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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仍弱而乱,到底比昨晚上好了不少,且再将药的剂量加重一些瞧瞧罢……”

    顾蕴既知道慕衍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也就先将怎样才能还了他这份天大恩情的烦恼抛到了脑后去,开始想起下一步便捷该推出什么样独一无二的新招数来吸引客人们,同时让那些有样学样的同行店家们知难而退来。

    却是盛京城内好些客栈瞧过了便捷的经营模式后,也跟着学了起来,不管是即用即冲式的马桶还是开放式的厨房,到不用年轻小伙子而用老妈子做店小二以便男客女客都能得到最好的服务,再到客栈后院用来接送客人们往返于南北城之间的小船和开业之初是白送、后来便是花五文钱就能买一份的既营养又方便还管饱的快餐,都被别的客栈学了去,甚至连便捷的大堂是用琉璃做的,也有好些个客栈有样学样。

    让便捷的生意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也急坏了大掌柜,再这样下去,便捷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所幸这样的情况是顾蕴一早就料到了的,在与大掌柜商量了一番后,不日便推出特制金银卡预存一两银子抵二两银子,存得越多送得越多,“你住店我请客”、“你生辰我送礼”等一系列活动,还花大价钱特制了大幅的彩色宣传图画,贴到了盛京城各个繁华的地段,盛京城的九大城门外也没忘记,都贴了一份,以便外地的行商还没进城前,便先入为主决定入住便捷了。

    当然,到处贴宣传图画一事是事先回了顾准,请他与五城兵马司的人打过招呼的,既是为了表示对五城兵马司的尊重,也是为了在其他同行对手背地里使坏,譬如趁夜撕掉他们的宣传画册时,有五城兵马司干预,他们不敢过分。

    如此忙碌了十来日,总算将被那些有样学样同行抢去的生意又抢了大半回来,还将近期内进京的好几个大客商都吸引到了便捷入住,其中有两个大客商甚至流露出了加盟便捷的意思,大掌柜奉了顾蕴之命正与他们交涉……总之形式一片大好。

    顾蕴不由松了一口气,适逢冬至到显阳侯府寻刘大,顾蕴方知道慕衍已经完成任务回京来了,听说她想见他后,问她什么时候合适,他都没问题。

    连日来顾蕴都要在便捷待几个时辰,想了想,索性将见面的地方就定在了便捷,自己的地方,再怎么说也比其他地方更方便更安全,至于时间,则就定在了三月十六,也就是后日。

    展眼到了三月十六日,顾蕴用过早膳去见过祁夫人后,便坐车径自去了便捷,今日她是主人,如今慕衍又是她的恩人,她总得到得早一些,方显郑重。

    不想她前脚才抵达便捷,慕衍后脚就到了,穿了件天青色的直裰,头发用一枚造型古朴的木簪挽着,十分的清贵肃冷,但一笑起来,远山般清隽的眉眼便立时温和生动起来,不见了先前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凛冽。

    待将人迎上四楼最左边一早就预备好的雅间后,顾蕴第一件事便是裣衽行礼,要如当日事成之前与慕衍所说的那样,当面叩谢他的大恩大德。

    慕衍自然不肯受她如此大礼,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她,手都伸至一半了,才想起男女有别,自己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情之所至,别人却不知道,尤其是顾蕴,万一让她以为自己轻浮孟浪,岂非亏大了?

    只得堪堪收回手,急声说道:“四小姐不必这般客气,那件事于我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实在当不起四小姐如此大礼。”

    见顾蕴还要坚持拜下,没奈何,只得道:“四小姐要是再不起来,我也只能跪下了,也省得折杀了我。”

    听得守在外面的冬至与季东亭齐齐翻了个白眼,您不是说这辈子绝不跪任何一个活着的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是皇后和皇上最宠爱的贵妃也不跪的吗,那您这会儿在做什么?所谓“君无戏言”,您虽还不是君,好歹也是储君,这样出尔反尔真的好吗?

    不过想想自家爷今早上五更天便起来梳妆打扮,一早便过来李家胡同守着,只待佳人一到便立刻现身,二人又觉得,出尔反尔也算不得什么了,反正自遇上顾四小姐后,自家爷违背原则的事还做得少了吗?

    屋里顾蕴已在见慕衍也要拜下后,就着卷碧的手站了起来,她本就不是扭捏之人,何况谁说表达感激之情就一定要三跪九叩歌功颂德不绝了,既然慕衍不在意这个,她也犯不着为难他也为难自己,话说自重生以来,她还真没怎么对人下过跪。

    很快卷碧上了茶来,顾蕴接过亲自递给慕衍,自己也端了一杯在手坐下后,才笑道:“慕大人方才说那件事于您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却知道您一定冒了极大的风险,下了极大的功夫,您既不在乎我的当面叩谢,我自己也觉得这样根本不足以表达我对您十中之一的感激,那就请您如实告诉我,您如今想要什么,或是缺什么,或是有什么办不成的事,也好让我聊表感激之情,还请慕大人千万不吝告之。”

    慕衍看着她虽仍显稚嫩却难掩风华的脸,差点儿就没忍住脱口而出‘我想要你,你要不就以身相许罢’,好容易强忍住了,笑道:“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又缺什么,四小姐若是坚持,不如就先记下,等我多早晚想到了,再告诉四小姐?”

    同样的话,先前慕衍说时顾蕴只会觉得他忒会打蛇随棍上,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要开染坊了,如今却觉得他这是善解人意,施恩不图报,实在是个好人,自己早前真是误会他了等等。

    可见这人与人之间,的确得相处得多了,才能让对方渐渐发现你的好,这便是所谓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了。

    思忖间,顾蕴已笑道:“既然慕大人这么说了,那就权且记下,等什么时候慕大人想到了,千万第一时间告诉我。”

    顿了顿,咝了一声道:“倒是慕大人前番到底是如何想到那个破釜沉舟的法子,又是如何将其付诸于行动却不留后患的,我实在有些好奇,不知道慕大人方便告诉我吗?”

    慕衍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有那么一瞬间,真想告诉她他就是太子承川,慕衍只是他的化名算了,反正迟早也得让她知道的,他总不能连彼此间最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

    可转念一想,就算他的身体一直平安无恙,他的处境依然一样糟糕,真正的前有狼后有虎,腹背齐受敌,顾蕴这么怕麻烦的人,是绝不肯主动趟进那一滩浑水里的,一旦自己告诉了她,她便又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可该如何是好?

    好容易如今他们之间才有一点进展了,他实在不想冒那个险,也冒不起那个险啊!

    外面冬至与季东亭与他的想法差不多,只恨不能立刻冲进屋告诉顾蕴,她面前的人就是太子殿下,不然慕衍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让堂堂太子殿下想什么时候病重就什么时候病重,想什么时候好转就什么时候好转,还不留任何后患啊。

    可慕衍不发话让他们进去,他们就算急死了也没有用,也能在心里疯狂叫嚣,爷,您倒是快说啊,您难道连什么叫“趁热打铁”都不知道不成?顾四小姐先前不肯嫁给您,只是因为您“病”名在外而已,一旦知道您身体平安无恙,又才帮了她的大忙,并没有趁人之危,指不定就肯答应嫁给您了呢?

    慕衍已在沉吟一番后,微笑着开了口:“既然四小姐相问,我也不瞒四小姐,其实,太子殿下并没有大家广为所知的那般病弱,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一命呜呼,他的病,只有一小半是真的,倒是大半是装的,太子殿下的处境想必你也知道,他若不示弱自保,只怕早活不到今日了。至于我,还有那日你见过一面的荣亲王府的大爷,我们都是替太子殿下做事的,算是太子殿下极亲近之人,所以此番太子殿下才能‘病’得那般及时,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太子殿下的病有一小半是真的,倒是大半是装的?”顾蕴不由大吃一惊,好在还记得隔墙有耳,没忘记压低声音。

    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太子那个处境,连最亲的人也是最大靠山的皇上都不在意他的死活了,他不设法自保,可不是只能被人算计至死了?前世他不就在去年就已死了吗?

    她一直觉得奇怪,难道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她既能重生,很多事情自然也与前世不一样了?如今看来,并不是她记错了,而是太子比前世更精明更厉害了些,所以才能自保至今。

    当然,也有可能是太子这一世有了慕衍和宇文策这样的能人相助的缘故,不管怎么说,自己此番都算得上是受惠于太子,将来若有机会,少不得要报答一二才是。

    慕衍点头沉声道:“这事儿本不该告诉四小姐的,但我想着四小姐不是外人,这位姑娘又是你的心腹,所以才据实以告的,还请四小姐千万保守秘密,也省得被有心人知道了,对太子殿下不利。”

    顾蕴忙一脸郑重的应道:“慕大人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并没有反对那句‘四小姐不是外人’,也不知是没有注意到,还是心里已下意识不拿慕衍当外人了,所以没有否定他的话。

    慕衍就不自觉翘起了嘴角,虽然现在还不能告诉小丫头他的真实身份,让小丫头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体并没有传说中的病弱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了,以后有机会时,再慢慢把太子的一些情况说与她说,让她有个先入为主的好印象,于将来绝对利大于弊。

    更重要的是,他说他想着她不是外人时,她一点都没有反对,说明什么,说明她心里也没再拿他当外人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他离把她变成“内人”那一日,又更近一步了?

    这回季东亭与冬至终于不吐槽自家爷了,都在暗想,原来自家爷的脸皮还挺厚的嘛,糊弄起人来更是有模有样的,那他们岂非很快就要有女主子了?

    当下两人又闲话了一回,主要是慕衍在说顾蕴在听,不外说一些他去过的地方的风土人情和途中的见闻,眼见快到午膳时间了,顾蕴正欲让人设宴款待慕衍和外面的冬至季东亭,虽说男女有别,她不方便与慕衍同桌而食,大可摆两席,也好让她敬慕衍一杯薄酒,聊表谢意。

    不想卓妈妈就气喘吁吁的寻了来,只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必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顾蕴忙与慕衍道了一声“失陪”,去了隔壁房间问卓妈妈:“可是府里出什么事了?”

    卓妈妈喘着气道:“是二夫人与二爷发生了争执,二爷一气之下推了二夫人一把,二夫人因此胎气大动,如今已快要生了。可巧儿周夫人听说太夫人病了后,今日带了儿媳们来探望,得知二夫人早产了,气得要与二爷拼命,把二爷的脸都挠花了,头发也弄乱了衣裳也扯破了,把宁安堂的房顶都差点儿给掀了,又要去嘉荫堂找太夫人拼命,二爷不肯让她去,她便越发变本加厉的追着二爷打……偏如今大夫人大着肚子,不敢与周家的人对着来,且是小叔子的房里事,大夫人也不方便管,几位小姐更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更不好管这样的事了,大夫人便想着周夫人待小姐与众不同,也许小姐的话她还能听进去几分,这才会立刻打发了奴婢出来请小姐回去。”

    顾蕴听得眉头紧皱,道:“二夫人因何会与二爷发生争执的?二爷难道不知道二夫人已经怀孕近八个月了吗,就算有天大的气也该忍着才是!”

    心里已约莫猜到,只怕是彭太夫人想周望桂去自己床前侍疾,周望桂却说什么也不愿意,父亲才会与她起了争执的,不然周夫人也不会叫嚣着要去嘉荫堂找彭太夫人拼命了。

    果然就听卓妈妈道:“还不是太夫人想让二夫人去自己床前侍疾闹的,真是,她就算再不喜二夫人,到底孙子是自己亲生的,她不看大人也要看孩子啊,怎么就这么能作妖呢!”

    顾蕴也很无语,彭太夫人果然是活着一日就要作妖一日,不死不休吗?若不是考虑到大伯母如今不方便,她真的不想管这些破事儿,就任周夫人将宁安堂和嘉荫堂给拆了多好!

    只得折回雅间向慕衍致了歉,请他们务必留下用完午膳,务必不要客气后,才叮嘱了大掌柜一番,急匆匆回了显阳侯府。

    一时回到侯府,顾蕴径自奔往宁安堂正院,还没进院门呢,已能看见院子里果然正乱着,却是周夫人仍在追打顾冲,二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的。

    顾冲披散着头发,脸上有数道血痕,衣裳褴褛,鞋子也跑掉了一只,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周夫人也是钗环凌乱,披头散发,虽好些也有限。

    眼尖的瞧得顾蕴来了,顾冲顾不得丢脸不丢脸的了,先就急声叫道:“蕴姐儿你来得正好,快劝劝你外祖母,她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撒泼,成何体统?”

    周家守着院门,想是为了不给顾冲逃出去机会的几个健妇听得顾冲喊才来的小姐为‘蕴姐儿’,又听说对方该称自家夫人为‘外祖母’,知道是顾家的四小姐来了,不待周夫人发话,已放了顾蕴进门。

    周夫人已怒声骂道:“你竟敢说我撒泼,你对我女儿动粗,害她早产,如今正在屋里挣命一般替你生儿子,你不知悔改也就罢了,竟还敢顶撞于我,我打你几下你不受着也就罢了,竟还敢闪躲,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睛,才会将女儿许给你这个百无一用,只会窝里横的废物!还有你那个娘,成日里只知道调三窝四,自己的儿子就当宝,别人的女儿就当草,她当惯了恶婆婆,我女儿却没有先头平家侄女那样的好性子!我告诉你,此番我女儿母子平安便罢,若是他们母子有任何闪失,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气喘吁吁的说完,恨得又要去打顾冲。

    彭太夫人受伤中风至今也有十数日了,作为亲家,照理周夫人该即日便来探病的,但周望桂实在不待见彭太夫人,便没有第一时间打发人回去告诉周夫人,让她领着儿媳们来探病,待周夫人终于得知了此事后,与女儿一样,她也实在厌恶彭太夫人,便有意又拖了几日,眼见再拖下去委实不像了,这才于今日带着儿媳们来了显阳侯府。

    谁知道才在显阳侯府的垂花门外下了车,便听说了女儿胎气动大早产了,周夫人当即大怒,等知道女儿动胎气是因为顾冲与她发生争执,推了她之后,就更是怒不可遏了。

    其实今日之事,也不能全怪顾冲,自彭太夫人中风以来,他便日夜都待在嘉荫堂侍疾,周望桂则虽只在彭太夫人中风的当日亲自去过一趟嘉荫堂,之后每日却都有打发人过去问候,彼此间倒也相安无事。

    偏彭太夫人请医问药了十来日后,虽仍动弹不得,却能嘴歪眼斜的勉强说几句话了,见周望桂不说来侍疾了,连每日过来亲自给她问一回安都做不到,说什么她如今月份大了不方便,就跟谁没怀过孩子没生过孩子似的,拿什么乔呢!

    本已不高兴了,彭氏与顾葭侍疾时,又趁顾冲不在时,下了周望桂好些话,什么‘如今夫人是还没生下儿子呢,已如此不将姑母放在眼里,将来岂非越发要骑到姑母头上了?’、什么‘百行孝为先,就算夫人身子不方便,每日过来给祖母问问安陪祖母说说话儿也不是什么难事,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难道还真会让她亲自服侍祖母不成?’、什么‘人家的儿媳妇还割肉给婆母做药引呢,夫人这样的行径,放哪家都能直接休了她了’云云。

    将彭太夫人的怒气越发挑高到了十分去。

    今日便与顾冲又哭又闹的,说自己命苦,要强了一辈子,谁知道临老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孙女儿不孝也就罢了,儿媳竟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齐嬷嬷倒是想劝彭太夫人如今还是保养身体为要的,架不住彭氏与顾葭不时在一旁添一把火添一把柴的,烧得顾冲一时头脑发热,沉着脸冲回嘉荫堂便要周望桂立刻过去嘉荫堂侍疾。

    也是周望桂素日骄矜惯了,又仗着肚子里怀着顾冲的儿子有恃无恐,言语间对顾冲和彭太夫人都极尽刻薄之能事,把顾冲气了个半死,这才会忍不住推了周望桂一把,万万没想到会害得周望桂早产。

    眼见周夫人还要打自己,顾冲一是晚辈二是男人,如何好还手,早被打了不知道多少下了,如何还肯吃眼前亏,忙忙避到了顾蕴身后去,才喘道:“蕴姐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劝劝你外祖母啊。”

    顾蕴实在见不得顾冲这副怂样儿,但到底是自己的父亲,看在他那日在彭太夫人想栽赃她时,他为自己说了好话的份儿上,她可以不计较他到底是事先还是事后才知道彭太夫人算计她之事的,也可以仍叫他一声‘父亲’,但仅此而已,多是却是再没有了。

    因看向周夫人道:“我知道外祖母生气,但当务之急,却是让母亲平安生下弟弟,待母亲平安生下弟弟后,外祖母再生气也不迟啊。活动了这么长的时间,外祖母必定也累了,不若就让我服侍外祖母去屋里喝杯茶先歇会儿,然后再等母亲的好消息?”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周夫人怒气稍减,随顾蕴一道去了花厅里。

    ------题外话------

    想把外人变内人,太子殿下,你问过你妈的意思了吗?你妈答应你了吗?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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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回 初提分家

    万幸周望桂虽因胎气大动而提前发作了,到底身体底子好,挣扎到掌灯时分,也就顺利将儿子生了下来,倒比其他头一次生产的妇人少吃了不少苦头,只是终究还差两个多月才足月,孩子就跟小猫儿似的,得加倍悉心照料着,方可保无虞。

    周夫人又是欢喜又是心痛,欢喜的是女儿母子平安,以后女儿也不必再因膝下空虚被婆婆和丈夫诟病欺负,动不动就说送她回娘家的话了,心痛的则是此番女儿与外孙都吃了大苦头,全是嘉荫堂那老虔婆给闹的,看她饶得了他们哪一个!

    周大奶奶见婆婆一时欢喜一时咬牙的,约莫能猜到她还恨着顾冲母子,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再想着去嘉荫堂大闹,先前刚到宁安堂,听了小姑子的一番哭诉和惨叫后,婆婆便心痛得什么似的,要去找顾家太夫人算账,若不是顾家姑爷死命拦着,她就真去了,也因此她才会越发恨顾家姑爷,被稳婆请出产室后,便让带来的婆子堵了门,追着打骂起顾家姑爷来。

    若是以往周家自然是不怕将事情闹大的,何况此番顾冲动了手的确是他不对,可如今顾家太夫人中了风,听说这样的病是最不能动气的,万一婆婆去大闹时,把顾家太夫人给气得一命呜呼了,顾家岂肯与他们善罢甘休?以后小姑子岂非也再在顾家呆不下去了?

    像周望桂这样的小姑子,周大奶奶自然不愿意她大归回家,没的白教坏了她的女儿,而且也影响周家小一辈的孩子们结亲,若不是碍于自己的婆婆和夫君,她怎么肯一再的登门替周望桂出头!

    所以周大奶奶趁周夫人不注意时,飞快与旁边的周二奶奶和周四奶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与自己一道说些好话来哄周夫人开心,待她心情好了,这事儿自然也就揭过去了,她自己便先笑道:“外甥虽小了些弱了些,生得却是真个好,与妹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还不定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周二奶奶也就是周夫人一心想为其子求娶顾蕴的,自来不算伶俐,嘴也笨些,笑着不知道该接什么,周四奶奶便笑着接道:“可不是,老人们不是常说‘儿像娘,辈辈强’吗,外甥这般像妹妹,将来必定是个有大造化的。”

    说得周夫人面色稍霁,却仍没好气:“我们周家的外孙,自然是有大造化的,只可惜他摊上那么个没用的爹,还有那么个可恶的祖母,我真是后悔,当初哪怕找个寒门举子将你们妹妹低嫁了,也好过如今她日日被人欺负!还害得我的宝贝外孙子这般孱弱,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养得他与足月的孩子一般健壮?”

    她不欺负人就是好的了,一个巴掌怎么拍得响?何况当初也不是没有寒门举子家托人上门求亲,关键您肯许吗,又想得面子又是得实惠,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周大奶奶腹诽着,笑道:“妹妹如今有了外甥,以后谁还敢欺负她,大爷兄弟几个又怎会白白看着妹妹被人欺负?至于外甥,虽如今瞧着弱了些,但‘七活八不活’,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娘您就放心罢,只要外甥能吃,用不了一个月,管保就养得白白胖胖的了。”

    周二奶奶与周四奶奶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娘,您就尽管放心罢。”

    妯娌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总算让周夫人欢喜起来,折回里间瞧已由江嬷嬷周嬷嬷给擦过身体换过衣裳的周望桂,并吃过奶已睡着了的外孙去了。

    周大奶奶这才松了一口长气,正要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余光却瞥见顾蕴还在屋里,想着白日里若非她及时赶到,劝住了婆婆,这会儿还不定得闹成什么样,可她们方才竟都将她给忘到了脑后去,当着她的面破口大骂顾家姑爷,顾家姑爷再不好,那也是她的父亲……这可真是当着和尚骂秃子。

    因忙上前几步拉了顾蕴的手,笑得几分尴尬几分歉然的道:“好孩子,今日真是多亏有你,不然……等忙过了这一程,舅母们再好生谢你。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去歇着罢,这里有我们呢,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留下也的确不方便,明儿你再过来也是一样。”

    顾蕴其实早想离开了,她饿倒是不饿,中午劝住周夫人后,她安排人立时备了饭菜来与周夫人等人一道用了的,就是觉得累,觉得可笑,她干嘛要来管这些破事儿?父亲自己作的孽,他自己来承担啊,凭什么如今他反倒躲得远远的?偏当初的确是她将周望桂拉进这一滩浑水里的,她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只周夫人等人都是长辈,又来者是客,她不好扔下她们自己离开,总不能让大伯母和大姐姐几个来陪着她们罢?且她也的确想知道周望桂会生个什么。

    幸好周望桂倒也争气,一举得男,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顾蕴因笑向周大奶奶道:“那母亲和弟弟这里,就麻烦外祖母和几位舅母了,明儿我再来瞧母亲和弟弟。”

    想着江嬷嬷与周嬷嬷都是能干的,必定会将周夫人婆媳的食宿都安排得好好儿的,也就没有多嘴,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才出了宁安堂,就见祁夫人屋里的一个二等丫鬟红缪迎了上来屈膝笑道:“四小姐,我们夫人一直等着您吃饭呢,您看是先回屋梳洗一番再过去,还是直接过去?”

    顾蕴本想直接回饮绿轩歇着的,但想着祁夫人也没吃,估摸着是觉得对不住她,想趁饭前当面向她致歉,也就改变了主意,道:“我直接过去罢,在大伯母屋里梳洗也是一样的。”命卷碧回去替她取衣裳来。

    一时去到朝晖堂,顾蕴借祁夫人的净房梳洗一番出来后,祁夫人果然第一句话便是致歉:“蕴姐儿,本来你小姑娘家家的,不该让你管这些事的,只是我和你姐姐们的确都不方便……你不会怪大伯母罢?”

    顾菁与顾苒顾芷坐在下面,也是满脸的歉然,尤其是顾菁,于歉然之外,又多了几分羞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顾蕴的事。

    顾蕴不由笑了起来:“我是二房的嫡长女,这些事我不管谁管?你们干嘛都一副对不起我的样子,对不起我的又不是你们。好了,我肚子好饿,大伯母今日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几位姐姐要是仍觉得对不起我,待会儿就别跟我抢我喜欢吃的东西也就是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祁夫人因忙吩咐人摆饭。

    才摆好饭,顾准回来了,祁夫人忙撑着腰要起身:“侯爷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不是要明日未时交了班才能出宫吗?”

    顾准先扶着祁夫人坐下,又示意女儿们免礼后,才沉声道:“听说家里出了事,所以向皇上告了假,提前出宫了。如今二弟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