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祁医生》 第1节 本书由 烑曌鈊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亲爱的祁医生》 作者:山有嘉卉 文案: 省医的钻石王老五祁医生有天认识了一个姑娘,心就像老树开了花。 从此,祁承淮是她坚实的靠山,顾双仪是他归途的灯火。 晚一点遇到你,余生都是你,钥匙给你,家给你,余下几十年的光阴都给你。 祁承淮:“我以前想要的妻子,应该独立坚强、学识渊博、美丽大方,直到遇见你。” 顾双仪:“然后呢?” 祁承淮:“所有标准都成了一纸空文,我只要你。” 顾双仪:“你说得对,我不够好,我认,但是……祁医生,搓衣板准备好了,跪吧。” 祁承淮:“……”这打开方式是不是错了?针灸科善良乖巧的顾医生怎么会如此残酷无情t_t 本文食用指南: 1.本文提到的所有相关疾病以及治疗方法,切勿对号入座,如有身体不适,请从速就医! 2.相关专业知识来自《针灸学》等医学教材各大数据库,理论与实际有不相符之处,如有病案雷同,纯属巧合! 3.坑品很有保证,请看作者桑真诚的双眼! 4.据有读者反应第七章被锁,我瞅了眼,是app客户端的被锁了,网页版是正常可以看的,看到那里的小伙伴可以暂时切换成网页版的阅读。2017.06.01 5.开v公告:本文将于后天周三(6月14日)入v,到时会连更3章,希望大家继续捧场支持,么么哒~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顾双仪,祁承淮 ┃ 配角:方蘅,冯舸,等 ┃ 其它:医生,医院里的二三事,暖文,he 作品简评: 针灸科医生顾双仪因为一次院内会诊遇见了从海外维和归来的神内科医生祁承淮,在数次工作接触中情愫渐生,在祁承淮有意无意的暗示与追求下,顾双仪终于抛去顾虑与他在一起。此后他们一起经历了数次有惊无险的工作纠纷,祁承淮得以破除面对战友重伤无力回天的心魔,顾双仪也因此更加了解祁承淮,决定与他一道在医学道路上前行。本文行文情节流畅自然,语言生动,人物刻画丰满生动,文中融入了大量的医学知识,寓知识与故事一体,具有相当的可读性。 ====================================================================== 第1章 第一章 四月一日,愚人节,网络上似乎到处都在悼念哥哥张国荣。 顾双仪看了眼车窗外,看见不远的高楼上的红十字,低头关了手机网页,听到公交车上的语音播报响起,“省人民医院到了,请从后门下车……” 顾双仪起身,扶着椅背稳了稳身子,然后才侧着身挤过了人群,她的后脚才刚在地面上站稳,公交车就“砰”的关上了门风驰电掣般开走了。 位于h市的省人民医院的门口,拉着写有“热烈欢迎我院海外维和工作组凯旋归来”的大红横幅,顾双仪愣了愣,半晌才想起是怎么回事。 两年前医院曾经组建了一支医疗队同参与维和的官兵一起赶赴海外,听闻去的都是各科室骨干精英,回来后肯定升职加薪没跑了,顾双仪动过念头,可是当时她还在下级医院挂职锻炼,就算是想去都没资格。 这一晃,就过了两年,这支医疗队现在回来了。 顾双仪进了医院大门,往住院部左侧那栋楼走去,楼体上朱红的“中医科”三个大字在晨光里像是涂了层闪粉。 这是一栋呈环抱型的三层小楼,一楼是门诊部,与西医科室完善的分科不同,中医科只有中医内科、中医妇科和针灸推拿科三个科室,顾双仪所在的针灸推拿科在二楼的南侧,对面是妇科的住院部,各自的医生办公室和护士站遥遥相对。 顾双仪四年前二十四岁,在g市中医大结束了中医学七年制的课程后回到h市,被省人民医院聘为住院医,入职中医科针灸推拿科,不久即被派往下级医院挂职,半年前才重新回到本院上班。 她匆匆踏上楼梯口最后一级阶梯,路过护士站时和早班的护士道了声早,然后进了更衣室,她将挂在墙上的白大褂拿了下来,穿上之前将它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艾条燃烧的烟熏味沾满了衣服,她略嫌弃的叹口气。 “顾老师早!”一进办公室就听到有在科室实习的学生和她打招呼,顾双仪回了一声“早”,站在病历车前找自己管的那几个病历。 拿完了病历,她又去抽屉里找化验单,一旁的同事符云溪见了就问:“双仪,怎么今天你亲自动手了?” “别提啦,小吴出科了,我又成光杆司令了呗。”顾双仪撇了撇嘴。 科里的总共是八个医生二十多个护士,要是没有实习生,繁忙的工作真的可以将他们都拖垮,顾双仪一想到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自己一个人干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即便有三头六臂也可能做不完。 这时她看见科室教学秘书章主任身后跟了三个新面孔,立刻眉开眼笑道:“章姐,有学生来啦,拜托分我个呀。” 她的声音爽快又有些软糯,清泠泠的女声,又习惯性的弯着眼睛笑,一副讨喜的模样,章主任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给你一个。” 分到顾双仪手上的是个叫程橙的瘦高个女生,皮肤白皙干净,马尾扎得高高的,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站在顾双仪的跟前,比穿了五公分高跟鞋的顾双仪还要高了一个头。 顾双仪原是站在办公桌旁的,现下却看着她眨了眨眼,出口的第一句话就变成了:“拉张椅子坐。” 程橙愣了愣,随后抿了抿嘴拉张椅子坐下,坐姿端正乖巧,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看着顾双仪的眼神有些忐忑。 顾双仪察觉到她的紧张,忽的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在自己老师的面前绷紧了神经,生怕出一点点的错让老师不高兴。 她不由得放轻了些声音,笑着道:“别紧张,你能在这儿待多久?” “一个月。”程橙似乎因为她的柔和而松了口气,忙应道。 “你是哪个专业的?”顾双仪的声音和缓且刻意放柔了表情,加上她原本就是看起来没有侵略性的模样,程橙很快就松了口气。 程橙看着她贴化验单的动作,“中西医结合七年制。” “这一个月你就跟着我了,以后我会多让你动手,不懂就问,别怕。”顾双仪将排列好时间的化验单放到一边,拿过了医生编班本。 她打开编班本的第一页只给程橙看,“先说下值班的事儿,我们科除了主任有五个一线两个二线,所以我值班是五天一次,还有就是值班是值24小时,全天都在住院部负责病区所有病人,包括收新收,我们科住院的少,值班还挺轻松的,但是门诊就比较忙了,除了值班日都要出门诊,你是和我一起去,待会儿咱们就得过去。” 顾双仪把编班本合上后拿了浆糊一面贴验单,一面给程橙说着每天要做什么,“……我们科周末是不做常规治疗的,要是不用值班你就可以休息了。” “现在开始交班。”顾双仪才刚给程橙说完怎么贴验单,就听见一阵拉椅子的声音,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早上八点整。 医生和护士交完班之后,惯例是主任指示,邱主任说了两个上头的通知就散会了,顾双仪拿了听诊器对程橙说:“走,带你查房去。” 病区总共二十张床,分给顾双仪这一组的就有五张,现在都住了人,她去看看病人的基本情况,回到办公室后跟值一线班的同事交代一声,又要飞快的赶去门诊。 出门的时候她被邱主任拉住,“双仪,刚才神内那边来电话说早上科室有病历讨论会要开,昨天请的那个会诊要改到中午。” 顾双仪愣了愣,想起昨天的确接到个会诊请求,想来主任说的就是这个,便忙点头应是。 针灸推拿科住院的人很少,但门诊却很多人,整个一楼有八间诊室,顾双仪和同事们就占了五间,每天除了值一线班的同事留守住院部,其余人基本都要出门诊,每个诊室配备一个小治疗室,还没走近门口就能闻到浓重的艾条燃烧之后的烟味。 除此之外,针灸科还有个康复门诊,在门诊处问诊过后已经制订了治疗计划或者需要接受针灸治疗的在院病人会在那里接受当班医生和护士的治疗,以此分流拥挤在门诊处的病人。 顾双仪忙了一个上午,把脉问病史然后开单带到治疗室去做针灸治疗,她自己忙得团团转,刚来的程橙也赶鸭子上架被使唤得团团转。 中午饭是订了外卖在门诊旁边的休息室吃的,一个早上看了二十个病人,比起西医的门诊来说的确不算多,但是一个病人就要花掉半个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也委实让她忙得脚不沾地。 “小橙,你慢慢吃,吃完了就回办公室休息,我有个会诊去看看,很快就回来。”顾双仪扒了一半饭菜,看了看手表,忙起身道。 她出了中医科的门,穿过一条走廊,走到前面的住院部,中午人少,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摁了十七楼,然后整个人靠在电梯厢上,闭着眼长长的吐了口气。 没过多久电梯就停了,她睁开眼睛,出了电梯往右拐,护士站的右边走过去就是医生办公室,从门口处看到里面有几个人也在吃饭,她伸手叩了叩门,“那个……” “顾医生来啦?”有熟识的医生见了她,忙打招呼,“来会诊吗?” 顾双仪点了点头,目光突然落在角落里仰着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男人身上,她突然愣了愣。 自从医院开始重视中医疗法之后,顾双仪经常会被别的临床科室请去会诊,来神内更是频繁,这里的医生基本上都认识了,可是这个人……她没见过。 这次请会诊的医生姓林,是正在吃饭的几个人中的一个,见了她忙把饭盒盖上,起身寒暄道:“顾医生吃饭了吗?” 顾双仪抿了抿嘴,点了点头道:“吃过了,不过好像……我来的不太是时候?” 林医生摆了摆手,拿起手边一本病历,边走过来边说:“没有的事,走吧,我们看看病人去?” 顾双仪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往病房去,一边走一边问起病人的情况。这是个中风入院的病人,此次会诊是想看看能不能用针灸辅助治疗让他尽快恢复。 看完了病人他们又回到办公室,顾双仪一面写会诊意见,一面道:“这个病人中风时间还短,及早的话可以恢复得跟平时一样的,这样吧,要是家属同意,先推到我们那边去做个经络测评,然后咱们再定具体的治疗方案,你看怎么样?” 顾双仪一面说一面写,突然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下笔的手就顿了顿,忍不住偷偷的看了过去。 她的头一侧,就看见刚才那个闭着眼的男人正看着自己,眼里是不容错过的探究,她立刻就愣了愣。 对方似乎也愣了愣,可是很快就善意的笑了笑,目光自然的转到了另一边的窗外。 写完会诊意见后顾双仪就要走,才刚起身,就听到林医生突然道:“对了老祁,你不是脖子疼么,让顾医生给你看看呗,听说扎针灸效果还挺不错的。” 顾双仪愣了愣,回头去看谁是老祁,就看见正看着窗外的男人也回过了头看向这边,一脸的诧异。 林医生不由分说的拉了把顾双仪,“来来来,顾医生帮个忙,完了让他请吃饭。” 顾双仪就这样被推到了男人的身边,看着他浓黑的剑眉,一时间竟然有些慌乱起来。 男人仰起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麻烦顾医生了。” “呃……不、没……没什么的……”顾双仪愣了愣,结巴了一下,忙走到男人后面去,靠近他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他的胸牌。 “祁承淮,神经内科,副主任医师。”她在心里默念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好久没出现,好想碎碎念啊←_← 这个文呢,是个双医生文,但是感情戏为主,多专业就不要太指望了,我怕写太多专业东西会被我搞成写病历←_←我怕你们会打shi我hhhhh 因为期末考很麻烦,对就是很麻烦,实习前的考试简直让人无言以对只能执手相看泪眼≥﹏≤,之后还要去实习,所以接下来的一年,更新偶尔不稳定,会在微博请假,愿意追更的小姐姐[难道会有小哥哥?]可以关注下我的围脖,链接在文案里有么么哒(^_^) 唠下嗑,反正现在半夜睡不着明早又没课←_← 其实医院有时候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从内部人员上来讲。如果你是个医(学)生or家属,可能会知道,在医院里有很多的夫妻档,某某科的某某和某某科的某某是夫妻,哪个和哪个曾经同时追过哪个,八卦非常多,但是作为学生,如果你和科室的老师没混到一起去,根本不会知道这些,对,我就是。。。 在神内见习的时候,是师姐偷偷告诉我,我才知道我们请来会诊的眼科老师和我们科另一个老师是夫妻-_-||然而他们全程无交流,眼神都没碰过,然而我后来发现,上班的时候夫妻档们都这样,十分专业-_-||不晓得是不是哪个医院都这样。。。 然而我后来去了内分泌,我的老师和我熟了,值班的时候跟我八卦曾经哪几个医生同时在追我们科的某个老师,还吐槽她自己老公当年追她多木头-_-||她老公是心血管科的-_-|| 第2节 待的久了,难免会觉得,医院就是小,转来转去这个那个都有关系,仿佛就是一家子,好怕哪个老师对我印象不好就所有人都知道了←_← 最后,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知道小姐姐们有木有做护理的,护士节快乐啊^o^/ 第2章 第二章 顾双仪站在男人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老师来,一时间有些紧张,伸手在他的脖子上试探着捏了捏,脱口而出道:“老师……” 她这声“老师”一出口,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愣了片刻,包括顾双仪自己。 “……顾医生,你也太抬举我了吧?”祁承淮似乎有些无奈,仰头看了看她,看见女孩子正一脸的纠结和茫然,顿时就哭笑不得。 顾双仪讪讪的笑了笑,顾不得其他人已经笑开了,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 “没事,你是不知道,老祁手下两个住培两个实习,每天查房都浩浩荡荡像老大带着一队小弟似的,你才刚回来没多久,第一次见他被吓到也正常。”林医生点了点祁承淮旁边坐着的几个学生笑哈哈的缓和着气氛。 顾双仪抿着嘴笑了笑,“那祁医生岂不是很忙?” “才回来就有十四个病人了,简直就是神内大户,你说他忙不忙。”林医生听到顾双仪的问题,又笑了起来。 顾双仪诧异的张了张嘴,“……十四个!忙得过来吗?” 祁承淮听到她的惊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听林光峰的,有好几个是前天转科的同事交给我的,明天就出院了,没那么多。” 顾双仪眨了眨眼,“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因为她察觉到当她稍稍施力的时候,身前的男人忍不住轻微的抽了口气。 她又按了几个部位,等到祁承淮已经忍不住皱着眉头坐立不安想避开她的手的时候,才问道:“祁医生是不是有肩周炎的老毛病,昨天还落了枕?” 祁承淮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顾双仪接着就问他:“那……你要扎针吗?” 说罢她又忙加了句:“不是很疼的。” “……可以。”祁承淮犹豫了半晌才应道。 顾双仪点了点头,又见针盘里酒精竟忘了换新的,便对在一旁的学生道:“麻烦你给我找一瓶酒精来。” 学生将酒精拿了来,顾双仪取出针和棉签,用棉签蘸了酒精给皮肤消毒后,拇指和食指中指捏着针轻且快的刺入了皮肤。 祁承淮只觉得一阵像被蚂蚁咬的痛,紧接着能感受到针在皮肉里上下提插,酸胀感接踵而至,他忍不住轻哼出声,顾双仪立刻就停下了动作,对一旁的学生道:“留针十五分钟后给你老师取下来,记得千万别漏针。” “还真是不怎么疼。”祁承淮侧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女孩胸前别着的胸卡和上面的字。 顾双仪腼腆的笑笑,“祁医生以后工作的时候要时不时抬头运动运动,用手按按脖子消除疲劳,睡觉的时候要注意些,枕头的高度要适中,要是反复出现落枕还要考虑颈椎病。” “好,谢谢了。”祁承淮苦笑了一下,“才回来,还是有些不习惯。” 顾双仪就笑了笑,以为他是刚从外地学习回来,遂不多问,只是说自己还有工作要先回门诊去,又交代了学生一番取针的注意事项就走了。 回到门诊时遇到了邱主任,顾双仪跟他说了一下会诊的情况,最后提到了祁承淮,她问邱主任:“祁医生之前是不是去别的地方学习去了,我去了神内那么多次,一次都没见过他。” 顾双仪开始去会诊也不过是最近的事,又才从下级医院回来半年,根本还来不及知道有祁承淮这一号人物。 邱主任愣了愣,又看了她一眼,半晌才状似高深的“嗯”了一声。 顾双仪丝毫没有察觉到主任语气上的玄机,“哦”了一声就不再追问了。她正要去休息,就听到邱主任又道:“今晚在蓝天酒店二楼有个维和医疗队的汇报,之后有饭吃,叫上你那个学生一起去。” “不去不可以么?”顾双仪一听又要去开会,立刻觉得头都大了。 邱主任一脸的严肃,“不行,这可是大家都要去的,除非你值班。” 顾双仪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下午的门诊从两点半开始,一开门就来了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姑娘,是个老病号了,之前就因为痛经来过两次。她是被同伴搀扶着进来的,进来坐下之后立刻伸手捂着肚子,还没说话就开始满头大汗面容扭曲。 顾双仪吓了一跳,忙起身一面去扶她,一面问道:“这是又怎么了?” “又痛了,医生,你这边不行啊,来了两次都没用,我们本来还想去挂西医的,但人多她又痛得厉害,实在等不了。”女孩的同伴似乎不耐烦极了,一开口就是连串抱怨。 顾双仪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每次我都和你们说要坚持一段时间,可是你们第二天都没有来。” 像她们这样想的这样的病人其实很多,刚开始还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不在意了,不管怎么来到这里的,总归是来了,也不能把人又推回去。 她弯身检查了一下女生的腹部,又听了听心率,然后道:“我现在给她做个针灸治疗止止痛,你先去缴费。” 说罢她写了张单子递过去,转头叫程橙:“小橙,把病人扶到治疗床上躺好。” 程橙扶着人走了,女孩的同伴看着手里的单据,嘟囔道:“又是钱,医院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快去吧,不然等会儿她扎完针你都还没能回来。”顾双仪不欲和她多纠缠,只是温声劝道。 大概是她态度好,那女孩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面色不太好看的出了门,顾双仪叹了口气,转身往治疗室去。 治疗室里,女生闭着眼表情似乎还是很痛苦,顾双仪眉头一动不动,飞快的就扎了几根针下去又捻转了好几下,然后一面加电针一面对程橙道:“你给她做个艾灸。” 说罢指了几个穴位,“一个穴位灸十到十五分钟。” 程橙拿了艾条回来,顾双仪就出了治疗室回到诊间,继续看下一个病人,给病人把脉问诊开过处方后扎上针,又过了一阵,程橙从治疗室出来,“老师,可以了。” 顾双仪站了起来,又进了治疗室,女生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立刻就扭头看了过来,见到是医生进来,脚动了动,双手在床沿上撑了一下就坐了起来。 顾双仪走近她跟前,问她:“感觉怎么样,好些了么?” 女孩低了头,胡乱的点了点。 顾双仪又道:“你这样的情况继续痛下去是在不是好事,要是你觉得来针灸太麻烦,那也可以去隔壁中医内科的门诊看看,妇科疾病中药内调也是很有效果的。” 顾双仪说话的时候,女孩的脚从治疗床上挪到了床沿边上垂了下来,她听完顾双仪的话,抬头见了她一眼,又匆忙低了下去,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医生你给我开几片止痛药吧。” 顾双仪听了后静了几秒,表情藏在口罩后面让人看不出来,只听得到她平静的声音,“好。” 程橙似乎有些惊讶,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顾双仪,又看了一眼女孩,似乎有些不忍,又有些不解。 女孩的同伴回来了,她们很快就离开了诊室,顾双仪拉下口罩回头笑着看她,“怎么,觉得奇怪?” 程橙点了点头,“明明可以劝她接受治疗,这也是为她好,为什么……” “为什么不劝她了是吗?”顾双仪微微笑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诊间门口,叹了口气,“没有人能替别人做决定,我们是医生,但不能强迫病人接受我们的意见,尽管我们知道是为她好,但在她看来未必这样。” 她说完就又拉上了口罩,下一个病人走了进来。 顾双仪一直忙碌到五点四十分,等最后一个病人取完针,她反手捶了捶腰,对正在洗手的程橙道:“小橙,待会儿和我一起去开会吃饭。” 程橙愣了愣,忙转头来应好。顾双仪看着高挑的女生露出的乖巧又有几分拘束的笑,又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忍不住摇头在心里好笑。 她们到蓝天酒店的时候汇报会快要开始了,邱主任站起来时看见她们,忙招了招手让她们过去坐。一坐下,顾双仪就忍不住抱怨,“真是的,这种会有什么好开的嘛!” “要向先进人物学习,怎么可以这样的态度。”邱主任不满的暼了她一眼。 顾双仪“哼”了一声,“姑父,你在家可不是这么说的,昨晚你还和我姑说……” “弯弯,这是在单位!”邱主任无奈的斥了一句,“要注意……” “我晓得公私分明,可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你刚还不是叫我弯弯。”顾双仪撇了撇嘴,瞟了一眼旁边坐着的程橙,嘟囔了一句。 一旁的程橙看着他们,一时间愣了愣,又低了头抿嘴笑了笑。 交流会六点半开始,主持人是医务科的郑秘书,说过开场白后,即刻道:“下面,有请本次维和医疗队的队长,神经内科副主任医师祁承淮祁医生给大家做汇报,掌声欢迎。” 听到“祁承淮”三个字的时候顾双仪愣了愣,直到她看到台上那个陌生中有一点点熟悉的面孔时才反应过来,原来真是她中午才见过的那个祁承淮。 台上的男人出现在灯光下,面孔棱角分明神色沉着,目如朗星,在灯光下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顾双仪突然想到了入学时宣誓的场景。他的衬衫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精壮有力,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他中午闭着眼时的样子。 他说他刚回来还不习惯,她以为他是从外地学习回来,没曾想,是从很远的前线回来。 难怪会不习惯。顾双仪想,那样的地方,辛苦就罢了,大概连睡个放心的安稳觉都难得,回来了之后什么都不用担心,肯定会不习惯的。 “本次维和医疗队总共二十名成员,包括……”台上的男人语速平缓,男中音透过话筒传进所有人的耳里,声音好听,顾双仪歪着头,下了个结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啦~~~ 十四个病人的大户,说的是我老师啊-_-|| 那个时候天天早上去办公室抱病历抱到手都要断了,贴验单贴到想哭t_t 幸亏当时科室不是拿病历查房,不然就很艰难了←_← 第3章 第三章 这天恰好是周五,蓝天酒店的交流会结束后有晚餐,散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顾双仪拉着程橙的手对邱辰光道:“我们送小橙回去然后回家你给我做糖水泊蛋好不好?” 邱宸光笑着点点头,还来不及说好,就听见有同事在后面喊他:“老邱,过几天我们有个病历讨论,面瘫的,请你来参加来不来?” 他转身,说话的是神经内科的卢主任,便忙应道:“那当然要来,回头告诉我具体时间地点就行。” 说着就问起了病人的大致情况,顾双仪站在旁边,眼神落在了卢主任身旁跟着的年轻人脸上,她抿了抿嘴,忽然冲对方问道:“祁医生,你的脖子还疼么?” 祁承淮愣了愣,记起他们中午时刚见过,便点了点头应道:“已经没事了,多谢顾医生的帮忙。” 顾双仪哦了一声不说话,祁承淮却在犹豫了片刻后问道:“顾医生是要回去了吗,我送你吧?” 顾双仪一怔,然后摇了摇手道:“不用麻烦了,一会儿我坐主任的车回去就好。” 听闻她有家人来接,祁承淮笑了笑道声好便不再多言,过了片刻两位主任交流完了各自的信息和看法,祁承淮便顺道送卢主任回去,关上车门前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车子的后视镜,余光瞥见顾双仪亦步亦趋的跟在邱主任身后钻进了对方的车子,不由得一愣。 忍不住好奇的向卢主任试探道:“刚才跟着邱主任的是……他学生?” 他想了一阵想不出个合适的词来,只好用个“学生”来含糊着问出口,卢主任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失笑道:“你说的是双仪?” 祁承淮有些赧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卢主任就道:“那不是老邱的学生,是他妻兄的女儿,去年年底才从a市挂职回来,你没见过也是正常。” 说着又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调侃道:“怎么,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祁承淮心里打了个突,看了眼前方的路况,不动声色的道:“早上落枕脖子疼,中午她上去会诊,顺便帮我扎了针,还没来得及谢她。” 卢主任哦了一声,又想起了其他的事,便又和他说了起来,关于顾双仪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顾双仪要吃的糖水泊蛋最终没有吃成,因为下周要参加神内的病历讨论,邱辰光需要准备一些材料,顾双仪也不好意思真的打扰他,于是陪着姑姑看了会儿电视就回自己家去了。 周末顾双仪不用值班,难得在家休息,可似乎她的母亲并不太想放过她。 早晨顾母出门去买菜,回来之后脸一直都是拉下的,顾双仪见了就问了一句:“妈你怎么了,谁气你了?” “谁气我,还不都是你!”顾母仿佛一个炮仗被点燃了似的,对着顾双仪就是一通的埋怨。 顾双仪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她是早晨在菜市场遇到了以前的邻居李阿姨,李家的女儿比顾双仪小了几岁,去年才大学毕业今年就嫁了人,婆家是个殷实人家,做餐饮生意,市里一个连锁的饭店就是他们家的,李阿姨得意得不得了,见到顾母就忍不住炫耀,还要问起顾双仪,得知她还没男朋友又不由得幸灾乐祸。 第3节 “她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公务员,什么都好,就是离婚有个女儿,你要去见见?”顾母埋怨了一通,末了却十分认真的问起她的意见来。 顾双仪心里叹声晦气,早知道要扯到这上头来,还不如不问那一句谁气她了。 “不见,我才多大,着什么急。”顾双仪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妈你别老是听那些三姑六婆胡说八道,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你才多大?你都二十八了知道吗,还当自己十八啊?”顾母用铲子敲了敲锅沿,伴着一阵清脆的声响道,“你不谈男朋友,也不肯去相亲,是想孤独终老?” “我上班忙到死,没时间。”顾双仪努了努嘴,辩解道。 顾母哼了一声,“没时间没时间,你就是理由多,思成哪里不好,是你爸的徒弟,人品是我们知根知底的,工作也不错,长得也不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喜欢他啊。”顾双仪觉得头都大了,董思成她当然熟悉,也说不上有什么不满意的,但认识了几年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母一下就火了,“那你喜欢谁你倒是说啊,都要三十岁人了能不能现实点,再过几年连孩子都不好生,非要去给人当后妈你才后悔?” “妈你怎么说话那么难听……”顾双仪立时有些委屈,就因为这个岁数还没结婚,连自己的母亲都要看低她了么? 中午只有母女俩吃饭,这个话题无人打断的贯穿了整顿饭,顾双仪心里恼火却偏又不能对着母亲撒,只好忍着气熬过了一顿饭。 饭后她拽了包就要出门,顾母不依不饶的在身后追着道:“你去哪里,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那么大了还不懂事……” 顾双仪忍了又忍才没顶嘴,只是关门的力气用到了十二分,门砰的一声关上,声音惊天动地得整栋楼都听得一清二楚。 四月份虽然还在春季,但天气已经开始温热,中午的日头耀眼,顾双仪想不到能去哪里,她的生活里已经很久没有过丰富斑斓的娱乐活动了,除了看电影她想不出还能做什么。 但她现在并不想去看电影,于是只好徘徊在偌大的明珠广场里,慢吞吞的走着,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两旁的橱窗里展示的货品。 一家精品店吸引了她,准确点来说,是一家玩偶店。 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绒公仔和以公仔为主要元素的其他东西,她站在货架前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柔软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用力的多捏几下。 她拿起一个小叮当形状的手套戴上,才挥了一下手就发觉身旁站了个人,她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顿时就怔住了。 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的小声打了个招呼:“祁……祁医生?” “顾医生好,真巧。”祁承淮也转过头,眼底有惊讶一闪而过。 顾双仪点了点头,见他一直看着货架上的玩偶,仿佛在仔细斟酌,好奇道:“祁医生来给小朋友买东西吗?” 祁承淮点点头,“给朋友的孩子买,但我不懂这些,不知道买哪个好。” 顾双仪哦了一声,伸出还戴着手套的手指了指货架上的一只叮当猫玩偶道:“那就这个嘛,男孩女孩都可以送。” 祁承淮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似在等在认同,不由得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就听你的。” 说罢他便拿起了一个半人高的叮当猫玩偶,顾双仪看着他一手抱着蓝胖子就走,愣了愣才吐吐舌头嘀咕道:“……土豪。” 祁承淮付了账,出门时回头看了眼顾双仪,见她正好奇的站在货架前东张西望丝毫没有看过来的意思,她半仰着头像个天真的孩子,祁承淮不由得心里一顿,随后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商场外面一辆挂军牌的黑色越野车里,一个平头的军服男子见了祁承淮手里的东西,嘴巴张成了圆形,“老祁,小宝是男子汉,就不考虑买点霸气点的东西?” “……你懂你去买。”祁承淮拉了拉脸,没什么好气的道。 对方立刻不说话了,祁承淮坐上车扣好安全带,突然低声问道:“老王,小宝上次问你的问题,你想好怎么答了?” 被喊做老王的王永宁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无奈道:“没,见机行事吧。” 祁承淮也沉默了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放在车后座的叮当猫,它明明在笑,却让他硬生生看成了哭,他想起上次去傅家,傅琛的儿子问他:“叔叔,为什么我的爸爸在小罐子里了?” 车子开了半个小时,停在了市区与郊区交界的一片居民区里,祁承淮抱着玩偶和王永宁缓慢的往楼上走,这是一栋没有电梯的老式住宅,五楼的高度硬是让他们爬了二十多分钟,仿佛没一步都艰难至极。 终于等到那扇墨绿色的掉了漆的铁门“嘎吱”一声打开,门内有一个沙哑的女声传来,是傅琛的遗孀沈颜,“永宁和承淮来了?” 王永宁喊了声嫂子,祁承淮也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将手里的玩偶递给倚在沈颜腿边的傅小宝,“小宝,这是送你的礼物。” 小宝乖巧的道了声谢,转身将玩偶放在沙发上,然后道:“谢谢祁叔叔来看爸爸。” 他的目光清明,看得祁承淮心口一窒,他知道再不需要对他解释为什么他的父亲躺在了罐子里,虽然他还很小。 祁承淮哽了哽,喉头滚了滚,半晌才道:“下次叔叔有空,来带你去游乐场,听你爸爸说答应要带你去却没去成。” 傅小宝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在一旁和王永宁说话的沈颜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回头有些歉意的看着他,“麻烦你了。” 祁承淮笑笑,“以后小宝也是我们的孩子,应该的。” 沈颜眼眶红了红,颇感激的点了点头,祁承淮沉默的看了一阵香炉前供奉的遗像,才又低声的和小宝说起话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卧室门后,有一双眼睛既好奇又欣喜的透过门缝看着他们。 等祁承淮和王永宁离开傅家,那双眼睛的主人才从卧室出来,拉着沈颜连声探听道:“大嫂,小宝叫祁叔叔的那个,也是我哥的战友吗?” “不大算,是和你哥一起参加维和的医疗队医生……”沈颜说着就看了眼小姑,见她眼里藏不住的喜欢,心里忍不住一阵膈应,声音也沉了沉,“明姝,收起你的心思,祁医生不是你能想的。” 傅明姝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心里却在暗道大嫂明明亲近的叫他承淮,当着她的面却叫祁医生,真是虚伪。 作者有话要说: 祁承淮:媳妇儿好像很喜欢蓝胖?那就买……买一个? 顾双仪:谁是你媳妇儿呢?边去! 作者桑:666明晚要去见习,第一次见习是上晚班的-_-||因为是去急诊科,所以并不知道能不能按时下班,我猜要是忙的话折腾到晚上十点才能走都有可能,所以明晚会晚一点更,甚至可能不更,大家看围脖通知啊么么哒t_t 第4章 第四章 周二,顾双仪值班,早上开完会,在病房处理了住院病人的医嘱后,带着程橙往各个科室去,有几个病人请了会诊让去看看是否适合到康复中心或者是门诊做针灸。 临近中午终于可以坐下来歇口气,顾双仪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今天的住院病历还没写,忙问程橙:“小橙,会写病历么?” 程橙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解释道:“之前都是在外科,还没写过内科的。” “我们很简单的,来,我教你。”顾双仪笑眯眯的,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程橙就读的中西医结合七年制是从大四的寒假开始实习直到大五第一学期结束,也就是一月到这一年的十二月底,她是个很聪明的学生,顾双仪教起来便省了许多功夫。 等她终于把病历交给程橙,靠着椅背长长的呼了口气,又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就着程橙敲键盘的“啪啪”声,顾双仪小声地跟她说着科室里一些边角料,安静的办公室徒增了几分热闹。 过了一会儿顾双仪说要点外卖,才刚点好顾母的电话就意外的打了过来,她心里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但又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妈?有事吗?”顾双仪拿了支笔在手上转着,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顾母先是问她吃没吃饭,然后道:“你大表姑的妹妹的小姑子的女儿结婚已经一年了还没动静,婆家天天催,说是她不正常,就托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你看……” 顾双仪长叹了口气,嘟囔着道:“我又不是妇科的,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她老公能让她生娃娃。” “哎呀你这孩子贫什么嘴,我知道你为难,但是人家问到我这里了我又不好意思一口回绝,你就帮忙去找个同事问问这样正不正常,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医生。”顾母在这些事上还是十分体谅她的,没有像很多同事遇到的亲戚那样把求人帮忙挂号问诊当作是理所当然。 顾双仪最怕的就是这种,仿佛你在医院就跟专家一家亲了似的,也不想想一个小住院医你认得专家但专家认不得你啊,凭什么给面子让你加号。 顾双仪不欲让母亲为难,于是答应去寻同事问一问。 挂了电话,她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虽然已经过了十二点的下班时间,但她知道门诊肯定还有很多患者,不到一点过后都不可能下班,于是决定去一趟妇科门诊。 “小橙,我去一趟妇科,待会儿饭来了你就先吃饭然后去午休,有事打我电话。”她站起身,一面将笔揣回衣兜里,一面对程橙道。 听见程橙应了声好,顾双仪就匆匆出门下了楼。 仿佛国内的大医院总是这样,门诊人满为患,医生带着学生挤在并不宽敞的诊室里,外面等候的人心急如焚,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是不是嘀咕埋怨一句怎么还没轮到自己。 顾双仪穿过走廊里等候的人群,在门诊三楼找到妇科门诊,站在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今天出门诊的是和她很熟的方蘅,背对着门口坐着的仿佛是一对母女,诊室内的气氛也似乎有些紧张。 她听见方蘅问道:“你告诉我,有没有男朋友?” 回答方蘅的是年纪大些的妇人,语气似乎有些恼怒,“都说了我女儿没有,她很乖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大姐,我问的是你女儿,请让她回答好吗?”方蘅轻轻的摇摇头,皱起了眉。 她的话音刚落,顾双仪就看见年轻的女孩子摇了摇头,方蘅接着又道:“但是你的激素水平有异常,我们必须考虑怀孕和肿瘤的可能性,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确诊,我的意思你明白?” 这样的话在顾双仪听来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女孩的母亲却敏感极了,立刻就站了起来,“医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女儿不检点?你说话负责任吗?” “……大姐,请你冷静点好吗,我并没有说你女儿不检点的意思,只是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方蘅伸手向下压了压,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 但对方很明显有些焦虑,又极度敏感,仿佛一只护崽的母兽,试图击退所有对自己孩子不利的敌人。 那位母亲犹自大声道:“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她就是肚子痛,你开个药不就完了……” 听到这里顾双仪已经明白了过来,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女孩的腹部溜了两圈,蓝色高腰裙子很好的遮盖住了她的腹部,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办公室去过一会儿再过来找方蘅,突然就听到了一阵尖利的哭喊:“……妈妈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了!” 周围的空气都随之一滞,顾双仪慌忙抬头看了进去,见女孩子被她母亲拉着站了起来,一手撑在办公桌上,一手拼命想要甩开她的母亲,整个人弓着腰就要往地面蹲下去。 她的母亲正扯着她急促的道:“你去,脱衣服,让医生看看你有没有过男人……” 顾双仪吓了一跳,这样难听的话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让女孩子多难堪,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周围,发觉很多病人都已经等不住先离开了才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到最后就又倒吸了回去,然后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祁承淮瞪大了眼睛。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脸上表情肃穆眼神锐利,脊背挺得笔直,做足了防御姿态,仿佛正在警惕里面这场争执,见她看过去,先是皱了皱眉,然后低声说了句:“别在门口站着,影响不好。” 说着他就当先一步走了进去,顾双仪小心的跟在他的身后,听见他沉声道:“方医生,发生了什么事?” 方蘅苦笑着说了对方不肯检查的事,只是略过了患者母亲的失态,祁承淮微微点了点头,道:“检查是为了明确诊断,帮助医生和患者更好的了解病情,以便对症下药,并不会强迫你们去做,如果你们不信我们医院,也可以自己去外院做,只要是正规机构的检查结果我们同样会承认的,但是原则上我们会建议在本院做更方便些。” 他一面说,一面看了眼满脸是泪的女孩子又看了眼顾双仪,顾双仪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忙伸手拉过女孩子到一旁坐下,给她递了纸巾,又安慰她不要怕云云。 另一侧的祁承淮和方蘅则全力安抚住了女孩的母亲,“我们知道你是爱女心切,也对她十分信任,请相信我们绝对没有侮辱她的意思,只是她的情况从病因上来讲有这个可能,所以才要问……” 顾双仪一面听一面叹气,等平静下来的母女俩出了诊室,她才真的松了口气,在门口看到她们下了楼梯才转身回到诊室。 她听见祁承淮道:“小心点,你学生怎么没跟着?” “今天有个胚胎瘤的手术他想去看,就让他去了。”方蘅应了一声,抬头看见顾双仪也在,就笑了起来,“哟,双仪,怎么有空来找我玩啊?” 顾双仪抿抿嘴笑了笑,“蘅姐,有事想问你……” 她一面说一面看了眼祁承淮,似乎有些不好启齿,方蘅却摆了摆手道:“别不好意思,就你那点女生的事,搞不好老祁懂得比你还多,说吧。” 顾双仪脸腾的红了起来,期期艾艾的说明了来意,方蘅一听就笑了:“不孕的定义是什么?” “同居一年以上,正常性生活未避孕者,排除男性的问题后才能说不孕。”顾双仪吐了吐舌头,“她结婚满一年了,所以婆家才这样说她呀……” 方蘅摊了摊手板,“那我没办法给你确切答案,得让人来检查过才行。” 问完了问题,方蘅说肚子饿了要吃饭,于是赶他们去吃饭,顾双仪和祁承淮一起出门,她没话找话的问了句:“今天祁医生出门诊?” “是,有空过来玩。”祁承淮嘴角噙了一抹浅到看不见的笑意道。 顾双仪点点头,道别后独自下了楼,走到半路才回过神来,没事去神内门诊玩做什么,又不熟,难道她去看脑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节 顾双仪:啊,唉…… 祁承淮:生理期又来了? 顾双仪:……你好像很懂。 祁承淮:毕竟当年学霸。 顾双仪:是呢,方蘅说女人家那点事你比我还懂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懂←_← 祁承淮:……当然是因为我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_-|| 作者桑:略略略没有请假呢!!!!因为见习上两个小时班在急诊留观区也是不知道做什么呢,老师都不好安排干活的说-_-||然后在那里晃荡,听了满耳的哭声,听得我又烦躁又心酸-_-|| 第5章 第五章 妇科门诊遇到的那件事只是医院浮世绘中普通一幕,顾双仪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她心里停留的时间甚至还不如昨晚吃了美味的鸡翅来得久,更没想到会再见到那对母女。 但她们偏偏就是来了。 周五下午刚开诊,程橙站在门口喊了个名字,就听见有把女声高声的应道:“在,来了!” 随后是“啪啪”的鞋底和地面碰撞的声音,有些杂乱,仿佛一个人拖着另一个人拽着对方往前走时才会有的动静。 趁病人还没进来,顾双仪忙低头揉了把脸,抬起头摆出一副和善的笑脸来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一对仿佛在哪里见过的母女,母亲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上衣,下身是七分牛仔裤,一手提着包,一手牢牢的握住女儿的手,头发半白面容憔悴,黑眼圈浓重,一看就已经是多日没有休息好了。 她的女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二十岁出头的年岁,水绿色的高腰裙,面目苍白表情淡漠,明明衣裙是鲜嫩的颜色,身上却透出了暮春的气息。 顾双仪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母女二人的脸色,脸上的笑容微微深了一分,温声道:“你好,请坐。哪里不舒服吗?” 正对着顾双仪坐在对面的是女儿,她的母亲斜斜的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略微倚着办公桌,很容易就看出来女儿才是病人。 但她却并不说话,从门进坐下时起,就一直低头攥起拳头用手指揉捻着裙子上的衣料,仿佛没有听见顾双仪的问话似的,只有她屈起的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情绪。 室内一下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中。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顾双仪如是猜测,于是她对程橙使了个眼色。 程橙点点头,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诊室的门轻轻掩上,顾双仪见她带上了门,面上的笑更加温和,再次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没关系的,这里只有我和你妈妈,我们都会帮助你的。” “说啊,你倒是说话啊!”那位母亲见女儿一直不说话,也急了,伸手便推了一把女儿的肩膀,推得没防备女孩一个趔趄往前撞过去。 “哎哎哎,大姐你别急,先别急着骂孩子。”顾双仪忙伸出手去拦,示意对方不要心急。 她愈发觉得面前这对母女熟悉,但是她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她们。 又僵持了几分钟,女孩子终于嗫嚅着出声道:“我……我肚子一直疼,还胀……” 顾双仪一怔,下意识的将目光往下移,却被桌子挡住了视线,她听见女孩低声的啜泣起来,又将目光移回了对方的脸上。 女孩面色通红,眼神和表情里都写满了无奈和恐惧,但看着她的目光又有丝若隐若现的期盼,仿佛在等待她宣判。 顾双仪站起身来道:“你先跟我来做个检查。” 说着她就抬腿往一旁的屏风后面走去,刚背过身,就听见女孩的母亲道:“前几天也是在你们这里看的,那个医生说我女儿怀孕了,真是岂有此理,我女儿那么乖……” 随着她的话,顾双仪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们了,可不就是在方蘅的门诊见过么,她心里撇了撇嘴,暗道人家可没说你女儿怀孕了,只是需要考虑这个可能而已,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医生冤枉你了? 心里虽然在吐槽,但面上是万万不敢露出这个意思的,不然被投诉挨罚款都是轻的,最怕还会被曝光到网上被人口诛笔伐吃唾沫星子。 女孩躺在了检查床上屈起了双腿,顾双仪先看了眼她平坦的腹部,然后伸手按了按她的腹部,触及的脏器似乎没有问题,偏人家当时不肯继续做检查,她有点着急,却又只能强装淡定。 出了屏风再度坐回办公桌前,顾双仪也例行问道:“有没有男朋友啊?月经正常吗?” 她一面问一面在心里惴惴,等着对方母亲像那天在方蘅处那样发飙,等她等着眼睛不满道:“你们医院的医生怎么回事,都串通好来怀疑我女儿吗……” 顾双仪看着她唾沫横飞的模样,忙陪着笑脸道:“大姐,这是例行询问,换了哪个姑娘来都要问这一句的,就是我去看病,医生也是要问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嘛,你女儿再听话也不代表人家不能谈朋友啊是不是?” 女孩母亲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停了下来,也许是多日的担忧使她的精神不如几天前,言行也没有顾双仪第一次见到时那么激烈。 顾双仪见她不说话了,就再次看向了女孩,女孩迎着她的目光坚定的摇了摇头,顾双仪心里将信将疑,微微一笑又问道:“做过b超了吗?” 女孩又摇摇头,顾双仪抿了抿唇,低头翻看着她们带来的病历,让她觉得意外的是病历本里夹着几张化验单。 她原是以为这个母亲拒绝一切的检查的,没想到却做了抽血的化验。 于是她拿起了化验单来看,化验单上的各项结果基本正常,顾双仪特地看了方蘅提过的地方,发觉激素水平的确有增高。 要是有个b超的结果就好了,顾双仪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没有做b超啊?”顾双仪当做不知对方是不肯做似的问道。 “哎呀,b超有辐射,我女儿做了对身体不好。”女孩还未说话,她的母亲就抢先解释了。 顾双仪见女孩似是不赞同般垂下头去沉默,也觉得有些无奈,但还是耐心道:“b超很安全的,又能看到身体内部的问题,你看她各项指标看起来都正常,但是肚子却大了,有些实质性的病变在早起单靠化验是看不出来的,还是照一个b超吧?” “你们中医不是把脉就能看病了么,你给她把个脉不就知道了?”女孩母亲昂了昂头,理直气壮的冲口而出道。 顾双仪怔了怔,随后哭笑不得起来,“哪有这回事……把脉要是万能的还要其他检查做什么,人心还隔肚皮呢,哪能把个脉就知道一切?” 站在她们身后一侧的程橙听见她们的对话,似乎有些忍不住想要笑,顾双仪忙横了她一眼,迫得她急忙调整面色继续当隐形人。 女孩母亲仍旧不肯松口,顾双仪只好道:“那要不这样,你们先考虑考虑,我先看几个病人?” “这哪儿能行,我们给了挂号费的。”女孩母亲立刻不干了,眼又瞪了起来,活似顾双仪坑了她们钱一样。 顾双仪那口叹在心里的气终于出到了嘴边,“那您说要怎么样,你们不肯做b超,我连诊断都没办法下,怎么给你们用药?或者您去隔壁中医妇科看看?” “我在你们医院看过妇科了,态度忒不好了,不成不成。”女孩母亲一脸不满兼委屈,又十分的怀疑,“再说,吃中药有副作用,什么中药肾啊中药肝啊,电视上都说啦。” 顾双仪无奈的笑笑,“那我这也是中医啊。” “扎针又不用吃药,没事。”女孩母亲挥了挥手又恢复了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顾双仪越发觉得无奈了,心里有句您一定没听说过以前扎针扎死过人的故事没敢讲出口,只好又将话题扯回到最初,“那你们要做b超吗,不做我真的没法继续给你们看下去了。” 室内又静了下去,顾双仪看了眼墙上的钟,从她们进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分钟了,她想到外面还等着的病人就觉得头疼,再想到一会儿可能还要听他们埋怨就更加头疼了。 所幸这次女孩母亲没有让她等太久,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咬了咬牙似的点头道:“做,医生,我们做!” “……没那么可怕,很安全的,我们每年体检也做,要是真伤害那么大我们也不会做啊。”顾双仪一面摇着头开检查单,一面温声安慰道。 母女俩拿着检查单出了门,顾双仪冲程橙抬了抬下巴,催促道:“快快快,喊下一个病人,抓紧时间!” 也许是排队照b超的人太多,等到母女二人再次回到诊室,已经是下午下班时间,顾双仪正让程橙给最后两个病人出针,反手捶捶自己的肩膀道:“太阳要下山了,鬼门要开了,动作快点呀。” “医生,我们回来了。”程橙还没说话,就听见诊室门口有人喊医生。 顾双仪忙转头,见是那母女二人,便笑道:“回来了?来给我看看片子。” 母女两个都似乎十分的疲惫,将结果递到顾双仪手中后说话的声音都轻了,“医生你看看,没事吧?” 顾双仪抽出报告单,仿佛也没有什么问题,子宫的大小是正常的,她再看片子,却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她突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最怕就是这种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却偏偏不舒服的病人了。 无奈之下,顾双仪只好道:“暂时还看不出有问题,你们是要继续跟踪检查呢还是转诊?去其他医院可能有更好的医生能看出问题来。” 女孩的母亲犹豫了,半晌才眨了眨眼睛道:“不了,医生你帮我们看看吧……省医已经是最好的医院了,我们还能去哪?” 语气苦涩又充满了担忧,本来因为她言行而有点不满的顾双仪立即就心软了下来,语气不由自主的放柔了许多,“那就周一过来再说吧,别太着急。” 将母女二人劝回去后顾双仪准备下班,程橙将诊室的门锁上,回头问她:“老师,我们周日是不是值班?” “哦,是。”顾双仪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应了一声。 她穿过前面的门诊楼往外走,在门口处碰见去停车场的祁承淮,犹豫了片刻后提起了那对母女,“……结果完全没问题,b超结果也没事,不会是精神问题吧,抑郁症?” “抑郁症不是那样的,她母亲可能有点焦虑,但不到病的地步。”祁承淮看了她一眼,严肃的道。 顾双仪吐了吐舌头,嘟囔道:“可是完全看不出来有问题啊……” “那就再详细的问病史和体格检查,充分解读现有的检查结果,完善相关检查,该请会诊就请,该转诊就转,不要让病人一直留在自己手上。”祁承淮又看了她一眼,见她烦恼,心里一顿,不由自主的多说了几句。 顾双仪叹了口气,“道理都懂……” 祁承淮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温声问道:“顾医生,我送你?” 顾双仪愣了愣,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等我姑父开车过来就好,谢谢你。” 她颇感激的看了眼祁承淮,真心的道了声谢,祁承淮看着她微翘的嘴角,笑了笑,点点头大步的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明天要考临床操作课的我,放一章赶紧走≥﹏≤ 希望明天不要抽到难的题目≥﹏≤ 第6章 第六章 周末顾双仪值班,八点多了才一边啃着早餐一边走进办公室。 等她来接班的符云溪坐在电脑前冲她翻了个白眼,“有没有良心,你吃早饭让我饿着肚子等你。” “你好歹今天能休息,我明天还得接着上一天班呢,可怜一下我好吗。”顾双仪咽下嘴里最后一口包子,将手提包搁到办公桌上,“昨天没什么事吧?” “没事,不过3床药快完了,你今天看看是不是给他开个医嘱。”符云溪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顾双仪拎了包和她一起进了更衣室,“我还得去趟b超室,今天那边谁值班?” 符云溪解白大褂扣子的手顿了顿,“好像是莫楠,怎么了?” “周五有个病人,什么都没查出来,但就是肚子疼,想去问问。”顾双仪将手套进白大褂袖子里,低着头整理衣领,低声解释道。 符云溪又顿了顿,“别是宫外孕吧?” “超过了,没有,但就是觉得怪怪的,我再去问问。”顾双仪穿好白大褂,拉开更衣室的门往外走。 “老师早。”程橙和开门的顾双仪迎面碰上,甜甜的打了声招呼。 顾双仪脚步顿了顿,然后绕过她继续走回办公室,一面走一面道:“小橙吃早饭了么?” “吃了。”程橙动作很快,套上白大褂就跟了出来,一面走一面扣着扣子。 周末的值班相对清闲,因为针灸科周末不做治疗的关系,顾双仪带着程橙例行查完房就回到了办公室,按照符云溪交班时说的给3床的病人开了新的医嘱,然后让程橙将昨天下午送过来的化验单贴好。 顾双仪打了个电话去检验科,然后对程橙道:“小橙,我去一趟检验科,你先把病程记录写了,有事打我电话。” 程橙应了声好,顾双仪就飞快的下了楼。 第5节 b超室在门诊部三楼,只有莫楠一个人在,见顾双仪从后门推门进来,招呼她道:“什么事那么急急忙忙的?” 顾双仪将女孩的事说了一遍,道:“真是奇了,什么事都没有肚子能一直疼?” 莫楠已经将她要看的片子调了出来,“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 才说了两句话,后门就又被推开了,莫楠扭头一看,“老祁?你怎么也下来了,你们约好了在我这里碰头吗?” 顾双仪也扭头去看,见门口处站着似笑非笑的祁承淮,讷了讷,抿着嘴笑了笑,“祁医生早上好。” 祁承淮点了点头,出口的话却是对着莫楠的,“我有个病人周四做的腹彩,到现在没片子没报告,没查病历都没发现,昨天打电话催了也没见送上去,我只能自己来取了。” “……呵呵,那什么……祁大医生别生气嘛,我立刻给你打出来。”莫楠摸了摸鼻子,替不知道哪位同事背下了黑锅。 顾双仪现在一旁弯着腰看屏幕上的片子,此时直起腰来翻了个白眼,埋怨道:“莫师兄,不是我吹牛,我能从你们的语气里知道是谁的错,要是我们错了你们态度奇差,把我们骂得跟孙子似的,要是语气超级温柔,那肯定就是你们出了差错。” 莫楠忙着找片子,头也不抬的辩解道:“是个别人,我态度很好的好不好,不要一竹竿打死一船人啊双仪师妹。” 莫楠和顾双仪是本科的校友,比她高了两届,研究生时考到了h大继续读检验,毕业后就进了省医,顾双仪刚来省医还没去规培的时候医院工会组织过一次活动,邱主任介绍他们认识,几年下来也颇有交情。 祁承淮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转过脸去面对着顾双仪,问道:“顾医生也是过来打印报告的么?” 顾双仪摇了摇头,“有些问题想问莫师兄。” “哦?可以告诉我吗?”祁承淮笑了笑,好奇的问道。 顾双仪点点头,正欲开口,突然想起在方蘅那里的事,转口问道:“祁医生还记不记得周二的时候在蘅姐的门诊处遇到的那对母女,你去劝架的?” 祁承淮愣了愣,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道:“竟然去你那里了,没被欺负吧?” “她们来拍了b超,回报的结果未见明显异常,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顾双仪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觉得十分的棘手。 祁承淮见她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凑了过去看她面前的电脑屏幕,“就是这张片子么?” “呃……是、是这张……”因为弯着腰,他们离得很近,顾双仪甚至能闻见他身上干燥清爽的沐浴液香气,这让她有片刻的怔愣。 祁承淮似乎没有察觉她的走神,看了一会儿就皱起了眉头,“子宫大小正常,但是……” “但是怎么了?”莫楠打印好了祁承淮要的片子又装好,也凑了过来,三个人挤在一处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片子,试图找出些什么来。 祁承淮摇了摇头没说话,办公室内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祁承淮咳了一声,突然指着片子的一处划了个圈道:“虽然子宫没问题,但是……” “但是卵巢有点变大了。”莫楠接过了他的话。 顾双仪顺着他们的话看了过去,“可是她的卵巢也没有炎症或者是肿瘤的特殊回声……” “我觉得有点像……”祁承淮打断她的话后又顿了顿,将卵巢的部位放大,测量过具体尺寸后对比。 莫楠啧啧了一声,“报告上也没写具体尺寸,难怪没发现。” 顾双仪惊呼了一声,又求助似的看向了祁承淮,“这……原因呢?” 祁承淮略微低了低头,暗示道:“其实这种片子,在辅助生殖中心会见到不少,也许她隐瞒了病史,而且她的母亲并不知情。” 顾双仪双手托着腮帮子叹了口气,“这算怎么回事嘛,有什么事不能给妈妈知道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想被别人知道,即便对方是最亲的人。”祁承淮看着她,抬起手欲拍拍她的头,伸到一半时回过神来,又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 一侧的莫楠仿佛在想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祁承淮的动作。 祁承淮垂了垂眼,在心里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顾双仪又不是小孩,拍头这样的动作并不适合于他们之间的关系。 顾双仪还在想明天那对母女再来,她要怎么样才能从女孩的嘴里套出被她隐瞒的病史来,她有预感那被隐瞒的部分就是真正的病因。 她正想着,就听见莫楠在一旁低声的骂了句:“……卧槽!不会真的是这样吧?” 顾双仪一惊,放下了手转头去看他,“师兄你怎么了?” 祁承淮也看向了他,莫楠就问道:“师妹,这个小姑娘读大学了吧?” 顾双仪点了点头,“可是她说没男朋友。” “我又没说她怀孕了。”莫楠翻了个白眼,然后走到另一台能上网的电脑前打开了网页,“你们一定忘了前段时间很火的事……” 祁承淮看着他打进搜索框里的关键词,面色变得变幻不定起来,语气复杂的道:“我和你想一块去了……” “卖卵?”看见网页上弹出的新闻报道,顾双仪大惊失色,从椅子上忽的站了起来,险些撞倒了椅子。 “的确有这个可能,女大学生,形貌姣好,符合要求,而且他们的确是会打促排卵针的。”祁承淮镇定许多,一面伸手扶稳了被她撞得转了个圈的椅子,一面叹了口气对她道。 顾双仪怔愣的看向他,“只……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祁承淮摇了摇头,“我们说的并不是指她去卖卵,而是说她打了促卵,里面也许有多颗成熟的卵泡,否则卵巢不会无缘无故增大,至于她为什么打针,原因只有她最清楚了。” 顾双仪抿了抿嘴,半晌才摇了摇头,“其实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必要。” 她指的是女孩打促排卵针这件事,祁承淮笑了笑,安慰道:“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所求也不一样,她肯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去做交换,必定所求不小。” “你与其担心她是不是卖卵,还不如担心怎么让她说出真实原因。”莫楠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祁承淮赞同的点了点头,“尤其是你怎么告诉她的母亲,还不能让她在你门诊闹起来。” “……我看够呛。”顾双仪想到女孩母亲在诊室的举动就觉得头大如斗,“怎么就到了我这里了才发现问题呢,要是在蘅姐那里多好。” “大概是踩了狗屎吧你。”莫楠幸灾乐祸的应和了一句。 顾双仪愈发觉得心塞,伸手就推了一把莫楠,“你这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 祁承淮拿起了自己要的东西,从袋子里取出片子和报告看了一眼,结果正常,于是满意的笑了笑。 抬起头对顾双仪和莫楠笑道:“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见他转身拉开门就要走,顾双仪白了眼莫楠,“不和你瞎扯,我也走了。” 说着她也跟了上来,祁承淮见她也要走,于是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礼貌的等她出来了才轻手关上门。 顾双仪仰头对他道了声谢,祁承淮不在意的笑笑,电梯就在门边,他站住脚按了电梯,顾双仪则是要走楼梯下去,便道:“那我先走了,祁医生再见。” 祁承淮点点头,等电梯从一楼上来,他进电梯的那一刻,突然喊了医生顾双仪,“顾医生……” “嗯?还有事吗?”顾双仪听见声音,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疑惑的看着他。 祁承淮笑了笑,点点头道:“顾医生,你也许应该给她请个妇科的会诊,方蘅就很适合。” 他气定神闲的身影消失在逐渐关闭的电梯门后,顾双仪先是愣了愣,随后又因为他的促狭笑了起来。 他这是听见了她刚才的抱怨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里有小仙女说小姑娘怀孕了。。。 hiahiahia其实并不是,哎呀怀孕这种梗要留到以后用啊←_← 哎呀今天下午考操作,真是生不如死,时间全部花在了排队上≥﹏≤ 明早考期末考第一门,耳鼻喉科啊←_←感觉自己才开始预习就考试了t_t 第7章 第七章 第二天就是周一的正常工作日,顾双仪白天还要出门诊,要赶在门诊上班之前把房给查了,于是起得尤其早。 四月正是春雨连绵的时候,昨晚兴许是下过了雨,顾双仪从窗口往下看,见地面上还有未干的水迹。 她一动,对面床的程橙也醒了,“……老师早。” “把你吵醒了?”顾双仪压低了声音,外面的天才蒙蒙亮,不过是六点多的时候,还有些早。 程橙点了点头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伸脚踩上了鞋子,突然就问道:“老师,那个女孩子今天会来么?” 顾双仪先愣了愣,随后想起昨天从b超室回来后跟程橙说起过他们的猜测,于是便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是真的想好,应该会来的吧。” 其实顾双仪也不太确定,常有病人明明继续来治疗说得很好,但最后还是没有来的,腿在别人身上,她也强求不来。 顾双仪把头发绾了上去,然后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先洗漱吧。” 等她从更衣室出来,程橙早就在办公室里了,抱了她那几本病历放在桌上,顾双仪将一张钞票递给她,“去食堂买咱们的早饭,想吃什么别客气。” 带教老师管饭仿佛是医院系统里约定俗成的规矩,程橙早已习以为常,问了她要吃什么后就走了,顾双仪飞快的在病房走了一圈,因为科室允许病情稳定的病人请假回家去睡,时间又还早,病房里也没几个人可看的,剩下的病人自有接班的同事负责查看。 等程橙从食堂回来,顾双仪已经将交班记录写好,狼吞虎咽的吃过了早饭就是早会,周一早上交班总是格外的花时间,因为需要交上周五到周日三天的班,顾双仪的语速飞快,恨不得立即就讲完。 开完了会,顾双仪来不及喝水就带着程橙往门诊去,女孩和她的母亲是这天早上的第一个病人,并且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女孩母亲要求住院治疗。 “医生,我就是觉得她脸色越来越不好了,我心里怕得很,反正天天都要来,还不如住院方便点。”女孩母亲如是道。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防备,顾双仪叹了口气,她说女儿的脸色不好,她自己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顾双仪点了点头,一面在病历本上写字一面对程橙道:“去隔壁问问冯医生能不能收在咱们组。” 隔壁的冯医生大名冯舸,针灸科八个医生两两一组,冯舸和顾双仪同组,共同管理病房的五张床。 片刻后程橙回来说冯舸同意了,顾双仪便让母女俩上住院部去,她还有许多病人,来不及去问更详细的情况。 等到差中午时病人基本都走了,冯舸遛达过来问她:“今天收那个病人怎么个情况?” 顾双仪一五一十的说了,他啧了啧舌,“这不好办啊,要不要跟主任说一声?” “我想先请个妇科的会诊。”顾双仪整理了一下门诊病历,抬头询问似的看向他。 冯舸沉吟了一下,“嗯,还要喊上主任,主任问病史比我们厉害多了,说不定能撬开她的嘴。” 顾双仪也同意,于是俩人匆忙吃了午饭,又回病房带冯舸再看了一回那姑娘,然后俩人分头一个去请会诊,一个去找邱辰光。 程橙打印了会诊单拿出去护士站,顾双仪打了电话给方蘅,请她下午千万要过来一趟。 等到下午门诊下班,顾双仪和冯舸又回到办公室,不一会儿,方蘅和邱辰光也到了,冯舸示意顾双仪给他们介绍病人的基本信息。 顾双仪将自己掌握的信息毫无遗漏的说了一遍,她已经说了几次了,这会儿再说就像是背书似的熟练,末了她道:“我和b超室的莫楠医生讨论过,觉得她可能打了促排卵针,有可能隐瞒了病史,所以请主任和方医生来,就是为了明确病史和病因。” 她说完,顿了顿,突然又含糊的说了一句:“……当时祁医生也在的。” 邱辰光和冯舸都愣住,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唯有方蘅挑了挑眉道:“哦?老祁也在吗,他也是这么说的?” 顾双仪点了点头,老实道:“还是祁医生先发现了片子上的卵巢有增大的。” 邱辰光和冯舸回过神来,冯舸抚掌笑道:“不愧是劳模,就是厉害。” 顾双仪不懂这里头是否有什么典故,也不问,只是抿嘴笑了笑。 几个人一齐去病房,方蘅落后一步跟顾双仪走在一起,低声问她:“你们为什么会猜她打了促卵?” 第6节 “……莫楠师兄说她有可能去卖卵了。”顾双仪目光微闪,回答的声音越发压低了几度,说完又抬眼看了眼前面的邱主任。 “老祁也这么认为?”方蘅愣了愣,又问道。 顾双仪听她问起祁承淮,想了想后道:“他没有否认。” 方蘅点点头,见邱辰光和冯舸已经进了病房,就将话咽回了肚子里,跟着走了进去。 虽然顾双仪已经讲过基本情况,但该问的还是要再问,这次再提到有没有性生活的问题时,女孩的母亲没有像之前那样强调她女儿多乖,而是道:“你说嘛,你交朋友妈妈也不怪你的,不要瞒着主任……” 几次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让她似乎认定了女儿的疾病跟她有没有交男朋友有关系。 女孩还是摇头,但是目光却有些躲闪,但又很担忧,甚至还有哀求,顾双仪第一次见她有此形容,这是面对方蘅和她时都没有过的。 正当她觉得有问题时,邱辰光却示意冯舸将女孩母亲带离病房,“方医生先给你做个检查,一会儿我再过来。” 说完她就走了,方蘅一面触诊她的腹部,一面再问她:“你真的没有隐瞒什么吗?” 女孩不说话,方蘅就又道:“检查发现你的卵巢有增大,你确定之前没有吃什么药物或者打针吗?” 顾双仪在一侧似乎在看方蘅的手,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女孩的表情,见她在听到“打针”两个字时突然咬紧了嘴唇胸脯急速起伏了几下,心里愈发确定她有问题。 方蘅似乎也留意到了,替女孩拉好上衣后直起腰,和顾双仪交换了个眼神,“让邱主任过来吧,冯医生就不用了。” 到底是女孩子,而且可能病因并不光彩,冯舸一个大男人在场她怕是更不肯说了。 顾双仪点点头,出去将邱主任喊了过来,关上门后,邱主任又问起老问题,女孩仍旧摇头,邱主任皱了眉,严肃道:“你是我们的病人,我们必须对你负责,万一是癌症早期就不好了,只好将你送去做手术,开腹探查了。” 只是吓唬她一下罢了,但女孩也不懂这些,听闻要让她做手术,顿时就吓住了,眼神都变直了,半晌才哭了出来,“不要……不要给我做手术……我说、我说……” “那就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方蘅拍了拍她的背,温和的问了句,怀柔政策还是要用的。 顾双仪也关切的看着她道:“是啊,你要告诉我们病因,才能帮你解决问题啊,医生不会害你的。” 女孩的眼泪落得更多了,但又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来,抽噎得让人以为她快要背过气去了。 只能等她自己情绪平稳下来,又过了好一阵,众人都已经快没耐心了,才听到女孩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我上个月打了针……” 说了一句又停住了,仿似极其难以启齿,顾双仪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要打针?” “我……”女孩抬头瞟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脸色越发的难堪,“我……因为有人要我的卵子……” 原来女孩想买一套名牌化妆品,于是为了攒钱就加了一个兼职群找工作,在群里她认识了一个所谓的大姐,听对方说有兼职既轻松又挣得多,于是便跟去了,可是去了才发现是一个卖卵公司,她到时已经有好几个跟她一样女大学生,本来想走,但一个姑娘对她说:“不就卖个卵子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还会再生,我卖一次拿六万,做什么兼职有那么多呢?” 她想想也是,于是就留下了,有人来给她量身高称体重,又问了些学校啊专业啊之类的信息,然后给她打了一针,说是促使卵细胞能快点成熟的,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她做了个取卵的手术,她不如之前的那个女生美貌,只拿到了四万块的营养费,和新闻里说的“按姿色标价”如出一辙。 她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就买到了心水的化妆品,觉得这钱来得太容易了,过了几个月她钱花没了,又刚好想换新手机,于是又去了一次。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四五六,直到这次不舒服来就诊,她前后一共卖了三次卵,每次都拿到了三四万的营养费。 她央求顾双仪道:“医生,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妈妈,她会打死我的。” 顾双仪一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蘅,心里突然有些发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例要不是上课听老师讲起,我是不信的,虽然新闻有放过类似的事情≥﹏≤ 总觉得……怎么会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呢,这种事难道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但是,各有各的想法吧…… 这个案例还有一点尾巴,留到下一章啊,我们明天见呀(^3^) 第8章 第八章 女孩卵巢出现多卵的原因找到了,因为缺钱而去卖卵,她不想让她母亲知道这件事,但是顾双仪和方蘅谁都不敢答应。 就连邱主任都不敢做这个决定。 顾双仪想了想,对方蘅道:“蘅姐,让她转到你们上面去吧?” 方蘅低头看了坐在病床上抱着膝盖的女孩一眼,有些怜悯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对顾双仪道:“行,明天早上我刚好有个病人出院,让她办了手续就上去吧。” 说罢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忍不住道:“小姑娘,你还是太天真了,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女孩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和顾双仪。 顾双仪也摇摇头苦笑,“他们是不是跟你说卵子有很多,少几个也没事?” 女孩点点头,顾双仪就呵了一声,“上帝造人是不公平的,每个女人一生中可用的卵子数量都是不一样的,每一百个人中就有一个女性在四十岁之前绝经,也就是卵巢早衰,你现在的行为,是在加速你的卵巢早衰进程,懂吗?” 女孩抬起头,半懂半不懂的看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的茫然,她并不知道卵巢早衰会有什么后果,也无法想象。 “一旦你的卵子没有了,就再也不能当妈妈了。”顾双仪仍旧笑着,只是有些怜悯,又有些残酷,“而且卵子公司的取卵手术和医院不尽相同,也许没有足够严格的消毒措施,也许手法不够专业,我听说有女孩因此造成输卵管严重粘连,以后难以怀孕的,如果引起严重感染或者出血引起败血症,后果更加不堪设想,你知道这些么?” 女孩这时点了点头,嘴唇张了张,好似要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顾双仪看见她环抱住膝盖的收手紧紧抓在裤腿上,她今天没有穿裙子,而是穿了一条深蓝色的运动裤,原本平整的布料已经被她抓得出现了几条皱褶,她已经开始害怕了。 方蘅还没离开,一直站在旁边听顾双仪说话,听见她对女孩说的话就点了点头,顾双仪说的听说,不过就是新闻报道的内容,也许她并没真的见过这样的病人,但说的话却是有理论支持的。 有时候,能唬住病人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就已经足够了,还懂得怕就还有顾忌,不会为所欲为,顾双仪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 方蘅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道:“双仪,我先走了,明天早上让她和她妈妈直接到办公室去找我。” “好,蘅姐慢走。”顾双仪的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看向了方蘅,朝她笑了笑。 方蘅走了之后,顾双仪又和女孩说了一会儿话,无非就是劝她爱护自己之类的车轱辘话来回的讲。 邱主任在女孩说完卖卵的原因后就先离开了,等顾双仪回到办公室时他已经不在,只剩下冯舸程橙还有当天值班的田蕤,她先是问:“主任呢?走了?” “去b市出差,赶飞机,你不知道?”冯舸扭头看了她一眼,诧异极了,仿佛是在说那是你姑父你居然不知道他要出差么? 顾双仪怔了怔,片刻后才想起前天在家时姑父的确告诉过她的,只是她一时没想起来是今天晚上要走,不由得有些讪讪的。 她咳了一声,对程橙道:“小橙,快下班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安全。” 程橙有些犹豫,“那老师你呢,你怎么回去?” “哎呀放心吧,你老师有我呢,待会儿帮你把她送回去。”冯舸挥了挥手,大包大揽起来。 程橙就放心的走了,等她走了,冯舸才冲顾双仪使了个眼色,又看看一旁。 顾双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看见办公室门外椅子上坐着的女孩母亲,她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用手捂着嘴,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她是在哭。 顾双仪叹了口气,看了眼冯舸,冯舸摇了摇头,田蕤凑近过来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主任一说完她就这样了,劝也劝不好。” “毕竟是……”顾双仪说了几个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又闭上了嘴。 顾双仪坐了下来,打开医生工作站,想写个病程记录,但对着电脑却头脑空白,一个字也写不出。 她怔了一会儿,突然又站了起来,冯舸被她吓了一跳,正想问她是不是要走了,却看见她走了几步停在了门口处。 顾双仪犹豫又挣扎了许久,还是走到了女孩母亲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问道:“大姐,你好些了么?” 女孩母亲抽泣着抬起头,“医、医生……我女儿是不是没救了?” 顾双仪一愣,又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具体的治疗要专科医生才知道,明天我给你女儿办转科手续,到八楼的妇科住院部去,找方蘅医生,就是刚才来会诊的那位。” 女孩母亲点点头,眼泪还是流个不停,顾双仪有些心软,话就多了些,“大姐你别太担心,你女儿的状况不算坏,她的身体还可以,就是以后要听医生的话治疗,你多关心她,别骂她了,她不肯让我们告诉你,就是怕你打她。” “我怎么会打她?”女孩母亲面容更加悲戚,抬起手背擦了把眼泪,絮絮叨叨起来,“我从小就对她严格要求,希望她自尊自爱,她也一直很听话,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了……” 顾双仪一直沉默的听着,忽然有那么一刹那,她想到了自己父母,对她要求永远都是“听话”二字的父母,实则一手掌控和安排着她生活的父母。 她的父母也将她的听话看做最大优点,并且乐于与人提起,也不知有一天如果自己也做出这样的事,他们会不会像面前这位大姐这样,崩溃到哭得不能自已,又无法想通缘由。 顾双仪又在心里苦笑,自己的胆子小得很,大概是一辈子都做不出这样的事了吧。 过了不知多久,女孩母亲终于停止了哭泣,站起身蹒跚着走向了病房,顾双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拐入一道门后面。 “别看了,走吧,都那么晚了。”冯舸走到了她的身边,叹了口气,然后拍拍她的肩膀。 顾双仪收回目光,低声的嗯了一声。她伸手解着白大褂的扣子,对着办公室里的田蕤道了声别,然后进了更衣室。 她和冯舸一起走进了住院部的一层,碰见祁承淮刚从电梯出来,冯舸笑着打了声招呼:“祁医生也那么晚下班?” 祁承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顾双仪的身上,疑惑的在她和冯舸身上看了一圈,“顾医生这是……” “邱主任出差去了,托我送双仪回去。”冯舸解释道。 祁承淮听了他的话,目光立刻闪了闪,他又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顾双仪,道:“我记得邱主任是住在华城苑那边,顾医生也是吗?” “……嗯?”顾双仪愣了愣,随后忙点点头,“嗯,是的。” “那真是巧了,我也是往那个方向去,冯医生顺路吗,不顺路的话我帮你送顾医生回去好了。”祁承淮点点头,又看向了冯舸。 祁承淮的目光坦然,尽管冯舸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没去深思,“也可以,倒是替我省油了,谢谢祁医生啊。” 说完他就将顾双仪留给了祁承淮,往前走的步子快得仿佛后头有人撵他似的。 顾双仪还没回过神来就不见了他,祁承淮看着她怔怔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顾医生走吧?” “啊?哦哦……”顾双仪回过神,忙抬脚跟了上去。 路上顾双仪跟他说了那女孩的事,祁承淮毫不奇怪,“糖衣炮弹虽然是炮弹,但那层糖衣却诱人,她未必没有挣扎过,但最终物欲占了上峰,不奇怪。” 其实还有更难听的话他未说出口,那些为了钱去卖卵的女孩,即便没有卖卵,也还有更大的陷阱等着她们,和很多穷怕了的人一样,一旦尝过了挥金如土的潇洒后更加难以挣脱枷锁。 多少人的爱情败给了面包,多少人的婚姻是嫁给了钱,多少人为了钱愿意铤而走险,在这世上,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尽管祁承淮从出生起就生活富裕,但却从不敢小觑金钱的作用,他见过为了几毛钱跟顾客讨价还价的卖货郎,见过看着橱窗的新款大衣迟迟不走的年轻女郎,也见过为了食物和生存苦苦挣扎贫民窟孩子,越是见得多,越是不敢轻视。 “所以唯一的希望就是她吸取教训,以后不再犯是不是?”顾双仪仿佛知道他没说的话是什么,歪着头就问了这样一句。 祁承淮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面无表情的道:“但愿她是真的怕她母亲打她,医生医病不医命,她是不是再犯,说句难听的,那都是她们家的事,我们管不着了。” 顾双仪抿了抿唇,想反驳,却又觉得他的话没错,只好低低的叹了口气,苦笑道:“明天她就转到蘅姐那里去了,的确不关我事了。” 祁承淮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他点了点头,双手一转方向盘,车子在沿江路的末尾拐进了与祁家方向不一样的另一个路口。 作者有话要说: 女性一生中能用多少卵子,有心想知道的小仙女稍微度娘一下就出来了,而很早就绝经了的人也的确不少,我自己亲自接触过的最早绝经的女性是一个四十岁的二胎儿子才两岁的妈妈,当时怀疑是库欣综合征,但最后层层检查下来发现是垂体方面的问题。 当时我们自己都很害怕,做了那么多检查,要是什么事都没查出来,病人是不是要来投诉了≥﹏≤ 虽然真的很想她什么事都没有,但是综合各种情况来讲绝对不可能-_-|| 没了月经可能引起早衰,是因为月经是受卵巢控制的,有些女性朋友要做子宫的手术,很害怕子宫切除术后没了月经会衰老加速,担心的重点不大准确←_← 希望每个女孩子都能够好好爱护自己,男孩子(我都怀疑我有没有男的小天使,大概是没的←_←)要好好爱护自己的妈妈姐妹和女友啊(^_^) 第7节 第9章 第九章 四月飞快的过去,四月的最后一个周五是顾双仪的夜班,程橙陪她值完这个夜班之后就要转科了。 顾双仪有些舍不得,毕竟已经相处了一个月,程橙又在各方面帮她良多。 “真是舍不得你呀……”顾双仪靠在椅背上转头去看正在整理病历的程橙,“下个月去哪里?” 程橙想了想,“神经内科。” “哦,祁医生他们那里呀……”顾双仪点点头,小声地说了一句。 程橙没听清楚,询问的看向她,顾双仪忙笑笑,“以后记得回来玩。” 程橙就笑着点了点头,又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了,顾双仪看了她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抽了本新的《中华医学杂志》,才翻了没几页,又猛地合上,换了本自己的方剂学。 她工作已经满三年了,要参加明年五月份的主治医师考试,科里缺人,大科的张主任早就透过口风说只要她考过了就可以聘任做主治,所以必须尽快拿到证。 以前上大学之前都不知道的,原来当了医生要做那么多事,除了看病还要写论文,以及不停的考试,比读书辛苦不知多少倍。 可是再不情愿又如何,身在其中,就要遵守游戏规则。 “血府当归生地桃,红花枳壳膝芎饶。柴胡赤芍甘桔梗,血化下行不作痨……”顾双仪撑着脑袋微微闭着眼,无声的默背着不知背了多少次又忘了多少次的方歌。 程橙将整理好的病历放回病历车,转身靠在办公桌旁,迟疑着打断了她的思路,“……老师?” 顾双仪睁开眼,笑着问她:“怎么了?” 程橙遂指了指打印机旁边的一堆本子,道:“下午主任给你拿了张请柬过来,我放在你电脑后面那里了,刚才忘了告诉你。” 顾双仪点点头,心里有些纳闷,起身探手从电脑找到了那张被一沓打印纸压住了的红色请柬,打开来看了才知道是神内科的卢主任家娶儿媳妇,邀她去饮酒。 “咦?怎么会给我请柬?”顾双仪奇怪的将请柬上的名字看了三四遍,“我也不认识人家呀,是大家都有么?” 她最后一句是在问程橙,程橙想了想,摇了摇头猜测道:“也许吧,可能主任把其他人的送到门诊去了?” 顾双仪想想也是,除此之外她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婚礼是五月一日当天,顾双仪跟着邱辰光到了摆酒席的酒店,现场布置得很喜庆,香槟色为主调,布置了大片的鲜花,白色的淡雏菊紫色的勿忘我粉色的山茶和各色的玫瑰,梦幻得像在童话世界。 顾双仪看见符云溪了,可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邱辰光拉着去见卢主任,过喜后就卢主任冲她笑道:“双仪去找熟人玩吧?陪着我们这些老人家也没什么意思。” 顾双仪目光闪了闪,看向邱辰光,见姑父点头,她便走开了,还听到身后卢主任对姑父道:“你家双仪有男朋友了没有?” 她的脚步顿了顿,回过神来加快了速度往符云溪的方向去,自从上头表示重视中医之后,两个科之间的交流和研究增多,关系也变得颇好,卢主任娶儿媳妇,散请柬自然人人有份。 “哟,来了?”符云溪笑嘻嘻的拍了拍顾双仪的肩膀,凑近了过来同她八卦,“听说这个婚礼花费不菲啊,就这些新鲜空运来的鲜花就已经不便宜了。” 顾双仪惊讶的睁了睁眼,“是吗,不过真的很漂亮。” 符云溪还没来得及回应,顾双仪就听见一把低沉悦耳的男声道:“喜欢这样的?” 顾双仪一怔,回头看了一眼,见是祁承淮,便忙冲他笑了笑,“喜欢呀,女孩子都会喜欢的吧。” 她一面说一面看向符云溪,寻求她的认同,符云溪见了祁承淮,先是一愣,随后满腹疑惑的笑着点点头,“是啊……啊、我先去找冯舸问点事,你们先聊。” 符云溪看着祁承淮和顾双仪,仿佛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离开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瞥见顾双仪矜持得体的笑容,便又转回身摇了摇头。 闲聊的时间并不多,很快就开席了,大家纷纷入席,祁承淮顺势就坐在了顾双仪身边的空位上。 顾双仪双手放在桌子上按了按,略微仰了仰脸,看着祁承淮问道:“祁医生,你不去给卢主任敬酒么?” “我又不是新郎官。”祁承淮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的手,半晌将用滚水烫过的碗筷推到她面前,又将她面前的碗筷挪了过来,“等一会儿再去。” 顾双仪有些不好意思,讷讷的哦了一声,低低的道了声谢,祁承淮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微不可查的弯了弯。 台上司仪在卖力的炒热气氛,顾双仪一面分神听着他说的话,一面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那盘八宝鸭上去。 去骨光鸭腹内塞满了糯米和炒过的冬菇丁、火腿丁、熟鸡蛋丁、猪肉丁、莲子,形态诱人,酥嫩爽口,顾双仪偏爱它的软糯,吃着吃着就忘了这是在别人的婚礼。 祁承淮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吃得投入,心里不免有些好笑,眼见新人开始敬酒了,他才轻咳一声低声道:“双仪,新人来敬酒了。” 顾双仪这才愣愣的抬起头来,又忙拿了张纸巾擦擦手,这才端起酒杯来,尽管有些手忙脚乱,却仍旧注意到了祁承淮叫她“双仪”。 她心里突然一顿,仿佛他换了个称呼两人之间就变得不一样了起来,可是哪里不一样她又想不到,毕竟身边除了家人以外的熟人都叫她双仪。 可是祁承淮一直都很客气的叫她顾医生的呀…… 顾双仪来不及再想,因为新人已经走到了面前,她客气的敬了杯酒,还没坐下就听祁承淮道:“去主任那里了。” 她愣了愣,看向主任他们那一桌,见果然有许多同事已经陆续往那边去,道喜声一声接一声,她不由得有些赧然,这些职场的规则她如今仍旧不太懂。 祁承淮领了她一起过去,两人和卢主任碰了碰杯,祝福语竟是祁承淮代替她说了,“主任今天大喜,我和双仪祝您明年抱个大胖孙子。” 卢主任看看祁承淮,又看看顾双仪,一边饮酒一边笑着问:“我才发觉你们俩玩得蛮好的呀,承淮要多多照顾一下双仪的呀。” 卢主任来自申城,平日里普通话字正腔圆,偶尔却也难免露出原有的腔调。 顾双仪觉得很有趣,倒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只抿嘴笑了笑,听她的姑父对她道:“不许喝多了,不然回去你妈妈要数落的。” 她乖巧的点点头,转身又跟着祁承淮回到自己坐的席面上了。 卢主任看着她雀跃的背影,低声对一旁的邱辰光道:“老邱,你看老院长家这位小公子,配你家双仪怎么样,配不配得起?” 邱辰光愣了愣,随后无奈的笑笑,“是弯弯配不配得起人家的问题,再说她现在对相亲排斥得很,每次她妈妈提这个事她都要闹脾气,承淮再好,我也不敢明明白白的提啊。” “哪里要搞到相亲那么正式,我们自己医院的,内部消化很容易的嘛,我看承淮对你家双仪还是有点意思的。”卢主任眯起眼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邱辰光。 邱辰光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顾双仪和祁承淮的方向,目光一闪又收了回来,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承淮条件那么好,怎么还没对象?” 卢主任饮了一杯别人的敬酒,回头道:“说是念书的时候谈过一个读英语的,后来女方工作了,渐渐觉得价值观不同就分了,后来他正式工作后又忙,后来参加了医疗队,就耽误了。” 邱辰光哦了一声,又想到顾双仪提过他出差那几天都是祁承淮送的她,便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合计起来。 那头的顾双仪一面低着头吃碗里软糯可口的八宝鸭,一面听祁承淮问她:“双仪来医院多久了?” “毕业就来了,大概……”顾双仪在心里数了数时间,“大概有三年了吧。” 祁承淮点了点头,又问:“那我出国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去a市一个医院挂职了。”顾双仪咽了嘴里的虾仁,咬着筷子含糊的应了一句。 祁承淮见状夹了块鸭肉放进她的碗里,继续问道:“那今年是要考主治医了?” 顾双仪看见他自然得仿佛做过很多次似的举动,目光闪了闪,仍旧老实应道:“没有的,想明年才考。” 祁承淮就哦了一声,舀了一口汤才道:“那就好好复习。” 顾双仪一愣,心里愈发奇怪起来,但却感激他的关心,便应了声好。 酒席快吃完了,顾双仪突然想起程橙来,猛地转头喊了一声,“祁医生……” “……嗯?怎么?”祁承淮愣了愣,见她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忙正色应了句。 顾双仪见他一脸正经全无方才的轻松,顿时就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有些讪讪起来,忙摆了摆手道:“没、没什么事,就是……” 祁承淮见她变得有些局促,忙笑了起来,“就是怎么了,有事我能帮上你么?” “就是我有个学生,这个月要到你们科去了,你能不能……”顾双仪小声地试探着道,言语间有些不好意思。 祁承淮一听就满口答应了下来,“帮你照顾她一下是吧?可以,我让许主任把她分到我这组来。” 顾双仪忙双手合十的道谢,“祁医生你真是个好人,程橙很能干的,不会成累赘的。” 祁承淮听见她说自己是好人,先想到的竟然是女孩子发给别人的好人卡,心里顿时一怔,低眼看见她脸上轻快的笑容,又眯了眯眼,说了声:“不用那么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想起我那时候见习,我的针灸科老师是我在脑病科的一个老师的太太,入科第一天值班,吃饭的时候老师问起我在哪个科待过了,等我说完,老师接了句:“原来你在脑病待过,难怪我觉得你好面熟。” 但素讲真,我不觉得老师你面熟-_-|| 再次感叹。。。这个圈子真是小。。。跟学校一样,哪个老师和哪个老师是一家,还都教过自己,就是不知道他们在家会不会说起一起带过的熊孩子←_← 第10章 第十章 五一过后正式上班,程橙已经去神内科报道了,轮到科里的只有一个实习生,分到了符云溪她们组,顾双仪又成了光杆司令。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原本也没管几个病人,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在门诊,但门诊有护士帮忙,也不算很累,有时候没学生会更好,毕竟不需要在费心费力多教一个人。 省医的神内在十七楼,从办公室的窗口望出去,一边是城市中心鳞次栉比的高楼,另一边望得远些就是稍显破旧的旧居民区,电线杆仿佛高耸入云,高压电线将被楼宇切割的天幕再次切分。 天气并不算好,云层遮盖了耀眼的阳光,祁承淮端了杯茶站在窗口边上,才抿了一口,就听见科室的教学秘书许主任喊他:“老祁,来实习生了,你那边病号多,要不要一个?” 祁承淮已经带了两个规培生,能帮他做很多事了,要不要都不打紧了,刚想拒绝,突然又想起那天酒席上顾双仪的嘱托,便放下了水杯道:“有没有个叫程……程什么的学生?” “程橙?”许主任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转科条,又抬起头问他,“你说的是她吧?” “对,把她给我们组吧。”祁承淮点了点头道。 许主任就轻轻推了推程橙的手臂,指了指祁承淮那边道:“那小程就去老祁那边,那是你祁老师,有不懂的就问他。” 程橙就走了过去,祁承淮草草打量了她一眼,然后随意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两个人,“这是你在规培的师姐李惠娴,师兄钟凯,比你早来了一个月,有不懂的也可以问他们。” “谢谢老师。”程橙腼腆的道了声谢,又忙转身去和两位师兄师姐打招呼。 坐在祁承淮右手边的陈琪看了一眼程橙,用手肘推推祁承淮,“哎老祁,怎么突然指名道姓要个学生,你亲戚?” 祁承淮低着头看电脑上的通知,头也不抬的应道:“她上一个老师托我照应她。” 陈琪愣了愣,“那是谁?” 祁承淮好像听不见似的,应都没应一声,陈琪冲他对面的林光峰使了个眼色,林光峰又冲他挤了挤眼。 陈琪回头就凑近了站在祁承淮后面的钟凯,隔着一个人小声的问程橙:“小程,你上个科在哪啊,跟的谁?” 程橙原本听到祁承淮说是她老师托他照应自己时有些惊讶,她不知道顾双仪和祁承淮的关系这么好,在此之前,她对祁承淮的印象,仅仅是维和医疗队交流会上那个祁医生,而这和顾双仪并没有交集。 现下听到陈琪问起,虽然心里知道对方是在八卦,但她还是老实的应道:“针灸科的顾双仪老师。” “顾双仪是哪个?”陈琪听了之后愣了愣,他和中医科的交集很少,更加别提顾双仪这种才回来不久的新同事了。 “哦,顾医生啊。”林光峰听见,反应比陈琪快多了,“就是那个……上个月我请了次会诊,中午过来的,还帮老祁扎过针的,喏喏,针还是钟凯取的。” 科里都是西医,会扎针灸的一年到头没几个,就算请了会诊,也不过是病房的事,根本不会在办公室看见有人做针灸,祁承淮那次是例外。 于是当时在场的人便都记了起来,陈琪便对祁承淮笑道:“顾医生帮你扎了次针,是该好好还人情。” 祁承淮眉头动了动,还没说话,办公室门口就响起了护士长的声音,“快过来,交班啦!” 第8节 他抬起头,见卢主任已经站在了办公桌靠近门口的一头。 大家都站了起来,先是值班护士,然后是值班医生,接着是护长和主任讲工作安排,并无什么大事,只是卢主任特地提到了一件事,“还有个就是药比的事,院办给我们的指标是百分之五十三,多了是要扣奖金的,你们注意点,可用可不用的药就不要开了……” “万一遇到那种有焦虑症的,觉得多吃点保险点的,我不开他还跟我急。”陈琪低声的嘟囔了一句,祁承淮侧头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神经内科不乏有焦虑状态的病人,要么觉得每个药都在害他,要么觉得反正都病了多吃点药好得快,前者你开不了药,后者非要你开药,有时候怎么做都不对。 卢主任扫视了一圈室内的众人,又说起了另一件事,“现在上面很重视中医,搞什么中医特色年,我们虽然是西医的科室,但是也要支持院办的工作,而且我们有很多面瘫中风之类的病人,中医介入治疗是可以取得很好效果的,不要觉得中医就是玄学就是不科学的,要试过才知道疗效,上次我们那几个面瘫的病人,针灸的邱主任来看过了之后做针灸也很有效嘛……” 众人都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很快就散会了,散会之后该查房的查房,该出门诊的出门诊,办公室里瞬间就没剩几个人了。 祁承淮出门诊的时间是每周的二四五,这天刚好是周二,他将查房的任务交给两个学生,又回头交代钟凯道:“你今天早上带小师妹熟悉熟悉工作流程,将要做的事交代给她,下午你们再过来门诊。” 说完他就匆忙的走了,程橙看他脚步飞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有些愣,李惠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习惯了就好,祁哥这个人呢挺好说话的,就是你做事认真点别找理由偷懒就行。” 节假日后正常工作日的第一天通常是医院最为忙碌的一天,挂号大厅的队伍俨然一条长龙,各个诊室外也挤满了等候的人群,说话声夹杂着护士的叫号声,一片的嘈杂。 祁承淮一直忙到中午一点才去吃午饭,才进食堂就迎面碰上了端着饭盒往外走的顾双仪,他忙喊了一声,“顾医生。” 顾双仪顿住脚,回头看了看,又笑了起来,“祁医生现在才吃饭?” “是,你也是?”祁承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上的一次性餐盒上。 顾双仪也看了眼手里的餐盒,然后应道:“我吃过了,这是给冯舸的,今天病人太多了,他还在忙,我现在赶着回去帮他。” 祁承淮愣了愣,他没想到针灸能忙成这个样子,“怎么这么忙,没学生帮忙么?” 顾双仪苦笑了一下,自我安慰似的道:“我们科哪来那么多学生,而且今天有点特殊,病人不走我们不能赶呀,反正都挂出去这么多个号了,早点忙完也好。” 说完她既不等祁承淮回答,也没想到要问程橙如何,直接就道声别匆忙的走掉了,祁承淮回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摇着头叹了口气。 顾双仪回到诊室,放下餐盒后去了隔壁诊室,门外原来等着的几个病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又进治疗室看了一眼,见冯舸还在忙碌,便走过去道:“冯哥,我帮你吧?” 冯舸直起腰,将手里的针递到她手里,指了指两位还没扎针的病人,将病情和待扎的穴位告诉她,然后又继续低头去给病人接电针。 医院护理部给针灸科安排的护士有两拨人马,一拨是住院部的,需要三班倒,但工资更高,一拨是门诊的,只上周一到五的白天班,不需值夜班还有周末,她们分担了大部分动手操作的工作,大大减少了医生们的劳动量。 顾双仪扎完针,马上就有护士将电针仪拿过来给病人接上,并且记录下针数和时间,便于及时取针和防止漏针扎伤患者。 祁承淮吃完午饭后回到办公室,几个学生里只有钟凯一个人在,“你两个师妹呢?” “我让她们回去休息了,下午再过来。”钟凯已经是规培的最后一年了,对比他年资低的师弟师妹一向都很照顾。 祁承淮点点头,“应该的,但你怎么没去休息?” “我这不是等祁哥你回来跟你汇报下工作嘛。”午休时间,大家都比较放松,言谈间并不严肃。 祁承淮笑了笑,转头一面听着钟凯汇报的病人情况,一面打开医生工作站查看他们今天写的病程记录,时不时就他汇报的内容询问几句。 他听到钟凯道:“昨晚收的23床情况还可以,但是我觉得她嘴又歪了点,今天已经替她约了mri,还有她的儿子说自己落枕脖子疼,问说能不能去做针灸。” “可以啊,让他去门诊做就是了。”祁承淮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回头对钟凯道:“我们再去看看23床。” 23床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突然昏倒送来了医院,急诊科稍作处理后就送到了神内,祁承淮接诊后认为她是急性脑出血,因怕出血灶伤及脑干,要做核磁共振来排除这个可能性。 病房里老太太的儿子正在给她喂水,祁承淮笑着问她:“怎么不睡午觉?” 老太太的口齿模糊不清,说话也不太利索,颤巍巍的表达了自己还不困睡不着的意思,祁承淮弯腰看了看她的嘴角,的确如同钟凯所言,老太太的嘴角有些歪了,歪向右半侧,昨晚来时还没有的。 他对老太太的儿子道:“老人家应该是脑出血,我们会尽快安排她做个核磁共振,看看脑干的情况。” 说完他就要走,老太太的儿子忙拉住他,问起自己的落枕,祁承淮点头道:“针灸治落枕应该不错,有空就下去挂个号,但是要留人在这里看着你母亲,有事要立刻喊我们。” 等他从病房脱身,第一时间便打电话给mri室,托相熟的同事将老太太的顺序往前排了排,排在了明天早上的十点。 作者有话要说: 520小剧场: 顾双仪躺在沙发上,用脚碰碰祁医生的腿,“听说520是个节?” 祁医生端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嗯,听说是。” 顾双仪:“……”怎么才能告诉男朋友我要过节呢?急,在线等…… 祁医生回头看了一眼:“……哦,过节啊,你和方蘅去逛街啊,看中什么就买,不要省。” 顾双仪委屈嗒嗒的看回去,“那你呢?” 祁医生:“值班。” 顾双仪:“……”雾草!我忘了男朋友是个医生,是要值班的人!不等了,下线! 顾双仪:“蘅姐蘅姐,我们逛街去吧?” 方蘅喜滋滋:“不了,我家老黄说今晚我俩约会吃饭去,哎,这花儿好看么?” 顾双仪:“……”我擦!都是别人家的老黄(ノ=Д=)ノ┻━┻ 521,祁医生下夜班,“弯弯,你昨天怎么没买东西?” 顾双仪斜眼:“你又知道了?” 祁医生点头,“当然,你的卡是我的副卡。” 顾双仪哼了一声,“没人陪,蘅姐和黄师兄二人世界去了,难道我去当电灯泡吗?” 祁医生哦了一声,顾双仪又斜眼,酸溜溜,“黄师兄在急诊那么忙,都还记得给蘅姐送玫瑰,你看看人家!” 祁医生皱眉沉吟片刻,有些犹豫,“……弯弯,那都是月季。” 顾双仪:“……我当然知道,但重点不是这个!”#免费赠送男朋友,有意者请联系╮(╯_╰)╭# 祁医生又点点头,“所以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不是这个啊。” 顾双仪愣了愣,“……啥?” 祁医生疑惑,“就在你的梳妆台上,放口红那里,没看见?” 顾双仪立刻冲进房间,片刻后满面春风出来,“祁承淮,我最爱你哒!”#刚才那条广告是家里的猫发的,别当真# 祁承淮:(还能说什么,只能保持微笑啊^_^)呵呵哒,幸亏听了林光峰那个狗头军师的话买了个限量版口红礼盒,否则今日家无宁日←_← 作者桑:小仙女们520快乐,特来献上辣么壮硕的小剧场,希望泥萌稀饭*^_^*嘤嘤嘤,不看在我考试月都还那么贴心努力的份上给个评给个收啥的安慰一下么,总是潜水就很扎心啊老铁们←_← 好了(正经脸),说回章节里的内容,面瘫那点事。。。首先要分清周围性还是中枢性,这是医生的活咱不会也不打紧,重要的是,不要风扇或者空调对正正来吹!!!不要贪凉,尤其是夏季辣么热的时候,毕竟。。。我家有人有深刻教训啊666-_-|| 第11章 第十一章 医院下午两点半开始上班,顾双仪快步从楼梯上下来,一面走一面微微低头扣着白大褂的扣子,她中午休息时将放在门诊的白大褂穿了上去。 “顾医生下来了。”诊室的护士从值班室出来看见她,打声招呼后走到门外,看着等候的病人,准备开始喊号。 下午派出去的号是二十个,顾双仪要尽量在太阳下山之前看完,这是她的规矩,从她的导师那里传承而来。 她也问过原因,当时老师只告诉她:“太阳下山,阴气盛,鬼门开。” 当时不懂,看得书多了,才知道老师的话是指夜晚阳收阴升,病邪易于侵袭人体,尤其是生病虚弱的人群。 病人的问题大都是常见病,诸如坐骨神经痛颈椎病一类,但也不乏脑梗后遗症的康复治疗,顾双仪处理起来算是得心应手。 “请坐,哪里不舒服?”顾双仪送走一位病人,又笑着问下一个病人。 中年男子在她面前落座,伸手按了按脖子道:“落枕了,听说针灸有用,就来试试。” 顾双仪点点头,替他把过脉,又问了些有没有高血压啊之类的问题,然后开了单,让他缴费后到治疗室去。 顾双仪替他扎上针,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了护士,治疗室里的病人有的是常客,相互也认识,等拔针的无聊之余也喜欢闲聊,一时间室内就熙攘起来。 太阳在五点之后渐渐褪去余晖,等最后一个病人走了之后,顾双仪关了电脑后又脱了白大褂在室内走了一圈,确定水龙头等地方都关好了,才锁了门匆匆上楼回办公室去。 回到办公室后她也不换上白大褂了,直接去病历车上的抽屉里找今天刚送上来的化验单,贴好之后又去找邱主任,“姑父,今天还早,一起回去还是我先回去?” “你先回去吧,今晚跟陈院有饭局。”邱辰光从电脑面前抬起头来,朝她笑着解释了一句。 顾双仪就先走了,走到一楼时她又转去自动贩售机前站住了,捏着翻出来的钞票上下来回的看贩售机里的饮料,想想买哪个才好。 看了半天才决定买瓶奶茶,饮料当啷当啷的掉进出口,硬币也叮叮当当的吐出来,顾双仪拿走硬币又弯腰去取饮料。 “双仪?”祁承淮从电梯口出来,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了弯着腰在自动贩售机前的身影,他和同事挥手道别后走了过去。 顾双仪直起腰回过身去,冲他摇了摇手里的饮料,“祁医生今天下班这么早呀?” 祁承淮笑笑道:“是啊,今天病人不太多,走得就早。” 顾双仪点了点头,突然想起程橙,“祁医生,小橙怎么样?” 她既是问程橙在神内过得如何,又是问祁承淮对程橙是否满意,祁承淮领会到她的意思,斟酌了一下才道:“才第一天,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挺勤快的。” 顾双仪听了就满意的点了点头,颇有骄傲之感,祁承淮看着她,恍惚间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其他科室的同事夸赞自己带过的学生时的感受。 出了门诊楼大门,祁承淮微微扭头问她:“邱主任送你回去还是自己回去?” “自己回去,姑父今晚有饭局。”顾双仪正在拧瓶盖,闻言就停手应了句,应完了还要八卦兮兮的问他,“祁医生你知不知道这饭局要谈什么?” “我又不是院长,怎么知道。”祁承淮抿了抿唇,摇着头说了一句。 顾双仪哼了一声,“我又没说是和谁你就知道是院长了,你说不知道为什么,谁信啊。” 祁承淮想了想自己说过的话,也不由得笑,“看来是我自己说漏了嘴,不过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些跟药品有关的事罢了。” 顾双仪听了之后就不说话了,医院跟药企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有些是她不知道的,有些则是她不能说的,但行内人都各自心知肚明也不需要说出来。 “送你回去吧?”祁承淮低了低眼,问道。 顾双仪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那多不好意思……” “在门口等我。”祁承淮心里失笑,这样口是心非的态度,让人想起网上流行的那个嘴上说不要红包但手却扯开口袋的表情包。 顾双仪的饮料喝了几口,祁承淮的车就来了,她坐进了后座,转头看着窗外过往的车辆和行人。 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流拥挤,走走停停的堵在路上,有送外卖的骑手骑着小电动在车流的间隙里左拐右拐飞快的远去。 祁承淮抬头看了眼车内后视镜,见她正看着车窗外发呆,轻咳一声道:“双仪……” 顾双仪回过神来,歪了歪头看向驾驶座的背影,“怎么了?” 祁承淮匆忙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今天我有个病人的家属去你那边做了针灸,回来之后跟我说想让他母亲接受针灸治疗,老太太是脑出血的,你怎么看?” “下午来过我那里的?”顾双仪愣了愣,“是来看什么的?” 祁承淮哦了一声应道:“落枕。” 第9节 顾双仪想了想才道:“男的?” 祁承淮点点头,顾双仪就哦了一声,然后将心思放到了他先前的问题上,“老太太是脑出血急性期还是恢复期?” “急性期,从发作到现在才两三天。”祁承淮应道。 顾双仪一听就有些犹豫,“脑出血急性期能不能做针刺治疗,在学术界尚有争议,但我的导师曾经做过相关课题,发现针刺对急性脑出血确有显著的治疗作用,不仅能减轻致残程度,而且能缩短治疗时间。” 她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要不要做能不能做,还要看患者的具体情况,也要看患者和家属的意愿,当然了,你是她的主治医生,你的意见也很重要。” 祁承淮听完就点了点头,半晌没说话,再开口却道:“其实我并不赞成采用针刺治疗,脑出血急性期变数太大,一旦有紧急情况容易出事,更何况……” 顾双仪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便点了点头,正想开口附和,就听见他继续道:“更何况我并没有见过脑出血后采用针灸治疗有明显效果的案例。”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相信针灸?”顾双仪怔了怔,为他语气里的不赞同。 祁承淮点了点头,“其实我是不太、不太相信中医,总觉得太玄了,似乎缺少有说服力的证据。” “病人治好或者病情好转不算吗?”顾双仪问道,然后坐直了身子。 前面的车流开始动了,祁承淮发动车子,一面看路况一面道:“可是人体是有自愈能力的,很难讲是自己该好了还是中药的功劳。” “那西医也是啊。”顾双仪直直的看着他,辩驳道,“中医本来就是调理人体阴阳,使人的正气恢复,驱邪外出以达到祛除病邪的目的,西医治病中医治人。” 祁承淮听了就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看,你说的我都听不懂,阴阳五行不是完全没道理,但是用来解释疾病却很难让人明白,西药则不然,每种药片杀死的病菌都是可以检测到的。” 顾双仪张了张嘴,却不知要怎么反驳,不是每个地方都像g市那样有些深厚的中医群众基础,祁承淮就像一个完全不懂中医的人,她不懂得如何向他解释她知道的那些理论。 她觉得很沮丧,总是听说很多人不相信中医,说中医就是骗人的巫术之类的,虽然每次听人说起这种事,总会腹诽如果中医一无是处,那么在西方医学传进国内之前的几千年老祖宗们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是这些嘴仗都是无用的,她无法装作看不见同行们越来越难以生存的现状,尤其是听到隔壁内科的同事偶尔抱怨工资比他们针灸的低的时候。 顾双仪忽然就兴致索然,她点了点头,小声的道:“也是,你的病人,总归是你才最了解情况,知道怎么才是最好的。” 祁承淮又看了眼车内后视镜,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论也许伤害到了她,想想也是,要是有人在他面前说医学无用医生无用,即便不会和对方争执,心里的失落却是难免的。 有的时候,理解万岁这四个字,不仅仅是字面上表达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想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不突兀,欲盖弥彰的解释有时候听起来并不比直接的话带去的伤害少。 幸好接下来的道路通畅,很快就到了顾双仪家小区的门口,等车子停稳,顾双仪就笑着同祁承淮道谢:“多谢祁医生送我回来,你慢走。” 祁承淮点了点头,犹豫片刻,终是回头对开了门已经伸出一只脚去的顾双仪道:“双仪,我明天再去问问那位家属,若是他愿意,就向你请个会诊怎么样?” 顾双仪愣了愣,但又飞快的回神推辞道:“祁医生还是请我们主任的好,急性期行针刺实在还是有风险,主任的经验丰富,让他看看再决定总比我去强。” 祁承淮见她谨慎,想想也是,便点头道:“刚才我的话你别介意,我就是……” “我知道的,没什么。”顾双仪笑了笑,有些腼腆的应了声,“你也别放在心上,不知者不怪嘛。” 她下了车,关上车门后站在路边笑着冲他挥挥手,祁承淮也笑笑,然后发动车子,心里却有些内疚的叹了口气。 他从车外后视镜看去,看见她已经转身到小区门口的路边水果摊去了,低着头,拿起的似是个苹果。 作者有话要说: 中西医之争由来已久,不好说谁对谁错,因为每个人的话都是听起来很对的样子啊-_-|| 但是我老师有个观点,叫未来最好的医生一定是中西医都精通的。 可能因为地域关系,在我这边很多老专家都会很愿意开中药,不知道有没有人还记得我的旧文《我不知会遇见你》里颜舒桐和周自南真正第一次接触时的那个案例,恐女症患者使用的那个方子,其实是一位西医老专家来的。 后来我去年见习,七月份的时候在针灸康复科轮训,科里以为主任收了一个徒弟,敬了拜师茶的那种,那个师姐是我们当地省医的一位外科医生,来学习的时候恰好是我在给病人做麦粒灸,她就在一旁real认真的看,看得我都快慌了t_t 所以其实,对于病人来讲,不管用什么方法,能治好病就是好方法,作为医生,应该也需要有这种想法吧,中医也好西医也罢,能治好病的方法就应该保留并且互相学习,是吧? 嗯,明天会晚一点更,因为明晚要上两三节上周没上的眼科学⊙▽⊙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二天邱主任果真去了一趟神内,回来后又去了顾双仪的诊室,将正在给病人扎针的她叫了出来。 “神内那边有个脑出血急性期的病人,想做针刺,你怎么看?”邱主任看着她,神情有些严肃。 顾双仪眼皮一跳,不去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您怎么来问我,我能懂多少?” 邱主任不错眼的看着她道:“祁承淮跟我说他昨天向你提起过,原本是想让你去看看,是你说让他请我的?” “是。”顾双仪目光微闪,“我从来没处理过急性期的病人,而且……” 邱主任眉头挑了挑,“真心话?” 顾双仪一哽,“……怎么不是真心话,您以为我是在闹脾气?” “别人不知道你,难道我还不清楚么,从小你就是这样,不满也只会面上笑笑,私底下不知道骂了多少。”邱主任横了她一眼,食指向下戳着空气,仿佛那是她的脑壳。 顾双仪哼了一声,“您也太小瞧我了,我再不高兴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堵他,要不是知道自己斤两我怎么不接,好歹还有十几块会诊费呢。” 邱主任听了她的话,面色一下就和颜悦色起来,“我上去看过患者了,刚做完mri,又和她家属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保守治疗,等急性期过了再说。” 顾双仪一听他说去看过患者了,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不觉得惊讶,哦了一声就问:“那到时候是让人上去给她扎针还是她自己下来?” “这个倒没说,不过……”邱主任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祁承淮点名要你上去和他商量。” 顾双仪一怔,愣愣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哎?为什么?” 邱主任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个侄女儿大概是没法子留得长久了,嘴上却含糊其辞道:“这我哪清楚,你抽空去就是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就立马转身走了,顾双仪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心想也许他是真的有急事,又埋怨祁承淮不干脆让主任订方案,让她上去算怎么回事。 纵使顾双仪心里不情愿,但事情已经交到了她的手上,总要尽心尽力的去完成,要不然对谁都无法交代。 于是只好回办公室打电话找祁承淮约时间,“祁医生,你看我过两天值班再上去行不行?” 由于病人及家属的要求是在急性期之后行针刺治疗,所以祁承淮也就答应了她,“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顾双仪愣了愣,然后极认真的道:“如果病人这两天病情稳定了,请一定要告诉我,如果检查后条件允许,我会立刻开始给她做治疗,尽早介入以争取更好的疗效。” 祁承淮在那头捏着电话线点了点头,又想到她看不见,便应了声好,“好的,麻烦你了。” 顾双仪放下电话,休息时间也不得空了,查阅了许多文献,最后打电话给远在g市母校附属医院的大师姐询问治疗方案是否可行。 “就是中风,这样的病人我们以前见过不知凡几,再惊险的病例你以前也见过了,现在那么担心做什么?”大师姐说完她的意见后又忍不住笑话她。 顾双仪嘟囔了一句:“……那不一样。” 当然是不一样的,因为那个人是祁承淮,不相信针灸甚至不相信中医的祁承淮,她憋足了力气要让他看见疗效,希望能打他的脸打得响响的。 顾双仪在这头斗志昂扬,那头的祁承淮也没有闲着,他同样查阅大量的文献资料,以前从没留意过领域,真的看过了才稍微领略到其中的深奥,尽管他仍旧对玄之又玄的中医理论心存疑虑。 又过了两天,顾双仪迎来了她又一个值班日,早交班之后她处理了病房的一切事物,正要动身去神内,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的来电。 “喂?你好,请问哪位?”顾双仪觉得奇怪,可是又不能不接,因为很可能是某位患者或患者的家属打来的。 然而那头的声音却是她熟悉的,“双仪,我是祁承淮。” “祁医生?”顾双仪愣了愣,她不记得自己给过他电话号码,“你有我电话啊,怎么不打办公室的?” 祁承淮嗯了一声,“我现在有个介入手术要做,要十点半之后才在办公室,所以打电话给你说一声,免得你久等。” 顾双仪忙应了一声好,他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院内通讯联络本上有你的电话。” 顾双仪又愣了愣,目光下意识的落到办公桌上的篮子里,一本小小的绿色封皮的联络本就在计算器的旁边。 既然祁承淮有手术,那她只好再等等,于是便又将要上交的病历里自己不多的那几本翻来覆去的对,生怕放过了任何一个小小的错误。 祁承淮这天早上有个介入手术,椎动脉开口重度狭窄所致脑梗死后反复出现眩晕、言语不清,甚至下肢无力,极有可能再发脑梗的患者实施介入血管内支架植入术。 早上九点,祁承淮戴上手术帽,在护士的帮助下穿上重达三十斤的铅衣后再穿上手术服,全身装备从内到外分别是洗手服、铅衣和手术服,穿好后他抬了抬肩膀,仿佛这样就能从心理上减轻点重量。 由于介入手术是在射线影像技术引导下的一种微创手术,x光检查在手术过程中持续进行,医生只能在辐射下工作,尽管一套铅衣连铅内裤都有,但为了操作方便,术者的头面、小腿和手臂仍旧是暴露在x射线之下的,暴露时间长短视手术时间而定,而手术时间又因病人病情和血管具体情况而定,一台手术一般一到三个小时不等。 祁承淮的这台手术预计是一个半小时,但是等他终于可以离开手术室时,已经比预订时间晚了十多分钟。 等他回到办公室,顾双仪已经等在那里了,程橙看见她,惊喜的走了过去,低声的喊了一声顾老师,将她的注意力从电脑屏幕上拉了过来。 顾双仪打量了他一下,见他头发有点湿,神色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像在发光,她便知道手术约莫是顺利且成功的,“祁医生好。” 祁承淮一进门就看见她了,只是他有点累,也不太有精神同她寒暄,只是笑了笑,对她道:“让钟凯先找病历给你看看,我先把这个手术记录写了。” 顾双仪点点头道:“我刚才已经叫林医生给我找过了,正在看病程记录和检查结果,你先忙,我不着急的。” “病房不忙?”祁承淮听她这么一说,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我看你们门诊仿佛很忙。” 顾双仪摆了摆手,笑道:“我们也就门诊忙一点,除了实在是不方便回家的,病房真的没多少人,再怎么忙都不如你们。” 林光峰本在一旁急急忙忙的整理病历,闻言抬起头来插了句嘴,“忙点好,忙点能挣多点。” 他年前刚当了爸爸,正是为了儿子的奶粉钱搏命的时候,尽管有时会埋怨实在太累了,但一想到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就只能像老黄牛般任劳任怨。 顾双仪知道他的意思,转而向他问起孩子经来,一副好奇的样子,林光峰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她的头上,“大姑娘啊,早点结婚生孩子罢,趁你还年轻还干得动,多挣点奶粉钱,太可怕了,一罐五百多的奶粉就够一个星期。” “不是纯母乳么?”顾双仪惊讶的问了一句。 林光峰叹了口气,“你嫂子奶不够,只能混合喂养。” 顾双仪立刻就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那伙食费是蛮贵的。” “哎,你们学中医的懂养生,有没有什么下奶的办法?”林光峰突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了问道。 顾双仪怔了怔,迟疑着道:“……鲫鱼汤?我哪里知道,我又没生过,你去问一下妇科的同事嘛,看看煲汤的时候加点通草可不可以。” 林光峰愣了愣,“什么?” “通草,五加科植物通脱木的茎髓。”顾双仪合上了病历本,抬头看向他,“归肺、胃经,清势利水、通乳,用于淋症涩痛、小便不利、水肿、黄疸、湿温病、小便短赤、产后乳少、经闭、带下。” 林光峰愣愣的听了半晌,摇摇头道:“没听懂,但是好像很厉害,我等会去问问你们内科的赵主任。” 祁承淮一面写手术记录,一面留心他们的讲话,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顾双仪,见她一脸笃定的点点头,一时间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 又过了半晌,他写完了手术记录,回头对在另一台电脑上写病程记录的李惠娴道:“小李,给刚才那个病人出医嘱,千万别忘了上阿司匹林。” 说完他站了起来,对顾双仪道:“双仪,走吧,一起去看看病人。” 这才是今天的正经事,顾双仪一听就立即跳了起来,抬脚就要和他一道往门外走,但走近了却又低声问道:“真的不休息一下么,我看你累得狠了。” 祁承淮心里一暖,眼角弯了弯,也低声道:“没事,都习惯了,别担心。” 顾双仪愣了愣,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心里也没明白到底自己是不是担心他。 作者有话要说: 顾双仪:我就是要打你的脸! 第10节 祁承淮:……媳妇儿这次真是666了╮(╯_╰)╭ 作者桑:总算更新了,今晚的课真是上得久-_-||另外。。。有小天使还会去看我之前的旧文《叶先生,余小姐》和《谁言男神不易得》的咩……我今天……给这两个文开了完结v……所以…… 再另外,例行挥小手绢求收求评呀唧唧⊙▽⊙ 第13章 第十三章 病人姓李,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祁承淮和顾双仪到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争着眼睛看天花板,她的儿子则坐在一旁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电视,时不时就看一下床头的针水。 床边放着床边心电图,时刻在监测着心率和血压脉搏,时不时就发出一声“滴”的声音。 祁承淮到了门口,先敲了敲门,然后才走进去。 见了他,家属忙站了起来,“妈,祁医生来看你来了。” “阿姨今天怎么样?”祁承淮走近过去,弯腰看了看病人的面色,又听了听她的心率。 家属应道:“看起来还可以。” 祁承淮替李阿姨拉好衣服和被子,直起腰来对她和她儿子介绍顾双仪,“这是针灸推拿科的顾医生,来给你看看什么时候能接受针灸治疗。” 李阿姨的儿子一眼就认出了她,笑着道:“我上次落枕也是顾医生给我看的。” “那现在没事了吧?”顾双仪听他说到落枕,就问了一句。 他笑着点点头,侧身走了一步,将位置让给了顾双仪,“顾医生,你帮我妈看看,能不能做针灸,昨天晚上祁医生跟我们讲未必能做,你就看看,要是能做就最好,不能做我们也不强求。” 顾双仪心下微微一愣,飞快的抬眼看了一下祁承淮,见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病历夹,便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先给她看看。” 钟凯从一旁递了一个小小的工具包过来,顾双仪接过后道了声谢,从里面拿出叩诊锤,弯腰轻轻掀起被子,查了查病人的神经反射,一面动作,一面同她讲话,“李阿姨,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 “……啊?啊、阔……阔以……还、还吼啊……”病人扭脸看着她,努力的回应她的话,只是口齿有些模糊不大利索。 顾双仪手指一用力,捏了捏病人的一侧大腿,问道:“痛不痛?” 病人先是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后知后觉似的“嘶”一声,“……痛……好像、像又……又不太……不太痛。” 顾双仪就点了点头,拉好被子后抬手用叩诊锤的手柄比了比她的人中沟,钟凯见了就道:“阿姨来的那天晚上还没事的,第二天再看就有点嘴歪了,右侧鼻唇沟有些变浅了。” 顾双仪嗯了一声,直起腰收好叩诊锤,转过身去一面看床头柜上的药品,一面听他跟患者家属交代着检查结果和接下来的治疗方案,“……问题不算很大,既然你们要求针灸介入,我也相信能让阿姨早点好起来,但是你们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这是一个比较久的过程,尤其要注意预防二次复发。” 家属诺诺应是,他侧头看见顾双仪似在思索,朝问道:“顾医生有什么建议吗?” “阿姨已经开始出现一侧肢体偏瘫的症状了,所以和祁医生说的那样,会是一个比较长的治疗过程,贵在坚持。”顾双仪也同意祁承淮的看法,“虽然有很多脑出血的患者针灸治疗有效果,最后行动自如的也有,但是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不能保证一定会好的。” 说罢她看见患者家属脸上变得沉重起来的神色,心生不忍,又安慰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你妈妈的情况还算可以,早治疗当然能得到更好的效果。” “那……顾医生,我妈能做针灸吗?”家属忙问道,言语迫切,显然带了极大的希望。 祁承淮也看着她,在这件事上,他是不懂的,只能依靠她来判断。 顾双仪沉吟了一下,点头道:“能做,阿姨的情况基本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先给她在病房做几天的针灸,如果身体能接受,等能撤监护了就送到门诊去做,你们看这样可以么?” 家属自然是同意的,祁承淮则是算了一下时间才道:“过三四天急性期就过了,要是没意外也就撤监护了,可以的。” “那就这么定了。”顾双仪松了口气,点点头应承下来。 从病房出来,一行人还要回办公室去,路上遇到从办公室出来去病房的陈琪,被他打趣道:“老祁,远远的看着你,很像黑老大出巡啊,后面一群小弟。” 祁承淮顺着他的话回头看了一眼,三个学生在后头很正常,顾双仪却也是落后一步的样子,他愣了愣,笑着应了声:“没办法,小弟多。” 路过配药室,钟凯几个跑去洗手,顾双仪和祁承淮在病房门口摁洗手液,他忍不住低声问道:“累了?怎么走路慢吞吞的?” 顾双仪一怔,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没有啊,我一直这样走路的。” 祁承淮搓手的动作几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下,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调侃道:“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老师。” 顾双仪又愣了愣,片刻后有些讪讪的笑笑,低头绞着手指不说话。 回到办公室,顾双仪坐在办公桌旁掏出钢笔来,开始写会诊意见,“祁承淮副主任医师:病历已阅,患者系急性脑出血……建议:同意贵科治疗方案……针灸科行针灸推拿治疗,针刺内关、三阴交……” 祁承淮从电脑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露出个小巧可爱的双下巴,侧脸健康红润,抿着唇极认真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竟然想起了猫来。 心里愣了愣,随即有些失笑,又觉得自己失礼,忙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回电脑上。 顾双仪签好名,将那张会诊单撕下来揣进口袋,然后将会诊报告递了过去,“祁医生,报告出好了,你开了医嘱明天我就上来给病人做针灸了。” 祁承淮接过来看了眼,突然笑道:“你这字写得那么工整,是怕我们看不懂?” 顾双仪眨了眨眼,点头道:“这些穴位名称有的奇怪,工整了你们可能还要觉得奇怪,潦草的话就不用看了,难道还能再打电话让我上来看自己写了什么?” 祁承淮闻言就笑着摇了摇头,将会诊报告递给了程橙,“小程,你刚从顾医生那里过来,就交给你了,顺便把医嘱开了。” 程橙应了声是,顾双仪见没自己什么事了,站起来就要走,“时间不早了,没事我就走了?” 祁承淮刚想点头,林光峰和陈琪就从外面进来了,陈琪手里还拎了个鸡腿,含糊着道:“顾医生别走啊,快来一起吃饭,老祁,喊小朋友们吃饭!” 祁承淮一听就点头道:“小程,吃了饭再干活,钟凯,带你师妹吃饭去。” 顾双仪只当陈琪是客气,忙道:“不麻烦你们了,我去食堂就好。” “别呀!”陈琪还站在门口,手里鸡腿被他三两口啃了个干净,只剩一根光秃秃的鸡骨,“老祁之前让我订你的饭了,你不吃不是白便宜他么,别那么客气。” 顾双仪一愣,脚步就顿住了,她回头惊讶的看向祁承淮,“祁医生,这……” “走吧,洗手吃饭。”祁承淮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的说了句。 顾双仪只好点头,洗了手后同他一起去了休息室。陈琪给她订了吉列猪排加水果沙拉的便当,猪排炸得金黄,上面淋了沙拉酱,入口外焦里嫩咸甜可口,只可惜没有青菜。 李惠娴递了瓶饮料过来,“双仪姐,给。” “多谢。”顾双仪笑着接过来,她正觉得饭有点干。 祁承淮见她吃得慢,低声问道:“是不是吃不惯这个,那下次换别的?” “……嗯?”顾双仪愣了愣,忙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你了……” “没事,你接下来几天大概是要中午才能上来给病人做治疗,我请你吃个饭也是应当的。”祁承淮回过头去不再看她,径自下了决定。 顾双仪张了张嘴,想拒绝,又怕他觉得自己不识好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钟凯和陈琪他们那边正聊得兴起,从国家大事说到明星八卦,话题转得飞快,顾双仪和祁承淮只能静静的听着。 祁承淮私下话少,却又怕顾双仪觉得不自在,静了片刻后干脆聊起了病人的病情,问道:“你觉得,李阿姨这种情况,需要多久?” 顾双仪握筷子的手顿了顿,又戳了戳餐盒里的米饭才应道:“不好说的,阿姨有高血压,还有哮喘,基础病都好几样了,我之前有个病人,只是面瘫,基础病什么都没有,血压血糖血脂漂亮得不得了,可是她针刺加艾灸花了一个半月才康复,不过好了之后倒是一点都看不出脸瘫过。” 她顿了顿,抬眼看着祁承淮认真道:“李阿姨这种情况,你和她的家属都要有心理准备,康复要花的时间真的真的会比较长。” 祁承淮迎着她的目光,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我知道。” 顾双仪见状就哦了一声,又低头去慢吞吞的挑着米饭来吃,等到所有人都吃完了,她还在吃,慢悠悠的,一直吃到米饭干干净净的。 祁承淮忍不住叹了口气,“既然吃不惯,为什么还要勉强?” “不吃完多浪费,饭菜都是要钱的。”顾双仪回答得理所当然。 祁承淮一愣,旋即笑了笑,点头道:“是,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老师带着几个学生查房这种情况还好了,碰上主任大查房那才叫一个人多势众,病房里装不进那么多人好吗!我这种矮冬瓜都是靠挤才能到前面去看清楚情况好吗!幸好师兄都是大好人,发现我挤不过去还会好心的把位置让给我t_t 我怎么如此爱学习←_← 嗯,爱学习的我明天要去考急症医学了,天爷啊还没预习完整本课本啊(ノ=Д=)ノ┻━┻ 第14章 第十四章 会诊过后的第二天,顾双仪开始给脑出血的李姓患者做针灸。 她到十七楼的神内住院部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病人家属已经按照事先交代好的,早早让老母吃了午饭,顾双仪到病房时看见的血压已经稳定了。 祁承淮一直在等她,见她来了,便放下手里的工作和她一起往病房去。 由于神内科缺乏针灸的必要器具,顾双仪索性带了针盘上来,里头除了一应消毒用品,还有各种尺寸的毫针和梅花针等特殊针具,祁承淮在一旁略好奇的看里头的物品。 顾双仪戴上手套,先是在病人身上看了一圈,然后才在取穴部位消毒,一面下针一面解释,“这是双内关,施提插结合捻转泻法……” 她一面运针,一面密切留意心电监护上的血压是否平稳,还要分神给周围看着的几个人解释,力图安他们的心。 但因为程橙在,所以她的解释还要传授治疗注意事项,“脑出血的操作手法,一般要求轻捷熟练,用弱刺激,症情稳定,情况较好的患者可酌用中强刺激或强刺激……” 祁承淮在一旁极认真的看,听见病人说了一句觉得手有些胀麻又有些发热,目光不由渐渐变得幽深,心里有些想法慢慢的改变,他想,也许之前真的是自己错了。 一场针灸结束,已经花了半个小时,顾双仪一直提着的心在最后一根针离开病人的躯体并且监测到的血压稳定时终于落下。 她直起腰吁了口气,抬手用手臂抹掉额头那层薄薄的汗水,轻松的道:“好了,我看阿姨情况也还不错,下午还有一次,我让值班的同事上来,等我来就太晚了。” 她说完看了一眼程橙,“小橙,今天你符老师值班,医嘱上记得分开,只有早上的才开到我门诊。” 程橙就点了点头应声好,又帮她把针盘收拾好,顾双仪端着针盘就要走,又被祁承淮叫住,她回头,见他站在休息室门口冲她扬了扬头,“过来洗手吃饭。” 完全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顾双仪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将针盘放到了他们办公室,这才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仍然是林光峰和陈琪并祁承淮还有他的几个学生,顾双仪纳闷的看了他们一眼,问道:“奇怪,你们其他同事中午都回家的吗?” 省医在市区,虽然不是市中心,但周围都是高档小区,不远处还有个广场,黄金地段不是人人能住得起的。 “今天我值班嘛,其他人都回去或者在门诊。”林光峰叼着根牙签笑嘻嘻的应道。 钟凯也笑着道:“医院宿舍就在医院后面那条巷子,所以中午可以回去的。” 顾双仪了解的点了点头,又转头问钟凯:“那你们怎么不回去?” “老师都还忙着,我们哪好意思走啊。”钟凯将外卖从袋子里取出,又笑着道。 顾双仪愣了愣,回头看了眼祁承淮,忍不住嘀咕了句:“那么拼做什么,不要命了。” 祁承淮听见她的嘟囔,挑了挑眉,扭头看着她,语气平静又霸道,“好好吃饭。” 顾双仪立时一哽,半晌才哦了一声,祁承淮见她撇撇嘴,仿佛有些不满,却又不敢说出来,心里立即被她逗乐了。 “呀!是潮汕干拌面?”顾双仪掀开餐盒的盖子,用猪油和生抽花生酱沙茶酱一起调配的酱料和面条充分拌匀,上面卧了不少的叉烧,叉烧做得极好又片得薄薄的,每片肉中间都能看见接近粉红的色泽。 一股叉烧和花生酱混合的甜香扑面而来,顾双仪握着筷子眉开眼笑的向祁承淮道谢,“好久没有吃过这个面了,祁医生也喜欢吗?” 第11节 “偶尔试试。”祁承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眼角随着这句话而微微向上勾起,可是面上却仍然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他替她将汤碗的盖子打开,又放了调羹进去,那句我想你应该喜欢到底没有说出来。他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其他人,林光峰和陈琪正聊着昨晚的球赛,钟凯正在逗两个师妹,没有人留意到他和顾双仪。 “以前我们学校挨着个皮具城,那里附近有家面店也有这个,一份才十二块钱,好大一份,每次都要吃撑。”也许是见到了熟悉的美食,顾双仪很高兴,话也多了。 “你们学校不是在g市的大学城?”祁承淮咽了口面,抬头问道,他印象中g市大学城里并没有皮具城。 顾双仪没留意他居然知道自己读哪个学校这样的小事,摇头解释道:“我们学校有个老校区,在b区,我们大三的时候就搬回去了,那边是临床医学院。” 祁承淮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继续问她:“老校区和新校区哪个好?” “都好,新校区住得好,可走路上学太远了,老校区住的一般,但有学术气息,还很适合养老。”顾双仪笑得眯起了眼。 祁承淮也跟着她笑了起来,“远就骑自行车嘛。” 顾双仪听了他的话,脸突然一红,“呃……我不会骑呀……” 祁承淮一愣,转脸看见她羞赧得脸都红了,一时间竟不知怎么接话,只好道:“没事……不会骑车而已,不要紧。” “……祁医生,李阿姨这种情况,除了做针灸,最好还配合一些活血化瘀之类的内服中药和营养神经的西药,你看要不要给她请个中医的会诊?”顾双仪觉得有些尴尬,只好强行转移了话题。 祁承淮心里松了口气,也认真考虑起她的话来,“我待会儿先问问她愿不愿意喝中药。” 顾双仪又和他说起患者接下来的病情分期及治疗方法,中西医对脑出血的认识层次和立足点不同,康复方法也有差异,最好的办法就是互相配合使患者的病情尽早缓解和好转。 祁承淮以前极少接触到中医对于脑出血的认识理论,顾双仪为了让他明白,甚至掏出笔来给他列表格做说明。 直到顾双仪离开十七楼回办公室去了才发现她将钢笔落在了他这里。 这一天是周三,祁承淮不用出门诊,照惯例是处理住院病人的医嘱和病历,下午三点多,符云溪上来给病人做针灸,他本想将笔给她托她转交,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改了主意。 临近下午下班时间,祁承淮见没什么事了,就对钟凯他们道:“我去一趟门诊,等会儿下班了你们自己下班。” 他兜里揣着顾双仪那支钢笔,步伐矫健的晃进了中医科的大门,一楼就是门诊,他一间间门诊走过去,在靠里的那间诊室看见正在和病人对峙的顾双仪。 “是我们疏忽,但既然错过了,那现在就给你们看,请不要吵闹。”顾双仪一脸无奈的道,看得出这一场对峙应该持续了一阵。 “你们根本没叫我们,我们是13号,后面的人都看完了也没到我们。”病人是一对夫妻,女的拿着一张被攥得皱巴巴的挂号单往顾双仪面前送。 顾双仪站在他们对面,对着这对夫妻无奈的陪笑脸,“阿姨,当时叫13号的时候你们没有进来才叫了下一个人的。” “你这个大活人是干嘛吃的,不会到门口喊一声吗,你就是看不起我们从农村来的。”男人大喊了一句,一面说一面往前走了两步,手高高的扬起来。 一旁的护士见状忙将顾双仪拉后了两步,劝道:“大叔,你们没听到可以看门口那个叫号电子屏提示,上面有名字的。” “我们不识字!”对方回答得振振有词,一副十分有理的模样。 “那就看形状!”祁承淮再也不肯忍,大步走了进去。 诊室里几个人都惊讶的看了过来,顾双仪一看见他,眼睛竟然变得有些酸,她咬着牙忍下了心里翻腾的情绪,转脸好言好语的问道:“您二位是哪里不舒服,坐下来再说?” 那对夫妻却已经似被祁承淮的一句话惹恼了,竟是不肯听她的,男人的手指都要戳到顾双仪脸上来了,叫嚣道:“你们给我等着,我要去投诉你们!没医德的庸医!” 顾双仪一惊,忙要开口再劝只求息事宁人,祁承淮却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厉声道:“那你就去!现在立刻马上!我打个电话叫陈院长先不要下班就在办公室等你!” 说罢他扬手一指门口,愈发不客气了,“或者你要去告我们也可以,我再打个电话叫市中院的陆庭长帮你们立案,明日即刻开庭审理,怎么样?” 对方一呆,也许是没想到祁承淮如此大胆,也许是他周身气势太盛,又或许是畏惧官官相护这句老话,认定了领导会包庇他们,夫妻俩竟是同时安静了下来。 顾双仪刚想说既然不闹了那就看病,可还没等她出声,对方就扔下一句“你们欺人太甚”后匆忙夺门而出,那张皱巴巴的挂号单被他们转身带动的空气甩落在门口的地面上。 顾双仪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它捡起丢进垃圾桶,转头笑着对祁承淮道谢:“多谢你解围,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这种事常有?”祁承淮打量了一下顾双仪,见她只是眼角有些发红,神情却不见气愤或其他,平静得很,立即皱起了眉。 顾双仪耸了耸肩,“这种事不是哪里都常见的么,劝两句等对方气消了就好了,忍忍就过了。” 说罢她又安慰似的道:“要是他敢动手,小宋会立即去找保安的,我也会跑。” 小宋就是负责顾双仪这个诊室的责任护士,祁承淮不置可否,两个女孩子,要是真动起手来根本占不到便宜。 可是他也无奈,心里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顾双仪脾气太软和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祁医生:我感觉今天我形象特别高大^o^/ 顾双仪:……也是不怕死,要真的去投诉你那就有戏看了←_← 祁医生:t_t嘤嘤嘤做好事还被嘲笑,媳妇儿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顾双仪:……不仅不会,还喜滋滋(愉快脸)^_^ 作者桑:早上考试,看着试卷,发现居然有填空题,差点拍案而起,老师!说好的没有填空题的呢!我是听了假的考试重点吗-_-|| 第15章 第十五章 那对吵闹的夫妻落荒而逃的离开了顾双仪的办公室,祁承淮将她的钢笔还给她,却一言不发,似有些不悦。 “我还以为它不见了,原来落在你那里啦?”顾双仪接过笔,将它放进口袋里,随口说了一句。 可是却没有得到在场的另一个人的回应,她抬起头好奇的望过去,见祁承淮正满眼疑惑的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接,顾双仪看得一怔,随即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见没有不妥,只好抬起头问道:“我哪里有不对吗?” 祁承淮闻言就摇了摇头,问道:“你是现在回家还是要回办公室?” 言下之意是要送她,顾双仪却头一次没有觉得意外。 “回家吧。”顾双仪想了想,发觉也没什么紧要的事了,于是决定和他一道走。 祁承淮见她没有推辞,于是将心里准备好的劝说吞回肚子,先伸手帮她把电脑和电灯关了,然后走到门口处等她。 诊室门口的门牌上第一行是鲜红色的“针灸诊室五”这几个字,下面是责任医生和责任护士的名字,顾双仪的名字印在透明的塑料框后,他忍不住在心里描摹了一遍。 顾双仪将白大褂挂在门后的挂钩上,转身将桌上的保温杯盖子拧紧,一回身就看见祁承淮似在发愣,她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一时也有些凝滞。 他的侧脸轮廓鲜明,像线条优美的瓷器,嘴角抿着,傍晚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他眼角的细纹却仍旧像闪着光,顾双仪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个男人,已过而立,却还是孑然一身。 祁承淮抱臂而立,顾双仪清晰的看见他指节修长的双手十指纤长,比她的手好看得多,只是一看就坚硬,一点也不柔软,方蘅的手和他的很像,但顾双仪记得她柔软的温度。 这大概就是男女的差异。 顾双仪将目光收回,镇定的说了一句,“祁医生,可以走了。” 祁承淮扭头看着她点了点头,伸手替她将门拉上,她掏出钥匙来锁门,祁承淮就低着头看她扎着丸子头毛茸茸的发顶,碎发滑到了脸颊边,他下意识想替她拂开,却又停住。 这不合适,他知道,也许会吓到她。 走到门诊大楼的门口,祁承淮跟以往的几次那样交代她道:“我去取车,你在门口等我,不要乱跑。” 这样像哄孩子的话,顾双仪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后来她又坐过其他人的车,没有人和他说一样的话,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待自己的不同,可是那个时候离如今,已经过了许久。 顾双仪看着祁承淮拐向了停车场的方向,然后自己往大门口走去,有黑车司机招揽道:“美女,坐车吗,上车就走了不用等的。” 她忙摆了摆手,又往前走,避开了伸手来招揽她的人。 祁承淮的车缓缓的出了门,门卫认得他,冲他问了句:“祁医生下班啦?” 他点点头,应了声是,然后打着方向盘往一边转,不忘用眼神寻找顾双仪的身影。 终于看见她在公交站牌旁边,正蹲在地上挑拣地上的番石榴,低着头,露出了干净的脖颈,尚余温热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反射出微弱的金光,亮亮的,直射到他的眼底。 祁承淮将车轻轻靠近了过去,摇下车窗,身子靠在座椅背上看着她和卖水果的老妇。 老妇已经很老了,佝偻着背,眼窝已经深深地凹陷,皮肤粗糙干瘪,祁承淮无法判断她的年岁,生活的艰辛总是会飞快的损坏一个人的容貌,使其看起来平白添了不少岁数。 他听见顾双仪大声的问她:“阿婆,你这些石榴都有多少斤呀?” 老妇伸出一个巴掌,应该是还有五斤。 紧接着祁承淮就听见顾双仪道:“阿婆,都给我吧,你给我便宜两毛钱,你好赶快回家去,都天晚啦。” 他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她这是想帮人,就用了这种法子,也不知五斤番石榴她要吃到什么时候才吃得完。 顾双仪拎了老大一袋番石榴起身,转身就看见祁承淮正隔着车窗看着她笑,于是有些惊喜的拉开了车门,“也不叫我一声,我以为你还没出来呢。” 祁承淮伸长手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放到副驾下面的空地,“见你乐于助人,就没叫你。” 顾双仪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脸就红了起来,“你都听见了啊?” “是啊,五斤石榴,你吃得完?”祁承淮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路况,心里却十分好奇她要如何解决这袋子东西。 “吃不完的呀。”顾双仪悉悉索索的弄着塑料袋,发出嘈杂的声音,“所以分一半给你。” 祁承淮一愣,忙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将袋子里的石榴一个接一个的捡进另一个袋子里,嘴里还絮絮的说着那卖水果的老妇,“那个阿婆的老伴以前在我们科住过院的,脑梗后遗症,是符云溪的病人,来的时候有点痴呆,差点就走丢了,家里环境也不好,儿女都靠打工为生,也没退休金什么的,生活所迫出来摆摊,偶尔来医院门口,门口的保安认得她,可怜她都不赶的……” 说着就顿了顿,懊恼的嘟囔了一句:“哎呀,刚才数到多少了……” “好啦,你捡那么多,我也吃不完怎么办。”祁承淮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视线移开,继续看着路况。 顾双仪哦了一声,停了手,将两个塑料袋绑好,又拎起来掂量了一下,将觉得重的那袋放到别窗前,“这袋是送你的。” 祁承淮看了一眼那个黄色的塑料袋,突然却问道:“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怕不怕?” 顾双仪愣了片刻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老实点头道:“怕的,手心都出汗了。” “下次你要强势点,今天你见的这种人就是纸老虎,虚张声势欺软怕硬的。”祁承淮嗯了一声然后道,“那些一看起来就很凶恶的,你就赶紧跑,找人来帮你。” “可是……”顾双仪听了他的话,斟酌了半晌,似在想要怎么说,“可是他们是病人啊,要是去投诉我怎么办,万一领导要息事宁人让我赔礼道歉,说不定还要骂主任,怎么办?而且我也未必有人家跑得快。” “你怎么会这样想?”祁承淮皱了皱眉,“你怎么就知道领导会帮他们?” 顾双仪撇了撇嘴,“不都这样么,你看蘅姐她们科室的钟磬,上次有个病人说她态度不好,在办公室大吵大闹,卓副院长也在,不也是要她赔礼道歉么。” 祁承淮语气一滞,“卓院那个人……他就是这样,被吓怕了,不过那件事我也听说了,后来私底下他向钟磬道过歉的。” “那又怎么样,明面上大家看到的还是医生的错。”顾双仪撇了撇嘴,显得有些委屈,“什么叫态度不好?他骂我一句,然后我说骂的好,这才叫态度好么?” 祁承淮扬了扬眉,却没有说话,顾双仪接着就道:“祁医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底气足的,很多同事,没有背景没有势力,家里还有孩子和老人要养育看顾,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为的就是一份不多的薪水,要是有一个肯帮他的领导,至少心里是暖的。” “……是。”祁承淮听她说得委屈,却又是事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斟词酌句半晌,只能应声是。 世态炎凉这四个字,只有真的见到了才知道不是纸面上四个字那么简单,在学校的时候千好万好,任何事都可以求助辅导员班主任,他们总会努力的帮忙,就算不尽力,也不会落井下石。 然而出了社会,连说一句话都要颠倒着想几遍才能出口,一旦遇到了事,还可能成了领导自保的炮灰,祁承淮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一个因为医疗事故而成为上级医生的挡箭牌的同事。 事事无奈,又寸步难行,多少人要经历这样的一遭,祁承淮必须承认,有的时候他的出身,就是他最好的□□。 送顾双仪回了家,祁承淮难得准时赶上家里的晚饭,进了一袋子番石榴进门,发觉竟然一家老小齐聚一堂。 “这是有什么事?”他愣了愣,转脸去问双胞胎兄长祁承洲,“怎么今天都在?” 第12节 祁承洲看了眼从小就比他像哥哥的弟弟,笑嘻嘻的道:“老妈的学生获奖了,深感光荣,觉得这是对自己教学能力的肯定,表示要贺一贺,倒是你,难得回得那么早啊。” 祁承淮就点了点头,又问:“爸爸也在家?” 祁父自卸任以后,就开始搞基层医疗的研究,成天往偏远的地方跑,鲜少在家。 “在,也是刚回来,说要休息一段时间。”祁承洲一面说,一面伸手去翻祁承淮刚拿回来的塑料袋,“怎么买那么多番石榴回来?” “同事送的。”祁承淮应了一句。 祁承洲刚想问是哪个同事,就听见他们的祖父从书房出来道:“承淮也回来了,刚好,我们今晚一醉方休!” 老爷子有高血压,兄弟俩刚想阻止,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个声音道:“爷爷,妈妈说你只许饮一小杯,不可以超过五十毫升。” 说话的是祁承洲的妻子陆晗,他忙点头附和道:“爷爷,你要听话,不然老妈要揭了我们哥俩的皮,我挨打惯了是没关系,可是你看我老弟,那么听话那么孝顺,工作又累得像条狗,能回来就很不错了,你忍心?” 老爷子一哽,拍了拍祁承淮的肩膀,“你放心,爷爷不会让你挨打的,真是的,不喝就不喝嘛……” 祁承淮面不改色的伸手拿了个番石榴,咔擦一声啃了一口,对家里人吵闹的动静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见怪不怪。 作者有话要说: 祁大哥:你咋那么好心买了石榴回来? 祁医生(得意脸):介素我媳妇儿买哒~ 祁大哥:切~~听你吹,看那样儿就不像能找到媳妇儿的人^_^ 祁医生:…… 作者桑:他会有的!只要大家都来收藏我←_← 第16章 第十六章 五月中,已经过了春雨连绵的时候,天气渐渐转热,阳光也一日烈过一日,h市难得有不短的一段时间抬头就可以看见瓦蓝瓦蓝的天。 但顾双仪却无心欣赏,只是将目光落在面前的白瓷茶杯上,听对面的董思成说这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毫无兴致。 董思成是顾双仪父亲的徒弟,顾双仪的父亲是航天科技集团某个厂的高级技师,从事固体火箭发动机药面修理工作近三十年,工作时在极其狭小只容的下一个人的半密闭操作空间里,忍受着推进剂散发出的有毒刺激性气味。对火箭发动机里的燃料药面进行修理、开槽、挖药、修补等工作,稍有不慎就可能蹭出火花,引发高能爆炸,速度之快,根本没有逃生希望,这是这样一份让人提心吊胆的工作。 从顾双仪有记忆时起,父亲就需要隔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因为工厂在远离市区的深山里,回来一次需要开四五个小时的车。 几十年如一日的辛苦工作耗费了他全部的青春,并且将继续消耗他余下的许多年生命,因为工作环境的恶劣,许多同事纷纷调岗或离职,顾父却咬着牙坚持着,一边工作一边带徒弟,希望将全身的技术毫无保留的传下去。 董思成在四年前去到顾父的手下,在远离亲人的深山工厂里,惺惺相惜也好,同病相怜也罢,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彼此的家人,也不知哪一天,顾父就突然觉得,自己的徒弟配自己的闺女恰好,于是再回家休息,便开始敲边鼓。 顾母虽然是个性格强势独立的人,但对丈夫却是无条件的信赖和支持,一听说董思成好,立马一天三遍的开始在顾双仪耳边念叨,一念就是三年。 顾双仪起先不肯,父母也不好强迫,于是一方试探一方顾左右而言他的躲避,后来顾父回家,总会捎带上董思成,说是看这孩子离家远难得见家人一面,他是师父就要照顾他。 一来二去,顾双仪也渐渐不再排斥父母的建议,试图将他当做一个可以发展的对象,毕竟他眉目阔朗面貌周正,又一直很有礼貌和耐心,做事也不紧不慢,一副温和的性子,全无时下年轻人常见的浮躁。 这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但是顾双仪却无奈的发觉,她没办法将他当做男朋友或者未来的丈夫,她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一些东西,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于是一直就当是普通朋友一样相处下来。 这天是周末,顾父回家,但顾母要和他去探望住院的朋友,于是让他们两个去外面吃饭。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粤菜馆,顾双仪在g市待了几年,深受当地饮食习惯的影响,饭前要喝汤。汤是她点的,木棉花煲猪骨,祛湿清热,在五月份的暮春即便无雨也仍旧适合。 顾双仪与董思成的工作环境生活环境都不同,能聊的话题也不多,几乎没有共同语言,哪怕三年里已经见过很多次面,却仍然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 “工作辛苦吧?”董思成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豆豉蒸排骨,温声问道。 顾双仪低声的道了声谢,然后点点头应道,“还可以,不是很忙。” 董思成叹了一声,问道:“以后有没有可能换个工作?女孩子还是做老师好,做医生太辛苦了,要值夜班还得熬夜,现在环境不好,又危险。” “是。”顾双仪咬着筷子应了声,却不多解释什么,这是父亲一直以来的看法,当初毕业之后若不是她已经签了三方不能违约,恐怕父亲要更大力阻挠,但他不可能没有对董思成抱怨过,顾双仪觉得听到他的话自己毫不意外。 但她不欲与对方多提自己工作上的事,更不可能提及在单位遇到的一些刁难和委屈,尽管她并不是那么喜欢这份工作,但也不愿意听到别人说它如何如何的不好。 因为在她看来,医生,实在是一个很伟大的职业,不然,为什么会有古语说不为良相即为良医。 所以一旦涉及工作上的事,顾双仪和董思成多半会就此打住,能说的话还不如和才认识短短几个月的祁承淮来得多。 大约是知道她不悦,董思成和以往每次那样打住这个话题,虽然心里总是在这种时候想起鬓发斑白语气忧虑的师父,每次电视上一播伤医的新闻,他总要担心许久,连连打电话回去给师母确认女儿的安全。 顾双仪见他不说话了,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的放松,突然忍不住问道:“那你呢?要一直做这个工作吗?我看你们才是真辛苦,工厂又远,连家都回不了。” 董思成似乎没有想到顾双仪会突然主动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愣了愣,随后点了点头,“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觉得很有责任感和成就感,而且我父母很支持我,如果可以,当然要做到退休。” 回答得很肯定,仿佛这是一件很应当的事,顾双仪点了点头,突然有了说话的欲望,“我小的时候,爸爸很少在家,以前还小,很希望爸爸能每天都陪在我身边和我玩,后来才慢慢好了,我知道他很担心我,总是想着为我多考虑一些,让我少走弯路少受苦,但是……” 她知道这些话可能过两天就会经由董思成的口传到父亲的耳朵里去,便努力的将这些从未说过的话说得完整,“但是我现在很好,我觉得我还可以坚持下去,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还没到那个时候,担心再多也无济于事,是不是?” 董思成放下筷子看着她,笑着点点头,“我也是这样和师父讲,但他还是十分担心你,比如你的终身大事。” 他当然知道师父将自己带回家是想做什么,他也不排斥和顾双仪相处,但是一直以来她都是一副淡淡的毫无热情的态度,渐渐也知道俩人并无可能了,如今也不过将她看做妹妹。 听他说到这个,顾双仪先是有些讪讪,然后便叹了一口气,苦恼极了,“我知道他着急,可是缘分还没到啊,我不想找个像爸爸那样总是不在家的丈夫,也没办法做到像妈妈那样坚强,什么事都可以自己搞定,他把我养成这样子,该知道我不行的。” 董思成隔着餐桌看对面的女孩子,再过两年就要三十岁了,却仍旧一副有些懵懂天真的模样,有着一丝和年纪不符合的稚气,她和总是坚强利落的师母大不相同,仿佛不能承受太多的艰难。 他知道顾双仪这些话不仅说给她父亲,还是说给他听的,因为他和她父亲就是做着一样的工作,心下不免有些遗憾,但却仍旧笑着点头,“我会劝师父不要给你太大压力。” “多谢。”顾双仪笑了笑,神情轻松了许多,对着一桌的菜也有了动筷的性质。 隔壁桌的动静打破了顾双仪难得的平静,才夹起一根蒜蓉菜心,她就听见一个女声在旁边不远处传来,下意识的就转头去看。 声音的来源是和顾双仪他们隔着一条过道的对面那桌人家,似乎是一家人,两位老人,一对年轻的父母和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说话的是那对父母中的母亲。 “你说这孩子怎么那么淘,说了不给买玩具非要买,不给就打滚撒泼,什么毛病。”顾双仪听到那位母亲抱怨道。 她话音一落,立即就有长辈出来打圆场了,“哎呀,就是一个玩具,又不是很贵,给他买就好了嘛。” “家里都已经要变玩具仓库了还买,就不能惯着他这毛病,真当哭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女人的声音立刻抬高了,兴许是越说越气,一面说还一面伸手推了一把那孩子。 原来是在教训熊孩子,顾双仪收回目光继续吃饭,董思成也没注意到她的走神。 但隔壁的声音却依旧没有平静下来,她又听见女人气极了似的道:“你这孩子还在发脾气,饭也不吃,吃不吃,不吃就给我滚出去!” “好了好了,别骂孩子了,注意点场合。”一个年轻的男声接过了话,忙着安抚道。 “你当我想骂啊,你看说了几句就生气不吃饭,才几岁啊,这样下去还得了?”也许是因为在公共场合,那位母亲虽然还在责怪孩子,但声音却放低了不少,原先对他们侧目的客人也纷纷不再注意他们。 顾双仪却好奇,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目光直直的往那孩子身上落去。 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坐在椅子上似有些发呆,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地方,有些呆滞,似乎真的是在使性子发脾气。 “在看什么?”董思成见她扭头看向一边,疑惑的问道。 顾双仪忙收回目光,“嗯?没、没什么……” 她放下筷子正要舀汤,就听见有玻璃落地碎裂的声响,她下意识去看,却意外的发现还是隔壁那桌,孩子的母亲正一边叫服务员一边责骂孩子注意力不集中。 顾双仪却一怔,立刻站了起来,董思成诧异的看着她,“怎么了?” 她愣了愣,又迅速回过神来,“隔壁桌那个孩子是癫痫发作了!” 董思成一愣,看见那个孩子似乎并无异常,还没来得及劝她不要多管闲事,就见那孩子突然开始一侧身体开始抽搐,另一侧却无动静。 孩子的家人立刻紧张起来,关切的询问声和着急的喊叫120来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在餐厅的这处造成了不大不小的躁动。 作者有话要说: 祁医生(冷笑):你以为老师就好做吗,你以为教书不累不受气不要熬夜吗,天真! 顾双仪(疑惑):你仿佛比我还要激动……关你毛事? 祁医生(愤怒):换了你要被撬墙角你激不激动? 顾双仪(疑惑):……(内心os:我几时成了你的墙角我怎么不知道……) 碎碎念作者桑:快了快了,再过个……嗯,没数多少章←_←今天上了大学最后一节坐在教室里上的一节课,见到了久违的回来给我们划重点的女神老师,半路可是管理员大妈冲进来问我们在干嘛这个教室九点要考试,我们都懵逼了,这个课室今天早上本来就是安排给我们上复习课的啊,教育系统都打开了,她一定要说她没接到通知(强忍愤怒微笑……),安排表出了一学期了她没接到通知(ノ=Д=)ノ┻━┻ 最重要是,她的语气巨凶!超级凶!好像我们欠了她五百万t_t居然这样对我们女神,已经有人要去意见本留言了╮(╯_╰)╭ 第17章 第十七章 男童的疾病发作得突然,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混乱,顾双仪凭借着本能大步的走了过去。 董思成想拦她已经来不及,又怕她被人欺负了不好对师父交代,于是忙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侧一同过去。 “你们好,我是省人民医院的医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顾双仪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就说人家孩子是癫痫发作了。 董思成见她没有直接就说出那句癫痫发作的话来,顿时松了口气,看那家人也不像已经知道的样子,生怕顾双仪说了之后他们觉得她是在胡说八道,到时难免好心办坏事。 只能说,是他对顾双仪的了解不够,不知道在医院摸爬滚打过见过各色人等后,顾双仪就算再天真也知道面对突发情况时该如何才能保护自己。 那家人一听说有医生在,立刻就转过身来围住她,七嘴八舌的说着刚才的情况,“……医生,你快看看我孩子他怎么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孩子的母亲拉着顾双仪的手臂,似乎快要哭出来了,刚才骂孩子的是她,现在最着急的也是她。 顾双仪叹了口气,周围的客人已经渐渐围了过来,她只好让服务生疏散人群,然后问孩子的家长,“120打了吗?” 这家餐厅离省人民医院不远,很可能来的就是那里的车。 得到孩子父亲肯定的回答后,顾双仪将目光落在孩子的身上,他似乎有些回过神来了,低低的喊了一声妈妈,他母亲忙过去抱住他,顷刻间大哭起来。 听着这撕心裂肺似的哭嚎,顾双仪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正要安慰两句,就见孩子的目光又再度变得呆滞无神肌肉抽动起来,她心里一咯噔,这是又发作了。 于是忙提高了声音道:“大姐,你松松手,别憋着孩子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孩子的父亲,在脑海里迅速的搜索着关于癫痫发作时的处理措施,发现还真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便道:“孩子这是癫痫小发作了,看样子可能还会再发,你看他现在这样,如果待会还发作,就拍个视频给医生看。” “……我、我们也不懂啊,医生,您帮帮我们吧,求您了。”孩子的父亲听不懂顾双仪要他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手足无措的央道。 顾双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癫痫小发作不像大发作那样症状明显,不懂的人常会以为是精神不集中而忽视,她只好点了点头道:“可以。” 在家属千恩万谢中等来了救护车,顾双仪看见打头迎面而来的急诊科医生时,顿时松了口气,她迎了上前道:“黄师兄,是你来了?” “……哎?双仪怎么在这儿,难道是你叫的120?”来的黄医生是方蘅的先生,顾双仪也是因为他才结识了方蘅。 顾双仪顾不得寒暄,只摇了摇头便将男童的情况告诉他,黄医生听过之后忙让护工还男童抱到救护车上,一面飞快的往外走一面问顾双仪:“有约会?” 顾双仪翻了个白眼,心道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八卦,“没有,是我爸的徒弟,倒是你,怎么今天是你出车,手下那帮住院医呢?” 黄闵中即将升副主任医师,早就不需要出车,顾双仪此时见了他总是觉得奇怪的。 他叹了口气,道:“今天忙得跳脚,我是临时被喊回去加班的,刚回到就接到这里的电话,就来了。” 第13节 走到门外,顾双仪的脚步顿了顿,扭头看了眼身后,见董思成还在后面跟着,便忙道:“思成,你先回去吧,跟我爸妈说我回医院去了,好不好?” 董思成本想说去医院等她,但转念一想她未必愿意,便点了点头道:“好,你路上小心。” 顾双仪就歉意的笑笑,转身跟上了黄闵中的脚步,黄闵中看着她挑了挑眉,“回家?他见过你父母了?” “都说了是我爸的徒弟!”顾双仪忍不住跺了跺脚,“分清现在的主次好不好,黄医生!” 黄闵中哈哈笑了一声,“放心,这样的病人我见多了,暂时还没事,等会分诊到神内去,今天老祁值班,有他在你还不放心么?” 末了又嘀咕了一句,“要真只是你爸的徒弟还好,要不然老祁就可怜了。” 顾双仪没听清他嘀咕的那句,只听到了他说今天是祁承淮值班,心里立即就放松了许多,“今天是祁医生值班么,那真是幸运。” 黄闵中点了点头,问道:“坐前面还是坐后面?” “坐后面吧,待会儿要是那孩子再发作,我得帮他拍个视频让祁医生看看才行。”顾双仪一面说一面往后面钻。 黄闵中没再叫她,直接上了车,门一关,救护车拉着“呜呜”的声响风驰电掣的离开了餐馆门口。 从那家粤菜馆到省医,大概是十二三分钟的路程,因为是救护车,遇到红绿灯时执勤的交警提前放行,他们很快就进了医院的大门。 在急诊的门口前下车,顾双仪迎面就看见另一辆救护车上抬下一个全身都是血的女人,再进去,果然像黄闵中说的那样忙成了一锅粥。 黄闵中一进门就被人喊住,“黄医生,刚送来个消化道大出血的,你快来看看!” 他忙转头将男童和家人交给来接诊的住院医,又指了指顾双仪道:“这是咱们医院的顾医生,她刚好在现场,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她。” 顾双仪和那位住院医都忙点头应好,男童很快就被分诊到神内,在急诊科医生打过电话后,男童及家人又被交给了顾双仪,“顾医生,祁医生叫你带病人上去。” 顾双仪一怔,不是病人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吗,她既不是他们科的也不是患者家属,她上去做什么呢? 于是她问:“病人不是自己上去就好了吗?” “我也不清楚,祁医生听说你也在,就让你一起上去。”同事摇了摇头,然后道,“我还有事,拜托你啦。” 说完就一溜小跑着去处理其他病人了,顾双仪只好带着男童和家人往电梯走,等到了十七楼,值班护士一见她就忙冲办公室喊道:“祁医生,顾医生带病人来啦?” 她话音才落,就见祁承淮和下级医师出了办公室门口往她这里来,她愣了愣,又回过神忙喊了一句:“祁医生好,容医生好。” 容秉经常和祁承淮搭班,知道他和顾双仪关系好,甚至祁承淮还流露出那么一点不同寻常的意思,便忙道:“我先去看看病人。” 说完就走到了男童那里,欲要将空间留给祁承淮和顾双仪,哪知顾双仪理解不了他的苦心,也抬脚跟了过去,将手机递给他道:“容医生,小朋友在来医院的路上也发作了一次,我拍了下来,你看看?” 容秉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手机,又看了一眼祁承淮,笑道:“祁哥看吧,我先给小朋友查个体。” 说着就低头问起了病史,顾双仪哦了一声,转身将手机递到祁承淮面前去,认真的道:“我吃饭的时候看见他开始发病,中间有一次是肢体痉挛发作,但另一侧看起来像不能动似的……” 祁承淮接过她拍的视频,看了之后道:“应该是失神小发作兼有癫痫局部性发作,才会某一部分或一侧肢体的不能活动。” 说完他又笑着夸了一句顾双仪:“幸亏你还拍了视频,不然等孩子父母描述发病状况,还可能说的不清楚,不能立即诊断。” “上学时老师说过的。”顾双仪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腼腆。 祁承淮笑了笑,转身抬脚走到男童身边去,见他过来,容秉侧身让了让,对男童的家人道:“这是我们祁承淮副主任,是我们科很有名的专家,让他给孩子看看。” 男童的父母忙道谢,顾双仪现在一旁见人都围着那里,便低声对站在外围的程橙道:“小橙,扶两位老人去一旁坐着吧,别等会儿人挤人出什么意外。” 程橙依言去了,顾双仪往空隙里一钻,就站到了祁承淮的身侧,听到他问孩子的父母:“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没有,今天是第一次,都快把我们吓死了,要不是刚才带我们来的那位顾医生刚好在,都不晓得要怎么办才好。”孩子的母亲一面摇头拍着心口压惊,一面回答道。 祁承淮嗯了一声,又问:“发病之前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吗?” “特殊的事?”孩子母亲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顾双仪,又转过目光来对祁承淮道,“今天是周末,我们带老人孩子出来逛逛,顺便吃个饭,去商场的时候孩子看上个机器人的玩具,我想着家里已经有好几个了,就不想给他买,结果他就发脾气了,也是我不好,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说他。” 男童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和后悔,她的丈夫叹了口气,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无声的安慰着妻子的情绪。 钟凯在一旁问道:“祁哥,这是不是情绪因素诱发的癫痫失神小发作?” “应该是,但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确诊。”祁承淮点了点头,转头对值班护士道:“给他办入院。” 又回头问容秉:“你收还是我收?” “你收吧,我那都快十个了,实在有些吃力。”容秉想了想,苦笑着将病人给了祁承淮。 祁承淮倒是来者不拒,对钟凯道:“今天先观察,明天给他做个脑电,未经治疗一天发作数次,可能是典型的失神发作,到时候给他做个过度换气试验,看能不能诱发就知道了。” 说完他就将病人留给了护士,转身要回办公室去,顾双仪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一起去,走在前面的男人顿了顿脚步,回头喊了一声:“双仪。” 一听他叫顾双仪,钟凯和容秉就带头飞快的闪进了办公室,将两个人落在了后面,祁承淮见状微微勾了勾嘴唇,回头问她:“你今天休息,是约会去了?” 他问得很温和,嘴角还有笑,顾双仪却莫名的脊背一寒,忙摇了摇头,“不是的,是爸妈没空,才让我和思成出来吃饭。” “思成是哪个?家人?”祁承淮仍旧笑眯眯的,脚步放得愈发慢。 顾双仪又摇了摇头,“是爸爸的徒弟,常来家里的。” “男的?”祁承淮又问。 顾双仪点了点头。 祁承淮哦了一声,状似调侃的问了句:“这么说,是要有好事了?” 顾双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抖了抖,因为他虽然笑着,但却让她觉得有些危险,便忙咽了口唾液,摇摇头小声解释道:“不是的,他和爸爸一样在很远的地方工作,一个月就只能见三两次面,那样的我不喜欢。” 其实跟董思成之间并不是只有这一个问题,但顾双仪将所有的原因都推到他的工作上去,毕竟要解释起来有些困难,而她又不觉得祁承淮想要听。 祁承淮想起在半个多小时之前,黄闵中在救护车上就给他发的那条通风报信的信息,习惯性的眯了眯眼,道:“不喜欢的话就跟家里说清楚,你不说大家就会当你欲拒还迎是在害羞。” 顾双仪愣了愣,又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只是点完头之后却又有点奇怪,祁医生今天给她的的感觉怎么有点怪怪的? 她想不出答案,祁承淮就已经站在了办公室门口前,突然又停下来回头问了句:“你这样在外面乐于助人,万一被讹上了,不怕么?” 顾双仪立即愣了愣,片刻后眨了眨眼,“……当时没想到,不过……我看见去的是黄师兄,而且他说今天你值班,我就不怕了,你一定能查出和我没关系的对不对?” 祁承淮也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是,双仪,你以后一定要像今天这样,坚定的相信我。” 顾双仪被他脸上突然绽放的笑容闪得下意识点了点头,等回过神,再认真的看过去,那个人已经又恢复到平时的一脸镇定淡然了,正站在钟凯的旁边,道:“先写首程,然后给他开检查周一去做。” 她以为是自己刚才眼花了,可那种被闪到的感觉太过惊艳,他一笑仿佛就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和平时的持重老成相去甚远,她又不肯相信自己方才只是错觉。 顾双仪正想着,祁承淮就又转头来看她了,“双仪,等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顾双仪习惯了他送她回去,没多想就哦了一声,倒是容秉和钟凯两个面面相觑,然后又对两个师妹挤眉弄眼了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祁医生(愤怒委屈):那个人是谁!你说啊! 顾双仪(无奈):……请不要无理取闹。 祁医生(难过想撒泼):谁无理取闹!我哪里无理取闹!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人了! 顾双仪(无奈):……跟你啥关系? 祁医生(非常愤怒):果然!你是不是不喜欢嘤嘤嘤…… 顾双仪:……作者!你剧本是不是给错了! ———————————————————————————————————剧本没错的分割线—————————————————————————————————— 急诊真的会忙到跳脚,所以请珍惜现在还能每天一更的我【仿佛有点不要脸】←_← 昨天无聊逛后台,居然在旧文下面发现好多新的评论,在《叶先生,余小姐》文下章章补评的小天使我爱你(╯3╰)还有投雷的小天使,都在这里谢过了~虽然不知道ta们能不能看到,但还是有句么么哒要说! 嘤,吃粽子了吗(≧▽≦)昨天学校派粽子啦,眉豆花生猪五花馅的,糯米很软,挺好吃,就是有点腻-_-|| 第18章 第十八章 顾双仪好人做到底将突发癫痫的孩童及其家人送到神内去的这天,是祁承淮的二线班,他已经在医院待了一天了。 容秉是祁承淮的一线,傍晚的时候他和祁承淮一道巡查了整个病区,六十二张病床住了五十八个人,因为是白天最后一次查房,所以不像早上那样事无巨细,只是简单的询问各项指标和病人的感受,只对急重病人和新入院病人多加注意。 顾双仪送来的男童住在靠近走廊尽头那间病室的41床,祁承淮过去的时候孩子正在吃粥,见了他倒是乖巧的冲他笑,“医生叔叔好。” 祁承淮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瞳乖,在这里好好住着,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孩子点点头,他又回头对孩子的父亲道:“明天要给他做个过度换气试验,看看结果,要是能诱发出典型的脑电和临床发作,那就是典型的失神发作,不同的阶段我们都要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案。” “孩子……以后会不会……”孩子父亲吞吞吐吐,语气里满是忧虑,任是哪一个家庭,突然发现好好的孩子其实得了癫痫,恐怕都不可能太宽心。 祁承淮也知这一点,只好安慰道:“不用太担心,孩子才第一次发作,尽早治疗效果还是不错的,尽量的让他不再发病就没什么大问题。” 这样的话祁承淮不知对多少病人和家属说过,神经系统疾病对患者的伤害是不断加深的,及早确诊及早治疗,才能达到较好的治疗效果,然而事实上,这些疾病很难治得好,很多病连确诊都困难重重。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残酷,除了言语上的安慰,医生根本无能为力。 祁承淮和容秉查完房回到办公室,祁承淮说要去吃饭,顺道将顾双仪送回去,容秉却道:“祁哥你回去吧,有事我搞不定了再打电话叫你过来,别在这儿待着了。” 省医惯来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二线在一线同意的情况下晚上可以回家去睡,于是容秉才有此言。 祁承淮也习惯了这样的安排,到了声谢后就对顾双仪道:“双仪,回家了。” 顾双仪没穿白大褂,只着一件鹅黄色珍珠纱裙摆绣如意祥云纹的半袖连衣裙,头发高高扎起呈马尾状,细碎的额发散落在耳边,衬得她面容宁静柔和,眼睛像一泓沉静的泉水,晶亮灵动。 她站在更衣室门口等祁承淮,看他沉默着将白大褂挂到一边墙上的挂钩,又打开柜子取出外套穿上,最后拎上电脑包,“砰”的关上柜子门转身走向她。 夕阳从更衣室不大不小的窗台照进来,恰好落在他脚边不足一掌宽的地方,他的肩膀由此一半在日光里一半在荫凉处,顾双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低垂的眉眼,突然觉得,他比电视里的人还要好看。 祁承淮出了门,看了她一眼,往电梯走去,顾双仪忙跟上,路过护士站,值班的护士也正在交接班,见了他们就打声招呼,“祁医生下班了?” 祁承淮应了声是,又将几个需重点观察的病人交代了一遍,又道有事不管大小都要通知他,然后才带着顾双仪继续往前走。 顾双仪有些诧异,她觉得他实在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也很负责。 进了电梯,顾双仪又看了他几眼,直到他忍不住挑起眉问道:“怎么,我脸上有花?” 顾双仪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是在想,你既然那么担心这些病人,为什么还要回去,在这里守着不是更好么?” “我总要相信容秉的处理能力,也要让钟凯他们在没有我在场的时候独立起来,学会应对一切突发情况,我不可能一直带着他们。”祁承淮淡淡的解释道。 顾双仪听完就哦了一声,语气仍旧诚恳,“祁医生真是个好老师。” 祁承淮听了她的夸奖,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什么来,略略皱着眉笑了起来,“谬赞了。” 祁承淮要送顾双仪回去,本是打算先邀她一起吃个晚饭,结果话才说出口,顾双仪还没来得及说去还是不去,祁承淮就接到祖父的电话,“你兄嫂都不在家,你回不回来吃饭,不回的话我就去街口的小面馆好了。” 祁承淮担心他年纪大了还随意吃外头的东西会生病,只好改变主意要回家去,挂了电话后对顾双仪抱歉道:“爷爷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给他做饭,下次我们再约好不好?” 他的语气十分温和,甚至有些哄孩子的感觉,又仿佛害怕自己的话会伤害到她,但又不亲密温柔得过于明显,顾双仪见惯的就是他温和亲切的脸孔,一时也没注意到他细微的不同之处,当下就乖巧的应了声好。 顾双仪回到家,董思成已经和顾父回了公司,家里只有顾母在,也许是董思成跟她说了顾双仪的去处,见她回来便问道:“医院的事都处理完了?” 第14节 顾双仪点点头,问她:“晚上姑姑和姑父来不来吃饭?” 两家人一直都住在同一个小区,邱辰光和顾双仪姑姑顾芫的独子早就在十多年前出国读书工作,长辈俱已去世,两家人定居在h市的也就剩这几个人,本着相互照应的念头,平日一起吃饭的时候很多。 顾母听她问起,便点头道:“你姑姑刚出差回来,今晚给她洗尘。” 又过了一天,周一上班,顾双仪开完早会查了房后就下门诊去了,中间钟凯打电话来问她:“双仪姐有没有空,周末新收的那个小朋友,祁哥想请你给他会诊。” 顾双仪愣了愣,不知道祁承淮怎么突然让她上去,但也没时间问原因,只好道:“我在门诊,要等中午才能有空。” “那我先开会诊单了啊?”钟凯问。 顾双仪应了声好,匆匆将电话挂断,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面前这位坐骨神经痛但却不想用西医治疗的病人身上。 中午诊室锁了门,顾双仪来不及吃饭就被祁承淮叫了上去,见了她,祁承淮就招手让她过来,一坐下就问:“你们有没有用中医治疗过癫痫的经验?” “那自然是有的。”顾双仪点点头,肯定的回答道。 祁承淮又问:“你们是怎么做的?” “吃药的话要根据发病机理采用定痫熄风、平肝泻火、祛痰开窍或活血化瘀为治疗方法,这个你该请中医内科的会诊。”顾双仪道,觉得他请错了会诊。 祁承淮哦了一声,继续问:“那你们针灸就没办法了?” “可以的呀,但只能是辅助,单靠针灸不顶用的。”顾双仪伸出食指摩挲了一下桌面,毫不讳言其中的不易,“你是不是想给那个孩子做针灸?实话说,要挺长时间的,起码两三个疗程才能见效,而且不仅要针刺,还要艾灸,要看他受不受得了,因为会痛的。” 她的门诊就有过小孩被带来做针灸痛得嗷嗷叫只好放弃的例子,她觉得可惜,但也无可奈何。 “昨天给他做了过度换气试验,出现了脑电图3c/s棘-慢综合波。”祁承淮边说检查结果边将病历夹递给她,这是一个典型的癫痫失神小发作的病例。 顾双仪一边翻化验单,一边听祁承淮继续道:“之前给脑梗那个病人请会诊之前我查资料,见过用针灸治疗癫痫的文献,所以我问了他的父母,说愿意接受中西医结合治疗。” 顾双仪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你再给他请个中医内科的会诊,开了药,等病情稳定出院了直接就到门诊来随诊好了,时间比较长,也不可能一直住院。” 医院的病人多,病床周转率很高,不可能让病人住到他愿意出院才出院,考虑到这点,顾双仪给出一个通用的建议。 祁承淮应了声是,又多问了一句:“针灸的话怎么做,针哪里?” “扎百会和四神针,还有督脉的风府、大椎、腰奇等穴位,同时要配合艾灸,附子、吴茱萸研末用醋调成糊敷贴两足心涌泉穴。”顾双仪细细的说着要是自己的病人会怎么做。 祁承淮听完就点点头,正想问这些穴位都是在哪里,钟凯就已经过来喊他们吃饭,顾双仪蹭饭蹭习惯了,也不再同他客气,站起身就要出门。 祁承淮和她走在一起,到底还是问道:“你说的什么四神针这些穴位都是在哪里?” 顾双仪脚步顿了顿,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认真十分好学,便转身面对着他道:“你低一低头。” 祁承淮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她又催了一句:“快点呀。” 祁承淮只好微微弯了弯腰,将头往下低到她的面前去,顾双仪伸出手指在他头上比了比,“这是百会,四神针是指距离百会前后左右各一寸的四个穴位,这是是……” 她的手离开了他的头,又绕到他的身后指指点点了几下,仔细的说着这是哪个穴位有什么作用那又是什么穴位有什么用处,仿佛是在教导学生。 顾双仪的指腹柔软声音柔和动听,祁承淮却听得有些身体发僵,不知是因为她的触碰,还是因为想到头上身上扎了针的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吃太饱脑子有点缺氧,所以今天没小剧场←_← 刚刚从超市回来,路过麦当劳,差点就去买新出的那么大雪糕了←_←可惜要买两个才划算,却没人能和我一起分享-_-||#论室友都在大姨妈或者感冒或者不适的时候看着雪糕是什么感觉# 然后转身去买酸奶,顺便买了支巧乐兹。。。结果和店主讨论了半天哪个雪糕好卖,我觉得可以去开铺子了←_← 我最爱的网剧(现在没有之一)灵魂摆渡系列居然要拍新的一季了!嗷嗷嗷太鸡冻了!想当初,一不小心听到姜sir配的旁白掉进坑,果然还是这种灵异的剧适合我=^_^= 第19章 第十九章(改错字) 之后又过了三四天,顾双仪在门诊接待到了男童和他的父母。 小朋友的病情已经缓解,看不出曾经发过病的迹象,顾双仪微微笑了起来,这样的病就是这样,没发作时就与常人无异。 “阿姨好。”小朋友十分腼腆,但看得出来被教得很有礼貌。 他的母亲也彬彬有礼,无法让顾双仪将那天在餐厅看见的喋喋不休的妇人与她联系起来,她扶着儿子的肩膀,对顾双仪笑道:“祁医生已经和我们解释过了,我们很愿意来接受治疗,针灸也好中药也好,都可以的,只要对孩子好。” “祁医生也同我讲过小瞳的病情了,您放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顾双仪也点点头,嘴角噙着笑意,她惯来在患者面前端出柔和亲切的一面,希望能得到对方的信任。 她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男童的身边去,一面伸手探他的脉,一面轻声道:“你叫小瞳是不是,以后阿姨可以这样叫你吗?” 男童点了点头,小声道:“可以的,祁叔叔也是这样叫我。” “那好,小瞳,张嘴伸舌头阿姨看看好不好?”顾双仪弯了弯腰,低头靠近了些。 看过了舌像,顾双仪直起腰对夫妻俩道:“其实癫痫呢,针灸只是个辅助手段,疏通孩子的气机,还要加上中药,我看最好等下去隔壁内科找郑明先主任看看,他在小儿惊风癫痫上是专家。” “好好好,谢谢医生,谢谢。”小瞳妈妈忙道谢,眼泪却突然流了下来,“那天幸好遇到了你,要不然……” 顾双仪愣了愣,随后忙从桌面的纸盒里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安慰道:“别哭了,孩子看着呢,快带他去郑教授那里吧,我帮你打电话给他先说一声,开了药再回来我这里给小瞳做针灸,没事的,别哭了。” 顾双仪和面前的女人离得很近,清晰的看见她眼角即便涂了粉都遮盖不住的鱼尾纹,眼神疲惫,甚至发间有了几根白发,她衣着得体谈吐斯文,想来平时也时刻注意影像,现在却不顾丈夫和儿子就在身侧,毫无形象的对着医生哭泣。 她的心里一定积压了很大的压力和痛苦,顾双仪在心里暗自猜测,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摸摸小瞳的头,又说了句:“不要怕。” 小瞳的父亲伸手搂住妻子的肩膀,眼里是无言的抱歉,他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拽着孩子的手腕,顾双仪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心里有些恻隐,却又替他们庆幸,这并不是坏到极致绝望到无路可走的境况。 也许是因为怕吓到孩子,小瞳妈妈很快擦了眼泪,抬眼又笑得端庄得体,临走前拉着顾双仪的手谢了又谢,“顾医生你真是个好人,对我们太好了,祁医生也是。” 顾双仪笑笑没太在意,很多病人就是这样的,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医生只要给一句安慰和一个办法,他们就像得到了一根浮木,又能满怀希望的和疾病抗争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小瞳,见他也正腼腆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一软,笑着点头道:“是呀,你都不知道我对你多好呢,祁医生将你们托给我,我给你们找了郑教授,这可是大专家,亲戚才这样介绍的呢。” 对方听了就笑,神情里多了份安心,顾双仪和他们约了第二天再过来做针灸,然后挥挥手将他们送走,转身打了个电话,对着郑明先说了一通好话才又坐回了椅子上,在下个病人进来之前的少许空隙里匆忙喝了口水。 中午下班,顾双仪吃过饭后回了办公室,直扑主任办公室,火急火燎的模样将邱辰光吓了一跳。 他合上书,将身下的椅子转了个方向对着顾双仪,无奈的抚着额头道:“弯弯,你这是做什么?” “姑父,有件事想请你把个关。”顾双仪迫不及待的将小瞳的病情及自己预定的治疗方案说了一遍,想要听取邱辰光的意见。 听闻她要给五六岁大的儿童做针灸,邱辰光特地叮嘱道:“对儿童患者,一定要十分耐心,安全第一。” 顾双仪点了点头,应了声是,“我让他们去郑明先主任那里去开中药了,配合起来应该会效果更好吧?” “你将他介绍到郑主任那里去了?”邱辰光闻言有些惊讶,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又见顾双仪点头,才继续道,“既然这样,你明天记得将药方拿给我看看,然后再做调整。” 顾双仪应了后就出去了,这天下午的病人不多,到了下班时间已经都做完了治疗,她匆忙的关灯锁门,急急的往外走。 走到半路,她又顿住了脚,看一眼不远处的电梯,突然想去十七楼问问祁承淮的意见,可又怕他觉得自己多事会厌烦,她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脑子里两个小人打架似的掉头进了电梯。 顾双仪上到十七楼神内科的时候,看见祁承淮正站在办公室门口背对着她同面前的几个学生道:“做医生不能老是待在办公室,要去病房,去问,才知道患者需要什么有什么问题,而不是被电脑栓住。” 他的声音严肃认真,顾双仪猜他面上的表情一定也是如此,一时间不敢走过去,只好定定的站在原地,有些迈不开腿了。 直到身后有护士经过,见她站在那里,就喊了声:“顾医生来了,是找祁医生的吗?” 顾双仪猛地回神,转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应了声是。 祁承淮听见了这句话,也转过头来,见她站在不远处有些拘谨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松,笑了起来。 他走近过去,问道:“怎么有空上来,下班了还有事?” 顾双仪看着他眨了眨眼,这实在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人,五官端正英气,眼神明亮得像勾人的钩子,她忍不住在他的目光里微微红了红脸。 但她的神志十分清醒的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于是便点头道:“小瞳今天是不是从你这里出院,我在门诊见着他了,先让他去看内科的郑明先主任开药,明天再给他上针灸,不过……” 顾双仪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见他正认真的听着,就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我还想看看他的病程记录,看看我定的方案有没有不对症的地方,这样心里踏实点,可以么?” 跨科调阅病历,对于在院的医生来讲,是需要主治医师同意的,对于种种规章制度,每个医院内部都有一套执行的流程,规矩之外当然也有人情。 祁承淮闻言就点头,大方应道:“我让钟凯给你找,电脑也开着,你可以查一查他当时所有的理化检查和影像学资料。” 顾双仪忙道谢,一面同他往里走,一面感慨道:“我看他妈妈受了不少罪,白头发都出来了。” “这几天小瞳的祖母也来过,还背着孩子骂了他母亲。”祁承淮淡淡的应了一句。 顾双仪立马就想起那天在餐厅,事发时小瞳的祖父母也在场,难免会将责任推到责怪孩子的小瞳母亲身上去。 “幸好看起来他爸爸还是明事理的。”她又想起上午在门诊时,沉默的安慰着妻子的男人。 祁承淮却不甚在意的接道:“应该的,如果一有事就只懂得埋怨妻子,这种丈夫不要也罢。” 顾双仪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皱着眉,仿佛不愿多说话,她一怔,不由得噤声。 此时钟凯却凑了过来,解释道:“双仪姐,祁哥今天头有点不舒服,你别在意。” “头不舒服?”顾双仪看完最后一页病历,合上病历本递给了钟凯,又回头看着祁承淮询问道,“痛吗,还是晕?” 祁承淮微微扭了扭头,迎上她关切的目光,敲了敲头苦笑道:“有些痛,倒是不晕,老毛病了。” 顾双仪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后去,不由分说就将手伸向了他的头,“这里痛吗,这里呢?” 祁承淮顺着她的力气闭上眼去感受,一时点头一时摇头,直到听见顾双仪道:“小橙,帮我拿瓶酒精和一包棉签过来。” 他嚯的睁开眼,失声道:“双仪……” “怎么?”顾双仪疑惑的低头看他,却只看得见他的鬓角和侧脸,还有高挺的鼻梁。 “要做针灸那么严重么?”祁承淮有些不情愿,尤其是还想到了前几天她刚在她头上比划过穴位的事。 顾双仪却点头责备道:“头痛可大可小的,你自己就是神内的专家,怎么能这样掉以轻心。” 祁承淮正想说话,就见程橙已经将酒精和棉签递了过来,再看一眼另两个学生,却只见他们站得老远,一脸的爱莫能助,他只好将未出口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顾双仪从手提包里拿了包一寸针,不锈钢光泽的针在光线里露出微弱的光,祁承淮心里立即一阵紧张,但脸上却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 顾双仪先是给自己的手指消了毒,又为取好的穴位消毒,在祁承淮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迅速的将针落了下去。 祁承淮起先并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但后来却渐渐觉得酸胀起来,还觉得有一丝丝的疼,忍不住就“嘶”了一声。 “忍一忍呀,很快就好了。”顾双仪见状忙安慰道。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顾双仪亲自给他出了针,之后又弯腰看了眼他的面色,语气担忧的问道:“现在还好么,能开车回去么,要不你打车回去好了?” “……还好。”祁承淮难得有些语塞,又忙补充道,“已经好多了,多谢。” 顾双仪见他的确不像勉强的样子,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祁医生(扮嫩状):啊……阿姨,你也给我看看舌头啊…… 顾双仪(崩溃):哥!爹!你比我大那!么!一大截,阿姨这两个字怎么说的出口←_← 祁医生(恨铁不成钢):这是情!趣!夫妻情!趣!懂不懂! 第15节 顾双仪(冷漠):情你妹的趣,有空不如去值班,值一个夜班几十块呢←_← 祁医生(生无可恋)……再见。 碎碎念: 先谢谢之前allenit同学投的雷,么么哒⊙▽⊙ 然后我看到评论里有小天使问祁医生是不是住院医的,其实不是,我们祁医生已经是副主任医师啦,至于为啥他会有十几个病人(第一章里提到的),是因为,我写的时候难免会找个现实生活中的人来做原型,很不幸我在神内(中医院称为脑病)科见习的时候,我的老师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人物,副主任医师级别,我一个月没见过少于十二本的病历本≥﹏≤每天拿病历贴验单都好害怕搞错←_← 而且就我目前能接触到的医院来讲,首先不存在可以贿赂住院总少收病人的可能,只可能碍于各种情况(比如领导或者亲戚介绍来的或者觉得病人的确可怜等)加床-_-|| 其次,在我去过的几个医院(本校教学医院)里,不管哪个职称,只要你不是可是主任,该收病人了就得收,很多医院里都是主治干住院的活副主任干主治的活-_-|| 最后,介素小说,素以我自己能接触的一些东西为基础编出来的故事,so,不纠结哈~~ 以上,明天见哟(^_^) 第20章 第二十章 顾双仪为祁承淮做完针灸,已经是太阳落山街灯亮起的时分,办公室的灯也早就亮了,映在玻璃窗上,竟然让人有种感到似曾相识的感觉。 夜晚的医生办公室,一直都是安静的,没有家里的温馨,没有外面的喧哗,也没有白天的紧张,每一盏灯,都像是无言的守候着病区的武士。 钟凯和他两个师妹早就被祁承淮放回去了,值班的林光峰吃完了饭回到办公室,见到他们俩还在,纳闷道:“我说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不回去吃饭跟这儿修仙呢?” 顾双仪脸立刻就红了红,祁承淮倒是淡定,“立刻就走了,祝你今晚能睡个好觉。” “呸呸呸,别说这些话,这种事不能提的。”林光峰翻了个白眼,值夜班的人最怕就是晚上来病号了,来上两三个,这一晚就不用睡了。 祁承淮轻笑了一下,转身就要走,“双仪,我们走了。” 顾双仪点点头,又对林光峰道:“那林医生,我们先走啦。” “快走快走,看着你们俩烦。”林光峰挥了挥手,状似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却又忍不住道,“老祁,你今天不舒服,开车注意点儿,别给送回来占用人手啊!” 祁承淮脚步顿了顿,回头领了他的情道:“别担心,送不到你这儿。” 然后就在林光峰的白眼里施施然的离开了,身旁跟着的是一脸憋笑的顾双仪。 祁承淮照例要送顾双仪回去,只是天色已晚,出了医院的大门,他突然道:“双仪,一起吃个饭去?” 顾双仪愣了愣,然后有些为难,“祁医生,这不太好吧?” “就当是谢你刚才给我做治疗了,况且上次说请你吃饭却半路放了你鸽子,我总要赔个礼。”祁承淮被她婉拒,却当做听不见,径自邀请道。 “可是……”顾双仪咬了咬唇,“这不是什么很大的忙……” 言下之意就是他无须为此破费,可祁承淮却又换了个说法道:“我知道有一家店很不错,想去试试,可是一个人去总觉得有些孤单,双仪你就当是帮我个忙好不好?” 顾双仪性格里有着不善于拒绝的成分,闻言低着头既犹豫又不知该不该答应,踌躇半晌,抬眼就看见他眼里的恳切,仿佛她不答应就会令他极失望难过似的,心一软,不由自主就点了头。 祁承淮见她应承了,忙笑着发动了汽车,顾双仪扭头看着车窗外闪过的路灯,为自己的心软后悔了那么几分钟,也就错过了祁承淮匆匆暼向她时眼里闪过的一抹精光。 车子在往顾双仪家的路上拐了个弯,穿过沿江路,停在了另一头的以前住宅区里,这里小巷密布,一排又一排的楼房尽是私人建造的小洋楼式住宅,每家门前都是石板路从门前延伸至远方。 路两边不乏商铺,却不成街市,零散得仿佛就是村口的小卖部,顾双仪有些惊讶,这里能有什么能让他惦记的饭馆? 或许是经过了市政改造,道路显得比较宽阔,双车道足够让车子轻松的在迷宫似的巷道里左拐右拐。 祁承淮将车缓缓的靠边停好,伸手解了自己安全带,又弯身靠过去解顾双仪那边的,动作极慢又极轻柔,仿佛是故意的。 顾双仪因为他的靠近而僵硬了片刻,她目光有些闪烁的看着面前男人低下的眉眼,不知他解个安全带为什么要那么慢,这样的动作很体贴很绅士,但是用在他们之间,总觉得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等他松开手去开车门,顾双仪也忙下了车,她不是傻子,再迟钝也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厉害,但她觉得,这是不合适的。 父母再怎么催促,顾双仪总是对自己的婚事不肯松口,不是不想嫁,只是想要找到一个适合的人,她喜欢的,能驾驭得了的就行。 可是祁承淮不在这个范围内,他太精明能干了,气场凌厉到她在他面前始终有些小心翼翼,顾双仪深知自己懦弱,所以从不敢主动去招惹这样的人物,有什么想法,都尽数死死的捂在心里,不说出来就没人知道更不会受到伤害。 她胡思乱想的跟在祁承淮身后几步之外,距离不远不近,祁承淮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嘎吱一声响,“双仪,走快点。” 顾双仪哦了一声,加快了脚步,进门前她看了一眼左侧的门牌,青云巷三百零一号,旁边钉着一块红木色的长条状木板,用瘦金体写着“姬家菜”三个字,笔锋挺健含蓄。 顾双仪越过在门边推开了门等她的祁承淮,又站在一边等他转过身,她第一次来这里,连怎么走都不知道。 祁承淮掩上门,转过身拉了拉门边的铜铃铛,顿时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来,清越得能惊动夜幕里栖息的飞鸟。 铃声一响,立即有一个身穿藕色连衣裙的年轻女郎迎了出来,见了祁承淮,对方一张宜喜宜嗔的美人面上立即布满了欢喜,“呀!承淮来了,说了几次,总算是来了。” “是,今天才得了机会。”祁承淮笑着应承了一句,眼尾的余光扫了扫顾双仪的脸,见她一脸疑惑,心里又是一叹,嫩得像二十岁小姑娘似的鹅蛋脸,看着就还没开窍,哪里能知道自己这些七拐八弯的心思。 顾双仪的确是在疑惑,她原先以为这是个他不熟悉才觉得需要人陪着来的店,可是现在看来,分明就是熟客么,她顿时就觉得有些恼,一个大男人,居然好意思说一个人吃饭孤单,真是没脸皮。 她这样想着,脸上就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不忿来,但又心知这场合不适宜发脾气,好歹算是忍住了心头的那口恶气,只想着一会儿要狠宰他一顿,不然太对不起自己了。 “双仪,这是姬家菜的老板娘,姬妜。”祁承淮扭过头,笑着对顾双仪道。 顾双仪忙端出笑容来,客气道:“老板娘好,打扰了。” “是顾医生罢,不要那么客气嘛,叫我姬妜就好,多来几次就熟了。”姬妜笑得很好看,转个身走在了顾双仪身旁,“我也叫你双仪可不可以?” 顾双仪侧头看了一眼面前释放着善意的美人,有些不忍心拒绝,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道:“可以的。” 姬妜笑得更加灿烂了,“我听承淮讲你以前是在g市读书的,会不会怀念那边的菜式,我给你做两道好不好?” 顾双仪有些惊讶,忙回头看了眼祁承淮,见他点了点头,才回过头冲姬妜点了点头道:“那麻烦老板娘了。” 姬妜笑笑,招来了服务生给他们沏茶,然后转身离开了,顾双仪环视周围,见他们坐在院子的回廊下,回廊呈“口”字形,屋顶大概是碧绿色的琉璃瓦,檐下挂了好多盏八角宫灯,加上电灯,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所以她清晰的看到了院子中央种着的茂密的万年青,还有周围的几桌食客,交谈声都很低,每张桌子都隔了相当的距离,所以她周围的环境实在是清幽。 “这里每天只招待十桌客人,吃什么都要看主人安排,一般都会是时令菜,选材新鲜,味道也很不错。”祁承淮给对面那人的茶杯添了水,缓缓的开口介绍道,“到姬妜这一代,姬家菜已经传了四代,几年前她参加某厨艺大赛拿了金奖,生意就越发兴隆了。” “你和老板娘是怎么认识的?”顾双仪忍不住好奇道,实在是一个青年才俊一个如花美眷,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别瞎想,姬妜已经结婚了,她先生是国内有名的投行经纪。”祁承淮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立即横了她一眼,“姬妜的爸爸早年得病,在我爸那里查出是癌症,多有接触,后来就和我爸爸成了朋友,他请我们来吃饭,一来二去的也就互相认识了。” 顾双仪听了他的话,先是讪讪的,后又恍然大悟,“那你常来吗?” “一般,都是和家里人来聚餐。”祁承淮说着就挑了挑眉,“你不觉得这里环境安静,要是没人一起说几句话会很冷清吗?” 顾双仪愣了愣,顺着他的意思想了想,好似的确有些冷清,便老实的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所以我才叫你和我一起来。”祁承淮又喝了口茶,解释着自己带她来这里的原因,听起来顺理成章,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有多言不由衷。 菜陆续上来,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姬妜安排的是四菜一汤,顾双仪一看,俱是g市常见的菜肴,姜葱鸡、清蒸鲈鱼、蜜汁叉烧并石斛麦冬瘦肉汤,青菜倒是最近家里也吃的蒜蓉炒菠菜。 顾双仪惊讶的看向祁承淮,欲言又止,“怎么都是……” 祁承淮拿过她面前的碗,舀了勺汤进去又递回去,“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想着你在g市多年,大概早就习惯了那边的口味,所以就自作主张了,不介意吧?” 顾双仪忙摇摇头,心里有些忐忑,“真是太麻烦你了。” 祁承淮定睛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道:“试试吧,看合不合口味。” 他不是没想过让她不要客气,但心里总有口气堵着,他以为他们已经很熟了,可是眼下她的忐忑却分明不是如此,既然如此,那便先这样吧,总归是来日方长,他自觉是个极有耐心的人。 顾双仪看着面前的菜,认真的夹起一块蜜汁叉烧来,裹了一层麦芽糖浆的叉烧色泽明亮,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入口后肉质软嫩多汁而且肥而不腻,让她眼前一亮,“这是我在h市吃过最好吃的蜜汁叉烧!” 她一面说一面夹了一块递到祁承淮碗里,殷殷道:“你试一试。” 祁承淮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肉,又看了一眼对面眨着眼睛期待的看着自己的顾双仪,伸筷将肉片夹进口里,片刻后道:“嗯,味道很好。” 顾双仪闻言立即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仿佛没有了方才的客气疏离,更加没有忐忑不安,祁承淮看着她良久,终是无声的笑了起来,余光却须臾不离她的脸孔。 作者有话要说: 顾双仪(忐忑脸):你对我好成这样,我很方的啊…… 祁医生(淡定脸):客气,自己媳妇儿嘛,总是要疼一点的^_^ 顾双仪(惊吓):……啥?!我刚才是不是有点耳鸣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祁医生:……(内心os:最怕没人领你情≥﹏≤) 碎碎念: 我刚刚看完新的电影版《深夜食堂》,好看,就是觉得……看完了该睡一觉才对,不知道为啥←_← 今天是端午了哎,我突然记起,过两天我妹砸生日了-_-|| 我们以前还约好读同一个学校在同一个城市的,结果没想到……世事无常-_-|| 哈哈哈我真的好困了t_t祝大家节日快乐啊,粽子别吃多,吃多了不消化-_-||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月上中天,在“姬家菜”的这顿晚饭终于结束,姬妜亲自将祁承淮和顾双仪送了出来。 姬妜站在门口,笑得如春风般和煦,“承淮,过段时间我爸爸过生,你和祁伯父还有祁爷爷一定要来吃饭。” “好,我会转告他。”祁承淮点点头应道。 姬妜就又笑着将目光转向了顾双仪,“今晚的菜还合胃口么,双仪?” 顾双仪用力的点点头,“很棒,我已经很久没吃到过这么好的蜜汁叉烧了,多谢你的款待。” “常来玩,不要客气,就当是朋友家就好。”姬妜殷殷的邀请,她总觉得祁承淮对面前这个女孩子大有不同。 顾双仪闻言就点点头,心里却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这样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常来,她虽没问祁承淮这顿饭吃了多少张毛爷爷,但看桌上菜肴样样新鲜精美,连汤里石斛都是上好的枫斗,想来无论如何也便宜不了,她可没什么底气常来。 之后祁承淮将她送回去,路上又问及小瞳的治疗,再三确认她的治疗方案及思路,顾双仪知道他听不大懂什么经气经脉之类的东西,却仍旧努力的解释,在病人身上,她已经领略过了祁承淮的谨慎。 祁承淮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之后了,一进门就见祖父和兄嫂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直射过来,他怔了怔,又飞快的恢复了淡定,“怎么,我脸上有花?” “乖孙啊,你过来坐。”老爷子笑眯眯的,拍了拍身旁的沙发,招呼他过来。 祁承淮换了拖鞋,站在沙发边上,心里警惕陡升,因此并不肯往下坐,“爷爷,你是不是又偷喝酒被我妈骂了?” 老爷子一啧,语气立马换了,“胡说!你妈敢骂我?我可是她爸!” 祁承淮闻言就哦了一声,“那到底是什么事?” 他一面说,一面看了眼大嫂陆晗欲言又止的神色,又看一眼蠢蠢欲动的祁承洲,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哎呀,我来说我来说!”祁承洲终于忍不住大声道。 祁承淮就挑了挑眉,然后听见他兄长声如洪钟的在八卦,“承淮,刚才姬妜打电话给爷爷,说你带了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去吃饭,是谁啊?” 第16节 “对呀,你是不是老树终于要开花了?”陆晗见丈夫率先发问,也终于忍不住紧随其后。 祁承淮的眉头就又跳了跳,他看了眼没说话的祖父,见他也是一副好奇死了的神色,顿时大感头痛,他叹了口气道:“花还没开,只是同事,以后能不能在一起尚未可知,有好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他说完就立即站了起来,大步的上了楼,将后面将要来临的各方疑问通通堵了回去。姬祁两家过从甚密,他带顾双仪去“姬家菜”本身多少就是存着通过姬妜将顾双仪的存在事先告知家人的意图,可他万万没料到,姬妜通风报信的速度如此之快。 大约自己一把年纪还没娶到老婆让亲朋都很着急了罢,祁承淮扒拉了一下头发,心里头有些无奈的苦笑。 这些关于感情或婚姻的种种烦恼与念头只在工作之外才会对祁承淮产生困扰,大多时候他都沉浸在工作中,接下来的三天内他接了五个外院的会诊,隔了几天在食堂吃午饭时才又见到顾双仪。 那时已经是中午一点,早就过了饭点,祁承淮在食堂靠窗的角落看见她时还觉得颇为惊讶,“怎么那么晚才吃饭,对胃不好。” “祁医生这话说的不亏心么,说的好像你现在吃的是下午茶似的。”顾双仪有些郁郁,说起话来也不大客气。 祁承淮却勾起了唇角,“谁惹你了,那么大火气?” “还不是……”顾双仪下意识就要说出来,可是才说了几个字,她就立即停了下来,咬着唇忿忿的低下头去,任祁承淮怎么问都不肯再说。 祁承淮眼色黯了黯,识趣的不再追问,转头提起另一件事,“小瞳在你那里怎么样了?” 顾双仪惊讶于他对患者的关心,“祁医生仿佛对病人十分关心,真是难得。” 一般来讲,病人和医生之间的医患关系在求诊时建立,患者结束在这个医生这里的治疗后就会结束,以后能不能维持长久的良好的合作,端看医生的医术是否得到患者的承认。 能继续追踪治疗让病人的生活质量维持在一个较好的水平当然是最好的,最怕的就是隔了二十年都还能回头打杀医生的奇葩。 “我有个朋友的儿子也和他那么大,很懂事,看见小瞳我总会想到他。”祁承淮笑了笑,解释了一句。 他的确会想起傅小宝,但却是在看见他有父母陪护支持哄逗时,沈颜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也填补不了傅小宝失去父亲后带来的种种缺憾。 傅琛还是走得太早了,早到他一想起,就忍不住浑身无力。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柔和又夹杂着悲痛,顾双仪有些全身都不自在的尴尬,对面的人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些人或事,但与她无关。 “咳,小瞳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年纪小,但是很懂事,没有哭闹,也很配合。”顾双仪低头清了清嗓子,同他汇报着孩子的情况,“做了几天针灸,我看他脸色好了些……” 祁承淮一面吃饭一面听着她的解释,偶尔问上一句,顾双仪顺着他的问题又讲了些其他的案例,例证针灸疗法对小儿癫痫的效果,却又句句强调这只是辅助治疗,他听了有些失笑,觉得她谨慎的有些过分。 他不由得想起了认识顾双仪这几个月来和她的数次合作,每一次她都将话说得留有极大余地,让人觉得这也许只是个勉强可行的办法,可是实际上效果却是看得见的不错。 大约这和她的性格有很大关系,谨慎得有些怕事,祁承淮自觉又多了解了她一点。 吃完了饭,两人一起走出食堂,在门诊大楼时要分开来走,祁承淮要直接上十七楼的住院部,顾双仪要左转穿过一道门回到中医楼。 转身的时候顾双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过身叫住了他问道:“祁医生你的偏头痛好了没有?” 祁承淮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好,只是休息得好了就不会犯。” “这样……”顾双仪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关切来,“那要不要给你做个检查,安排一两个疗程的针灸,我们有病人做了一段时间觉得还挺舒服的。” 她说得极认真,看得出是考虑过才提的建议,祁承淮心里感动,便笑着点头道:“过一段时间我去找你,这段时间事情太多。” 顾双仪就又点点头,她只是给个建议,并不是要他立即答应下来并付诸于行动。 她回到办公室,值班的冯舸正在和一个病人家属交代病情,是个生面孔,她好奇的看了一眼就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开始补今天的查房记录。 病人家属盘桓了不短的时间,等她离开,已经将要到下午门诊的时候了,顾双仪冲冯舸问了句:“冯哥,这是哪床的,怎么没见过?” “早上刚新收的,本来是叶主任的病人。”冯舸挥了挥手,转了个身,将键盘敲得噼啪响。 叶主任是科室的另一位主任医师,今天恰好和冯舸搭班,是他的二线,为人最喜钻研些疑难杂症,手下收的全是些看起来就仿佛治不好的病人。 顾双仪没在意,哦了一声后随口问道:“是怎么个情况,瘫的?男的女的?” “女的,三十多岁,下面县医院的副院长,脑出血术后遗症,高位截瘫,脖子以下完全不能动了。”冯舸叹了口气,语气十分的惋惜。 顾双仪闻言既惊讶又可惜,“这么年轻,前途又好,怎么就这样了?” “过度劳累呗,所以说,年轻人,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冯舸停下敲键盘的手,抬起一根手指凌空指点道。 顾双仪叹了口气点点头表示赞同,还没说话,就听见冯舸又道:“不过这个病人好像有点来头,是神内祁副主任亲自拜托给叶主任的。” 顾双仪一愣,“是祁医生送来的?” “是啊,还亲自来了一趟。”冯舸耸了耸肩,应了一句。 顾双仪心里有疑惑冒出来,怎么刚才没听他说起过,她有些不解,也有些淡淡的失落。 不过仔细想想,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又不是要给她的病人,自然不需要特地告知于她。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两点,她咬了咬唇按捺下心里突如其来的情绪,哦了一声对冯舸道:“冯哥,我得下去了,我那不听话的3床她血糖降不下来,我刚请了内分泌的会诊,等会儿徐碧萍主任过来,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 “行,去吧。”冯舸大手一挥,又呲着牙叹口气道,“你那3床不遵医嘱老是偷吃,血糖降得下来就见鬼了。” 顾双仪一听,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但终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揉揉太阳穴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祁医生(委屈):弯弯你看,你一直不跟我回去,我在家就是这样的。 顾双仪(麻木):哦。 祁医生(更加委屈):弯弯你看我一看! 顾双仪(努力忍耐):乖。 祁医生(高兴):媳妇儿么么哒。 顾双仪:-_-||(么你个头!) 碎碎念: 我今晚吃了三次晚饭-_-||除了自己吃了一碗绿豆粥,还蹭了室友的豆腐鱼汤和饭菜←_←同学又拿了从家里带的脆皮猪脚过来给我←_←吃完之后才发现之前作死点了奶茶←_← 妈耶,我的肚子怎么还没破t_t但是已经起不来了,困得无法思考←_← 然后发觉自己这几年人缘还不错,具体体现在有人约散伙饭……后天考完试到出发去报到,一天半要吃三顿-_-|| 明明还没考完试,已经被我们过的像考完了一样,都怪隔壁骨科班(#?Д?)是他们先说好想叫内科班的同学一起去玩的(ノ=Д=)ノ┻━┻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顾双仪的值班日排在冯舸后头,早上开完会后同事们陆续下门诊去了,章主任冲顾双仪道:“双仪,走,今天查你的病人。” 章主任今天是顾双仪的二线,听闻上级召唤,顾双仪忙丢下手里的化验单和胶水,拿了病历夹就出了门。 她一面走一面伸手将衣兜里的一次性口罩掏出来带上,先是第一间病室,3床是她的,章主任弯腰给病人听了听心音,抬头问道:“今早血压多少?血糖多少?血常规有没有复查,凝血怎么样?” 3床是前几天顾双仪值班时收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膀大腰圆声音洪亮,因腰椎间盘突出入院,问诊时自述有糖尿病史,问吃没吃药控制,回答说没有,顾双仪当时便让护士测了个随即血糖,结果入院随即血糖22。 顾双仪看见这个结果的时候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怎么高的血糖,虽然还没看到明显的并发症,但竟然敢不吃药,真是还没撞到南墙不知道后悔。 按照惯例,顾双仪给她开了一套包括三大常规和心电图在内的常规检查,结果并不理想,患者有心律不齐的脑病,凝血功能也不太好。 于是顾双仪只好交代做治疗的责任护士阿丹:“阿丹,这个大姐,做艾灸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万一烫伤了伤口难愈合,她不会想到是自己的高血糖作孽,只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千万记得。” 这样的话她是背着病人和家属偷偷说的,虽然是以恶意在揣测人,但也实属无奈。 早前科室曾经收过一个和这阿姨情况差不多的大叔,做艾灸的小护士是新来的,不慎将患者膝盖烫出了一圈蚕豆大的水泡,一闹起来,硬生生赔了几万块,这笔钱全是科室掏,一摊下来,顾双仪当时一个月的工资奖金就去了三分一有多。 之后的几天,顾双仪为这个新收的3床请了多次内分泌的会诊,昨天下午徐碧萍主任来看过之后,特地打电话同她讲:“小顾,我下午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吃蛋糕,她说她头晕,我让护士拿下午三点的血糖给我看,16啊!16那么高的血糖她头晕,我看着她就是要快二十那样才舒服。” “……主任,那怎么办?”顾双仪当时叹了口气,挠着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徐主任哎哟了一声道:“她不肯打胰岛素,我只好给她开了二甲双胍,先吃药看看吧。” 她顿了顿,又对顾双仪道:“你不要太纠结她这个了,我看她的血糖和腰椎间盘突出的治疗方案冲突不大,注意一点把她好好送出院也就是了,早晚有一天她得来找我,大概到时候就听劝了。” 顾双仪只好千谢万谢的挂了徐主任电话,回头无奈的耸耸肩,大概主任说的是真的吧,等她尝到苦头了就会听话了,不过,谁知道呢。 就像命这回事,有人会渐渐认命,也有人就算一辈子都在不停的碰壁跌倒也不肯低头,看各自的脾气心性罢了。 所以顾双仪今天一早就连忙看了新回报的验单,当章主任一问,她立即就将新的数据一五一十背了出来。 章主任同样进行了糖尿病的宣教,但病人却愁眉苦脸,“主任,不是我不想,是实在没办法,我一降血糖就头晕,路都走不了。” 几番劝说无效,章主任也莫可奈何,只好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然后带着顾双仪往下一间病室走。 等他们查完房回到办公室,冯舸正准备下夜班回去休息,见了顾双仪进来,就道:“双仪,我有个病人再跟你交交班。” 顾双仪就站定在原地,听他将昨天新收的一个患者刚回报的检查结果说了一遍,又将注意事项在心里默念一遍,然后才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冯哥你回去休息吧。” 值班日对顾双仪来讲是个不错的日子,不像在门诊那么累。由于是传统门诊,医院对门诊人流量的要求并不高,给针灸门诊的任务是每天至少三十个病人,已经是个很低的指标了,然而实际上往往会达到四十个病人左右,为了保证治疗时间和质量,医生们常常像无法停止旋转的陀螺,片刻的休息都难得。 给在院的病人做完常规的治疗,顾双仪接到林光峰的电话,去神内会诊了一次,是最常见的脑梗后遗症,顾双仪很快就看完了。 在神内办公室写会诊意见时她并没有见到祁承淮,连几个学生都不在,她觉得奇怪,便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林光峰低头忙着手里的事没听见,但是另一位刘蔚华医生应道:“老祁去心内会诊了,有个心梗并发脑梗的病人。” 顾双仪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提起祁承淮。 等她刚才神内回来,还没坐够半个小时,方蘅一个电话又将她叫到了妇产科去。 方蘅和顾双仪一样是值班,顾双仪到她办公室的时候,她正在给病人开医嘱,见了她就道:“双仪,我这里有个产后耻骨联合分离的,她听人家说做推拿好得快,坚持要请你们科的来看看。” “哦,有的,见过这样的病人。”顾双仪知道她想问什么,就点着头说了一句,临床上推拿康复的确对产后耻骨联合分离的康复有促进作用。 方蘅闻言就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拿了病历夹对她道:“那咱们去看看?” 顾双仪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走,方蘅和她一起,有两个实习生跟在后头,一行四人就往病房去。 病人是个二胎的经产妇,三十二岁,不算年轻但也不大的年纪,同病房的另外三个病人也都是三十几岁的模样,有一个还是因为先兆流产来住院保胎的。 自从放开了二孩,妇产科里住了不少年过三十的产妇或者更大龄些的来保胎的孕妇,这类人群往往是产后病或妊娠病的高发人群,顾双仪早就见惯不怪了。 顾双仪给病人做了体格检查,一面做一面问道:“除了腰痛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了?” 病人说就是腰痛,已经痛到影响正常生活了,顾双仪又看方蘅递过来的病历本,上头清楚明白的记录着患者耻骨间隙的宽度等一系列相关数据,以及各项检查结果。 看完之后顾双仪就道:“你是顺产,要是愿意,现在就给你做治疗试试看,觉得有效果了再继续,怎么样?” 病人忙点头同意,妇产科没有顾双仪需要的用做润滑的滑石粉,只好拿了瓶万花油,以免长时间的揉搓使患者皮肤受伤。 接下来就全靠一双手了,按、揉、弹拨、滚揉和按压等推拿手□□番上阵,一忙就是半个小时,顾双仪洗了手回到办公室写会诊意见,方蘅问:“这个要做多久?” “先做五天吧,看看效果。”顾双仪觉得手酸,便放下了笔,左手轻轻按捏着右手臂。 方蘅看见她的动作,笑着调侃道:“你不是做这个的么,才一个病人你就撑不住了?” 顾双仪苦笑道:“蘅姐你就别取笑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极少做推拿的,在门诊遇到要推拿的我都让人去冯哥那里,现在推拿搞骨科疾病多,男医生做比较有力气,也就你才会叫我来。” “就算我肯,也要病人愿意让男医生看才行啊。”方蘅翻了哂笑一声,摇了摇头道。 顿了顿她又道:“不知道怎么搞的,这段时间我这里有好几个这样的情况的,这是第一个提出要用中医治疗的,她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第17节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顾双仪提起笔哼哼道,“你昨天不是说你家倩倩这段时间容易拉肚子么,我同你讲,给她多做几次捏脊疗法在配合食疗,好得不要太快。” 方蘅和黄闵中的女儿倩倩还不到四岁,近来身体大舒坦,连脾气也变坏了不少,搅得家里头的大人们心力交瘁,连专职照顾小朋友的爷爷奶奶都累得够呛。 方蘅闻言立即道:“真的假的,真有效我就让我妈带她来找你了啊?” “……后天?”顾双仪本想说下周上班再说,但想想朋友一场关系那么好,这样未免不近人情,“这周末我休息,我去你家给她做就好了。” “那样准备什么么?”方蘅点点头,又问。 她的顾双仪低下头慢吞吞的往纸上写字,她的手还是有些酸软,“只需要给我准备好酒好菜。” 方蘅面带喜意满口应了下来,顾双仪看了她一眼,心里吁了口气,这就是一个母亲呀。 会诊意见写完了递过去顾双仪就要走,方蘅正要去护士站,两人就一起出门,临分别时方蘅停住脚道:“明天你黄师兄生日,我请几个关系好的同事晚上聚餐,你也一道,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说罢她看了一眼顾双仪的脸,又补充了一句:“承淮也来的。” 顾双仪本来有些犹豫,毕竟上了一天班后实在累,但一听祁承淮也去,她的头就不受控制似的点了下去,“……好。” 应完了才在心里苦笑,不懂得自己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了,因为天气太热太憋了,没心情,我觉得都快要中暑了≥﹏≤ 因为明后几天我都要忙收拾行李和去实习单位报到的事了,接下来请让存稿箱代劳几天,等我安顿好了之后会回来继续唠嗑啊(^_^) 存稿箱设定是每天晚上的七点半,大家来看就行啦,爱你们~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早晨六点左右,顾双仪迷迷糊糊间听见车轮子和地面摩擦的轱辘声,她睁开眼打了个呵欠,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见时间还早,就又翻了个身平躺着懒得起来。 医生休息室离换药室只隔了一天过道两面墙,她听见那边有细细的说话声,说着一些早饭吃了么吃了什么之类的闲话,偶尔还能听见有护工大姐和护士打招呼的声音。 时间过得快,已经七点一刻了,顾双仪屈起腿,在被子底下摩挲了几下床面,医院休息室里统一都是蓝色的被褥,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室内空调很足,顾双仪坐起身,揉揉眼下床叠了被子,然后站在窗前梳头发,从值班室的窗口在外面看,是医院的露天停车场,车位已经将要停满了,大家来得都很早。 她看了一会儿,头发已经盘到了脑后,就转身将小梳子放到口袋里,又将白大褂穿上。 系扣子的时候她看见停车场里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她的姑父邱辰光,一个是祁承淮,两个人都是灰色的西服,只是祁承淮尚且青壮,背影看起来挺得笔直,像一支锐利的钢笔。 姑父到底是开始老了,顾双仪心底涌起些惆怅来,虽然姑父是父亲的妹夫,但年龄却比她父亲要大上一点,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 顾双仪在心里叹了一回气,伸手拍拍脸回过神,转身关了空调后开门出去,去更衣室洗漱后飞快的去看了看住院的几个病人,回到办公室时发觉已经来了不少人,护长正带着几个护士在整理这一周要上交的病历。 顾双仪进了门就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护长看了她几眼,笑问道:“双仪这是有什么好事,都笑得要开花了。” “……是吗?”顾双仪闻言忙摸了摸脸,可是嘴角却忍不住一直往上翘,“大概因为值的是黄金班,可以休周末的缘故吧。” 她一面说一面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护长见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想到主任偶尔会喊出的她的小名,心道果然人如其名,一时也忍不住笑,连连道:“你就那么点出息,休个假就心满意足了?” “有什么不满足的?”顾双仪又眨了眨眼,“我最烦恼的就是上班太累了,最期盼的就是放假。” 听她这么一说,办公室里比她年长的同事都一面笑一面叹道:“一看就还没长大呢,忧心的都是些孩子时候的事,等你结了婚,就知道上班不是最累的啦。” 顾双仪闻言也只好呵呵笑了几声,点点头应是,恰好邱辰光给她带了早饭,她就低着头一面啃手里的包子一面听同事们闲聊,这个说孩子小升初多麻烦绝对不要生二胎受二茬罪,那个说家里婆婆多难伺候总是在老公面前告她的刁状。 都是些家庭生活的家长里短,听起来充满了鸡飞狗跳的无奈,光是听听就觉得心累,顾双仪有些迷茫,以后自己也要过这样的生活么,在丈夫公婆和孩子之间打转,然后渐渐老去,变成黄脸婆? 她想着想着就抖了抖,这太可怕了。 她也不是不知道生活中有很多比上班太多放假太少更让人忧虑和苦恼的事,比如说妈妈老是想把她嫁出去,可是她总是故意的忽略这些,总觉得在意得少些就会过得松快些。 八点,早交班,昨天值班并没有突发情况,一切平稳正常,针推总是和其他科室不一样,这里的病人病情都相对稳定,突发情况其实很少,顾双仪的交班记录也就读得飞快。 散会之后顾双仪和接她班的同事陈悦又另说了几个床要不够了的事,因要等主任一道,所以陈悦还留在办公室里,闲聊的问道:“双仪,周末有没有什么活动?” “约了妇产的蘅姐去她家。”顾双仪整理着自己的桌面,将一些小本子之类的东西放进抽屉去。 “去吃饭?”陈悦随口又接了一句。 顾双仪点点头,“嗯,顺路看看她家女儿,说是这段时间容易拉肚子,看能不能用个捏脊疗法。” 陈悦就哦了一声,看了眼门口道:“那带点滑石粉回去嘛,省得还要特地去买。” 顾双仪闻言偷笑了一下,挤挤眼道:“多谢悦姐提醒,那我先走啦?” “去吧去吧,哎呀大好假期你要多出去玩,多认识些人,你看我们办公室的女医生,只有你没嫁了。”陈悦笑眯眯的,十分和蔼可亲的看着她。 顾双仪一囧,扶了扶额头,一面走一面嘟囔道:“你们天天吐槽婆婆这样那样,嫁人有什么好的。” 她深觉这是因为人类我过得不好也不能让别人好过的劣根性在作怪,所以才会那么多已婚妇女孜孜以求的投身于劝别人结婚的大业中去。 下午下班很早,顾双仪回了一趟家,家里没人,顾母前年因为身体原因办了退休,这个钟点大概在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和街坊打麻将。 顾双仪光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上,六月的阳光炽烈得烫人,穿过阳台落到屋里,能让人看得见在空气中飞舞的浮尘。 空调制冷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空气里让人听得分明,顾双仪坐在沙发上,有些受不了这份安静,较忙将电视打开,调到了新闻频道。 新闻正在播一个采访,她看了眼,惊讶的发现受访者居然是祁承淮,原来是因为昨天某个领导突然心脏病发作送到了医院,有记者闻风而动前去采访医生了解情况。 顾双仪一下就想到了昨天早上在神内听刘蔚华说起的那句话,想来祁承淮前去会诊的就是这位领导了。 她想了一回也就放过了这件事,方蘅在将近六点半的时候来接她,说要先去商场的蛋糕店取个蛋糕,她出门前打电话同母亲说了一声,然后就乐颠颠的下了楼,能去玩总是让人觉得开心的。 也许是工作实在太忙,顾双仪和方蘅在预订的餐馆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服务生来问了几次,她们一直不敢让人上菜,开席的时间自然也一推再推。 直到快八点,黄闵中才和几个同事匆匆赶到,一坐下便连连抱怨h市拥堵的交通,方蘅忙招手让服务生帮忙开席,转头却抬手拍了拍额头,有些懊丧的道:“差点忘了承淮还没来呢,双仪,快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时候到。” 她说完又将服务生招来,让人上菜上得慢点,顾双仪一面打电话一面看了看服务生不知怎么形容的表情,大概他没怎么见过要求上菜慢点的客人罢。 顾双仪挂了电话,回头对方蘅道:“祁医生堵在路上了,让我们先吃。” 方蘅点点头,黄闵中就扬了扬声音道:“我就说嘛,这车越来越多了,路那么难走,大概以后我要攒钱买飞机才行了。” “等你买了飞机说不定就堵天上的交通了。”方蘅不客气的怼了回去,直让他冲天花板翻白眼。 黄闵中来的同事中有个女医生,比顾双仪还要年轻一些,才刚毕业进医院的,听他们提起祁承淮,便满脸期待的问道:“要来的是神内科的祁承淮医生吗?” “小何,怎么那么兴奋,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几个同事善意的调侃道。 何医生也不着恼,反倒大大方方的点头道:“祁医生那么厉害,有几个人不喜欢他,我超佩服这位劳模的。” 顾双仪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抿着嘴笑了笑,看着对方眉清目秀的脸,心里却莫名有些忐忑。 祁承淮在上到第三道菜时终于姗姗来迟,他一坐下黄闵中就道:“来迟了,罚酒!” 尽管明知他只是说说,席上也并没有点酒水,顾双仪也还是忍不住道:“师兄,祁医生待会儿还要开车呢。” “哟,居然还护短了。”黄闵中斜了她一眼,瞪着眼佯装凶狠,“那你替他喝,醉了让他送回去。” 顾双仪一噎,正想回嘴,祁承淮就忙道:“老黄,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祝你家庭和谐事业顺利。” 饭局是为黄闵中生日而设,祁承淮借说祝词的机会错开了话题,黄闵中自然看得出他的用意,一时间好笑,用目光在祁顾二人之间来回的打量,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了然。 方蘅见他如此,忙在底下踩了他一脚,又用警告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她视线一转,见何医生似乎有些失望的表情,虽然有些同情,但心却放了下来。 不难看出她真的有些喜欢祁承淮,不管是因为他皮囊好看还是因为他医术高超,又或者是因为他的身家背景,妙龄女郎总是容易喜欢上这样的男人。 两个都是很好的女孩子,但人心难免有所偏向,方蘅当然偏心于和她要好的顾双仪。 方蘅在想什么顾双仪不清楚,此刻她正低声问着祁承淮昨天的事,“我昨晚在电视上看见你了,那个领导是不是你昨天去会诊的?” “情况不是很理想,要是继续劳累,恐怕就算出院了也会很快就又回来,到时候在哪个科住院又或者连院都住不了,这就很难说了。”祁承淮点点头,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无论是心梗还是脑梗,突然发作都可能夺去性命,顾双仪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于是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又问道:“我们科有个病人,听说是你送过去的?” 她问的是冯舸从叶主任那里接手的那个病人,祁承淮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这你也知道了?” “医院就巴掌大,你都亲自送过去了,总有人会议论的,还是冯哥管的呢,我想不知道都很难罢?”顾双仪觉得他有些小看自己,哼哼了两声后有些不满的道。 祁承淮失笑着解释道:“这不是什么重要的过往史,我以为没人会讲给你听。” 他顿了顿,又道:“是我以前在下面医院挂职做副院长时候的同事,很不错的一个人,可惜了。” 顾双仪点点头,也觉得甚是惋惜,“可是她这样,在我们那里也没什么作用了,实在是……” “她家人也是想试试罢了,要是能好点就最好,不行也不强求,只是不试试总觉得自己没尽力,会对不起她。”祁承淮淡淡的道,语气有些无奈。 顾双仪扭头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又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吃碗里他夹过来的鸡翅。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代劳第一天~~ 挥着小手绢求收藏啊嘤嘤嘤,不给个收藏安慰一下刚考完试觉得生不如死的我咩←_←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因为方蘅和黄闵中还挂念着家中身体不适的女儿,加上大家上班已经累了一天,早就没了继续应酬的兴致,因此饭局散的很快。 大概九点左右的时候一行人出了饭店,除了方蘅外只有顾双仪和何医生两个女孩子,急诊科的其他医生争着要送何医生,倒是默契的将顾双仪留给了祁承淮。 顾双仪习惯了坐祁承淮的车,却并没有意会到众人的意思,笑嘻嘻的同大家挥手道别,又回头跟方蘅道:“蘅姐,我先回去了,明天见呀。” “好,明天见。”方蘅笑着点头应道,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倩倩就拜托你了。” 祁承淮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们,“怎么,你们明天要去玩?” “哪有,倩倩这段时间不舒服,我怎么都处理不好,看了医生也不太管用,双仪昨天和我讲做推拿有用,就想试试,反正也没坏处。”方蘅叹了口气,深深觉得心累。 这下就连黄闵中都觉得惊讶了,但他比祁承淮反应的快,转头就问顾双仪:“你说的小儿推拿,是小儿捏脊疗法?” “你知道?”方蘅也惊讶的看了眼丈夫。 “我当然知道,但之前完全没想到这种办法,实在是我们不学这个又用得极少。”黄闵中有些懊恼又有些庆幸。 顾双仪歪了歪头,笑道:“黄师兄一定也不知道以前我在省中医读研的时候跟的叶老就是小儿推拿的专家。” 黄闵中苦笑着点点头,“是,不然一早找你了,白费了那么多功夫。” “现在也不晚呀。”顾双仪腼腆的笑了笑,又扭头看了眼正若有所思的祁承淮,“天晚了,再不回去我妈就要打电话来问了,我先回去了。” 方蘅闻言就冲她摆摆手,“去吧,路上小心点。” 等顾双仪应了声好,她目光一转,看向了旁边的祁承淮,心里一动,道:“要不明天承淮也来吧,咱们几个好好聚聚,你也认识双仪家在哪里,正好去接她,怎么样?” 第18节 顾双仪一愣,随即看向了一旁站着的人,想着他会不会应承。 祁承淮早就回过了神,闻言立即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带着顾双仪往自己的车边走,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问:“我一直忘了问,你和老黄以前是校友?” 顾双仪摇了摇头,“黄师兄是原军医大的学生,我们学校和他们学校有合作教学的项目,以前林老时不时会去那边给中医学的学生讲课,有时也有讲座,我都会跟着去的,黄师兄那时是学生会的,每次都会见到,他又善于交际,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祁承淮听了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顾双仪点了点头,继续道:“后来我到咱们医院,先是b超室的莫师兄通过校友录联系了我,他和黄师兄熟,说介绍个隔壁学校的师兄我认识,结果一见居然是熟人,再后来黄师兄索性将太太也介绍我认识,所以我和蘅姐就这样认识了。” 她三言两语将她和方蘅认识的经过告诉他,祁承淮点了点头笑道:“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都转一圈,很多都是互相认识的人。” 等将顾双仪送到小区门口,他停了车,侧着脸去看正低头解安全带的人,道:“明天早上几点来接你好,九点半还是十点?” 说完不等顾双仪回答,径自就道:“十点罢,难得休周末,多睡会儿也好。” 顾双仪愣了愣,既然他已经替她做了决定,她也懒得反驳,遂点头应了声好,祁承淮就又道:“这段时间不怎么太平,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拣路灯亮的地方走,回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又有理有据充满了好意,语气也温和得出奇,让顾双仪觉得拒绝都是对他的伤害,只好点点头状似乖巧的又应了声好,虽然她家离小区门口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而且向来治安良好。 见她都答应了,祁承淮便满意的笑了笑,目送着她下车,车灯一直亮着照向小区门口,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了,才慢慢的掉头驶离原处。 第二天祁承淮接了顾双仪抵达黄家,已经近十一点了,方蘅迎出来,又热切的将公婆介绍予他们认识,顾双仪在长辈面前惯爱充乖巧,祁承淮看着她一板一眼的回答黄母的问题,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她这样越发像个小孩子了。 方蘅的女儿倩倩也许是因为身体一直不适,神情有些恹恹的,但却对顾双仪展现了明显的兴趣,一直紧紧的盯着她好奇的打量着,眼睛大大的,明亮清澈如同上好的黑玉。 顾双仪见她趣致,伸手要抱她,她也有心想亲近面前这个阿姨,立即就张开了双手投入她的怀里,然后一直稳稳的坐在顾双仪的膝盖上。 顾双仪捏着她小小的肉手,软软的,又低声哄她说话,已经快四岁的小女娃语言能力已经不错,回答起问题来也似乎很有条理,但细究又觉得令人发笑,诸如不能拍书本因为它会痛之类的。 让祁承淮觉得惊讶的,是顾双仪竟然会认真的配合她,煞有其事的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用不了多久,两个已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顾双仪抬眼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她想起今天的主要任务,忙对方蘅道:“蘅姐,咱们现在就给倩倩做推拿吧,我把推拿的方法一并教给你,你平时在家也能给她做。” 黄母此时就道:“我也学,阿蘅工作已经很忙了,回家再要操心这些就更累了。” “都学都学。”黄闵中摸摸头,又摆着手问道,“去哪做,倩倩房间吧?” 顾双仪点点头,抱起倩倩,柔声问道:“倩倩,阿姨给你做个按摩好不好,很舒服的。” 倩倩眨着眼,眯着眼睛笑着点点头,“好的呀,不是打针痛痛就好。” 众人不禁莞尔,虽然父母都是医生,但她明显没有培养出对针头无畏的一面。 顾双仪哄着她,剥了她的上衣将她放到床上趴着,兴许是大人们都围着她看,小孩子有些害羞,将脸埋进了枕头里,一迭声的叫着爸爸不要看。 黄闵中才不管这个,仍旧大剌剌的站在原地,眼里闪烁的都是兴奋,来自于一个医生对新技术的本能反应。 顾双仪给孩子背后揉了揉,让她放松,然后涂上带来的滑石粉,方蘅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滑石粉,防止搓伤皮肤的,平时用药油也行,再不济葱姜水也可以。”顾双仪头也不抬的应道。 祁承淮闻言忍不住问道:“你平时也带着滑石粉?” “……呃、办公室拿的。”顾双仪顿了顿,老实应道,“在家都是用红花油。” 祁承淮立即就一脸我果然没猜错的表情看着她,顾双仪眨了眨眼,觉得有些讪讪的。 她敛了敛眉,低头一边动作一边讲着动作要领,捏脊的部位为脊背的正中线,从尾骨部起至第七颈椎,沿着督脉的循行路线,从长强穴直至大椎穴,三指捏提和两指捏提的方法都演示一遍。 “一天一次或者隔天一次,每次五六分钟左右,起一个保健作用,可以加强孩子的免疫力,尤其是健脾和胃,临床上我们常用来治疗小儿消化不良、厌食、腹泻等,如果脊拄部皮肤破损,或患有疖肿、皮肤病就不能做了,伴有高热、心脏病或有出血倾向的时候要慎用,两种方法哪个顺手用哪个就好了。”顾双仪一口气将注意事项说完才停下来。 末了又不放心,补充道:“要是有什么不确定可以打电话问我,或者我们科其他同事也可以的,像符云溪做小儿推拿就很好。” 大家都点头应是,顾双仪便回过头去继续给倩倩推拿,低声问她:“倩倩,舒不舒服呀,不痛吧?” 倩倩摇了摇头,高兴得一直叫着咕咕咕咕,又懒洋洋的道:“舒服的。” 黄闵中和方蘅还有他们父母都一面笑一面认真的看着顾双仪的手,唯有祁承淮时不时就将目光撇向她的脸,流连不去,似是她那张脸比她的推拿技术要有意思得多。 顾双仪察觉到他的视线,明知是谁,却又不好意思回头瞪他,只好在心里忍着,直到五六分钟过后结束了这一次推拿起身,才暗暗的瞪了他一眼,见他先是歉然继而又大大方方的微笑,立时心里哽了一口气,恨不得扑上去抓花他的脸。 这人太放肆了,居然在别人家就敢这样,简直胆大包天,顾双仪忿忿的想道。 倩倩很高兴,拽着顾双仪就咕咕咕咕的叫,众人不知她哪来的突发奇想,但也不去纠正她,由得她黏着顾双仪不放,祁承淮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合得来的模样,突然心里一软,要是有一天他能一直看着这样的画面该多好。 念头一出,他自己就惊了一下,心里有些懊恼,觉得太疯狂了,但心里的草一直往上生长,另一个声音在拼命叫嚣,你喜欢她啊这样很正常,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就是这样么? 她只是说了一句话,你就已经想到了一辈子,她只是坐在那里,却像是钉在了你的心里。 祁承淮突然发觉,在这个周末的中午,有什么东西从寸草不长的沙地里破土而出,陌生又熟悉,让他无端想起很久以前有过的心动的感觉,令他觉得自己还年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工作第二天。 今天你们看到这章的时候,我已经在去报到的路上啦,大学最后一门期末考试难得让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我已经尽力编了,还是没能填满←_← 临走前聚餐,回到宿舍楼门口时,几个人分别走向南边和北边的楼梯口,突然就很难过,因为是去外地实习,于是和朋友们要隔一年才能见啦,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毕业晚会的时候前辅导员(我们爱她!)送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给我们,是我们在大一入学时写的未来五年要做到的事,我差点就忘了自己写过这种玩意←_← 有点不敢看,但还是看了←_←发现自己有一条写着,写完一个完整的故事,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毅力所以才这样写,于是后来就有了第一个文,又遇见了你们,没想到这几年这件事做得最好-_-|| 哈哈哈觉得世事奇妙,另,希望实习医院的老师忘了我曾经去见习过-_-||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黄闵中的母亲硬是将顾双仪和祁承淮留到了晚饭后,吃过了饭又喝了茶,顾双仪留下来之前就特地准备的一些适合孩子食疗的食谱后,和祁承淮终于离开了黄家踏上归途。 屋外早已是月上中天,城市的星星在霓虹灯冲天的灯光里看不见多少颗,只看得见有些迷蒙的月亮。 “你的晋升路线,是走的内科还是康复?”祁承淮握着车把,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头也不回的开口问道。 因为吃得饱,顾双仪正有些昏昏欲睡,听见他的声音顿时激灵了一下,抬起头眨了眨眼才应道:“内科的。” 祁承淮就赞许的点点头,“这样好,执业范围可以宽一点。” 顾双仪也点点头,应了声是。 “怎么没去儿科,我看你哄孩子有一套本事。”祁承淮顿了顿,欲将天给聊起来。 顾双仪努了努嘴道:“咱们医院也没中医儿科啊。” “当时怎么想到要回来,你在g市读书,老师和校友都在那边吧?而且那边不是很适合中医发展么?”祁承淮缓声继续道。 顾双仪理所当然的应道:“我爸妈希望我回来呀,而且姑父也在,所以就回来了呗。” 祁承淮毫不意外她的回答,有很多人会选择回家乡工作,离家近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但让他觉得有些惊讶的是,从她的言辞间他竟是没察觉到作为一个医学生对自己职业的规划。 这条路太漫长了,从入学到博士,从学生到专业领域职称几乎尽头的主任医师,需要十几年到几十年的时间,没有规划没有目的,只会兜兜转转迷失方向。 “当时怎么想到读医的,女孩子读师范什么的不也不错么?”祁承淮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露声色。 顾双仪眨了眨眼,想了想很多年前的事,道:“读医是妈妈建议的,爷爷看了一辈子的周易和内经,觉得读中医很好,我也不反感,就报了。” “没想过自己以后想做什么?”祁承淮挑了挑眉。 “想过的,但只是想想,我觉得现状就很好。”顾双仪抿了抿嘴,心里突然有些忐忑起来,她不知道祁承淮为什么要问这些。 似是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祁承淮不再追问关于她的问题,而是说起了自己,“从我祖父到我,我家已经是三代行医。” “这样……很厉害呀。”顾双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干巴巴的夸了一句。 祁承淮侧头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的摇摇头,“你知道我祖父和父亲么?” “听说过的。”顾双仪忙应道,她也的确听人说起过祁承淮的父亲是本院前院长,祖父则是从卫生厅退下来的老领导,但纵然如此,大家提起他,先说的却是他是个工作狂。 他很优异,家世已经成了锦上添花,顾双仪如是在心里想着。 “我小的时候总是想,如果我爸娶的不是我妈,大概是过不下去的。”祁承淮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将旧事娓娓道来,“他工作特别忙,忙到有时候一个月见不到一次面,十几年前非典,他是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院里好几个感染的医生,只有他活着出来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妈是搞化学研究的,整天在实验室,家里就我和我哥还有祖父,跟没爸妈似的,当时我就想,以后不当医生,但凡事有例外,我哥和我大嫂中学就早恋,为了我大嫂死都不肯读医,可家学总要有人继承,又恰好家里发生了件事,我觉得读医也不错,于是从初三开始我就打算读医,工作后才发觉我爸跟我妈的婚姻其实很好,他们都忙所以能互相理解,不天天腻在一起所以不容易生厌,反正孩子也习惯了没父母照顾的日子。” 顾双仪歪着头听他说话,瞌睡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等他停下,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坚定的要去读医?” 祁承淮转了转方向盘,车子从沿江路的岔路口拐了下来,“那时我爸在急诊,有天晚上我去医院打针,来了个男病人,四十岁出头,面色苍白语声低微,一般在急诊这种病人是最危险的,接诊的医生当时就警觉了,忙给他开单拍片子,但都来不及,立即就晕过去了,护士叫醒我爸,我爸一看就说是主动脉瘤破裂导致休克,拉进手术室开腹救了回来,出来时他妻子也来了,很瘦小,走路一拐一拐的,是小儿麻痹后遗症,当时就感激得哭了。” 祁承淮似是不太习惯工作以外讲那么多的话,又停了片刻才继续道:“后来问了才知道,男人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父母年事已高,老母还刚因为脑出血瘫痪在床,孩子才刚读完小学,要是他没了,这个家就垮了。” “所以你觉得特别感慨?”顾双仪大概知道他的想法了,出言问道。 祁承淮点点头,“是,只有自己经历过才知道,原来救了一个人的命,有时是救了一个家。” “职业荣誉感。”顾双仪很能理解他的感受,笑着附和了一句。 祁承淮笑了笑,点点头静了下来。 从医这条路太长又太难,早年的困顿虽然已经熬了过去,但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轻松,越来越多的病人,越来越难的病例,他兢兢业业,生怕别人说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如果没有一些精神安慰,再多的热情也会被消耗殆尽。 将要五月末了,空气里的闷热渐生,早就没了春冬的料峭寒冷,温暖得让人意识到夏天已经到了。 十几二十岁岁时觉得未来是件遥远的事,虽然知道时间过的快,但却不觉得紧迫,总觉得还有大把可能。 但一过了三十岁这个关卡,立即就觉得时间不够用起来,不懂的东西太多了,又有些迷茫,余下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祁承淮想到三月里一则新闻提到联合国对青年的界定为十五岁到二十四岁之间,按照这个标准,他们这些大龄未婚的,都已经是中年了,没想到不仅中年无子,连对象都没有。 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将目光转到了身旁同样境地的女孩身上,却见她已经睡着了,形状好看的嘴唇微微张着,让他觉得再过一会儿是不是要开始打起幸福的小呼噜了。 一时间又释然,年龄没法改变,但心态总不能认输,否则怎么能和这样鲜嫩的小姑娘站到一起去。 祁承淮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能让他一直看着她睡,可终究是奢望,他叹口气摇了摇她的肩膀,像做cpr似的凑近她的耳边喊了两遍,“双仪醒醒,醒醒,到家啦。” 顾双仪猛地惊醒,看见他的侧脸近在眼前,被吓了一跳,又忙忍住了心里的惊呼,讷讷的点头道:“咦?到了?” “是,到了。”祁承淮温和的应了声,替她解了安全带后坐直了身子。 也许是刚睡醒脑子不太灵光,顾双仪低头看了眼安全带,脱口而出道:“祁医生,我觉得好奇怪,你这样好,为什么还是一个人?” 祁承淮愣了愣,看向她的目光逐渐渗出暖意来,“因为我在找一个人,她需要理解我是真的很忙而不是故意忽略她。” “就这样吗?”顾双仪有些疑惑,“这不是很简单的吗?” 祁承淮摇了摇头,忍不住将手抚上她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捋了捋,“为什么我们很多同事都是找同行结婚,就是因为理解这两个字说出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双仪愣了愣,总觉得他的话有些什么其他的意思,但又说不清楚,只好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祁承淮知道她不晓得自己的意思,也不解释,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后恋恋不舍的收回手,点头道:“回去吧,不然家里要等急了,早点休息。” 他面上的笑意很浅,但不会让人觉得虚伪,顾双仪习惯了他在病人和其他人面前的不同模样,并不觉得不好,于是又点了点头,“知道了。” 祁承淮的嘴角就又翘了些,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开门下车,身影逐渐隐没在原处的路灯灯光里。 他调转车头,一路上都是灯光闪烁,有轧马路的情侣拥抱在一起等着红绿灯,他忽然想起在海地的时候,有天晚上熄了灯,傅琛突然说起他的妻子,“……今天是阿颜的生日,我给她打了电话,她很高兴,但我总觉得愧疚,我已经好几年没和她一起过这天了。” 第19节 他和沈颜年少相识相恋,一同对抗过父母的阻挠,一同走过岁月的风雨,从青春热恋的浪漫思念回归到财米油盐的细水长流,她一直都理解和支持他,祁承淮知道,傅琛的心里有多满足。 我们这一生,在人生漫长的路上踽踽独行,不过都是在寻找,找到一个人,一起生活在某个城市,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祁承淮又想起顾双仪睡得迷蒙的脸,心里一时软了又软,连带着明天需要回办公室去加班都不觉得那么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双仪(疑惑):你咋那么关心我呢? 祁承淮(正经):身为同事,本应互助互爱^_^(内心:更何况你不是普通的同事) 顾双仪(感动):祁医生真是个好人^_^ 祁承淮(不开心):……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么么哒←_← 碎碎念: 存稿箱工作第三天啦~~ 收藏不动了,委屈-_-||大家快来看嘛,我都那么勤快了t_t 哦,明天还是存稿箱发布t_t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日子又向前滑行了一段,这个月眼看着就要结束了,天气也越来越热,中午时站在办公室外的小阳台上能感觉到一股逼得人睁不开眼的热浪。 下旬是发工资的时候,早上开过了会后大家都各忙各的了,顾双仪值班,马不停蹄的穿梭在病区里,一时打电话给检验科催结果,一时又去病房给病人扎针,不时还能听见家属或护工喊一句:“顾医生,x床又xxx啦,你快来!” 针灸住院部的病人不多,等到十点一过,顾双仪就渐渐轻松了下来,她拉了拉椅子,摆出一副将要认真写病历的姿态来。 “双仪,来,领工资条了。”护士长从门口探了个头进来,笑眯眯的喊道。 顾双仪猛地转过头,经护士长提醒才想起今天是领薪水的日子,她立即乐颠颠的跑了出去,“有钱领啦?” 护士长将一张科室工资单裁剪成了一条又一条的小纸条,见她过来,便抽出她的那张递过去,“喏,这是你的,对一下。” 顾双仪接过纸条,先看了一眼总金额,再认真的看着各项收入,看到最后忍不住吐槽道:“一个夜班二十五块,还不够一个好点的盒饭。” “好歹咱们科还能睡呢,你看看急诊啊外科啊这些科室,能躺下就谢天谢地了,别不知足啊姑娘。”护士长听了她的抱怨,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有高年资的护士闻言也道:“这个标准都多少年了,回回发工资都有人说,但一直没变过,不是都说么,什么都涨价就工资不涨。” 顾双仪也点了点头,有些庆幸道:“幸好我是住家里的,不然这两三千,还不够交房租。” “可见你还小呢,什么都还不懂,也轻松不了几年了,等你嫁了人要管着财米油盐了,才是真的苦日子呢。”结了婚的同事摇头笑话她的天真,可是看她的目光分明就有些羡慕,又有些怀念。 顾双仪来不及反驳,就听见护士连丹在身后喊她:“顾医生电话,眼科的。” 顾双仪一听忙将工资条往口袋里一踹,转身就大步进了办公室,接过了连丹手里的话筒,“你好,针灸科,我是顾双仪。” “顾医生好,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有个病人是糖尿病视网膜病变要做手术的,但是他想配合针灸治疗,所以想请你来看看。”说话的医生姓庞,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意思。 顾双仪一面听一面飞快的想着对方是眼科的哪位医生,等她停了,就忙打住思绪问道:“病人有新鲜出血或视网膜脱离么,有的话不能做的。” “哦,没有的,现在已经是术后一周了。”庞医生应道。 于是去会诊就这样敲定了,顾双仪放下电话对还在写护理记录的连丹道:“阿丹,我去眼科看个会诊。” 连丹抬头应了声知道了,顾双仪点点头就抬脚往外走。 眼科在住院部的七楼,楼下就是妇产科,顾双仪到了医生办公室,庞医生已经在等着她了,“顾医生,这次要麻烦你了。” 庞医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三十岁左右,比顾双仪大不了多少,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顾双仪爱看一切美丽的东西,看人也是一样的,当下立即表示不麻烦。 到了病房给病人查过体问了病史,又听庞医生说了各项检查指标,顾双仪略略沉吟就心中有数了,病人着急,连问了几次要怎么做,她也耐心的应了。 接着要去办公室写会诊意见,顾双仪接过庞医生递过来的会诊单,一面说着后续治疗一面往办公室里走,一进门就愣了愣。 祁承淮正坐在门边的一张椅子上,两只手掌交叉握着放在桌面上,侧着脸耐心听着旁边的人说话,似在等人。 “庞医生回来了。”和祁承淮说话的医生抬眼看见她们进来,忙冲祁承淮说了一句。 祁承淮扭过头来,笑了笑道:“老庞,又有事来找你了。” 说罢又冲顾双仪点点头温声问道:“双仪今天是来会诊么,到你值班了?可算能休息一下了。” 见他一副认真关切又熟稔非常的模样,顾双仪有些不自在,不禁摸了摸鼻子草草点了点头。 庞医生则有些惊讶的看了眼顾双仪,目光隐晦的在他们两个之间扫了两个来回,“怎么了,你有病人眼睛不舒服?” 祁承淮点了点头说起正事来,顾双仪则坐到一旁写着会诊意见,等她将会诊单还给庞医生,他们的谈话也刚好告一段落,顾双仪将后续治疗和注意事项简单交代了一下便告辞离开。 她刚出办公室的门祁承淮就跟了上来,进了电梯,顾双仪先摁了个“1”,然后举着手回头问道:“你上去还是去门诊?” “去停车场,我下班了。”祁承淮心情不错,一句都笑眯眯的。 顾双仪很少见他一直笑着,一时觉得好奇,忍不住问道:“祁医生今天心情很好?” “你领薪水心情不好?”祁承淮闻言侧脸飞了一眼过去,见她半仰着头,忍不住逗她道,“难道被扣光了?” 他难得开玩笑,顾双仪却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呆,半晌才鼓了鼓脸道:“我一个小住院医,一个月鸡碎那么点工资,完全不扣也没多少好不好。” 更何况还要因为诸如病历书写不够规范不过关啦这样的原因被扣奖金。顾双仪撇了撇嘴,忍不住继续腹诽。 祁承淮闻言就笑着安慰道:“等你职称上去就好了,你们科治疗多,绩效工资总是有不少的。” 给病人请了那么多次会诊,又听身边同事聊过八卦,祁承淮知晓本院的针灸治疗是按次收费,住院部一次五六十,门诊一次治疗做下来则花费上百,按照门诊的人流量来讲,的确应该是收入不低,只是这其中跟职称挂钩,仔细论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顾双仪也是想到这点,唉声叹气道:“还得考试,真是考一辈子呐。” 祁承淮笑笑,抬了抬手似是想拍她的头,又有些犹豫,终究还是放了下来,只温声道:“不用怕。” 顾双仪抬眼看看他,恰好电梯停了,他们打住了话头走出去,走了不远就互道再见分道扬镳。 走了没几步,顾双仪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他穿着灰色衣服的高大背影,似是脚下生风,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她转过头,一面走一面想起他在电梯里看向她的那一眼。 她从不敢否认祁承淮的外貌,眉目阔朗英气勃发,举手投足都是自信飞扬,仿佛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正在一个男人最好的年月,事业有成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位太太。 顾双仪暗暗叹口气,大约是他要求太高了罢,这样的人,又有那样的家世,等闲找不着一个堪配的人,要是娶了一个面貌平平无甚闪光点的女人,连她这样的外人都要觉得心痛。 兀自想得开心的顾双仪脚下不停的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就听见连丹在护士站大声喊她:“顾医生,收病人啦!” 顾双仪忙将跑马不知跑到哪个草原去了的思绪收回来,脚尖一转方向,又直直的往外面的护士站去了。 护士站前有等候区,椅子上坐了一个头发白透了的老汉,身边站了一对年纪也不轻的男女,见她从办公室出来,迎上来就叫了声医生好。 “大叔阿姨好,你们是谁不舒服啊?”顾双仪端出了和煦的笑容问道。 大叔就指了指老汉道:“是我爸,前几个月他中风之后走路不太好,在市医院住了差不多一个月院,听邻居说你们这里针灸不错,我们就想来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下。” 顾双仪接过家属递过来的病历本翻看起来,老汉之前是出血性脑出血,这类病人渡过危险期后多半会留下运动障碍等后遗症,她看完之后合上本子递回去,又给老汉做了简单的检查,然后让连丹将人带到病房去。 她从后头看过去,老汉走路缓慢,需要旁人的搀扶,右腿需要划个圈才能继续前进,典型的中风后遗症,思及刚才问话时他说话也不太利索,应该还有一定程度的语言障碍。 顾双仪伸手敲了敲头顶,呼了口气后回办公室去,先是开出一应的检查单,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病房给老汉做测评。 按照本院规定,中风后遗症路径入院的病人,需要做包括意识水平测试在内的几个测评,以方便鉴定康复程度。测评表的问题不少,又要不停的和患者沟通让他们明白并且做出相应的动作,每次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顾双仪在病房待了许久,交谈中也得知了老汉的一应个人信息,这是个抗战老兵,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九十高龄了,一直说:“医、医生,我生日……生日要在、在家……” “要在家过呀?”顾双仪笑眯眯的问道,“那你一定要听话,这样才能好得快,才能回家,好不好?”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顾双仪对着老人,一律才取跟对付小朋友一样的办法,哄,哄不好了再另寻他法。 好不容易做完了测评,又给家属讲完了接下来的治疗计划和注意事项请求配合,顾双仪脱身回到办公室让连丹拿知情同意书和不收红包协议书去给家属签字,才坐下来敲了没几个字,邱辰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弯弯,来一趟内科的办公室。” 顾双仪哦了一声放下电话,眼皮突然跳了跳,她的心里就猛地打了个突。 作者有话要说: 顾双仪(叹气):一个夜班不够一个盒饭,真是扎心≥﹏≤ 祁医生(安抚):不用担心,我忙一点,多给你攒点钱,就能吃好的了^_^ 顾双仪(蹭蹭):你真是个不扎心的老铁! 祁医生(傲娇):嗯?那还不来抱抱,谁像你这么不识好歹的? 碎碎念: 这里是存稿箱君~~ 蠢作者可能自然在忙报到和安顿事宜,本座代替她呐喊一声,走过路过看一看瞧一瞧了喂!小手点一点,留下人间大爱无疆啊!←_←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邱辰光将顾双仪叫到了三楼内科的主任办公室,一敲门就听见郑主任道:“请进。” 她有些忐忑的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里头除了邱辰光和郑明先外,还有对门中医妇科兼大科主任张茹,她忙团团的向各位大佬问好,又反手关上了门。 张茹头发已经花白,是邱辰光和郑明先的前辈,甚至可以让他们喊一声老师,此时正笑着看向顾双仪,和蔼的问道:“双仪今天值班么?” 顾双仪突然想起不久前祁承淮也同样问过她这样一个问题,表情也同样亲切,但感觉却大不相同,兴许是年龄的关系吧。 她打叠起精神,在椅子上做得端端正正,应了声是,然后就不再说话了,只在心里打鼓,不知接下来要听些什么。 张茹点点头就继续道:“叫你来呢,是有个重要的任务指派给你。” 顾双仪头皮一麻,这种三大巨头亲自下达的任务指令,怎么想都觉得不好接,她飞快的看了眼一旁正低头喝水的邱辰光,抿了抿嘴唇小心问道:“是什么事呀?” 张茹就看了眼郑明先,他就立即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快六一了,省儿童基金会和卫计委还有红会等几个部门决定要对全市的小学进行一次医学知识健康宣教,特别强调如何应用中医知识进行疾病的预防保健和治疗,我们医院分到了市一小和铁路小学等几所学校,其他科室人手都够,但我们科嘛,你知道的。” 郑明先说着就叹了口气,邱辰光和张老太太也叹了口气,顾双仪听了心口一哽,有些慌,“那……那难道、难道就我一个去?” 邱辰光摇摇头解释道:“内科妇科和针灸各一个人,一方面是马上就要年中检查了,实在是抽不出太多人手,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你们这些年轻医生锻炼锻炼,所以每个点只有一个人去。” 顾双仪是近一年来唯一一个正式在本院中医科入职的新职工,由此可见省医的中医科到底处在一个如何人才断层的尴尬局面。 顾双仪只好叹了口气,“那是什么时候去呀?” “三十一号。”张茹笑眯眯的说了时间,又哄她道,“好好干,回来了我们请你吃大餐,你要是怕胖不吃,给你折现成红包也是可以的。” 顾双仪摸了摸鼻子,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应了下来,邱辰光就带着她离开了张主任的办公室,回去的路上又解释了一番,末了却突然道:“认真点,要上电视的,省台会来采访。” “……怎么现在才说?”顾双仪一愣,又急急问道。 邱辰光淡定极了,扭头反问道:“老大们决定的事,就算刚才说了这句,你还能不去?” 第20节 顾双仪又一呆,旋即摇了摇头,恨恨的道:“我觉得被骗了!” 邱辰光闻言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背着手又去巡视病房了,将她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接下来直到开宣教会的前一天,顾双仪空闲时间都在突击复习各种常见病的临床表现啊治疗原则啊预防方法啊等等内容,努力程度比念书时考毕业考更甚,生怕丢脸丢到了全国人民面前去。 期间她几次在食堂遇见方蘅和祁承淮,又数次搭祁承淮的顺风车回家,每次都忍不住大吐苦水,委屈的模样将两人都逗乐了。 方蘅除了安慰她还嘲笑道:“真是没见过世面,邱主任该多让你去几次才好,多见几次记者你就不怕了。” 祁承淮倒是理解她第一次去这种场合的紧张,一径安慰道:“不用怕,到时候一忙起来你未必察觉到摄像机在拍你,就是个义诊,难道你还没去过义诊?” 顾双仪听了几次这样的话,心里也拼命给自己这样的暗示,越是临近月底反倒越镇定了下来,祁承淮见她不怕了,颇欣慰的拍拍她的发顶,“你看,这样不就很好么。” 她下意识的想躲开他的手,但又怕伤害了人家的好意,一时只好强忍着心里那股淡淡的奇怪感觉,等他收回了手才半仰着头冲他笑着道谢,“张主任说等我回来给红包的,到时候请你吃饭呀?” 兴许是工作以外状态不那么紧绷,顾双仪的语速不像在医院时那么快,也少了些爽利,反倒平添了些柔软,糯糯的尾音衬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祁承淮那声“弯弯”险些脱口而出,幸而及时恢复了理智将话艰难的吞回了肚子里,半晌应了声好。 就在顾双仪忙得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的当口,她先前收住入院的老兵又有了新情况。 也是她的值班日,早上查房的时候体征尚且平稳,顾双仪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便放心的在办公室埋头看资料,未料到了下午会突然发生意外。 下午三点多将近四点,连丹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语气急促的道:“顾医生,6床说突然头晕还头痛,你快去看看吧。” 顾双仪正看书看得头脑发昏,一时没想起来她说的是谁,愣了愣反应过来是中风后遗症入院的老兵后猛地一惊,忙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迭声的吩咐连丹:“快,先量个血压!” 脑出血之后的病人最怕的就是再次发作,但偏偏这样的可能性又极大,否则医生不会尤其强调二级预防。顾双仪记得以前在神内会诊过一个病人,半个月内两次入院,都是因为缺血性脑出血,俗称脑梗。 顾双仪进了病房,比她走得还快的连丹已经开始给病人量血压了,顾双仪带上听诊器去给患者听诊,心率已经变得很快,一抬头,血压已经升到了两百往上。 老爷子尚存意识,能回答顾双仪的话,只是言语比之前更加不利索,甚至能看到明显的口唇歪斜,嘴角有一丝水光。 顾双仪听他说自己刚才突然头晕,头一直都在痛,她问他手脚麻不麻,回答说右边麻,顾双仪一听心里就暗道不妙,他来时就是右侧肢体活动障碍,估计原发灶又再次出血了。 “家属呢?打电话叫过来,快些!”她不敢大意,忙让护士上了动态血压监测密切观察,急性脑出血的血压不能一下子降得过快,吩咐完后又忙去预约加急的mri检查。 开完了检查单又要请会诊,这样的情况,必须要由更加专业的医生来处理。 神内值班的一线是刘蔚华,接了电话后正要走,祁承淮就踱进了办公室,刘蔚华一见他,就想起林光峰他们私底下的传说来,正巧她也正忙着,便故意道:“老祁,针灸科顾医生有病人可能是脑出血再发,要请会诊,你去呗?” “现在?”祁承淮正要伸手去拿医生编班本,闻言顿住了手看过去。 刘蔚华愣了愣才点点头,“是,她刚给病人上了动态血压。” 祁承淮哦了一声,点点头就急步往外走,刘蔚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偷偷的在心里暗道,哎呀我们祁劳模亲自出马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过片刻祁承淮就已经出现在针灸科的办公室了,顾双仪看见他就是一愣,“……我请的是刘医生,怎么是你过来了?” “她忙,我比较有空。”祁承淮淡淡的应道,又问,“患者情况怎么样?” 顾双仪当下也顾不得再问,忙将病历夹递过去,又把情况一五一十的交代一遍。 祁承淮在她的叙述声里看完了整份病历,然后起身道:“去看看病人。” 顾双仪点点头,带着他往病房去了,病人的症状指征都很明确,祁承淮也认同顾双仪的看法 ,认为可能是在原发病灶上再发的脑出血,但是不是出血性的则要等影像学结果出来才能下定论。 这样的情况是要转专科继续治疗的了,病人和赶来的家属都无异议,祁承淮出了病房就对顾双仪道:“今天就让他过去我那里吧?这样你今晚也能轻松点。” 顾双仪心知他的好意,但有些犹豫,“你那里……有空床位么?” “恰好前天有个病人出院。”祁承淮极淡的笑了笑,其实那张病床是留给另一个说昨天要来但失约了的病人,然而他现在不打算继续留着了,神内病人多,没道理一直空着床。 顾双仪闻言立即点头松了口气,将一张空白的会诊单递过去,不好意思的道:“你先写会诊意见,稍后我把前面的补上。” 祁承淮接过来,边写字边问起其他事,“你去宣教会的资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顾双仪耸了耸肩,“就那样吧。” 祁承淮也就问了这一句就不再问了,等会诊意见写完他要走,顾双仪去送他时他却突然扭头说了一句:“别担心,这个病号我给你带走,今晚睡个好觉。” 顾双仪闻言就感激的笑笑,尽管知道这都是应当的,也是在按流程办事,但祁承淮的话总让她有种莫名的感激,经年后她才发觉这个人玩文字游戏那一套。 等祁承淮走了,顾双仪修改了医嘱后又整理了病历,连丹已经和护工已经帮家属将病人送去了神内的住院部,她忙又让另一个护士将病历和预约的mri检查单送上去。 忙完这一切,她在门口站了片刻,病区里已经没了刚才的紧张气氛,一切恢复了平静,顾双仪动了动脚,此刻才算是真的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网络未解决,只好用手机艰难的存稿≥﹏≤ 继续是勤恳工作的存稿箱大兄弟⊙▽⊙ 快来收来评,小天使快到碗里来~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在顾双仪的忙碌中,时间似快似慢的滑进六月,桌面上的台历又翻过一页,她对着医生编班本将值班日一一做上记号。 符云溪坐在她的对面,一面整理着上报院感的表格,一面感慨道:“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一半啦。” “可不是么……”顾双仪低着头随意的应道,手指头在台历上指指点点,“我值六七个夜班就又过去一个月了。” 儿童节这天顾双仪值班,翻过这一天就是由多个部门共同牵头发起的大型医学知识宣教会,顾双仪早早就起了,忙着查房然后开会,到了平时下夜班的时间她才匆匆忙忙感到集合地点。 一同前往的还有医院其他科室的同事,医生加护士浩浩荡荡几十人的队伍分别赶赴三个地点,顾双仪上了车坐好,肩膀一松,长长的出了口气。 和她坐在一起的是儿科的吴医生,因为患儿用药限制颇多,为了达到疗效,总要寻求其他的办法,于是她常到针灸来问某个疾病能不能用针灸治疗,次数多了自然也就和顾双仪他们认识了。 她见顾双仪有些疲惫,关切的问了句:“昨天值二十四?” 顾双仪点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吴医生看了一眼她的脸,“有点黑眼圈,扑个粉吧?等会儿有采访呢。” “……哎哟,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顾双仪愣了愣,随即懊恼的敲了敲脑袋,又忙低头翻起了手提包,找出化妆包来捯饬自己那张脸。 等最后涂完口红,顾双仪才啧了啧舌道:“我觉得我该素着张脸去,让观众朋友都看见我的黑眼圈,卖个可怜,希望更多的人知道我们有惨,以后千万别再来打我们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令周围的人听清,促狭的语气逗乐了众人,纷纷苦中作乐似的自黑起来,一时间车厢里倒是热闹。 市一小的门口还挂着“欢度六一”的大红横幅,省医的车子到达校门口就停了下来,众人下车步行进去,顾双仪边走边用目光掠过身旁的宣传板和墙报,五彩的粉笔画出栩栩如生的卡通画和写出各种寓言故事,橱窗里贴着学生活动的照片,还有优秀学生的照片和简介。 这让顾双仪无可避免的想起自己遥远的学生时代,她再看看站在路边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一行人的孩子,稚嫩的面孔上全是崇拜和向往,大约在他们的眼里和心里,医生还是故事里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然而等到他们长大了就会知道,穿着白衣的未必是天使,这身白衣也浸满了无奈和心酸,甚至还有鲜血。 成长从来都是这样残酷的,以天真烂漫和好奇心作为代价,回报以世故成熟与多愁善感。顾双仪在心里叹了口气。 学校特地预留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给他们,上午是讲座,下午则是义诊和学习,吸引了许多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 轮到顾双仪上台时,她讲了中药和针灸对治疗疾病的优势和不足,尤其强调在儿童疾病治疗过程中食疗的作用,讲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学足了当年导师外出讲课时的姿态。 到了下午,操场上支起了一顶接一顶的小帐篷,挂了各个科室的名字,中间拼了几张桌子,先是找了几个同事上去演示如何做心肺复苏,做完一遍后还让几个跃跃欲试的孩子上去依葫芦画瓢一番。 顾双仪站在一旁,看着眉清目秀的小男孩镇定的学着医生那样伸展开手臂环顾周围环境,然后快步走过去双膝跪地,用双手轻拍病人双肩,附耳去问:“先生你怎么了,先生你怎么了?” 她突然笑了起来,大概以后很久很久,也许是一生,这个孩子都不会忘记他上过这样一堂课,也是这时她才真的意识到,加强基础医学常识宣传教育对这个社会来讲有多重要,至少能在发现有人突然晕倒时还保持镇定,能做出相应的急救措施。 cpr现场教学演示完成后是义诊,各个小帐篷前很快就排起了队来,顾双仪身边跟了一个打下手的护士,被一群家长和孩子围在小帐篷的中间。 多数家长询问的都是和孩子相关的问题,诸如孩子不爱吃饭怎么办啦孩子容易腹泻怎么办啦等等常见的小问题,顾双仪一一替小朋友把过脉看过舌像,又问些关于生活习惯的问题,开出一个个方便易得的方子,尤以食疗方居多。 也有家长问到其他的疾病,像脑瘫能不能做针灸这样的,顾双仪则要花费多一些时间来解释,虽然不知道对方听不听得懂,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和在门诊时一个样。 有些孩子好奇得紧,一直在旁边打转看着,当顾双仪看的是他们熟悉的同学时尤其集中注意力,一旦她问到是不是上课会打瞌睡啊或者是不是上课容易走神啊之类的问题就会引来一阵“哇”的惊呼,好似多神奇似的。 直到下午五点结束义诊,顾双仪已经几个小时没喝过一口水了,觉得自己嗓子都要冒烟了,被一堆人围着又觉得闷热,她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仿佛已经能摸到一丝湿意。 她站起来打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对搭档的护士道:“没想到这群小孩儿对着这东西那么感兴趣。” “好奇嘛,我小的时候也觉得医生很厉害啊。”对方一面笑着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一面漫不经心的应道。 顾双仪正要继续说话,就听见门口有个小小的声音喊她道:“医生阿姨……” 她扭过头去,见到那张印象颇深的面孔就笑了起来,是那个跑到台上去做cpr操作的小男生,她还记得他的名字,“傅远瑞同学,有什么事吗?” “医生阿姨,你好厉害的。”小男生噔噔噔的跑近她跟前,他才到顾双仪腰间那么高,仰着头看她,“我有个叔叔,也是医生,和你一样超级厉害。” “是么?”顾双仪逗他道,“那你想当医生么?” “不,我要像我爸爸那样,当一个保家卫国的战士。”小男生摇了摇头道,语气和目光皆是一副坚定的姿势。 顾双仪忍不住就笑了,摸了摸他的头鼓励道:“那就加油哟,以后阿姨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你,说你是勇敢的共和国军人。” 小男生用力的点点头,又对她挥手道别,然后飞奔着跑向帐篷外来寻找他的母亲,顾双仪站在原地冲外面看,看见他蹦蹦跳跳的背影,也听见他母亲对他道:“小宝,阿姨今天已经很辛苦了,你还去打扰她是很不好的。” “我只是告诉阿姨,她和祁叔叔一样厉害,没有打扰。”雌雄莫辨的童声赶忙解释。 顾双仪握着水瓶目送母子俩的背影远走,也许他以后长大了会改变初衷,但这仍不失为一个很棒的梦想,她看着他,目光温和,忽的想起年少的自己。 一行人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傍晚的夕阳被医院的高楼挡住了,只在楼与楼的间隔处露出真容,挥洒着最后的灿烂。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陆续有同事匆忙从面前经过和他们打招呼,问声顺不顺利,又有送外卖的骑手骑着电动车从身边经过,提醒着众人时间渐渐晚了。 顾双仪拐了个弯想直接走到中医科那栋楼去,却正好看见祁承淮迎面走过来,她下意识的就站在了原地。 “还有其他事么?”祁承淮站在她面前,一边打量她的神色,一面笑着问道。 他们已经很熟悉了,顾双仪也少了许多的拘束感,闻言摇了摇头,“没事了,只是回办公室放东西。” 祁承淮就点了点头,很是理所当然的道:“我先去开车,在大门口等你,不要急,喝口水再下来。” 这是要送她回去,顾双仪接受了他的好意,但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加快起来。 路上祁承淮问起这一天的工作,末了问她:“有记者采访紧张么?” 顾双仪愣了愣,随即失笑道:“好像是有记者来问了几个问题,摄像机晃了一阵,不过当时围了一圈的家长孩子,问题一个接一个忙得很,根本忘了要紧张,和你说的一样。” 祁承淮听了就点头道:“次数多了你就不怕了,习惯就好。” 顾双仪和他说起遇到的那个小男生,又问了些工作上的事,虽然下班路上有些堵,但也不至于无聊,直到顾双仪在自家小区门前下车又往里走了一段,突然就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对祁承淮那么信任。 她渐渐习惯了祁承淮源源不断释放出来的善意,也习惯了接受他的好意,她并不笨,前几天她偶然听到冯舸对符云溪提过一句祁医生对双仪好似很不错啊他们是不是在谈朋友啊,这才恍然惊觉他对自己可能多少有些好感。 但这还不足以让她奋不顾身,于是宁愿维持现状,虽然一个人的时候,她偶尔会有些自得。但只是因为这个人是祁承淮,他像遥远的一颗星星,总觉喜欢上他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但被他喜欢却像是一场不真实的风花雪月似的梦,既梦幻又让人忍不住陷入其中。 这种感觉很奇妙,顾双仪印象中似乎从来就没有感受到过,她早就忘了少女时期喜欢过的男生是谁长什么模样,更加不记得是不是有过这样沾沾自喜的忐忑不安。 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少女心发作,好让她以为自己正在被爱,令她忽略掉满身的疲惫,然后在第二天精神饱满的回归工作岗位,也回到她标榜理智的壳里。 作者有话要说: 顾双仪:作者通知今天没小剧场,因为她爪机的信号不好。 第21节 碎碎念: 这里是存稿箱大兄弟,等到发出这一章的时候,不知作者桑的网络问题解决没,但不管怎样,还有满满的应该不会无故断更的存稿君陪伴大家!!!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六月的第一个周末顾双仪得以休息,她自问不是那等很爱学习的人,说是要准备主治医师的考试,但实际上还是和以前念书的时候一样,不到火烧眉毛了都还想着拖一拖。 大概这是很多人的通病,坊间称呼其为拖延症患者,顾双仪是其中一员。 医科的功课任务十分繁重,别的专业或许是越高年级专业课越少,毕竟毕业临近,希望学生毕业后能快点找到工作,好让学校的就业率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 但读医的不是这样的,大一入学第一天,顾双仪当时的辅导员就告诉底下坐着的一百多号人,“大一是你们最轻松的时候,越是往后就越辛苦越难,别觉得现在就怎么怎么了,我告诉你们,苦的还在后头呢。” 那时老师的话如过耳烟云,后来大四临去实习前两三个月连周末都要占用来上临床预备课,每天最大的争斗就是和床的分离,终于知道原来当年的辅导员真是一个过来人,所言非虚。 课业如此繁重,期末考核更是像一把刀,时时悬在头顶,顾双仪总是开学就算好时间要什么时候开始复习,但往往总会一拖再拖迟迟没有开始。 读书时尚且如此,工作后她仍改不了这个毛病,有些在她看来不那么重要的事就可以一直无限期延后,早前她立定心意要开始跑步锻炼,却总是以太累了或太忙了又或者其他原因一直缓期,大概哪一天她就彻底放弃不做了。 拖延成了习惯,顾双仪虽知这样不好,但却也没对此做出彻底的改变,难得的周末,她倒是愿意又拖延一次,将复习押后,先出门去玩一圈再说。 大概是因为儿童节到处在搞宣传促销带来的心理暗示,顾双仪将游玩的重点放在了游乐场,小的时候父母觉得这里不安全从不让她来,等到大了之后她就对这里情有独钟起来。 进了门,她先是去小卖部买了一桶爆米花,然后去摩天轮的队伍处排队。举目望去,周围的人都是三五成群的,或是家长带着孩子,或是几个朋友一起,又或是相互依偎窃窃私语的情侣。 只有她是形单影只的,她私底下撇了撇嘴,然后掂了踮脚尖看前面还有多长的队。 祁承淮和王永宁一早就赶往傅家将傅小宝接了出来,傅琛不在,他们只好暂时代替一下父亲,带他过个儿童节。 傅小宝嚷着要去游乐园坐摩天轮,祁承淮和王永宁两个光棍都没带过孩子,不知道最适合他,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游乐场也不错,就立即开车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队伍挺长的,祁承淮皱着眉有些犹豫,低头问道:“小宝,队那么长,确定要坐吗?” “要,其他不玩都可以的,但一定要坐摩天轮。”傅小宝用力的点点头,十分坚持。 祁承淮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就一定要坐摩天轮呢,明明其他项目也很好玩。” “因为摩天轮到了上面可以看见很高很远的地方啊。”傅小宝仰着头认真的解释道。 祁承淮唯有同意,看了一眼一旁的王永宁,见他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找人组队打游戏了,只好又抬头无所事事的看着周围。 他就是在此时看见排在他们前面不远的顾双仪的,因为只有她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的,她周围的人都是结伴而来,正在勾肩搭背的聊着天,只有她抱着一桶爆米花一颗接一颗的吃着,像一只不断进食的松鼠。 她看起来并不局促,泰然自若的打量着周围的人群,十分的悠闲自在。 她穿着粉色的棒球衫套装,长发绑成了个马尾,偶尔在空气中微微的左右甩动,她的侧脸很干净,祁承淮视力很好,能清楚的看见她嘴角上扬的弧度。 祁承淮脚步顿了顿,低头对傅小宝道:“小宝,叔叔看见个朋友,过去打个招呼,你和王叔叔在这里好不好?” 傅小宝懂事的点点头,祁承淮就摸摸他的脑袋,然后越过前方的人群,往顾双仪的方向挤过去。 顾双仪抱着爆米花正吃得起劲,奶油味的爆米花味道其实有些甜腻,但她却很喜欢。 她听见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双仪。” 顾双仪扭头一看,愣住了,“祁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她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祁承淮忍不住笑道:“怎么,难道我就不能来了?” “不是……”顾双仪收回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就是觉得奇怪,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游乐场的样子。” “是不喜欢。”祁承淮闻言忍不住苦笑,“可是小朋友很喜欢,我也不知道该带他去哪里才好。” “小朋友?祁医生当爸爸了?”顾双仪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说完又猛地闭上了嘴,又有些讪讪的笑了笑。 “胡说八道!”祁承淮一呛,随即笑骂了句,“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我们认识那么久,我有没有结婚你不知道?” 他面上含笑带嗔,看得顾双仪浑身抖了个激灵,立即连连应了几个是,又忙扯开话题问道:“那你带的小朋友呢,让他一个人排队?” “哦,还有个朋友和他在一起。”祁承淮朝后看了一眼傅小宝的位置,转眼又是心头一动,“我不想坐摩天轮,可不可以等下拜托你招呼他?就是麻烦你要再等等……” “可以可以,没事的,我就是想坐一下摩天轮罢了,不拘时间的。”顾双仪忙点头应道。 祁承淮一听就觉得奇怪,“你和小宝怎么想的一样,就那么喜欢摩天轮?其他的不也好么?” “摩天轮上到顶点可以看得特别远,钟楼就不用说了,连h大那栋红楼都能看见。”顾双仪一手抱着爆米花,一手往上抬了抬,示意着解释道。 她说的红楼是h大医学院的解剖楼,楼体用的全是砖红色的瓷片铺设,远远望去就是一栋红色的建筑,相当具有标志性。 祁承淮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兴奋和期待,越发坚定的觉得她还没长大,不管她在工作时技术多娴熟冷静。 “那看来你和小宝能聊到一起去了。”祁承淮一面带着她往后走一面道,语气居然颇为欣慰,仿佛自家孩子终于找到小伙伴了似的。 顾双仪有些不好意思,她听出来他是在说自己幼稚,她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自己多嘴,可是话一出口就如同覆水,既然收不回来就只好厚着脸皮当做没说过了。 傅小宝见祁承淮和一个女孩子一道走过来,好奇的紧紧盯住他们看,还使劲的拉了拉王永宁的衣摆,“王叔叔,你看!祁叔叔带了个漂亮姐姐来!” “真的?”王永宁闻言手一抖,连游戏都顾不上了,立即抬起了头张望道,“哪里哪里?” 傅小宝抬手一指,随后就疑惑起来,“这个姐姐有些眼熟,好像见过……” 等两人走到了眼前,祁承淮指着他介绍给那个姐姐道:“这是傅小宝,大名傅远瑞,市一小一年级学生,你刚去过一小开宣教会,说不定还见过他。” 顾双仪尚未来得及说话,傅小宝就眼睛发亮的叫了起来,“见过的见过的,医生阿姨,我们见过的!” 他一说话,顾双仪就猛地想起了他是谁,“我也想起你了,上台去做cpr做得很棒的那个小同学嘛。” 傅小宝听了就立即高兴的点点头,祁承淮见状就顺势道:“小宝,等下你和阿姨一起坐摩天轮好不好,我和王叔叔在下面等你,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傅小宝当然是说好的,只是顾双仪觉得有些犹豫,“吃饭……就不必要了吧?” “要的,饿肚子可是大事。”祁承淮扭头看着她的脸,眼睛一眨不眨,“你和我要这么见外么?” 顾双仪一怔,下意识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眼睛快眯了起来,一股迫人的气势若隐若现,这种时候她总是很会看脸色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即换了口风,“当然不是,就是今天想吃麦当劳,怕你不同意。” “不要紧,偶尔吃一次是可以的。”祁承淮颔首,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温和。 王永宁在一旁看得大乐,他虽然不知道顾双仪和祁承淮是什么关系,但并不妨碍他感受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潮,当下就按捺不住的用肩膀碰了碰祁承淮手臂“哎,老祁,不给我介绍介绍?” 祁承淮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一看就知道他将王永宁给忘了,忙咳了两声回过神,将王永宁介绍过去。 听到祁承淮说王永宁是他参加维和医疗队时的战友,顾双仪立即肃然起敬,认认真真的同对方握了手,然后道:“听说那边条件艰苦,你们都是英雄呐。” 王永宁忙笑着谦虚几句过奖云云,心里头虽然觉得有些搞笑,但到底还是感动的,对顾双仪立即好感大增,等顾双仪转身和傅小宝聊开了天,忍不住扯过祁承淮低声问道:“你同事?” 祁承淮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后又意味深长的哼道:“老王,朋友妻不可欺,虽然你姓王,但我希望你不是隔壁老王。” 听着他言不由衷的语气,王永宁心里一愣,低声骂道:“好你个老祁,见色忘友,我又没说要对小姑娘下手,你紧张个屁啊!” 祁承淮侧头看了他一眼,扫过他咬牙切齿的神色,回过头又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祁医生(愤怒):老王!你想干嘛! 老王(纳闷):啥?我没想…… 祁医生(愤怒):没想?没想你看什么呢!小心我扎了你眼! 老王(无语):……真的不知道你犯什么病。 顾双仪(笑眯眯):你们在干嘛呢? 祁医生(笑眯眯):没什么,闹着玩儿。 老王(笑眯眯):……呵呵。 碎碎念: 孩子们!我肥来了!!!可算是解决了网络问题能上网了,感人-_-|| 我开始上班啦,这一个月我是祁医生的小兵,没错,又去脑病啦,就是神经内科啊*^_^* 跟的是去年见习跟过的老师,老师还记得我哎,全组只有我一个女的也是醉了-_-|| 有一只师兄,留了一小撮小胡子的师兄t_t只想要师姐,会和我说师妹你可以下班了的师姐t_t 以后值班的机会多的是,存稿箱粗现的机会也多得是,毕竟要值班t_t 请珍惜这个能基本日更的文,举起泥萌的小手手,点一下收藏好伐么么扎⊙▽⊙ 第30章 第三十章 摩天轮上,顾双仪和傅小宝坐在一处,朝着远处指指点点,她兴奋的指着一个红色的尖尖对傅小宝道:“你看!那里就是红楼!” 那个红色的尖尖只是建筑物的一角,即便天气晴朗也只能看得到隐隐约约的一个小点,傅小宝不怎么看得见,但又好奇,便一直努力朝前张望。 然而直到摩天轮开始缓慢的下滑他也没搞清楚顾双仪说的红楼到底是哪里,忍不住问道:“顾阿姨,红楼是什么?” “红楼就是h大的解剖楼,解剖楼你知道吗?就是有很多实验的地方,有很多医生都是从那里毕业的。”顾双仪三言两语的解释着,不欲说得太多。 傅小宝懵懵懂懂的看向她,“哦,是吗?那祁叔叔是不是也是从那里来的?” “……呃、这个我不知道呀,你等下问他好不好?”顾双仪被他问得愣了片刻,搜肠刮肚的想,半天才发觉并未听说过祁承淮师承何人,只知他本博连读。 于是下了摩天轮,傅小宝便甩开她飞奔向祁承淮,“祁叔叔,你是不是从红楼里来的?” 祁承淮也愣了愣,“……红楼?” “顾阿姨指给我看的,说那里有很多医生来。”傅小宝认真的解释道,末了又期待的看着他等待回答。 王永宁听得一头雾水,只能转头问才刚走到面前的顾双仪:“嫂……顾医生,小宝说的是什么?” 顾双仪忙又将她和傅小宝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这次面对的是成年人,解释起来省力气得多,一句“h大医学院的解剖楼”才寥寥几个字,就已经解释清楚一切。 祁承淮却是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才低头对傅小宝道:“是,我是那里毕业的,我在那里度过了八年,现在还时不时要回去给学生上课。” 他说完特地抬头看了眼正因为差点口误喊错人的而惊魂未定的王永宁,又转头看向顾双仪,见她面上的惊愕一闪而过,立即就知道她从未知道这些事,或者是未曾想过要知道。 祁承淮很快又想到多次从方蘅或是卢主任又或是其他人那里旁敲侧击的打听她的自己,连程橙都问过了,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小心翼翼的喜欢一个人了,他自觉走得艰难,却发觉对方还停留在原地,顿时就是一阵心酸。 但是很快他就忘了这些情绪,因为他听到顾双仪关切的冲他说了一句,“从本科一路念到博士,一定很辛苦吧?” “……你还不是读了七年,我也只比你多一年罢了。”祁承淮先是微不可查的愣了愣,然后低下眼,一面应一面将傅小宝的另一只手交到王永宁手里,他自己走在傅小宝和顾双仪的中间。 他往前走着,突然想起不知从哪里看过的一句话,大抵意思是说真正关心你的人会关心你苦不苦而不是飞得高不高,一时间心里便有些暖意生出来。 顾双仪的爆米花还没有吃完,此时正抱在怀里,伸手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又侧头询问似的看了祁承淮一眼,见他摇头,便将拿了爆米花的手伸到了傅小宝嘴边,最后还要问王永宁吃不吃。 第22节 一个不落的分了一遍爆米花,她才叹了口气回忆起自己的大学,“我大四搬回老校区,学校很小也有些破,g市潮湿闷热,又住在一楼,三四月时地上简直能汪出一滩水来,湿漉漉的,觉得整个人都黏黏的,学校种了木棉花,我们隔两天就要跑去拣几朵回来煮骨头汤,放薏米进去,能祛湿,哎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的路都是用植物命名的,像芒果路红棉路榕荫路这样……” 似是终于逮到了能说话的人,她喋喋不休的说着往昔记忆里的风景,字字句句都是怀念的味道,又因为一些缺憾而觉得回忆更加美好。 祁承淮很难体会得到她的感受,因为他的母校就在本市,而且他还因为各种原因需要时不时回去一趟,校友们也大多在本市发展,他并无顾双仪这样的怀恋和遗憾。 但他一直很认真的听着,大约是因为离开了医院那个会让人感到颇为压抑的工作环境,顾双仪变得很轻松,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他们在附近的麦当劳待了半个下午,期间祁承淮几次三番问傅小宝要不要去车里午睡,都被他拒绝了,半大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怎么可能舍得放弃。 下午竟然下起雨来,六月的h市渐渐多雨,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比缠缠绵绵的春雨多了些爽快,顾双仪要就已经讲话讲得累了,正用额头抵着窗户往外看,偶尔低头看一眼手机,她正和以前的室友聊天。 祁承淮和王永宁的话题则要多许多,男人们总是爱关注和评论各种国家大事社会民生,又因为共同的经历,难免要谈及他们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顾双仪分神听了听,听王永宁说起谁和女朋友分手谁又给谁介绍了个对象之类的话,突然发觉,可能是真的到了年纪,周围的人都逃不了婚姻这个话题,不管愿不愿意。 他们一直在麦当劳坐到了下午四点多,祁承淮接了个电话后将傅小宝招过来,“妈妈打电话催我们回去,我们走了好不好?” 傅小宝有些恋恋不舍,但到底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当即就点头同意了,反倒是顾双仪不大愿意,“你们先走嘛,我再等等,一会儿自己回去好的啦。” “双仪,你都那么大了,不要给小朋友做不好的榜样,听话,跟我们回去。”祁承淮板着脸,伸手捉住她的肩膀硬是将她拉了起来。 顾双仪被他拉得身子一僵,顿时有些尴尬,也不知是因为他近似于哄孩子似的话还是因为他前所未有的亲近姿态,她轻轻的退了两步,到底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将动作闹得太大,“好啦好啦,知道了,这就走了。” 祁承淮见她说完话后就赶紧去拉傅小宝的手,当先一步就走向了门口,一时间是既欣喜于她似乎不反感他的触碰,又对她的薄脸皮感到无奈,现在是他也就罢了,总归他也不会对她如何,但要是以后遇到骚扰她的人,难道也这样?就该闹起来让那人没脸再不敢动作才对。 由此可见,有时男人心思也是弯弯曲曲的,仿似山路十八弯般复杂。 祁承淮去取车,王永宁被看到路边卖气球就也想要的傅小宝叫走了,剩顾双仪一个人站在路边,看着对面的红绿灯有些发呆。 她看见一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从对面要过来,男生正低头玩着手机,女生怯生生的拉着他的衣服,紧张兮兮的看着马路上的车,恰好红灯转路灯,路上的车开始动了起来,刷刷的穿过斑马线,她看见男生想要往前走却被女生拽了一下,堪堪避过了从他面前擦过的车子。 顾双仪正要松口气,却见男生回头一掌将女生的手打了下去,一时惊愕。 直到男女生过了马路经过她的身旁,她才知道事情的原委,“……都怪你,要不是你拉我,我就赢了,这可是排位赛,你能不能不要托我狗腿!” 原来是为了游戏,顾双仪心里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转眼看见女生可怜巴巴的噙着眼泪,一时又有些心酸,看样子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到了别人那里却连游戏都不如。 等祁承淮开了车过来接她,路上她忍不住和两个男人提起,没说太多,只是简单的说了她看见的,祁承淮听了倒没什么,王永宁却是沉默了片刻,说起另一件事来。 “我以前还没当兵的时候有个女朋友,去了部队的第三年就因为异地分了,后来听说她交了个新男朋友,人长得还不错,工作倒是一般,不好不坏,我以为应该也过得不错了吧,再后来有次我回家探亲,去超市买东西,碰巧看见她大着肚子,身边一个男人看样子就是她老公,她买酸奶,拿起几个以前她爱吃的看了半天,以后还是放了回去,转头挑了另外一盒放进购物车。”王永宁想了想道。 顾双仪屏着呼吸等他讲后续,然后就听到他淡淡的继续说道:“等他们走了我就特地去看,发现她拿的那一盒是所有酸奶里最便宜的。” 他说完就沉默了,顾双仪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就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挂着一丝怪异的笑,一时有些发怵,有话也不敢问出口了。 好半晌,王永宁突然又出声了,这次的声音轻了很多,“你们说,为什么以前我那么珍视的人,到了别人那里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顾双仪张了张嘴,可是又说不出什么来,她哪里懂这些,只是想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罢了,也不好评价那女孩是对是错,她老公是好还是坏。 祁承淮倒是开了口,“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乐在其中,说不定人家夫妻俩只是想着省点钱留给孩子呢,到底是要当妈了。” 顾双仪一听心里就顿了顿,转念一想也是,说不定真是这样,王永宁却轻笑了一声,道:“哎不是说你们医生总是将事情描述得很严重的么,怎么现在说得那么乐观?” “谁告诉你的,我们说的那是疾病治疗过程中的各种突发情况,之所以会说,就是因为曾经发生过,如果不说,万一发生了,家属是不是要我提头去见?”祁承淮看了一眼后视镜,将车子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顾双仪本来在听他们说话,见他换了方向,忙道:“要不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吧,我打车回去就好。” 祁承淮扭头看了她一眼,和平时一样坐在副驾上,他处心积虑想让她变作这辆车的另一个主人,却始终不得要领,心里不由得有些挫败,叹了口气道:“这里恐怕不好打车,等下我送你。” 顾双仪只好哦了一声,又转过头当起了听众,可是他们接下来却不再聊起任何话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双仪(笑眯眯):老王,你刚才想喊我啥? 老王(纳闷脸):嫂子啊。 顾双仪(奇怪):你确定没认错…… 祁医生(迫不及待):没认错,就是叫的你! 碎碎念: 首先,谢谢王可镜君(名字没错吧?)的雷,么么哒,祝你和其他的刚高考完的孩子成绩特别好,能去想去的城市读想读的学校和专业*^_^* 明天休息!喜大普奔←_← 我觉得我写医生文写要掉马了-_-||大家不要再问我在哪里读书哪个学校了t_t 但是周日要上24,所以要去吃个烧烤压压惊←_← 来来来,点个收藏啊小天使萌~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到了傅家,顾双仪本不欲上楼,祁承淮却道:“上去喝杯水吧,在车里等多闷。” 傅小宝和王永宁在一侧帮腔,“顾阿姨上去吧,你请我吃了爆米花,我请你喝茶呀。” “就是,顾医生别那么见外,你是老祁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嘛。”王永宁说完又看了眼祁承淮,隐隐有些想邀功的得意。 祁承淮便赞许的回了他一眼,不等顾双仪拒绝就上前去将人拉下了车来,好言好语的劝道:“就是喝杯水的功夫,一会儿立刻送你回去,我哪里骗过你呢对不对?” 顾双仪无奈,只好跟着上楼去,她没见过傅小宝的母亲,只知道王永宁和祁承淮都喊她嫂子,见了人顿时就有些拘谨,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善于交际或者能自来熟的人。 “换鞋。”祁承淮一面说,一面伸手扶稳了顾双仪的手臂,等她脱鞋又换上待客的室内拖鞋。 “哎?这位漂亮姑娘是祁医生的女朋友吗?”沈颜乍然见到有个陌生面孔,偏偏祁承淮好似很照顾她似的,一下就想歪了。 王永宁忍着笑在身后冲沈颜比了个大拇指,沈颜正要继续调侃祁承淮,就听见他否认道:“嫂子,这是我同事,姓顾,顾双仪,你叫她双仪就好。” 沈颜脸上的笑立刻尴尬了几秒,此时傅小宝扑了过来,“妈妈,顾阿姨你见过的,昨天在要把脉的那个帐篷那里。” 沈颜听了傅小宝的介绍,立即想起昨天下午的事来,“原来是小宝后来跑去找的那位医生,真是打扰了,你那么忙肯定累了,他还跑去找你说话。” 顾双仪忙摇头兼摆手,“没有,他也没和我说什么,而且小宝学心肺复苏学得挺好的。” 沈颜就笑,弯腰将一杯茶放到她的面前,“我也不指望他做得多好,懂点保命的东西就行了,以后万一哪天在路上遇到有人需要帮忙或者家人有事,他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顾双仪就也点头笑着附和了几句,也许是女人之间共同话题多一些,又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沈颜刻意照顾她,很快她们就聊了起来,顾双仪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但要是聊开了发现合得来,倒也很活泼。 因沈颜留他们吃晚饭,所以祁承淮上楼前说的不过一杯水的功夫就成了一句废话,吃饭的时候顾双仪倒是又见到了一个新面孔,傅小宝的姑姑傅明姝。 她发觉傅明姝似乎对祁承淮很有那么点意思,一直总是故意寻他说话,并且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 祁承淮的反应也很有意思,先是和王永宁不动声色的换了座位坐到她旁边来,而后对傅明姝的每一句话都是问什么答什么,绝不多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这和他在自己面前无事也要找事讲的风格大相径庭,甚至都比不上对着王永宁和沈颜的自在,更别提和对傅小宝的和煦相比。 大约他是感觉到傅明姝的意思了,无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所以他才处处避着,顾双仪偷偷看了眼他,见他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再看眼沈颜,她倒是有些尴尬和无奈。 忍不住有些想笑,但又知道这样失礼,于是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努力吃饭,却不期然的和坐在祁承淮另一边的王永宁目光相撞,互相都看见了对方脸上隐忍得有些辛苦的笑,顿时就忍得更辛苦了。 祁承淮朝两边撇了撇眼就看见这两人相似的表情,顿时心里有些发苦,既觉得王永宁没义气,又觉得顾双仪没心没肺。 好容易吃完了饭,沈颜不敢多留他们,傅明姝倒是热情的留他们喝茶,王永宁忙推说请假时间快到了得马上赶回去,毕竟驻地在郊区离这里还挺远。 祁承淮则面不改色的扯谎道:“有个病人有点不好我得回去看看,双仪明天还要值班今天要早点休息,就不多留了。” 他话里故意将顾双仪带出来,提到她的名字时语气亲昵,站得又离她近了点,若不是早就知道,沈颜和王永宁都会误以为他们是一对,更何况后来才见面又没人特地和她说起他们关系的傅明姝。 顾双仪立刻就看到傅明姝眼神黯淡了下来,心里有些同情她,正想开口解释,后腰却立刻传来一阵酥麻,原来是祁承淮用手指在她背后戳了几下,她又怕痒,立即就哆嗦了一下,也顾不得要解释,只是回头瞪了他一眼。 等他们都走了,傅明姝追问起顾双仪是谁,沈颜才淡淡的道:“顾医生现在是承淮的同事,至于他们以后是什么关系,和你也没什么干系,别管太多。” 傅明姝撇撇嘴,在心里抱怨嫂子的无情。 出了傅家门的三个人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王永宁叹道:“总算出来了,这顿饭吃得太难受了。” “还好意思说,平时不是能说会道么,怎么刚才一句话都不讲?”祁承淮有些按捺不住脾气,忍不住一句话怼了过去。 王永宁嘿嘿笑了两声,“人家看上的又不是我,死道友不死贫道嘛,顾医生你说对不对?” 顾双仪听了正想点头,却看见祁承淮看着她露出一股噬人的光来,顿时就昧着良心沉默了下去。 第一次见到这样情绪外露的祁承淮,顾双仪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 王永宁驱车赶回驻地,祁承淮则送顾双仪回去,路上他突然提起约莫两周之前从针灸转到神内去的那个老兵,“他家人今早给我打电话,说八点左右的时候因为突发心梗来不及送医,去世了。” 顾双仪一惊,“他怎么那么快就出院了?” “可能是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才好一点就坚决签字出院了。”祁承淮叹了口气,解释了一句又不说话了。 提及死亡,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傅琛,想起那些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睡都不敢睡得太死的日子。 顾双仪不知他想起什么,只以为他为逝去的老兵惋惜,于是说了一句“真是可惜”之后也不再说话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雨滴打在车窗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前窗的雨刷有韵律似的一下接一下摆动着,从车内望出去,昏黄的路灯被迷茫的雨雾笼盖,天地变得越发昏暗起来。 祁承淮这次将她直接送到了楼下,又将伞找出来递给她,顾双仪推了推道:“我都到楼下了,不用伞的。” “拿着,淋了雨容易感冒,女孩子着凉不好。”祁承淮坚持道,又将伞塞进她的手里,催她赶快回去。 顾双仪只好讷讷的道过谢,拿着他给的伞下了车。 祁承淮等她进了楼道才掉头将车开走,一句疾驰回到祁宅,将车在车库停好后沿着屋檐小跑着进屋,却仍不免湿了身。 老爷子正在看电视,见他神色匆忙,又看他身上淋了雨,埋怨道:“怎么也不在车上放个伞,明天记得带。” “放心吧爷爷,明天我拿几把伞到车库放着,到时候回来没伞也不怕了。”陆晗一面将干毛巾递给小叔,一面扭头安慰着老公公。 老爷子闻言放心的点了点头,祁承淮见没什么事就不解释了,只坐在一旁擦着头发,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电视里重播的新闻。 祁承洲这时从他的画室冲了出来,手里扬着一张画纸喊他妻子,“阿晗你看,我画出来了,怎么样,好不好?” 陆晗忙接过来,认真的看了看然后点评一番,老爷子也凑了个热闹,等画纸又回到手里,祁承洲就将它递到了祁承淮面前,“看看,觉得如何?” 祁承淮低头一看,只见画纸上画着个戴着挂着“八一”军徽的军帽、穿着绿/军装和胸前握着一把玩具枪的小男孩,他挺着胸脯,脸上骄傲的表情惟妙惟肖。 他心里一颤,强忍着情绪平静的问道:“怎么突然画这个?” “我前几天在广场闲逛,看到有个小娃娃穿成这样在拍照,我觉得挺有趣的,就跑过去和人搭话,他说自己的梦想就是当个军人,这幅画的名字就叫梦想。”祁承洲解释道。 祁承淮点点头,将画纸递回去给他,敷衍似的说了两句夸奖的话,祁承洲也不在意,转头又和妻子头碰头的讨论去了。 祁承淮却显得心事重重,起身上楼回房时差点脚底有些踉跄,夜里又被噩梦惊醒,梦里傅琛变成了画纸上的小孩,面容和傅小宝像了七成,冲他笑道:“我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军人,保家卫国。” 还没等他回答,那张脸又飞速变化,先是变作了肮脏的地面上萎软的一团血污,后又成了简陋的手术台上死寂的一片惨白,灯光刺眼,绿色的手术巾被血液浸透成了暗绿色,大团大团鲜红的纱布,天地间的风声和说话声通通化作了呜咽的悲鸣。 祁承淮忽的惊醒了过来,他长长的出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额头,一手都是冷汗,他突然想起,傅琛说过和梦里一样的话,如今,他为了梦想,送出了年轻的生命,徒让人叹一句英年早逝。 接下来一直到天亮祁承淮都没再睡着过,天亮后他去见了关岳——他回国后找的心理医生,亦是他的大学校友。 之后在广场坐了整整一天,从白天到日暮,面前经过的人从少变多,又从少变多,人来人往,一如人生里每次缘散缘聚。 第23节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爷子(奇怪):孙砸!你咋湿身了呢? 祁医生(淡定):伞给你孙媳妇儿了。 老爷子(惊讶):那我孙媳妇儿人呢? 祁医生(继续淡定):回家了。 老爷子(鄙视):噫!伞给出去了,人没带回来!真是没用! 祁医生(腚疼):……这就很扎心啊我的爷爷! 碎碎念: 明天作者菌要去值班!值一整天晚上夜班的那种!所以明天是存稿箱大兄弟当值! 我已经预感到明天我老师收病人收到我害怕的场面了←_← 昨天有个病人要从内分泌转上来,本来不转的,结果人家听说我老师有张床空了,就要转了,我擦咧t_t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这种事,我也是有卧底在敌人内部的-_-|| 然后,喜欢看医生文的孩子,我要推荐一本书!小楼的《天使的信仰》系列,已经出完啦!我觉得hin好看,毕竟作者本身就是协和的医生,笔力和深度非我等能比,那才是医生文,而不是我这种说是医生文其实就是个小言的东东≥﹏≤ 但不管怎样,请举起你们的爪,给我按个收藏呀么么扎^o^/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隔了一个周末,再看主管的各床病历本,基本都有了需要续开的医嘱,于是整个早上钟凯和他的两个师妹都被祁承淮支使得团团转,打印医嘱和处方,将病历本拿去护士站让责任护士过医嘱,补充查房记录,一早上四个人围着办公桌忙个不停。 顾双仪在门诊同样忙得很,周一周二似乎是每个医院最人满为患的时候,涌进来的病人让很多医生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一早上看了四个面瘫的病人,无一例外都是吹空调或吹风扇吹的,已经六月份,天气日渐变得炎热,有许多耐不住热的人已经开了空调,贪凉的代价轻则感冒伤风,重则有如面瘫。 中午时她去康复科看会诊,是一个车祸后因心理障碍卧床了一年最近才开始进行复健的病人,下肢已经出现了肌肉萎缩和功能减退,顾双仪见到他时,他正拄着拐杖蹒跚的挪着步子。 病人并无太大的问题,针灸也不过是和其他复健活动一样为了增强肌肉的力量的作用,顾双仪写好了会诊意见后就跑到隔壁治疗室去了,“坤茹姐?” 古坤茹正埋头在电脑上写着新入院的病人的测评结果,听到声音就抬起头来,见了顾双仪就笑,“又有会诊了?大中午的不休息,下午熬得住么?” “苏医生喊我来我才来的,其他人喊我就不一定来了。”顾双仪笑着走进去,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古坤茹面前,“我有事想问你呀。” “问呗。”古坤茹笑眯眯的,也不招呼她,由得她自己拿一次性杯子倒水喝,她和顾双仪因为互请会诊请出了交情,来往后发觉彼此还算合得来,便愈发熟悉了。 医院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的,交朋友是件极重要的事,因为你管着病人总要有请会诊的时候,科间会诊院内会诊手术台前会诊林林种种有急有缓,急的可能恰好是饭点或者半夜人家正睡着的时候,如果是熟人就能直接喊人来看了,丝毫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但要不是熟人,对方可能就会给你脸色看了。 可见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个道理,在医院这个巴掌大的圈子里也是一句至理名言。 于是顾双仪便不客气的道:“我听说你们康复科也治面瘫的,怎么做的,也教教我呗,总有那么几个病人做了几个月针灸都不能全好的。” 古坤茹闻言从电脑前抬头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怎么,你这是打算跟我们抢生意?” “互相学习嘛,你教我,我也可以教你啊。”顾双仪喝了口水,看着对方道。 “快算了吧,你那套什么地仓透颊车还是什么我实在不敢下手。”古坤茹摆了摆手,扭头拉开抽屉拿了包棉棒扔给顾双仪,“喏,拿回去沾了水放进冰箱冻一下,用的时候就用冻好的那头拍打患处,注意力度轻速度快时间短,临床效果还挺不错。” 顾双仪拿着棉棒看了眼,“咦,这不是妇科检查用的棉棒么?” 古坤茹点点头道:“是啊,它的头够大。” 顾双仪将古坤茹教的方法又复述了一遍,就被她以赶紧去休息的理由赶出了治疗室,兜里揣了包棉棒笑嘻嘻的走了。 走到半路,祁承淮的电话打了过来,她叹了口气接起来就问:“祁大医生,是不是又有会诊了?” 祁承淮立即说明了来意,同以往很多次那样都是脑梗后遗症的病人需要转康复科或针灸科治疗,因病人选择了做针灸,才把她叫上去。 但是时间实在是不早了,神内一套体格检查仔细做下来要花掉十几二十分钟,还要同病人沟通好,然后出会诊意见让其转科继续治疗或门诊随诊,没有半个多小时根本不可能完成,可是这样长的时间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赶了。 “急不急?不急的话下午下班我再上去吧?”顾双仪咬了咬唇,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还是将话说了出口,说完了才发觉拒绝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接着她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变得有些委屈,“我才从康复科会完诊出来呢,下午还要继续出门诊,早上起很早的呀,我都快困死了。” “……好,你下午下班了再过来。”祁承淮似是没想到她会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讲话一时间竟沉默了片刻,但时间很短,短到顾双仪根本就没发现他的失态,“午饭吃好没有,有没有多喝点水?” 他的语气关切,殷殷之情竟比往时还要浓上三分,顾双仪隔着电话都能想得出他那双黑珍珠似的眼里闪烁着什么样的情绪,一时间有些愣,又有些羞赧,忙应道:“有的有的……我、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她才松了口气,心里有种厘不清的情绪,感觉涨涨的,似乎要冲破胸腔跑到空气中才舒服。 关岳在下午接近下班时来到办公室找祁承淮,说是要请他去吃饭谈心,顾双仪在关岳来了之后才到的十七楼,一进办公室就撞上了程橙,她忙拉住她道:“你那个采访的问题呢?” “什么采访?”程橙还没说话,祁承淮就走到了她的跟前问道。 顾双仪哦了一声,解释道:“小橙他们专业要求实习结束时除了交实习鉴定册外还要交一份职业人物访谈,她说想采访我,但又忙,我就让她把文字版的问题给我,我把答案写给她。” “还有这任务?”祁承淮愣了愣,头一次听说有这回事。 顾双仪却见惯不怪了,“我以前大三学校去见习,也要交啊,学院要我们就照做好了嘛。” “那也先去看了病人。”祁承淮觉得病人比这劳什子人物访谈来得重要得多,当即将病历本塞进了顾双仪手里,“劳驾你先看看病历。” 顾双仪拿着病历本翻看,心里头埋怨这人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关岳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的互动,倒也没兴趣跟着去看他们给病人会诊,只是等他们从病房回来时,见得他们讨论病情时走得极近,一副亲密的模样,偏又和谐得很,顿时就怔了怔。 顾双仪坐下写会诊意见时才发现关岳,以为他是新来的同事,便扭头问祁承淮,“祁医生,这是你们科新同事么,贵姓呀?” 祁承淮正站在病历车前拉了小抽屉找下午刚送上来的验单,知她问的必定是关岳,遂头也不回的道:“关岳,关山的关,岳飞的岳,心理咨询师,同时也是我同学。” “顾医生幸会。”关岳在她刚进来时听到有学生叫她顾老师,此时便径直称呼她顾医生了。 顾双仪忙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抱歉,误以为你是新同事了。” 关岳爽快的笑了笑,“哈哈,没事,多谢你夸奖我长得年轻。” 顾双仪笑了笑,又低头去继续忙着手里的事,片刻后将会诊单交给钟凯录入电脑,然后拿了程橙放在桌上给她的a4纸,上头十几个问题,诸如月收入多少这样敏感的问题也赫然在列。 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样的问题一看就是学校统一给的模板,她们以前做人物访谈也是这样的,都是套路了。 于是顾双仪一面写一面听关岳和祁承淮的交谈,提到了傅小宝的名字时她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在维和时牺牲,顿时觉得十分惊讶,难怪上次在傅家没有见到男主人,也没听他们怎么提起过他,原来是不在了。 一想到那么小就那么懂事的傅小宝没了父亲,顾双仪就觉得好一阵心酸,关岳只是提了两三句就换了个话题,并没有将傅小宝父亲的事说得详细,究竟实情如何,她虽然好奇,却又不敢去问祁承淮,只好作罢。 那头祁承淮将验单找出,看了之后递给了李惠娴让她先贴好免得丢了,然后就坐在一旁和关岳说话,不时扭头看一眼她写的答案。 他看见顾双仪在一个“为什么会选择做针灸医生”的问题下写道:“因为专业是家长决定,毕业后不做医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顿时就失笑,忍不住伸出手指指着那里道:“你这样写,不怕影响形象么,一点都提现不了你作为一个医生的崇高理想。” “可是我本来也没有很想当医生的呀。”顾双仪提着笔,鼓了鼓脸,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难道我要骗她么?” “程橙对你这个老师在针灸技术上推崇备至,你这样就不怕会打击到她么?”祁承淮缩回手,淡淡的问了一句。 顾双仪愣了愣,片刻后有些懊恼,“可是我都写了,还能怎么办,你又不早说。” “你是有多笨,在后面补一句‘在临床实践中逐渐找到了这份工作的意义然后决心当一名更好的医生’这样是有多难。”祁承淮撑着额角,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仿佛在为她的智商担忧。 等一切工作都暂告一段落,已经是下午七点,走廊里的灯都已经亮了起来,照出人影影影卓卓在地上面上,病房里传来电视里放新闻联播的声音,值班护士笑着冲他们道别。 关岳和祁承淮约了饭局,顺便邀顾双仪一道,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婉拒道:“我答应了我妈今晚回去吃饭的,真是抱歉。” “不要紧,那就下次吧。”关岳笑着道,余光打量着她圆润的侧脸,鼻梁小巧眉目清秀,耳垂上是一只牡丹花状的银耳钉,想来另一边也是一样的,左手的手腕上套了只凤纹银镯,简单清爽,不说话时显得格外乖巧文静。 他又想到祁承淮同她说话时半掩半露的亲密语气,顿时了然,只是仍然有些惊讶,祁承淮最终喜欢的竟然是这一款。 出了医院大门,关岳先赶往预订的饭店,祁承淮则坚持先送顾双仪回去,于是两人便分头行动,全然不管顾双仪说了两三遍自己可以打车回去的话。 祁承淮和关岳的饭局持续至夜深,分别时关岳突然问他:“那就是这样了?就是这个叫顾双仪的女孩子了?” “是。”祁承淮淡笑着点点头,眼里的喜悦显而易见。 关岳也赞同的点点头,“也好,总是要向前看,要有些盼头转移注意力,你才不会老是想着旧事。” 祁承淮也笑着表示赞同,只是心里仍旧忍不住有些惆怅,都说病去如抽丝,又如利刀子割肉或许只是一划,但伤口愈合却要许久,心里的伤口和疼痛也是同样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这里是存稿箱大兄弟,各位小天使,您的作者君已经下线去值班,估计不是在码病历就是在被迫看书学习,所以今日没有小剧场,希望您继续不离不弃,谢谢合作*^_^*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开v公告) 顾双仪回了家,姑姑顾芫难得没有应酬早早也回了来,她自小和姑姑就亲近,很爱黏着她,此刻见了她便立即扑了过去,搂着她的肩膀撒起娇来,“小姑姑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好久没见到你啦。” “乱讲,我们上个星期才一起吃了饭。”顾芫反手搂着顾双仪的肩膀,伸手刮了刮她的脸,笑着嗔了一句,她也是极疼爱这个侄女儿的,大约是因为儿子少小离家,一腔母爱只好倾注在眼前的孩子身上。 邱辰光照例要加班,已经是六月了,过不久上头就要来人进行年中质检,作为科主任,他需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有许多。 饭后顾芫难免提到顾双仪的婚姻大事,虽然因为怕孩子产生抵触心理不好说得太多,但似是无意提起的那么三两句话里无一不是充满了担忧。 就连顾母都觉得有些无奈,和小姑叹气道:“也不知是不是她还小的时候我们管得太紧了,搞得她好像还不开窍一样,这么多年别说中学没早恋,到现在连个苗头都没有,难道真是做姑子的好料?” 顾双仪听见,在心里撇了撇嘴,有些心虚的装作认真看电视,若无其事的不说话,她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母亲,您女儿早恋过的,虽然只持续了三个月,大学时也喜欢过人的,虽然没能在一起。 她认真想了想曾经喜欢过的人,好笑的发现竟然完全想不起对方的长相,套用网络上的话讲,她也曾小鹿乱撞过,但后来的这些年大概小鹿已经撞死了吧。 然而她一转眼就想到了祁承淮,想起他弯腰过来替她轻轻解开安全带的细致,温柔得像一泓泉水,缓缓的流入她的心里,只是她却始终充满了顾虑。 都说男人怕女人太厉害了是因为男人不够好,女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男女关系中,有一方太过优秀总会让另一方无形之中产生许多的压力,拼命追赶还是害怕追不上对方的脚步,赶着赶着就会觉得累,终于有一天会放弃。 祁承淮在顾双仪的心里就是这样的,不管他依恃的是什么,自己的才能也好家世也罢,总归是一直意气风发,于她而言,祁承淮是龙,而她是浅滩,但浅滩却是困不住游龙的。 顾双仪性格里软弱自卑的一面,在面对感情时暴露无遗,但却没有人知道,恐怕除了她自己没人会知道,这是她内心最阴郁的秘密。 她试探着问两位长辈:“要是我以后找了个做同行的男朋友,你们觉得可以同意么?” “……这是、你有喜欢的人了?”顾母惊讶了一下,转瞬回过神来,和顾芫对视了一眼,试探着反问道。 顾双仪抿了抿唇,压下心里万千种想法和想说的话,摇头否认道:“没、没有,就是问问。” 顾母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但也谈不上失望,因为本身就没敢抱什么希望。 “说实话医生是个好工作,但做对象我就觉得有点不好了,你想啊,你们那么辛苦,谁还愿意找和自己一样劳碌命的对象?我值夜班你值夜班,我轮休你上班,你轮休我上班,家务谁做?孩子谁带?性/生活怎么过?噢,都累得没有性/生活了,哪来的孩子?我成天精神紧绷诚惶诚恐,你整天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电视剧里的医院爱情故事都是骗人的。”顾母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姿态,掏心窝子似的对着女儿道,深觉自己是苦口婆心。 顾芫在一旁听得大点其头,对侄女儿道:“我觉得你妈妈说的很有道理,要不是你哥早就出去念书,恐怕他在家也过得不怎么样,你看你姑父一天到晚不在家,我有时都觉得我没老公。” 顾双仪听得都呆住了,她没料到自己就是随口一问,就能引来那么多的话,而且母亲言语中尺度之大,就连她一个专业的医疗从业者都未必能对着亲人说得如此直白。 但她们的话顾双仪倒是听进了心里,不仅因为她从小就习惯了听从,而且还因为年龄愈长就愈发能觉得父母的话里正确的一面,有时候多听听他们的话,未必是坏事。 第24节 虽有些遗憾,但又没深陷其中,便不觉得多难过,不过是欲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罢了。 直至后来,祁承淮从妻子嘴里听闻这一番言论,在心里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直在心里埋怨丈母娘险些坏事。 六月中,顾双仪值班那日照例有好几个会诊需要去看,她从康复科开始,一路去了妇产科、儿科和骨科,最后在十一点多的时候抵达住院部最顶层的神内。 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虽不至于压抑,却总让人觉得有些沉重,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请她会诊的是刘蔚华,去看病人时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觉得你们办公室今天有点不高兴的?” 刘蔚华叹了口气,“老祁管的48床,一个月脑梗了三次入院三次,告了八次病危六次病重,今早因为心梗在八点二十分宣布死亡。” 顾双仪听了便明白过来,也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等从病室回了办公室,顾双仪特别留意着祁承淮的表情,见他脸上淡淡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有病人过来问药物副作用的事他也十分耐心的逐句对着说明书给对方解释清楚,并且好言好语的笑着安慰一通。 这让她觉得疑惑,这真的是刚见过病人身死的人吗,冷静得过分,犹如一块没有心的石头。 她左右望望见办公室里人少,余下几个人又都各自忙碌得连话都没空讲,兼之她仗着和祁承淮熟,便坐近了过去小小声的问道:“祁医生,我听说你有病人走了?” 祁承淮还在整理死亡记录,闻言头也不抬的点了点,顾双仪就又问:“可是你看起来完全不像啊,一点难过都没有么?”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过疑惑,又或许只是因为她是顾双仪,祁承淮心里并没有觉得被质疑的恼怒,而是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我难过的话,对这件事有什么帮助吗?能让他活过来吗?” 顾双仪怔了怔,摇了摇头,既定事实是难以扭转结局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收拾心情做好分内事,把教训记在心底以后遇到同样的问题更加妥善应对不是更好么?”他又接着道,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 顾双仪直到此时才发觉他面上全无平时面对她的笑影,这才知道他心里也并不是全无情绪的,于是不免有些抱歉,但随即又有疑问脱口而出,“那傅小宝的爸爸呢,你看着他,也是这样想的么?” 话一出口便觉得懊恼,终究还是忍不住越了界限,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祁承淮闻言一怔,猛地抬了抬眼皮,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他没有和她提及过傅琛,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关岳来过办公室并且见过她,也许是那时她在一旁听到了他们说起傅琛罢。 他心里苦笑了一下,又沉默了半晌,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冷静,忍住心里的颤抖好似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不一样,他是兄弟。” 顾双仪立即明了,毕竟是一个战壕里待过的弟兄,面对傅琛的死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冷静得了,想明白这些,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唏嘘,又替他觉得难过。 话题就此打住,又过得片刻,工作暂时完成后他们从十七楼下去,往食堂去吃午饭,电梯被堵在了十二楼的肿瘤科病房,电梯门被迫开开合合无法关闭,他们只好走了出来。 一眼就望见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之间的空地上摆了一副担架,上头似乎躺了个人,蒙着白布,周围蹲了一圈披麻戴孝正号哭着的人,还有十来个中年男人正站在一旁,乱哄哄的嚷着让医生出来让院长过来还他们公道。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是肿瘤科被摆灵堂了,这里收的病人本就处于危险边缘,极易出现人命关天的情况,病人不幸过身后,总有悲伤过度的家属或者自发或者被他人煽动来找医院麻烦,一年总要闹那么几次的。 顾双仪小心翼翼的绕过人群后面,拉了护士站里一个害怕得发抖的小护士来问情况,才清楚是一个脑部胶质瘤严重到已经被其他医院拒收了的病人入院不到一个星期就自杀了,家属说是医院没尽到看护的责任要院方赔偿损失。 “刚来的时候态度可好了,恨不得给主任跪下,可是从第二天就没见过家属,我们病房有防盗网她没法跳楼,用的是玻璃碗杂碎了的玻璃,医生提过不要给她用玻璃碗的,但家属也没在意,他们请的护工说是远房亲戚,也没管。”小护士如是道。 顾双仪又安慰了她一番,转眼却见祁承淮已经挤进了人群里,随即便听到有人大喊:“又来了一个,肯定是庸医的同伙!打他!给咱们家讨个公道!” 顾双仪大惊,忙扑到护士站的桌上捞起电话来拨通了保卫处的电话,又觉得不放心,连忙又打了派出所的电话去报警。 保卫处来人来得快,等警察到时已经控制了局面,顾双仪拉着祁承淮的白大褂衣兜,侧头看着他眉心处的两道伤,心里一阵后怕,“要是伤到眼睛你怎么办,怎么就那么冲动?” “自己人不帮自己人难道看着他被打?”祁承淮咧着嘴吸了口气,又压低声音道,“我学过散打,他们害不了我的,还被我踢了两脚。” 顾双仪就更加紧张了,“你怎么能这样,万一到时候要打官司,监控一调出来岂不成了我们没理?” “你放心,这个摄像头我知道,那么多人围着,看不出来的。”祁承淮安慰道,眼睛里露出一抹狡黠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顾双仪(斜眼):我好似看到评论里有人问你的心病是不是前女友? 祁承淮(疑惑):不是啊,我们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谁也不惦记谁,你眼咋了,找熟人看看好放心? 顾双仪(斜眼):……哟,那你语文水平很不错啊? 祁承淮(点头):谢谢夸奖。 顾双仪(柳眉倒竖):你再说一遍? 祁承淮(抽鼻子):怎么有点酸,还挺好闻的。 顾双仪(恼羞成怒):……再见!不能做朋友了! 碎碎念: 这里是您值完一次24小时然后睡了半天才活过来的作者桑。 首先,要跟大家说一个消息,不晓得好还是不好……就是……本文将于后天也就是周三也就是6月14号入v,届时将连更3章,早前有小天使一直问的他俩啥时候在一起,我愁了眼,入v那天←_← 我真不是故意的≥﹏≤ 为了顺v,本文结局时会努力加更番外,从现在开始可以点播,本dj将会记录在册,方便日后播送。。。。 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哎呀不管了我要去散步了……大家来捧场啊么么扎(^3^)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肿瘤科发生的这场医闹最后以家属方被带走结束,但同时按照医院一贯的处理办法,还要上报各管理部门,封存病历等相关证物,以备不时之需。 祁承淮因为冲进了人群而成为当事人之一,也接受了现场问询,直到所有非医护人员离场,他们已经完美的错过了午饭时间。 这让顾双仪有些懊恼,“怎么办,还有饭吃么?” “去找食堂的大师傅煮个面就得了。”祁承淮一面说一面走,间或忍不住举着棉签碰碰眉心的伤处。 出了肿瘤科的办公室,顾双仪看见护士正拿着扫帚清扫地上的垃圾,摆灵堂的家属在这里留下了一堆白黄二色的纸钱,看着就有些晦气,护士长在一旁同别人道:“不行,我得去找几根桃枝回来,驱驱邪。” 顾双仪笑笑,和祁承淮小心的绕开这些纸钱往电梯走,下了楼去食堂的路上他们遇见古坤茹,听她问起方才的事,才知道原来这件事已经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大家都说祁医生果然面冷心热,换了别人都未必敢上去的。”古坤茹拉过顾双仪说着悄悄话,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等在不远处的祁承淮。 顾双仪闻言看了眼古坤茹精致的眉眼,又听着她由衷的赞赏,不由得心里一动,也回头看了眼祁承淮。 等他们说完话,祁承淮和顾双仪一道走着,忍不住好笑道:“你们两个怎么那么要好,说话还要避开我,又不是不认识。” “因为她好看啊。”顾双仪应道,她的确是最喜欢古坤茹那张脸,宜喜宜嗔的精致,嘴唇连不笑时都是上扬的,让人见了就喜欢。 祁承淮闻言就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心里摇了摇头,她大约不知道罢,她说的别人的好处她都有,只是姿色略逊一些,但也清秀可人,但她好似丝毫不自觉。 “祁医生觉得坤茹姐怎么样?”顾双仪说了一会儿,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她可是名花还未有主呢。” 她自觉自己这句话有些言不由衷,祁承淮却没听出来,只觉得心头有股邪气窜了上来,从早上就开始压抑着的情绪一下子险些就要失控。 他忍了半天,直到进了食堂的门口,才沉着声道:“双仪,她很好,但并不是我想要的,不要再提。” 顾双仪一怔,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愠怒,但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他,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讪讪的笑了笑,想说道歉的话,却因看见他冷淡的面孔而不敢说出口。 接下来的几天祁承淮都不想看见顾双仪,恰好有个出差的机会,便去了外地,临走前在医院门口遇见,他也没想到要同她说一声,只觉得和她一说话就要气炸了肺,在他的心里,顾双仪就是一只没心没肺又蠢笨的狐狸,有时聪明透顶知道怎么样讨他喜欢,但大多数时候只会让他觉得心塞。 顾双仪却不知道他的任何想法,只知那天之后他就单方面的冷落了她,见了面也不多说话的,好似两个陌生人,她想凑过去,却因他的冷淡而发怯,只好垂头丧气的认定他们的交情就此终结。 医生这个工作极其忙碌的工作让很多人无暇顾及更多的个人生活,于是每个医院都会有一批既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谈恋爱成家的单身男女,考虑到这样不利于社会和谐,于是工会隔一段时间就会组织一次联谊,试图通过这种途径内部解决医护人员的终身问题。 章主任收到工会的信息,进了办公室的门就道:“单身的,不值班的,都给我去,人类繁衍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嗯尤其是双仪,不许逃跑。” 顾双仪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怏怏道:“知道了。” 见她情绪不高,冯舸便凑过来安慰道:“去看看,就当是聚餐好了,不过要是看上那个青年才俊,比如祁医生这样的,下手快些,不要怕吃相不好看,自己过的爽快就行。” 顾双仪抬头看着他,半晌翻了个白眼,嘟囔道:“青年才俊哪里看得上我……” “不要妄自菲薄,我们可都是你娘家人,有人欺负你我们饶不了他。”符云溪跟顾双仪关系很好,乐得照顾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两三岁的姑娘。 顾双仪这时才发现,针灸科没结婚没恋爱的医生居然就剩了自己一个,顿时有些惶惶然,“怎么回事!不会是全医院都没几个单身狗了罢?” “你想太多了,要是这样工会那群阿姨大妈怎么可能搞联谊。”符云溪弯腰去打印机那里扯出被卡住了的处方单,头也不回的应道,“我们这些科室不够忙也没什么年轻人来你才觉得都是已婚人士,你去问问妇产啦急诊啦这些科室,准保一群孤家寡人。” 顾双仪这才定下心来,反正她不是突出的那个就好了。 隔天中午方蘅在食堂堵住她,问起了联谊的事,她点着头道:“去啊,章主任都指名要我去了。” “该去的,你也不小了,要知道世上有两件事不能,一是孝顺父母,二是生孩子,过了岁数想生都没那么容易。”方蘅做惯了妇科,见过不少为了孩子饱受折磨的夫妻,便总是忍不住劝身边的人早要孩子。 顾双仪叹了口气,拖长着音调道:“知道啦……” “哦对了,还有个东西给你。”方蘅在衣兜里掏了掏,掏出个u盘来递给她,“喏,复习资料,你不是要考试了么。” 顾双仪愣了愣,接过来看了看,问道:“蘅姐你哪来的资料,我考中医内科的,你找资料不容易吧?” “没、没怎么麻烦……”方蘅似乎被她问住了,有些含糊其词的道,“还好了,我、我恰好有个朋友在省中医院,嗯、就是她给我的。” 顾双仪不疑有他,欢欢喜喜的冲她道谢,“多谢蘅姐,你对我真是太好啦!” 方蘅看着她喜笑颜开的脸,又想到祁承淮欲言又止的模样,心知他是有些下不来台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他死要脸面苦了自己,还是该说顾双仪太过没心眼子。 直到周五联谊的那天,下午下了班,章主任又来说了一声,刚分来的年轻小护士们当然是不需要去的,她们凭借水灵的面孔自然有大把姻缘,于是整个科室只有顾双仪不尴不尬赶鸭子上架似的去了。 在门口打车时她突然发现好似因为整改,门口的黑车都没了,偏偏路过的出租车不知为何这个时间段也减少了,她站在路边无奈的等着,心里有些烦躁。 以前总这样等车也没觉得如何,但近来她习惯了坐祁承淮的车,早就忘了等车有多麻烦,但如今她和祁承淮闹翻了,突然觉得这等车也太麻烦了。 她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来查公交路线,心里合计着也许该去学个车考驾照了。 最后顾双仪也没打到出租车,只好坐了公交又换乘了地铁,花了一个小时还多的时间才到达预订好的酒店。 她来得晚,进了门古坤茹就过来将她拉了过去,关切的问道:“才下班啊?” “别提了,公交倒地铁人太多了。”顾双仪摇了摇头,忍不住抱怨道。 她一面和古坤茹说话,一面暗地里四处张望,直到看见祁承淮正站在角落里和几个人说话才停住了眼,只是她看着站在祁承淮对面那个女孩子清丽的脸,突然有种不适从心底涌起。 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场联谊是为了什么,索性大家都是同单位的同事,即便不为了那件事,多交个能说得上话的熟人也是好的,请会诊或者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时总能用得到这份交情。 没多时古坤茹就被别人引去一边讲话了,余下顾双仪在原地无所事事的喝着果汁,酒是不敢碰的,因为没怎么喝过,她怕万一醉了要丢丑。 有没怎么说过话的男同事来搭讪,顾双仪不好拒绝,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竟也能说到一处去。 只是还没说多久,她就听见背后突然有个声音传了过来,“顾医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顾双仪脖子一僵,半晌才回过头去看说话的人,见他正端着得体的笑站在自己身后,不知为何突然心里一慌,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道:“……好的。” 又回过头去和另一个同事道歉,然后才小步跟在祁承淮身后,往阳台的方向去。 借着窗帘的掩盖,阳台处的声音小了许多,祁承淮倚着栏杆站在她的对面,用目光毫不遮掩的打量着她,直到她的神情从懵懂茫然变作尴尬失措,他才淡淡的开口道:“双仪,我不喜欢你在这种场合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 顾双仪一怔,倏的抬头望向对面似笑非笑的男人,愣愣的问道:“……祁承淮,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祁承淮倾了倾身,似是要伸手抱住她,靠近了她的脸低声说了这样一句暧昧的话。 顾双仪立刻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锅,心里既忐忑又有些恼怒,他这样的行径,让她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但又有些惊讶于自己的不反感。 第25节 祁承淮见她脸色几经变幻变得十分复杂,心知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也不多解释,只是直起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弯弯,我找了种种理由频频出现在你的身边,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么,嗯?” 自己的小名从他的嘴里飘出来,顾双仪心头猛地一颤,忍不住抬眼紧紧的盯着他看。 正要说话,就听见近处有个女声突然传来,“祁医生,怎么偷偷躲着我们呢,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呀?” 顾双仪立时愣住,侧脸看过去,身旁的男人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稳镇定,“哦,是林护士啊,没事,我和双仪有些私事在商量。” “这样啊,那、不打扰了。”顾双仪终于看清了说话人的脸,是神内的护士林璇,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看见了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祁医生(愤怒):顾双仪你脑子坏了吧,有你这样把老公让人的?要不要带你去做个检查? 顾双仪(一把抱住):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嘛,我爱你呀…… 祁医生(佯怒):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再有下次就家法伺候! 顾双仪(小鸡啄米):好的好的,那你也不可以看别人,看了要拗断腿。 祁医生(无语):……怎么突然这么暴力,画风有点不对-_-|| 碎碎念: 再预告一次,明天入v啦~ 嗯明天我要去上岗前培训,就很奇怪啊,我都上岗了才岗前培训。。。。 好心疼实习生评价培训规培生请假复习准备周末考执医的老师,有一天半要自己干活,查房都没有小尾巴跟着了呢←_←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在联谊会那天挑明了心思之后, 祁承淮似是终于挣开了束缚,行事越发大胆起来,虽然因顾忌着人多嘴杂怕顾双仪遭受流言而不敢过于明目张胆,但却能让有心留意的人看出他的意思来。 在他看来,男女之间的这些事都是很正常的,他亦没有采取什么过激的手段去追求她, 没有任何人能置喙他的做法。 顾双仪却连镇定都难以做到,更别提和他一样心安理得理所当然了。 她一度躲着祁承淮走, 盖因她心里感受甚是复杂,有些许惊喜和得意, 因为追求她的是一个大家公认的青年才俊, 但更多的却是茫然和忐忑, 她与祁承淮也不过认识了几个月,这样短的时间用来谈什么情根深种非她不可是不实际的,她总觉得这份感情来的奇怪, 接不接受一回事,接受之后呢,没有互相了解的两个人, 真的能走下去么? 顾双仪顾虑重重,为了自己能想得更清楚些,便总是刻意在办公室逗留许久,天不黑不到□□点绝不回去。 对此顾母并没有怀疑, 毕竟在她心目中,医生就是个忙得连水都喝不上的工作, 晚归实属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了,就连邱辰光都信了她的说辞。 祁承淮刚开始几天还被蒙在鼓里,过了几天后偶然听程橙和同学打电话时说了一句,“以前我顾老师一般出门诊的时候就差不多能准点下班,我现在都到神内了,你还当我在针灸呢?” 她的本意想抱怨神内太忙,祁承淮听了却觉得恍然大悟,早先他就疑惑怎么顾双仪下班的时间押后了这么多,原来是在躲他。 反应过来的祁医生既心酸难过又暗自磨牙,一发狠就花大代价买通了连丹,托她留意顾双仪的动向,回馈给她的则是他找房产公司的朋友帮忙弄来一套房子的内部优惠,正好连丹和男友打算置产结婚。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明面上顾双仪是躲开了祁承淮的,看起来他似乎也停了手,但私底下祁承淮却发现了其他的事情。 顾双仪总是磨蹭到很晚,但说实话,在省医针灸这样一个门诊为重的科室,病房实在不能算忙碌,她要做的事来来去去都是那些,总有做完的时候,但又不肯立即就走,憋得闷了就只好出去去走走。 省医的绿化做得很好,有亭台流水假山,曲曲折折的中式回廊,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医院,说不定还会误认成哪个公园,也因此吸引了几只流浪猫。 说起来这些流浪猫在这里扎根也是不容易,医院里病人多,怕流浪猫带来不好的病菌,也怕猫带了什么病菌出去传染给人,本是要将它们赶出去,但动物到底是有灵性的,竟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无奈之下只好将它们留下。 但后勤那边坚决的给这些流浪猫通通打了疫苗做了绝育,理由是:“就算要养着它们,也要保证安全!” 如此一来,省医的流浪猫们就成了家养的了,日后要是离开这里,做过绝育的猫们还能不能融入猫社会就不得而知了。 符云溪曾就此事对顾双仪笑道:“幸亏也不多,不然后勤也没那么大方的,不过也奇怪,好像之后就再没新猫来了。” “大约这些猫回去和亲友团哭诉过了,万恶的人类剪了它的小鸡鸡,所以它们都绕道走了。”这是冯舸的原话。 顾双仪却是欢喜的,她从小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但一直没有机会养,在家是不被允许,因父母觉得会玩物丧志,后来读大学是没条件,宿舍有人对猫毛过敏的,再后来是工作了之后没什么空闲,又是住在家里,她下意识的就否决了可以养猫这件事。 流浪猫来了之后她便时不时去看一看,买些吃的去喂它们,哪怕它们不喜欢吃但能过来让她秃噜一下也是好的。 祁承淮的事让她觉得心烦,去看猫的次数就多了些,换了衣服去看看它们,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家。 她并不知道祁承淮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在月光和路灯光底下蹲下腰去,伸手招来几只猫,将食物递给它们,而后轻轻的摩挲它们的毛发,他静静的看着,不敢出声去惊扰她,好似天地之间只余这一人。 他忽然想起很多次看见她在大门外摆摊的老人处买水果时的模样,眉眼弯弯的,像足了她的小名,目光里尽是温暖的善意,他想,她的家人一定很爱很爱她,给了她足够多的爱,虽然让她变得有些怯懦没有主意,但却也令她能够肆无忌惮的对别人释放善意。 因为她从心底里觉得,这个世界是安全的,她不会受到伤害,哪怕她曾经因为这份工作,受到过刁难。 祁承淮觉得,这也许就是他喜欢上顾双仪的最重要的原因,这样一个温暖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尤其是看过了那么多人性的丑陋和复杂之后。 就这样一个躲着走一个躲着看的过了好些天,六月就这样到了底,程橙出科回校,临走时给祁承淮送了份小礼物,还留了一份托他带给顾双仪,兴许是要放假了心情格外舒畅,她言语间少了许多恭谨,俏皮的笑道:“祁老师,到时候要是你和顾老师结婚了,一定记得请我喝喜酒。” 说完又急急的补充了一句:“要是新娘子不是顾老师就算了。” 祁承淮和顾双仪之间,她总是无条件的偏向顾双仪一方,这倒不是说祁承淮就对她不用心教导了,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同而已。 祁承淮闻言难得很明朗的笑了笑,他在工作时惯常表情淡淡,这让程橙觉得有些惊讶,直到她听到他说了一句“放心,一定请你来”时才回过神来。 程橙的礼物仿佛是一个契机,又或是一个借口,给了祁承淮一个打破现状去见顾双仪的理由。 更何况他已经快要忍耐不下去了,虽说以不动应万变,但总归被钓得难受,幸好还有句老话叫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指不定人家早就埋怨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了。 祁承淮一面苦哈哈的苦中作乐,一面拨了顾双仪的电话,“双仪,程橙留了份礼物托我交给你,你下来一趟好不好?” 此时已经是夜晚八点,顾双仪值班,正吃了晚饭闲得在翻新一期的杂志,接了电话后慌了片刻,又想到也不是没见过这有什么可怕的,便稳稳心神仿佛很镇定似的下了楼。 祁承淮在中医楼前的空地上等她,他的身后是一盏高高的吊着的路灯,暖黄的灯光洒在地面,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她恍惚间想起那一天傍晚在门诊,她转过身时看见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台照进室内也爬上他眼眉的那一抹惊艳。 但却不曾像此时这样将疲惫照得无处隐藏。 她忍不住就问了句:“今天很忙么?那么累怎么还亲自过来?” 祁承淮没料到她会先开口,于是狠狠地愣了愣,回过神后却是心底一片喜悦,又松了一口气,她这样关切,大约并不是因为讨厌他才躲着他罢? “没事。”他将程橙的礼物礼物递给她,“打开看看?” 顾双仪依言照做,打开盖子便发现里头是一朵鲜红色的永生花,上头留了一张纸条,“顾老师,等你结婚的时候就将这朵花摆出来吧,希望你的爱情永不凋零。” 顾双仪一愣,抬眼和祁承淮面面相觑,程橙大约是知道什么的,不然不会写这样的话,祁承淮忽的一笑,低头轻声的问她:“顾双仪,连你的学生都在祝福你,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他的声音轻快,周身的疲惫在这一刹那全都消弥于无形,顾双仪抬头看着他的脸孔,含笑的眉目,就连眼角的细纹都像是一个黑洞,将她卷了进去。 好半晌,顾双仪终于找回了理智,颤着声问他:“为什么呢?祁承淮……你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不知道的。”祁承淮愣了愣,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但却说不出来,只好应了这么一句。 顾双仪越发的疑惑,“可是我们并不了解,也许你慢慢会发现我们并不适合。” “恋爱刚开始的时候是发现对方的优点,相处则是发现对方缺点并且接纳这些缺点的过程,是不是?”祁承淮直起腰,略略低着头去看她循循善诱,“弯弯,你以后会发现我并不是你现在认识的这个样子,我的害怕绝不比你少,但我不怕,你也不要怕,好么?” “……哦。”顾双仪似是被他说动了,不由自主的就应了一声。 可还没等他笑,她就又接了一句,“可是我还是要和妈妈讲的,她……她不一定同意的。 顾双仪将顾母搬了出来,祁承淮的脸立时就变了几遍,好嘛,临门一脚马上要成功了,这没见过面的未来岳母大人却早就挖了个坑,这是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第三十六章 (第二更) 祁承淮费了好大劲, 窗户纸总算被他捅破了,和顾双仪又恢复了之前的来往状态,不需要逃避,只是也还需要那么一点时间,等他们更加熟悉,有许多事就可以水到渠成。 顾双仪也做此想法, 但她的母亲却对此一无所知,整日对女儿的终身忧心忡忡, 生怕自己万一有个好歹留下她没人照顾。 可能父母尽是如此,总觉得自己是对孩子最好的那一个, 顾父常年离家, 早就在顾双仪读大学后渐渐放松了管教, 万事只求她平安就是福,于是顾母就自觉需要操更多的心了。 涉及顾双仪的人生大事,顾母是千挑万选的选了个朋友介绍的男生, 比顾双仪还小了两岁,让她去见见,被顾双仪拒绝了之后也没说什么, 只突然在她面前哭了起来,“你说这个比你小你不喜欢,那思成呢,他和你一般大, 又是你爸的徒弟,有什么不好?你这样, 要是哪天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一想到你病了没人照顾,我这心啊……” 她哭得眼泪哗哗的流,顾双仪从未见过母亲这样哭过,在她印象里,这个女人一直都是极坚强又严厉的,严厉到她小时候爬上床时没洗脚都会一棍子扫过来,久而久之,她就认为母亲其实是不会哭的。 面对母亲的眼泪,她手足无措的哄了许久,差点就要松口去见那个人,万幸她在话出口前一秒想起了祁承淮,及时的咬住了牙关。 顾母哭了半天也没见女儿答应,收了声恨恨的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一个人一辈子么?” 顾双仪摇了摇头,“不是,但是妈妈,我没办法在这件事上做到听你话,我有喜欢的人了呀。” 说完这句话后她自己都愣了愣,这才发觉原来承认自己已经喜欢上祁承淮并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她原来所有的顾虑和逃避,不过都是因为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而与对方无关。 顾母也愣了愣,半晌伸手抹干眼泪,又喜笑颜开,“哦,有喜欢的人了?那好啊,是做什么的哪里人啊?” “同事,不过不同科室,本地人,姑父认得的。”顾双仪咬了咬唇,低头应道,她担心妈妈不同意。 顾母却仿佛忘了之前她说过什么似的,连声道:“同事啊?好的好的蛮好蛮好,什么时候带回来吃个饭呀?” “那、那你之前不是说……说找个医生不好的么?”顾双仪吃了一惊,忙抬眼问道。 顾母眨了眨眼,想了半天才想起她指的是什么,“哦你说的那个啊,可是你喜欢啊,你喜欢就好了,只要是个好人又对你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你也不能只图他对你好,还要图他工作好图他有责任心图他孝顺,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单单图他对你好。”顾母紧接着又道,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因为万一他对你不好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双仪听得懵懂,转身就将这件事告诉了祁承淮,“你说我妈妈是什么意思?” “也许阿姨的意思是说,单靠爱情维持的感情是靠不住的,热情总有变淡的时候,这份好也长久不了。”祁承淮正在敲病历,抬头看了一眼正拿了张化验单在看的女孩,她好似并不把这样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得叹了口气,“阿姨这是怕你被我骗了呢。” 顾双仪闻言就哦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的林光峰那里去,“林医生,病历我看完了,咱们去看看病人吧?” 他看着她的身影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有这样的母亲,难怪她会被养得没心眼了,若是遇到更高明一点的男人,也还真的不好说。 祁承淮一面想,一面起身往外走,不仅顾双仪要看会诊,他也要去各科会诊的。 周五,顾双仪又要值班了,她处理完病房的事情后站在办公室的小黑板前看着今日要做的跨科治疗,大概没有哪家西医综合医院如同h市的省医这样,将针灸科物尽其用的,有些在其他科住院的需要针灸治疗却又无法到康复中心的病人,医院要求针灸科的值班医生为这些病人提供□□。 至于收来的治疗费怎么算,那好办,先是统一划入科室收入,然后根据每个人值班的次数分发,反正谁哪天值班这个月值了几次班都是能查到的。 这条规定让很多刚开始接触针灸科的医生觉得发懵,因为在本院这真是独一份,护长进门拿计算器,看见顾双仪在看小黑板,又开始唠叨了,“早就跟信息科说了,让改改我们科医嘱的代码,跨科室开的病房治疗就直接开到科室来,怎么过了那么久,还是能开到医生名下去的,看起来乱乱的……” 顾双仪笑笑,安慰道:“不打紧嘛,反正医生也是科室的呀,能请我们去病房做治疗的也就那几个科室,基本都知道这个规定的吧。” “你就是脾气太软了,有多少次是你那里出错的你知不知道?”护士长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我都不兴得说你。” 顾双仪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知道啦,下次一定提醒他们,我不是不好意思说嘛,反正一样可以执行。” 其实顾双仪知道,也许错误的次数很少很少,少到一个月可能也就遇到一次,但护长实在太忙了,任何不符合规范的事在她那里就变做了额外的工作负担,难免要抱怨。 只是她又觉得,这些事本来就不大,遇上了以后再合作就提醒一下罢了,并不需要特地去说。 她将小黑板上的任务都记住了,拎起出诊的小皮箱就出了门,今日的三四个病人竟全是神内的。 林光峰和刘蔚华同时有病人在她手上,她先是去办公室同他们只会一声,正要走,就听见刘蔚华喊她:“顾医生先别走,快来看看我这次医嘱录对了没有?” 出门前护长抱怨的就是刘蔚华开的医嘱,顾双仪是知道的,只是上次她值班时第一次给刘蔚华的病人做治疗后顺便开的医嘱,后面接手的几个同事不知何原因都不曾言语过。 第26节 “其实上次你做了治疗之后的第二天,你们科的冯医生就和我说我开错了,过了几天我就又忘了,看来不服老不行啊。”顾双仪听见她这样自嘲道。 她心里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原来冯舸早就解决了这件事,便弯腰去看电脑屏幕,然后笑道:“对的,就是这样。” 刘蔚华立时就吁了口气,回头半真半假的埋怨她道:“你也真是,回去看到我错了也不打电话过来说一声。” “小事嘛,没必要的……”顾双仪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再说你现在也会开了啊。” 祁承淮此时恰好进门,一进门就道:“钟凯,以后你管她!” 语气仿佛不很好,顾双仪立即抬头去看他,见他面带愠怒,一旁跟着的钟凯垂头丧气的道:“我哪里知道穆医生那么不靠谱,人家说头痛想住院她就立刻收进来了。” “今天也不是我们值班,你逞什么强跑去收新收?”祁承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难得的冲学生发了火,“反正你已经独立值班了,处方权也马上就要拿到了吧?43床就给你管吧,她屁事儿都没有,就是几天不睡觉弄的,给她用点营养神经的药赶紧打发出去。” 钟凯忙不迭的应是,然后就出去了,顾双仪来不及好奇,也忙不迭的往病房去,治疗耽搁不得。 只是她在给林光峰的41床做治疗时特地留意了一下同病室的43床,看清那人的脸就愣了愣,这个人她见过的,是傅小宝的姑姑,沈颜见她明姝的,因为顾双仪带着口罩,傅明姝倒是没认出她来,还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给人扎针。 等从病房回来,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祁承淮的面色倒已经恢复正常了,顾双仪趁大家不注意,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小宝的姑姑怎么来住院了?” “……脑残罢。”祁承淮停了敲键盘的手,半天才吐了三个字出来。 顾双仪还没来得及笑,就听见门口有个女声传了进来,“祁医生在吗,我找祁医生有事……” 顾双仪愣了愣,转头看了过去,见了傅明姝那张脸,她又赶紧回头看了眼祁承淮,见他面色变了变,忙往一旁走了几步,生怕被他的怒气波及。 然而事实证明,祁承淮的职业素养很好,也是个很好的老师,虽然很不耐烦傅明姝这个人,也扬言将她分给钟凯后再也不管了,可是她一找来,他还是能按捺住情绪跟她说病情,就连早前那句屁事儿都没有的说法也换作了婉转的要早些休息否则对健康有碍。 顾双仪看得有些咋舌,回头却见刘蔚华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先是愣了愣,随后冲她笑了笑,神情里透着不明所以。 祁承淮将傅明姝好歹打发走了,回头就见顾双仪捂着嘴偷笑,没好气的拍了拍她的头,“幸灾乐祸,看戏就那么过瘾?” “对的呀,祁医生,你这样很伤人家小姑娘的心的。”顾双仪忍住笑揶揄道。 祁承淮都要气笑了,“装病来住院,这样喜欢人的办法也亏得她想得到,真是浪费资源。” 顾双仪听了较忙点头附和,祁承淮见状回头问她:“晚上一道吃饭吧?” “不要,你回家去吃吧,我和阿丹说好了要点外卖的。”也许是因为关系变得不一样了,顾双仪对着他时态度变了许多,再不是一味的应好应是。 祁承淮便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挥挥手道:“那你赶紧走罢,赶紧赶紧。” 顾双仪便忍着笑走了,他一回头,刘蔚华小心的试探道:“老祁,你和顾医生……” “嗯,就是这样的。”祁承淮很大方的承认,并没有留意到刘蔚华眼中闪过的不忍。 第三十七章 (第三更) 顾双仪很快就知道那天刘蔚华看她的眼神是为了什么, 因为连丹有时实在是个很合格的包打听,人称针灸科八卦小天后。 晚上下班,顾双仪撇开祁承淮先去了那群猫聚集的地方,祁承淮找到她时,她正将最后一把猫粮喂完。 听到他喊自己的声音,顾双仪立时便站了起来, 顺便将其中一只较小的猫也抱了起来递向他道:“要抱一下么?” “不,不用了。”祁承淮忙往一旁走了两步, 与她和那群猫拉开了些距离。 “你怕猫么?”顾双仪看见他的动作就是一愣,忙放下手里的猫, 有些愕然的看着他。 祁承淮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怕, 就是觉得太麻烦,不怎么喜欢猫猫狗狗。” 顾双仪哦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 祁承淮想说些什么哄哄她,却又无法说出和她一样喜欢动物这样的话来,起码现下说不出来。 但顾双仪很快就忽略了那抹失望, 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她想到了白天时连丹同她讲的事,那才是要紧事。 于是她装作无意似的问了句:“祁承淮,你们科林护士是不是喜欢你呀?”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敢去看祁承淮的表情, 因为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搞得自己好像容不得人似的, 但是不问清楚心里又难受。 祁承淮闻言一阵错愕,“……林护士?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的,那天联谊我们在说话她突然跑了来,我就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阿丹今天同我讲,她的小姐妹和林护士要好,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人,人家可回答说是祁医生这样的。”顾双仪见祁承淮不信,顿时就觉得有点点委屈,立刻巴巴的解释起来。 祁承淮见她努力的辩解,说得似模似样,多少也信了,却也没太当回事,只连连安慰道:“就算是也什么,我又不会去喜欢她,你放心好了。” 顾双仪看看他,还想提一提那天刘蔚华奇奇怪怪的事,但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回去,他们的关系才明朗一点,实在不应该在这时候做这种像挑拨他同事关系的事。 七月,按照节气来讲是要进入到盛夏了。中医在治疗疾病上有个冬病夏治的说法,历年的三伏天和三九天医院都会安排给病人做天灸,虽然不像中医院那样大阵仗,但到底因为民众渐渐意识到它的好处而火起来。 早晨开会的时候邱辰光将今年三伏天贴天灸的任务布置下去,按照天文台的测算,今年的头伏在十二号,这几天需要提前做好准备,药粉需要提前备下,用来做姜汁的姜也需要提前打报告给后勤部采买清洗后晾干。 晚间下班,祁承淮因要值班不便离开医院,却仍然抽空下楼来见了顾双仪一面,顾双仪心里觉得有些高兴,更多的却是无奈,“这么忙,为什么还要下来,你不觉得麻烦么?” “总是要表现的,你还没有答应我呢。”祁承淮对着她笑,身上的白大褂整洁合身,上面的口袋里别了一支钢笔,外面用统一的扣子别着工牌挂在胸口上,省医对医生的着装一向要求严格,于是他白大褂底下终年都是衬衫西裤皮鞋。 他顿了顿,又问道:“我记得你说要同你妈妈讲,那……她同意了么?” 他这句话问得很轻,像是有着无数难以启齿的复杂情绪,顾双仪猛地抬头看向他,触及他目光里的忐忑时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你喜欢的那个人也只是凡人,是你的喜欢,才使他镀上金身。” 她突然意识到,祁承淮和她一样都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通天法术,他也会害怕,会忐忑,会不知所措。他们之间不同的,不过是他比她多了一些她没有的东西,然而这世界从来就不是完全公平的,总有人要花二十年才够资格和某些人一起坐下来喝杯咖啡。 人生长长,未来亦不可知,她总该努力一次,也许会获得想要的回报。 “妈妈说好,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家吃饭。”顾双仪红了脸,仰起头看向面前这个白衣的男人,她始终都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失措的喊的那声老师,以及后来的种种。 也许他们从认识到确定关系进度快了些,可是在这个时代,一切正常。 祁承淮听了她的话,先是愣了愣,随后眼睛就弯了起来,眼角的细纹仿佛跳起舞来,“我听你的,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就什么时候去。” 顾双仪也觉得很高兴,嗯了一声后道:“你先上去吧,我自己回去好的了。” 祁承淮应了声好,却坚持将她送出了门,又等她打到了车才转身往回走,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不错,毕竟恋爱总是一件奇妙的事,能迅速的控制一个人的情绪。 然而他的好心情在进办公室看见傅明姝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真的不是他对谁有偏见或者故意想对病人态度不好,实在是傅明姝这种做法让他觉得太烦,明明没问题却偏要来住院,从入院到今天已经过了将近五个工作日,日日都要来办公室问三问四,言语间却与病情或药物无关。 最让祁承淮觉得受不了的,是她总是提起傅琛,诸如我哥真惨真是命苦我嫂子和小宝也是我一直难过得吃不好睡不着之类的,沈颜和傅小宝尚未对人如此明显的卖过惨,她倒是先嚷嚷上了,没两天就闹得人尽皆知。 卢主任怕影响不好,曾特地提醒他要注意和病人之间的关系,林光峰知晓他和顾双仪的关系,也私底下问过顾双仪是否知道,他都快气笑了,她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将这事当做笑话来看。 “祁医生回来了?”傅明姝见他进来,立刻一副欢天喜地的表情,全然看不出有她曾经讲过的郁郁寡欢,“我等你好久了。” 说罢她想伸手去拉祁承淮的白大褂,却被他轻巧的闪开了,“傅小姐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说话么?”傅明姝瞪大了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你怎么叫我傅小姐,明明之前都是叫我名字的,以我们关系是不需要这么客气的。” 祁承淮心里一哽,随即觉得有些厌烦,但面上却仍旧八方不动的平静,“要的,虽然我和你哥哥很熟,和你嫂子还有小宝关系也不错,但毕竟我和你也没见过几次,又是女眷,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 傅明姝想要继续说,都说烈女怕缠郎,换过来也一样的,她知道祁承淮现在不喜欢她,可是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呢。 “祁医生,3床的血压还是很不稳定,要不要给他开个动态血压监测?”林璇的声音却突然就冒了出来。 3床是个特殊的病人,他是整个科室唯一一个全公费医疗的病人,因此对他的病情上上下下都十分关注,稍有问题就要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 祁承淮接过林璇递过来的病历本,看了看后心里松了口气道:“暂时还是先观察吧。” 他说完看了眼林璇,见她一直站在一旁,时不时就看眼傅明姝,眼神里仿若是警惕,立时就想到了顾双仪和他说过的话,顿时觉得头大起来。 “林护士,麻烦你帮我把钟凯叫过来,我有事让他做。”钟凯此时应该在护士站和小护士们聊天,他只能用这个理由将林璇支开。 然后他又三言两语的将傅明姝打发走,不管她愿不愿意,总之他现在不想见到她就是了,在钟凯磨磨蹭蹭的进来之前,他还给沈颜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沈颜也是无奈,又有惭愧,为傅明姝的失礼,但她只是嫂子,管不了小姑子那么多的事,除了替她道歉外是无能为力。 祁承淮很理解她,“我知道你也是为难,只是想打电话告诉你,并不是我们要故意赶人,我们有许多病人等着住进来,她一个没事人还在这里住着对谁都没好处。” 沈颜表示理解,于是等钟凯进了办公室,他就立刻道:“43床的傅明姝,你现在可以给她整理病历和出院小结了,明天早上查了房就让她出院结账走人,中午收一个新收,偏头痛的。” 钟凯愣了愣,不可思议中又有些狂喜,“……她、她同意出院了?” “没有,我还没和她说。”祁承淮摇了摇头,“倒是通知了家属,家属表示理解。” “你说她一个健康人在这儿占个床算什么意思,当酒店?”钟凯气哼哼的,一面敲键盘一面抱怨,看得出他是被傅明姝弄怕了。 “你以后可长点心罢!”祁承淮对他真是恨铁不成钢,又怕说多了伤他积极性,索性转移了话题,“林光峰呢?” “去中医科找郑主任了,说是探讨一下哺乳期妇女下奶的问题。”钟凯耸了耸肩应道。 林光峰是这一日的一线,但病区无事,又有祁承淮这个二线坐镇,他逮了机会就忙私事去了。 祁承淮听了也是叹气,“还没好么,没有就不要勉强嘛。” 话虽如此,但他知自己到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做父母不知其中艰辛,兴许林光峰是不想勉强的,但他太太却不一定同样想法,父亲和母亲,对孩子同样都是爱的,但方式却未必一致。 他忽的想到顾双仪,想起那天在黄家她和倩倩之间的互动,心头一动,忍不住想象有一天她做了母亲会是什么样子。 第三十八章 将话说开之后, 祁承淮和顾双仪和关系就算是订了下来,他们都不是高调的性子,又都不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自然不会将这种事四处宣扬,在很多不熟悉的人眼里,祁承淮和顾双仪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 但是和顾双仪同科室的几个暂且不论, 别的科室和他们熟悉如方蘅和林光峰这样的则是对此一清二楚且乐见其成。 早交班查完房后,待祁承淮将傅明姝和特地来接她的沈颜带去谈话室后, 他向钟凯道:“你们祁哥和顾医生的事是不是定了?” “大概是吧。”钟凯知道得还不比他多,回答起来也就模棱两可的。 林光峰没得到确切的答案, 但并不死心, 等祁承淮终于回来, 他又立即大声的问道:“老祁,问你个事,你和顾医生是不是成事儿了?恭喜啊!” 祁承淮闻言笑了笑, 林光峰此人就是这样,性子有些粗但又不乏细致,好事总爱高声得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多谢。”祁承淮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应道, 他与傅明姝说了半天的道理,早已口干舌燥。 因是沈颜来接,祁承淮得以将许多话摊开来讲,甚至都没有回避傅明姝此次来住院的最关键的理由,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但不应该以这种方式, 你这样做是在挤占国家本就不足的医疗资源,可能你以为我给了钱啊为什么不能住,但你知道吗,你在这里一天,就有另一个的确需要甚至可能已经很严重了的病人被迫离开,他们去了其他医院也许没有得到最好的治疗,也许会因此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也许会因为这份错过而失去挽救生命的机会,每一个病人背后都绝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一个家庭。” 他的声音低沉,将可能的后果一一摆明,也说得相当严重,“医院不是普通的公共场所或社会机构,不该是你玩爱情把戏的地方。” 傅明姝被他吓住了,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他:“那、那……我可以、可以来……找你么?” 祁承淮皱着眉看向面前显得楚楚可怜的女孩,她的嫂子因为她的作为而一直在尴尬,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要再来了,傅小姐,我和你并无缘分,而且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抱歉。” 傅明姝呆了呆,“是那个林护士吗?” “不是,是另一个科的同事。”祁承淮眉头挑了挑,否认了她的说法。 沈颜也觉得有些惊讶,但却不像傅明姝那样觉得不可思议,她记得上次祁承淮去傅家时和他一道的那个女医生,于是试探着问道:“是……是顾医生么?” 祁承淮大大方方的应了声是,站起身来,“我还有其他病人在等着,先送你们回去吧?” 傅明姝仿佛听不见他说的话,仍旧坐在椅子上,沈颜去拉她却拉不动,只好站在一旁干着急。 第27节 她抬头紧紧的盯着祁承淮,看见他整洁的白大褂上一丝褶皱也无,好似他永远都不会失态,就算在拒绝一个人,也是镇定平静的,好似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一样,又或许是他们真的不熟悉,才会有这种感觉。 “回去吧,你还小,等过些年你真的长大了,就会发觉真正想要的是怎样一个人,也会明白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祁承淮站在门口,温声的做着最后的劝告。 傅明姝最终还是被沈颜连拖带拽的带了回去,临走前不忘缴费,看着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心里不是没有气的,但更多的是叹息,早就和她说过不要去想祁承淮了,但不碰南墙都不知道痛字如何落笔。 祁承淮一身轻松的坐在椅子上听林光峰向陈琪等人介绍他与顾双仪的事,将他们的恋情归结为缘分,“……你们可能忘了,人家顾医生第一次见到老祁竟然喊他祁老师,还给他扎了针,她见了咱们科那么多人偏偏就对老祁这样,不是缘分是什么?” 祁承淮闻言就挑了挑眉,嘴角噙了一抹笑,是缘分,但却是他有心为之的缘分,只是他得了结果,也就懒得去纠正他的说法了。 办公室里人进人出,没多久就将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陈琪啧啧了两声拍着祁承淮的肩膀道:“难怪你对43床不假辞色,原来是早有佳人,说实话,43床那姑娘不错,但就是太年轻,还天真浪漫呢,跟咱们不是一路人,顾医生就挺好,起码能互相理解,你回家不说话她也不和你吵架。” “嫁或娶了医生才会知道工作忙真的不是不理你的借口。”李惠娴正在整理病历,闻言回过头插了句嘴。 陈琪顿时心有戚戚然,他的太太就不是行内人,刚谈恋爱那会儿三不五时就闹矛盾,原因无非就是他又放她鸽子约会到半路又跑路之类的,后来才渐渐接受他是真的忙不是在外面鬼混这个事实。 刘蔚华一直在一旁听着,但并不说话,只是留意着各人的神色,没人发现林璇进来过,也没人发现她很难过,但刘蔚华却发现了,并且觉得十分不忍。 于是在话题告一段落且祁承淮去见新来的病人时,她按捺不住的低声埋怨林光峰道:“老祁的事你嚷那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 “嗨!这是好事啊,老祁都多大了,能解决个人问题了还不值得高兴?”林光峰侧头看着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我知道你和老祁关系好,但你明知道林璇也喜欢他,你这样不是给林璇心上扎刀子么!”刘蔚华急了,就差没将手戳到他的脸上了。 林光峰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难道为了照顾林璇就当做没这儿事,偷偷摸摸才好?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要是老祁负了她这样还好,可问题是,但凡老祁对她有点儿心思都不会让她单相思。” 刘蔚华哼了一声,“不过就是觉得她是个护士可以欺负罢了。”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林光峰闻言就提高了声音,说完又将音调降了下来,也哼了一声,“你和她脾气相投,当然站她那边,我可不是,我和老祁是一同进的科,论交情我也该帮他,更何况你都看不见么,老祁哪次请针灸的会诊请过其他人,他就算请邱主任来对方也会来的,不过是有意为之罢了,连钟凯他们几个学生都知道,只有你和林璇傻,硬是当不知道。”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话不投机了,刘蔚华一言不发的坐在座位上,林光峰也不搭理她,圣人云女子难养,也不是全没道理,但她又不是他的谁,不过是同事而已,谁会耐烦惯着她呢。 祁承淮这时回来了,扬声冲他道:“老林,你是不是在做tia的课题?刚来了个,我这边也刚收了个偏头痛的,你要不要收,多个样本也好。” “收收收,正好需要。”林光峰跳了起来,他和祁承淮一样本该下夜班回去了的,但此时明显还不能走,一听有病人来了就立刻精神十足。 往外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倒退回来,在刘蔚华身旁弯下腰来低声道:“我知你可能会说我只想和老祁搞好关系,但你看和他关系好我有多少好处?林璇呢,我和她的关系平平,凭什么帮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熟点啦,恋爱不成也要保持微笑嘛。” 他说完就施施然出去收病人了,刘蔚华还未消化完他的这番话,就见祁承淮走了进来,她忙喊住他说了声:“老祁,林璇她……” “蔚华,别人的事无须多管,做好自己的事就好。”祁承淮扭头看她,一句话就将她想说的话成功的堵住,由始至终都是一脸的了然。 刘蔚华顿时就泄了气,也许真的是人与人之间缘分不同,林璇和祁承淮认识的时间已有几年,但却比不上才认识了几个月的顾双仪,明明林璇比她年轻漂亮,但他选的却不是她。 祁承淮在更衣室换过衣服后离开了办公室,下班前发了短信给顾双仪,约她晚间吃饭,但也许她太忙,并没有立即收到回复。 顾双仪看见这条信息时正在办公室吃午饭,食堂吃腻了就换了外卖,和符云溪和冯舸坐在一处,陈悦将外卖配的汤递给她,也问起了传说中她与祁承淮的事来。 顾双仪还没应声,符云溪就立即一脸嫌弃的道:“你才知道啊,消息也太不灵通了罢。” 然后又转眼对顾双仪殷殷道:“虽然已经将祁医生拿下了,但这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你还要继续努力,要知道现在男医生都很抢手的,本来在医学院就被女同学挑一遍,到了医院后又被护士挑一遍,接着要让实习生规培生这些学生挑一遍,然后还要被病人家属挑一遍,最后剩下的寥寥无几,像祁医生这样有前途又长得好脾气好家世好的三好男人简直就是本院最大的遗珠,捡到宝一定要好好把握。” 顾双仪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这样的论调虽然以前也从上课的老师那里听说过,但却没想到会真的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真实,只好讷讷的应了声好就作罢。 冯舸等人见她这样,一时觉得好笑,又知她脸皮薄,怕说多了她会尴尬,于是便不约而同的说起了别的事,顾双仪心里感激他们的体贴,又觉得温暖,虽然中医科在医院地位有些不尴不尬的,同事们倒是齐心,一向相处得不错。 这也算是她在忙碌劳累的工作之余觉得最舒心的一件事了。 第三十九章 七月, 天气愈发炎热,h城的太阳晃得人花了眼,稍有不慎就可能会中暑。但这对顾双仪并无太大影响,盖因她早晨出门太早下班又太晚。 也许每个医护工作者都和她一样,昼短夜长的冬天里踩着路灯光出门,又踏着路灯光归去, 哪怕是在天亮得早的夏季,也不过早晨时好些, 出门时天已经泛白了。 顾双仪早晨出门时遇到邻居的阿姨在小区的健身设施处晨练,她并不大想讲话, 但又不好当做没看见, 于是笑着喊了一声阿姨早就要继续走。 哪知阿姨讲:“哎哟, 我正要去买菜,我们一道出去。” “好的呀,阿姨那么早去买菜呀?”顾双仪点了点头, 客套的问道,免得气氛尴尬。 阿姨就应了声是,又关切的问道:“医生真是辛苦哦, 护士也很辛苦,你们那么早上班,又回的晚,一天累不累呀?” “习惯就好了的。”顾双仪抿嘴笑笑应道, 心里头因为对方的关切而多少有些温暖。 阿姨又道:“我听你妈妈讲你找了个男朋友同单位的,他不来接你哇?” 顾双仪愣了愣, 暗暗埋怨顾母是个大嘴巴,才多少天就把这件事嚷得左邻右舍都知道。 随即又回过神来为祁承淮辩解,“他家和我们这儿不同个方向,等他过来再一起去,恐怕要迟到。” 顾双仪说的是大实话,医院的工作制度严谨,虽然说各个科室稍有不同,但大面上却是一样的,定了是八点开早会那就不能是八点半,否则就会耽搁了医生出门诊的时间,任务完不成是一码事,最怕的惹来众怒,医患之间本就矛盾重重,这样无异于火上浇油。 越是职务高责任大的医生,出现在办公室的时间越是会早,起码要提前三十分钟到,所以在省医工作这些日子,顾双仪连坐邱辰光的车去上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站在路边等早班的公交时看见路边的宣传栏里贴了一张某私营妇幼医院的宣传广告,图案上白色的人像在晨光里并不清晰,顾双仪忽的想起了多年前刚刚入学的自己。 那时还在大学城校区,新生开会是在当时的国际会议中心,场地很宽,满满都是年轻的面孔,他们站在位置上,右手握成拳头举起宣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那么多十□□岁的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说着这样的话,落地有声得让人经年后再想起都觉得感动莫名。 顾双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算年轻的皮肤圆润白皙,大概她的脸也差不多是这样,当年的很多同学都已经改行或转岗,有的去了药企,有的去了私立医院,有的出来创业,有的转做行政,更有的彻底离开与医学相关的一切。 她难得有些茫然,自己就要这样过一辈子了吗,日日早起晚归,披星戴月的做着这份工,忍受着患者和家属的刁难或眼泪,像一只垃圾桶不停的收集废物却不知如何倒出去。 祁承淮说做医生是他的梦想,但她不是的。在这个清晨,没来由的,顾双仪心里升腾出一股强烈的想要逃跑的欲望。 公交车在医院对面停下,顾双仪匆匆的下车,在过红绿灯时看见路边有骑着三轮车的菜贩子经过,一打眼就看见上头似还滴着露水的莲蓬,顾双仪心里一喜,忙将人叫住。 箩筐里一个个翠绿的莲蓬水灵灵的,下面还留了一段茎,顾双仪爱吃新鲜的莲子,见了它早就将先前郁郁的心事丢到了一旁,专心的挑拣起莲蓬来。 她拣了五六个莲蓬,付了钱后欢天喜地的往医院走,进了大门却看见祁承淮才从停车场走出来,她立即就小跑着过去喊他:“祁医生!” 祁承淮愣了愣,回头见她俏皮的冲自己笑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还叫祁医生,那么见外,嗯?” 顾双仪吐了吐舌头,“还不习惯呀……啊对了,我买了莲蓬,给你一个。”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袋子掏出一个莲蓬来塞给他,祁承淮接过,一面往前走一面问:“就给我一个?够我自己吃还是给别人吃?” 顾双仪一听也是这个理,就又拿了一个出来,犹犹豫豫的递给他道:“只能再给你这一个,没有再多的了。” 祁承淮低了低头,见她一脸心疼的看着他手里的两个莲蓬,顿时就摇头失笑,“就那么喜欢?” “好吃呀。”顾双仪又欢喜的笑了起来,话头却突然换了个话题,“不过也不是一直喜欢的,以前实习有次在妇科见到了莲蓬乳,就不爱吃了一段时间。” 祁承淮顺口就问:“一段时间是多久?” “一年。”顾双仪歪着头想了想,“那时我在市场找不到有卖的,都是网购,等我不恶心了人家都不卖了,只能等下一年。” 祁承淮又摇了摇头,却道:“以后我见了会记得给你买。” 顾双仪先是愣了愣,随后回过神来抿着嘴有些羞涩的笑了起来,不说要也不说不要,祁承淮看一眼她眉梢的喜悦,有种满足感盈满了心口。 他们在一楼大堂处分手,一个往电梯去,一个往另一边的通道去,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 中午下班吃完午饭后顾双仪回办公室休息,值班护士突然进来说有病人家属来闹,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片刻,等冯舸出去了解了情况后才知道是神内有个病人一直没等到医生上去做针灸于是家属亲自来找医生问个清楚。 众人一面安抚住情绪激动的家属,一面核查医嘱,发现这个病人是被安排在下午的,解释了之后家属也不纠缠,连声的道歉,却又道:“我妈现在就吵着要做,她老年痴呆了,不如意就吵个不停,我怕她吵得别人不能休息,能不能请你们……你们……” 他一面说一面讪讪的笑,众人顿时就都明白了过来,他是希望他们能去个人安抚住老母的情绪让她不要吵,但又知道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已经是午休时间了,大家下午又还要出门诊。 值班的田蕤已经去了康复科还没回来,顾双仪看了眼坐姿有些奇怪的陈悦就道:“我上去一趟吧,恰好找祁承淮有些事。” 冯舸等人愣了愣,他们知道顾双仪是不想他们为难才找的理由,但看着她坦然的眼神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这、会不会太累了?”陈悦坐直了身子问道,她声音压得低低的,顾忌着病人家属就在一旁。 顾双仪忙拍了拍她肩膀安抚道:“没事的,你腰痛犯了不好一直弯着,冯哥今天病人多也累得狠了,还是我去的好。” 她在人前向来都是大度温和又体贴的,这样的事也就是偶尔为之,权当是卖个好给他们,同一科室虽然有竞争,但在他们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科室里,团结却更为重要。 在病人家属千恩万谢的说了一箩筐的话后顾双仪进了病房,如其所言,老人已经是老年痴呆了,正坐在床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啊啊啊的叫唤,声音响亮又尖锐,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即便她的家属大声呵斥也不肯停下来。 顾双仪顶着耳聋的危险进去,按着她的肩膀大声道:“阿婆!我们做针灸啦!不要讲话啦,会不舒服的!” 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做针灸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疼痛和酸胀常常使人难以忍受,但对另一些病人来讲却是一种享受,也许是他们的耐受力更好,他们很喜欢那种感觉,尤其加电针的时候,震动感会让他们觉得是在按摩。 老太太很喜欢做针灸,因为这时医生一直都在她身旁,她说话也会有人应,大抵是因为孤独。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即便有心孝顺,又哪来那么多的时间一直陪护,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为着钱之一字就不可能一直在跟前照顾。 顾双仪安抚好病人,等她不吵闹了才打开器具箱,要蘸酒精消毒的时候才发觉来得匆忙忘了给箱子里补充棉签,她便拿着一瓶酒精转过了身准备去找药品车。 转身的时候看见病室门口站了个人,便笑着问道:“林护士,能不能劳烦你帮我拿一包棉签来?” 哪知林璇只是到了白眼,站在门口盯着她看,“你自己没手么,不会自己找啊?” 顾双仪一怔,随即一阵难堪,她没想到林璇会是这种反应,至于原因,她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能和她起冲突,顾双仪只好将气愤按捺在心底,准备自己去拿棉签,幸得病人家属见机行事,早就去门外的药品车那里拿了棉签过来。 借着给病人做针灸的机会顾双仪关上了门,门关上的瞬间,她抬眼幸灾乐祸的迎上了林璇凝满了不甘的双眼,心里暗笑她蠢,与其找她的茬,不如去祁承淮面前表现,这样她还会顾忌得更多些。 “这护士怎么态度那么不好……”顾双仪行针时听到家属低声嘀咕了一句,却默不作声当做没听到,偶尔应一声老人的胡言乱语。 等到治疗结束,顾双仪也没真的去找祁承淮,只是路过护士站看见林璇时心里一股邪火终于窜了出来,但她惯来都是个软弱的,只敢在背后打小报告,一个信息就将这事捅到了祁承淮那里去。 男朋友做什么使的,还不是为了出气的时候用的,如此一想,顾双仪立即就理直气壮起来,丝毫没有背后打人小报告的不安。 第四十章 顾双仪将病房里林璇袖手旁观的事告诉了祁承淮, 言辞不算激烈,却委屈告状的意味十足,隔着手机和空气都仿佛能让他看见她的不豫。 祁承淮知道了这件事后,第一反应是问恰好站在旁边弯着腰去扯被打印机卡住了的处方纸的容秉:“18床的责任护士是哪个?” 18床就是顾双仪刚刚给她做了针灸的老太,容秉闻言愣了愣,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 “……18床是陈琪的吧?好像是宋护士,你问这个做什么, 护理记录有问题了?” “没什么。”祁承淮摇了摇头,想到顾双仪在信息里说的话眼神就是一沉。 “……这样的行为落在任何病人及家属眼里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容易使人误解, 她就是嫉妒我给我使绊子, 全都是你惹来的事。”后半句尚且不论,前半句倒是实话,如今医患之间本就猜忌重重, 林璇这样的行为如果再多几次,神内一定会被投诉到领导那里去。 到得那时全科都要吃挂落,这样一想, 祁承淮倒是宁愿顾双仪的后半句是真的,也止步于此。 这样就是私人恩怨,自有他解决的办法,总好过让病人捅到上级那里, 最后闹得人尽皆知,谁都要没脸。 只是祁承淮很快就发觉, 他把女人的嫉妒想得太浅显了,也低估了一个人决心要做某件事时的勇气。 眼看着要入伏,天气又比之前闷热了许多,办公室里的空调片刻不停的往外送着冷气,即便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也不停歇。 祁承淮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又回过头关了住院医生工作站的页面,问钟凯:“容秉呢?” 第28节 “去心内了,张医生不舒服他去看看。”这一日也是容秉与祁承淮搭班,钟凯说的张医生是他的未婚妻张昀,也恰好是今天值班,却又不巧生了病。 祁承淮闻言点了点头,晓得问题应该不大,否则肯定不会带病工作,按理讲做医生的都知道不能硬撑,可是身在其位就有了诸多不得已。 “那你回去睡吧,晚上有事再叫你。”祁承淮站起身拍了拍钟凯的肩膀,规培医生的宿舍就在医院旁边,他乐得给学生这个关照。 钟凯应了声好,祁承淮就走出了门,直直的穿过病房的走廊,到尽头的医生值班室去。 他脱了白大褂,将被褥从柜子里拿出来铺好,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些许,然后熄了灯立即躺了下去,脊背挨到床面的那一刻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一晚会不会有各种情况,但至少这一刻他是觉得心里舒坦的,能躺下来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 病区里除了病人的呼噜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外并没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林璇听习惯了这样的声音,在她看来病区此时简直静得出奇。 她呆呆地仰头看着头顶的日光灯,后勤才来检修过,日光灯的光线将护士站照得亮如白昼,她的旁边是两辆病历车,病历本码放得整整齐齐,明早自会有实习生或者规培生来将他们推回办公室去。 林璇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和祁承淮搭班值夜班了,有时是巧合,有时是她找了理由与同事换的,刚开始时不明显,次数多了大家就都品出了她的意图,还会有同事特特来问要不要换班,弄得大家善意的笑话她为了接近祁承淮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只是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未和她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如果那晚病人没有特殊的情况,他们会整晚都没有交流,更何况自从祁承淮回国复工后开始值二线班,并不是每次都会在医院休息的。 她原先想着自己条件不错,又是近水楼台,总有俘获他心的一天,却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叫顾双仪截了糊,叫她怎么可能甘心。 林璇坐在椅子上东想西想,脑子里全是祁承淮,她有时照镜子会幻想他就在自己身后,眼神缱绻的看着自己,多登对啊,差点就让她信以为真。 她总想着徐徐图之,可是早有人捷足先登,谁知道顾双仪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了他,早知这样还不如搏一把,医院里也不是没有医生同原配离婚转头就娶了相好的护士的,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更何况他们才在一起,正是感情不稳定的时候。 林璇忿忿的想道,在心里将顾双仪骂了一通才觉得心里舒服许多,越是想就越是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可行,虽然有些横刀夺爱令人不齿,但英雄不问出处,到时候时间长了谁还会天天将这事挂在嘴上呢? 更可况别人怎么想都是虚的,重要的是自己过得快不快活,祁承淮在她身边,她名正言顺的冠上他的女友甚至妻子的名分,这就是她最快活的事了。 林璇给自己打足了气,脸上挂上了温柔的笑,她站起身抿了抿鬓角,脚步轻而快的走过了身侧那条走了几年的过道。 她从二十岁进了神内一直到如今二十五岁,已经待了五年,也就喜欢了祁承淮五年,今晚,她要去赴一场和自己的赌约。 因为容秉还未回来,祁承淮并没有将值班室的门上锁,林璇轻轻一旋门把手就拧开了,然后轻巧的侧身进去,又反手将门关上。 祁承淮迷迷糊糊间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容秉回来了,闭着眼就问了句:“怎么那么晚,张昀没事吧?”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祁承淮先是不在意,随即又觉得对方往自己这边走了几步,呼吸声轻柔并不像是容秉的,他的心里顿时一惊。 常年的工作生涯培养出了祁承淮敏锐的知觉,即便在熟睡,也会在察觉动静的时候迅速的清醒,更何况还和王永宁他们混了两年。 他立即挣开了眼,借着窗口漏进来的灯光迅速看清了床前站着的人,看清林璇那张脸的一刹那他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又立即下了床,还不忘趿拉上他那双黑色的拖鞋往窗口方向退了几步,拉开窗帘抿着唇警惕的看着她。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让林璇有片刻的失神,他表情里毫不遮掩的戒备更是让她伤心。可她很快就稳住了情绪,努力的让自己维持住脸上的笑容,“祁医生……” “你来做什么,护士值班室在另一边,你走错了。”祁承淮身体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拳头虚握,一副防备的姿态。 “天热,我来看看你睡得安不安稳,我陪你好不好?”林璇一面说一面往前走,面上是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笑,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难堪。 哪怕已经想得足够多足够好,也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难堪的感觉还是不能被忽视,毕竟这不符合她一贯接受到的教育和三观。 祁承淮在她伸手欲拉扯的时候就立刻伸手将她推开,因顾忌到休息了病人和各自的名声,他按捺着怒气压低声斥道:“林璇你是不是疯了,我有女朋友了你难道不知道?做这样的事你就不觉得掉价么,一点廉耻都不讲,随随便便就进男人的房间,道理都学到狗肚子去了?” “……是,我是疯了,祁医生,我多喜欢你你知道么?”林璇被他推了一把觉得难过极了,闻言先是愣了愣,半晌才涩涩的开口,“……顾双仪哪里比我好,充其量就是比我多读了几年书,她不如我漂亮,又胆小怕事,刘蔚华明明开错了处方让她白做工她也忍气吞声,你以为刘蔚华是无心之失么,哈,都是同科室的,你和林医生请了多少次会诊,她不懂难道不会问,不过是为我出气罢了……” 不知是不是被祁承淮先前的话刺激的,林璇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一径说着自己多喜欢他,又将一些其他事说了出来,祁承淮听了刘蔚华做的事心里就是一窒,心疼立即就漫了上来。 为此顾双仪还善解人意的替她解释过,他也没在意,哪里料到真实情况竟是这样的,可能冯舸已经察觉到刘蔚华的故意,但却不知为何没有提醒顾双仪。 祁承淮按捺住心里愈发高涨的火焰,目光沉沉的打断了林璇的喋喋不休,“林护士,今晚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你说的那些事也不追究,明天我会请你们李部长给你调个岗位,神内已经不适合你了,更何况目前的法律还没完善到可以保护被□□的男性。” 林璇闻言大恸,眼泪像拧开了水龙头似的往下流,顷刻间就流了满脸,“……为什么?我就那么让你讨厌,讨厌到不肯见?我爸爸……” “我知道令尊和陈院长有旧,旁人可能不敢动你,但一个能为医院带来口碑和收入的医生和一个靠关系进来混日子还勾搭男人的护士,料想陈院长能分得清哪个更重要。”祁承淮目光愈发阴冷,看得林璇浑身一激灵,脸上露出些害怕来。 祁承淮见状心里冷哼,抬手指着她背后的门道:“现在立刻离开,我尚且留几分面子给你,否则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反正这种事历来都是女人更吃亏。” 林璇呆呆的看着他,这样沉声威胁他人的祁承淮她从未见过,一瞬间她猛地想起曾听人说过他铁石心肠的评价,又想到他的背景,立时就慌了手脚,连动都不会动了,哪里还顾得上要去和他拉扯。 最终她还是泪流满面的出了门,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什么都想到了,早前傅明姝那样缠着他也不见他这样,怎么轮到她就这样了呢? 林璇蹲在洗手间的地面上,咬着牙关将哽咽往回咽,她喜欢了五年的人,在这一晚终于成了镜中月水中花。 她不顾体面和尊严,他便连最后那一点怜悯都收了回去。 第四十一章 天渐渐亮了起来, 除了祁承淮和林璇外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刚刚过去的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夜晚就像一床巨大的被子,将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和不好说来的任何话语通通掩盖。 祁承淮出现在人前时面色十分平静,平静到林璇差点就以为昨晚的那些对峙只是她的一场臆想。 “祁哥早,早饭替你放在办公室了。”钟凯来得比平时稍早,换了白大褂后将病历车一手一个推进了办公室。 祁承淮点头道了声谢后坐下, 一面剥着包子底下那张纸一面问容秉:“昨晚怎么没回来,张昀真病了?” “没病, 就是矫情,非得我讲故事哄她, 我都快崩溃了, 后来实在撑不住就在她们那里凑合了。”容秉摇头叹气, 手底下飞快的写着交班记录,“幸亏昨晚没什么事,不然要疯。” 祁承淮闻言就顿了顿手, 目光变得幽暗了些许,昨晚病人是没事,但却有其他人疯了。 这件事祁承淮可以不告诉其他人, 却不敢瞒着顾双仪,便挑着中午吃饭的时候避开其他人在角落里简单的说了。 顾双仪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是打算霸王硬上弓,她可真是条汉子啊!” “弯弯!”自从确定关系后祁承淮就开始叫她的小名, 但那都是私底下,在单位里这样叫她还是头一次, 语气却是不悦的,“你该关注的不是这个!” “那该是什么,我还能怎么样,我也觉得很难办啊,你们同科室哎,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怎么相处?”顾双仪觉得很苦恼,谁都不想自己男朋友或老公时刻处在别人觊觎的眼光里吧。 祁承淮皱着眉松了口气,“那倒不会,我刚和护理部的李部长打了招呼,给林护士换个岗位。” “那岂不是李部长知道这事儿了?”顾双仪很惊讶,忙不迭的问道,“那样会不会对你影响不好?” 祁承淮眼角一松,露出些笑影来,“没事,李部长自有分寸,林护士可是陈院安排进来的人。” 顾双仪放下了心,叹了口气又说起林璇,“那样林护士真是……虽然我不喜欢她喜欢你,但又觉得她挺可怜的。” 她的心情十分矛盾,一面是为祁承淮坐怀不乱觉得高兴,一面又是为林璇爱而不得最终走错了路觉得遗憾。 祁承淮看了她一眼就知她在想什么了,当即就哼了一声道:“那你觉得我应该由着她?那万一哪天她真得手了,我被占了便宜了,我们要怎么办,不管她还是不管你?” 言下之意就是万一林璇得手了他们到底分不分手,顾双仪听了立即猛地摇头,“那还是这样的结果好,防患于未然,你做的简直不能太好。” 祁承淮见她目光瞬间坚定起来,心里亦是一松,他怕的就是顾双仪同情心泛滥觉得他做得不对,然而他偏偏觉得分隔开他和林璇就是最好的办法,这样就会有争执,势必就会在他们刚刚开始的关系里留下一个结。 更何况这样的事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却多少能反映出各人的观念,观念不同的两个人纵使做了夫妻,也不是能够长久的,日后意见相左的时候一多,鸡毛蒜皮的小事累积起来足以压倒一段婚姻。 祁承淮不想这样,只要想想以后和顾双仪吵得翻天覆地的场面他就觉得心里发寒,他是想要和她好好过一辈子的。 七月入伏时h市刚刚送走持续了半月有余的梅雨季,这一年的梅雨在夏至之后来临,是名副其实的送梅雨了。 入伏第一天也是省医三伏灸贴第一贴的时候,外面骄阳似火,中医楼的门诊大厅却比天气更加火热,到处都是排着队等医生做天灸的人。 《内经》提出,“春夏养阳”可以预防冬天疾病的发生,三伏灸就是是利用“冬病夏治”原理,在夏天治疗冬天好发的疾病,以预防和减少病症在冬季发作,随着医学科普知识宣传的深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可针灸的好处,于是每年的三伏天和三九天总会有很多人到中医院或者开展天灸的西医院的中医科去贴天灸。 顾双仪很早就来了门诊,各个诊室外渐渐排起了队,大多数人手上都拿着一个小袋子,里头装了挂号缴费之后领到天灸贴。 负责她那间诊室的宋护士比她来得更早,已经将用姜汁和好的药粉准备好了,见她进了门就笑着道:“顾医生,今天又要忙一天了。” “你比我更累,忍忍就过了。”顾双仪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取出的茶叶迅速倒进杯子里,又执起热水壶往里注满了热水,热水壶天天都几乎是满的,因为总是没有空喝水。 宋护士点了点头,抬眼瞥见垂着头正摆弄电脑准备开工的顾双仪发间有一抹银光,仔细一看,是一只精致的荷花簪,簪头是风来时微微开合的初荷,花瓣自然随意,落在她乌鸦鸦的发间,有种温婉灵动的别致。 “顾医生,你今天的簪子真好看。”她忍不住夸了一句。 “是吗?”顾双仪抬起头来笑着抬手摸了摸头发,又抬抬下巴冲门口点了点,“小宋,我要开始叫号了,准备好了?” 宋护士点点头,也像她那样深吸了口气,然后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顾双仪一刻都不敢耽误,进来一个病人她要询问基础情况和简单的四诊,然后开出处方,接着给病人在选好的穴位上贴上填充了药物的天灸贴,最后交代注意事项将人送走,紧接着又迎来下一个病人。 来贴天灸的病人很多,大多都是过敏性疾病如哮喘、反复呼吸道感染、老年慢性支气管炎及小孩冬天易得的感冒,又或者是是跟虚寒有关的疾病如关节痛、虚寒头痛等。 中午吃饭时她和祁承淮提起这些,道:“现在的人生活越过越好,但身体的毛病却越来越多。” 祁承淮深见她满脸的疲惫,连声音都已经变得有些沙哑,就知道她是累得狠了,便将手边的水杯往她面前推了推,“胖大海泡的水,多喝点。” 顾双仪拿过水杯,抱着慢吞吞的喝着,祁承淮看了眼吃的差不多了的餐盘,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问道:“你刚才说关节痛也可以贴这天灸是么?” “得是寒湿引起的才可以,而且时间会比较长,要坚持好几年才能见效。”顾双仪点了点头,没有好奇他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问题。 祁承淮闻言也点点头,目光落在她的发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阵才挪开目光。 他也忙,病房里还有等着他开药的老病号,下午的门诊已经有人来找他加号,下班,在他们的世界里常常是件似乎遥远不可及的事。 从食堂出来顾双仪就回了办公室,她要去将自己管的那几个病号今天做的三伏灸医嘱补上去,祁承淮则是在她走后拐进了一旁安全通道的角落里。 “妈,我们医院今天搞三伏灸,听说对关节痛有好处,你来不来试试?”祁承淮如是对电话那头的母亲道。 祁母现下正在办公室看学生即将要发表的论文,闻言不大乐意的道:“排队要很久的吧,这么多年都过了,要不就算了。” 祁承淮看着通道里贴在墙上的绿色的指示标志,语气四平八稳,“那要是我说你今天来能见到未来儿媳,你愿不愿意来?” “……儿媳?真的?你不骗我?”祁母片刻的怔愣后回过神,连连发问,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祁承淮听了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半晌才肯定道:“是,就是上次姬妜告诉你们的那个女医生,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 祁母忙追问道:“那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她?” “你来挂号说要做三伏灸,挂顾双仪医生的号,双喜临门的双,仪态万方的仪,别记错了。”祁承淮仔细的告诉着母亲怎么找人,顿了顿又接着道,“她今日发间别了一支很别致的荷花簪,你一定一眼就能认出。” 祁母高兴的连连应好,连学生的论文都不看了,挂了电话就连声叫助手进来说要去省医做三伏灸,助手惊愕的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转了转眼珠子道:“承淮刚才打电话跟我说这个对我关节痛好,我就听他的嘛。” 助手不疑有他,连声夸赞祁承淮孝顺,她笑眯了眼,乐呵呵的说了声是,一副很满意的模样。 在下午门诊开门后没多久,她就看到了自家儿子说的那个顾医生,果然一眼就看见了她发上的那支荷花簪。 那时还没轮到她贴三伏灸,不过是隔着门口看见她的模样而已,见她眉目清秀柔和,鹅蛋脸面若桃花,正是一个女人颜色最好的那几年,她看着顾双仪面上温和的笑,认定了她的脾气软和,应当能与祁家众人合得来,当下就放了一大半的心。 她对顾双仪很满意,也对祁承淮很满意,立时就恨不得将她儿子打包送出去,三十几岁的老儿子,若是能成了家,她做梦都要笑醒。 一时间,她看着顾双仪的目光便更加热切了。 第四十二章 顾双仪这天对一个病人印象很深。 那个病人是在下午来到她的门诊的, 说要做三伏灸,顾双仪这一天见的几乎全是这样的病人,并不觉得意外,便照惯例问道:“阿姨哪里不舒服啊?” 对方答曰关节痛,一下雨或者天气突然变冷就会发作,秋冬季发作得尤为频繁。 第29节 顾双仪抬起头给她告了号脉, 又看了看她的舌像,然后一面看着她带来的片子等病历资料, 一面问起她的工作和生活习惯。 她很快就得知面前这位年过六旬虽然身有病痛但仍精神状态不输年轻人的阿姨是一位化学研究者,工作忙碌不注意休息和饮食, 又因工作需要常常外出考察, 去的地方有些是环境恶劣不能保证良好住宿条件的, 久而久之便落下了关节痛的毛病,已经很多年了。 “我早就放弃了,我儿子也是医生, 给我找过多少专家吃了多少药都治标不治本。”阿姨摇了摇头道。 顾双仪笑了笑,温声安慰道:“要坚持,三伏灸很适合您这样的情况, 夏天的时候咱们好好治,冬天就不那么难过了,但您一定要认真坚持下来,下一贴是在十天后, 总共有三贴,您一定要按时来, 过了时间效果就不大好了,咱们先坚持三年看看效果好不好?” 阿姨就笑着连连道好,在顾双仪给她贴天灸贴的时候不住的说话,“哎呀医生你的态度真好,说话也温柔,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多好,可惜只得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哎小姑娘你有对象了没啊?” 顾双仪愣了愣,很快又回过神来将手上的天灸贴稳稳贴好在病人皮肤上,一面动作一面红着脸点了点头。 在一旁帮忙的宋护士忍不住噗嗤的笑了一声,“阿姨,你可来晚了,我们顾医生有男朋友了,也是我们医院的医生,可帅气了。” 病人闻言眼睛一亮,不住的点头道:“这样好,这样好……” 临走又特地说了句:“顾医生,你头上的荷花簪很好看,很衬你。” 顾双仪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却也不便多问,只好腼腆的笑着将人送走,但到底对方给她留了很深的印象,深到她晚上下班等祁承淮一道走时要特地同他说起。 祁承淮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起母亲下午给他打的那通电话,“承淮,我同你讲,你这个女朋友真是不错,我没告诉她我是你妈,但她的态度可好可耐心了,长得也不错,什么时候你俩给我生个孙女儿就好了……” 她说了一大通,将顾双仪由头到脚夸了一遍,表达了自己想要个乖乖软软的孙女儿的愿望之后挂了电话,留下祁承淮在那头目瞪口呆。 此刻当女友和他提起让她印象深刻的那个病人时,他难得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解释,沉默半晌,似是极难为情似的开口,“弯弯……你说的那个人,是……是我母亲……” “哦,啊?”顾双仪先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又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的模样和他下午时如出一辙,“那阿姨为什么不说是你妈?” “我哪里知道她会这样,明明都告诉她让她去寻你了。”祁承淮哭笑不得的摊了摊手板,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顾双仪却不管这些,只关心另一件事,“阿姨有没有和你说对我印象怎么样?” 祁承淮低头看了眼一脸忐忑的看着他的小姑娘,心里有期待冉冉升起,他故意反问道:“她对你印象好不好的,重要吗?” “那当然了,以后要是我们……”顾双仪差点就将结婚二字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回过了神,将剩余的话统通咽回了肚子里头。 但人精似的祁承淮又如何看不懂她的意思,虽然见她因差点说错话而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忍不住欢喜,因为得知并不是只有自己在为这段感情付出和努力,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美好。 他笑了起来,眼角弯出了些弧度,眼珠子在夜色里倒映着灯光像是闪烁的星子,声音轻快的道:“她觉得很满意,夸你态度好又温柔,说我的眼光好。” 祁母余下的话他没有说给她听,实在是现在不是个合适的时候,但他又不觉得多遗憾,因为知道总有合适的那一天会来。 顾双仪闻言松了口气,拍了拍心口小声道:“吓死我了……” 她晃了晃脑袋,发间的那朵荷花簪在灯光下闪出一抹柔和的亮光,祁承淮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也夸了一句:“今天这支簪子和你很合衬,以前怎么没见你带过,新淘来的?” 顾双仪有个小癖好,爱收集各式各样的簪子,从读大学时到现在,各种材质的簪子都收了些,虽然数量不多,但质量上乘款式精致,为了能带上这些好看的簪子她还特地养了一头浓密的好头发。 此刻听到祁承淮问起簪子的来历,她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是呀,我在网上瞎逛的时候看到的,不太贵,就几百块,但是很漂亮呀……” 她一直都住在家里,还是家里的娇客,对金钱的概念还不那么清晰,知道钱很重要也是个好东西,但还不太明白钱会不够用的道理,于是遇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贵也愿意一掷千金。 祁承淮心知她在工作外的懵懂,但却不欲纠正她的这些金钱观,毕竟他也同意人生来就有享受的权利,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便可,他愿意让顾双仪继续如此下去,她爱这些漂亮的东西又如何,他有的是能耐找来送到她面前哄她高兴。 顾双仪说完了自己的簪子,扭头问正开车的祁承淮:“我们是去吃饭么?” 虽然天色已晚,但顾双仪却舍不得就这样分开,想到俩人都是刚下班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便问了一句,这样就能多待一会儿了。 祁承淮头也不回的点了点头,应道:“是,我记得你爱吃八宝鸭,明珠广场新开了一家店,有道八宝葫芦鸭做得不错,带你去尝尝。” 顾双仪闻言就眯着眼笑了起来,坐在座位上动了动身子,转头看向窗外的道路,默默的想着还有多远的路。 祁承淮见状忍不住失笑,顾双仪虽然有些天真,但行为举止一如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又因工作而磨出了温和淡定的做派,很少有这样耐不住性子的时候,让他觉得她有些稚气却偏又不违和。 去的店叫上云居,是一家苏帮菜馆子,上桌的八宝葫芦鸭色泽红亮,鸭腹内酿入了熟笋尖、熟火腿、水发干贝、猪精肉、水发香菇、薏仁米、芡实米和熟肫等八种馅料,鸭身上绑了一道绳子精工制成葫芦形,鸭肉鲜嫩,馅心糍糯疏散,滋味咸鲜香醇。 祁承淮一面给她夹菜,一面劝道:“天晚了,吃多了要积食,少吃些,要是喜欢就下次再来。” 顾双仪捏着筷子歪了歪头,突然道:“其实我也晓得怎么做这个菜的,虽然没有大厨做的美味,不过还可以入口,有机会做给你吃呀?” “……是吗,那可真不错。”祁承淮先是愣了几秒,随即迅速回过神来夸了一句。 顾双仪立刻就有些自得,“那可不,我会的东西可不少。” 祁承淮闻言又笑,顺着她的话又夸又打听,将她以前的事挑挑拣拣的问了一回,知道了不少的事,诸如为什么去g市念书啦和哪个同学关系比较好啦喜欢去哪儿玩啦之类的。 吃过了饭之后总算是舍得分开,各自都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样的,所有的功夫都要在背后磨练,要不断的学习和充电,才不至于被快速发展的专业抛弃,尤其是祁承淮身处于学科知识庞杂艰深的神经医学领域,光是知道神经内科学的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顾双仪也要落力去复习准备考试,她现下等于已经在做主治医的活了,但是一天没有那个证,便一天都不名正言顺,底气总是比别人虚那么一两分,毕竟张茹和邱辰光在还好说,可他们年纪渐渐大了,总有要退休的时候,到那时新官上任三把火,万一烧到她这里,她又能怎么办? 复习的间隙她想起祁承淮,心知他肯定是在埋头学习又或是查阅各种文献,为了新的研究成果又或者某个病人,她想听他说说话,但却只好忍耐,并不愿意去打扰他。 顾双仪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快就陷入这一段感情里,尽管它还不够稳固,也许未来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出现,但这一刻她是义无反顾的。 她跑到梳妆台前,拉开首饰盒最底下的一层,那支荷花簪正好好的躺在里头,她想到祁承淮对自己的夸奖,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脱下工作服,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会说甜言蜜语夸赞女友,她亦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会因为爱人的一句好话而高兴半天。 高兴到最后,她忍不住轻声哼起了歌来,“含羞草解语花,挽髻步摇斜斜插,流目顾盼面萦霞,玉貌娇艳自无暇……” 第四十三章 七月向来都是考期末考的时候, 祁承淮一早就安排好了行程,因要回校监考,他没有再安排其他的工作,下午就能早点下班,便应了顾双仪陪她去逛逛街。 可计划却被变故打乱,顾双仪才在医院门口见着他, 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听见祁承淮的手机发疯似的猛烈震动起来, 嗡嗡的声音急促得将空气染上了莫名的紧张。 祁承淮下意识的看了顾双仪一眼,见她面上虽有紧张却无不悦, 甚至还有一丝凝重, 心里先是松口气, 继而又提了起来。 一大清早就来的电话,于他们而言,大多数可能都是有什么突发状况需要紧急处理, 看来约好的事又不能实现了。 他匆匆的接起方蘅的来电,才听了一句就打断了她,“我马上过去。” 顾双仪见他面色突然变得凝重, 心里也是一咯噔,“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妇产科有个孕妇突然头痛,怀疑是脑出血, 我先过去看看。”祁承淮飞快的说了一句,又拍了拍顾双仪的手臂, “你先去上班,具体情况等我下来再同你讲。” 顾双仪忙点头道:“好,你快去吧,从小电梯上去快些。” 小电梯是院内员工专用的电梯,速度比大电梯要快些,是因为不用等那么久,祁承淮也想到这一点,来不及点头便大步走了过去。 孕期脑出血是件极其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就可能母子皆亡,祁承淮因此很着急,但却不敢在面上露出什么来让在一楼大厅的患者和家属们察觉,更不敢跑,生怕引起恐慌。 他并没有穿上白大褂,但作为医者,有些事几乎已经是刻在血液里的本能。 祁承淮先是回了十七楼的办公室,带上了检查工具才下到六楼的妇产科住院部,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才发觉情况比他以为的要严重得多。 “老祁来了,快,来看看片子。”神外科的陆远率先发现了他,立即高声冲他喊了一句。 祁承淮加快脚步走过去,与挤在门口的几个护士擦肩而过,然后看清了办公室里坐着的众人。 一眼扫过去,除了产科的同事,还有急诊、新生儿、神外和icu的各位专家,一应全是副主任级别以上的,祁承淮见了他们心里就有了些底,起码知道这是一场级别颇高的院内大会诊,患者的病情绝不容小觑。 他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抬眼看了一遍对面墙上投影出来的病历,然后接过陆远传过来的ct片子仔细的看着,片子应该是孕妇头痛发作后两小时内做的,“出血点、出血量及血肿形态都很明显,我认为应该立即手术清除血肿。” “患者现在情况如何?”陆远抬头问站在一旁的方蘅,这是她临下夜班前接到的病人。 听到陆远的问题,她便立刻报了一遍护士刚刚测过的生命体征数据,“……不太乐观,可能有脑疝的风险。” 祁承淮一面听他们的对话,一面拿过病历翻看,患者三十七岁,孕三十七周,即将临产,于早上五点十五分左右突发剧烈头痛,伴呕吐,家属将其送往急诊,因是住在附近小区的居民,所以来到医院只花了二十分钟左右,接诊的急诊科医生安排了紧急的颅脑部ct检查,结果显示为妊娠期脑出血。 因病情紧急需尽快手术,众人便开始各自忙碌,方蘅去同家属做术前谈话,另有医生联系手术室做准备适宜,陆远也要赶去做准备,临行前因不放心又对祁承淮道:“老祁,虽然我看过她了,但你再去看看,这样我比较有底。” 祁承淮应下,立即去了病室给病人做了意识、反射、运动系统、感觉系统和自主神经系统等的检查,结合前述的临床症状加以分析即给出定性和定位的诊断。不幸中唯一的小幸运是,虽然患者疑似子痫但对硫酸镁治疗有效,省去了再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确诊的时间。 剖宫产和清除血肿的脑手术同时进行,陆远和产科的周主任一齐主刀,祁承淮因不放心而选择留下来观摩手术,将监考的事托给了钟凯去做。 手术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结束,历时近九个小时,但最终结果并不理想,产妇在手术过程中并发了脑疝,虽然在场所有的医护人员拼了全力抢救,但仍因抢救无效死亡。 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但有时候命运残酷至此,任我们有多大的本事都无力回天。 观摩室里一片沉寂,祁承淮和留下来的同事俱无言以对,近九个小时的担忧和等待,到底还是希望破灭。 手术室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众人都愣了愣,这才记起产妇最终拼命生下的孩子是存活了的,一时竟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好歹保住了一个。”半晌,有同事声音发涩的说了这么一句,众人听了只是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冲着手术台的方向掬了三个躬。 方蘅宣布了死亡时间和死因,亲自将婴孩抱出了手术室递到他亲人手里,随即众人听到一阵哭天抢地的嚎啕大哭传来,似是能将屋顶掀翻。 祁承淮站在观摩室门口,定定的看着抱着孩子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死者丈夫,男人微胖,头发凌乱,穿着家居服和拖鞋,想来是匆忙间连衣服都没换就来了。 此刻他面容有些扭曲,祁承淮看着他满脸的泪,猜测他们夫妻感情应当很好,所以生离死别才格外的让人难过,男人怀里的婴儿懵懂无知,只是哇哇的大声哭嚷,明明该是新生的喜悦,却因一位母亲的离去成了死亡的痛苦。 祁承淮不由得恻然,他并不能对死者丈夫的心情感同身受,也不能确定这个孩子未来会不会被查出有癫痫,但这一刻,他有的是对一条生命丢失的无奈。 还有无力,也许医学发展得更先进些,她也能活下来的,也许她的运道再好些没有发生脑疝,她也应当被救回来了。 祁承淮站在往上升的电梯里,看着被电梯厢倒映出来的自己,发觉自己居然有些眼睛发红,他愣了愣,随即立刻抬起手掌揉了揉脸。 回到办公室,钟凯已经将收回来的考卷放在他桌面上,林光峰在给几个实习生开小灶,陈琪和几个同事在讨论新一例面瘫患者是中枢性还是周围性,一切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无人能听到他心里发出的叹息。 “老祁回来了,那边情况怎么样?”刘蔚华率先发现了他,忙转头笑着问道。 祁承淮看了她一眼,平静的道:“术中并发了脑疝,抢救无效,但孩子活下来了。” 因林璇当时说过的事让他觉得着恼,祁承淮与刘蔚华的关系终于彻底流为表面,维持着明面上的同事关系,但实际上已经疏离了许多。 说来林璇是那件事后没过两天就被调走了,刘蔚华许是自那以后就知道林璇跟祁承淮说了什么,对他疏离的态度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心照不宣的配合着他日常寒暄和问些工作上的事就罢了。 林璇离开得突然,林光峰和陈琪等与祁承淮要好的人自然会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问过之后祁承淮不肯说他们也就不再问了,祁承淮和刘蔚华之间关系变淡他们同样能感受到,怕他们产生冲突,于是便要做缓解气氛的人。 此刻见祁承淮回了一句之后刘蔚华似无话可说,怕她觉得尴尬,便自动接过了话题,“怎么那么突然,到底怎么个情况,你给我们说说。” 祁承淮面色淡淡,点了点头坐下,先是喝了口水,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产妇去世后众人的反应。 等他说完话,已经是下午五点过一刻,窗外阳光用力的散发着一天中最后的热量,他侧了侧头,看见天边的云开始变红,突然想起手术台上墨绿色的手术巾,觉得有些刺目。 他发了信息给还在门诊的顾双仪,告诉她等她一道去吃晚饭,然后开始改卷子的主观题,当他看到一个学生将脑出血的mri图像写错了时,心里冷笑了一声,毫不手软的就扣尽了分数,顶好就是让他补考。 反正从前年年他都被安排要出补考卷的,不会因为这一个及格了今年就不需要了。 等到见了顾双仪,她又问起这件事,“全院大抢救的阵仗摆开,所有人都晓得了,挺可惜的。” 祁承淮嗯了一声,简单的同她讲了一遍经过,然后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怕……万一是你躺在里头,我怕是哭不出来……” 这样的话本该让顾双仪觉得心里高兴,好歹表明了他对她的感情,但此刻她只觉得心里发涩,她宁愿不要听这样不伦不类的内心剖白,也不愿意去想这样的事落在他们之间会怎样。 “……那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顾双仪讷了半晌,突然就冒出了这样一句。 祁承淮竟然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好,不要孩子,只要你一个。” 顾双仪愣了愣没说话,抿着唇低下头,看着他用力的握住自己手掌的那只手,安抚似的挠了挠他的手心。 等到一顿颇有些安静的晚饭过后,出了饭店的门,顾双仪在坐进车子里之前仰起头看了眼天,突然又改了主意,“还是要孩子的,不然家里头不热闹,三角形的关系才最稳固。” 第30节 祁承淮抬眼看着她,见她是认真的再说这句话,也不得不同意她说的是对的,孩子是一个家庭的牵绊,有了孩子,爱情转变成亲情,共同抚养孩子长大,看着他一日日成长,最后离开他们飞到其他地方去,他们就老了,像歌曲的终章。 这是世间大多数人的人生都必经的一段路程。 “好,我不会让你出事。”他勾了勾嘴角,承诺脱口而出。 顾双仪却笑了起来,“你是医生,当然知道如何预防,可发生几率并不高,那么多妇人生孩子不也没事?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说完了她才发觉现在说这些似乎有些为时过早,忍不住皱皱眉头好笑道:“看我说这些做什么,都还早着呢。” 祁承淮先是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收回了要去发动车子的手改做去搂她的肩膀,随后头一低,吻在了她盘起头发后露出的光洁脖颈上,那里因贴了三伏灸的天灸贴留下了个淡褐色的圆形印痕。 顾双仪一抖,还没来得及羞涩,就听到他伏在她脑后沉声道:“不早了,再拖一拖你就要过三十岁了,既是要生,就早些罢,那样好恢复。” “……再说、再说。”顾双仪心里一慌,忙应了声,随后又反手去推他,“开车呀,这里能停么,不会被扣分吧?” 祁承淮直起腰,见她面色红粉红粉的,知她羞涩,便不再多言,只一路在脑子里过着从前学过的那些妇产相关知识,又想着是不是该现在就开始补课才好。 第四十四章 这世上有悲就有喜, 各家院墙内里都自有一个天地,喜怒哀乐俱是众生相之一。 祁承淮将在医院的事情放下后回到家,进门就见一家子人齐齐的聚在一起,各个面上都是欣喜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神色。 他站在门口处一时间愣了愣,“怎么都在,还都挺高兴的, 有什么好事么?” “承淮快来坐,我同你讲件事。”祁母冲他招了招手, 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 祁承淮笑着点了点头,又看看老爷子的方向, 见他正捋着胡子笑眯眯的, 便知道真是有喜事了。 又见父母俱是欢喜的模样, 祁承洲搂着陆晗的肩膀做出母鸡护崽似的姿态,他心念一转就想到了兄嫂成婚多年膝下空虚的事来,“是不是大嫂怀孕了?” 祁母见他一脸了然, 也不卖关子了,笑着点头应了声是,然后又道:“你们医院方不方便, 让阿晗去建个档,这样你也好关照一下。” “我待会儿问问妇产的同事。”陆晗怀着的是他的侄子侄女儿,祁承淮自然万分上心,更何况与祁承洲是同胞兄弟, 他多年未能得子,祁承淮自然能理解他曾经的无奈和如今的紧张。 于是安慰般的叮嘱道:“不要太紧张, 去检查后医生说怎样做就怎样做,情绪一定不要波动太大,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他的话是说给小夫妻二人听的,父母与祖父性情豁达,他们觉得孩子都是缘分,并不愿意因为这样的事给儿子儿媳添堵,但陆晗却觉得有愧,婚后几年没怀上孕也曾经常寻医问药,直到后来被祁承淮制止了才消停下来。 不再幻想怀孕之后日子便平静了许多,祁承洲和陆晗也渐渐接受自己于儿女缘上的浅薄,甚至想着再过几年就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好好的养大,也算是全了一个做父母的心愿。 哪知幸运之神竟然会光顾,意外怀孕简直就是头彩,但两个人就像是突然接到天上掉下金元宝的农民,既欣喜若狂又不知所措,强压着内心翻滚的情绪,这样的人祁承淮见得多了,他们现在就同很多失望透顶的病人突然听说有药可医时是一个反应。 这是这样对孕妇未免不好,容易影响胎儿,于是祁承淮虽然很高兴,但仍旧清醒的记着要提醒兄嫂一些注意事项。 他一条条注意事项讲得分明,陆晗听完后忍不住笑道:“承淮你不去当妇产科医生倒是挺浪费的。” “不在妇产科也有用得上的时候。”祁承淮笑笑,本想说起白天在医院的事,想了想还是算了。 祁母闻言立即抚掌笑了起来,“对极了,过不了多久等你要当爸爸了,就可以用上了,是不是?” “咦,妈你见过承淮的女朋友啦?”祁承洲正摸了个苹果在啃,听了母亲的话便立刻问道,说完又看了眼一旁同样错愕的父亲与祖父,“爸,爷爷你们都不知道?” 不等他们言语,祁母就连珠炮似的将祁承淮叫她去医院然后她又在诊室看见了顾双仪的事倒了个干净,末了还意犹未尽的道:“我看小顾医生医生蛮好的,长得乖巧,以后要是有个孙女儿像她也好的,不要像你们两兄弟哦,一个长不大满脑子浪漫,一个沉稳得过分好似生来就七老八十。” 祁承洲一听就嚷嚷起来,“我们家已经有一个老气横秋的了,难道老妈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好吗,多互补啊!” 祁母立即就反驳了回去,祁承淮听着他们吵闹,低头敛眉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忍不住想象若是日后顾双仪也在,她看着他们这样,会是什么表情。 他又与父亲和祖父说了一阵闲话,然后便上楼进了书房,开了电脑后打电话给方蘅,先是问起那个因妊娠期脑出血并发脑疝而死亡的产妇的家属如何,方蘅沉默了一下才叹了口气道:“情绪十分激动,但还算理智,没有闹,只是一家人抱头痛哭,之后将遗体领了回去。” “……孩子怎么样,会不会有后遗症?”祁承淮顿了顿,接着又问。 方蘅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道:“说不清,新生儿科那边也没法给个准确的论断,未来那么长,谁知道会怎么样,有的孩子说是会长不大,但也好好的长大成人了,看老天爷吧。” 祁承淮听了没说话,半晌之后方蘅又问道:“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问这个的?” “哦,不是。”祁承淮回过神来,将陆晗的事说了,“你那里方不方便,家里头的意思是在我们医院建档,既然这样我就想干脆交给你好了。” “真的?那恭喜了,真是不容易。”方蘅的声音大了些,听得出来情绪高了不少,她对祁承淮兄嫂的事略有耳闻,甚至医院内部私底下隐约有传闻说祁院什么都好,唯独在儿孙缘上坎坷之类的话。 祁承淮应了声是,“我听我妈说约莫有两个月了,今天也是听大嫂说月经又没来才动了心思,结果一测就是两道杠了。” “那挺好,你们家也可以放心了,就是这样的,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方蘅笑道,转头又想起了什么来,“老祁,你大嫂一直看的西医,什么事都没有,会不会是体质问题,要不要去让中医看看?” 祁承淮愣了愣,有些犹豫,方蘅就又道:“我知道你不大信,我们学临床的讲究循证医学,很多都不大信中医的,但是有的事不是你不信它就不存在的,你不信中医,还不是照样让双仪给你的病人扎针,可见也是真的有效果的,反正只是去看看,应当没什么事的。” “……再说吧,明天我去问问双仪,我也不怎么懂这些。”祁承淮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被她说服,也许不是真的从心底里相信中医,但也愿意试着去接受。 征求过家里的意见之后,第二天陆晗去医院建档时,等祁承洲陪她做完检查后他便将人带到了顾双仪那里。 彼时正中午,顾双仪在办公室同连丹对着病历,说到报传染病的事,“如果你九点收了这个病人但十二点才上报到,就是超过了两小时的规定时间,就会被抓违规。” “那怎么办,时间一定要这样死板么,一般都要中午才走得完流程啊。”连丹愣了愣,然后问了一句。 顾双仪将一个刚出院的病人的费用算好填上去,然后道:“大病历里写入院时间写到两个小时内啊,普通传染病上头只看面上的,如果大规模爆发的那种,根本不可能那个时候才走完程序,一来就要报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啦。” 祁承淮走到门口听到她的话,一时间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一听就是熟知各种规则的老油条才会讲的话,连丹这种才出校门没多久的新人哪里懂这些。 他伸手敲了敲门,顾双仪立刻收住了话警惕的看了过来,等看清是祁承淮这个自己人后才松了口气,起身笑道:“怎么过来了,有病人要看么?” 祁承淮摇了摇头,将身边的人指给她看,“我大哥大嫂,来问你些事。” 顾双仪愣了愣,然后忙将人让到了桌边坐下,“什么事?” 她以为是谁有不适,于是便暗中打量了几下,接着却听见祁承淮道:“大嫂怀孕了,但之前一直没怀上,看了很多医生都说没事,方蘅说可能是体质问题,让来看看中医。” “……可不是怀上了么?”顾双仪愣了愣,然后疑惑的看向了他。 祁承淮觉得是自己没说清楚,于是摸了摸鼻子又道:“是我没说清楚,我大嫂已经三十三岁了,这个年纪又是第一次怀孕,我们难免紧张些,所以……” 顾双仪这时就明白了过来,想来是祁家人怕出事,于是来求个保险,于是她便哭笑不得的道:“那你该去中医妇科门诊呀,来找我扎针么,我也不好给个没什么事的孕妇扎呀。” 祁承淮一愣,他还真是不大了解这些,甚至都不是特别清楚原来中医科还有和妇科门诊,毕竟孕妇到不了他手上来,纵使要请中医方面的会诊也只有内科和针灸科。 顾双仪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当即便道:“不要紧,这样,你们等我一下,我到对面去看看张主任在不在办公室,我带你们过去。” 说着她就拿着手机去了外头的小阳台,陆晗和祁承洲一直看着他们讲话,等顾双仪出去了,便小声的道:“承淮,你女朋友真像老妈说的那样,挺乖的,以后记得生闺女。” 一旁的连丹听了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祁承淮斜了她一眼,她忙装作没看见似的低下头去,稳稳的坐在原处继续算出院病人的总药费。 大约十分钟之后顾双仪回来,倚着办公桌的桌沿道:“张主任得空了,让我们现在过去,祁承淮,你一道去么?” 祁承淮想了想,点头道:“去吧,当作是跟诊。” 顾双仪仿佛没想到他会去似的,眨了眨眼睛才点点头。 到了对面妇科的主任办公室,敲门进去后张主任便笑着指指面前的椅子,“都坐吧,听说老领导要做曾祖父了,我也高兴得很。” 祁承淮兄弟俩都愣了愣,张茹见状解释道:“我退休之前在卫生厅,那时你们祖父还是我的领导,后来他退休了,我后来是被咱们医院返聘,不过现在也做不了多少年了。” 祁承淮这才明白过来,于是又寒暄了几句,张茹这才要给陆晗把脉,室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她收回手,却是抬头问顾双仪:“双仪,《素问脉要精微论》里对诊脉时机是怎么描述的?” 众人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俱是一愣,将目光全都落到了顾双仪身上,想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第四十五章 张茹的问题令其他人惊讶, 顾双仪却不觉得奇怪,只是内心有些无奈。 她被考过很多次了,张茹是中医科的大科主任,别的都好,为人也很和善,但就是爱考问下头的年轻医生。 按照医院的查房制度, 大科主任需要定时进行查房,每次查到针灸时, 如果抽到的是自己管的床,她总要担心回答不上问题来丢人。 虽然心里觉得无奈, 但还是要努力的想答案, 所幸这个问题倒是不难, 顾双仪很庆幸自己《内经》背得熟,“诊法常以平旦,阴气未动, 阳气未散,饮食未进,经脉未盛, 络脉调匀,气血未乱,故乃可诊有过之脉。” “这句话的实质是什么?”张主任笑眯眯的又问。 顾双仪立刻又应道:“实质是诊病必须保持‘静’,以使患者气血不受其他因素干扰而相对平静, 和保持环境的安静,便于分辨病脉, 而不一定拘泥于平旦诊脉,关键在于守其法度。” “所以我刚才先和你们说话,固然是问候老领导的礼数,但更重要的是你们刚走过来,患者的气血受到了运动的干扰,该让她平静一下,后来我给她切脉也不说话,就是为了保证环境的安静。”张主任满意的点点头,又对着祁承淮他们解释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然后陆晗又按着张主任的指示让她看舌像,又回答着对方的问题,祁承洲一路都紧张的看着妻子,只有祁承淮分神留意到顾双仪松了口气,又将手掌在白大褂上擦了擦,不禁莞尔。 过了好一会儿才结束问诊,张主任提笔刷刷的开了个药方,一面递给学生录入电脑,一面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体质略偏寒,有宫寒的脑病,但好些女孩子都有的,冷饮不要吃了,先给你开个滋补的方子,想吃就吃,不吃也行,饮食多注意营养均衡,切忌一味大补,适当运动,三十多岁了怀孕不是件轻松事,等生了孩子再来调理一段时间,养好了照样能怀个二胎。” 陆晗一听就有些激动,“医生,这、这是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你们这样的我这几十年见过不知多少,男女双方都没问题的,就是怀不上,精神紧张是因素之一,还有就是宫寒,其实说白了就是土壤不够好,土壤不好种子怎么种得住?”张主任挥了挥手解释道,“这个用仪器哪里查得出来,用中医讲就是气血阴阳失衡导致的。” 祁承淮听了之后将信将疑,但到底还是有些信的,他下意识的就看了眼顾双仪,犹犹豫豫的问了句:“那、张主任,您能不能……能不能给双仪看看?” 张茹愣了愣,旋即想起他和顾双仪的关系来,立即心如明镜,但却摆了摆手道:“不需要,你家双仪的面色红润健康得很,一看就是气血充盈,况且我以前给她把过脉,好得很,你们结了婚很快就能怀上了,若是你没问题的话。” 祁承淮一噎,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顾双仪却是不觉得尴尬,闻言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张主任好笑的拍了一记她的头,嗔道:“坐好些,注意点形象,你穿着白大褂呢。” 顾双仪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瞥见陆晗和祁承洲笑着望向她,倒是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她才见过祁母没几日就又见了祁承淮的兄嫂,这变相的见家长也见得太快了些。 祁承淮老神在在,拿了处方后递给兄长,然后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顾双仪被张茹叫住,“双仪等等,我有个病人要托给你。” 她愣了愣,原本站起来的腿一弯,又坐回了椅子上,有些纳闷的问道:“主任,还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你先看看这份病历。”张茹一面说,一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复印的病历递给她,“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的病历,你看看有什么想法没有。” 顾双仪愣了愣,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开始看手里拿到的病历,说是病历,不过是一张出院小结和一沓影印版的检验单。 根据出院小结上的记录显示,患者为男性,患有原因不明的反复发作的严重疲劳长达一年,常在熬夜加班后发作,发作时伴有低热和失眠,充分休息后不能缓解,体检和实验室检查也无异常发现。 小结上的诊断是慢性疲劳综合征,顾双仪看完之后抬起头看张主任,试探性的道:“主任您的意思是……” “你来给他做治疗怎么样?”张主任笑眯眯的回答道,“西医治疗实在是不能使他痊愈,大约是和他个人生活习惯有很大关系,他的母亲是我高中同学,拜托到我这里来,但他不愿意喝中药,于是我就想到了针灸的办法。” 顾双仪听完之后哦了一声,她心底里其实并不太情愿,因为是领导的朋友,可能来到之后态度会不好,让她有可能要受气的苦恼,而且如果对方觉得没效,兴许还要到领导面前去告状。 不是她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还没见过的人,是的确有同事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就连方蘅都曾受过这样的夹板气。 当时方蘅收了一个病人据说是副院长的远房亲戚,针水打上去之后觉得没效,硬说是方蘅给她开的药不对,还扬言道:“你别以为你能骗我,我家谁谁可是你领导,你等着,我要去投诉你!” 然后第一时间方蘅就接到了那位副院长的电话,明里暗里的告诫她不要乱开药,此后那位病人住院期间,几乎是三五天就要闹这样一次,甚至那位副院长还要亲自来看她开医嘱才放心,方蘅灰头土脸的无处诉苦,受了半个多月的夹板气,总算是在自己情绪失控之前将病人送了出去。 这件事发生在去年,顾双仪当然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张主任对她很好,但她也不敢保证在朋友的儿子和下属之间张主任一定会偏向她。 但对方到底是领导,顾双仪对上了总是觉得心底有些怕,张主任态度也很好,摆足了商量的姿态,她也不好拒绝,于是便含糊的应了下来,“……那、他是想住院还是在门诊?” “你觉得怎么样好?”张主任沉吟了一下,然后道,“你是主管医生,该你说了算。” 顾双仪愣了愣,心里权衡了一下二者之间的利弊,然后道:“若是他工作很忙,那么门诊随诊也是可以的。” 第31节 张主任便应了下来,虽然值班时没什么事,但顾双仪也不好一直离开办公室,跟张主任定了时间之后便告辞离开。 出来之后她才发觉背后已经出了汗,上衣贴在皮肉上一阵粘腻,她抬手用手背碰了碰额头,发觉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大约是刚才太紧张了。 然而事情已经答应了下来,只能是往好的方向去想,兴许这并不是难缠的病人,再说就算他不满意,大不了同张主任抱怨几次,那也没什么,有邱辰光这个姑父在,她总不会被如何为难。 更何况还有祁承淮,她想到了自己还有个在医院走路都带风的男朋友,一时间心头大定,好嘛,要是真有事了也可以去求求他的嘛。 下午下班时祁承淮说陆晗要请她吃饭,当作是谢她帮了忙,她犹豫了一下,拒绝的话到底是没有说,那样显得见外,祁承淮想来不会乐意。 吃饭的地点约在火锅城,祁承洲和陆晗早已经等在了那里,见了他们就热情的招呼道:“快坐下,都累了吧?” 顾双仪笑着,有些腼腆的应了声:“还好。” 她和祁承淮刚坐好就有服务生送了火锅的汤底上来,她探头一看,鸳鸯锅另一边上头浮着的一层红油让她心头一跳,想到鸳鸯锅吃到最后必定是辣和不辣混合到一块去的场景,顿时暗觉不妙。 祁承淮替她用滚水将碗筷烫完后推到她的面前,见她目光微闪,心里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正想开口问什么,却听见陆晗已经满是歉意的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想着火锅应该是挺大众化的原则,而且我这段时间更喜欢吃辣了,一天不吃都觉得难受,你不介意吧?” 她是对着顾双仪说的,祁承淮下意识就转眼去看顾双仪的表情,就见她只是像平时那样柔柔的笑着道:“不要紧的。” 陆晗和祁承洲都不是什么很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见顾双仪说不要紧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连祁承淮自认了解她也说不准她是真的不介意还是不想介意。 这一顿晚饭顾双仪吃得有些辛苦,陆晗一路在给她劝菜,肉类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夹进她的碗里,末了还说这里的手擀面特别好吃让她也试试云云。 顾双仪知道对方只是好心,因她听到陆晗对祁承淮道:“你和双仪要多吃点,能吃能喝身体好。” 顾双仪闻言又看看碗里的食物,心里暗道难怪陆晗的体质会不好,大约是从小就被教导能吃能喝身体好这样的道理,又不懂得养生,长期以往身体正气受损,虽然并没有明显的器质性病变,但身体到底难免损耗。 想完了她又苦笑,陆晗夹了菜她要是不吃又好像是对她不满,也怕人家觉得自己矫情,顾双仪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都吃了它们。 鸳鸯锅吃到最后清锅都变作了辣锅,陆晗再夹来的菜就变得有些辣了,顾双仪吃着吃着竟觉得喉咙有些隐隐作痛,吃得越发慢了起来。 所幸这是也快吃完了,陆晗很快停了手,这让顾双仪不由得松了口气,祁承淮一路都在一旁看着她,此时立即伸手毫不犹豫的将她的碗拿了过来,附耳过来低声道:“给我罢。” 顾双仪立即就愣了愣,随后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过去,然后又殷勤的给他斟了回茶水。 第四十六章 “咦, 承淮你是不是吃不饱,那我再点个菜吧?”陆晗见状忙举手想让服务生过来加菜。 祁承淮立刻就制止道:“不用了,再点菜就太多了,反正弯弯是女孩子,少吃些能保持身材。” “你这样是不对的,怎么能不问而取, 万一双仪也还没吃饱呢?”陆晗不满的皱起了眉,仍是抬手要叫服务生。 “没事的没事的, 我吃饱了的,再叫菜来要是浪费就不划算了。”陆晗是孕妇, 顾双仪怕她动了气, 又不愿祁承淮为难, 便忙出声打圆场。 祁承淮眉头挑了挑,眼神像刀子似的飞向了对面的兄长,那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实则在作壁上观。 祁承洲原是在看戏, 此时忙也道:“对呀,不要浪费了,你也别生气, 小心孩子。” 到底是陆晗孕妇,祁承淮也不好同她生气,只是咽下了最后一口菜后,偷偷抬手摸了摸有些发胀的胃部, 心里有些心疼他的弯弯。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他也知道顾双仪不常吃辣, 晚饭也因养生的关系吃得少,今晚这一顿也不知会不会让她不舒服。 陆晗尚不知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分别时还兴致勃勃的约顾双仪下次再一起吃饭,顾双仪想到她这个孕妇的口味,顿时有些笑不出,只好艰难的挤出笑容来点了点头,随后几乎落荒而逃似的上了祁承淮的车。 “没事罢?”祁承淮升起车窗,然后关切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顾双仪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没事,就是吃多了点,回去吃个大山楂丸就会没事了。” 祁承淮信了她的话,点点头也不再追问她是不是真的如此,因为他觉得顾双仪不会用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 然而事实却与祁承淮以为的相反,就连顾双仪都没有料到,这一顿火锅带来的后遗症来得如此让她措手不及。 顾双仪腹泻了,吃了药也不能立即见效,夜里她起身了几次,又困,坐在马桶上就忍不住想合眼睡过去,半睡半醒的勉强熬到早晨天光蒙蒙亮时终于止了泄,她起身想了想,觉得无大问题,还是决定去上班。 因她腹泻的缘故,顾母早晨给她煮了清淡的青菜粥,她忙忙的喝了一碗后就出了门,路上却又开始觉得胃不舒服,那种不适并不剧烈,只是隐隐的疼,一阵一阵的惹人烦躁。 办公室里常备着一些常用药,符云溪找了胃药给她吃了,问她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她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用了,何况……今天还约了病人……” “那你自己小心些。”符云溪有些担心,但门诊时间就要到了,她也忙,说了这样一句就匆匆走了。 也许工作是个很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忙碌的工作让顾双仪忽略了身体的不适,于是在十点多她见到张主任那位朋友的儿子时精神尚且不错,面上也不见多少疲态。 患者叫宋千里,身材颀长西装革履,面容冷峻眼神锐利,走路的姿态匆忙,顾双仪竟突然想起了祁承淮,但又在心里摇了摇头,不一样的,祁承淮因职业的关系还有他没有的温和,不似宋千里冷淡到冷漠的地步。 只是精神不太好,应是缺少休息的缘故,顾双仪心里记下这一点,出声叫他宋先生,“宋先生请坐,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宋千里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医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不信任来,都说老中医老中医,年纪轻就表明了经验尚浅,他有些怀疑顾双仪的能力。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相熟的长辈介绍来的,他便很是配合的回答着顾双仪的问题。 问的问题都是些常规问题,他的回答也和顾双仪从张主任那里知道的没什么两样,把了脉后又看了舌象,她问道:“宋先生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在宏盛做投资顾问。”宋千里应道,用目光隐晦的打量着面前神情认真的女医生。 宏盛是有名的投行,工作必定强度高时间长,现代人本就多有亚健康,再加上自主或不自主的饮食和作息不规律,根本就是恶性循环,顾双仪在心里叹气,抬头问道:“工作一定很忙很辛苦罢?” “是,每天工作都在十二个小时左右。”宋千里报了个大概的数字。 顾双仪点点头,一天一半的时间都在工作,怎么可能会不得病,她想了想就道:“那这样,我先给你做半个月的治疗看效果如何,因为你这问题也已经比较久了,必定要花比较长时间的。” “每天都要来吗?”宋千里又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腕表,“我的工作很多,怕是不行。” 顾双仪看了他一眼,她不是不知道面前的患者对自己不够信任,便道:“隔天来也可以,宋先生,请你相信我,只有我们互相信任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宋千里愣了愣,随即眉头一挑,反而笑了起来,“好,不过……顾医生,你一直都这样对你的病人吗,这世上好人也许没那么多。”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顾双仪也知现今这种社会风气下讲医患之间的信任有些像天方奇谭,但这句话本身却是没有错的。 她便不应他的话,而是道:“宋先生,你的病和你的生活习惯以及过度劳累有关,想来你也是知道原因的,还是老话,希望你注意休息,保持心境开朗,才能康复得好些。” “身不由己。”宋千里笑了笑,有些无奈。 顾双仪便忍不住道:“再怎么样也要保重身体,医生再厉害你不在意你的身体就是白搭,钱挣那么多得有命才能享受。” 她一面说一面让宋千里躺到治疗床上,怕他紧张,便一直不时同他说几句话,偶尔问问感觉如何,或许是躺着的感觉不错,又或许是顾双仪手法得当,宋千里竟然渐渐睡了过去。 顾双仪也不吃惊,只是叹了口气,也不晓得该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在治疗室的人声里都能睡过去。 等宋千里醒过来,已经是正午,早上的病人都已经做完了治疗离开,顾双仪正犹豫要不要去叫醒他,就见他已经站到了面前。 “顾医生,打扰了。”也许是睡得不错,宋千里的精神明显比早上刚来时要好,面色也好了许多。 顾双仪摇了摇头,同他一起往外走,一面回身关门一面又劝道:“宋先生,还是那句话,你一定要多注意作息,你这是用命在工作,可是工作却是做不完的,公司也不是你的,你这样到头来毁了自己身体,除了一些钱外得到的东西有多少,未必是件划算的事。” “……是。”宋千里站在离她一臂远的地方,听她絮絮叨叨的劝诫,抬眼看见她发间的发簪,竟是有些恍惚,又有些感动,不由自主的就应了声。 顾双仪见他听劝也觉得高兴,大抵做医生都是这样的,喜欢听医嘱肯配合的病人,于是她便忘了最初因宋千里对她的不信任而带来的不悦。 他们在大楼门口道别,又约了再来做治疗的时间,顾双仪转身去食堂,才走了两步就接到了祁承淮的电话,刚想问他吃没吃饭,就听见他道:“我在市医院会诊,患者病情比较复杂,中午就不回去了,你要好好吃饭然后睡个午觉,嗯?” 顾双仪有些失望,但很快就释然了,便应了声是,又听见他问:“昨晚有没有吃大山楂丸,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 他的语气好似有十二分的关切和担忧,她便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怕影响了他的工作,否认道:“没事了的,你不要担心。” 祁承淮就又信了她,也许是他实在太忙,才说了几句话就只能匆匆挂断,顾双仪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本来已经没什么事了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第四十七章 顾双仪的感觉其实并不完全准确, 在食堂喝了一碗南瓜粥后她终于确定,此时的自己并不是胃痛,而是肚子疼。 但比前一晚好的是她并没有要腹泻的感觉,这让她松了一口气,以她的状态要是再拉肚子说不定就要脱水了。 下午的门诊她强撑着看了一个小时,冯舸中途不放心她过来诊室看了一眼, 见她面色有些发青,一时不忍, 大包大揽道:“你回值班室去躺着罢,这里都交给我来处理。” 顾双仪实在有些忍不得了, 但又有些担心, “……可是怎么和病人说?” “我去说, 一定不发生冲突,你放心好了。”冯舸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又将她送到楼梯口, 见她面露感激,就又道,“你也别谢我, 待会儿给他们开单的是我,挣钱的也是我,我也没亏着。” 然后才回身去同排着队的病人解释,顾双仪听见背后有病人不满的抱怨, 又听见冯舸好声好气解释道:“医生也是人,当然也会病嘛, 更何况医生病了就不能好好给你做治疗了,也耽误你不是?” 她拖着缓慢的步子回到办公室,值班的田蕤忙来扶她,又将药拿给她吃,“刚才邱主任去门诊之前就给你准备了药,本来想让你下门诊再吃,没想到你竟然回来得这样快,去躺着吧?” 顾双仪多喝了两口水才将水杯放下,然后任由田蕤将她拉到了值班室,白大褂也没脱就往床上一躺,田蕤叹了口气道:“白大褂多少细菌你也不脱,卫生制度呢啊?” 一面说一面伸手替她解了扣子指挥她抬手翻身的替她脱了白大褂,又挂好,这才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回了办公室。 顾双仪前一晚腹泻没睡好,又吃了药,腹痛渐渐减轻,她也渐渐熟睡,等她再睁眼就已经是日落西山,面前的椅子上坐着在看杂志的祁承淮。 她愣了愣才坐起身来,然后叫了一声:“祁承淮……” 然后便因为自己有些发哑的声音皱了皱眉,忍不住咳了两声。 面前立即就出现了水杯,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水还是温的,然后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祁承淮将杂志合上放到一边,挪了挪椅子坐到她面前来,将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敲了敲,“怎么回事,你不是告诉我没事的么?” 他的神色有些淡,又似有些愠怒,顾双仪当即就讪讪的,“跟你说的时候是没什么事了的……” “方才田蕤告诉我你昨晚腹泻,早晨又胃痛,下午肠胃炎发作,若不是冯舸去替你的班,说不定你还要撑到下门诊,是不是?”祁承淮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顾双仪抿紧了唇不出声,她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毕竟都是事实,她无法否认,可是说实话又怕他恼了自己。 祁承淮见她这副纠结的模样,不由得叹气,伸手将她手里的水杯拿走放到一旁,又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放柔了神情和声音问道:“昨晚大嫂给你夹菜,你吃不了为什么不拒绝,若是你拒绝了,不就不用受这个苦了?” “可是那是你的家人啊,我……”顾双仪眨了眨眼,顿了顿才继续道,“我说不出来的。” “你是不是不能吃辣?”祁承淮问了一个他知道答案的问题,然后看见顾双仪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不由得苦笑,“如果不是我大嫂给你夹的菜,你不会吃对不对?” 顾双仪听了就愣了愣,半晌才点点头,然后又忙解释道:“我不习惯吃辣,也不怎么能吃的,昨晚我原是以为就一点不打紧的,没想到会这样。” “我知道的。”祁承淮见她着急,忙安慰了一句,伸手替她拂开额前落下的碎发,又替她扶了扶发间那支乌木的簪子。 顾双仪的神情因他的动作而舒缓了下来,祁承淮沉默了一下,道:“我大嫂那个人没什么坏心思,她不知道你的喜好,都怪我没事先说给她听,我该一开始就让人换个锅底的,你别怪她。” “我知道的。”顾双仪学着他的样子应了声,也伸手碰了碰他的发顶,“她是孕妇比较重要嘛,想吃辣也是正常的,我现在也没事了,真的。” 祁承淮看着她面上柔柔的笑,一时间竟有些心里发堵,忍不住便问道:“弯弯,你是不是很难拒绝别人的要求?” 顾双仪闻言愣了愣,然后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 她想起念书时的很多事来。大学时有时室友叫她帮忙带饭,但她因复习中午并不回寝室,却也应了下来然后特地绕一段路将饭带回去给她们。中学时和同桌的女生因为一些事闹矛盾,她明明不想那么快就原谅对方,也因为对方说了一句不要怪我了嘛就作罢,甚至更小的时候有小朋友非要吃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她也一面不情愿一面给人家了。 这样的事其实有很多,或大或小,在记忆里或清晰或模糊,反倒是对着父母亲人她更容易说出拒绝来,尽管到最后大多数还是她妥协。 如今一一想起这些事,竟让她有些感慨,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是做了那么多这样的事,或许是她的性格所致罢。 第32节 祁承淮就这样看着她沉浸在回忆里神色不停的变化,一直到她回过神来有些羞赧的同他讲:“好似是这样,我不大懂得拒绝别人。” “我知道你一直是个体贴人的好女孩儿。”祁承淮笑了笑,将握在手里的十只柔软的手指摩挲了片刻,“但是,弯弯,体贴别人不代表要委屈自己,要是为了让别人开心而让自己不舒坦,这不是好事,是不是?” 顾双仪歪了歪头,应了声是,表示对他的赞同。 祁承淮就又笑了笑,“所以你要学会去拒绝别人,对你不想做的事说不,只要你有理由就不算是错的,不需要为没有帮对方而感到愧疚不安。” “道理都懂的。”顾双仪点了点头,随即又面露难色。 “那现在我带你去吃海鲜大餐好不好?”祁承淮目光微闪,笑着问道。 顾双仪愣了愣,随即便道:“不好,我才刚好就吃海鲜会又不舒服的。” “那换一个,我们去吃其他的大餐,你来选喜欢的。”祁承淮嘴角勾了起来,看着她又道。 顾双仪又摇了摇头:“也不好,晚上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们去……” 她刚想说去吃些清淡的菜,就听见祁承淮打断了她的话道:“这样很好,弯弯,要是你不想吃的东西不想做的事,大可以像这样拒绝掉。” 顾双仪猛地抬头迎上了他的眼睛,有些疑惑的问他:“祁承淮,我二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这个呢?” “……因为我不想你那么累。”祁承淮看了她半晌,终是伸手将她抱入了怀里,“弯弯……弯弯,活得太累了不好,我怕你损了寿数。” 顾双仪愣了愣,听见头顶有叹气声响起,“你知道么,我今天去看的病人,是个比你还年轻两岁的女孩子,但却已经是短时间内第三次tia入院了,她工作很忙,压力很大,偏又朋友多,总有人要找她玩去她家聚餐开派对,她觉得都是朋友不该拒绝,可是这样她根本没有足够的休息,所以才会tia。” “那些不是真的朋友。”顾双仪嘟囔着道。 祁承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是,若是因为你拒绝了她就对你有成见,又或是生气需要你妥协才高兴,那这个朋友若是没有了,其实也不是很大的损失。” “那若是这个朋友是个土豪,能给我好处呢?”顾双仪靠在他心口,听见他均匀有力的心跳,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 祁承淮顺着她的问题耐心说着自己的观点,“要是这样,你就只能当做是应该的了,毕竟你想从人家那里得到什么,你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不管代价是什么。” 顾双仪抿了抿唇,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我试试罢,现在我觉得还好,很少遇到需要我这样的人了。” 祁承淮了然的笑笑,职场之中,大多人都深谙相处之道,不涉及利益时不妨多亲近对方,但不会交浅言深,心照不宣的维持着交往的距离和尺度,即便是要好如顾双仪和方蘅这样的同事,互相帮忙是有的,但明知会让对方为难的事还是不会做的。 但他没说的是顾双仪的亲人,通常来讲,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容易拒绝,因为感情的关系,总是不忍对方难过,于是宁愿选择自己退一步,仿佛对方的情绪开关在自己手上似的。 但实际上并不是,也许我们拒绝了对方,他只是难过了一阵子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我们却选择了妥协,并且因为妥协之后对方的满意而以为自己的委屈是对的,是可以接受的,下一次再有类似的事发生,我们又会重复这样的过程。 好似一个有魔咒的圈圈,我们兜兜转转的难以解脱,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坚定的坚持自己决定不动摇。 祁承淮想着这些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看到顾家父母对顾双仪提出那样让她为难的问题,但父母亲缘本就是让人难以割舍并且愿意为它受些委屈的,他也不能说不要听话之类的话来让顾双仪误会。 虽然他觉得要不要和谁谁谈恋爱都要问过母亲才能决定这种事实在是不太好,但转念一想,要是以后自己的女儿也这么听话,他恐怕要很高兴。 一时间他就苦笑,果然是道理都懂,做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顾双仪没留意到他在想什么,只低头拉了拉他衬衣的衣领,“我们去吃粥好不好,我知道宁海路有一家潮汕人开的粥店很好吃的,砂锅粥煮的极绵,还有几十个配粥的小菜可以选。” 她说的兴致勃勃,好似口水就要流出来了,祁承淮回过神来忍不住笑,“行行行,都听你的。” 你看,若是在意的人,对方才说了个要求就想都不想的同意了,哪里还会拒绝,不过是这种不拒绝让他也觉得开心就是了。 第四十八章 贴第二次三伏灸的时候顾双仪又见到了祁承淮的母亲, 然而她一开始却并没认出对方来。 顾双仪事后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问题,实在是当时只有一面之缘,又过了这十天,每天都那么多病人,她会不记得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祁母却不同,她一早就兴致勃勃的等着来医院, 助手开车来接她,见她满脸春风的样子还觉得有些诧异。 她是一进门就歪着头看了顾双仪半晌, 第一句话就是问:“小姑娘,你的那支荷花簪呢?” 顾双仪愣了愣, 过了好一阵才从她面上那双与祁承淮相似的眼睛里想起面前这位穿着米色套装,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半老太太是谁, 一时间竟有些慌乱起来,“……阿、阿姨好。” 她下意识的就想站起来,但抬眼却看见大开的诊室门外病人等候的身影, 一低眼又看见胸前戴着的工卡,猛地又坐住了,她忽的反应过来, 此时此刻,她是医生,面前的人再是长辈,也该先是她的患者。 她突然站起来且表现出慌乱, 知情的只有她和祁母,对于门外时不时就探头探脑看向里面的其他患者来讲, 却会造成不必要的猜测和慌乱。 思及此,顾双仪稳了稳神,暗自挺了挺腰,面上的笑容也跟着热切了五分。 祁母将她的反应一一收进眼底,在心里暗暗的给她打分,大体还是满意的,知道什么时候什么身份做什么事,至于那一点手忙脚乱,大抵是年纪还小经的事还不够多的缘故。 她便笑着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戴那支荷花的簪子了?” “今天喜欢戴乌木的。”顾双仪又愣了愣,虽不知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个问题,也还是笑着应了,又想起早晨出门时随手拿来用的乌木祥云纹簪子,“阿姨上次贴了之后有没有留印痕?” 祁母刚想说什么,听见她的问题就顿了片刻才应道:“留了的,现在还有,喏,你看。” 她一面说一面将身子扭向了顾双仪,低头让她看自己颈后那个还有些浅褐色的圆形印痕,“不会以后都有的罢,会不会消的?” 顾双仪看了那印痕一眼,晓得她担心一直有疤会丑,于是便笑着安慰道:“不会的,个人体质不一样留疤的时间也各不同,但除非是疤痕体质,否则都是会消褪的。” 祁母这才放了心,也知道她很忙,等贴了新的灸贴之后便要走了,临走前她又提起了簪子,却是道:“我从前有一支桃花的簪子,下次叫承淮带给你,你戴了一定很好看。” “不用了,阿姨……”顾双仪忙要拒绝,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已经匆忙出了诊室,下一个病人立即又进了来,她便只好咽下未完的话。 来的恰也是熟人,顾双仪一面伸手示意对方坐下,一面笑着问道:“宋先生这几天睡眠有没有好点?” “好像好一些,嗯……睡着比以前容易了点,但还是容易醒。”宋千里双手平放在两边膝盖上,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西裤的纹理。 才做了几次治疗,实在不敢奢望立即能有很明显的效果,顾双仪和宋千里彼此都心知肚明,但还是要将各种情况问得一清二楚,“……跟以前相比还那么累么?头晕的情况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宋千里一一做了回答,然后便见她一面点头一面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他留神看过去,钢笔写出的笔迹娟秀整齐,就像她这个人,他突然想到。 他正面对着窗户,看见有阳光斜斜的照进窗台一寸左右的地方,顾双仪逆着光,他看见她发间和如云乌发几乎融为一体的乌木簪子,艰难的辨认出簪顶用金色线条勾勒出的祥云图案,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又觉得有些荒唐,他努力的按捺住心底隐隐约约的烦躁,将目光调离顾双仪的身上。 顾双仪开完了处方后将他带到了治疗室,给他扎上针后又很快出去,宋千里坐在治疗椅上,不一会儿就低头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迷迷糊糊间还听见外头有老病人大声的同顾双仪打招呼。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顾双仪进来给他出针,他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睁开的双眼清明冷静,客气的冲她笑了笑道:“多谢。” 顾双仪愣了愣,觉得他似乎又客气了几分,却也当做是他有礼貌,于是便也笑道:“宋先生客气,待会儿是要继续去上班?” “是,约了客户。”宋千里站起身来,发觉她才到自己肩膀处,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她洁白的脖颈,刹那间竟是愣了几秒。 顾双仪没有察觉他的心思,只是一面往外走一面道:“还是要多注意休息,身体到底是你自己的,亏了不值得。” 他受教似的点头,跟在她身后出了诊室,道了声再见就要走,顾双仪又客气的笑笑,瞥见在门口由家人陪同在等着的下一个病人,笑脸立时便灿烂了三分,迎上去道:“李阿婆来啦,这几天血压高不高,有没有好好听话按时吃药呀?” 许是老人家耳背,顾双仪的声音扬了起来,脆生生的,像三月里能啪的一声折断的嫩枝,宋千里忍不住回头看她,见了她面上的笑,忍不住自嘲的笑,她对他笑,对他殷殷关怀,不过都是因为他们此时的关系。 她是医,天然就有济世之怀、父母之心,他是患,又如何能对她起那些旁的心思。 宋千里如何心思百转千回,顾双仪是不得而知的,她只知在傍晚见到祁承淮时同他说起祁母的话,然后道:“万一阿姨真的给了你,要怎么办?” “八字还没一撇,未雨绸缪是这样的?”祁承淮闻言挑了挑眉,语气间有若隐若现的不满。 顾双仪一哽,“我晓得你肯定要这样讲,但是她看起来很认真,我除了先跟你通气还能有什么办法?” 祁承淮被她反问了一句,一时间竟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才敲着方向盘道:“好了,我知道怎么做。” “我们去哪里吃饭?”顾双仪摸了摸肚子,将头靠向了椅背问道。 “钟凯和小李要出科了,我请他们吃顿饭,当是谢他们帮了我几个月忙。”祁承淮头也不回的应道。 顾双仪闻言愣了愣,“那么快就出科啦?” “都来了三个月了。”祁承淮默默算了算时间,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顾双仪被他问得一怔,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你……你从哪天算的?我答应的那天,还是你说的那天?” “我说了就算的了么?”祁承淮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你要是不答应,我霸王\硬上弓也算数么?” 顾双仪立即讪讪的笑了笑,低下头掰起了手指,半晌抬头惊讶道:“还有几天才满一个月,我们竟然才在一起那么短时间吗,就连认识都才四个月。” “四个月,都够结婚了,再快一点的都怀上孕了,我们才在一起,有多慢你知道么?”祁承淮似笑非笑的飞了她一个眼神。 顾双仪眨了眨眼,半是迟疑半是造成的点了一下头,祁承淮抬头看了眼车内的镜子,见她似一脸茫然和纠结,心里竟是忍不住有些乐。 这顿饭是宾主尽欢,毕竟都是年轻人,纵使祁承淮被他们称一声老师,实际上也不过大了不到十岁,又不是在工作中,自然都放得开,就连他们什么时候结婚这样的问题都敢问。 李惠娴主攻方向是产科,口才又好,劝起婚育来头头是道,说得顾双仪直点头,祁承淮和钟凯在一旁忍俊不禁,“好了好了,这种事顺其自然罢,吃饭时间不谈这些。” 这才将顾双仪从李惠娴的洗脑式劝说中解救出来,让她忍不住松了老大一口气,方才差点就被她说动了。 等吃了饭回到家,顾双仪惊讶的发现家里居然乌灯瞎火的没有一点亮光,她反手关了门,伸手按亮了灯,室内一片静寂,窗帘严严实实的拉着,她心里猛地打了个突,想起了电视剧里演的桥段来。 坏人趁主人不在家潜进屋子里,等晚归的主人回来就冲出来将人杀害,有些还要将财物卷走造成求财杀人的假象,这样的剧情不知凡几。 顾双仪想得抖了抖,她有些怕了起来,一时也不敢往里走,只站在门口大声的喊道:“妈妈!妈妈!妈妈你在不在家?” 回应她的是自己有些颤抖的回声,她警惕的看了眼纹丝不动的窗帘,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等她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的巡视完整个屋子的每个角落,确定没危险后才松了口气,随即浮上心头的是母亲到底去哪里了的疑惑。 顾双仪打电话给顾母却一直占线,她一边纳闷一边到处找看母亲是否给自己留了纸条。 终于在冰箱上找到了留言条,笔迹凌乱,显示出主人当时慌乱焦虑的情绪,待她看完整张留言条后却懵在了原地。 顾母在留言里写道:“你爸爸因工厂事故受伤入院,尚在重症监护室,但据小董说并无生命危险,我过去照顾他一段时间,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们,妈妈留。” 顾双仪将短短的几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才读懂里头的意思,当即便慌了手脚,她从未想过家人会出事,在她看来,父母长辈都尚且身强力壮,不存在突然病倒的可能。 但人到底有时是灯下黑,只知告诉病人凡事无绝对和人有旦夕祸福,却不知道自己和家人也是如此,更何况父亲从事的职业工种本就危险万分,稍不注意就连命都要搭进去。 她忙打电话给董思成,“思成,我爸爸怎么样了?” “……师父刚醒,但吸了烟雾暂时没法说话,医生说还要在icu观察几天,师母也已经平安到了这边医院,你别担心,有我在。”董思成似没料到她会打电话给他一样,愣了片刻才应道。 听了他的话后顾双仪心里那块大石总算放下了一半,但看不到具体情况总是有些担忧,便央了董思成隔着监护室的玻璃往里拍了张照给她看,但到底也只能见到白被单盖着的人影,到底有没有伤又伤到了哪里却是看不见的。 她只好问董思成,仔细的问着,努力的提取着有用的信息,然后再拼凑起来,以期得到一个最接近现实的真相。 第四十九章 通过董思成的叙述, 顾双仪最后得出的结论并不算坏。 顾父大概只是因为设备爆炸时往外跑被倒下的木架子压了腿,又因为一把年纪了骨质不好,所以有些骨折,但因爆炸的冲击力过大被震晕了过去,又吸了不少的烟雾才暂时失声。 “今天师父本来是休息没去车间,中午吃了饭之后因为想起还有些事没做就去了, 但是还没进门就发生了这种事,算是幸运的, 爆炸车间今天上班的五个同事全都没了。”董思成语气涩然,又有后怕, 更多的是不忍和悲伤。 顾双仪被他的话惊得腿一软, 忍不住就往下滑, 坐在了客厅的地板上,等挂了电话又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发觉背心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她不敢去想,如果今天父亲不是恰好休息,是不是此时她接到的就是医院或派出所下达的死亡通知单。 第33节 顾双仪抱着腿坐在地上, 半晌之后哆哆嗦嗦的摸了电话,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告诉祁承淮这件事,然而她摁了好几次都没能摁对按键,直到她强迫自己稳了稳神才终于将这通电话打出去。 祁承淮接到她的电话是在刚进书房坐下的时候, 面前的电脑还在打开,图标都还未完全显示出来, 他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哭着对他道:“祁承淮,我爸爸……我爸爸住院去了……” 几许委屈几许害怕全都通过电磁波传入他的耳中,继而重重砸在他的心头,他愣了愣,也跟着着急起来,“怎么了?怎么就哭了?” 顾双仪立时就像是找到了倚靠的小孩,抽抽搭搭的将自己回家没见着有人觉得害怕到如何发现纸条,又是如何从董思成那里问了事情经过的一五一十断断续续的说了一遍。 言语里仍是掩饰不了的恐慌,祁承淮到底比她冷静许多,先是安抚道:“弯弯,你先别哭,听我说……” 顾双仪就静了静,听见他道:“你妈妈已经赶过去了,你爸爸自然有人照顾,还有董……思成在,也算是有人帮忙,你暂时不需要那么惊慌。” 他说到董思成的名字时顿了顿,想到黄闵中曾开玩笑的和他提过顾双仪与董思成的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来不及多想,继续道:“你要相信你妈妈能处理这些事,她没有打电话给你,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她觉得这些事不必要告诉你,要是真有事,自然就会告诉你了。” “你不要那么着急,也别怕,我打电话去了解下情况,然后再告诉你,好不好?”祁承淮平静的说着劝解的话,又问她顾父在哪个医院叫什么名字。 之后祁承淮顾不得还要处理的工作,忙着打电话给相熟的朋友打听消息,所幸医生这个圈子不大不小,要探听些消息还是很快的,谨慎起见,他又通过父亲的一位旧交验证了一下董思成所说的情况与事实出入有多大,毕竟有些事经过几次口口相传后总会变样。 等他掌握了全面的消息后,已经距离顾双仪打电话给她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叹了口气,又忙打电话给顾双仪,因顾父的情况的确如董思成所言并不算很重,尽管仍在监护室,但伤势也算是稳定,于是便将打听来的事原原本本转告于她。 提到车间爆炸原因,他叹了口气不无遗憾,“说是新去的学徒不够谨慎,一时不察才酿成大祸,不大熟的人没了还不是最打击你爸爸的,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恐怕是共事多年的老同事也一起没了,之后要及时给他进行心理干预……” 他顿了顿,到底还是没将自己的事说出来,这时候说,大约她也没什么心情想听罢。 他将心里的念头按下,转而问道:“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顾双仪愣了愣,想答应又不好意思,强撑着拒绝道:“不、不用了……我那么大个人了,可以、可以一个人的。” 祁承淮听她说话声气有些嗡嗡的,知她许是害怕但又不好意思,但也觉得没什么,他以前住校时周末室友都出去约会不回来住,也是他一个人住在宿舍两天,反倒有些自得其乐。 于是便又叮嘱了一句道:“那你早些休息,注意反锁好门窗。” 之后便挂了电话去忙自己的事,他手头的课题才刚开始,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但他不知道顾双仪在逞了强之后一个人抱着膝盖缩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空隙里坐了多久,直到夜深她才勉强做好心理建设去洗漱,然后立刻躲到了被窝里。 她怕是有缘由的,两年前前面的那栋楼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续发生了三起命案,一起是独居老人烧炭自杀,一起是某个富商包养的二奶被大婆打上门后争执间不甚被对方用剪刀扎破了脾脏内出血而死,最后一起则是真正的无妄之灾,系被入室抢劫的歹徒杀的。 之后这几处房子就空了下来,租不出去,卖也卖不掉,成了周围居民所说的凶宅,那栋楼在这两年间陆续有住户搬走,大都是些租客,渐渐也就空了下来。 白天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入了夜,从阳台或窗户望见前面黑黢黢的一片,总让人觉得瘆得慌,顾双仪除了住校就没离开过家,更没怎么一个人住过,偏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哪能不自己吓自己。 祁承淮挂了电话后没再打过来,顾双仪有几次差点就打过去,哪怕是哭着让他过来也好,但到底拉不下那个脸,又实在担心父亲的病情,生怕母亲会突然打电话来告诉她一些不好的消息,只好是强要面子活受罪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祁承淮特地早早来接她,见她眼底发青脚步有些浮,立时大吃一惊,以为她仍旧是担忧顾父,便安慰道:“你爸爸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顾双仪不好意思告诉他原因,只好含糊的点了点头,坐上车就眯起了眼,连祁承淮给买的早饭都没动过一口。 又过了两天,祁承淮见她精神愈发不好,怕她工作时出意外,便在午饭后拉了她道:“要不你请假回去休息,这样万一出事可是要惹事上身的。” 听到上身两个字,顾双仪就抖了抖,这两天她胡思乱想已经不再是那些杀人案了,更添了不少鬼怪之事,反倒是与母亲通了几次电话后不那么担忧病情已经稳定好转的父亲了,这下她愈发说不出口自己害怕的原因了。 她低着头绞了绞手指,半晌摇了摇头,“不要了,号都挂出去了。” “那你就打起精神来,小心出了错病人寻你麻烦。”祁承淮见她不听劝,一时有些恼,忍不住板起了脸。 顾双仪有些怏怏的点点头,抬头匆忙看了一眼他严肃的脸孔,心里暗自埋怨他不关心自己,一生气,就沉默着走完了从食堂到住院部这段不长不短的路。 直到晚上下班她的情绪才彻底爆发出来,起因是邱辰光突然告诉大家他被选派去瑞士某医学院进修康复疗法,众人都恭喜他,毕竟他已经年过五旬,此时再去进修,回来后必定会更上一层楼,如张茹那样到时被返聘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果仅是这样顾双仪还不至于难过,最让她难过的是后来邱辰光私底下又同她讲姑姑顾芫也会同行,当作是进行一次为期半年的休假旅行。 顾双仪隐隐有些想崩溃,她已经就好没有休息好了,心里头那些情绪不告诉父母是怕他们担心,不告诉邱辰光和顾芫同样是怕他们担心,但他们到底就住在同一栋楼,她要是真有事喊一声就得了,了要是他们都不在家,就真的只剩她一个在大本营了。 原本还想着晚上干脆去姑姑家住的顾双仪顷刻间梦想破灭,瞪大了眼睛嗫嚅着道:“姑姑……姑姑也去的吗?” 邱辰光点点头,“是,她辛苦了许多年,难得有机会出去一趟,休息一下也好。” 又见她面色不佳,和祁承淮一样以为她太过担心顾父,便安慰道:“你要多休息,不要思虑太重,你爸爸定会没事的,我问过那边医院的同事,说病情已经开始好转,后天就能从icu出来回普通病房了,照顾好你自己才要紧,不然等你妈妈回来她又要担心你了。” 顾双仪望着他关切的双眼,那句我怕一个人住着怎么都说不出来,邱辰光是因公出国耽误不得,又如他所言姑姑已经辛苦了很多年,她也不忍心让她担心自己,虽然她知道只要自己说出来姑姑就一定会留下来陪她。 但到底是不好意思又不忍心,她只是微微弯了弯嘴唇,点了点表示自己知道了。 邱辰光劝了她,又细细的问她现在喜欢什么,到时好给她寄礼物,顾双仪打起精神一一的答了。 等到傍晚见到祁承淮,还未说话她就先哭了,“祁、祁承淮……我不想回去……” “怎么了这是,有人欺负你了?”祁承淮被她哭得先是一慌,继而面色一沉,“告诉我是谁,给你出气去。” 顾双仪摇了摇头,哽咽道:“没人欺负……就是不想回去……” 祁承淮从驾驶座上转身将她抱住,摸着她的脊背温声哄问道,“是不是因为姑父要出国了,你舍不得?不打紧的,半年一晃就过了。” 顾双仪又摇头,双手死死地揪住他前襟不放,看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我怕……” “怕?怕什么?”祁承淮愣了愣,随即疑惑的低头将她的脸抬起来,定定的望进她的眼里。 怕字一出口,顾双仪就好似丢了大包袱一样松了口气,再说话时就不那么难出口了,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只是始终红着脸不敢看他。 说完之后她有些惭愧的低下头,二十几岁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胆小,实在是让人发笑。 祁承淮也是忍不住呵了一声,想调侃她却又看见她哭得通红的鼻头,脸上挂着泪痕好不可怜,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奶狗,就又心疼抱住她拍了拍,叹口气道:“我那天问你要不要去陪你,本就是怕你害怕,你偏要说不,这可好,吃苦了吧?” 他顿了顿又道:“那今晚我去你家陪你,还是你去我那里住?我在附近有个空着的房子。” “不回家。”顾双仪飞快的做了选择,也不知是因为怕过了头还是其他。 祁承淮无奈的笑笑,摸摸她的发顶温声道:“既如此,就要辛苦你和我一起搞清洁了。” 第五十章 后来过了许久, 顾双仪再想起这一次她与祁承淮之间的对话,都会觉得神奇,像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缘分。 她很胆小,胆小到不敢在黑夜里独处,但又很勇敢,勇敢的将此后的一生都借由这个契机交付给这个相识不足半年的男人。 祁承淮在晚饭后将顾双仪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说是住处,实际上他已经有几年没住过哪怕一天了。 之前是在国外, 后来回了国,兴许是受到傅琛之事的影响, 他变得有些贪恋和家人在一起的温暖, 于是便日日都回家, 这套在他大学实习时父母就给他买下的房子自此再也没住过了。 这是一套一百平米左右的小复式套间,原是三房两厅的格局,后来因考虑到日后要用做婚房, 祁承淮在装修时便弃了将其中一间房作为书房的打算,另将阔大的主卧缩小,隔出了一个十几平左右的书房。 顾双仪是很喜欢这个书房的, 第一次见就喜欢。为了节省空间,并没有放置木制的书架,而是采用了内嵌式的做法,半面墙都是格子, 格子的四年又都用了红木铺陈,一眼望去就像是半面红木墙。 书房里桌椅也都是红木的, 桌上摆了笔架和外形古朴的锡制灯具,祁承淮让人开了个窗,窗台底下摆了一张贵妃榻,窗帘垂在榻上约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湖青色的窗帘绣了大面积的海水江崖纹。 顾双仪有些惊讶,头一次知道祁承淮内里有这么风雅的一面,在她看来,他应当是那种喜欢黑白工艺风格的人,却没曾想他的书房竟是这样的清雅。 “你的书房很好看,自己布置的么?”顾双仪赤着脚,立在书房门口,看他弯着腰扫净地上的灰尘,衬衣的袖子挽到了手肘,好似一滴汗都没出。 室内的空调传来阵阵凉风,客厅里成套的布艺家居,沙发上水绿色绣了各色花朵纹样的靠枕一字排开在米黄色的沙发面上,整齐而妥帖。 “怎么,你不信?”祁承淮点点头,又见她似有不信,便笑了起来,“我好似没告诉过你,我大哥是读美术出身的,他有美术天赋,总不可能我这个弟弟一点都没罢?” 顾双仪眨了眨眼,瞥见他那摆在茶几上在灯光下闪出低调温润光芒的宝石蓝色袖扣,心里也就信了,她咬了咬唇,问道:“我帮你吧?” 祁承淮拎着扫把去阳光放好后又走到客厅的入口,冲她招手道:“弯弯,你来,带你去洗澡。” 顾双仪愣了愣,“可是……没换洗的衣服呀……” 她有些难为情,说完这句话后耳朵都红了,早知如此,就该回家去的,这样一想,她又有些沮丧起来。 祁承淮也觉得有些棘手,这里除了他没有拿回家的衣物就没了其他,别说女式衣衫,连女士拖鞋都没有。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这里有干衣机,等下洗了衣服放进去,明早也就能穿了,只是……” 他说到这里有些犹豫,抬眼看着还有些懵懂的考虑着他说的话的顾双仪,咬了咬牙才继续把意思说完整,“只是内衣需要你报个尺寸,我现在去给你买一套新的回来。” 顾双仪愣了愣,随即面色迅速的涨红,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祁承淮,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种情况。 “说罢,没什么好害臊的,迟早我也是要晓得的。”祁承淮被她望得心里打鼓,耳根也觉得有些发烫,但他竭力的让自己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一面说话一面向她走去。 顾双仪怔怔的看着他一步一步离自己愈来愈近,想躲却又腿脚像被钉住在了原地,心里头觉得自己就是进了狼窝的兔子,这下可好,老狼要来吃她了。 “你就那么怕我?”许是她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惊恐,祁承淮看着她竟有些无语,“既然怕,为什么还敢跟我走,亏得是我,换个人卖了你怎么办?” 顾双仪听见他状似无奈的轻叹,反而变得镇定了许多,但仍是有些羞臊,低着头有些扭捏的不肯说话。 祁承淮转头望了眼墙上的钟,又问了一遍先前的问题,顾双仪这时愈发扭捏,支吾了许久才极其小声又含糊的应了他的话。 问得她的三围,祁承淮多少有些惊讶,他倾身抱住面前的女孩儿揉了揉,语调里含着笑意,“骨肉匀称多好,弯弯你那么怕羞做什么。” 顾双仪愣了愣,面上都快滴出血来了,嗫嚅着拍拍他的手臂从他怀里挣开,祁承淮微微低头,看见她低垂的脖颈,脑后那支乌木的祥云纹发簪在满头青丝里像是含羞带怯的露着微微的光。 面前垂着头兀自羞涩的女孩,像一朵含羞带怯的海棠花,颤巍巍的引他去采撷。 祁承淮觉得自己心里是有些躁动不安的,但理智终究彻底占据上风,他拍了拍顾双仪的头顶,“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休息一下,记得给你妈妈打个电话。” 顾双仪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着他出了门,然后自己坐在沙发上,一面听妈妈说着爸爸的情况,一面看着电视里无聊的歌唱节目。 许是出于害羞,又或者是怕被家长责怪,毕竟跑到男方的住处去留宿,在很多保守的父母眼里都是不自爱的表现,于是她并没有告诉顾母自己现在在哪里,只是告诉她自己很好可以照顾自己云云,说到最后她都觉得脸红。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祁承淮从外面回来,带了换洗的内衣,还带了一套短袖的睡衣和一双女士拖鞋,她有些惊讶的接过来,“那么快你就买了这么多东西?” “附近就有商场,不用很久的。”祁承淮解释了一句,又催她道,“快去洗澡,洗了好睡觉。” 顾双仪这才想起祁承淮所在的这个小区就在地段极好的淮海路上,紧邻着市中心,自然是基础设施齐备的,一时间竟也有些感慨,他捏着这样一套房不住就算了,竟也不租出去,白白错过了大笔的租金。 后来她同祁承淮说起这个,他当下就黑了脸,“我的房子为什么要给别人住,万一搞坏了怎么办。” 那时她也只是无语,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担心没错,毕竟租客在房子里搞破坏之类的事也是上过社会新闻版面的,算了,反正他也不差钱,自己何苦来劝他做这样的事。 然而此时的顾双仪第一次踏进这里,除了在洗澡时感慨一句这里路段真好之外,就只想着速战速决好去睡觉,她实在是累得狠了。 等她洗了澡换衣服,发觉祁承淮买的衣服都很合身,尤其是贴身的衣物柔软舒适,但她想到的,却是不知他去内衣店时有没有觉得尴尬,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像刚才问她衣服尺寸时那样冷静。 祁承淮给她买的短袖睡衣上有一只大大的米菲兔,西瓜红色的棉质布料包裹住她,她的心里有些暖,又有些甜。 她磨蹭了半天才回到客厅,电视里依旧放着歌唱节目,祁承淮却不在,她探头看了半天才在大开着门的主卧里看见他,他正拿着一块抹布擦拭着床头的尘埃,一旁的梳妆台和沙发早已经清理干净了。 “你的房间竟然有梳妆台?”顾双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不是单身汉的房子么,要梳妆台做什么? 祁承淮擦干净床头,拿了抹布站起身来丢到一旁,示意她过来帮忙铺床单,然后才解释道:“原先是没有的,后来家里说以后这里干脆做婚房好了,那主卧就该有梳妆台,所以尽管没什么用,但也一并添置了。” 顾双仪这才明白了原委,祁承淮摆好了枕头,直起腰道:“好了,今晚你就睡这里。” 他似乎已经很累了,说话时都有些喘,顾双仪觉得感激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问道:“那你睡哪儿?” “房间多的是,哪里不能睡。”祁承淮挠了挠头发,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抬脚就往外走,还不忘将抹布带走。 后来顾双仪说要帮忙,却被他拒绝了,“都洗了澡了,就不要再弄得一身汗,睡着不舒服,乖。” 于是顾双仪又很乖巧的坐到了一旁,静静的看着电视,耳边除了电视里的声音还有他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厨房里水龙头出水的水声,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自然,她没有感觉到尴尬和不适,好似他们就该是这样的。 第34节 这种感觉被她归结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他们是太投缘,才会将未满月的情侣关系处得像经年的夫妇,仿佛细水长流得没有丝毫波澜。 她歪在了沙发上,渐渐就神志模糊起来,迷迷糊糊间好似听见祁承淮叫她弯弯,还拍了拍她的脸,她觉得累极了,转了转脸,他的声音不见了,但她又觉得自己好似腾空而起,像在云里飘着,却不觉得害怕,身侧有个温暖的暖炉,她紧紧挨着,逐渐沉沉睡去,眼前一片昏暗。 祁承淮搞完清洁又洗漱之后才发觉顾双仪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侧着身,一边脸压在沙发上,一只手掌放在颈窝处,另一只手还拿着电视遥控器,小巧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睡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笑了笑,弯腰去推了推她的肩膀,“弯弯,醒醒,回房间去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她不应,他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换来她皱起眉头左右转了几下脸,却始终没有睁开眼,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绕过她的颈窝,一使力就将人抱了起来。 许是他也太累了,将顾双仪放到床上后要直起身时却晃了晃,没站稳就坐在了床上,又一趔趄,竟是躺在了她的身旁。 床铺很软,在柜子里锁了许久的被褥没有经过事先的晾晒,有些柜子里放的樟脑丸的味道,他侧了侧头靠向顾双仪,闻到她身上沐浴乳的味道,心里一软,忍不住闭着眼伸手将她环住。 心里原有的紧张和不敢告诉她的那丝躁动早就缓缓的平复,他想到刚才去给她买内衣,导购小姐问:“先生是给女朋友买的吗?” 他说是,对方又立即夸他体贴,还殷殷的推荐些火辣性\感的情\趣款式,形容得天花乱坠,他佯做镇定的拒绝,但心底却忍不住想,要是有一天她穿着那样的内衣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他需要提前准备个碗用来装鼻血才好。 想到这他忍不住嗤笑自己无耻,可是此刻明明隔壁的客房已经打扫干净,只需拿出被褥就能安寝,但却偏不愿离开这里,哪怕明早会被她责怪占便宜,他也认了。 第五十一章 顾双仪几天没睡好, 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一觉醒来就已经天光大亮,她翻身起来,看了眼祁承淮摆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是六点五十。 她大吃一惊,立即跳下了床, 踩了拖鞋就要出门,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床铺上自己睡的位置的另一侧好似有些凌乱,枕头摆得也不对, 她记得先前和祁承淮一道铺床的时候两个枕头铺得很开的, 怎么现在竟然是挨到了一起。 难道她昨晚睡觉竟然去拉枕头了, 可是要是她拉的,怎么会两个枕头并在一起那么整齐? 她正想着,门外就响起了祁承淮喊她的声音, “弯弯,快出来洗漱吃早饭,要七点了。” 她一惊, 立即忘了枕头的事,拉开门就往外冲,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喊我,要迟到了!” 现下还有五分钟到七点,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开早会的时间,顾双仪心里都快急哭了, 偏那人还悠哉悠哉的道:“不要着急,你先去洗漱,晚了就在路上吃早饭,不会迟到的。” 顾双仪横了他一眼,转头去洗漱,出来时祁承淮取了她的衣物递过来,“已经干了,可以穿了。” 她讷了讷,顾不得道谢,立即又钻进了房间里,等她化完妆出来,时间已经到了七点二十五分,祁承淮就问:“你要在家吃了早饭再去,还是在路上吃?” “路上吧,现在都快要晚了呀。”顾双仪见他还是不紧不慢,心里就愈发着急,眼泪都快要冒出来了,上前一步就扯着他往外走。 祁承淮忙拉了她的手,将豆浆和面包塞给她,又推她去换鞋,笑道:“不会晚的,以后你就习惯了。” 她来不及去想他话里的意思,只一味催着他走,上了车又催他赶紧开,直到看见了医院的大门她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祁承淮于是笑着摇了摇头,“都说了不会晚,从我那里开车过来也不过是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顾双仪哼了一声,“还不都怪你不说清楚,对了,你昨晚睡哪里的?” 心一松,她又想起了早晨起床时的疑惑,想也不想就问了他。 祁承淮被问得眉头一跳,余光瞥见她面色似乎并不着恼,于是承认道:“睡你那里。” 顾双仪一愣,随即指着他说了三个字,“不要脸!” 义愤填膺得像是已经被占了天大的便宜,尽管她知道自己睡的房间本就是他的,但他起先也没讲他要睡啊,不是让给她了么,怎么又来了呢? 但她的指责却对祁承淮毫无用处,他挑了挑眉应道:“谈恋爱时太过要脸的结局往往不大好。” 爱情里总是端着,向恋人展现出自己得体优秀的一面是一件很累的事,你端着,那对方就只能陪你端着,客客气气的互相端着的两个人早晚会觉得疲累至极,继而分道扬镳,各自去寻找能让自己觉得轻松自在的另一个人。 顾双仪被他的话堵了一下,恨恨地伸手拍了他的手臂一记,然后骂了一句:“你就会些歪理!” 他又挑了挑眉,笑笑不反驳她的话,但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还好,她也没多生气,至少传达给他一个意思,她并不排斥他的亲密触碰并且相信他。 此时他们的车子已经进了医院的地上停车场,祁承淮停了车,顾双仪拉开门就跑了,也不等他,让他看得苦笑不已。 等顾双仪进了办公室,一看时间,七点四十分,时间恰好,平时在家她六点就起床,到办公室时也是这样的时间,今天反而多睡了几十分钟,想到这,她再一次感慨祁承淮那套房子实在是地段上佳。 那一边的祁承淮,早会过后开始处理工作,还不忘偷个空闲打电话回去给陆晗,“大嫂,帮我找个钟点工去打扫一下淮海路那套房子,好不好?” 陆晗先是应了他的要求,然后疑惑的问:“怎么突然又要住到那边去了吗?” 她是有些遗憾的,祁承淮回国后就一直住在了家里,大家都习惯了基本天天能看见他的日子,尤其是老爷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知道他心里高兴。 祁承淮闻言含糊着道:“嗯,这几天住一住这边。” 他没说打算让顾双仪住过来,陆晗自然也不会想到这点上去,于是就当是他想要住这边了,不忘叮嘱他多回家来看看老爷子。 针灸科那头,邱辰光出国进修,由章主任代理科室主任的工作,一早就开会传达了院办前天开的中期会议的内容。 年中会议无非就是讲讲各科室的任务完成得如何接下来半年要达到如何的目标,还有迎接卫计委检查和医疗改革如何落实之类事,又提到奖金分配的事,在座的各位都忍不住私底下撇撇嘴。 老实讲,科里除了医生和护士还有治疗师,医嘱是医生开,然后由护士和治疗师去执行,护士和治疗师的工作量大,利益分配上却是弱势。 但是谁都不服气谁,医生们觉得自己指定治疗方案十分费脑力,有问题家属总是第一时间来找医生,自己承担了更大的风险,护士和治疗师们觉得自己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比医生更加劳累,理应得到更多的回报。 于是关于医护奖金分配的纠纷由来已久,哪个科室都是如此,只是摆不摆在台面上的区别,不管平日里关系多好,只要扯到了利益,就没那么和谐了。 顾双仪低下头,想的却不是这个,她在想晚上怎么办,难道还要赖在祁承淮那里么? 答案在晚饭后解开,祁承淮先是不声不响的将她送了回家,然后跟着她上楼,途中她三番四次想问他要做什么,都被他堵了回来,“你听我的就行,不会把你卖了的。” 于是顾双仪就被他指挥着去收拾换洗衣物,收到一半她觉得不对劲,又跑出来问他:“我收拾衣服做什么?去哪里?” “去我那里。”祁承淮环着手臂老神在在,“将你打包带走回我那里住,省得你天天都要纠结一回。” “可是……”顾双仪愣了愣,然后抬脚踢了踢门框边缘的木材,“这样让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吧?” 祁承淮嗤了一声,“说闲话?说什么闲话?男女朋友住在一起是犯法的么?” “可是……”顾双仪的脚没有停下来,又踢了两下,低着头道,“他们会说我占你便宜的呀……” 没有人在她面前讲,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们,祁承淮太过优秀,有那么多的人盯着他,突然之间她和他就在一起了,总会有不好听的话传出来,或是说她勾引的他又或是说她迷惑的他,林林总总,医院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八卦闲话让人放松,本就是正常的事。 祁承淮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完全不在意,也力劝顾双仪不要在意,“那是妒忌你,一个比他们惨的人他们才会抱以看起来很友爱的同情,但凡你比他们强,他们就要说酸话的。” 顾双仪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她的心里在激烈斗争,她喜欢祁承淮,也晓得他们早晚要走到这一步,不出意外的话,但又觉得太快了,于那件事来讲,她不喜欢这样被推着走,也怕父母责怪她不自爱不矜持。 祁承淮看着她头顶的发簪,还是昨天那支簪子,他想到她睡着时安静的模样,心里一软,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哄道:“弯弯,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太快了,所以接受不了?” 顾双仪闻言抬起头,想了想后点点头,却又立即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的脸,“我是觉得……那件事太快了,你……” 她吞吞吐吐,祁承淮却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眼睛一弯就伸手过去抱住了她,“那件事么?都听你的呀,你说好就好,你不愿意就一直这样,好不好?” “你不会要我做不喜欢的事罢?”顾双仪在他怀里抬起头,紧紧的看着他,生恐错过他面上的每一个表情,她有信心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真实的意思来。 祁承淮极诚恳的点点头,继续劝道:“弯弯你看,你住家里要六点就起床才能保证不迟到,可是住我那边却能多睡将近一个小时,女孩子要多睡觉才越来越好看,你说是不是?” 顾双仪眨了眨眼,能多睡一个小时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于是她又开始纠结,且内心的天平逐渐向答应他那一边倾斜。 祁承淮看着她的眼睛,见里头纠结的神采,一时间觉得有趣,这个时候若是她不想去,他便会选择自己留下来陪她,时间长长,总有一日他是能将她带走的,只是没想到她现下会那么的纠结。 大约顾双仪的性格历来是这样,容易被亲近的人说动,她很快就选择了相信祁承淮,只是在点头之前问了个问题,“你家有扫地机器人和洗碗机么?” “……嗯?怎么问这个?”祁承淮愣了愣,环着她肩膀的手顿了顿。 顾双仪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道:“我听人家讲为了谁去洗碗和扫地容易引起家庭纠纷,所以要先问好了。” “那我要是有,你就跟我走了?”祁承淮沉吟了片刻,也认真的看着她道。 顾双仪仍旧很认真,“对的呀。” “那我有,你跟我走罢。”祁承淮心里觉得有些搞笑,他大概是第一个面对同居问题时遇到这种情况的第一人,但却不得不认真的配合她,况且她说的话仔细想想也是有道理的。 但同时他提醒顾双仪,“弯弯,你要不要和你妈妈说一声?” 顾双仪这才想起要告诉顾母,但她有些犹豫,“要是妈妈不同意,怎么办?” 她问出这样的话,就表示她此刻其实是更倾向于祁承淮的,但祁承淮知道,顾双仪习惯了听从母亲的指令,一旦顾母真的反对,她很可能就变卦,但这种事又必须告诉她,一来是尊重长辈,二来是免了顾双仪回过神来之后的提心吊胆。 好孩子做习惯了,偶尔做些“坏”事,总是害怕被人知道的。 第五十二章 于是顾双仪在祁承淮的示意下拨通了顾母的电话, 期期艾艾的将她打算住到祁承淮那里的事说了。 顾母顿时就炸了,“弯弯你怎么这么不自爱?女孩子家家的,你才多大就学人同居,万一你们分手了呢,吃亏的是你知不知道?” “可是……”顾双仪想要争辩,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才最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顾母却根本容不得她辩解, “不行,这件事情我觉不同意!你要是敢那样做, 回去就打断你的腿!” “妈妈……”顾双仪吓了一跳,嗫嚅着喊了一声, 又忙抬头去看祁承淮, 朝他露出委屈又抱歉的神色来。 顾母又在那头说了许多教育她的话, 来回就是一个意思,怕她上当受骗,威逼利诱统通用上了, 总之就是不同意。 祁承淮望着她的表情,在心里暗自抚额,他果然没有料错, 在自己这段恋情里,丈母娘比女朋友精明多了。 但总不能半途而废,兼之他突然觉得很有必要和顾母聊一聊如何教育孩子这件事,于是便伸手示意顾双仪将手机递给他。 顾双仪一见他的动作, 便立即对顾母道:“妈妈,祁承淮有话同你讲, 我把手机给他了啊!” 说罢立即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将手机塞到祁承淮的手里,然后背着手站到了一旁,好似怕他又还回来似的。 祁承淮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她,又低声道:“去收拾衣服。” “那妈妈……”顾双仪转了转眼珠子,有些不信的看着他。 “放心,我能搞定。”祁承淮抬了抬下巴,十分笃定的应道。 顾双仪便点头进了房间,祁承淮则是走到了阳台处,刷的拉开了厚厚的窗帘,看着前面那栋黑黢黢的楼房,“阿姨好,我叫祁承淮,是弯弯的男朋友。” 顾母听到陌生的男中音不由自主的愣了愣,半晌才道:“是你提出要弯弯住到你那里去的?” “是。”祁承淮应了一声,然后敏锐的感觉到顾母的呼吸声一顿。 她再开口已经是很警惕的状态,“祁先生,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祁承淮笑了笑,将顾双仪感到害怕的原因告诉她,然后道:“说实话我觉得十分惊讶,她已经二十八岁,在一些事上却还像个孩子,我不知道该庆幸您将她保护得那么单纯,还是该感叹您将她养得太不坚强。” 顾母闻言不说话,她觉得有些难堪,“……我不知道她会这样,她一直都表现的很好。” “她一直都很好,只是不够独立。”祁承淮顿了顿,继续道,“阿姨,您将她照顾得太好了,事无巨细恨不得事事包办,我曾经问过弯弯,她说小的时候您就很严格的要求她,要求她照着您和叔叔设定的路线去达到某个目标,我不能说你们是错的,但你们的做法,已经让她形成了在某些事上依赖于别人做决定的性格,这对她是不利的,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呢?” 顾母在那头沉默了片刻,“我和她爸爸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希望她事事都是最好的,她听话乖巧,读书不错,工作也好,以后再有个人能照顾她,这一辈子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难道不是么?” “是,您想得都对,这世间的父母大抵都是这样想的。”祁承淮笑着叹了口气,“可是阿姨,万一她遇到的那个人是伪君子呢,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对她并不好呢?况且她要是一直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日后被人带进了泥潭呢?更何况,您问没问过她,您的安排,都是她想要的吗?” 闻言顾母就又沉默了,兴许是在想祁承淮的话,半天不见动静。 第35节 祁承淮将手抄进口袋里,心里也有些打鼓,虽然他信誓旦旦的对顾双仪表示自己可以说服她母亲,但实际上如果顾母坚持反对,到头来退步妥协的也只能是他,总不能硬来然后惹顾母不高兴,这样是一时爽快,日后才是□□烦。 想了想,他又开口道:“阿姨,我说句不尊重不吉利的话,您和叔叔总是会走的,她的姑父姑母也不可能像你们这样事无巨细的为她打算清楚,到时候留下她一个人,她去依靠谁?她以后也是要做母亲的,她怎么教孩子?难道要她连给孩子吃不吃辅食吃什么辅食也来问你么?若是以后养一个女儿,像她这样的性格也就罢了,大不了找一个有主意人品好的女婿,但要是一个儿子呢,娶个什么样的,找个一样立不起来的然后看着他们堕了家族名声,还是找一个厉害的让他在太太面前直不起腰来?” “阿姨,您想想您的外孙外孙女过这样的生活,您的心不痛么?”祁承淮说完那一大段话,自己都被吓住了,心头忍不住颤了颤,随即又觉得苦恼,若是日后真遇到这种情况,少不得要和顾双仪发生争执。 他想得长远,顾母却觉得目瞪口呆,她觉得自己好似遇到了个不得了的未来女婿,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你确定不欺负弯弯的哦?” “阿姨,我是想娶她的。”祁承淮心头一松,眼角又弯了起来,隔着电话看不见对方的脸,有许多话都更容易出口,“尽管她性格有些太软了,但始终都是好的,我还是要感谢您和叔叔,将她养得那么健康善良。” 顾母讷讷,半晌后有些颓唐,“你把电话给弯弯,我有些话要嘱咐她。” 祁承淮于是叫了声顾双仪,然后看着她跑到一旁去听电话,不时点点头嗯一声,他看了一会儿就不看了,寻了杯子倒了水来喝,说那么多的话可把他累坏了,比今天同病人讲话还费力气。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顾双仪挂了电话走过来,他伸脚一绊将人捞进了自己怀里,低头看着她问道:“怎么样,妈妈同意了没有?” 顾双仪的眼睛弯了起来,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嗯,同意了。” “那她又和你交代什么注意事项了?”祁承淮笑笑,用下巴摩挲了几下她的额头。 “妈妈让我做事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能什么都听你的,嗯尤其那件事上。”顾双仪的脸红了红,但因为喜悦,眼睛倒是亮得出奇,“不能随意吵架,要互相体谅,要保护好自己,要是不听话回来就打断腿。” 祁承淮原是一面听一面点头表示赞同,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将顾双仪搂进怀里紧了紧手臂,又揉了揉她的背,终于确定打断腿这句话是顾母对她的口头禅,许是经常说,但却从没舍得做过。 顾双仪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时间觉得有些赧然,那么大了母亲还将她当做孩子一样对待,多少让人觉得有些难为情,于是只好闭着嘴等他笑完。 过了一阵,祁承淮总算是平复了情绪,拉了她站起来道:“好了,去拿行李,我们要走了。” 等他们从顾家回到淮海路的住处,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一进门就发觉屋子干净了许多,顾双仪没什么感觉,祁承淮却知是陆晗的功劳,一定是接到电话就笑了家政阿姨来。 他将顾双仪的行李拿进主卧,“以后你就睡这里,我睡你隔壁那间。” “可是这里本来是你的呀。”顾双仪有些犹豫,“要不我睡客卧吧?” 祁承淮却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但我总有一日是要回来的,不打紧。” 顾双仪愣了愣,抬头想问他什么意思,一扭头却撞见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立时就转过弯来了,又红着脸讷讷的不说话了。 留下她整理行李,祁承淮笑着出了卧室门,他在冰箱里发现了一柜子新鲜的水果蔬菜,又看见陆晗留下的留言条,提醒他注意饮食,想起该和家里说一声,于是便发了条信息。 对于他的效率,祁家众人表示很满意,甚至开始商量哪天过来一起吃个晚饭,却被祁承淮婉拒了,“爷爷年底生日的时候再正式见面吧,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的时间。” 祁承洲抱怨说这个准备的时间太长了,祁承淮却不以为意,“你当我们和你们一样认识了十几年么,我们才在一起多久,你也不怕吓到小姑娘。” 到底祁承淮在家里头是能做主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论调,他走出饭厅去找顾双仪,见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兴致勃勃的望着外面的灯光,一时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好看的,嗯?眼睛都不眨。” “比黑黢黢的好看。”顾双仪回过头朝他笑得十分灿烂,“有光的地方总是不那么可怕的。” 祁承淮看着她的笑脸,无可避免的想起她害怕一个人在顾家的原因,那几天怕是吓坏了,忍不住就有些心疼,“那以后我值大夜班,你一个人在家,还怕不怕?” 顾双仪立即摇摇头,“不怕的,这里附近有没有死过人。” 她说得现实,祁承淮就信了,笑着点点头催她去洗澡然后就寝,她欢快的去了,他就回头看着她已经散下来的满头青丝,心里头益发柔软,他怎么会留她独守空房一整晚,他都已经值二线班了呀。他背对着外头漫天的霓虹灯光,在脑海里规划着日后两个人的生活。 而城市另一端的医院病房里,顾父正在安慰沮丧的妻子,“那孩子总是有心的,他说的对,我们早就该放手了,弯弯也很高兴,这不是很好么?” 顾母闻言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点点头算是认了这件事,但心底总归是惆怅,看着长大的女儿好似一夜之间就没了,这种感受实在不大好。 第五十三章 时间紧赶慢赶, 过了秋天,终于渐渐入了冬。 顾双仪七月底住进祁承淮的住处,到十一月已经是过了百天了,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和他一起出门一起回来的生活,也习惯了在两人难得同时休息的时候一起赖床到中午然后手牵手去买菜做饭的日子。 也不是没有争执的,例如祁承淮不爱喝果汁顾双仪不爱喝咖啡, 却又努力向对方推荐自己喜欢的饮品试图改变对方口味,又例如顾双仪对于很多事习惯性拖延, 而祁承淮是典型的当日事当日毕性子,两人一对上就难免生出火花来。 但每件事都是要解决的, 或是互相妥协, 比方从此他们维持着早上祁承淮咖啡顾双仪豆浆的格局, 或是有意识的改变,例如祁承淮将许多事交到顾双仪手上让她去做决定,小到做什么菜大到要翻新的储物间找什么公司预算多少。 这三个月里, 他们的生活习惯渐渐磨合,顾双仪的性子也有了一些可喜的改变,渐渐变得独立了许多, 不再事事想要寻求祁承淮或者长辈的帮助来做决定,虽然表面上她仍旧和从前一样乖巧。 祁承淮觉得很满足,这样的顾双仪至少看起来不那么软弱,却又和以前一样留有她最吸引人的柔软和善良, 他对她道:“你现在这样有主意很好,我总算不用害怕有一天你会被旁的有心人骗走了。” 他说这话时顾双仪正在看电视, 她坚持要看纪录片频道,拒绝他看新闻联播重播的建议,闻言只觉得他十足的言不由衷。 他们之间相处得宜,互相爱恋,天天早晨都能看到对方在身边醒来,但却始终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这让顾母等知情人大感疑惑。 方蘅甚至偷偷问顾双仪:“你老实讲,你家老祁是不是那什么功能有问题,居然那么能忍?” 顾双仪红着脸目光闪烁,方蘅便又道:“真有问题也不奇怪,他们搞介入吃了那么多射线,但要早些寻医才好,我有个同学搞这方面研究的,要不要介绍给你?” 顾双仪这才呛了一下,又咳了两声才道:“不是他的问题……是我不想的……” “哦,哎?”方蘅颇为惊讶,然后又拉住她的手关切的询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怕他憋不住了在外头乱来么?” “我们家祁承淮才不这样。”顾双仪立即反驳道,稍后又期期艾艾的道,“他说等我愿意的,但是他又不问我,我哪里好意思和他讲。” 方蘅立即就明白过来了,甩开她的手朝天翻了个白眼,“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闲了才来管你们这事,继续吧你们,我就看看你们能作到什么时候。” 顾双仪撇撇嘴,在见到祁承淮时总觉得有些委屈,但他一问,她又连忙说没事。 晚间顾双仪洗了澡,心事重重的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眼神有些发散,祁承淮端了茶杯从书房出来倒水,见她发怔,一时便觉得有些奇怪。 “这是怎么了?”祁承淮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是不是工作遇到什么麻烦么?” 顾双仪摇摇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望见他关切的目光,心里有些哭丧,又有些疑惑,有很多的问题在一瞬间涌上心头舌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祁承淮和她对视着,看着她的目光从沮丧到疑惑,最后居然有些哀怨,顿时就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他一面说,一面在顾双仪身旁坐了下来,伸手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握着,声音柔和得像拂面的春风,“是不是受委屈了?” “祁承淮……”顾双仪侧着脸面向他,眼神闪闪烁烁,犹豫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要与他谈谈,“蘅姐今天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不晓得要怎么回答。” “嗯?”祁承淮愣了愣,侧着头盯着她看,语气里有淡淡的疑惑,“她问了什么?” “她问……她问……”顾双仪的疑惑比他更甚,到嘴边的话却又有些难以启齿,于是她舔了舔唇,一鼓作气似的道,“她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问要不要介绍个这方面的专家给我。” 祁承淮随着她的话神情渐渐变得晦暗,“她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顾双仪讷了讷,抿紧了嘴唇,他望了她一阵,心里头也明白了过来,于是伸手掐住了她一边的耳珠,一边揉捻着一边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和她说我不碰你,嗯?” 他的语气不善,顾双仪抬眼匆匆一瞥,见他目光亦是危险,顿时心里一提,“我、我、我没有……” “是她问我们有没有那个的,我说没有,我们就是没有呀!”顾双仪急急忙忙的解释道,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祁承淮松手放开她的耳珠,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拉,顾双仪整个人就轻轻巧巧的落尽了他的怀里,她扑在他的怀里,听见他在自己头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那是你不知道我晚上偷偷的亲你啊,傻姑娘,难道我去洗冷水吹冷风要将你叫起来看么?” 顾双仪一愣,随即有些讪讪的,“……可是你从没说过,我哪里知道。” “这世上许多事你都不知道呀。”祁承淮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又叹了口气,“到了我这个年纪,想要的东西已经和二十岁时不一样了,真的很爱一个人真的不会只想她的身体,所求的不会是一时快感而是长久厮守。 ” “弯弯,你十□□岁的时候想要什么样的爱情,如今又想要什么样的感情,嗯?你还记得吗吗?”祁承淮拥着她,隔着睡衣用手指丈量她的每一节脊椎,一面问,一面在心里思量她的脊柱有没有侧弯。 他的力道适宜,顾双仪觉得很舒服,就放心的顺着他的思路走,想自己中学时看见别人成双成对时的羡慕,她羡慕那些穿着校服偷偷牵手和亲吻的少男少女,也期待自己某天可以拥有这样的一份甜蜜秘密。 后来她喜欢上一个男孩子,高三的黄昏恋只持续了几个月,她后来再想起初恋,总是只记得黄昏漫天的彩霞和渐渐褪去的日光,好似是因为他们总是在晚饭后在校园里闲逛,偶尔会碰到对方的手,都是小心翼翼的拉一下就赶紧松开,那样紧张而甜蜜。 再后来年岁渐长,她渐渐明白,只有爱情是不够的,还需要很多很多的责任,很多很多的耐心,很多很多的包容,才有可能和一个人牵着手走完这一生。 她想自己是能明白祁承淮说的话的,他们也许都错过了彼此最青涩鲜嫩的花期,但相遇的时候,他们已经能包容彼此的小缺点,懂得这世间没什么是十全十美的道理,这样的他们或许能走到最后。 顾双仪靠在祁承淮的怀里,慢慢的回忆着从前的事,说到自己在小树林里看到小鸳鸯偷偷亲吻时忍不住吃吃的笑出声来,“……哎呀,那个时候像是发生了不得了的秘密,看小说看到羞羞的地方时总忍不住往他们身上套。” 祁承淮微微的笑着,在脑海里想象着她穿着那宽大到泯灭性别特征的校服时的模样,应该是水灵灵的模样,笑起来眉眼弯弯,像她的乳名一样。 他没有去问她是不是还记得初恋的男孩,因为那都是过去,他比较贪心,只想她心里单单装着他一个。 顾双仪见他不说话了,顿了顿将思绪从回忆里拉出来,斟酌着问道:“我听闻介入的辐射很大,伤害都是不可逆的,所以工作人员大都是已婚已育的,你平时上手术都不怕的吗?” 祁承淮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怎么,怕我到时候生不出了?” 顾双仪一怔,旋即赶紧摇头否认,开什么玩笑,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这么说不是,多伤人。 “放心,我的手术很少,不需要担心这个。”祁承淮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里含着浓浓的笑意,“你若是不放心,我抽个空去查一下就好了。” 顾双仪将他的手拉下来,颇体贴的对他道:“那你晚上睡得好么,不然还是分房睡罢?” 祁承淮闻言心里立即有些后悔跟她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吃不到肉就算了,难道现在连占便宜的机会也要丢了么? 他的眼神渐渐幽深了下去,大掌在顾双仪的颈后游移,动作极轻柔,像是在抚摸动物柔软的皮毛,激得顾双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有些微颤抖,又觉得身体有些奇怪的反应,有些热,又有些心悸。 正当她要伸手阻止他时,就听见他问道:“你下次休息是什么时候?” “……嗯?”顾双仪愣了愣,顾不上去阻拦他,忙在心里想下次值班什么时候,“我想想……好似是周五值班的。” “哦,那能休周末了,真巧,我周日也休息。”祁承淮眯起了眼,笑得意味深长,“弯弯,有些让你觉得难以回答的问题,届时我会为你解决。” 顾双仪怔了怔,还未说话就被他低头吻住,他衔着她的唇,低低的道:“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事要忙,乖乖的,嗯?” 她下意识的就点点头,祁承淮又用力的吻了她一阵,直到她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才放开,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又匆匆回了书房。 顾双仪坐在原处捂着嘴,努力的想着刚才的谈话到底说了什么,想着想着就明白了过来他最后话里的意思,顿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现在已经周三,离周末已经没有几天了呀,难道真的要那什么了么? 不行不行,她要做足心理准备才行,千万不能临场露怯,又觉得心里有些激动,总是冷静自持的祁承淮,动起情来会是怎么个模样,一定很迷人罢? 第五十四章 顾双仪一路忐忑, 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周末会是如何的场景,她是不信电影里头唯美浪漫的场景的,激动起来怎么可能还是床单整洁。 她也熟知人体生理,知道动作片里的情节大半做伪,她想起当年上过课之后和室友好奇的关门关窗偷偷鉴赏动作片的岁月,那时除了羞涩就是哈哈哈的笑, 你推我我推你的闹做一团。 但现在,她当年的室友有的读了博留在附院, 有的去了基层,有的和她一样回了家靠着家里的关系安稳度日, 有的离开了这个圈子, 六个人, 研究生毕业之后这些年,竟是再没见过一面。 顾双仪有些惆怅,但很快不再想这些过去的事, 毕竟都已经是从前,想也无用。 她暗地里向符云溪和陈悦打听,女孩子的第一次是不是真的很疼, 两人的反应不一,符云溪说不怎么痛,最后还是感觉不错的,陈悦却说她初夜疼得想要将老公一脚踹下床去, 如果不是力不如人的话。 陈悦形容得惨烈,让顾双仪心里发毛, 有心想和祁承淮说不做了,可是又那个胆子。 在一起这些日子,她大概摸清了这个男人的脾性,平时很好说话,有主见但不大男子主义,最烦别人出尔反尔,有意见要反对请当时就讲,事后再说一定会惹恼他。 于是顾双仪如今就不好反悔了,你说痛?哦那没办法,谁让你是个女的呢,上帝造人时偏给了女人一层膜,这是谁也无可奈何的事,更何况晚一些就不用痛了么? 她只好努力的劝自己放宽心,大不了就不要动,听他摆布就好了嘛,至于他懂不懂,这都不是她考虑的范围了。 顾双仪日日坐立不安,反观祁承淮则淡定得多,好似他没说过这件事似的,还有空去看顾双仪的内衣柜,回头同她讲:“你没有那种没钢圈的内衣么?要么我同你去买几套,要么你晚间睡觉不要穿,有钢圈的穿着睡觉对乳腺不好。” 顾双仪讷讷,“……你怎么知道我穿着睡觉。” 第36节 “我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我没有手么?”祁承淮蹲在卧室的地板上,扭头看着坐在床沿的顾双仪,神情意味深长,目光里的笑意和戏谑足以让她整个人都烧起来。 她立即站了起来往门口冲,祁承淮见她躲开,犹不满足,也站了起来,冲着她的背影笑道:“你躲什么,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顾双仪躲得更快了,连回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顾双仪和祁承淮这次的值班恰好是前后的两天,周六上午顾双仪交了班又处理了些医嘱之后回到家,祁承淮已经早就去了医院,他值二线,白天需要整天都在医院,晚间倒是可以回来休息。 她拉开客厅的窗帘,任由冬日的阳光穿过阳台的移门照进客厅的地面上,仔细看就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茶几上还反面盖着一本《神经科学原理》,这本在神经科学领域号称圣经的权威著作封面已经有些卷曲,一看就知道是被主人翻阅了许多次,顾双仪拿起来看了眼满眼的生物词汇看得她两眼发昏,于是忙拿了支书签夹了进去然后放到一旁。 中午的时候祁承淮照例是不回来的,顾双仪午饭就做了个蛋炒饭,吃过之后拉了椅子坐在客厅边上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太阳下山,祁承淮的未接来电有好几个,她回拨过去,那头第一句就问:“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哦睡着了,刚醒。”顾双仪有些发懵,半晌才懒洋洋的应道。 大约是没想到她的回答是这个,祁承淮似哽了哽,然后才说起其他事来,无外乎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话。 字字句句落在顾双仪耳里,都让她紧张得手心出汗,好似在提醒她不要忘了今晚的约定。 晚上祁承淮回来,已经是十点,顾双仪赖在沙发里看着他开门进屋,仔细的打量他的神情,见他神采奕奕,顿时觉得今晚有些难捱。 祁承淮还未说话,就见她跟兔子似的蹦开了,他知她在躲什么,但却不介意再让她缓口气。 他去了书房,而后又去了浴室,此时顾双仪已经洗漱过后躲回了卧室,他再见到她时,是她背对着卧室门口坐在床沿上玩手机,肩头披着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的似是还能滴出水来。 祁承淮叹了口气,走过去拉了她那条毛巾,叹着气骂了一句:“你就不能先擦了头发,手机就那么好玩?” 顾双仪还在看手机屏幕,一条毛巾兜头盖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也不辩解,只是嘟囔了一句:“不是还有你么……” 祁承淮嗤了一声,到底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捏着毛巾替她一寸一寸的擦着头发,又用吹风机替她吹干,他正跪坐在她的身后,看见灯影下自己的影子笼罩住她的,重叠在一起似密不可分的一体。 他笑了笑,目光略微下移,瞥见她睡衣上弧度优美的隆起,心里一顿,没头没脑的就低头吻了下去。 顾双仪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吓得一怔,下意识就要伸手将他推开,却被他轻松的制住,只能任由他的吻先是落在脸颊,又渐渐覆上双唇,在她还没来得及体会那种柔软的触感时又飞快的撬开了她的牙关。 他努力的用灵巧的舌去勾她,半是哄半是迫的将她拉进这一场追逐中来,每一次舔吮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欲望,好似能将她生吞活剥。 顾双仪屏住了呼吸,她有些怕,因为她察觉到了此时的祁承淮身上有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像是罂粟,明知踏出那一步是万丈深渊,却又忍不住大步向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顾双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憋痛了,祁承淮终于肯放开她,只是将她反手扣在了胸前,一言不发。 顾双仪听见他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亦自己的心跳和他如出一辙,更加清晰的听见彼此粗重快速的呼吸,一时间竟没有丝毫的力气来埋怨他的粗暴。 “……弯弯,我晓得你怕,你要不愿意,就算了罢?”好半晌过去,祁承淮的呼吸渐渐平稳,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默。 顾双仪怔了怔,揪住他胸前的衣衫抬起头来,她仰着头,看见他微红的面庞,和眼里的期待,隔着衣服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但他的表情却又体谅和体贴,抚摸她头发的双手一如既往的温柔,顾双仪愣了愣,险些落下泪来。 在这种时候还愿意停下来,顾双仪有些惊讶,随即又有些不安,她怕自己回答得不好,他又一味体贴,这个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事到临头,反而变成了她在担心,怕他说话不算数。 她依旧是仰着头,却伸出一只手臂来,绕着他的脖颈就往下拉,等人到了眼前,她又闭了眼咬着牙红着脸自己凑了过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亲上了哪里,心里的话却不忘告诉他,“……我愿意的。” 她的声音很小,细如蚊喃,但落在祁承淮的耳里却如出征的号角,好似凭借着这一个信号,就足以让他征服万里河川,死而后已。 即便面前是一杯□□,他也够胆喝下去,祁承淮想。 他俯下身去,贴在顾双仪的耳边,看着她小巧的耳廓已经变成了诱人的粉色,心里一热,下意识的就伸舌舔了上去。 顾双仪只觉得耳根一烫,随即被柔软的口腔包裹,又被牙齿轻轻的啮咬,酸酸麻麻的感觉一下子就将她击垮,整个人完完全全滚进了祁承淮的怀里,发出了无法抑制的呻\吟,“嗯……” 祁承淮渐渐摸清了她的喜好,一面温柔又缠绵的吻着她的唇舌,一面托着她软得像面条一样的身子,大掌长驱直入覆盖上她胸前的柔软,像揉面团似的揉捏起来。 顾双仪被他捏得浑身一颤,哆哆嗦嗦的伸手像阻止他,却被他轻巧的绕开,就连内衣的搭扣也三两下就被解开,她愣了愣,怎么这人的动作那么熟练,莫非…… 她还在猜,那厢祁承淮终于探到了想要的莓果,余光瞥见衣衫底下不停蠕动着的自己的手,顿时喉咙一紧。 他是见过的,同床共枕这些日子,除了最后一道防线没踏过去,他熟知顾双仪全身上下每一处风光,实在忍耐不了的时候,也靠着回味她柔软的触感而召唤过自己的左右手。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他不需要在引了火之后再强行逼迫自己停下,她的身上有着天然带来的灭火器。 顾双仪的神情渐渐迷蒙了起来,她像从前试过的那样,渐渐被祁承淮带进了漩涡中,身不由己的旋转,再旋转,她听见他在自己的耳边不停的叫她的乳名,一声接一声的“弯弯”叫唤得她心都疼了。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在办公室仰着头闭目休息,一副疲累的模样,她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穿过林光峰和其他人,直直的落在他的脸上。 他睁开眼朝她笑了笑,本是静止的画面就开始流动,她那时不知晓,原来会有一天,他像是自己最虔诚的臣子,匍匐在她的躯体之上,“弯弯,我想要你,做梦都在想。” 第五十五章 亮着灯的卧室, 还留了一条缝没拉严的窗帘,藏青色绣银色花团锦簇图案的被褥,躯体交叠的男女。 顾双仪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是怎么被脱下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不着寸缕,她想起先前的问题,握住了他的手腕问道:“你怎么会解内衣, 在谁那里学来的?” 祁承淮愣了愣,回过神便看见她委屈又怀疑的目光, 心里头明白了过来,却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乖乖, 要不是你同自己吃醋, 我半夜偷偷解你衣扣的事我也不打算告诉你。” 顾双仪一怔,待看见他意味深长又揶揄的神色,脸孔愈发的烫了, 像是一口热锅似的。 在同她说话的当口,祁承淮手里的动作亦没有停下,一手揉着她胸前的柔软, 一手飞快的除着自己的衣衫,还要故意对她解释道:“别误会,为了这一天我也是练习过的。” 顾双仪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羞愤的别开眼不去看她, 片刻后又闭上了眼。 祁承淮撑在她的身上,低头看着她那对颤巍巍的玉兔儿尖尖上硬如石子的果实, 心里头念头一起,屈起手指就弹了几下,换来顾双仪一声“啊呀”的尖叫,她有些惊慌的晃动身体,玉兔儿跟着晃,落在他的眼里简直是世间最美的风景,好看得不得了。 他笑着俯下去,张口含住一边立在空气中的尖尖,一忽儿是吸吮,一忽儿是细咬,过了一阵他抬起头,看见尖尖上已经镀上一层晶莹,就换了一边,大手抚过她的腰腹,缓缓的探进腿间桃\源。 顾双仪一直闭着眼任由他摆布,闭着眼看不见,其他的感觉就尤其敏锐,随着祁承淮的动作,她一直在颤抖和轻吟,情不自禁的应和着他,发自于内心的喜欢这种他带给自己的飘飘欲仙的感觉。 她的身子敏感得出乎祁承淮的意料,那些在半夜偷吻的时候没发现的敏感点一一被他摸索出来,乐此不疲的在这些地方流连,直到她按捺不住身体深处的反应交叠起双腿自己摩擦。 祁承淮坐直了身,伸手握住她的脚踝一拉,将它们扣上了自己的腰,他倾过身,无比坚决的道:“弯弯,你睁开眼,看看我。” 顾双仪愣了愣,颤巍巍的睁开眼,又犹犹豫豫的转过脸去看正跪坐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然后顿时一怔。 她看见的祁承淮,平日平静无波的眼眸里聚满了山雨欲来的风暴,嘴角紧紧的抿着,似在忍耐什么痛苦,面色发红,带着不同平时的热切和急不可耐,丝毫没有白日的清朗。 祁承淮见她发怔,吸了口气拉过她的手和自己十指紧扣,声音紧绷得像欲断的弦,“弯弯,你看着我,看我是怎样爱你的。” 顾双仪眯着眼点了点头,紧张羞涩之中又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的动作,她从不担心他会找错门,好歹是人体解剖知识扎实的医生,当年实习插导尿管不定因为插错地方被老师骂了多少次,如今该不会犯这种错误才是。 于是她看着祁承淮渐渐向她靠近,身下像有东西抵住,又被迫打开,最后他猛地向前一撞,疼痛不设防的传来,她嗷了一声,抬脚就想踢他,可还没动作就被摁住了。 “痛……痛……祁承淮,我不要了,你出去啊……嗷……”顾双仪断断续续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愿,眼泪哗啦的流下来,她心里头本就紧张,又想起陈悦和方蘅各执一词的初夜感言,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斧头劈成了两半,疼得厉害。 祁承淮伏在她的身上,咬着牙根挤出一句,“你别动,我也疼啊……” 顾双仪闻言愣了愣,随即想到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说男人的第一次也是会疼的,抬眼看看他隐忍的表情和额头上的汗珠,立时心里就平衡了,不是一个人痛就好。 她伸手环住祁承淮的脖子,她跟他撒娇惯了,此时也不由自主的往他的怀里贴,那对柔软就这样贴在祁承淮的胸膛上,有一下没一下无意识的来回摩擦着,让他瞬间就兴奋起来。 “弯弯,还疼么?”过了一会儿,祁承淮按捺着心头快要出笼的猛兽,隐忍的问了一句。 顾双仪皱皱眉,扭着腰动了动,一阵涨疼感传来,她忙摇了摇头,做出一副哭腔来,“……还疼,很疼的呀。” 她娇娇软软的模样让祁承淮心生不忍,心头火也瞬间压下了不少,动作立即就停了下来,只低头轻轻的吻着她,呼吸间尽是温存。 顾双仪觉得他就这样停着也挺好,于是满意的哼哼了几声,祁承淮瞥见她眉目间的舒坦,心里一突,又问了句:“弯弯,是不是不疼了?” “……嗯?没……”顾双仪愣了愣才回答,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大力的动作打断,整个人被他顶得往床头移了两寸,晃得她立即尖叫起来,“啊!不要了……祁承淮你轻些……慢点……” “怎么样,不痛了罢?”祁承淮红着眼咬着牙,一面用力一面喘着气道,“我听说你们有句话叫通则不痛,你既然痛,那我给你通通就好了。” 顾双仪一哽,来不及想怎么反驳,就被他顶得嘤嘤的啜泣起来,神色间有点仓惶,明明是怕的,却偏还要往他怀里贴过去寻求安慰和支撑。 可是她的男人啊,此时哪里还能给得了她想要的安慰,他在欲\海里沉浮,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来,将她一同带入深渊,恨不得这一夜永无尽头,这一生就这样快乐的过,再不会有其他任何的烦忧。 他一下又一下,看着身下全身都变成了粉色的小人儿连啜泣声都被自己撞得支离破碎,眼睛红红的染着媚\色,突然想起在实验室里抓住的家兔,白色的皮毛,温顺得紧,但一有危险就挣扎,但最后总要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尖叫。 就像现在他的弯弯,抓着他的手臂,努力的看着他,哆哆嗦嗦的求着绕,细声细气的叫他祁承淮。 他发了狠,伸手绕过她的后背将人箍进怀里,他知道她难受,但他忍不住,她像一团棉花,柔软而温暖,吸引着他一直往里探寻,很不得这样一直连着不放。 “弯弯,弯弯……”他一迭声的呼唤,哄着她说话,“你看看我,我是谁?” “……祁、祁承淮。”顾双仪抽噎着应道,她虽不甚清醒了,却还清楚的记得抱着她进入她的男人是哪个。 “你又是谁?”祁承淮又顶了一下,问道。 顾双仪这时愣了愣,好一阵才应道:“……弯弯呀。” 祁承淮忍不住笑了笑,声音愈发轻柔,“来,跟我念,弯弯是祁承淮的。” “弯弯……弯弯是、是祁承淮的……”顾双仪有些迷蒙,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只是单纯的学着舌。 祁承淮却很满意,他低头吻了吻顾双仪的唇,感觉到她内里突然的抽搐,知道她到了尽头,忍不住呻\吟着道:“弯弯,你等等,等我一起。” 可是顾双仪哪里还听得见他说什么,就算听见了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兀自颤了一阵,长舒一口气就昏睡了过去。 祁承淮翻了个身,让她贴在自己身上,一下接一下的抚摸着她光洁的脊背,又伸手替她拂开沾在脸颊边上的发丝,突然想起少年时看过的《失乐园》里的一段话来。 渡边淳一写道,对于男人来说,没有比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逐渐体味到了性的愉悦,更快乐、更自豪的了。原来像坚硬的蓓蕾一样未开发的身体,渐渐松弛、柔软起来,终于开出了大朵的鲜花,绽放飘香了。男人能在女人开花成熟的过程中起到催化剂的作用,证明了自己的身影已深深植入女人心中,男人从中可以感受到某种生命意义上的满足。 他学医这么多年,对女性的生理结构早就了如指掌,王永宁曾暗戳戳的问他知道得那么多会不会性冷淡,那时他只是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会的,他看其他女人,都是同情怜悯,独独对着顾双仪,是欲。 他的弯弯,身娇体软得他哪怕多用一分的力气都怕伤到了她,但又像一剂毒\药,让他忘了一切。 这一晚过后,大约一切都将不一样了罢。 祁承淮将昏睡着的顾双仪抱去洗浴,又细心的给她擦干水珠,然后将光\秃秃的姑娘塞进被窝里,自己翻身拥住,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淡淡香气,突然心里有些感动。 她这样勇敢的交付自己,意味着她肯将自己交给他,他走出这一步以后,亦肯卸下平时不能卸下的盔甲,肯让她直视自己的软肋。 在黑夜里,祁承淮想到了很多的事,从前的,现在的,还有未来的。 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许他们颠簸到最后未必能一世同行,但现在的他们,终究是真诚的,谨慎又勇敢的将对方带进自己的世界里,然后为了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努力。 祁承淮搂着她,到底觉得心满意足,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舒了口气,紧紧靠着她一同睡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 日上三竿时顾双仪才醒过来, 她睁着眼看天花板,只觉得全身像被车轮碾过一样难受,她想起身,起了一半却又躺了下去,实在太累了,尤其腿根和腰腹。 她现下终于知道为什么祁承淮要等到周末才办她了, 实在是如果今天还要上班,她是没法去的。 第37节 “弯弯醒了?”门口处传来熟悉的男声, 顾双仪转过头,见祁承淮正握着门把手站在那里, 一脸的春风得意。 她撇了撇嘴, 想应声是, 却发觉声音干涩发哑,又连忙住了嘴。 祁承淮低低的笑了笑,转身端了温水, 扶住她拉着被子坐起来,喂她喝了水后道:“我煮了粥,端进来给你吃吧?” 顾双仪眼珠子转了转, 猜他许是因为昨晚折腾得狠了心有愧疚才态度这样好,立时便蹬鼻子上脸,撒起娇来,“要你喂, 你喂我就吃。” 祁承淮不妨她这样讲话,闻言愣了片刻, 随后笑道:“好,我喂你。” 只是这一碗粥喂到最后也变了味,祁承淮将她压制住,故意在她耳边用极其暧昧的声音讲着昨夜的一切细节。 “房间灯如昼,我看得清你每一个毛孔,你闭着眼,羞得全身通红,那里简直是发烫……”祁承淮声音低沉的,犹如耳语,语气暧昧又充满了回味,“弯弯,你的身上全是我的味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顾双仪立刻大窘,脸颊飞快的红了起来,像涂了鲜艳的胭脂,昨夜的激情残留痕迹未褪尽,又再添新痕,睁大了杏眼看着他,眼波流转处尽是娇憨风情。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为自己控制不住的反应,只好一面用力的吻她一面恨恨的道:“你就是天爷派来收我的,早晚要死在你身上。” 祁承淮说得直白,顾双仪忍不住又窘了三分,推着他的肩膀断断续续的抱怨,“那、那你……你走、走开呀……” “你是我的,我就是走也得带着你走。”祁承淮松开嘴,抵住她的额头望着她的眼,在里头看见两个小小的自己,好似自己就是那目光里的全部。 顾双仪也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一时冲动,竟抬头自己送上了门去,“我去哪里也带着你的。” 此刻床笫之间的话都是些孩子话,哪里可能真是这样,不过是让讲的人和听的人都高兴罢了。 祁承淮心知这一点,但望着她认真的脸,心里的某个角落却瞬间坍塌,他勾起嘴唇,“那我们一起去天堂好不好?” 说罢不待她回应,便又吻了下去,且愈来愈猛烈,等一切归于平静,顾双仪恨恨的拍着他的胸脯,咬牙切齿道:“你前些天说的,到了你这把年纪就不会总是想这件事了的,你这也算不想?” 春风几度的祁承淮听了这话,先是皱着眉想了想,然后果断否认道:“有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他是不肯承认的,何况他的原话也不是这些字,将顾双仪噎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等顾双仪从祁承淮的魔爪底下逃出来,已然是入夜,吃了晚饭后,她像被抽了骨头似的仰在沙发上,另一边的祁承淮坐得端端正正,望着她皱眉:“你就不能坐好点?坐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我晓得你腰不痛,可是我很痛!”顾双仪勉强坐直了一点,然后指着他骂了一句。 祁承淮刚想安抚几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疯狂的抖动起来,顾双仪愣了愣,问了句:“办公室打来的?” 她以为是病房有特殊情况,这种情况也发生了不知多少次,祁承淮却看了眼屏幕就摇摇头,“家里打来的。” 顾双仪闻言就哦了一声没说话,转头将注意力放到了电视上,看着里头英俊帅气的男主角在心里吐槽他的演技注水。 顾双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晌听见祁承淮提到她的名字,“……你等我问下她……弯弯,弯弯?” “……哎,哎?”他连喊了两声顾双仪才回过神来,迷迷瞪瞪的转头去看他,“怎么啦?” 祁承淮见她一脸的迷茫,立时就知道她刚才一定没听见自己说的话,只好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他与母亲的对话,“妈妈说大嫂有点腿肿,尤其是下午,一按一个坑,但是为了胎儿健康医生没好叫吃药,问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 “妊娠水肿么?”顾双仪听完问了句,“你不问下蘅姐?” “方蘅没给开药。”祁承淮横了她一眼,“大嫂的主治医生就是方蘅,你不知道?” 顾双仪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才道:“西药不好吃,那中药也不好吃呀,食疗罢,拿个砂锅,鸭子剁件用黄酒和盐腌好,然后用炒过的粳米煮粥,吃一段时间也就能改善了。” 祁承淮对着电话说了一遍,发觉自己有点说不清楚,于是将电话递了过来,顾双仪皱了皱鼻子白了他一眼才接过来,“阿姨?” “哎,弯弯,你刚才说的那什么粥,再和我说说好不好?”祁母的声音哪怕隔着电话都能听出里头的笑意。 顾双仪便将那道鸭子肉粥的做法又说了一遍,祁母有些疑惑,“就这么简单?真有用么?” “阿姨,本草里记载粳米性甘平,有补脾胃利小便的功效,最是养人的东西,鸭肉凉补,有清虚火的功效,粳米炒过后偏温,可制鸭肉的寒凉,鸭子肉粥有利水消肿的功效,大嫂吃就是没错的啦。”顾双仪也是笑吟吟的,语速平缓的解释道。 末了又举例道:“我们以前有个病人,倒不是孕妇,而是更年期,也是水肿得厉害,还心烦、出汗,张主任不叫吃药的,就让她回去吃这个粥,一段时间之后再来,不但水肿的情况改善了,连心烦出汗也少了许多。” 祁承淮坐在一旁扭头看着她说话,嘴角微微翘着,脸孔是不施脂粉的白净,仿佛一朵静静开在夜色里的茉莉,只是低垂的睫毛下方有些许淡淡的青影。 大约是没睡好的缘故,他再想到顾双仪之所以没睡好的缘由,便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摸鼻子,暗怪自己孟浪,却又有那么瞬间的心神荡漾,那种蚀骨的滋味他怎么可能不贪恋,到底是温柔乡英雄冢说得没错。 顾双仪挂了电话又将手机递回去给他,“大嫂怀孕快六个月了罢,什么时候生?” 祁承淮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道:“……忘了。” “这个你也能忘得干净,那可是你侄子侄女儿。”顾双仪忍不住抚了抚额,叹了口气。 她看了眼仍旧坐得端正的男人,有些惊讶的发觉他面上的疲惫,一时疑惑:“你今天怎么好像很累的样子?” “大约是写教案写太久了罢。”祁承淮一面应,一面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顾双仪原也没觉得不对,因为祁承淮这个学期的授课任务是三年级诊断学里的神经系统检查和疾病诊断这一块,教科书换了个新版本,旧的教案自然也就要换新的,他少不得要增删内容,再加上平时的工作,愈发的忙碌,觉得累也是正常。 只是他的动作却让顾双仪生出疑惑来,她探究似的看着他道:“可前些天你忙到两三点才睡,好似也没这么累。” 祁承淮立即就愣了愣,随即有些讪讪的,连笑都局促了半分,“……平时哪有昨天累。” 顾双仪也怔了怔,皱着眉又想了好一阵,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之后忙啐了他一下,“活该,让你一把年纪还不知节制,哎,你累怎么还坐这么正,端着好看?” 祁承淮脸黑了黑,看见她一面说一面往沙发上躺,张嘴想劝,又默默的合上做锯了嘴的葫芦,这时候说什么都会被她笑话,还不如不作声的好。 顾双仪难得见他这样,觉得有些有趣。这样的他和在单位时是不一样的,没有那么的冷静理智,也不是时常笑着摆出一副耐心的模样,话亦不多,有些洁癖,刻在骨子里的自律,每一样都让她了解他更多一些。 她觉得甚是满意,若是他表现得和工作中一样,她才要觉得奇怪,又或者会有些不安。 “那早些洗洗睡了罢?”顾双仪那些遥控器换台,懒洋洋的道,“明早还要早起呢。” 祁承淮瞥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像她一样往沙发上一瘫,舒服的叹了口气,“再等等。” 等夜里回到床铺之上,顾双仪无论如何都不让他近身,一面躲一面骂道:“祁承淮你是不是嫌命长,都那么累了还想这事,少做一晚你会怎样,不知道过犹不及啊?” 末了又撒娇,“我真的还不舒服,我刚才洗澡时看了,那里还肿着,你饶了我这次吧?” 说完犹嫌不足,还要再添上利诱,“等过两天休息好了再来好不好?到时候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祁承淮对她软硬兼施的态度表示大开眼界,但总归是自己的人,放过一次也没什么问题,人在这儿还怕没肉吃么,于是他便二话不说的应了下来,搞得顾双仪觉得自己这一番唱念做打完全是浪费表情,早知他那么爽快,何苦要费那么多口水跟做戏似的。 第五十七章 十一月底, 天气已经很冷了,哈出一口气都能看见袅袅升起的白雾,顾双仪很喜欢玩这样的游戏,尤其是在户外的时候。 但是h市的冬季有时会接连几天的落雨,今年的冬天好似雨有些多,时不时就能飘一些下来。 顾双仪坐在办公室里值班, 因工作不多,她倒有耐心和兴致指点一下这个月新带的实习生纪念。 顾双仪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化验单, 跟她说着每一项指标的含义,又是为什么要查这个, 一样样的都不是无用的检查。 她说起自己当年实习时遇到的一件事, 病人在针灸科住院, 入院检查时查了梅毒五项,结果显示是阳性,主管医生含蓄的问了几次, 发觉病人也说不清缘由,但针灸是无法做了,就连做艾灸都要小心谨慎。 “你说要是没查这个指标, 我们会知道她有这事儿么,针一扎下去就可能出血,万一你碰到了,又或者一不小心扎了她的针又碰到了自己, 不就是你有事儿了么?”顾双仪侧着头对纪念道,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提起这个案例了。 这个案例里的当事人因为害怕被家人知道, 于是要求保密,顾双仪的老师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只是也要她尽早去治疗否则可能会感染到亲属,对方唯唯诺诺,但最后也不知是怎么个结果。 只是她还记得当时七月的盛阳透过病房的窗口照进来的光线,病人花白的头发和疑惑的眼神让她心软,她是信她的,只是却也无从为她辩解。 纪念听完后惊讶的点点头,顾双仪便让她到另一台电脑上去将今天新收入院病人的入院记录写好,恰好此时方蘅打电话过来,她便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双仪,你介绍来的那个朋友,她老公简直要不得。”方蘅兜头就是一句甩过来,寒暄也无一句。 顾双仪愣了愣,因她的语气太过气愤,“……这是怎么了?” 方蘅提到的这个朋友,其实是顾母的一个朋友的儿媳,是从外地远嫁过来的,因为听说顾双仪在医院上班,又觉得有熟人才好办事,对方便请顾母做中间人,托顾双仪介绍到了方蘅那里生产。 顾双仪虽觉得对方大题小做,先是推辞,“我们医院天天那么多人,哪里还有空床位,我去找蘅姐,人家也为难呀,在她原来建档那个医院不可以么?” “哎呀,人家就是觉得有熟人不会被坑嘛,再说是家里头一个孙辈,总是着紧些。”顾母顿了顿又道,“我也不想麻烦,但人家求到我这里了,又怎么好拒绝,大家总归是朋友一场。” 顾双仪无奈,也不欲母亲为难,只好去问方蘅,好容易争取到个床位住进去待产了,她以为没事了,结果今天又听到方蘅说出这样的话来,立时心里就觉得头大起来。 “你这朋友是难产,受了好多罪,第二产程我们下了产钳,孩子出来时,产妇已经虚脱得昏睡过去了。我们把产妇推出来,居然没有家属接应!”方蘅气呼呼的,语速飞快,“还是我不放心,穿着都是血的白大褂和护士送她回病房,孕妇重啊我们都抬不起来,还是路过的其他产妇的老公帮忙的,搞得一床都是血,出来了我才看见你朋友她老公和婆家人在婴儿房围着孩子欢快的拍dv呢!” “啊?”顾双仪惊呼了一声,“这也太……太什么了吧?” “可不是么,没一个人管产妇的,我想去说他们几句吧,又怕到时候他们把对我的气出到你身上去,唉……”方蘅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总之我觉得心寒,这种事常有,甭管面上看着多恩爱,一到生孩子就原形毕露。” 顾双仪低着头听着她的吐槽,心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生孩子这件事对她而言,好像有些为时过早。 但方蘅却不这么认为,“我跟你讲,到时候你跟老祁要生孩子了,他要是也这样,你趁早打算,虽然我跟他认识得久些,也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会如何。” 她话语里都是无奈,也许是见过太多衣冠楚楚却又自私冷漠的丈夫,顾双仪知道她对女性有种本能的同情。 顾双仪愣了愣,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呢,生倩倩的时候黄师兄在吗?” “在屁在!”方蘅听了她的问题立刻声音高了八度,“我生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只有我婆婆在,等我生完了人家告诉他,他才啊一声说,怎么生的那么快!我天,我快疼昏过去了,人家还觉得快呢!” 顾双仪噗嗤笑了一声,“后来呢,你骂他没?” 方蘅闻言愣了愣,再开口时语气却平缓了许多,“本来想骂,不过我多问了一句,你看见你闺女儿了么,他说看见了长得跟天仙儿似的,我问他你没去看呢吧,他不说话光笑,我心里头的火顿时就灭了。” “是因为知道在他心里你比孩子重要?”顾双仪接着她的话问道。 方蘅嗯了一声,又沉默了片刻,而后突然又提起了祁承淮来,“老祁实习的时候第一次遇到死亡病人,在心血管科,一个老大爷,前两天还精神得很,他亲自推了去做ct,结果说没就没了,他看着那大爷挣扎着咽气,半天没说话,等事情处理完了才偷偷去楼梯间里掉眼泪。” 顾双仪有些惊讶,“是么,他从来没说过。” “怎么会说,多影响他在你心里的形象啊。”方蘅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我们这行的人啊,看得多了难免让人觉得我们冷漠,可是实际上,我们比谁都珍惜每一条命,你说对吧?” “是吧……”顾双仪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心里头也有些惆怅,也许不乏有真的有种人,他们技术高超但却对病人态度冷漠甚至恶劣,他们看的是病而不是病人,所以他们从未是个合格的医生,但也有很多人如方蘅所言,看着事不关己,但内心比谁都柔软。 她恍惚间想起了祁承淮,顾双仪和他刚在一起之时,曾偶尔听人说过,“祁承淮此人,心硬如石,没想到顾双仪能让他百炼钢化绕指柔。” 后来她见过他熬夜查阅资料就为了给病人的一个症状下最准确的定论,他将治疗方案调来调去就为了能效果最大化,每一个夜晚,她推开书房的门看见他灯光里的身影,都会觉得,这句话大错特错。 她的祁承淮,从来都怀揣着初心,哪怕这条路艰难崎岖。 方蘅另有工作要忙,说完了话也就挂了电话,顾双仪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看见楼下的走道里人来人往,各人神情不一,在医院这个战场,疾病将人性里软弱的一面放到了最大。 时间跳到中午,祁承淮下午还有课要上,下了门诊后来不及吃午饭就匆匆离开医院,顾双仪只好发了个信息告诉他车里有小面包,让他垫垫肚子。 晚上六点多,祁承淮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有些惊讶,“怎么过来了,不直接回去么?” “嗯,来看你一眼。”祁承淮看了一眼在办公室里的纪念和连丹,将她拉到了办公室外头的角落里,“我要是不来,得明晚才看见你了。” 顾双仪闻言就笑了起来,却是问道:“那你吃饭了么?” 祁承淮摇了摇头,她就立刻道:“那你回去吧,煮个粥,我看你近来有点累,估计菜是没力气煮了的,就煮个粥,煮得稠稠的,加点盐进去吃。” 祁承淮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又拉了拉她的手道:“我们先说说话。” “嗯,蘅姐早上打电话给我,跟我说……”顾双仪微微低了低头,将和方蘅的一番交谈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祁承淮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见她有些沉默,先是愣了愣,随即意会了过来,“怎么,你怕我到时候也这样?” “怕的。”顾双仪被他看穿了心思,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的应了句。 第38节 祁承淮了然的叹了口气,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罢,我知道哪个更重要,一定不会让你受这等罪,只是……” 他顿了顿,又敛了脸上的笑,正色道:“弯弯,也许我和黄闵中是一样的,你生孩子的时候我没办法在你身边守着,也许没法立时就抱着你跟你说加油跟你说辛苦了,弯弯,有些事我没办法替你,但我会尽我所能去陪着你。” 顾双仪闻言就歪着头看着他不说话,好半晌才出声道:“难怪找对象的时候,医生找医生,又或是医生找护士,实在是这样的情况非行内人不太能理解,就算面上理解了,心里头也委屈得紧。” “那你呢,委屈么?”祁承淮笑了笑,趁着周围空无一人,大着胆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 顾双仪立即推开了他,“不要这样,白大褂脏。” 祁承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略微皱了皱眉,却又紧接着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会委屈么?” 顾双仪惊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却认真的想了想才道:“委屈还是有的,但是只有一点点。” 她一面说,一面拇指和食指并拢做了个手势给他看,笑嘻嘻的道:“但你会补偿我的,对不对?” 祁承淮愣了愣,随即又伸手捉住了她的手捏了捏,面上的笑比先前要浓厚许多,“是,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顾双仪疑惑的抬起头问了一句,“哪怕什么?”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祁承淮笑着摇了摇头。 顾双仪不会纠缠在这种问题上,忙一迭声的催他快走,等他转了身,她也转身飞快的闪进了办公室去。 天真是冷啊,祁承淮顿住脚步回头看见她的背影,如是想到。 刚才自己想说什么呢,啊是了,那余下的半句只有三个字,我的命。 第五十八章 祁承淮回了家, 打开灯,又走过去拉开阳台移门的门帘,最后打开了门,冷冽的风争先恐后的灌进来,吹起了茶几上杂志的书页,发出哗哗的声响。 他站在原地扭过头, 看见那本杂志的封面,花花绿绿的, 是一本八卦杂志,忍不住就笑了笑, 如果不是顾双仪住过来, 也许这里永远都不会有这种娱乐周刊。 祁承淮现在原处想了好一会儿, 好似突然想不到自己怎么就喜欢上顾双仪了的缘由,印象里并没有哪一幕特别深刻,唯一记得起她形容的, 也只有他们相互僵持时他看见她喂猫的那个时候。 可是偏偏,她的影子又好像无处不在,从他们认识的时候起, 不管是他有心还是无意,顾双仪就在他的世界里时常出现,逐渐生根发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已经成了永久居民。 她并不符合他早年对半侣的设想,漂亮大气、聪慧独立都没有, 她好似需要很多的鼓励,需要有人撑着她的腰才不会胆怯的逃避,有些懒散,但是很细心妥帖,软和得就像一碗温吞的白粥,偏偏他一遇见她就将以前的标准忘了个干净。 他们在一起,不可能是并驾齐驱的业界精英式的伴侣,不存在携手笑傲科研讲坛的传奇,他们在烟火人间里,一日复一日过着没什么变化的生活,将所有感情慢慢的熬得浓稠。 可是这样就已经很好,祁承淮想,他只要这一个顾双仪,他也只要这样的生活,安安稳稳,平平凡凡。 他回过神来,想到顾双仪的嘱咐,忙伸手关上了移门,转身又去了厨房,淘米加水,开火熬一小锅的粥。 再见到顾双仪,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祁承淮下班回来,她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外套,仔细看了好几下,嘟囔道:“我看看是不是昨天那件,碰了白大褂外面很脏的……” 做医生做久了的都会觉得白大褂太脏,祁承淮闻言便回应道:“早上已经送去干洗了。” 顾双仪这才作罢,转身推他去洗手:“快去洗手吃饭啦。” 饭桌上,顾双仪时不时说着些生活琐碎,“……呐,周末要去商场买东西的,家里的一些生活用品没有了,酸奶也没有了,你和我去好不好呀,我一个人拎不动的。” 祁承淮应了声好,心里一顿,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每次听到她说家这个字,总会觉得心里有些悸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大约是因为她来了,这座空房子才成了一个家的模样罢。 他垂了垂眼,看着青花碗沿有瞬间的怔愣,直到顾双仪将一筷子蒸鱼夹到他的碗里才回过神来,他听见她在说话,仔细一听,却是在吐槽看见有个同事的发型奇怪,不由得有些好笑。 周六祁承淮值班,晚上平安无事,他在第二天早晨七点的时候从家回到医院办公室,等到值一线的容秉和接班的同事交了班,又去看了看病房里的病人,九点多的时候又回了家。 顾双仪还赖在床上,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被她嫌弃的一拨,闭着眼就懒洋洋的道:“粥在锅里。” 祁承淮起身出了卧室,厨房的锅里还温着一锅绵稠的白粥,因顾双仪觉得他这段时间太劳累,需要补养,强制他早饭加一碗粥已经两个星期,所幸配粥的小菜花样百出,他渐渐的也习惯了。 等他吃完了粥,回房看见顾双仪还躲在被窝里玩手机,怎么叫都不肯出来,“外面好冷的,出去会冻死的吧。” “你不是还要复习?”祁承淮好言好语的劝,“还有多久就考试了?你的中药方剂内科都背会了?” 顾双仪一哽,想到那些复习资料就有些心虚,祁承淮见她一副低眉顺眼但死活不改的模样,有些来气了,“你起不起来,不起来我掀被子了啊?” “啊不要不要,起起起立刻起!”顾双仪一面叫一面将被子往身下压了压,生怕他一言不合就掀走了。 好容易将人挖了起来,祁承淮一面推她往外走,一面劝道:“说了不要总是躺着,对身体不好,多动动,不然骨质疏松早早就来,慢跑个步多好。” “上帝给你两条腿是让你走路的,可不是让你跑步的,你看看骨科多少人跑步跑出的关节炎。”顾双仪听了他的话就不乐意了,回过头振振有词反驳道。 祁承淮被她的话噎了一下,也懒得和她废话,拉下脸就问道:“你就说你去不去复习吧?” “呃……去!去的去的。”顾双仪瞥见他眯起的眼就立即气短,忙不迭的应着,小跑着进了书房,坐到书桌的另一端,翻开方剂学复习资料开始看了起来。 下午出去吃饭,明珠广场的周末人头攒动,每一家餐馆都要排队等位,祁承淮做主挑了一家土家菜馆,取了号后拉着顾双仪坐到一旁等着。 等候区里坐了不少人,各人都在和自己的伙伴聊天,又或者是玩着手机,都在消磨着这段等候的时间,顾双仪习惯性的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很快就发觉斜对面不远处一个小男生有些烦躁。 “妈妈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他接连问了几次这样的话,显得烦躁不安,几次想跑开又被他的母亲摁住了,又有几次从椅子上站起来东张西望,是不是就啊啊的叫几声,声音有些孩童特有的尖细。 可能是等得太久了,小孩又定性不够,自然就会觉得无聊了,顾双仪也没觉得奇怪,好奇的看了片刻就转头想和祁承淮说话。 转过了头才发现他也在看那个小男生,她拉了拉他的衣袖正想说话,却看见他紧蹙的眉头,心里愣了愣,低声就问道:“你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祁承淮的目光收回来,靠向她耳语似的道:“那个小男孩,许是有多动症。” 他话音才落,顾双仪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见那边有人大声的道:“哎你家孩子怎么这样啊,不知道这是公共场合么,就哇哇乱叫的,有多动症呢吧!” 顾双仪和祁承淮立刻看了过去,见说话的是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郎,面色不大好,满是指责的语气和神态,仿佛在说那孩子被惯坏了。 随即他们看见孩子母亲明显一愣,默默地说:“是啊,确实在治疗,实在是不好意思。” 然后嘴里一直道歉,匆匆把孩子拉走了,连排了的号也不等。他们走后,周围人还在埋怨这位母亲,都在说孩子怎么能惯成这样。 顾双仪突然有些难过,她忙转过头来,迎面撞上了祁承淮的胸膛,她闻到熟悉的气味,眼眶忽的发涩,“祁承淮,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祁承淮嗯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又低低的嘘了一声,“他只是在别人不知道的世界病着,但他的妈妈没有让他悄悄病着。” 因为出于隐私,他们是不方便说明病的来历然后贸然制止的,怕让这对母子换来更多的白眼。 顾双仪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撇了撇嘴不作声,祁承淮就又道:“好几年前我有次和省妇幼的姜成渝主任交流,他说了一个比喻,我印象特别深刻。” 顾双仪看向他,静静的等他说出下文,“他说,人的大脑皮层就像整个脑子的总司令,下面还有管其他功能的结构,包括运动、平衡等的体系,这些体系要运行好,总司令必须很厉害,才能管控协调好各个方面。多动症的孩子,别看是多动,实际是总司令在睡觉,他的大脑皮层是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目前的治疗就是通过药物来唤醒司令员。” “以前他有个病人,父母带着他到处治多动症,吃了两年的药,后来找到姜主任时,一问,孩子每次都考满分。这根本就不是多动症,而是个小天才,他的多动是因为他上课很容易就听懂了,他没事儿干,所以才动来动去。”祁承淮将回忆里的事情娓娓道来。 顾双仪抿着唇想了想,低声问道:“你说,那个小男生,他妈妈会带他去找姜主任么?” 祁承淮愣了愣,然后皱了皱眉道:“应该会吧,毕竟姜主任在小儿神内是顶尖的专家了。” 这时轮到他们进去了,顾双仪打住了话头,将这件事放到了一旁,等他们吃完饭又买完东西,从商场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祁承淮先拎了东西去开车,出来时在商场门口的灌木丛边上看见她正蹲在地上逗不知哪儿来的猫,顿时就愣住了。 很多年后他都还会记得这个月华如洗的冬夜,扎着丸子头的姑娘蹲在地上,藏青色的牛角扣大衣没有扣上扣子,就这样任由衣角垂到了地面,月光照在她的侧脸,笼罩着一层柔美的光。 他看见她嘴角微翘,低眉垂目看着面前毛茸茸的一团,她伸着手去摸它,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个婴孩。 就在这一刹那,祁承淮想到了一直以来都没有得到的答案,他爱上的,就是这样的顾双仪,对世间的一切怀揣着柔软的怜悯,哪怕受到伤害,也还是觉得世上美好多于丑恶,她像永远不会暗下去的暖阳,吸引着他看多了世事无常人心易变的心。 他静静的看着她,并不去出言呼喊,好似唯恐惊动了这一份静谧,直到顾双仪久候不至起身来寻。 关于这一天,祁承淮以为留下的只有这一幕,然而周二早晨,他在门诊却遇见了在明珠广场遇见的那对母子。 他问男孩母亲:“您带孩子去过省妇幼看过么?” 得知对方并没有,他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毕竟不是每个圈外人都知道哪个医生才是真正的大牛,于是他大笔一挥,“我给您介绍一位这方面的专家,比来看我好,一定能帮上您。” 第五十九章 时日过得很快, 弹指间就进了十二月。 临近年底,一年的工作似乎也要到了尾声,先是忙着要写年终总结,又要忙着迎接上头的督察组检查,日日紧绷着神经就怕被抓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还要应付迎新年的晚会,顾双仪听到章主任布置任务时那无奈的语气就心里苦笑, 也不晓得年年搞这样一出大联欢是为了什么,放一天假不是更好么。 但埋怨归埋怨, 节目还是要排练,商量了半天, 陈悦道:“算了算了, 跳个舞就罢了。” “那谁去?”田蕤撑着腮撇撇嘴, 敷衍的开口,“总不能大家都去吧?” “抽个签,抽到的去!”符云溪拍了拍桌子, 望向了一旁的顾双仪,“双仪有意见要补充么?” 顾双仪是没意见的,但却不代表她心里乐意, 于是便左手搭右手的捏了捏手指道:“意见是没有,就是恨自己为什么是女的。” 她话一落地,田蕤等人就开始炸了锅,纷纷道往年都不见男同胞加盟, 今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们逃了,于是冯舸等人也被拉了进局, 一时间闹哄哄的,生怕自己抽到了有字的签。 顾双仪大抵运气是不错的,抽到了空白签,意味着可以免了排练节目的苦恼,于是午饭时便笑嘻嘻的听同桌的同事说着遇到的八卦。 眼科的庞医生戳着碗里的鸡翅,说起早上在门诊遇到的一个学生,“一来坐下就叫老师,我估摸着是h大医学院的。” 医院门口除了挂了省医的牌子,还另挂了个h大第二附属医院的牌子,承担着教学任务,时时能看到h大的实习生和见习生进进出出,那些来看病一坐下就叫老师的年轻人,不用多想,大抵是h大的无疑了。 顾双仪和方蘅等人一面细嚼慢咽的吃着饭,一面听她说下去,“她一来就跟我说,老师你给我开瓶卢美根,我问她你青光眼啦要开这个药,她先是含含糊糊的,我就让她去做检查,结果她跟我说她没事就是想开这个滴眼液。” 顾双仪愣了愣,咬了下筷子望向了庞医生,“庞姐,那姑娘脑子被门夹了?” “哪儿啊,人家精着呢!”庞医生嗤了一声,“我追问了半天,人家姑娘告诉我,她网购的时候发现有个眼药有‘美睫效果’,一看原来是治疗青光眼的卢美根,换了个牌子变成化妆品就卖得贵了,她灵机一动,想到直接到医院开,这不是又便宜又有质量保证么,她又读医,自然晓得青光眼的症状,加上眼睛本身也有点红,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就来了。” 方蘅忍不住笑了起来,连祁承淮都笑着摇了摇头,“怎么突然就这么想不开。” “可不是么,我看她长得也很漂亮的,但是她要这样,我也不是很懂她。”庞医生失笑,也摇了摇头道,“最后我还是给她开了,但跟她说用棉签蘸了涂到睫毛上去,不要碰到眼睛,但估计没什么用,这简直是拔苗助长,不用了睫毛估计也就要掉了。” “你就给她开了?”方蘅愣了愣,转头问道。 庞医生苦笑,“她磨缠半天,实在很影响我工作,总不能我一直就看她一个,后头还有几十个病人等着呢,加上她又百般保证自己知道轻重,总之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后果自己承担罢。” “那、那庞姐,卢美根是真的可以长睫毛啊?”顾双仪的关注点明显和方蘅不同,一面问一面展现出满满的兴致勃勃。 庞医生被她问得一怔,下意识就先看了眼祁承淮,见他一脸的无奈,立时便有些想笑,却又硬生生忍住了,一本正经道:“卢美根中含有的贝美前列素,早就被发现有刺激睫毛根部、促进睫毛生长的‘副作用’,所以被不少化妆品公司用于美容用途,但你看过它的说明书没有?上头明明白白写了常见的副作用有眼周黑色素沉着,出现“黑眼圈”,眼睛干涩、结膜充血、视觉障碍等,长期使用,严重者甚至会导致白内障、眼内炎症、失明,没青光眼用它,不是找事儿么。” 顾双仪听完后长长的哦了一声,“头一次听说为了变美,装病来看医生的。” “我前天还头一次见着没来过月经就怀孕了的呢。”方蘅突然想起这两天遇到的一件事,也觉得惊讶,当下便要说给众人听。 旁人亦觉得稀奇,便都看向了她那边,催着她快说。 方蘅清了清嗓子,道:“也是很巧,以前我遇到个病人,从没来过月经,检查过医生都说没事,为这事儿吹了好几个对象,好容易有个男的特爱她,为了娶她还劝服了他爸妈,等到要结婚了,想了想不死心,就来找我看病,我一看检查结果,样样没事,于是就给她吃了几次□□,也没用,她老公吧是真挺好的,就说有没有孩子都是缘分,没孩子就没孩子呗,完了就没来过了。” 她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又继续道:“可没想到前几天居然又来了,说有点不舒服,总想吐,我本来说你想吐怎么不去看胃肠科啊,但又听她说好像有点□□出血,我心想不会是有什么吧,结果一查,怀孕了,我当时差点都要怀疑检验那边是不是出错结果了,你们说这神不神奇。” 庞医生她们便讨论起来,纷纷猜测是什么原因才会如此,只有顾双仪特别淡定的看着她们,笑眯眯的,仿佛一脸慈祥的看着不知事的孩子。 方蘅望见她怪异的目光,心里一突,“双仪你这样看着我们,是知道些什么?” 第39节 顾双仪转了转眼珠子,正要卖关子,祁承淮就轻轻喊了一声,“弯弯。” 她转头看见他略带警告的眼神,心里一怂,顾不得旁人因听见祁承淮唤她乳名而露出的揶揄,老老实实的道:“她这个情况就是暗经嘛,《医宗金鉴》里记载,一年一至为避年,一生不至孕暗经。又注说,有一生不行而依然能孕育,谓之暗经者,此所禀之不同,而亦非病,不须治也。其实这种情况的育龄妇女是有卵巢和子宫内膜的周期变化的,但没有经血流出,终身未见有月经来潮,但能正常孕育胎儿。” “所以蘅姐你这个病人就是这样的嘛。”顾双仪解释完之后又重重的说了一句,表示强调,“她就是暗经,一辈子不来的,有一年来一次的叫避年,都不是月经病,是特殊情况,不用治。” “那是为什么?跟什么有关?”方蘅皱着眉头,握着筷子百思不得其解,望着顾双仪等她给一个解释。 可惜顾双仪也不甚懂,摸了摸鼻子道:“原文里头说是因为禀赋不同,至于很详细的缘由,我倒是记不清了,不如你去问问中医妇科的张主任。” 祁承淮听着她和方蘅的对话,心里头多少有些惊讶,他不了解中医,更没看过多少古籍,倒是翻过两三次顾双仪的书,可是里头的文言文他才看了两行就看不下去了,所以从不知道这些。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以往的浅薄,传承了几千年至今还在用的东西必定有其独特之处,现代医学无法解释清楚的现象,往老祖宗那头找,兴许能找到相应的解释和记载。 晚间顾双仪却嚷嚷起了肚子疼,祁承淮着急的问三问四,问完之后正要拉她躺下来个查体,结果她又跳起来去了卫生间。 等顾双仪再出来时,脸红得想匹红布,祁承淮再问她肚子痛的事,就见她羞得脸都要埋进自己胸口了,支支吾吾的道自己生理期来了。 祁承淮也是哭笑不得,只好戳着她的额角恨恨的问她:“你怎么回事,往常也不见你这样,是不是这几天吃过冷东西了?” 顾双仪怔了怔,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表情很快就变得讪讪,“呃、昨天喝了酸奶……” 她犹犹豫豫的伸出三根手指,“三瓶那么多……” “一次吃了三瓶?都是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祁承淮皱起眉惊讶的追问道。 等听见她嗯了一声,他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不是想作死?自己生理期就是这几日你不知道么,一气吃那么多冷的,你的胃怎么没跟着痛?” 顾双仪心知自己理亏,便任由他骂,低着头一句嘴都不敢回,只是时不时怯生生的抬头看他一眼,做出可怜的鹌鹑状,让祁承淮是又好气又好笑。 睡前顾双仪见祁承淮消了气,胆子却生了毛,竟然伸手去撩拨他,祁承淮呼吸急促的捉住她的手,扭头盯着她咬牙切齿,“顾弯弯,你真是愈发胆大了,你等着,过了这个星期看我怎么整治你罢!” “哎呀,祁承淮你最好了,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对不对?”顾双仪拔了虎须,又忙娇声软语的讨饶,娇娇软软的,祁承淮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好用力的在她翘臀上拍了一记作罢。 顾双仪玩够了,觉得有些累,迷迷糊糊的将睡未睡,突然听到头顶的男人幽幽的说了句:“弯弯,下周我祖父做寿,让我带你回去吃饭。”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将顾双仪的睡意震得无影无踪,她睁大了眼抬起头试图就着漏进来的一丝月光去看祁承淮的脸。 却只看见他沉睡的面容,以及平稳的呼吸,她心里一哽,这绝对是他的报复,一定是! 插入书签 第六十章 祁承淮祖父的生辰恰好在周末, 因顾双仪是第一次上门,所以尤其着紧送什么贺礼这件事。 “不要担心,我妈和哥嫂你都见过了,都是一张嘴两个眼,有什么好怕的?”祁承淮看着她焦虑的在客厅里踱步,有些无法理解。 顾双仪转身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 侧着身拉住他的胳膊狠狠摇了摇,“又不是你去见家长, 你当然不怕啦!” 说了几次她都无法放松,祁承淮干脆不再劝, 只当做不知道的径自忙自己的事。 顾双仪想了几天都不知道送什么才好, 这才想起要向母亲求助。 顾母十分惊讶, 在她看来,尽管祁承淮一直以来都表明了日后要结婚的意思,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太快了, 虽然如今这个社会闪婚早已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女儿在离开家之后不再事事第一时间向她求助,心情也由一开始的失落复杂转为了如今的放心欣慰,总归是要长大才好。 顾母情知顾双仪的为难和紧张, 于是认真的替她参谋了几样可做寿礼的东西,最后敲定了送瓷器,还特地找了家据闻很有口碑的店瓷器店的地址给她,恰好是在明珠广场。 顾双仪挂了电话后兴冲冲的跑进书房, 祁承淮正在看书,被她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又雨过天晴的?” 他反手托住扑到了自己背上那个小姑娘的臀,语气既无奈又宠溺,话音才落就听见她叽叽喳喳的讲开了,“妈妈给我出了个主意,送瓷器好不好呀?你说送那种好,是景德瓷还是其他?有没有图案呀?要多少件的呀……” “去到了就知道了。”祁承淮暗暗叹了口气,觉得脑袋有些发胀,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你今天该看的书都看了?题都做了?” 顾双仪愣了愣,片刻后怏怏的从他的背上离开,“好嘛,知道啦,现在就去。” 说完之后就垂着头出了门,祁承淮张了张嘴想喊住她,可是看着她的背影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书房门才关上没多久,他就似乎听见了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心里叹了口气,她这个样子考得好就见了鬼了。 周五晚上在家吃过饭,祁承淮陪顾双仪去挑礼物,临出门前他坐在玄关处鞋柜旁的换鞋凳上看着客厅里四处找自己手机的顾双仪,“你这些天怎么老丢三落四的?” “哎呀,忙昏头了嘛。”顾双仪在沙发的缝隙里找到手机,忙向祁承淮那边走去。 祁承淮见她过来,倾身从鞋柜里拿了双和她米色半身裙一个颜色的靴子,示意道:“抬脚。” 顾双仪愣了愣,忙哦了两声,然后抬起脚任由他给自己穿上鞋,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低头看着他乌黑的发顶道:“祁承淮,前天我值班,你有没有听我的话煮粥喝?” “……嗯,喝了。”祁承淮弯着的腰顿了顿才又直起来,淡淡的应了一声。 顾双仪不疑有他,又絮絮的道:“粳米粥上头一层浓浓的粥油可是好东西,你要多吃点,最养人了。” 祁承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习惯了听她说这些养生之道,起先并不觉得有多好,可是她一日复一日的迫他坚持,渐渐的他也发觉自己的精神状态的确比以往好了许多,这才渐渐将她的话听到心里去。 去往明珠广场的路上,顾双仪跟祁承淮打听祁家人的喜好,毕竟是第一次上门,见面礼总是要用心准备的,万一犯了忌讳,之前所有的好印象都有可能坍塌。 祁承淮屈起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想了想后道:“大嫂怀了孕,什么都比不上送孩子东西来得能讨她和我哥的欢心,就买点婴儿用品好了。” “至于我妈,倒是和你有些像。”祁承淮一面说一面扭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隐隐弯了弯。 顾双仪愣了愣,疑惑的看着他,“怎么说?” 祁承淮点了点头道:“她同你一样爱收集首饰,只是你喜欢发簪,她爱玉挂件。” 之后提到了他父亲,祁承淮却说起了十几年前的事来,“十几年前非典的时候,其实我爸差点就没了命。” 十几年前顾双仪和他都只是十来岁的孩子,对非典的印象无非是众人哄抢板蓝根和食醋还有抗病毒口服液,以及电视新闻里滚动播放的报道,镜头所到之处都是戴着大口罩的人们。 等到再大些,再看到关于那场疫情的回顾,才发觉白色恐怖曾经笼罩在自己生活的上空,有很多的生命和抗病毒口服液一起在那场与病魔的抗争中销声匿迹。 等到后来他们读医,就更加明白非典二字后面的恐怖与艰辛,所谓懂得越多就越畏惧,无论是对知识,又或是对疾病。 顾双仪没想到祁承淮与非典有过那么近距离的接触,一时间有些错愕,“嗯?真的?” 祁承淮点了点头,娓娓道:“那时非典突然爆发,来势汹汹,省医也是被打得措手不及,我爸和当时的急诊科张主任亲自披挂上阵,在医院守着,遇到发热的病人就吓个半死,每天都要上报很多的数据,直到4月3号晚上,弯弯,我一直都记得他那一天,他打电话回来说他病了,让我好好听我妈的话,照顾好爷爷和我哥,后来我才知道,那时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举步维艰,鼻息间呼出的好像火烧一样的气体,他自己也中招了。他后来说,当时他坐在急诊门口的台子上测体温,体温计显示38.7c,他拒绝了要扶他进病房的同事,独自走回临时居住的医院招待所,独自整理和处置好个人物品之后,又独自走到病房安排自己住院,第二天,他被转入icu病房。” 祁承淮停了片刻,叹了口气继续道:“持续高热、肌肉酸痛、头痛欲裂、口干、腹泻,你也知道这都还是初始症状,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他好歹是个搞呼吸病出身的专科医生,于是开始拼命进食、减少消耗,到了那个时候,能挺过去就挺过去,挺不过去也就完了。他后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那段日子,当时他甚至不能自己喝下一口汤,护工每喂他喝下一口汤,他都要喘上几分钟,心率降低血氧饱和度也降低,氧气几乎完全无法吸入肺中,犹如巨石压胸,又觉得肺已经化为巨石,导致身体严重缺氧。身旁陆续的有病人的尸体被抬走,死亡的巨大恐惧感笼罩在他心头,他连续五天五夜没有睡觉,担心一旦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天,每一天他都觉得也许是活着的最后一天,他把写好的遗书压在枕头底下,死命捱着,总算等到病情有了转机。” 顾双仪听完,只觉得心惊胆战,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幸好幸好……” “你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么,除了用意志力抵抗。”祁承淮笑着继续道,“你若是用过呼吸机就会知道,呼吸面罩盖得严严的,吸气还好,但是呼气的时候阻力相对大些,好似一口气堵在肺里要窒息那种感觉,非典病人的肺都是很脆弱的,这样一憋很容易就出事,是吧?” “我从前上急救医学的时候也听说过,你知道,g市当年疫情危重,很多老师都曾经是一线医生,跟我们提过这一点。”顾双仪点点头应道。 祁承淮就笑了笑,问道:“那你老师说过怎么做才最好么?情况允许的时候。” “用东西松一松面罩,让空气能顺畅流通?”顾双仪思索片刻,艰难的想起当时课堂上老师的话。 祁承淮闻言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夸道:“看来你上课挺认真,就是这样。我爸后来极得意这一点,他拼了全力将提前准备的笔派上用场,每次都用笔夹在面罩和鼻唇沟之间,好让氧气进出得更顺畅,可惜,这个方法来不及传授给其他人,他是最后一个出icu的。” 其他的病友,有的不幸死去,有的比他好转得快,祁承淮如今再想起父亲当年说过的故事,总觉得像一个神话故事。 顾双仪又和他说起学校附属医院一位牺牲的护士长,那是那场疫情中第一位牺牲的医护人员,后来每年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去祭拜,希望大家能永远的记住以护士长为代表的一群人。 亦包含了希望他们以此鞭策自己不断进步的殷切希望。 顾双仪说的事让祁承淮直点头,“是,差点忘了那位护士长就是你们学校的,我刚才就想说,却又想不起来,真的记性变坏了。” “到底过了十几年啦。”顾双仪忙安慰道,想了想又道,“下次给你做些增强记忆力的东西吃,补一补就好了。” 祁承淮便笑,药食同源药食同源,这样的道理也许学中医的人更加谨记,不然怎么她总是能想到吃食上头去。 论完往事,他们亦进了明珠广场的大门,顾双仪挽着祁承淮的手臂,硬是将他的步子拖慢,十足一个大秤砣,“慢点慢点,走那么快做什么!” “顾医生?”祁承淮还未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略带疑问的声音。 俩人俱是一愣。 第六十一章 听见有人喊了一声“顾医生”, 他们便一齐望过去,见一家名牌钟表店前有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向他们有来,祁承淮愣了愣,顾双仪却先开了口,“哦,宋先生呀, 好巧。” 宋千里看着她的笑容又盛了些,“是很巧, 顾医生来逛街?” 顾双仪点了点头,“家里长辈八十大寿, 我们来挑个礼物。” 顿了顿, 她又关切的问:“宋先生这个星期时间睡得怎么样, 和治疗期间相比有没有不同?” 宋千里已经在她那里做了近半年的针灸,尽管后来以为他的工作原因改为了每周两次,但能坚持那么久, 已经让顾双仪觉得十分惊讶了。 随着他病情的好转,顾双仪和他之间也已经变得十分熟悉,更何况还有张主任这个中间人的因素在, 上个星期顾双仪告知他可以不用来做治疗了,只需平时注意饮食和休息,俩人又聊了不短的时间,道别时他仿佛还意犹未尽。 “多谢你关心, 这个星期虽然没有做治疗,但还是和治疗期间一样, 睡得不错,晚上还是能睡六个小时左右,我觉得精神也不错。”宋千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丝毫没虑及在一旁的祁承淮。 祁承淮原是将他当做了普通的病人,但看见他眼睛里闪烁的内容时却心里一突,他是男人,是一个十分正常且感觉敏锐的男人,他很快就察觉到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对顾双仪的好感不同寻常。 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顾双仪,只见她一如平常的继续寒暄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是我的病人嘛,嗯,还是那句老话,多休息,钱是赚不完的,没必要用命去换。” “好,都听你的。”宋千里依旧笑容满面,一派的如沐春风。 祁承淮脸一黑,不等顾双仪说话,便抢先道:“双仪,我们可能要快些,有许多东西要买。” “哦哦,对对。”顾双仪想起了此行的主要任务,忙不迭的点头应道,又冲宋千里道别,“宋先生,我们还有要紧事,就先走了,祝你身体健康。” 说罢她就扯着祁承淮的袖子要走,宋千里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哦,好的,那……慢走,有空再聊?” 顾双仪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祁承淮却抬起了眼,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握着顾双仪的手,转身往自动扶梯那边走去。 宋千里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看见顾双仪走了一小会儿后将手从男人手里抽出,转而紧紧的攀住了男人的胳膊,像只无尾熊一样黏在男人身旁,藏青色的牛角扣大衣和男人的黑色衣服放在一起看,竟然如此和谐妥帖。 他怔了半晌,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早就认清了的事实,又有什么必要去留恋,他们之间,不过是一段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秘心事,于她而言,自己不过是她众多病人中最普通的一人罢了。 而那个男人,那么的敏锐而戒备,当着他的面,都不愿意叫她的小名,好似怕被他知道一样,可是他已经知道了,在某次治疗完成后他在大堂逗留许久,天色暗下来才等到她出现,他跟在她身后,听见这个男人叫了她一声:“弯弯,回家了。” 那么温柔,又带着不容错认的缱绻,然后她便小跑着过去,紧紧的拉住了男人的手掌,他望见她脸孔上疲惫却安逸的笑,不由自主的也低低的说了一声:“弯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打叠起精神,回到他的生活里,重新变作身披铠甲的斗士,在资本世界里叱诧风云。 他喜欢过一个人,不知缘由,不问前路,那个人,也不会知道。 祁承淮却不似他伤感,倒是打翻了醋缸。他一路黑着脸,勉强打起精神陪顾双仪选了礼物又逛了超市,一言不发的开着车回家。 顾双仪见他一路上都不说话,觉得他是累了,便体贴的也不说话,一个人拿了瓶酸奶慢吞吞的吸着,一面吸一面玩手机,对着屏幕上的条漫嘻嘻的笑。 祁承淮等红灯的空当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傻呵呵的乐,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情绪,立时心头一哽,恨不得将人扯过来打一顿。 但好歹理智尚存,他努力的压制住心里的负面情绪,回到了家,将东西往茶几一放,坐到沙发上就闭起了眼。 “是不是很累了?”顾双仪凑过去捧着他的脸看了几圈,体贴道,“要不要喝杯水?” 第40节 然后她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又将买回来的东西一样样放好,犹自同他讲话:“课题是不是很难做,每天你都那么晚才睡,精神肯定不济,嗯,以后早一点嘛,每次我都等不到你上来床一起睡的。” 她嘟嘟囔囔,也不需要祁承淮应她,皆因祁承淮平时工作就要话多,回了家反而话会变少,但顾双仪的话他却是听进去了的,于是她也就习惯了他这样。 但这次并不是这样的,祁承淮心里恨恨的想,又突然生出了些幼稚的别扭,宁愿憋着也不说,就等着看她几时能开窍发觉他不高兴了然后来哄哄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的滑过,顾双仪特地煮给他补身体的凤凰奶糊都吃过了,祁承淮终究还是失望了一趟,他看见她的神色和平时别无二致,心知她一定还以为自己是太累了所以才沉默。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想,凤凰奶糊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气总是要疏散开去,否则憋着伤身,祁承淮憋了整晚的气和坏水,不声不响的就将主意打到了顾双仪头上去。 他特地早睡,顾双仪有些惊讶,“你今晚不忙啦?” “你不是才抱怨等不到我一起睡么?”他挑了挑眉,手底下灵巧的解着她的衣服,顺着衣摆就摸上了她胸前的柔软,“怎么,不高兴?” 顾双仪喘息着扭脸迎上他,笑得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嗯,喜欢的呀,最喜欢你了。” 她的眼睛弯了起来,却舍不得离开他的脸哪怕一秒。顾双仪用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定定的看着他,用目光去描绘他的轮廓,似是要将他刻进心里似的。 祁承淮低头用力的衔住她的朱唇,声音变得沙哑,“我是谁?” “……祁、祁承淮呀。”她的声音愈发的娇软,感觉到他的手指穿过衣料掐上了下头的粉珍珠,他捏住那湿软的地方一拧,她嘤咛一声就软了在他怀里,只觉得那里有汩汩的蜜泉失控的涌出。 她有些羞,哪怕男女之事已经不再陌生,但面对着他仍是有些本能的羞涩。祁承淮将手抽出,伸到了她的面前晃了晃,她看见他指检牵连着的水丝,面愈发的红,嗫嚅着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瞧,才一会儿就那么湿了,都怪我冷落你了,以后一定不这样。”祁承淮望见她眼里迷离的迷恋,心情舒畅了许多,忍不住逗弄起她来。 顾双仪闻言大羞,忙伸手去捂自己的眼,却被他在半路截住,硬是迫着她的手往下,“弯弯,乖,给我解开。” 她摸上了他的裤腰,忍着羞憋着气,哆哆嗦嗦的解了半天才完成动作,人已经软成了一滩水,她手一松,干脆躺平了任由他来摆布,反正他有的是办法和花样嘛,她只管配合就好了。 顾双仪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进了来,只顾着跟着他沉沉浮浮,像一只没了方向的小舟,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漂浮着,一时是和风细雨,一时又是惊涛骇浪。 “弯弯,你知不知道,那个宋先生喜欢你?”祁承淮突然停了下来,撑着手臂看着身下眯着眼哼哼的姑娘。 顾双仪正是得趣的时候,见他不动了就挣开了眼,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才想了明白,一时间捱不住身体本能的渴望,一径扭着腰想让他动动,气哼哼的道:“哪个宋先生,哪有宋先生?你动动呀……祁承淮……动动呀,我要你呀……” “今晚在明珠广场遇见的那个宋先生。”祁承淮还是不动,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吊着她。 顾双仪得不到满足,又觉得身子像被蚂蚁啃咬般痕痒,哪里还能想得起宋千里是哪个,到底还是嘤嘤嘤的哭了出来:“我不知道,他喜欢我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欢他!你欺负我,祁承淮你个坏蛋!呜呜呜,你欺负我……咳咳……” 她被呛了一下,祁承淮吓了一跳,忙帮她顺了顺心口的气,又低头去吻她,恨恨道:“但总归是你招惹了他来,真想以后把你锁起来……” “祁承淮你无赖!”顾双仪又扭了扭腰,听见身上的男人忍不住大喘了一口气,又有些得意,仰着头去亲他,娇声娇气的道,“不要吃醋了嘛,吃我呀。” “叫老公!”祁承淮拍了一记她的翘臀,咬牙切齿的道。 顾双仪咯咯的笑,“不要,太监才叫老公呢,我叫你先生好不好?先生,先生……” 她迭声的喊,喊得祁承淮心肝乱颤,望着她迷离的眼眸,心里暗骂一声妖’精,手臂却愈发将人箍得紧,不管不顾的大开大合起来。 夜愈发的深,但被翻红浪却仍旧不停,好似人世间的春光都挤在了一方天地中,手脚勾缠乌发散乱,一室的暧昧越发的浓郁。 不知过了多久,顾双仪眯着眼渐渐昏睡了过去,彻底睡过去前在心里暗道打翻了醋缸的男人实在太可怕。 第六十二章 第二日一早, 顾双仪睡得正酣时突然被祁承淮弄醒过来,睁眼就看见他放大的脸横在面前,将她唬了一跳,“……哇,你要吓死我了。” “胡说八道什么,快起来, 我们回去了,再晚客人都要上门了, 难道让客人等主人?”祁承淮掐了一把她的脸,没用力, 倒是两根手指合起来搓了几下。 又似贪恋她面上的温暖和软滑, 顺势就捧住了她那眼睛又合上了的脸, 低声哄道:“起来了,好不好?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呢。” “我又不是鸟儿。”顾双仪挣开他的手,翻了个身又躲进了被窝里, “困死了,要睡觉!” 祁承淮又哄了一阵,见哄不住, 一时就恼火起来,二话不说的扯开了她的被子,将人硬是拦腰抱了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你睡罢, 我帮你刷牙,但是肯定是会痛的, 你不要叫,要是叫了痛,我就打你一顿,你看我敢不敢。” “……你快放我下来!”顾双仪听见他恨恨的语气,有些怕他说到做到,便挣扎着下地,一面往洗手间去,一面嘤嘤嘤的埋怨,“祁承淮你这个死人!昨晚不给睡早上也不给睡,还敢打我,小心有雷劈!” 祁承淮闻言哽了哽,面皮有些发红,咳了两声权当没听见过她的话,一言不发的去准备早饭。 吃过早饭之后顾双仪去换衣服,因是参加寿宴,她便选了一套水红色的呢子连衣裙,外套则是米色绣垂丝海棠纹案的样式。 祁承淮照旧是坐在玄关处的换鞋凳上等她,面前摆了一对黑色的羊皮长筒靴,不知哪一天起他就有了这样的习惯,两个人一起出门时,若是他快一些,一定在门口准备好鞋等着顾双仪。 顾双仪走近过去,抬脚任由他给自己穿上鞋,嘟囔道:“我这个星期一个懒觉都没睡过呢,明天还要去值班。” 祁承淮站起身来,转身在鞋柜上的小竹篮里拿了钥匙,淡声道:“那也没办法,谁让你今日是主人家呢。” 顾双仪愣了愣,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了,只是她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主人家了。 开车返回祁宅的路上,祁承淮抽空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副驾上的顾双仪,她正低着头玩手机上的奇迹暖暖,绾好的发上一根黑檀木簪子,簪头是一朵以珍珠做花蕊的纯银玉兰花,下头坠了一颗龙眼核大小的彩色琉璃珠,偶尔在空气中轻轻的晃几下。 她倒是一点都紧张了,好似所有的紧张都在过去的几天内逐渐消化完了一样,祁承淮想到这里忍不住勾了勾嘴唇。 他们回到祁宅,是上午九点出头的光景,客人都还没来,只有一位和祁家关系极密切的祁父的学生胡徳庸带了妻子来帮忙,因为陆晗身怀六甲身子愈发笨重,一手安排宴席的祁母有些独木难支。 进了门,祁承淮先喊了一声:“胡师兄,早上好。” 胡徳庸放下手里的果盘,过来接了他手里的东西,笑道:“师母和你师嫂在厨房帮忙,老师和老爷子在书房说话,你要不要去找他们?” 祁承淮摇了摇头,还未说话,他便看了一眼顾双仪对他道:“这是你女朋友罢,师母说你要带女朋友回来吃饭,我们都很高兴。” 祁承淮笑着应了声是,又拉了顾双仪在身边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听闻说胡徳庸是国内著名的呼吸科专家时她也不太惊讶,毕竟祁承淮的父亲就是搞呼吸出身的。 等胡徳庸又返回厨房,祁承淮拉了她出门,这才看清了这幢青砖白墙的老民居的全貌。 前院的一侧是假山盆景,下头是直径一米大小的圆形水池,养了些锦鲤,水池用栏杆围着,地上放了装有饵料的小盒子,池子后面不远是一个休憩用的小亭子,连着一条走廊挨着墙边直接通到后头的院子去。 与假山相对的另一边,只有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圃,种了各色花卉,万年青一点红鸡冠花都是有的,毫无章法的种着,一看就知道是主人随意种下的,其余的空地则是用做了停车。 院子的中轴线上是两层的主体建筑,青砖白墙的风格一以贯之,精巧淡雅,抬头看去,能看见石雕漏窗和木雕楹柱与建筑物融为一体。 顾双仪立在水池旁,听祁承淮说着这幢住了四代人的老房子,“……太爷爷中年时住进这里,后来被毁过,又千辛万苦的重建起来,原来没有二楼的,后来市政动迁要往里挪地,就拆了后面的厢房改成院子,又加盖了二楼。” 过了一会儿俩人又回屋去,一进门,顾双仪就看见太师椅处站了个端着紫砂壶的老人,他另一手拄着拐杖,问旁边的胡徳庸:“小胡,承淮哪里去了,不是说带了孙媳妇家来么?” 胡徳庸年纪比祁承淮还大些,听到老爷子叫自己小胡倒是不觉得别扭,毕竟那是前辈,又是老师的老父。 他抬了抬眼望向门口,笑着应道:“这不回来了么,就在您身后呢。” 老爷子慢慢转过身来,盯着顾双仪看了半晌,冲她招手道:“来来来,小姑娘来让爷爷瞧瞧,哎呀脸圆润得有福气。” 顾双仪一哽,有些赧然,祁承淮倒是忙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极小声的安慰道:“放心,没胖。” 说罢便拉了她走过去,俩人一齐给老爷子道贺,顾双仪恍惚间想起刚认识时在卢主任儿子婚礼那次的场景来,亦是他拉了自己去给卢主任道喜的。 因第一次上门,顾双仪做足了乖巧温顺的模样,只是在祁父出来时眼神倏的发亮,只要他一说话她就要看过去,直把人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祁父拉了祁承淮到一旁装作讨论问题似的,低声问道:“双仪这是怎么了,我哪里不对么,怎么一直看着?” “……我昨天跟她说了你非典时的事,可能她……特别崇拜你。”祁承淮清了清嗓子,心里有些无奈和好笑,他也是才发现顾双仪的反常,明明昨晚还不是这样的。 但话说回来,昨晚他也没那闲功夫来发现她的失常,光顾着边吃醋边和她妖’精打架去了。 等陆晗从楼上下来,顾双仪的关注点好歹转移开了去,两个人一个是孕妇一个是第一次上门,什么活都不用干,索性坐在一起磕着瓜子聊天。 顾双仪看着旁边的大肚子问陆晗:“上次说的鸭子肉粥你吃了有作用么?” “哦……有用呀,没那么烦躁了,小腿看着也没那么肿了呢。”陆晗想了想才应道,又问了几个食疗的方子,怀孕到了后期愈发不能轻易用药了,她时时都要注意不能让自己生病了。 寿宴开了四五桌,请的是市里有名的厨师来掌勺,摆在了后院,顾双仪坐在祁承淮旁边,视线飞快的扫过来客的脸,又听见他们互相的寒暄,认出了好些个业内大名鼎鼎的人物来。 她再看向祁承淮的时候,终于真的意识到,他与她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的,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大约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坐在这里。 祁承淮侧了侧头,见她有些发怔,便将剥好的虾肉放到她的碗里,压低了声音关切道:“怎么了,是没胃口?” 顾双仪闻言回过神来,望着他的脸又看了几眼,抿着唇嗫嚅着道:“我在想,你这个金龟婿大约是不好嫁的。” 她头一次开口说这个嫁字,却是在这样的场合,用着怀疑犹豫的语气,让祁承淮顿时心里一突。 但他还没说话,就听见祁母冲他哥道:“承洲你别只顾自己吃啊,把芙蓉鱼片给你媳妇儿端到面前去,一点都不上道,吃完饭再削你。” “哎呀别别别,太后您息怒,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啊我。”祁承洲咬着筷子,把芙蓉鱼片跟四季豆鲜百合炒掌中宝换了个位置,嘴上含糊着讨饶。 老爷子笑眯眯的跟来敬酒的学生碰杯,然后一杯酒倒进了肚子,几轮下来面色就有些红,祁母笑骂道:“爸你就敞开了喝罢,喝了这一回要等下个月了。” “哎?不是每天有两杯的么?”老爷子端酒杯的手抖了抖,颇有些大惊失色的感觉。 “一天两杯,您数数刚才您喝了多少杯?”祁母笑着睨他一眼,毫不客气的道,“呐,过寿喜庆归喜庆,有些规矩不能破,这是为您好是不是?” 顾双仪好奇的看着他们的言语来回,转头见祁承淮一脸的习以为常,眨了眨眼就要开口问问题。 “家里就这样,多回来几次你就习惯了。”祁承淮好似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似的,还没等她问就先解释了。 顾双仪愣了愣,随后点点头,看着老爷子端着酒杯改为小口小口抿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的又松了口气。 晚上和祁承淮离开祁宅返回他们的住处时,她透过车窗看见在不断倒退的路灯,和那路灯下被黑夜笼罩的院门,突然便道:“祁承淮,我那句金龟婿不好嫁的话,现在要收回来。” 祁承淮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猛地一刹车,汽车轮子与地面擦出“吱”的声响,不待车子停稳就转身将她拉进了怀里。 顾双仪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惊住,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能开口说话时发觉安全带已经被他解开,自己整个人都坐进了他的怀里。 “……怎、怎么了?”她磕磕巴巴的问道,又忙不迭的看窗外,怕有人经过引起什么误会。 祁承淮将脸埋在了她的肩窝里,环住她脊背的手有些发抖,好半天才回道:“弯弯,你吓死我了。” 顾双仪先是一愣,继而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头一颤,居然是酸涩多于羞赧。 “祁承淮,只要你不嫌弃,我一直都陪着你好不好?”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好似不受控制的声音。 可是啊,这世上有多少真话就是这样说出来的,不假思索的话,有时却是内心最深处所想。 第六十三章 祁承淮祖父的寿辰过后, 十二月便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等又过了几天,章主任便忙不迭的将开展今年三九天灸疗法的任务布置下来。 从十二月的中旬到来年的一月底,总共分为了五个阶段,除三九天外还要前后另加首贴和加强贴,等工作安排完了各自散去忙碌, 顾双仪便留在了办公室,她又得值班了。 查完房后医嘱才开了几个, 护士长就跑了进来,急急忙忙道:“双仪, 今天是上交病历的最后期限了, 你等会儿看一下有没有错漏的改一下。” “哦哦, 知道了。”顾双仪一听就有些紧张,忙不迭的起身到文件柜那头去把出院病历都抱出来。 一本本病历逐一核对过去,又让纪念将漏了签字的病程记录拿到门诊去找相应的主管医生签字, 然后再交给护长和连丹核对护理记录。 一时间办公室里人进人出忙成了一锅粥,不怪他们紧张,质控抓得越发严, 少许问题都有可能牵累整个科室挨批,中医科和内科系统还好,有时间事无巨细的写清楚,外科则倒霉得多, 因手术多,时常来不及立刻记录病程, 便会常有漏洞被抓住。 有时也是无奈,但规章制度如此,也是无言以对。 第41节 顾双仪在自己管床的病历上刷刷的签字,发现有还没打印出来或有破损了的病程记录,就立刻打印出来,一应事情做得飞快,比平时动作快多了。 中午时祁承淮打电话过来说不去食堂吃午饭了,“snf找了b市的专家,有个远程的网络教学,我就不下去了,你自己吃饭行不行?” “行啊,我正整理病历呢,得赶在中午下班前交到办公室,到时候打算订外卖了,正想跟你说。”顾双仪夹住手机在肩头,手里签字的动作一刻不停。 顿了顿她又问:“你们讲什么病,又有新药了?” “焦虑状态和抑郁状态,讲坦度螺酮。”祁承淮应了一声,又道,“那你外卖别吃些煎炸的东西,我看你脸上都开始生新的痘子了。” “知道了。”她漫应了一声,匆匆的挂了电话。 护士长一面对着护理记录,一面问道:“双仪,你和祁医生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顾双仪不明所以,愣了愣才道:“……还早着呢,怎么了?” “我跟你说个事,也是我听说来的。”护士长凑近了过来,压低声音八卦道,“我昨天听心内的一个实习生说,她同学喜欢神内的祁老师,打算去追他,我一听就知道是说你家祁医生,这事年年都有,除了祁医生出国那两年。要我说,你俩还是赶紧结婚吧,好断了那些小姑娘的想头。” 顾双仪闻言苦笑了一声,“护长,你当我不晓得他是块肥肉么,可是有什么办法,说句心里话,男人要是想偷腥,结婚证是绑不住的对不对?” “也是,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护士长想了想就不再掰扯这些事了。 办公室里静了几分钟,外头的护士大喊了一声道:“值班医生,收新收!” 顾双仪忙不迭的起身出去,一面交代身旁的纪念道:“差点忘了,一会儿你给给6床请个神内的会诊,就请……祁承淮医生罢。” “老师,祁医生什么职称?”纪念忙问道,她才来针灸,又还没去过神内实习,不知道祁承淮的职称是哪个级别,只知道他和自己的老师是一对儿。 “副主任医师。”顾双仪一面快步走一面应道。 走近了之后,她先对病人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顾双仪,是你的主管医生,你可以叫我顾医生,请问哪里不舒服?” 面前是一男一女,看起来是夫妻,面目俊挺的男人坐着,手腕上别着信息带,女人站在一旁,神色紧张,十分的担心,纵然他们的神色并不算很好,但看起来和谐而登对。顾双仪后来才知道人家还未领证,但这都是后话。 “前几天扭了腰,本来已经不痛了,但是这两天又开始痛了。”男人缓声陈述着自己的不适,又将刚在门诊拍的片子递给她。 因为在门诊已经做了检查,病历本上记录详备,顾双仪很快就下了腰肌劳损的诊断,然后让连丹带人去病房,自己则转身回办公室去开医嘱了。 开了医嘱之后她又去病房给病人做了详细的查体,再回到办公室时纪念已经将检查单开好,她便道:“纪念,去问问病人的信息,回来将入院记录写了罢。” 纪念应了声好便出去了,过了一阵她回来,第一时间便是问她:“老师,叶韬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熟?” “啊?哪个韬,韬光养晦那个韬?”顾双仪愣了愣,反问道。 纪念便点了点头,顾双仪哦了一声道:“这个字很常用啊,重名很正常的。” “也对哦。”纪念挠了挠头,又坐回了位子前啪啪的敲起键盘来,顾双仪则又埋头继续写着首程。 等到了中午冯舸他们回来,几个人坐在一处闲话,顾双仪说起今天收了个腰肌劳损的新收,一面说一面打开系统检查纪念写的入院记录和大病历首页。 她从上往下看,才看了几行字就愣住了,伸手推了推一旁的冯舸,“冯哥,陇西路那边住着的,原先外交部的那位老领导,是叫叶韬吧?” 冯舸愣了半天没想起来,符云溪倒是记起来了,点头肯定道:“是,就是这位,我听我家那个说过,怎么问起这个?” 符云溪的老公在省委上班,这些事情知道得比顾双仪和冯舸都要多些,于是顾双仪便继续道:“我今天新收的那个病人,好似是他孙子呀……” “……啥?”众人都愣了愣,半晌后田蕤拍着额头道,“虽说管过不少领导和他们家属,但……” “但真的不想管,因为得罪不起。”顾双仪撇了撇嘴,接过了她的话。 冯舸正起身往阳台去,闻言就笑:“你有什么好怕的,你家祁承淮放出去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了,人家指不定还要讨好你呢。” 顾双仪又撇了撇嘴,“冯哥你就会乱说。” “今天抽查病历吧?”符云溪伸了个懒腰,问道,“交上去了么?” 顾双仪就点了点头,冯舸刚出去洗了个手,进门后听见符云溪的那句话,一面反手关门,一面将湿漉漉的手在白大褂后头擦了擦,“哎呀,抽查病历了,估计你今天收了领导家属的事要被上头知道了,按着那位老爷子的身份,你等着吧,很快就有领导大驾光临了。” 众人见惯了医院里的这些事,知道有领导或者某个重要人物来住院的话,院领导都要走个过场来问候一下的,哪怕这个人物可能只是某位领导在乡下住着的老父亲。 冯舸说的话在下一个周一应验,但那时她更加关心的并不是这件事了,而是祁承淮被病人家属录了又传播到网上去的一段视频。 视频是一位门诊病人的家属在等候时从诊室门口往里录的,起先顾双仪并不知情,是连丹发了信息告诉她,她又在中午时爬上微博去搜到的。 视频里的祁承淮面对着门口,他对面坐着一个病人,另有一个头发全都白了的耄耋老人在一旁站着,拄着拐棍,问道:“你是祁医生不啦” 祁承淮应道:“哎,对啊。” 老人又道:“我再问一遍,你是祁医生不” 祁承淮就应道:“是的,我是祁医生。” “你说你是祁医生”老人似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祁承淮仍旧很耐心的点点头,“我是祁医生。” 一段两分钟左右的视频,前后一共十七句话,全都是在核对身份,视频里的老人仿佛精神有些不对,顾双仪看到评论里有人调侃:“医生表示已经崩溃[笑哭]”、“坐诊的医生已疯666”云云。 顾双仪顾不得要去休息,忙打电话去给祁承淮,却没人接,等到晚上才知道那时他去准备下午的手术去了。 于是晚间的餐桌上她再提起这件事,祁承淮就苦笑连连,“我下午下了手术,坐在办公室里已经接到了几个采访电话,说得我都快要吐了。” “那你再和我说一遍。”顾双仪笑得肩膀乱颤,筷子都险些掉到了地上去。 祁承淮不想说,她就一直揪着不放,直到他将洗好的碗从洗碗机里拿出来擦干放好后被她堵在厨房门口。 “好好好,我说行了吧,不过你想知道什么?”祁承淮无奈的坐在沙发上,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你问罢,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顾双仪转了转眼珠子,问道:“那个老人是不是精神有些不妥当?” “嗯是,这几年他得了健忘症,偶尔会发作,视频里拍的那天他就是健忘症发作了,才一直反复确认我的身份。”祁承淮一面应一面盯着电视看。 “老病号了?”顾双仪又问道。 祁承淮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道:“他八年前脑出血在我这里住过院,出院后也是一直在我这里复查和拿药的,上周他的药吃完了过来开,来了医院恰好突然发作,所以他拿了药出门之后又回头来确认我的身份,视频拍的就是这一段。” 顾双仪这就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歪着头看了他半晌,撑着手臂倾过身响亮的在他脸上“叭”了一口,然后咯咯的笑道:“我们家祁医生真是耐心又好人,要夸一夸。” 祁承淮先是愣了愣,回过神后忍不住勾了勾嘴唇,强忍着笑装正经,拍了拍她的背嗔了句:“小马屁精。” 第六十四章 祁承淮想不起这些年来什么时候是清闲的, 自从他被人喊一句祁医生开始,忙碌就成了常态,变的似乎只有在医院里别人对他的称呼。 “刚进医院是叫我小祁或者承淮,现在除了卢主任他们这些前辈还喊一声承淮,林光峰他们都喊我老祁喽。”祁承淮在某个夜晚临睡前枕着手臂对顾双仪感慨。 那时顾双仪正坐在床边抹乳液,满手都是粘腻, 闻言嗤了一声,“说明你老了。” 他笑着用脚挨了挨她的手臂, 调侃道:“听你这口气,仿佛很嫌弃?” “哪里有, 你听错了!”顾双仪立刻否认, 之后却又极认真的盯着他看了一眼, “但是你身体情况已经不及二十郎当岁的时候了,这是事实。” 祁承淮于是叹了口气,“……我晓得的, 不过不是还有你嘛。” 忙碌的工作给了他晋升的资本,同时也给他带来了疾病,尤其是他的肠胃在这几年里愈发的不好了, 时不时就要犯一下胃病,办公室里常备着胃药,吸收功能也不大好,一忙起来就要掉体重, 若不是有常锻炼的习惯,恐怕真的会变做被顾双仪嘲笑的白斩鸡。 这天早饭顾双仪照例熬了粥, 一小碗熬得米开了花的米粥,上头一层浓浓的白米浆,祁承淮从前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也交代过病人吃些清淡的粥品,但轮到自己却总是觉得太麻烦。 顾双仪却是宁愿早起半个小时也要煮粥的,用砂锅仔细的熬了,入口就是一股米香,她拿了个包子递过去给祁承淮,“喏,吃个包子呀,光喝粥要肚子饿的。” 祁承淮接过来,一面咬一面在饭桌上望了两圈,然后又抬眼看向了顾双仪,目带询问。 “咖啡在煮了,不会忘了的。”顾双仪知道他要问什么,一面低头舀粥一面应。 等俩人吃完早饭,一道出门去上班,一路上谁的话都不多,偶尔出声,都是些极琐碎的生活琐事,诸如晚上吃什么啊昨天在超市看到牛肉涨价了等等,默契的不谈工作。 这天恰好是三九天灸的第一贴,顾双仪照例忙得脚跟碰脚跟,匆匆忙忙的查完房就带着纪念大步流星进了诊室。 与此同时,十七楼的神内办公室里还在进行每周一次的病历讨论,这次是两例帕金森病人的病历,主管医生都是容秉,他将病人的病史资料和治疗方案说得极详细。 陈琪看了一眼挂钟,见时间差不多到了,便压低了声音对祁承淮道:“老祁,我先去门诊了,等会儿散了你帮我再去看看我那36床,他明天要做造影,今天再密切观察一下。” 祁承淮点头应了声,等他走了之后就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容秉的解说上,尽管知道这样的解说多数是说给实习生和规培生们听的,但他每次都尽量认真的听清每一句话,希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等早会散了之后,祁承淮竟一时没急着去查房,而是拉了这个月才带的叫路文奇的学生来另外给他补课,“小路,帕金森病不等于帕金森综合征你一定要记住,另外它们和其他疾病之间的相互鉴别也一定要搞清楚,我们以前有过一个患者,因右手不自主震颤就诊。血液化验及头颅磁共振检查未见明显异常,诊断为帕金森病,口服多巴丝肼片、盐酸普拉克索治疗,症状改善不明显,渐出现肢体僵硬、行走不稳、小便失禁。两年后有一个月出现数次晕厥,赶紧来医院,查了之后发现他存在直立性低血压,复查头颅磁共振提示脑桥、小脑萎缩明显,最终诊断为多系统萎缩……” 祁承淮又画图又举例的说了好一阵,见路文奇真的记得了才松了口气,起身带了人去查房,近一个小时后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就想起了陈琪托给他的事,于是又转了个身,“真是昏了头了,差点忘了老陈那个36床。” 说罢就要走,林光峰正好查完房回来,见他又要出门,一时纳闷道:“这是还没查完?” “我的查完了,现在去看看老陈的36床。”说完他就大步的走了出去。 等他再次回来坐下,林光峰隔着办公桌的桌面问道:“36床是明天要做造影的那个吧?” 祁承淮点了点头,又示意路文奇将新开的医嘱打印出来,林光峰又问:“老陈上还是谁上?” “当然是他自己……”祁承淮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容秉有气无力的问道:“你们谁有胃药?给我一颗啊……” 众人闻言都往他那里望过去,只见他倚着门站在门口处,面色有些发白,肩膀垂着,似是十分不适,祁承淮看了一眼路文奇,路文奇便抢在林光峰前头走过去将他扶过来坐下。 “你怎么还没下班?”林光峰摸着下巴一脸疑惑问道,容秉昨天上24,现在班也交了房也查了,合该下班回去了,怎么倒成了这副模样在这里。 “……你当我不想走,偏偏有个老病人约了今天来开药,我不得等着啊。”容秉捂着腹部朝天花板叹了口气道。 祁承淮拉开抽屉,翻了盒新的胃药出来递给他,“你回去罢,等他来了我给他开,你告诉我给他开什么药就行。” 容秉点了点头,将背靠向了后面,仰着脖子看也不看就拍了拍隔壁人的肩膀,“好兄弟!” “……容老师,你拍错人了,我不是祁老师……”被拍的那人似是憋了一会儿才出声,容秉一惊,低下头一看,见是路文奇顿时就一囧,忙讪笑着道了句歉。 对面的林光峰笑了几下,突然问祁承淮道:“老祁,我看你近段时间身体不错啊,你看连容秉都这样了,你还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咱们顾医生给你吃什么好东西了,嗯?” “哪用什么好东西,家里有女人和没女人,根本就是两种生活好伐。”容秉抢先道,一副苦大仇深又羡慕的表情。 林光峰拖长了声调哦了老长一声,挤了挤眼道:“我懂我懂。” 祁承淮皱着眉在心里骂了一句你懂个屁,嘴上却解释道:“别乱猜,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喝了几个月的粥,肠胃好了许多。” 容秉和林光峰就疑惑的追问到怎么回事,于是他便将顾双仪值班时会交代他的事说了出来,提到有时要往里头加盐时容秉有些茫然,林光峰的目光却闪烁起来。 等他说完,容秉表示自己也要这么做,林光峰似有话要说,但又死命忍着,等容秉不那么难受了下班之后,他才按捺不住着拉了椅子坐过来,神经兮兮的问道:“老祁,你家顾医生……是不是嫌弃你啊?” 祁承淮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他哎呀了一声,瞟了一眼他被桌子挡住的下头,压低了声音道:“我前些日子看书,《紫林单方》里有一句说,‘煮米粥滚锅中面上米沫浮面者,取起加炼过食盐少许,空心服下,其精自浓’,你确定你家那位不是在隐晦的表示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样东西就不能有其他功用了?”祁承淮心里一哽,捡起桌上的病历夹就要往他那里拍过去。 林光峰忙伸手接住了,嬉皮笑脸道:“别别别,打坏了要扣钱的,这个月我药占比估计要被批,你可给我省点吧!” 祁承淮嗤了一声,又瞪了他一眼,直接将这个话题略了过去,强行与他讨论起病人的事来。 但林光峰的话到底还是存在了他的心里,晚上下了班回去,憋了一路直到顾双仪开始做饭,他才期期艾艾的说出口,然后问道:“弯弯,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 “……你听林光峰那个半吊子糊弄你做什么?”顾双仪握着锅铲,扭头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你还真被他唬住了?” 第42节 “他说的有模有样的,连文献都拎出来了。”祁承淮摸了摸下巴,目光难得不那么自信和肯定。 顾双仪叹了口气,心道从医这一行果真不用隔行如隔山,是隔个科室就隔了几座山。 “他晓得《紫林单方》讲粥油加盐能治精清不孕,那他知不知道《纲目拾遗》说它能滋阴长力,肥五脏百窍,利小便通淋,《随息居饮食谱》里亦载有‘补液填精,有裨羸老’的功效?”顾双仪立在炉灶前,不忙着点火,反倒先紧着给他解释,“你的肠胃这些年都搞坏了,再不养就来不及了,真要等哪年体检查出了个一二三四来你才知道后悔?” 祁承淮见她说着说着又担心上了,忙道:“我知道的,以前也跟病人讲过多吃粥这类的清淡饮食,我也没全信他,这不还是来问你了么。” 顾双仪心道你来问的重点根本不是粥油的功效好吗,你是来我这里挽尊的罢,哼,男人嘛,说他哪里不好都不要紧,说他那个不好就要翻脸了。 但她想归想,面上却不敢露出痕迹来让祁承淮发现,有的话没说开就当没有,说开了恐怕后头牵连出一堆事来,还很可能是她消受不起的,比如床笫之事,绝对是她能避则避的。 哦,你问原因啊,顾双仪只有一句话,往事太残酷,说多了都是泪。 顾双仪掩下心里的那些小心思,用锅铲拍了拍锅沿,回头望着他道:“虽然你做介入会有辐射对身体不好,但也听闻你们都尽量让已婚已育的上,所以你不用太担心那什么……嗯,以后这些事直接回来问我就好了。” 祁承淮闻言愣了愣,然后抬手虚握成拳抵着唇咳了两声,略有些赧然的草草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走出了厨房,顾双仪看着他的背影,竟莫名的觉得他是在落荒而逃。 顿时便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新奇,多新鲜呐,惯来云淡风轻稳如泰山的祁医生竟也有这情境的时候! 第六十五章 周末是个很不错的天气, 十二月中旬的阳光温暖而柔和,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轻松下来。 顾双仪从床上爬起来,拉开了窗帘往下看,楼下那片她叫不出品种名的山茶花已经有些开了花,花复色, 白底间桃红条点,偶有桃红色花在其中, 从她所在的八楼看过去很是好看。 花刚开的时候顾双仪就跟祁承淮说想要嫁接几株回家来,祁承淮应了, 却又忙忙碌碌, 至今已经过了一个星期都还没实现。 她叹了口气, 扭头环视了一周室内,床尾的沙发上扔了一套暗蓝色的睡衣,祁承淮睡的那边床旁的床头柜上那个水杯已经空了, 安静的空气里有细微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声响。 顾双仪立在原地看了半晌,突然想起祁承淮今天值班,一早就已经离开了家门。 这个想法冲进她的脑子里, 似乎一个信号,让她立刻就活动了起来。她叠好被子,洗漱,吃早饭, 打扫卫生,然后出门去买菜。 早上的菜市场人头攒动, 小菜都水灵灵的,上头看得见晶亮的水珠,四周都是菜贩一声接一声招徕顾客的喊声,好似一首此起彼伏相互应和的多重奏,还有主妇和摊贩主讨价还价的你来我往。 不过是几毛一块钱的事,但似乎人人都乐此不疲,顾双仪挑着刚到的菜心,听见旁边一个阿姨跟摊主说:“啊哟,就两毛钱,我又没有零钱,便宜一点啦。” 摊主似是有些无奈,半晌才挥挥手将装了菜的袋子递过去,“好啦好啦,不收就不收了,我亏本点啦,下次再来光顾我啊!” “好好好,多谢啦。”阿姨笑呵呵的拎着菜走了,顾双仪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望见她乐呵呵的笑脸。 买了菜后回去,好似也没什么事可做,顾双仪抱了书本和草稿纸坐在了茶几前的地板上开始背书和做题。 那些曾经为了考试背过的方歌和药物有些已经记得模糊不清,顾双仪望着面前的复习资料,不停的背,又不停的叹气,不知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就读了这个专业,从此考试要考到老。 直到下午,方蘅打电话来邀她去逛街,她没有任何犹豫就跑了出去,将复习的事抛到了脑后。 她们在一家宠物咖啡店见面,每人对着一杯咖啡一碟点心,一面聊天一面逗弄跑来跑去的猫,后来方蘅说要去买衣服,她们便结账出了门。 才出门方蘅就晃了晃,顾双仪眼疾手快的托了她一把,“怎、怎么了?” 她仔细的看了眼方蘅的面色,见并无异常,心下大安,笑着继续问道:“是不是坐太久了,一下起来有点不舒服?” 方蘅摇了摇头,顾双仪便问:“那你要不要紧?” “双仪,我……”方蘅抓住她的手臂,回过头来看着她,“我想去趟附近的医院。” 顾双仪一愣,“嗯?不是说没事么?” “我……”方蘅舔了舔嘴唇,面色变得有些红,看着顾双仪的眼睛有些闪烁,“我、我觉得我可能真的怀孕了……” “哦……”顾双仪点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又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啥?你怀孕了?” 她的声音扬了起来,吓得方蘅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别喊,别喊……” 顾双仪忙点点头,示意她放开自己,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道:“多久了?” “大概一个月?”方蘅有些不确定,“还是快两个月,不太确定。” “你自己就是妇产科的呀,上班的时候没抽血查一查么?”顾双仪眨了眨眼疑惑道。 方蘅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老黄还不知道呢,我想给他个惊喜来着。” 顾双仪闻言就翻了个白眼,“真讨厌你们这种秀恩爱的。” 方蘅愣了愣,看见她撅起的嘴唇,笑了笑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是拉了她道:“陪我去做个检查吧?” “好啊。”顾双仪高高兴兴的,也是替她开心,陪着她去了附近的医院。 挂了号然后去抽血,hcg结果出来之后,顾双仪望着上头的结果,感叹了一声,“倩倩要做小姐姐了哎!” 方蘅笑着点点头,转头看见她仍旧低着头在看验单,先前没说出来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双仪,你……你有没有想过,早点要个孩子?” 顾双仪愣了愣,抬起头来疑惑的看了方蘅一眼,“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和老祁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老祁,要不是你,估计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你们现在难道就不觉得平时少了点什么?”方蘅循循善诱的欲要开始劝说。 顾双仪却道:“没有啊,我们挺好的呀,轻松快乐的,再说了,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就要孩子,孩子那么好要的?后面一大堆事我听你们说着就怕。” “……难道还怪起我们来了?”方蘅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 顾双仪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头,“难道不是?什么学区房多贵啦,奶粉要代购啦,幼儿园要排队啦,小升初太闹心啦,吓都吓死了。” 方蘅叹了口气,“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你也不要这么……” “最重要的是,我和祁承淮才在一起半年都不到吧?”顾双仪摸了摸鼻子,“这么快就提孩子,这也太快了。” 方蘅闻言不再劝,转而向顾双仪咨询了许多孕期食补的方子,也因为这件事,她们约好的逛街很快就不了了之,随便逛了逛就各自回家去了。 这件事对顾双仪来讲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与己无甚关系的喜事,她陪着方蘅高兴一下也就算了,但她却不知祁承淮却不如她这般想的开。 祁承淮白天值班,搭班的一线跟以往一样是容秉,当值班护士来喊医生收病人时容秉已经被其他病人叫去了病房,他便带了路文奇去收新来的那个。 患者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性,祁承淮带着路文奇去到病房的时候他刚躺下,陪同他来的是个老阿姨,应是他的老伴儿。 祁承淮做了自我介绍之后问道:“阿伯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他今天早晨突然头晕啊,然后就砰的摔倒,就在那个厨房里头啊,哎哟吓坏我了,我们家孩子都不在家的呀,我拿药给他吃啊,过了十来分钟他就慢悠悠的醒了,我听人讲老人家这种时候很多都是脑出血的啊,我就带他医院了。”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着,又抓住了祁承淮的手,一脸希冀的表情。 祁承淮耐着性子听她讲完,继续问道:“那阿伯醒了之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讲话不太好咯,好像含含糊糊的,听不清他说什么,又有点困难,不大利索。”老太太想了想,然后应道。 祁承淮又问了些诸如有没有受到什么刺激啊之类的问题,老太太都一一的应了,又紧着追问:“祁医生,我家老头子没事吧?” 他将问到的情况示意路文奇记下来,然后拍了拍老太太的手安慰道:“阿姨先别着急,我们给阿伯做个检查就清楚了。” 说着他就轻轻抽出手来,走过去要给一直静静躺在那里的阿伯做查体,他弯下腰去问了句:“阿伯你哪里不好啦?” 对方哆哆嗦嗦的想开口,却只发得出呜呜呜的声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张老脸立刻就涨得通红,有些凹陷的眼里流出了一串串的眼泪,面上的表情极度痛苦。 祁承淮和路文奇此时才看出异常来,刚才无论问什么问题都是老太太在回答,他只是在床上听着,祁承淮听说他言语不利,开始也只以为是常见的脑出血伴随而来的后遗症,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情况。 他的心里有什么闪过,却来不及细想,只能忙忙的安抚对方的情绪,“没事没事,咱们不着急,慢慢来,说不出来也不要着急。” 老人依旧是呜呜的哭,老太太似是没料到这样的情况,先是被吓得愣住,回过神后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跺着脚,哎呀的叹气声不知响起了多少次,着急起来还要骂:“你这个死老头子,那么大年纪了还哭,丢不丢人,让人家看笑话,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没事没事,阿姨别生气,阿伯他也不想这样的,您别怪他,消消气,消消气啊。”路文奇忙不迭的去安抚老太太,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祁承淮有些抽搐的眼角,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神内的病区一间病房住三个人,同病房的另两个,一个是脑出血进来的,已经快要出院了,另一个是偏头痛查因进来的,结果并没有查出什么异常,但住在医院他觉得没工作压力很是轻松,也没犯过了,再观察两天就要出院了,于是两个人镇日都凑在一起聊天。 此刻见到有新的病友住进来,本来都还挺开心,准备等医生走了来慰问一下,结果却看见了这样一幕,不由得都有呆滞。 但彼此都是病人,多少都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见老人家哭得凄凉,于是便叹着气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又劝他道:“怕什么,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你能来到这里找到那么好的医生就很不错了,人呐,要放宽点心嘛,说不定过段时间好了咧。” 祁承淮退后一步站到床尾去,和之前就站在那里的路文奇相视苦笑,病房门口已经渐渐有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围了过来。 第六十六章 新收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病人, 查体都还没做就哭成了泪人,同病房的病友又发扬风格去安慰,祁承淮这个主治医生只好暂时退居一旁。 所幸是周末,事情并不多也不急,祁承淮尚且有耐心在一旁等着。 但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祁承淮便又同老太太交谈起来, “阿姨,阿伯说话有问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今天才有的, 还是有一段时间了?” “嗯……我想想……”老太太低着头做苦思冥想状,半晌才拍了拍手掌道, “我想起来了, 上个月他就这样了, 说话变慢,但还是可以的,后来呢, 就慢慢的话变少了,不过他以前也不爱说话啊。” “在那之前他有什么特殊表现,跟家里说过吗?”祁承淮又问。 老太太又想了想才道:“好像他说过几次头晕的。” 路文奇一直静静听着, 此时才忍不住低声问道:“老师,这个病人是什么问题?” “tia。”祁承淮同样低声的应了一声,从老太太的描述上看,老人家应该是突然短暂性脑缺血发作。 “可是他现在说不出话是为什么?”路文奇又问。 祁承淮扭头看了他一眼, 微微一笑,“是啊, 为什么呢?你仔细想想,神经科学的课上一定讲过的,你先想,到时候告诉我你的答案。” 他就这样把任务布置了下去,路文奇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又挠了挠头,似乎是为自己没记住上课的内容而觉得赧然,耳根都有些红了。 很巧的是,他们刚说完话,那头的老两口都被病友好言安抚妥当了,祁承淮见状先是谢了那两位好心的病人,这才又弯下腰去温声道:“阿伯,我问你问题,你用摇头和点头回答我好不好?有就点头,没有就摇头,明不明白?” 老人先是看了眼还站在身边的两个新朋友,然后才向祁承淮点了点头,祁承淮见状就微微笑了笑,看来他们相处得不错。 接下来的交流顺利了很多,祁承淮安抚他,问他话,老人都能理解,一双眼睛积极的望着他和路文奇,顺着祁承淮的话点头或摇头,样子看起来清楚明白得很。 接着祁承淮问他:“今天大便了没有?” “没有。”这两个字他倒是说了出来,还跟抢答似的快,显得很是干净利落。 他突然发出的声音将路文奇吓了一跳,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偏又看了眼祁承淮,见他面上平平静静,好似早就预料到一样,想说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可是接下来再问别的,老人就又说不出话来了,好似只懂得那一个问题的那两个字似的。 稍后路文奇又按祁承淮说的那样递了张纸和一支笔给他,让他写自己的名字,老太太扶他坐起来,又拉了小桌板过去,他按住那张纸,歪歪扭扭的倒也写得出来,书写功能显然没有完全受损。 等艰难的问完病史返回办公室,祁承淮一面写首日病程记录,一面问路文奇:“小路,怎么样,刚才的问题有答案了么?” “呃,病人有失语症。”路文奇拿着几张空白的验单坐在一旁正要填,听到老师的提问便忙停了下来。 祁承淮又问道:“失语症有几种?这个病人是哪种失语?” “主要有运动性失语、感觉性失语、传导性失语等,这个病人应该是运动性失语。”路文奇想了想,然后很有把握的应道。 听到他肯定的语气,祁承淮心里有些高兴,面上却不露分毫,语气平平的继续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你的依据是什么?” 路文奇闻言便立刻道:“运动性失语以口语表达障碍为突出特点,听理解相对较好,呈非流利型口语。表现语量少,每分钟讲话字数小于五十个,讲话费力、发音和语调障碍和找词困难等,呈电报式语言,复述、命名阅读及书写均不同程度受损。这个病人无构音肌瘫痪,但言语表达仅能说出个别单字,字歪歪扭扭的说明有书写困难,所以我认为病人是运动性失语。” 第43节 祁承淮听着他侃侃而谈,不停的点头,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等他说完之后便夸了一句,“不错,看来平时上课很认真,观察也很仔细,继续保持。” 等到中午容秉说要点外卖时,他想了想,抬起头道:“给小路多加个菜,读书辛苦,年轻人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路文奇在一旁闻言愣了愣,转头看向祁承淮,却只看得见他低着眉眼抿着唇认真的敲打着键盘,容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对,来来来,小路,给你多加个大鸡腿!” 他微微晃了晃头,回过神来,抿着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祁承淮中午没回去,晚上又被病人突发的状况绊住了脚,等他回到家,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半。 顾双仪已经睡了,不忙的时候她易犯困,工作和复习又累,于是她向来睡得早,客厅里留了灯,厨房里也照例温了一碗粥和一小碟的小葱炒鸡蛋,他端了出来,坐在茶几前就开始默默的喝粥。 祁承淮看了眼摊开在桌面上的书,除了复习资料,还有一本薄薄的《逐月养胎方》,他随意看了一眼,看见书页上用红笔划了一句“妊娠一月名始胚,饮□□熟,酸美受御,宜食大麦,无食腥辛,是谓才正”,又在下面那道叫乌雌鸡汤的汤那里圈了个圈,旁边还特特写了一句:“白羽乌鸡,母的。” 字迹端正清秀,跟她现在的字并不完全一样,想来应该是早年还在学校读书时的字,他接着翻了翻书,见整本书果然都是讲孕期如何养胎的,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突然看起这本书来了。 难道是怀孕了?祁承淮心里一动,正想激动,但却又很快想到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他们为了避免意外,每次都是老老实实的做足了保护措施的,若是顾双仪真的怀孕了,按她的性子,绝不可能在告诉他之前能睡得着觉。 那便是和考试有关了,祁承淮暗自点头,觉得自己想很对。 然而到第二天早上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早上祁承淮在顾双仪还熟睡的时候出了门,回到医院,查了房交了班后下夜班,之后他在停车场遇见了黄闵中,听对方喜气洋洋的同他分享起家里的喜讯,“老祁,我又要当爸爸了,快恭喜我!” “哦……”祁承淮愣了愣才回过神来,捏着车钥匙回过身来,很是诚心的对他道,“恭喜啊,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说是逛街时觉得不舒服,去医院抽血查了hcg才确定的。”黄闵中解释着,一脸的喜气笑得见牙不见眼。 祁承淮笑着应了几句,然后才驱车出了停车场,一路上他想起黄闵中面上的红光,又想起昨晚看见的顾双仪的笔记,一时竟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觉得替他高兴,又有些微的惆怅,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如人似的。 回到家,顾双仪正翘着脚坐在沙发上大声的背着中药,“当归,性温,味甘、辛,归心、肝、脾经,功能补血活血、调经止痛、润燥滑肠。主血虚诸证,月经不调,经闭痛经……” 祁承淮进了门,又反手“咔哒”一声将门关上,顾双仪听见动静回过神来,看见他便放下书本扑了过去,“你回来啦,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叫我。” “你睡着,我叫你醒来做什么?”他搂住她的背,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发,“背了多久书,嗓子都有点哑了。” 顾双仪怔了怔,眨眨眼道:“有一会儿了。” 他点点头,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闪烁,顾双仪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道:“发生什么事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的语气笃定,祁承淮不置可否的笑笑,突然道:“弯弯,我听老黄说方蘅怀孕了。” “我知道啊,还是我陪她去验的血。”顾双仪从他怀里直起身来,又回到沙发上坐下,光脚丫一翘一翘的,满不在乎的应道。 祁承淮闻言就愣了愣,“你们昨天在一起?” 顾双仪点点头,老实应道:“是的呀,本来约了逛街的,结果才喝完咖啡蘅姐就不舒服了,她说可能真的怀孕了,于是我们就去了附近的医院门诊。” 祁承淮哦了一声,却不再说话,只是一味看着她,看见她伸长了手摸了个苹果擦了擦就吃,一面咔擦咔擦的咬一面低头看书,神色渐渐有些复杂,忍不住喊了她一声:“弯弯……” “嗯?”顾双仪抬头看他,目露疑惑,手里的苹果已经只剩一个果核。 他走过去她的身边,将她手里的果核仍旧垃圾桶,劈头盖脸的就吻了下去,闻到她嘴里残留的果香,甜甜的,诱惑着他不停的探究其间的滋味。 顾双仪被他的动作惊到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任由他轻易撬开了牙关,他的唇舌在自己口腔攻城略地四处肆虐,等到她终于回过神,已经是躺在了床上不着片缕的模样。 祁承淮不错眼的看着她羞红着脸不知所措,一时试图用手遮住身体,一时试图挡他的眼,他看着她白玉似的胴体渐渐染上绯红,肌肤像上好的绸缎一样柔滑,眼前的一切无一不另他忍不住喟叹出声。 “承、承淮……这、这样不好……”顾双仪结结巴巴的,目光四处游移,丝毫不敢看向他的脸。 祁承淮捧住了她的脸,凑近了过去问道:“哪里不好?” “还、还、还是白、白天……这、这是……是白日……”顾双仪语气愈发的磕巴,最后的两个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只是羞涩的合上了眼皮,不敢去看他戏谑的神情。 祁承淮侧了侧头,吻上她不停的颤抖着的眼皮,低低的笑出声来,“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怕有人说这个?封建思想要不得……” 顾双仪闻言嚯的睁开眼,望着他努力的正色道:“不是的,白天该做白天的事……”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承淮堵了嘴,纠缠间她听见他口齿不清的说:“这就是今天该做的事。” 又听见他说:“弯弯,老黄和我一样年纪,都有二胎了……” 她忍不住回了一句:“人家有二胎关你什么事?” 结果却换来了身上男人更加大力的鞭挞,好似要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似的,她被撞得有些发昏,又觉刺激太惊心动魄,末了竟忍不住嘤嘤的哭出声来。 第六十七章 一场发生在白日里的□□, 因为彼此的相互爱恋,虽然多少觉得在天光大亮里让他看清自己的身体有些别扭,但到最后倒也算得上酣畅淋漓。 顾双仪面色红润目光如水,眼珠澄净得像通透的玉石,祁承淮看得入了迷,这时才发觉原来她有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 但她却总是说他的眼好看。 大约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他忍不住弯着嘴唇无声的笑, 手底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手臂,偶尔捏一捏她柔软的肚皮, 引来她的嗔怪。 顾双仪发了一会儿呆, 忽然又想起刚才他的那句话来, 揪着就不肯放了,迭声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蘅姐怀孕了, 黄师兄得二胎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祁承淮定定的看了她片刻,移开目光去, 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里还残余着□□过后的些微余韵,听起来低沉悦耳,令她又红了脸。 但她却努力的不去想那些刚刚才发生的暧昧画面,追问道:“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拉着我……拉着我这样那样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撅起了嘴, 不满、疑惑和好奇都显露在脸孔上,祁承淮看着她留有和年龄不符的稚气的神色,一时间竟忽然想开了,她都还是个孩子,他那么着急,到底是为什么呢? “只是觉得比不上人家,人家都已经成家立业,我却是立业已久家未成。”祁承淮抚着她的额发,低声的自嘲道。 顾双仪却立刻抬起头来,瞪大了眼失声道:“你真的想要个孩子啦?” 祁承淮愣了愣,有些疑惑的反问道:“真的?怎么叫真的?” “蘅姐昨天同我讲,让我跟你早点要个孩子,说你都这个岁数了不小了,我看她仿佛很担心你会老无所依。”顾双仪歪着头将昨日与方蘅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祁承淮目光微动,灼灼的看住她,“那你呢,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呢?” “孩子是要的呀,可是不是现在,现在还太早了,我还想当姑娘久一点呢。”顾双仪面对着祁承淮大多时候都是很老实的,于是便说了自己的想法出来,然后半仰着头看他,目光里有点忐忑。 但他却忍不住逗她道:“可是你早就已经不是姑娘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揉了揉她胸前的那团柔软,眼神幽深而暧昧。顾双仪只觉得前胸像着了火一样发热,热得她心惊肉跳,较忙按住了那只大手,躲闪着他的目光低声道:“祁承淮你别这样……我很累了,真的……” 祁承淮低头狠狠地吻了她一通,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放开她,喘着气在她耳边道:“弯弯,我先让你快活一年,你在三十岁之前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顾双仪一惊,“可是我翻过年就要二十九了!你欺负人!” “我也就欺负你,别人求我我都不欺负。”祁承淮低低的笑着,轻轻的含了含她的耳珠。 顾双仪浑身一颤,整个人就软倒在他的身上,她在被窝里踢着脚哀嚎:“我不要,我不要这样,哪有人生孩子还跟派任务似的!” 祁承淮笑得愈发明朗,眼角眉梢的快活似是要溢出来,等顾双仪伏在他身上不动了,他才拍着她的背轻声道:“那么着急,是因为,我想早点把你的户口迁过来啊。” 顾双仪闻言一怔,身子一僵,半晌都没有动,过了许久,久到他被她枕着的手臂都已经开始发麻,她才颤巍巍的撩起眼皮去看他,目光里盛满了不可置信的疑惑。 “弯弯,你一天不同意要孩子我就会做好措施,但万一真的意外怀上了,我也绝不允许你去打掉,听明白了?”祁承淮捏了捏她的脸,语气十二分的郑重。 顾双仪也知其中的厉害,敛了敛眉眼,同样郑重的应声道:“我知道的,那手术对身体不好。” 见她明白自己的用心,祁承淮便松了口气,搂着她又轻言细语的说起其他事来,包括昨日遇到的那个病人,讨论了半天之后,祁承淮居然想将病人给她了,她忙摆手道:“我不要,你去找冯哥或者符云溪又或者田蕤会诊去吧,我现在又要上班又要复习的,够忙的了。” 祁承淮闻言笑道:“不思进取,多见一个病例多长一份见识。” “我那么进取干嘛,不是有你么。”顾双仪满不在乎的笑着说了一句,一面说一面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祁承淮见状忙倾身过来替她拿了递过来。 下午两个人都在家不出门,祁承淮难得放下工作和学习,坐在客厅里看球赛,顾双仪不爱看这些,在书房随手拿了本新买的《浮生六记》跟没骨头似的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随手翻看。 “芸娘真是个十分出彩的女人,沈三白真的很爱她呀,爱到缠绵悱恻总是秀恩爱。”顾双仪摸着书页扭头笑着对祁承淮说道。 祁承淮从球赛上挪过眼,看见她目光里闪闪发亮的憧憬和羡慕,知道她小女生爱浪漫的毛病犯了,忍不住皱了皱眉,语气不是特别的好,“你喜欢归喜欢,但别要求我做另一个沈复。” “怎么又扯到这上头去了,我几时要求过你做别人?”顾双仪嗔了他一眼,又对他明确流露出来的不喜觉得疑惑,“你对沈复这个人很有意见?” 祁承淮不置可否的笑笑,“沈复评价自己是‘余多情重诺,爽直不羁,转因为之累’,我却觉得他是好耽山水,贪于玩乐,不肯吃苦,悲剧之始。沈复得以名垂至今,芸占了极大的分量,芸是因为沈复的记载而有名,反过来,沈复也是因为记载了他的妻子,文章才得以如此流传。” 他的记忆力在多年的从医生涯里因不断的考试复习等缘由而变得极好,竟然给顾双仪一字不落的背出了他看过的一篇文章里作者对沈氏夫妇的一段评价,“平心而论,沈氏夫妻过的日子着实清寒不易,许多时候得苦心经营,才能过得下去,最终难以为继,妻子早逝,也足令人扼腕,但在此之前的漫长时光里,终于还能过出风流倜傥,甚至清暖温柔的味道来,里里外外,无一处不是芸的光彩。” 顾双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听他用温润的声音与她说着自己的看法,竟生出时光静好的感觉来,等到他停下来去喝水,她才回过神来,“……难怪你不喜欢他。” “是,他因为义气替人做保,致使家庭愈发困顿,又没什么挣钱养家的本事,出门还去狎妓,花了一大笔钱,陈芸早逝未必没有心血耗费过多不能好好保养的缘故,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祁承淮点点头又补充道。 接着他再未说话,电视里的球赛到了关键时刻,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丝毫没有留意到一旁顾双仪从思索到释然的神色变化。 顾双仪合上书册,望着封面上的书名有些出神,平心而论,站在现在这个社会角度去看,她是很认同祁承淮的观点的,只是当时封建士大夫制度所限,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东西于现在也许并不适合了。 但有一句话顾双仪觉得很适合他们,那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如果他们有金山银山等着花,也许他们会更加情投意合更加似神仙眷侣。 她思绪散漫,却想起了前几个月的一件事来。 那时已经是九月,顾父早已出院,得了领导的允许提前办了内退,却又放心不下董思成,时不时又要跑回厂里去,顾母担心他的身体,兼之女儿不住家里,连小姑子一家也都不在,她一个人无聊,便也跟着跑。 顾母是个很善于交际的人,又有几分热心肠,很快便和那边的人混熟了,竟还给顾双仪介绍了个病人过来。 病人是个先天性痴呆的十二三岁少年,由他的父母陪同前来,顾双仪见到他们的第一刻,就从他们普通的衣着上判断出他们家境应属一般,想来也是,摊上那么个孩子,能富裕起来才怪了。 顾双仪给他做了一个多月的针灸,到了十月中旬的时候,有一天孩子的母亲很生气的跟她说:“医生,我们不做这个治疗了,一点用都没有,根本就是骗人的,我们这样的穷人家,你们医院骗我们的钱,良心不会痛吗?” 顾双仪哭笑不得,连连解释孩子是先天性的痴呆,本身疾病极为顽固,针灸治疗一般都会需要很长时间,她还举例说以前有个病人在她老师那里治疗了十年才渐有成效,又模糊了几个月前从祁承淮处转到她门诊来至今都还定时来做治疗的小瞳的信息,将这个例子说给对方听。 但对方却是听不进去的,一味的埋怨她黑心,她和医院合起伙来坑他们的钱,顾双仪听到最后也没了再劝的耐心和意思,于是便忍着气对她道:“那既然这样,我的确是没办法了,也怪我学艺不精,不能三两天手到病除,只能麻烦您继续另请高明免得耽误孩子了。” 此后再未见过那家人,也未听母亲再提起过他们,顾双仪也不关心那个孩子现在变得如何了,想来应该是没什么起色的,毕竟世上医术高明能妙手回春的医生有不少,但却没有一个是大罗神仙。 如今她再想起这件事,突然觉得钱实在是个好东西,最起码有了足够的钱,病人和家属能付得起医药费,兴许也能不那么怕医生是在坑他的钱罢,最要紧的是,有了钱,他们也许能有更多东西,见识也更多些,能知道这个病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好。 第六十九章 十二月中旬之后, 很快就到了一九,入一九天的第一日就是今冬做第二次三九天灸的日子,顾双仪一早就去了门诊。 同以往每次一样,这样的日子里大半的病人都是来贴天灸的,顾双仪带着纪念和宋护士忙得团团转。 顾双仪忙完一个病人,下一个病人才进门坐下, 她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她抬起头去看, 见门口处站了个穿着白大褂背着书包的年轻女孩子,她愣了愣, 稍后才想起这应该是来见习的学生。 早交班的时候章主任提过有学生要来见习的事, 当时符云溪还奇怪的问:“怎么不去省中医, 跑我们这能看到什么?” “人家是学临床医学大四的,这学期刚好学了中医,又上了内科的课, 统一安排来见习的。”章主任轻描淡写的道,“人家看的重点是西医科室,我们这里就是顺带瞄一眼的, 别紧张。” 章主任走出了门,又立刻回头补充道:“见习的同学应该是先看内科,他们时间紧,最后说不定不到我们门诊了也说不定。” 众人听了都笑笑说知道了, 很司空见惯的样子,顾双仪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些年她也接受了综合医院里中医倍受冷落这个现实。 “请进,是来见习的同学吗?”顾双仪笑着提高了声音,掩盖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第44节 于是那个女孩子走了进来,有些紧张的一面说一面递了张安排表过来给她看,“老师好,我们是来见习的,护士站的护士叫我们来找你。” 顾双仪心里头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护士会让她们到自己这里来,听学生这样讲可不像最后来他们这里,和章主任的说法恰好撞了车,兴许那边有人提前跟护士站那边打了招呼也说不定。 但她却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那张安排表,发觉她们半个小时后就要去其他科室去见习,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我这里今天尤其忙,先让你们师姐给你们讲讲。” 然后她便转头淡淡的对纪念道:“纪念,先去给你师弟师妹讲一下我们科室常见的病种和治疗都有哪些,讲完了我看看时间够不够,让他们去其他诊室看看。” 纪念闻言便点点头带着那学生出去了,她给病人做治疗的间隙往门外看了一眼,见几个人围在等候区和走廊交界的地方,几乎个个都背了书包,有的低着头仿佛在做笔记,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竟有些感动。 又觉得有些熟悉,她暗地里皱了皱眉,后来才猛地想起从前自己也是如此。 那时刚上了中医耳鼻喉的课,期末去二附院见习,二附院就是后来她转段转去的省中医,格局和如今的省医相差无几,她和同学们去了门诊部,也有师姐这样带着围在一起讨论。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穿着白大褂走在病区里,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尽管她并不喜欢医院的压抑气氛,也害怕面对生命脆弱无法医治的沮丧,但是她仍旧对这个职业抱有极高的敬意。 过了十多分钟,纪念终于回来了,顾双仪有些惊讶,趁下一个病人还没进来的时候低声问她:“有那么多东西可以讲吗?” “师弟师妹还挺感兴趣的,问了好多问题。”纪念飞快的应道,说完又长长的舒了口气,“吓死我了,好怕被问道我不知道的东西。” 顾双仪就笑了起来,“不要怕,你就是太紧张,多试几次就好了。” 她夸了纪念两句,顿了顿才道:“时间不太够了,你带着他们去治疗室看看吧,然后去内科和妇科也看看,找平时认得的老师说一声就行,他们都知道了的,不过如果人家不愿意的话你也别强求。” 其实顾双仪有些怕纪念被为难然后在师弟师妹面前丢了面子,所幸最后并没有,等到中午十一点多,挂她门诊号的病人也都看完了,冯舸突然让他带的实习生过来道:“顾老师,有个神内的会诊换成了你去,他说实在没得空去,已经和神内的老师说好了。” 这种情况很常见,因为病人在挂号的时候大多都不怎么了解这个医生的水平到底如何,只是看着职称来挂,觉得职称越高就会有越高的水平,所以顾双仪这种因各种原因而破例安排了门诊的住院医自然就门庭相对冷落了。 只是针灸做治疗相对麻烦,且花费时间又相对长,即便病人不那么多,工作量也相当大,只不像冯舸他们那样经常要忙到中午一点罢了。 于是请了针灸会诊的科室有时去的并不是原先那个医生也就成了常事,放下她便应了一声,先是放了纪念去吃午饭,然后揣了工具往住院部十七楼去。 会诊是陈琪请的,顾双仪简单的说了一下门诊的情况,然后他便道:“都可以,到时候我医嘱改成你的名字就行了。” “那先去看看病人吧?”顾双仪点了点头,站在办公桌旁道。 陈琪自然是同意的,拿了病历夹就带着她往病房去了,路过一间病房外面时她看见里面有一群学生围在一张病床旁,又看见了祁承淮带的实习生路文奇,心里猜测这些大概也都是见习生来的罢。 到了病房,病人正坐在床上,手背上贴着输液的白色胶布,但却并没有在挂水,她一见陈琪就立刻道:“陈医生,你可来了,我跟你说,我真的是腿软啊,我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突然就跪到地上去了。” 顾双仪看了一眼陈琪,见他面上隐隐有无奈,心里一愣,便又低头去看已经拿在了自己手里的病历夹,诊断那栏除了眩晕的诊断外,还有个焦虑状态,她一看,面色顿时也变得和陈琪一样了。 只听陈琪赶紧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说头还是很晕,就给你请了个会诊,让……” “不行不行,你不要再给我请什么其他会诊了,我听你的去看了五官科啦,人家都说我没有问题的,都是因为打针才这样的,我不打针就没那么晕。”女病人不等陈琪把话说完,立刻便抢着道。 陈琪无奈的听她说完,然后又解释道:“今天就不给你打了啊,给你请了中医针灸的会诊,有人和你一样情况,做针灸也好了的,不用打针。” “哦……”女病人愣了愣,看了一眼顾双仪又有些犹豫,“那这位医生,会不会很痛啊?” “我姓顾,您可以叫我顾医生。”顾双仪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才笑眯眯的道,“针灸痛不痛,有人说痛,有人说不同,因人而异,您可以先试试,受得了咱们继续做,受不了再另说,可不可以?” 约莫是她态度好,女病人稍犹豫一下就同意了,顾双仪便先给她打了脉,又问了些她的日常起居习惯,再结合病历里对她症状的描述,然后让她伸了舌头来看,见她舌淡苔薄白,又面色有些苍白,便心里有数了。 为了不在回病房和手术室之间多跑一趟,她历来都是先扎了针,然后才出会诊的诊断意见的,于是当下便要帮病人扎针。 扎针的疼痛病人说能忍受,顾双仪便放了心,只是面对一个诊断里写了焦虑状态的病人,她实在有些受不了对方的话多。 女病人一时问:“顾医生,我要扎多久针才能好啊?” 一时又问:“顾医生,我老是打针才晕,是不是针水里有其他东西啊?” 许是不忙,陈琪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她也当着陈琪的面问顾双仪:“顾医生,有时候我吃了药就困,是不是陈医生开了安眠药给我,这个药吃多了不好的是不是?” 有些问题顾双仪答就答了,但有些问题却是真的不好答,比如打针会晕这件事,来的针水是常见的营养神经的药,如果护士操作无误,那么会头晕就很可能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了,可是她这样说对方又不信,难道要她顺着她的思路去说? 那样说了不给自己招祸才怪呢,到时要是病人真的因为她的话去找领导上告,或者捅到了网上,那她的职业前途也就算彻底没了,祁承淮再是手眼通天都保不了她。 可是你不应她,她就要一直叨叨,顾双仪觉得她烦得紧,十分的影响她运针,但又不好意思说什么,灵机一动便想到了以前听老师说起的一个办法。 于是她抬起头极认真的道:“你把舌头伸给我看看。” 女病人依言伸出了舌,耳边顿时清净了,她抓紧时间去定穴位然后下针,待女病人又开始说话且说了几句后,她又抬头道:“你再伸舌头给我看看。” 病人连连道好,还夸这个医生真细心云云。陈琪却看出了门道来,顿时对顾双仪刮目相看起来,等扎好了针又交代陈琪的学生什么时候来取针及注意事项后,出了门,陈琪就低声道:“没想到你还能这样对付这类人,这个方法好,改天在门诊我也试试。” 顾双仪不置可否的笑笑,路过之前看见那群学生的病室,他们已经围在了走廊上,中间是祁承淮正在讲中枢性面瘫和周围性面瘫的鉴别诊断,她看了一眼就走了过去。 写了会诊意见后她下楼,又碰见了这群学生,她和他们站在一处等电梯,他们纷纷开始脱白大褂,这时不知道他们里头哪个突然说了句:“感觉好像一群传销的骗完了人在脱白大褂啊。” 其他同学都笑了起来,顾双仪也忍不住弯了弯嘴唇,忍住了想要笑出的声音,只觉得他们有趣。 第六十九章 这个星期非常巧, 顾双仪与祁承淮的值班在同一天,第二天下了班,祁承淮说许久没去看过傅小宝了,下午要去一趟傅家,问顾双仪要不要一道去。 顾双仪想到十月里傅琛的祭日时已经去过,加上又已经一个月没回过家了, 于是便有些犹豫道:“可是我已经许久没见我妈了……” “那便回家去,要不要在家吃了饭再回来?”祁承淮摸了摸她的头发, 很能理解她想念母亲的心情,毕竟她惯来恋家。 顾双仪因为不陪他一道去傅家探望沈颜和傅小宝而觉得有些愧疚, 便道:“吃的, 到时候我自己回去吧, 你不要去接我了。” “还是去接吧,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祁承淮知她心里想什么,心里为了她的小心翼翼而有些叹气, 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笑着坚持道。 他做的决定顾双仪一向都很尊重,此刻他这样说了, 顾双仪也就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道:“那你晚点来,我们一起回去。” 祁承淮嗯了一声,将车开上了刚过早高峰没多久道路渐渐通畅的马路。 因不是周末,傅小宝要上学, 傅家只有沈颜一个人在,她见了祁承淮, 觉得有些惊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不上班?” 她顿了顿,又问道:“你过来,双仪知道么?” 祁承淮点头解释道:“早上刚下夜班,想着有段时间没来看你和小宝了,就过来一趟,双仪本来也要一起过来的,但她许久没回过父母那边了,就没有一起。” 他一面说,一面将将带来的礼物放在茶几上,沈颜弯腰给他倒茶,看见袋子里露出的玩偶的头,顿时了然道:“东西是双仪买的吧?” 祁承淮笑着抿了口茶水,然后道:“她比我懂小朋友喜欢些什么。” 沈颜一哂,又和他说起了其他家常话,她望着祁承淮微带笑意的脸孔,脑海里闪过前几日王永宁与她说过的话,又想起亡夫,也想起如今自己身边这个复杂如泥潭的家,一时竟不知要不要将事情告诉他。 她沉默了片刻,回过神看见祁承淮面前的茶杯将要空了,她添了一道水,轻声问道:“要不要去给傅琛上个香?” 祁承淮点点头,起身轻车熟路的往供了傅琛牌位的阳台去,那里早就被封了起来,只能透过密密匝匝的爬山虎看见外面投进来的日光。 他燃了香,恭敬拜过后,一面将香插到香炉里,一面问站在后面的沈颜:“老傅的抚恤金下来了么?” 傅琛的遗体是在维和部队回来时一道带回来的,盖着国旗风光又哀恸的回归,殓葬之后,烈士称号授予、抚恤金发放认定以及傅琛的其余身后事,林林总总纷至沓来。 距离他们回国已经过了半年多,死的哀荣渐渐消褪,生活也慢慢回归平静,但有些事却永远也回不到过去。 沈颜愣了愣,半晌才声音发涩的道:“发下来了……我打了一部分给他老家的爸妈,剩下的……留给小宝了……” 祁承淮闻言怔了一下,傅琛在乡下尚有老父老母,但他却从未听他提起过,遗体回国后举办的葬礼上也未见他们路面,现下突然听沈颜提起,他多少觉得有些奇怪。 他回头看了一眼沈颜,想问什么,却见她低着头,好似直勾勾的盯着脚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顿了顿,将想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阳台里飘满了檀香的气味,祁承淮侧头看了一眼小小的龛笼,小香炉后方是一碟时鲜瓜果,果盘后面是傅琛的遗像,绿色的军装,浓眉大眼的男人爽朗的笑着。 祁承淮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忙将头扭开,看着防盗网上攀着的绿藤,温声问起沈颜以后的打算,“工作怎么样,你上班还要带小宝,顾不顾的过来?” 沈颜点点头道:“倒还好,上两个星期开始我就不再上班了,家里的事并不很多。” “嗯?是辞职了?”祁承淮闻言惊愕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沈颜苦笑了两声,叹了口气,“哪里是辞职,是被炒鱿鱼了。” 说罢她看见祁承淮仍旧有些疑惑,便又道:“公司效益不好,下半年就开始裁员了。” “那……需要我们帮忙吗?”祁承淮先是恍然大悟,继而有些担忧的询问。 沈颜闻言立时变得有些犹豫,看着祁承淮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不用了,多谢你。” 祁承淮想再劝,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伤人,有的时候,一句话说不好,原本的好意帮助就会变成高高在上的施舍。 要不还是让顾双仪来劝,祁承淮以为她只是不好意思麻烦自己,于是便如是想,也许女人和女人之间更好说话。 但沈颜却又立刻道:“我总不能什么都靠你们,我只是成了寡妇,又不是断了手脚,再说,要是实在不行了,再找你们也是可以的,并不是跟你们见外的意思。” 祁承淮听她说完这几句话,眼皮跳了一下,心里叹了口气,傅琛一个当兵的,不在家的时候比在家的多,她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不硬气坚强些,好似生活的确不如何好过,难怪会是如今这个要强性子。 当下他便点点头,不再劝说下去。 顾双仪下午独自回了家,父母都在,顾父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顾母则一边看电视一边绣着十字绣。 见她回来,顾母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打量了几番她的身后,纳闷的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承淮呢?上班?” “去看一个朋友了。”顾双仪轻描淡写的将傅琛的事一笔带过,不欲多告诉父母这些她都不甚了解的事,“晚上会过来,我和他一起回去。” “在家吃饭么?”顾母殷殷的问道,面上全是希冀,大约是不住在一起了,母亲对她更多了几分热切,有几分以前在外地读书每个寒暑假刚回来的那个星期时的样子。 顾双仪想了想,便点点头,“吃的。” 顾母便乐颠颠跑去厨房拎她的购物篮,“那我们一起去买东西啊?” 顾双仪先是愣了愣,随即失笑道:“才几点,会不会太早了?” 但话是这样讲,她还是站起了身,一手挽着父亲一手拉着母亲,满面笑容的出了门。 也许冬季的阳光什么时候都是温暖而不灼烈的,顾双仪走在日光里,心情十分的晴朗,听到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祁承淮,便连声应是。 父亲倒是惯常的寡言,在顾双仪印象里这个因为祖父极爱老庄而取名太极的父亲深谙清静自守无为而治那一套,清心寡欲的守着一份工作钻研,从青年到垂暮,却又偏偏曾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寄予厚望。 只是他的厚望在后来被顾双仪的懒散和不争气渐渐磨去,变得不再指望她出人头地。 再后来他希望顾双仪能嫁得好些,他到底还是有些旧思想,觉得女孩子嫁得好便成功了一半,所幸祁承淮这个未来女婿很合他意。 “爸爸在家待多久,不会还要回工厂去罢?”顾双仪看着面前的滚滚车流,随口的和父母聊着天。 “过两天去,差不多要过年了就回来。”顾父应道。 顾双仪便又劝,“还回去做什么,又不是没了你就做不成了,一把年纪跑来跑去,还要带着我妈,不累呀?” “不累,做自己喜欢的事哪里累。”他笑呵呵的,额头上的皱纹一跳一跳的,像是在跳舞。 顾双仪知道劝不了,便收了口不在说这个话题,转而去和母亲讨论晚饭的菜色。 买了东西回家,走到楼下时听见附近有人家传出了一声清脆响亮的“砰”声,好似有玻璃砸在了地上。 顾双仪吓了一跳,拍着心口一面往上走,一面好奇的四处张望,“妈,这是谁家?” “怪我!什么你都能怪我!我难道不是为你好?还不是为了不让你被别人骗?”顾双仪话音才落,就听见一阵女人的大吼传进耳膜,声音高亢而尖利。 她啧了啧舌,又问了一遍,“妈,哪家的?” 第45节 “小孩子家家怎么那么好奇。”顾母拍了拍她的手臂,嗔怪道。 顾双仪闻言刚要笑,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就从楼里飘了出来,有好些年头了的老房子没电梯,隔音效果也一般,让人将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她又听见先前那个女声喋喋不休道:“钟灵,我是为你好,你别这么不识好人心,越大越不听话,你看看人家……” 这下顾双仪知道是谁家传出的吵闹了,顿时愣了愣,顾母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这下知道是谁家了吧?” “怎么是她家?”顾双仪疑惑的皱了皱眉,“妈,钟灵不是在b市工作定居的么,上次都听钟家阿姨说她要结婚了的,怎么回来了?” 顾母闻言叹了口气,张嘴就道:“还不都是她那个妈害的……” 顾双仪一听就来了精神,“怎么回事,妈,妈,快给我讲。” 看着她一副等着听故事的神情,顾母有些哭笑不得,正想出口教育她不要议人是非,顾父就道:“不要站在门口讲,有什么话回去关上门随便说。” 他一面说,一面就“咔嗒”一声拧开了门锁。 第七十章 顾双仪从小就是个很听话乖巧的孩子, 她的父母亦乐于向人提起女儿的听话,每每提起,周围人都会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顾父顾母。 因为她的听话,所以总是被人拿去做比较,诸如“你看看顾双仪,多听话, 你再看看你……”仿佛就是个固定句式。 在很多人的成长过程中,“别人家的孩子”一定是个魔障, 无论何时何地它都存在,只要一听父母提起就会不高兴。 顾双仪就是这样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兴许是因为被拿去作比较多了, 周围的很多孩子都不爱和她一起玩, 她又不是那种静不下来坐不住的,没人和她玩就自己玩,久而久之就更玩不到一起去了, 青梅竹马的情谊是未曾有过的。 但直到她长大,再想起这些旧事,她惊讶的是她并不是孤例, 和她们家住同一幢楼的钟灵亦是如此。 她甚至比顾双仪更加听话懂事,在顾双仪小时候,也曾被母亲拿去和她作比较,却不得不承认, 是不是会别扭一下的顾双仪还是不如别人家的孩子。 顾双仪和钟灵并没什么交情,点头之交直到后来读大学就彻底变得陌生, 她只知道钟灵出国去了,研究生读的是斯坦福,毕业后回国进了一家顶级的战略咨询公司,年薪优厚,还是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 她交了一个男朋友,和她是斯坦福的校友,顾双仪从顾母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该君是b市人士,家境极优渥,高大帅气又有才华,今年年初才刚订婚。 这本该是个很完美的结局,顾双仪记得过年的时候见过她一次,看起来成熟稳重,善良努力,想来应当是那种人生赢家式的人物。 只是她突然回来,她母亲又是这样怒气冲冲痛心疾首的责备,动静大得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但是顾双仪没想到会从顾母那里听到她订婚之后的后续,令人啼笑皆非的后续。 在钟灵与男友订婚后,钟母去了一趟b市,为了彩礼的事去的。 本是无可厚非,毕竟大环境是这样,千百年来国人的嫁娶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聘礼和嫁妆多少这个永恒的话题。 但钟母兴许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这样优秀的一个女儿,决不能吃一丁点儿的亏,开的彩礼价码那不是一般的高,除了高额礼金之外还要房要车,顾母转述的原话是:“房子车子必须写我女儿一个人的名字,算婚前财产。” 而且对房子也有诸多要求,要在三环以内,面积不少于一百五十平,如今房价涨成这样,满足钟母条件的房子没有千万根本不可能买下来,顾双仪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这哪儿还是嫁女,简直是卖女罢,男方家里肯哦?” “怎么可能!”顾母嗤了一声,又讲了起来。 因钟母的要求过分,尽管男方家里的确有千万身家亦有四五套房产,但终归是不肯答应这样的要求,更何况钟灵出身普通,本就是高攀,这样一来,男方家里就劝她未婚夫干脆分手算了。 钟灵没法阻止母亲,同样没法挽留住未婚夫,伤心欲绝,只好终日以泪洗面。 然而她的母亲却并未就此打住,反而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找到了她的公司去,问能否给钟灵预支三年的工资和奖金,主管领导当然说不可能,毕竟奖金多少与绩效是挂钩的,钟母不死心,又说她女儿心情不好能不能请三个月的假,领导当时脸就绿了,她甚至找过大小所有领导,都说不能才罢休。 钟母悻悻而归,她是没得到任何好处,但钟灵却因她母亲的所作所为失去了即将拥有的婚姻和已经稳定且前途看好的工作,跟着她母亲回到了这个老旧的小区。 顾双仪听得瞠目结舌,“以前可没发现钟家阿姨是这样的人啊。” “谁知道,大约是觉得自己女儿太好了,不管提什么要求人家都会全盘接受的,自信心膨胀过头了。”顾母一面喝水一面道,语气颇为嘲讽。 末了又问,“你说她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是不是病?” 顾双仪愣了愣,撇撇嘴摇头道:“我哪里懂这些。” “承淮不是懂么,你不是说他是看神经科的么?”顾母有些疑惑的望着她。 顾双仪立刻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头,“妈,他看的那个神经病和你们平时说的那个神经病不一样,平时说的行为和智能障碍、思维不正常之类的是精神科看的。” 顾母半懂半不懂的哦哦两声,注意力又被其他事情吸引过去了,顾双仪摇摇头,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晚间她吃晚饭,祁承淮来接她,顾母殷勤的问他:“吃饭了么?” 祁承淮道吃过了,她便又道:“那喝碗汤罢?今晚炖了当归生姜羊肉汤,弯弯教我的,喝了很补的,你工作辛苦,很应该多喝一点。” 说着她又催顾双仪带祁承淮去喝汤,到底是长辈的好意,祁承淮便点头应了下来,顾母看着他们两个手拉手去厨房的背影,再想想乱成一锅粥的钟家,顿时觉得自己家这一对小年轻怎么看怎么好。 羊肉汤还是热的,在空气里飘出一丝白烟,羊肉炖得酥软,浸满了药材的味道,汤里有点姜的味道,喝下去热乎乎的,在冬天里有着别样的温暖。 祁承淮喝了半碗汤,望一眼坐在对面的人,她正迫不及待的跟他分享才从她母亲那里听来的故事,恍惚间竟想起了很多年前还读中学的时候,下了晚自习他和兄长回家,祖父坐在摆了热牛奶的桌前笑着等他们的场景。 竟是觉得恍如昨日,又觉得日月如梭。 “你说,好好的事,怎么就成了这样呢?”顾双仪托着下巴叹了口气,眉眼间有一抹淡淡的疑惑。 祁承淮将口中的羊肉咽下去,开口道:“因为她太听话了。” 顾双仪本是随口一问,没料到他会回答,一时间又来了兴致,追问道:“怎么说?” “这还不简单,据你所说,一个能上斯坦福能进世界顶级公司的人,怎么也该是成熟稳重,能力十分强才对,但是她的母亲一出现,她所有关于独立思考的优秀品质统通不见,任由她母亲操纵她的人生,任由她母亲提出那些不合理的要求,她未必是无法阻止,只是下意识的不去阻止,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就是该听妈妈的话的,无底线的‘听话’在小时候或许是优秀品质,长大了却毁了她。”祁承淮握着筷子侃侃而谈,末了又叹一口气,“所以才说教养孩子是件难事。” 顾双仪听完之后深以为然,忍不住拍拍胸脯有些后怕,“幸亏我妈不这样。” 祁承淮闻言就弯了弯眼睛,心里觉得她的庆幸未必没有道理,早前顾双仪要住到他那里去的时候她母亲就试图用自己的意见去支配她的行为,只是被他说服了,此后在他刻意的锻炼下,顾双仪已经渐渐不会什么都寻求父母的帮助了。 并不是要将她从父母身边夺走,更不是教她不孝,而是要让她独立起来,毕竟父母不可能陪她一世,所幸顾母虽然要求女儿听话,但随着顾双仪年龄渐长,她的要求也不那么严格了,又是个能听得进别人意见的人,否则他与顾双仪绝不可能是如今这种状态。 祁承淮一面在心里暗道幸好,一面跟顾双仪玩笑道:“这样的金凤凰,等闲人都娶不起。” 顾双仪闻言笑着点头应声是,又问起他在傅家时如何,“颜姐好不好,买的礼物小宝喜不喜欢?” 祁承淮便将跟沈颜的对话转述给她,末了道:“你抽个空跟她联系一下,问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你们都是女的,应该比较好讲话。” 顾双仪点头道好,又絮絮说起其他芝麻蒜皮的小事来,大都是她说,祁承淮和往常一样静静的听,时不时附和一两声,两人倒也聊得尽兴。 喝过了汤又在顾家盘桓了一阵,祁承淮见夜已渐深,第二天又还要上班,便拉着顾双仪同顾父顾母道别然后出了门。 楼道里有些黑,他谨慎的看着脚下的台阶,不停的提醒顾双仪要注意看路,她笑嘻嘻的应是,却又道:“这个楼梯我走了二十多年,闭着眼都不会摔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祁承淮淡淡的回了一句,仍旧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恐她一不小心就跌倒。 回到家后各自去洗漱,本来这一天该就这么过了,可祁承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心里像有点什么堵住一样,隐隐的有些不适,好似失落又好似压力过重,一时竟有些忧心忡忡。 到了夜里,兴许是受到白日的事影响,他又梦到了久违的场面。 驻地简单的住处里,傅琛和王永宁与他坐在一处,面前是难得的一瓶啤酒,分成了三杯,一人也就一口,都舍不得喝,就看着它干聊了一晚,聊人生理想,聊家人朋友,也聊回去之后的以后。 他们约好以后有空要常在一起聚聚,傅琛喜欢欣赏画,但却不会画,约好了去祁承洲和陆晗的画廊里看看,要是能学到一星半点就好了。 然而却未能成行,祁承淮站在手术室里,举着手无措的看着,简单的手术台上浸满了血变成暗绿色的手术巾,突然就铺天盖地的盖住了他的眼睛,他听见“嘀嗒”的一声,也不只是血还是泪滴了下来。 “祁承淮,你快醒醒。”他被摇醒,睁眼看见床头灯发出的柔光才发觉这是在自己家里。 他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有些疲累的笑了笑,“吓到你了?” “做噩梦了吧?”顾双仪体贴的摸了摸他额头,顺便擦去沁出的薄汗,关切的问道。 他略微闭了闭眼,点点头算是肯定她的猜测,却并不愿意告诉她自己梦见了什么。 顾双仪不疑有他,安慰道:“没事,梦都是反的,说不定是好事。” 她熄了灯躺下,很快就又睡着了,祁承淮翻了个身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背上,心里头苦笑,但愿如她所言罢。 第七十一章 每一年的三九天都会有很多市民按时来贴天灸, 每个人贴完之后,医生总是要例行告知对方许是会留疤但不用太担心,若是担心不美观就再考虑一下尤其是疤痕体质的患者云云。 同样的话一天不知要说多少遍,遇到纠结的病人更要耐心应对,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亦不知回答了多少次。 然而尽管他们已经谨慎至此,也还是免不了有事找上门来, 如同在河边行走的人,总免不了要湿鞋。 这天下午刚上班没多久, 顾双仪才从值班休息室慢吞吞踱出到办公室门口,就碰上了火急火燎的纪念, 她愣了愣, “怎么了这是, 有狗在后面追你呐?” “……哎呀,老师你别开玩笑了,楼下出事了!”纪念嗔了她一眼, 忙不迭的解释道,“我刚才去前面药房找我同学,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看见一群人围着, 好像是有个病人说医生给她用了不好的药,皮肤都烂了……” 顾双仪正勾头去看她背后,闻言立刻就顿了顿,刚想问到底怎么回事, 就听见护士长在护士站那里喊她,“双仪, 准备收病人,有一个从门诊收上来的。” “哦哦,谁收的,怎么回事?”她将心里的疑问咽回去,转头去问护士长。 护士长冲她招了招手,等她走近了才压低声音道:“老冯收上来的,说是贴天灸贴的,留了疤,来找老冯算账来了。” 顾双仪闻言嘴角抽了抽,“……不是都告诉病人可能会留疤但是过段时间会消褪的么,怎么还来找麻烦?” “可能是过敏体质不好褪,一会儿你看着就是了。”护士长无奈的摊摊手板,有些同情的望着她。 顾双仪叹了口气,这种病人十个有八个都是很难搞的,动不动就要将投诉二字挂在嘴边,虽然最后可能也是发发怨气,但听了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的。 “什么时候上来,现在?”顾双仪伸手揉了把脸,有些无精打采的问道。 护士长点了点头,她就又叹了声,还未说话,就看见楼梯处出现了章主任的身影。 病人是章主任亲自送上来的,是位衣着考究的知识女性,盘着工整的发髻,手上戴了玉石手镯,挽着小坤包,看起来十分的端庄得体,如果不是她面上的神情怒气冲冲,应当算得上一位十分有韵味的妇人。 顾双仪打叠起精神来,章主任此时指着她对病人道:“罗女士,这位是顾医生,有什么问题可以同她讲,她会给你解决。” 女人在护士站前的椅子上坐下,又顺着章主任的话看了顾双仪一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嗯了一声,态度十分的冷淡。 章主任门诊还有一堆病人等着她去看,将人交给了顾双仪之后就离开了住院部。 因对方是要办住院,顾双仪虽然并不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从刚才听说的只言片语来看,这件事兴许并不简单,于是她便问道:“罗女士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女人哼了一声,“我哪里都不舒服!” 说着她不等顾双仪问就开始噼里啪啦一通说,“你们这个破医院,用的药都不知道是不是正规的,说是留疤几天,我都一个多星期了还没有消,还痒,喏喏喏,你看,都烂了!” 她一面说一面扯着领子让顾双仪看,顾双仪轻轻的拉了下她的衣领,接过纪念很有眼色的递过来的小手电往里照,发现她的背部一片大面积的发红,有些地方还被抓得破了皮,留下一道道指甲痕和血痂。 顾双仪看了片刻后道:“你这是抓成这样……” “你不是废话吗!”女人的怒气愈发高涨,抬手用力的拍了拍桌面,声音抬高得尖尖的,“你要是痒会不抓吗,你给我试试看?” “你要是没有抓它,早点来找医生开药,就不会拖成现在这样了,贴天灸谁都会留个痕迹,要不是疤痕体质一个星期左右也就好了。”顾双仪皱了皱眉,忍不住要据理力争。 “我就是疤痕体质啊!”女人理直气壮的顶了回来。 顾双仪怔了怔,“你贴的时候难道医生没告诉你疤痕体质的人要考虑清楚么?” 第46节 因为天灸贴揭下来时是会留下一个圆形或类圆形的浅褐色的疤痕,而疤痕体质的人通常疤痕难以消除,所以医生一般在开始之前都会问患者是不是疤痕体质,如果是,则会将可能产生的后果一一说明,然后由患者本人来做决定。 顾双仪以为是冯舸当时没有告知病人这些事项,一时竟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的感觉,哪知对方不等她继续想就大声应道:“说了啊,可是你们说这个东西好啊,而且没说会变成这样啊!” 顾双仪被她噎了一下,顿时更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哪个不手贱去抓挠那几个疤的会成她这样? “你知不知道有多丑,留这样的疤有多丑你知不知道?”女人愤愤的,对着顾双仪一通发泄,“你知不知道我老公看了会不会觉得我丑,如果因为这样我老公不爱我怎么办,你们赔吗?” 顾双仪愣了愣,回过神后忍不住腹诽,我哪里知道你老公看了什么感觉,我又不是你老公。 她一面想,一面侧头对当班护士道:“蓉姐,入院办好了么?” “办好了。”李蓉一面应,一面低头将粉色的信息带子扣在女人手上,然后立即收了手站到一旁去整理病历夹。 顾双仪亲自将女人带到病房去,那是个三人间,另两张床的病人都是颈椎病的女性,此时出门去散步了,并不在病房里。 “罗女士,28床是你的,你先休息一下,等下我让学生来问一下你的基本信息,希望你能配合。”顾双仪耐心的指了指靠墙的那张病床,温声的解释道。 女人皱了皱眉,“怎么是三个人住的,我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地方,你们没有单间么?” “抱歉,单间都住了人,是脑梗后瘫痪的病人。”顾双仪摇了摇头道。 “那……”女人顿了顿,似是在想什么,片刻后眼睛一亮,“那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房间,双人的,好像只住了一个人,我要到那里去。” 顾双仪愣了愣,有些想不起来是哪间病室,她便接着道:“就是对门那边的,中间的,门口旁边墙上挂着牌子宣传针灸的。” 顾双仪还是未能及时想起她说的是哪里,倒是纪念回过神提醒来提示了一句,小小声的道:“老师,叶长生那间。” “哦。”顾双仪这时才想了起来,转头对女人解释道,“那间你住不过去,叶先生是领导的亲属,他那间病室只住他一个是院领导交代的。” “什么领导亲属那么了不起,我也认识你们哪个主任的。”女人怔了怔,不死心的嚷了起来。 顾双仪听她嚷完这一句,不慌不忙的道:“嗯,是一位国家部级领导的家属,高干子弟,我们也得罪不起,你可别为难我们了。” 女人一听就又怔了怔,这下终于不在言语,顾双仪看着她吃瘪的表情,心里难免有些得意,可算是堵住了她的嘴,这人就是这样,软的怕硬的,总归是一物自有一物来降。 住了院自然就要检查,三大常规必不可少,顾双仪一面写首日病程一面叫纪念开了检查单拿去护士站。 没过多久连丹就急急脚的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一瓶生理盐水往桌上一放,“双仪姐,那个28床说她痒得受不了了,说要打抗生素。” “还没检查呢,哪来的指征能打抗生素。”顾双仪头也不抬的回了句。 连丹就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是这样讲的,可是她不肯听啊,非要你去跟她说。” 顾双仪闻言抬起头,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嘟囔道:“真是撞邪了今天……” 说罢她就匆匆的赶去病室,女人正坐在床上,一手还抬起伸进了衣领后面,见了她就喊道:“医生你给我开抗生素,真的受不了了,我快痒死了,我听说伤口不愈合容易感染的,你快点给我开药水啊!” “罗女士,抗生素不是想用就能用的,要有明确指征才能用的,不然我就是违反规定了。”顾双仪很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给对方解释。 女人都快要哭出声来了,面容因为难以忍耐的病痛变得有些扭曲,“那你快给我止痒啊,求你了……” 顾双仪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毕竟用药这种事在医院是有着很严格的规定的,经过医生的手给出去的每一种药都要有合理的使用理由,否则就是违反用药规定,过不了多久上头就要打电话来问了。 但她也觉得女人着实可怜,只好尽力的安抚道:“你先暂时忍忍,我给你查个血,要是指征够了就立刻把药给你用上好吧?” 她说着立刻吩咐纪念道:“给她开个加急,让护士来抽血。” 因还有其他事要处理,顾双仪又安抚了几句,然后离开了病室回办公室,化验结果还未出来,下班时章主任和冯舸都回了办公室,一同来的还有卓副院长,顾双仪一见就愣了愣,在门边拉着冯舸低声问道:“卓院怎么来了?” “下午闹得大了。”冯舸苦笑着说了一句。 顾双仪看着他眉间的疲倦,顿时也戚戚然起来。 此时纪念来告诉她检验科打电话过来说出结果了,让她去看,她又立即转身,等她再追到病室去时,恰好听见女人说了一句:“院长,你都不知道,医生都不管我的,我都快痒得要死了,她就让人给我抽了个血就不管了,我要投诉她!” 顾双仪站在门口,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又迅速的湮灭下来。 第七十二章 顾双仪站在门口, 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心里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没什么,不讲理的人不是第一次见,不能气不能气,生气就输了。 好一会儿过后, 病房里的卓副院长转头问冯舸:“检查结果出来没有?” 冯舸说要问顾双仪,说着便扭头往外看, 见她站在门口,忙招了招手道:“双仪, 卓院问结果出来了没有。” 顾双仪手里拿了28床的病历夹, 她走进去, 一面将病历夹递过去一面解释道:“急查的结果有的刚送过来,有的是检验科刚打电话来报了结果。” “药敏结果怎么样?”卓副院长一面看着病历夹里的医嘱,一面头也不抬的继续道, “不够指标就先用激素。” 顾双仪将检验科刚刚报的结果给卓副院长报了一遍,然后道:“我一会儿就开激素的医嘱出去。” 卓副院长点点头,又回头去安抚病床上焦躁的病人, 病人对着领导自然是给好脸的,顾双仪和冯舸都面无表情的跟在一侧,默默的也不说话。 等从病室出来,卓副院长对章主任道:“章主任, 医院目前要盖新楼又要升级系统,实在是有些困难, 你看这治疗费是不是你们科先垫着,你放心,等资金周转过来了,一定立刻给你们补上。” “卓院,不是我们不肯,实在是我们也有困难,您看我们这种科室,也没什么收益,但支出不少,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要养,都不容易,更何况还有各种培训学习任务也要经费,您可别为难我了。”说着,章主任面有难色的苦笑起来。 卓副院长犹自做着思想工作,总之这个病人是一定要满足她的要求的,不能让她继续闹下去,一切以稳为主,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只是这件事孰对孰错已经难以分清,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病人说医生没交代清楚,医生说已经履行了告知义务,是病人要求做天灸才给她贴的,门诊又不和病房一样要签什么沟通单,实在是各有各的道理和委屈。 但真的只能低声下气的满足对方一切要求只为了息事宁人吗,顾双仪有些想不通这期间的道理,医院从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变成了那么弱气的一方? 她侧头和冯舸对视了一眼,又飞快的各自挪开目光,却也没忽略掉对方眼里的无奈和气闷。 他们俩谁都没敢在这时出声说话,只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听着两位大佬的你来我往,仿佛一场激烈的博弈。 最后是章主任硬生生的扯开了话题,她对顾双仪问道:“28床哪个护士管的?” “……阿丹管的。”顾双仪回过神,忙应道。 “你赶紧开医嘱,让她把激素用上去,省得病人叽叽歪歪。”章主任板着脸孔道。 卓副院长见她如此,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了的,只好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向他们告辞,背着手往楼梯口走去。 顾双仪进办公室之前看了眼他的背影,莫名的觉得有些萧索,卓副院长才上位两年多,不过四十几的年纪,但她每次见了都觉得他好像比上次老了一些似的,也许是事情太多太磨人了罢。 她叹了口气,叫了阿丹去给病人做皮试,然后进了办公室拉了张椅子坐下,对冯舸道:“冯哥,这个病人你管还是我管?” “你管罢,我怕她见了我要闹起来。”冯舸沉吟了片刻后应道,面上的无奈从始至终就没褪过。 章主任正在看一个患者的片子,闻言就道:“卓院还想着我们垫钱,我跟你们讲,这绝对不可能,我们也要吃饭的,又不是做慈善,他就是被那些打人砸东西的给吓怕了。” 冯舸抬起头看了一眼章主任,又提起了以前的一件事,说是有个同事跟患者沟通不够,后来出了些事故,患者将医院告上了法庭,双方各执一词,但又无证据可以证明医生已经履行了告知义务,所以最后医院还是败诉赔钱了事。 许是这样的事哪里都有过,渐渐的要签的文件越来越多,很多患者以为签了知情同意医生就能免责了,于是不敢签字的大有人在。 “其实大可不必,不过是为了证明我们有沟通过这些内容罢了。”冯舸耸了耸肩,又将话题拉开,“双仪,晚饭吃什么?” “点了外卖。”顾双仪愣了愣才应道。 冯舸有些惊讶的问道:“你家祁主任是不是也今天值班,我中午在食堂听到内分泌有个同事问神内今天谁值班,有人说是他。” 顾双仪点点头,冯舸就又问:“那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吃?” “懒得跑来跑去。”顾双仪有些恹恹的,不知是不是情绪受到了今晚的事影响。 章主任看完了片子之后下班走了,待她走了,冯舸才道:“你也别不高兴了,病人嘛,有时候的确言过其实,那种查房时问他睡得好不好说好转身就跟家属说不好的事难道还少见么。” “我知道……”顾双仪撇撇嘴嘟囔了一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冯舸很快就下班回去了,之后的事不过都是照程序走,许是用了药之后真的舒服多了,那位罗女士不再像白天那样四处找医生,顾双仪总算松了一口气。 相较于顾双仪这边的平静,祁承淮那头却惊心动魄得多,一夜送走了两个自动出院的患者,该做的事做了之后,光是写抢救记录和死亡记录就熬到了天光大亮。 他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钟,将趴在桌上睡着了的路文奇拍醒:“小路,小路,醒醒,天亮了。” 路文奇惊醒,揉揉眼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老师你没睡啊?眼睛都红了。” “一会儿交班要报告的,先把东西整理完。”祁承淮淡淡的应道,“你去洗漱然后去食堂吃早饭,帮我带个豆浆和包子上来。” 他从抽屉里拿了饭卡递过去,等路文奇出了门,他站在办公桌旁一面打印刚写好的病历,一面拨了顾双仪的电话,听见她在电话那头模模糊糊的声音,似是刚睡醒,不由得失笑,“怎么还不起?” “……才七点,你好烦!”顾双仪有些被打扰了美梦的恼意,顿了顿又反问道,“你怎么来那么早?” 她以为祁承淮和平时一样回家睡去了,哪知他却道:“昨晚没回去。” “嗯?”顾双仪愣了愣,“为什么?” “昨晚十一点和凌晨两点各走一个,要整理病历,干脆就不回去了。”他淡淡的应了声。 顾双仪好似听见那边打印机的声音,急忙追问道:“那你一晚没睡?早饭吃没吃?什么时候能下班?” 祁承淮忙安抚道:“一会儿查完房开完医嘱就回去了,别担心。” 顾双仪这才作罢,说了两句闲话就匆匆挂了电话。 等科室交班完毕,顾双仪赶去了门诊,祁承淮则带着路文奇去查房,回办公室才坐下,当班护士就进来问:“有个病人,今天谁值班?” “我啊。”林光峰抬手挠了挠背,问道,“什么的?” “气切的。”祁承淮低着头就替护士应了一句。 林光峰立刻就不愿意了,“老祁……” “不行,我已经有一个气切的了,我这里都四个告病重了,你好意思?”祁承淮啪啪的敲着键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林光峰。 林光峰立刻就转头对坐在祁承淮旁边的陈琪道:“老陈,你收不收?” “你不收啊?”陈琪悠哉悠哉的问了句。 林光峰还没来得及应,护长就直冲了进来,“值班医生收病号,内分泌转上来的,急性脑梗。” “气切和急性脑梗,你要哪个?”陈琪抬起头问林光峰,一副我都随你的表情。 林光峰犹豫了几秒,道:“我还是要急性脑梗的吧。” 陈琪点了点头收了另一个,得了答复的当班护士出去安排病人了,祁承淮就道:“其实从安全角度来讲,气切的更安全。” 林光峰摇了摇头,“那住太久了,到时候不出院主任又一堆话讲。” 路文奇在一旁大感惊讶,“竟然还能选要哪个病人?” “见多了就习惯了。”陈琪起身出门去会诊,路过路文奇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是道。 祁承淮笑着摇了摇头,专心的开着医嘱,时不时就让路文奇补开一个哪床的检查单。 到得中午十一点左右,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是个座机,他以为是哪个曾经的患者,便接了电话道:“您好哪位?” “祁叔叔,我是小宝!”电话那头有熟悉的童声传过来。 祁承淮愣了愣,随即心里有些紧张,“小宝?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你在哪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第47节 “我在学校的小卖部,我上体育课,自由活动了。”小宝的声音很轻快,“有个好消息我要比妈妈早告诉你!” 祁承淮听他语气的确不像遇到了不好的事,心情便放松了下来,一面整理着大病历,一面笑吟吟的问道:“有什么事那么高兴?” “我要有新爸爸啦!”傅小宝声音越发的兴奋,“王叔叔要和妈妈结婚哒,以后他就是我爸爸了。” “什么?”祁承淮拿着病历本的手顿了顿,有些失声的惊叫了一声。 办公室里的众人都惊讶的看了过来,不知他为何突然失态,但他却已经顾不上解释了,直追问道:“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听你妈妈提起过啊?” “昨晚才说的,我偷偷听到的。”傅小宝很是得意,竹筒倒豆子的将自己听到这件事的经过描绘了一遍,“他们以为我去睡觉了,其实没有哟,我就知道他们有秘密。” 祁承淮一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仿佛这是个荒诞到了极点的消息,傅小宝都挂了电话他也没注意到。 他拎着一本整理好的病历本,扭过头去看窗外,外面白雾茫茫的一片,是冬季特有的冷雾,恍惚间竟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在梦中。 第七十三章 傅小宝的电话将祁承淮的心情打乱, 王永宁要和沈颜成婚的消息仿佛是一场迟来的愚人节的玩笑,听起来是如此不真实。 可又由不得他不信,傅小宝不会故意来骗他,也没理由要来骗他,唯一能解释清楚缘由的只有当事人,可是目下, 他并不知道该不该去问。 他想与顾双仪商量,可是拨通了电话, 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处。 “承淮?说话呀, 怎么了?”顾双仪有些奇怪, 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在他沉默了将近两分钟之后终于忍不住出言催促。 祁承淮仍旧讷讷,好似连续工作很久之后有些迟钝的机器,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 “医生,我脖子疼啊,特别疼, 你快点帮帮我啦!”电话那头有略显痛苦的声音隐约传过来,祁承淮猛地想起,顾双仪今早仍然要出门诊。 他还未来得及出口的话更加无法说出来了,顿了顿便道:“我也没什么事, 就是要下班回去了,问问你那边的情况。” “我好着呢。”顾双仪闻及他关切的语气, 不由得弯了弯眼睛,飞快的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这边有病人,回去再陪你。” 祁承淮应了声好,挂了电话后又枯坐了一刻钟,他想捋一捋思绪,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只好起身下班回去。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听到刘蔚华的声音传来,“小李,给1床开个自动出院,他家属要留一口气回家,我补个危重病例讨论。” 他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停下来折回去问那个患者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血氧已经掉到很低了,又或是有没有咯吐粉红色泡沫样痰。 等顾双仪中午下班回到家,祁承淮已经睡了三四个小时。他还未醒,顾双仪站在卧室门口处看着蜷缩在冬被里像个大蚕蛹的男人,莫名的有些心疼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有些不开心。 她叹了口气,走进去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又将手伸进被里摸了摸他的脊背看有没有出汗。 确定他一切都好后,她伸手去向他的面庞,试图抚平他眉间的皱纹,可才碰到他,手腕就被他警觉的抓住了。 祁承淮猛地睁开眼,对上的是顾双仪因惊讶而睁大了眼的脸孔,他愣了愣,忙松开手,有些紧张的翻身起来,四处打量着她问道:“我不知道是你,怎么样,哪里抓疼了没有?” 顾双仪动了动手腕,咧嘴笑了笑,“没有啦,不过你的警觉性怎么高,还是说没有睡着?” “睡得有点不踏实罢了。”祁承淮摇了摇头,解释道。 顾双仪惯来睡眠很好,不大能体会睡不踏实的感受,于是有些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哦,是吗?” “不然呢,你以为全世界都跟你似的,没心没肺倒头就睡?”祁承淮忍不住失笑,伸手敲了她一个爆栗。 顾双仪讪讪的笑,摸着鼻子起身要走,“哎呀,我去看看冰箱有什么吃的……” “弯弯,老王和沈颜要结婚了。”祁承淮拥着被子,对住她的背影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事。 顾双仪往前抬起的脚立时就放了下来,她转过身不可置信的望住他,“……你开什么玩笑,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你也觉得不敢相信是罢?”祁承淮苦笑着迎向她的目光,“小宝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是不信的。” 顾双仪皱了皱眉,又坐回了原处,双手扶着他隔着棉被屈起的膝盖,“你说,这事儿是小宝告诉你的?” 不待他回答,她又连连追问道:“真的吗?你确定不是在骗我的哦?” 祁承淮赶紧点点头,将傅小宝何时给他打电话又如何听闻了这个消息的事告知于她,末了道:“但是至今我们也没听老王和沈颜说起,也许是不好意思,又或许是……” “这种事多少有点难为情的,你想啊,他们俩之前一点苗头都没见到,这下突然来这么一出,换了是你,也不好意思跟朋友说吧?”顾双仪知道他未说完的话里的意思,忙阻止他多想。 祁承淮吁了一口气,叹声道:“其实想想是有些别扭,总觉得怪对不起傅琛的。” “你也是想得多,说难听点,人死如灯灭,沈颜还那么年轻,能有个人既对她好又对小宝好多不容易,她和老王以前清清白白,现在走到一起也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老王和小宝爸爸情同手足,反而会更看顾小宝,有什么不好。”顾双仪拍了拍他的手,缓声说着自己的看法。 她和祁承淮不一样,对于傅琛这个人,她始终是从各方叙述和照片中认识的,不曾像祁承淮那样与他同甘共苦过,可沈颜却是实实在在交往过的,她怜她一人拉扯孩子的孤苦,甚至怜她失去爱人夜夜独眠的寂寞,于是立场几乎是下意识的站到了沈颜和孩子那边。 确定了这件事基本属实之后,顾双仪的神情很快就从刚开始的震惊转变为欣喜,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好的事。 祁承淮看着她良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却又道:“不管怎样,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件事,总归是朋友,去探问一下也是正常,弯弯你觉得呢?” 顾双仪自然应是,于是他们决定先去一趟傅家。 只是大中午不好上门,等他们动身前往傅家时已经是下午,工作日将近四点的街道上不见车流拥挤,一路畅通得很。 在傅家楼下停好车,祁承淮突然喊了顾双仪一声,“弯弯……” “嗯?”顾双仪解了安全带,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紧抿着嘴唇,知晓他心里有些不明缘由的不安,便抬手摸了一把他的脸,“放轻松点,这是好事来的。” 祁承淮看着她清澈的双眼,见她眼底一片温和坦然,甚至还有显而易见的高兴,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一如往常的心思简单,不会想到一桩突然结合的婚姻背后也许有许多无奈和不得已。 也许在她的世界里,婚姻始终神圣,爱情始终存在,哪怕懂得现实无奈,也没有办法让她改变想法。 祁承淮拉着她的手捏了捏,触及她温暖的柔软,心里一动,突然又很满足起来,这样一个有点一根筋的姑娘啊,让他怎么舍得去辜负? 沈颜似乎并不意外他们的到来,只笑着问他们:“喝茶还是其他?” “要果汁。”顾双仪眯着眼睛冲她笑,一脸的欣喜。 祁承淮点了点头,目光在沈颜的脸上逡巡了两遍,发觉她的欣喜还不如顾双仪的,心里顿时就是一沉。 他趁沈颜去厨房倒果汁时看了一眼一旁满面笑容的顾双仪,心里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要失望了。 三人终于坐定,顾双仪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颜姐,小宝说你和老王要结婚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沈颜笑了笑,面上有些赧然,“事情决定得突然,还没想好怎么和你们说,没想到小宝嘴快告诉你们了。” “嘿嘿,小宝一定很开心,他和老王也很要好啊。”顾双仪拉住沈颜的手,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办婚礼?打算在哪里办?去不去度蜜月呀,啊要不要帮忙,我可以帮忙的。” 沈颜也笑了起来,却是道:“不办婚礼,也不去蜜月,只是领个证罢了。” 顾双仪愣了愣,有些错愕的看着她,“不办婚礼了?那多可惜……” “为什么?”顾双仪的话还没说完,祁承淮就出声了,声音低沉而缓慢,有种不容忽视的压迫,“为什么那么突然,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你们之间产生了爱情。” “是,这段婚姻,与爱情无关。”沈颜坦然的迎着他的目光,面上的笑容敛尽,却又奇怪的像是松了一口气。 顾双仪怔了怔,她较忙扭头看了眼祁承淮严肃的面色,又看了眼沈颜沉静的神情,张了张嘴,又立即合上,鼓着脸秉着气按捺下疑问来听他们的对话。 “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祁承淮双手交握放在膝上,静静的看着顾双仪斜对面那目光平静的女人,“嫂子,我也可以帮你。” 沈颜看了他一眼,又深深看了眼顾双仪,眼底有一丝笑意弥漫上来,她捏了捏顾双仪的手掌,柔声道:“不能,你帮不了我,那样双仪会很伤心的。” 顾双仪和祁承淮俱是一愣,面面相觑了一瞬,又齐齐的看向了她。但沈颜却不说话,眼眸半敛,看着地面上虚空的一点,似是在组织语言。 傅家在这一栋十二层楼的九楼,朝向不错,有冬日的阳光从阳台爬进来,落在沈颜背后不远的地方,明亮的光线将空气里飞舞的尘埃都照得纤毫毕现,顾双仪看着她,恍惚间竟想起夏天时有一天自己拉开窗帘时看到的阳光。 但那时她看见的阳光充满了宁谧,不若此时的凝重,她咬着唇不敢说话,生怕打破平静后看见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场景。 许久之后,久到顾双仪以为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她才听见沈颜沙哑着声音开口道:“我必须结婚,否则傅琛那认为是我克死了他的父母会将我关进祠堂。” “什么?”顾双仪和祁承淮闻言俱是一怔,随即异口同声的惊呼起来。 第七十四章 “他的父母就是一对吸血/鬼。”沈颜看住茶几上那套傅琛生前最爱的青花瓷茶具, 咬着后牙槽说出这样一句话。 祁承淮惊了一下,他从未听傅琛提及过他的父母,甚至没有听王永宁或是其他任何人提起过只言片语,于是他下意识的以为傅琛已经没了父母。 沈颜看着他震惊的神情,扯起嘴角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是不是很惊讶?也是, 我们从来都不提起他们,因为他们于我们而言, 是个噩梦。” 傅琛出身于一个在大山里世代务农的家庭,上有一个长兄, 下有小妹傅明姝, 村子里的人都迷信且封建思想极其顽固, 认为长子才是养老的,于是傅琛从小就被父母教着什么都要以大哥为主。 他自小穿的吃的都是大哥剩下的,他读书聪明, 可家里要是银钱不够两个人去读书,他就只能羡慕的看着大哥去,后来他想去当兵离开这里,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便渐渐熄了念想。 家里亦觉得女孩是赔钱货,在傅明姝很小的时候,傅母曾将她带上山然后故意丢在那里, 想让野狗叼走,家里也能省一点粮食。 可傅琛不忍心, 他在夜里趁家人都睡着了之后偷偷跑出去,将还没来得及被野狗发现的小明姝抱了回来,谎称是隔壁人家上山刚好看见然后带回来的。 这样的事后来又发生了几次,傅琛怕妹妹真的出事,于是提前教她认了路,又让她尽量少出门,后来到了她七八岁的时候,傅琛的长兄到了要娶亲的年纪,家里穷,父母相好的姑娘家里说要有新房才行,一时间家里为难起来。 没过多久,父亲不知从哪里听来说卖血可以来钱,于是父亲带着母亲去了几趟,拿了钱之后勉强修了新房,可房子有了,彩礼还没着落呢,因父母实在吃不消了,便将主意打到了余下两个孩子身上。 傅琛开始是不肯的,但又不愿意看着妹妹去,于是便咬着牙去卖自己的,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妹妹去。 那时他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尽管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又无人在意过他,但他还是像一条野狗一样顽强的活了下来,他想尽一切办法学习,甚至学会了威胁他的父母,若是硬要傅明姝去卖血,那他就将傅家的事宣扬得众人皆知,反正已经没什么脸可留的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虽然重男轻女是大山里公认的潜规则,但逼得太狠了闹出丑事来也令人面上无光,于是傅明姝得以幸免于难。 可傅琛的身体却因此变差起来,本就营养不够,还几次三番去卖血,怎么可能不倒。 然而他的父母并没有过于怜惜他这个二子,只是问候了一声便欢天喜地的开始张罗长子的婚事,那种欣慰的神情仿佛这是他们人生里最重要且风光的一件事。 傅琛是在他大哥的新婚夜里带着傅明姝离家出走的,他拉着背着妹妹翻山越岭,走得饥肠辘辘连鞋底都磨破衣服都看不出颜色来了,终于看见了穿过田地和山坳的细窄公路,这才知道已经走出了那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 傅明姝那个时候虽然尚小,但却知道只有二哥才是对自己好的人,于是不言不语一径跟着他走,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走出大山的时候是一个秋天的早上,□□点钟的太阳照在大山郁郁葱葱的树木顶上,显得生机勃勃,但无人知道这底下掩盖着绵延千年的吃人的腐朽。 傅琛带着傅明姝在路上拦了辆车,去了城市,因无片瓦遮头又是黑户,傅琛便以收购废品来维持生计,但他不甘心于一辈子这样,也不能让妹妹跟着他过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 于是他重新开始谋划着去当兵,但在那之前他得先安顿好妹妹。他思来想去,求爷爷告奶奶,终于让一家福利院同意接受傅明姝在那里寄居,接下来他在去当兵之前拼了命去干活,攒了一笔不多不少的钱留给了傅明姝。 他就是在那时认识的沈颜。 彼时沈颜同他一般大,正在读中学,因为做义工的关系常去福利院,见傅明姝乖巧精灵也颇为喜欢,听了她经历的事后也颇为同情和心疼,于是便对她格外关照,常松些衣服和吃的给她。至于到后来傅明姝越大越长偏,沈颜渐渐不那么喜欢她,已经是后话了。 傅琛常去看妹妹,免不了会碰上沈颜,一来二去,少年男女自然会情愫渐生然后走到一起。 傅琛去当兵以后成绩很优异,部队领导决定帮他解决他和傅明姝的户口问题,那时的作风和如今的当然不同,虽然无法奈何大山子民根深蒂固的观念,但用权利去解决一点问题还是可以的。 于是傅家的人就都知道了傅琛和傅明姝的下落,并且知道他们已经风光起来了,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的。 有这样一群家人的坏处在傅琛和沈颜经历重重困难后得以成婚后显示出来。 先是家人频频来信索要钱财,后是以沈颜是新媳妇要祭祖为由要求傅琛带她回去,彼时沈颜尚不知道傅家人的可怕,犹豫再三,尽管傅琛和傅明姝都不同意,她还是决定和傅琛回去一趟。 然而这一次回去,沈颜所有值钱的衣服首饰都被傅家人以各种明目讨要走了,傅家大嫂甚至腆着脸跟她说:“弟妹,我听说你们城里人用的化妆品很好的,你回城了给我寄点来呗,不要多,四五套就成,我拿回去给娘家妈试试。” 第48节 无耻程度让沈颜大开眼界,也让她在进过那间黑黢黢的祠堂后火急火燎的离开了此地。 之后她和傅琛再也没进过那座大山,傅小宝出生后傅家父母说想来帮带孩子,也被他们拒绝了,说孩子的外公外婆会照顾,但实际上沈颜的父母在他们婚后第一年就接连病重不治。 所幸傅家人并不知道傅琛到底住在哪里,此后的几年,他们只是一年给一笔不多不少的钱财打发着那边,在他们自己看来,这已经是相当仁至义尽了。 后来傅琛参加维和部队,去了国外,这件事同样没告诉傅家人,只是后来他牺牲,沈颜念及到底是父母,若是能来送送也是好的,于是便通知了那边,顺带将地址给了过去,傅明姝说不要,她也没听进心里去。 却没想到不仅没有人来送行,还留下了隐患。 十月末的时候沈颜接到一封信,傅琛老家寄来的,信封已经有点旧了,里头的信纸也是不大好的,上头用毛笔写了满满一张纸的小楷,她看了之后觉得晴天霹雳。 说是家里找人算了,是沈颜这个儿媳妇将他们家儿子克死了的,按照规矩,该为他儿子守孝赎罪,且终身不得改嫁,傅琛的家产应由父母亲兄继承,一旦她应承,就要来人帮她处理这些事宜,云云。 这是沈颜才晓得自己有多蠢,比傅明姝还看得不明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傅明姝哭着告诉她:“村子里真的会这样做的,我小的时候就见过有媳妇是这样被从隔壁村抓回去的,那些人不会管你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只要敢跑就会挨打,更何况,你根本出不了那座山!” “嫂子!你要是出了事,小宝怎么办!我怎么跟我哥交代,就是立时死在这里,我也没脸去见他呀!”傅明姝哭得一脸泪,往日里那些疏离尽数不见,她仿佛回到了很多前还未长大还和沈颜很亲密的时候。 情急之下,傅明姝又道:“嫂子你结婚吧,随便找个人,等这关过了再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成了别人家的人,就一切好办了。” 这样疯狂的想法让沈颜觉得吃惊,可是只要她想到新闻报道里那些被前去深山老林里卖做媳妇的女大学生的惨况,就觉得不寒而栗,她无法想象自己也要过上那样的生活,就算她要为傅琛守一辈子,也不该是那样凄苦的去守。 于是傅明姝的办法越想便越觉得可行起来,前提是这个人该是知根知底愿意帮忙的,否则就成了骗婚了。 沈颜能想到的会帮忙的只有和傅琛情同手足的王永宁和祁承淮,按理来讲,祁承淮出身世家,有权有势自然能压住傅家人,但也因为他出身世家,牵涉甚广,祁家必定不会同意,且还有个顾双仪不能伤害,于是便只有尚还孤家寡人的王永宁一个人选了。 “所幸老王同意了,真是谢天谢地。”沈颜说完前因后果,含着眼泪吐了一口气,轻声道。 此时有风从阳台推拉门没关紧的缝隙里漏进来,室内的温度有些降低,顾双仪和祁承淮听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顾双仪,她红着眼,紧紧握着沈颜的手,“你怎么这么傻,你说了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惹不起总是躲得起的,为什么不说?” “那时慌了阵脚,只懂得疾病乱投医。”沈颜苦笑着应了一句。 祁承淮看着她,沉沉的叹了口气,半晌才问道:“这件事只能这样了?” 沈颜顿了顿,“是,暂且这样罢,总不能出尔反尔,让老王白忙一趟,他什么都打点好了,部队那头也知道了。” 祁承淮又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无论如何,这样的事,到底在让人觉得啼笑皆非的同时,又觉得荒唐得如鲠在喉。 第七十五章 冬季黑夜来临得快, 明月爬上树梢的时候祁承淮和顾双仪满腹担忧的离开的傅家,尤其是顾双仪,起先来时的欣喜早已烟消云散,余下的不过是满心的疑虑和惶惶。 好似那个遇到了困难的其实是她一样。 祁承淮开车的空当看了她几次,见她一直沮丧的低着头,忍不住叹气问道:“你这样的表情是为什么?比沈颜的还要难看, 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遇到了难处的那个。” “……你不担心么?”顾双仪愣了半天,咬着唇去揪他身上的那根安全带。 祁承淮怕出事, 忙横了她一眼,等她撒了手, 才淡声道:“担心又能如何, 现在这个办法仔细想想也算不得坏, 至少老王是个能信得过的人,我们不如想想傅琛老家来了人怎么应对。” “要一次性将他们吓怕才行,不然还会再来的。”顾双仪急急忙忙的出谋划策, 愤愤不平的情绪在面上闪动。 祁承淮觑了她一眼,应了声是,顾双仪就又道:“那你要快点想出办法来。” “……怎么, 你打算一边看着?”祁承淮愣了愣,疑惑的问了句,却头也不回的一直看着前面路况。 顾双仪顿时就有些泄气,“我想不出来……到现在我都还觉得可怕, 我想办法,会坏事的吧, 你想好了,我配合你去实施。” 祁承淮闻言就呵了一声,暗道真是难得如此有自知之明,思及此,倒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沉郁的心情也因此松快了些许。 他弯了弯唇角,温温的道了声好,顾双仪听见,也冲他笑了笑,然后才扭过头去对着车窗继续发怔。 到底还是吓着了,祁承淮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在医院的年头长,又虚长她几岁,听过见过的更过分的事都有,现在心情不虞,不过是为了傅琛不值,替他难过摊上这么一家人。 而顾双仪是实打实有些被吓到了的,这样的事她顶多就是在新闻里看到过,身边可从未曾有过这样的实例,乍然一听傅琛兄妹的悲惨遭遇,不害怕才怪。 于是等回了家,祁承淮顾不上其他,先是抱着他的小姑娘好一顿安慰,诸如不要怕你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种事我会保护你之类的话车轱辘似的来回的说,生怕她攒了情绪在心里对身体有碍。 他尝过这样的痛苦,自然不愿顾双仪也尝一遍。 顾双仪也觉得很感动,但心里的话却一定要说出来,“我想了一路,祁承淮,你有没有认识人在很安全的地方,我们把颜姐他们藏起来罢?” “……你一路上就在想这个?没别的了?”祁承淮怔了怔,伸手将怀里人的脸捧起来,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 顾双仪在他手里点了点头,“是的啊,我想着,要不让他们跟我爸去厂里躲一躲好了,那里他们肯定找不到的。” 她说得认真,眉头皱着,一副这个好似是个好方法的模样,祁承淮看得心里一顿,不由得暗笑自己迂,又道原来是自己小瞧了她。 他一面想一面拍了拍顾双仪的脸蛋,“再等等吧,不到万不得已,都不需要用躲的方法,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我们没道理要怕他们,不过一群无知之人罢了。” 祁承淮心里头的蔑视和强势在话语里表现得淋漓尽致,顾双仪跟他在一起久了,习惯了他的思维方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祁承淮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顾双仪扒着他的手一起看那屏幕,哼哼道:“我要看看是谁,要是哪个小妖/精你就死定了。” 祁承淮太容易惹人觊觎,纵然他们彼此心意坚定并且感情稳定,但想要挖墙脚的人总是让顾双仪觉得膈应。 “是老王,估计要同我说他和沈颜的事了。”祁承淮大大方方的将手机递给她,“要不你帮我接?” 顾双仪这时却忙摆了摆手,“不不不,是你的电话,你接。” 她一面说一面从他膝盖上跳下来,噔噔噔的往书房去复习,再怎么样担心旁人,自己的事总要做好。 片刻后祁承淮出现在门口,“老王约我出去,你是要在家看书还是要和我一起去?” 顾双仪咬着笔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去吧,我去了有些话他不好和你讲的。” 祁承淮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出了门。 他和王永宁约在一家挺有名的酒吧,酒吧里人不算多,环境也不似他想象的喧闹,客人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半圆形舞台上有驻唱歌手在卖力的唱歌。 “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请假出来的?”祁承淮坐下,要了一杯莫吉托,看着比他来得早此时在圈椅上坐得稳稳的王永宁问道。 王永宁呷了一口酒,笑道:“队里没什么事,我说未婚妻病了,领导就批了。” “沈颜知道么?”祁承淮淡声问道,他在其他人面前,从不叫沈颜嫂子,只是直呼其名。 王永宁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指的是请假理由还是来找他,于是还是点头道:“都知道。” 祁承淮也点点头,却没再说话,王永宁亦不出声,一时间竟难得的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上次这样相对无言,是什么时候?” “……老傅头七那天。”王永宁想了想才应道,说完话就侧了侧身,支起手在扶手上撑着自己的额角。 祁承淮应了声是,“时间过得也快,一转眼就到这时候了。” “谁说不是呢。”王永宁笑了笑,“那个时候我可想破头都想不到现在这种事。” 祁承淮低了低眉,又应了声是。的确,那时谁也没料到如今这个局面,傅琛很爱笑,开朗得不像从那样的生活里走出来的人,他亦从未提及过去的艰难,于是他们从不知道这些事。 若非沈颜说起,他们恐怕这一生都不得而知。 “是我们这兄弟做得不够好。”祁承淮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有些惆怅就飘散开来。 王永宁愣了愣,摇了摇头道,“也未必。” “嗯?”祁承淮抬眼看了他一眼,眉头挑了挑,思量片刻,面上带了点笑意,点头道:“我看也是未必,任何事物都有两面,就像有的地方人家里生了女儿便会埋下一坛酒,女儿长大出嫁了这坛酒便是女儿红,万一不幸女儿没养住,那坛酒便成了花雕。”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傅琛不说这些事,一是他决意忘记这些坏事,再一个应该是他觉得我们不知道这些事更好,并不是我们之间情分不够,是不是?” 王永宁撇了撇嘴笑了起来,“什么话都是你说完了,还问我做什么。” 祁承淮就笑,陪着他聊起了那两年通吃同住的过往,也听他说起他和傅琛从初识到成为知己的从前,酒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前尘往事通通翻出来说一遍,像是捧着积了灰的珠宝匣子仔细的擦拭。 这是祁承淮在傅琛走后第一次如此直接的与人谈起他,有些情绪仍旧忍不住翻过涌动,但好在不曾失态。 微醺时,他问王永宁:“你怎么就答应结这个婚了呢?” “得答应,怎么能不答应。”王永宁打了个酒嗝,“不答应她就会去找别人了。” 祁承淮闻言愣了愣,明白过来后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沈颜?老王,你还真的觊觎别人老婆啊?” “别瞎说,我喜欢她是今年的事了。”王永宁立刻反驳道,“你可别乱说话。” 祁承淮嗯了一声,撑着头问道:“那你……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 “……大概是心疼吧。”王永宁半眯着眼,望着桌上的酒杯悠悠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心疼她,就想帮帮她,结果把人装心里了。” 祁承淮听了他的话,不由自主的就笑了起来,他忍不住想到了家里头那个小姑娘,心里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见他,当下便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了,晚了弯弯要担心。” “哎,去吧。”王永宁也站起身,搭着他的肩膀往外走。 喝了酒只能打车,在路边等车时,祁承淮想起了另一个问题,转头问道:“可是沈颜说过了这关是要离婚的,你怎么打算?” “她能想着离,我就能想出法子来让她不离。”王永宁笑了一声,月色下的眼神清明,也不知到底醉没醉。 祁承淮不再问下去,叫的车恰好到了,他便径自钻进车里冲王永宁挥了挥手离开。 回到家已经是半夜,顾双仪耐不住困,留了灯就先睡了,祁承淮洗漱完,坐在沙发上看着静了音的电视,频道正在放《熊出没》,他直愣愣的看着那花花绿绿的公仔,坐在客厅里兀自出神起来。 半晌,他躺倒在沙发上,拉了顾双仪放在角落处用来看电视时抱着的小被子来盖好,看着天花板,静静的想起前事。 里头有两年前的傅琛,也有更早之前的家人,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兄长嫂子,他想着过去三十几年的生活,好似将那些日子重新过了一遍。 他又想起顾双仪,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因为夜里的关系,他竟能清晰的回忆起那一天她站在门口处向他瞥过来的那一眼。 好奇的目光盈在水眸里,熠熠生光。 第七十六章 “祁承淮, 你醒醒,快醒醒!”顾双仪弯下腰去推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的人,又伸手去摸他的手心,见手心是热的才放下心来。 顾双仪一早起来发觉身边没人,被窝也是冷的,再仔细一看, 身侧的床垫连睡过的痕迹都没有,她心里一惊, 看样子祁承淮是没回过卧室。 但她转念一想,许是他回得晚了, 去了客卧睡也说不定。 可是等她出了卧室走到客厅看见睡在沙发上的身影时却吓了一跳, 祁承淮只盖了一张薄薄的被子, 纵然室内开了制暖的空调,但这样的天气总是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 一旁的电视还开着,顾双仪弯腰去打量他的神色, 眉头紧蹙似是不□□稳,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她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给他炖些安神的汤水才好。 祁承淮在睡梦中被摇醒, 睁开眼就看见顾双仪既关切又嗔怪的看着自己,他愣了愣,然后伸手去拉她。 顾双仪任由他拉着自己,板着脸问道:“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睡在这里也不回房,感冒了怎么办?” 祁承淮忙低声认错, “回来的时候很晚了,想坐一下就去客卧,哪知在这里睡着了。” “你还开着电视,深更半夜有什么可看的,浪费电。”顾双仪听了他的话就又问道。 第49节 祁承淮皱了皱眉,想了半天才应道:“……放的是《熊出没》。” “你又不懂看,还小么!”顾双仪哭笑不得的抽回手拍了拍他,又迭声催他起来去洗漱。 吃早饭时她问祁承淮昨晚和王永宁说什么了,祁承淮将视线从粥碗里挪开看向她,表情有些变幻莫测。 又静了半晌,他才出声道:“老王那个人也是很有点心机的……” 顾双仪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追问他是什么意思。见她执意要问清楚,祁承淮便只好将王永宁对沈颜的心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居然还有这种事。”顾双仪消化完祁承淮给的消息,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 祁承淮则比她淡定得多,吞了一口白粥后才平静的道:“他们俩的事我们就不要掺合了,由得他们自己解决罢。” 顾双仪闻言忙点了点头,只是神色间还有那么一抹不敢相信的惊叹。 兴许是受到此事的影响,又或者是祁承淮心结仍在,接连几天他都有些寝食难安,白日要上班需要心无旁骛时还好,到了下班回家后就有些不对劲了。 他说话愈发的少,常常在梦中突然惊醒,顾双仪发觉他接连几天都做噩梦,觉得有些不妥,在他又一次惊醒时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为的事,能不能告诉我?” 祁承淮望着她关切的眼神,半晌后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只是反复做梦,梦见自己漂在大海上,又突然卷进了漩涡里。” 他的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疲倦,顾双仪借着床头灯的光亮仔细的看着他,见他目光依旧沉静,心里压着的石头多少松动了一些,当下便倾身过去拥住了他,用手心去摩挲他的脖颈。 祁承淮很喜欢她这样温情脉脉的举动,有着一种亲密的温暖。他舒了口气,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喃喃地唤了一声她的乳名,“弯弯,弯弯……” 他喊一声顾双仪就应一声,这样来回好几次后,顾双仪拍着他的后背细声道:“睡吧?明早还要上班。” 祁承淮点点头闭上眼,在被子底下摸索着握住了顾双仪的手,紧紧的不肯松开。 顾双仪抽了一次没抽出来,也就由得他去了。她静静的坐在被窝里,好一阵过后她听见身旁男人发出的平稳呼吸声,她低头去看,却一眼就看见他紧蹙的眉头,她叹了口气,伸手去抚平了那皱褶。 第二天,顾双仪去药房买了甘草、小麦和大枣,炖了一道能疏肝解郁、养心安神的甘草麦枣瘦肉汤,不错眼的监督着祁承淮将汤喝完了。 期间祁承淮表示不是很喜欢大枣的味道,顾双仪眼睛一瞪,道:“不喝汤就喝中药,你自己选!” 中药更加难喝,祁承淮闻言立即闭嘴,极配合的喝着她用心熬制的一碗又一碗安神汤水。 只是有时候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很准的,有的事明知是祸也还是躲不过。 按照医院的通知,各个科室要在这几天将院感报告提送到院感办,顾双仪值班的时候章主任特地提醒了这件事,“最后一天了,双仪你等会儿有空就送一下。” 顾双仪应了声好,将病历框搬了过来,仔细核对了一遍之后递给纪念,“纪念你去送一下。” 纪念刚想接,她却又缩回了手,“哎呀还是我去罢,你留下来给病人出针,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说罢她就起身出了门。院感办在急诊附近的发热门诊的二楼,她交了材料后下楼往回走,将将走到急诊的门口时突然看见对面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向这边冲过来,她下意识就是一躲。 因为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又是为了什么在医院里横冲直撞,顾双仪本能的想避开对方,于是便往一旁走去。 但她没料到的是男人居然是冲着她来的,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被男人箍住了脖颈,随即有一阵凉意抵在了她的颈侧。 她顿时就慌了起来,尖叫随即溢出了喉咙,男人骂了一句:“死八婆!别动,再动杀了你!”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我不认识你啊……”顾双仪余光瞥见对方手里那把裁纸刀蓝色的刀柄,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心里对这飞来横祸惶惶不知所措。 男人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恨恨道:“你不用认识我,我这一辈子就是被你们这群狗医生给毁了!” “我……”顾双仪忍不住害怕,到底是哭了出来,又下意识想掰开男人掐住她脖子的手。 男人见她竟然敢反抗,掐住她的手愈发的用力起来,“别动!再动立刻送你去见阎罗王!” 此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却都摄于歹徒手上的刀和人质不敢靠得太近,顾双仪被他吓住了,听见他叫嚣着要见院长,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她的目光下意识在人群里逡巡,却因眼泪而始终看不清人影,阳光直直的照射在地面上,居然失去了平时的温和,变得刺眼夺目,让她的眼泪愈发汹涌而出。 事情发生时祁承淮正在病区对病人家属交代病情,他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他顿了顿,才又继续道:“目前来看,病人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乐观,康复最主要的还是依靠你们这些家属,不管他听不听得懂都要多和他说话,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护工的身上……” “祁老师!出事了!”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背后传来路文奇惊慌失措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祁承淮皱了皱眉,回头问道:“怎么冒冒失失的,有话好好说。” “再慢就来不及了,祁老师,顾老师被歹徒劫持了!”路文奇急急忙忙的说了一句,又咽了口唾沫,“就在楼下,急诊的门口,你快去看看罢!” “……你说什么?”祁承淮闻言怔了怔,他举了举手,又放下来,拿着病历本的手紧握出了明显的青筋,他不敢相信路文奇说的事是真的。 路文奇哎哟了一声,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走,“真的出事了,你快去啊!” 俩人走到了护士站时,护长也对着他喊了一句:“祁医生快下楼去罢,顾医生出事了!” 祁承淮猛地反应过来,甩开路文奇的手就往电梯去,可是电梯实在太慢了,他看了眼才下到十一楼的电梯,脚步一转,立即就往安全楼梯跑过去,跌跌撞撞的一直往下跑。 跑到一半,他听见了近在耳边的警笛声,他心里一慌,终于知道顾双仪真真切切是出事了,由不得他不信。 心里顿时一沉,脚步愈发的快,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直接就到了一楼。 待他终于挤进围观的人群,一眼就看见被歹徒劫持着站在中央的顾双仪,早晨出门时盘得工工整整的发髻已经散落,目光呆滞满脸是泪,他心里一恸,抬脚就要往那边冲过去。 “承淮你做什么!”已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好半天的陈院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不要冲动!” “院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祁承淮心急如焚,眉目间俱是凌厉,“双仪为什么会突然被劫持?” 陈院长张了张口正要解释,就听见对面的歹徒又开始大声开骂,“刘炳添你这个杀\人\犯!侩\子手!缩头乌\龟王\八蛋!敢做不敢当,有种出来见我啊!” 陈院顾不上同祁承淮解释了,拿起扩音器就冲那边道:“有什么事都不能伤及无辜,请你先把你手里的人放了!” “想得美!”男人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刀,拒绝了陈院的要求。 祁承淮看着他手里的刀又对上了顾双仪的脖颈,顿时目眦俱裂,心里对陈院的话嗤之以鼻,当下便夺过了扩音器。“对面的人听好,有话好好说,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呢一起商量,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男人不为所动,情绪愈发激动,似癫若狂的大声道:“商量?十几年来都商量了多少次了!每一次都说吃药就能好,可从来都不见效果,要不是刘炳添那个人渣,我就不会得空鼻症,你们能知道十几年来每一次呼吸都想死是什么感受吗!你们只会说我们是心理问题,可从没有人问过我们的感受!我痛苦了十几年,罪魁祸首却步步高升灯光得意!” 声声哀凄,字字泣血,好似蕴含着无尽的悲苦。祁承淮听到空鼻症三个字时心里先是一顿,继而又是一沉,等看见男人握着刀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他的手脚都开始变得冰凉起来。 情急之下他大喊了一句:“你放开她,换我去,我是神内的副主任医师,比她更有利用价值!” 可是来不及了,男人颤抖的手无法自控,已经在顾双仪的脖子上划了一道痕迹,有鲜血汩汩的冒出来,片刻就染红了白大褂的衣领。 祁承淮瞳孔骤然一缩,立即就又想往前冲去,陈院已经拉不住他了,眼见他就要冲过去了,突然,空中传来了“砰”的一声,众人俱是一愣。 紧接着,祁承淮看见了漫天的血雾在眼前散开,他顿在了原地,突然就分不清这是在哪里。 第七十七章 枪击声骤然响起, 站在人群中央的男人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而后迅速倒下,手里的裁纸刀丢在了脚边。 顾双仪被他用手臂箍着,离得很近,那声枪响如同惊雷一般在她耳中炸开, 她本就惶然,这时更是雪上加霜, 惊吓之下竟也跟着摔倒,眼一阖就昏了过去。 周围的人此时都围了上去, 因在急诊门口, 里头很快就推了平车过来, 顾双仪被飞速送进了急诊室。 近乎癫狂的歹徒被隐在对面高楼里的狙/击手击毙,自有人来将遗体抬走处理。 祁承淮从枪响的那一刻就开始发怔,一直都没能缓过神来。陈院吩咐人将地面清洗干净, 回头望见他还站在原地,面孔煞白眼珠通红,一时叹了口气, 安慰道:“应该没事的,去看看吧。” 祁承淮看着面前人关切的目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嘴唇哆嗦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鸡仔。 愣了半晌,他才迟缓的点了点头, 提了脚往急诊里头走,心里又惊又怕,又十分的恼怒,不仅是对令顾双仪受了无妄之灾的歹人,还有对自己的恼恨。 当一个男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人身陷囹圄而无能为力,那种对于自己的恼怒是巨大的,无论从理智还是情感上,他都无法接受自己的软弱和无用。 所以当他在急诊大厅的分诊台前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蹲在地上和一个坐着的小男孩拼积木的身影时,心里的怒火顿时就喷薄而出。 “你是哪个科室的?”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头顶,又看了眼白大褂胸前白色的胸卡,目光犹如利剑,“你的卫生和院感制度谁教的?知不知道医院的地板有多脏,看见孩子在这里坐着也不知道阻止,还和他玩到一起去?你要真的想和孩子打成一片,趁早回家去当幼儿园老师!” 这样的事,换做在平时,他一定不会这样怒气冲冲的训斥,但是在这一刻,他万分的痛恨一切不符合规章制度的事情。 因他的耳边不断的回响起男人喊了许多遍的三个字,空鼻症。 到底事实如何尚需考证,但这其中是不是存在医疗不规范谁也说不准,但祁承淮却觉得,男人未必就是错的。 可是这些都应是以后的事,当他将那学生训得哑口无言战战兢兢之后,顾不上一旁愣住了的小男孩,转身就大步进了急救室。 那里并没有顾双仪的身影,一位护士告诉他,顾双仪并无大碍,已经做了简单包扎后送去了留观室。 他脚步一转就去了东边的留观区。顾双仪的病床在一排病床靠尽头的地方,一旁的椅子上放了她那件衣领沾了血的白大褂,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觉得鲜红色刺目,刺得他肝胆发寒。 祁承淮腿一软就坐在了顾双仪床边,他怔怔的看着那件白大褂的衣领,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伸手去摸索找到她的手。 碰上顾双仪手背的那一刻,祁承淮松了一口气,是热的,还是热的,还好,还好…… 顾双仪睁开眼之前就觉得自己一边手有些疼,她心里一顿,难道是摔倒的时候那么不走运摔坏了手? 待她看见自己一边手被祁承淮死死握住时,怀疑却没了,原来是被这人捏得痛了。 她抬了抬手,祁承淮立即回过神来看她,又伸手碰碰她围了纱布的脖子,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叫出她的名字来,“……弯弯。” 他声音才一出来,眼睛就又红了,将顾双仪吓了一跳,忙挣扎着坐起来去摸他的脸,“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弯弯。”祁承淮仍旧只叫她的名字,语气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软弱和彷徨,“你别讨厌我,我不是故意没救下你的。” 顾双仪本想问他到底怎么了,闻言立即顿了顿,想笑话他,可是抬眼却看见他眼底无法遮掩的脆弱,心头一抽,来不及去想他怎么会这样,忙安慰道:“不会,怎么会怪你,你不是还想去换我?是那人不肯罢了。” 祁承淮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抿着唇倾身抱住她,伏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道:“幸好你还在,要是让我也亲眼看着你没了,我要怎么活下去……” 顾双仪一惊,他说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看着谁死了么,可是他在神内,生死不是该看惯的么,怎么会是这样的情绪? 她想了片刻,又觉得耳朵有些疼,忙推了推祁承淮道:“我觉得耳朵有些疼,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给我看看。” 祁承淮的注意力立即就被转移了,他拉着顾双仪的胳膊去看她的耳朵,“哪里疼?” 看了一阵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又恐真的有事,忙道:“你别急,我去给你叫个耳鼻喉科的会诊。” 说罢他就起身出去找管床医生了,顾双仪望着他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吁了口气暗道可算是将人拉出来了。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祁承淮会这个样子,也许是被吓到了,毕竟当时的情况还算是挺危急的,尽管他向来沉着,但总有关心则乱的时候。 只是她没料到祁承淮关心则乱能乱到亲自去耳鼻喉科拽了人来会诊的地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冲被拉来的同事笑了笑,又拍了拍祁承淮的手臂,“没什么的,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祁承淮却不信,仍旧一脸紧张的站着,直到听见同事说只是枪声过大造成的暂时听力下降过几天会自然好的,才舒了口气露出点笑影来。 “你看,我就说我没事嘛。”同事走后,顾双仪拉着祁承淮的手,笑着嗔道,“你这样慌乱,用不了几天就全院都知道了,到时候岂不是一世英名都毁了?” 祁承淮不错眼的看着她,抬手去揉她的发顶,叹气道:“总归是小心无大错。” 因无大问题,顾双仪歇了片刻后就要走,临走前黄闵中抽空来看她,她问起那个劫持她的歹徒,“那个人是刘炳添主任的病人?” 黄闵中被她问得愣了愣,随即忙四下看了一眼,然后才回过头低声道:“是,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刘主任已经被院长叫走了,有人说是当时医疗过度埋下的祸根,院办恐怕要查一查,你们不要多管这种事了,尤其是老祁,等风头过了再说,别把自己绕进去。” 他这话十个字有八个字是说给祁承淮听的,顾双仪性子温和,凡事都以忍耐为上,唯有祁承淮,既有能力又有手段,不犯到他头上就罢了,偏偏这次遭殃的是他的心尖子,想让他吃下这暗亏,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说的人是这样心思,听的人也心里门清,于是顾双仪扯了扯祁承淮的手臂示意他应声,却只听见一声冷淡的哼声,闷闷的。 顾双仪心里不装事,虽是受到了惊吓,但被同事家人围着安慰了一通又吃了顿好饭之后就渐渐恢复了过来。 第50节 只是祁承淮却未能如此。 他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开始整夜整夜的做梦,梦见自己与人打架被打落了满口的牙,又梦见自己在跑步,不停歇的跑,路却一直没有尽头。 这样的梦来回出现,贯穿整个睡眠过程,扰得他心烦气躁,又不得不时时压抑情绪,几天下来就变得精神不济起来。 而后他又开始梦见傅琛,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在梦的后半段出现的是顾双仪,她被歹徒箍住脖颈头发散乱面目呆滞惶恐的模样,然后不同的两张脸重叠,不停的变幻,最终变作一张狰狞的鬼面向他俯冲而来。 又一夜,祁承淮从梦中惊醒,他反手擦去额上的汗,转头看向身侧睡得人事不知的顾双仪,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周,她脖子上的纱布早就解了,留下的伤痕很细,不仔细看不可能看见,她的听力也已经恢复如常。 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去,你看当事的人质如今能吃能喝能睡,好似从未经历过那一场兵荒马乱,只有他还在耿耿于怀。 祁承淮就着窗台漏进来的光,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抑郁症复发了。 只是他也未想好是否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又担心自己休息的话,管着的病人该如何处理才好。 但他亦来不及想清楚了。 这天原定是祁承淮给一个病人做冠脉造影,却没料到衣服都换好了,人也站在了台前了,他却开始手抖。 起先是以为有点紧张,便不动声色的缓解着情绪,可是等再开始时发觉并不是紧张,而是害怕。 但手术不可能就此结束或取消,于是祁承淮只好将卢主任请来救场。这台手术余下的时间里,祁承淮坐在休息室里发呆,他望着自己的双手,难以想象原来这件事给他的影响已经如此大。 大到他潜意识里不敢相信自己的医术。 那天下午卢主任和他关起门在主任办公室里谈了半天话,末了她道:“休息一阵子吧,原先你回国后就该放假的,只是我们科太忙就没让你休,你放宽些心,我不清楚你那两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又或者只是被这次的事影响了情绪,但是承淮,双仪一个女孩子都可以撑过来,你一个大男人可不能认输。” 卢主任并不刨根问底他如此失常的缘由,只告诉他,不管是为了什么,先认输的人就成了真正的输家。 祁承淮感念她的体谅和劝慰,最终接受了她的安排,并在如此仓促的情境下将主管的病人分别拜托给几个同事,又将路文奇托付给林光峰。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下旬,再过不久就是元旦了,空气中的冷气越来越浓,寒风凛冽,他离开医院时站在楼前的阶梯下回身,仰头去看高耸的建筑。 他看不清十七楼的窗户到底是哪个,却记得窗户后的每一件摆设,即便只是休假,却也令他有了惆怅和不舍。 第七十八章 随着祁承淮休假的, 还有顾双仪。 顾双仪虽然有时候迟钝点,但却不是蠢,祁承淮的不对劲她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一直猜不到具体的缘由。 她终于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害怕他会出些什么事,便也申请了假期, 因她倒霉受了伤,章主任很爽快的就批了一周的假。 此番祁承淮暂停工作, 顾双仪是很支持的,他辛苦得太久了, 一年到头都没怎么休过假, 像一台永动机一样坚守在临床一线, 对于病人、同事和学生来讲,他是足够称职的,但对于家人来讲, 他们并不需要他这份称职。 晚上祁承淮听说她也休假时,有些惊讶的望着她,“你……怎么……” “……我是个伤号呢, 很应该休假来抚慰一下受到惊吓的心脏。”顾双仪笑眯眯的,绝口不提自己对他的担忧。 祁承淮不疑有他,倒是主动交代起次日的行程,“休息也好, 和我作伴了,只是……我明日要去关岳那里做心理辅导, 你陪我去么?” 虽然已经隐约知道他的意图,也知道不宜在此时多问什么,但顾双仪仍是忍不住有些好奇,“为什么要去做心理辅导?” 祁承淮愣了愣,随即有些欲言又止,目光游移不定,片刻后苦笑着道:“现下我还没法说得清楚,再给我几天,让我好好想想怎么跟你讲,好么?” 顾双仪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了个棒棒糖造型的抱枕,歪着头看进他的眼里,见里头情绪复杂,既无奈又委屈,还有丝缕的哀伤,她心头猛的一顿,忙点了点头。 许是情绪不高,这晚祁承淮连缠都不缠顾双仪片刻,只是裹着被子窝在床褥里,双眼有些放空,直到顾双仪熄灯,他才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往她身边靠去。 但也只是靠着,像是幼儿寻求在母亲身边的安全感,只要知道她在那里就够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顾双仪除了熬小米粥,毕竟不用去上班,她还有兴致去开火给俩人做一份鸡肉三明治。 鸡腿肉洗净去骨,加生抽、黑胡椒和适量盐调味,老抽少许上色,趁腌鸡肉的时候去洗漱,回来后将吐司放进烤箱,然后开火热锅,鸡肉进锅无油煎至两面金黄,吐司烤脆出炉,按次序将生菜、番茄厚片、鸡肉夹入吐司片,最后一切为二。 祁承淮是巡着香味出来的,看见餐桌上刚刚出炉的三明治有些惊讶,“怎么今天那么丰盛?” 他一面说一面逐样看着桌上的食物。除了小米粥熬得绵绸,配粥的小菜是一盘榨菜炒肉丝并一碟葱花鸡蛋饼,还有两个咸鸭蛋,俱是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只是今早还多了一份三明治和草莓。 顾双仪将刚煮好的咖啡放在他手边,一脸的惬意轻松道:“有空啊,吃个好的早饭,开启新的一天。” 祁承淮望了她一眼,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吃过了早饭后他出门去关岳那里,顾双仪到底没有跟着一起去,只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就不管了。 早上十点,祁承淮将车停泊在关岳执业的诊所前,进了门,有工作人员迎上来,“祁先生早上好,关医生已经在等您了。” 他点了点头,轻车熟路的往关岳的办公室走去,等他到了门口,关岳的助手已经等在了门口,冲他笑了笑,然后推开门让他进去。 关岳坐在办公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你还真的被吓着了?” 省医院医生遭劫事件已经在各大媒体上闹得沸沸扬扬,没有人去打扰当事人,已经是多方角力后的结果,但却无法阻止这件事的飞速传播。 祁承淮在他面前坐下,苦笑着点点头道:“也许并不只有这一件事……” “心魔未除。”关岳往后一靠,靠在了真皮沙发椅的椅背上。 祁承淮又点点头,“是,只是想除又不知怎么做,你知道的,我只是个治器质性疾病的医生。” 关岳看着他的脸孔,虽然因为接连的不得安寝而形容有些憔悴,但目光坦然不见焦急,他心里忍不住有些感慨,这个男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顾双仪出事的时候,你什么感觉?”他问道。 祁承淮愣了愣,眼底的平静被打破,好半天才勉强控制住内心的颤抖,“……恐惧,极度的恐惧。” “恐惧什么?”关岳眉头微蹙,沉声追问。 祁承淮又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语言,“……怕她在我的面前……死……” “你试图去救她了,你努力过了。”关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祁承淮心里一缩,语气变得涩然,“可是并没有成功,她还是受伤了。” “就和当时的傅琛一样,是不是?”关岳牢牢看住紧抿着唇的男人,一字一顿的道,“你耿耿于怀的,是你没能救下他们,是不是?” 祁承淮瞳孔猛的一缩,心头一顿,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他不知道关岳说的是否真是自己所想,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他的问号。 “你说你做梦,梦见被打掉牙和无休止的奔跑,老祁,神内科的医生多少都懂心理学,你不会不知道这两个梦一个代表你的自信心坍塌,一个说明你处在极度的焦虑之中。”半晌后关岳叹了口气道。 祁承淮抿着唇艰难的点点头,应了声是,“否则不会上不了台。” 关岳摇头笑着又叹了口气,“老祁,你是医生,治病救人是你的责任,但并不是每一个人的生死祸福都是你的责任,傅琛如是,顾双仪亦如此。” “对傅琛,你是医生和战友,对医生的你来讲,他伤重不治,对战友的你来说,他英年早逝。而对顾双仪来讲,你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她的男人。”关岳扯了一张白纸,笔尖在纸上写写画画。 祁承淮看着他的笔尖,听到他说:“无论哪个身份,你都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都说尽人事听天命,你该对自己宽容一点。” “是吗?”祁承淮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目光有些疑惑的看着关岳。 关岳点点头,“是,你之所以那么难以释怀,是因为他们是你亲近的人,越是亲密的人,你对自己的要求就越是严苛,可是你不是神,不可能事事都做得周到完美。” “……你说,我们学医到底是为了什么,治病救人?可是连最想救的人都救不了。”听了他的话,祁承淮沉默良久,再开口却是这样一句话。 关岳愣了愣,半晌又叹了口气,“你还真的是……生死有命这种话,你可以当做是迷信,可是学了那么多年医,难道你没救人?你那些患者都是假的?你是医务工作者,更应该知道医学不是万能的。” 祁承淮歪了歪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半晌才极轻微的说了一句:“我知道……” 只是终究难以释怀,他救了许多的人,也送走了许多的人,却没法留住想留的人,亦没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关岳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敛了敛眉不说话,室内一下就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看着祁承淮望着窗外的侧脸,想起初识时冷静理智却难掩倨傲的年轻人,有棱有角,绝非今日的沉稳从容,哪怕心有魔债,亦能做出淡定的面孔来。 只是时移世易,岁月更迭,人总要成长,学会用盔甲去武装自己,然而这当中的疼痛和困惑,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天越发冷了。”许久,关岳终究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祁承淮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应了一声是。 关岳看着他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也忍不住放松的笑了笑,“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是一句很有名的诗句,祁承淮低了低眉眼,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却也不说话,只沉默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手背。 关岳叹了口气,“你说你复发了来找我,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罢了,你不如将这些事都告诉顾双仪,你们朝夕相处,她宽解起你来可能比我还管用,来这里还得按小时交钱,不划算,更何况,你不能一直将她蒙在鼓里。” 有时候,陪伴就是最好的药物,并不需要许多的物质,也不需要很甜蜜的言语,只是有个人在身边,你能看见她的身影,感觉到她的体温,就已经足够了。 祁承淮想到这些,又忍不住想起顾双仪那双笑起来会变成月牙的眼,忍不住勾了勾唇,眼底总算是染上了一丝笑。 只是语气却并不十分确定,“……是吗?” 他离开关岳的诊所时已经临近中午,虽然决定听从对方的建议将旧事告诉顾双仪,但他还是和关岳约了接下来的治疗,毕竟顾双仪再好,也不是专业的医生。 祁承淮驱车返回住处,途中路过一所中学,正是中午放学的时候,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成群结伴进进出出,年轻的面庞洋溢着朝气。 他放慢了车速,徐徐穿过人群,恍惚间想起了年少时信誓旦旦说要当一名济世良医的少年,也曾头悬梁锥刺股,也曾翻山越岭踽踽独行,只为了一个梦想。 车子入库,他坐电梯到了八楼,掏出钥匙开了门,进门就见顾双仪捧着一碗泡面有些惊慌的看着他急急忙忙的解释,“我不会天天都吃的,就是很久很久没吃了有点想……” 末了又扯开话题好奇的问:“你怎么要回来也不打个电话?” 他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偶尔吃一次泡面也没什么。” 见到她偷偷松了口气,他扭头望向移门外的阳台,外头竟然下起了新雪,细细碎碎的,像棉絮一样飘扬在空中。 第七十九章 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过之后, 天气仿佛在顷刻间冷了许多,顾双仪抱着一本复习资料站在卧室的窗前撩起窗帘伸头去看窗外的景象。 昏黄的路灯光照在铺了浅浅一层白雪的地面上,反射出冷冽的光线来,树木早就掉光了叶子,弯曲的枝桠在黑沉沉的夜色里仿佛狰狞的獠牙。 有风从面上刮过,刺激得顾双仪打了个寒颤, 她缩了缩脖子,抬手拉上窗户, 窗户合上的时候她听见背后有个不满的声音道:“你这样开着窗,是嫌弃自己身体太好, 不感冒对不住冬天?” 她闻言忙将头从窗帘后收回来, 转头朝祁承淮笑得讪讪的, “我也就是好奇嘛……” 祁承淮看着她努力辩解的模样,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笑笑,默默走近过去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暖着。 顾双仪见他不说话, 她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彼此就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晌,祁承淮低着头望着自己手心里那只白嫩又有些丰腴的手, 低声道:“弯弯,我们说说话罢?” 顾双仪愣了愣,飞快的抬眼瞭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好奇的应道:“好呀好呀。” 祁承淮听见她轻快的声音, 也飞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了床铺上坐好, 又用被子将人团团围住。 然后他坐在顾双仪的对面,盘着腿,低下头不知在看什么,许久才开口道:“傅琛走的那天晚上,天也是这么黑的,一颗星星都没有……” 顾双仪听到他提起傅琛,面上的神色顿时一怔,她没想到祁承淮会提起傅琛,但她也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他,于是尽管觉得意外,却忍住了涌到了嘴边的疑问。 第51节 祁承淮低头紧紧的看着银灰色被面上的牡丹花纹样,絮絮的说起他和傅琛的一些往事来。 他与傅琛认识,是在赴南苏丹的维和部队开拔前的动员大会上,他作为医疗队的队长亮相人前,与担任维和部队参谋的傅琛有了第一次接触。 后来便是在异国他乡时的彼此照应,也许是远离家乡,同胞之间更加团结的缘故,医疗队的医生和维和官兵们相处得十分融洽,和王永宁也是那时才逐渐熟悉起来的。 因为纪律限制,维和队员们每个星期只有一次跟家人联系的时间,祁承淮在医院上班时常常不回家,当住院总最的那一年,他曾经三个月才回了一趟家,久而久之就很少会想家了,于是连这一周仅有一次的机会也有时会放弃。 但与他不同的是,傅琛每周一定要给家里打个电话,用他的话讲就是,哪怕只是听听老婆孩子的声音,也好过日思夜想想得抓心挠肝。 傅琛性子和善爽朗,有着军人特有的大气,祁承淮很喜欢和他聊天,听他讲一些部队里的趣事,那种战友之间的深厚感情,是他无法拥有的。 熟悉了之后,祁承淮听他说起他和妻子的往事,从一见钟情到结婚生子,他们走过了漫长的几千个日夜,这期间经历了重重波折和困难,也感受到了甜蜜和喜悦。 他说起他的儿子,大名叫傅远瑞的小男孩,“小名儿叫小宝,他妈妈起的,我也觉得恰当,他妈挣命似的给我生的,可不就是宝贝么。” 王永宁当时听了嘬着牙花子在一旁说风凉话,“拉倒吧,要真是宝贝,你能一言不合就打人屁股?” “你懂什么,男孩子不能惯着,得要求严格,不然他妈该管得多累。”傅琛据理力争的辩解道。 祁承淮乐呵呵的在一旁看着他们斗嘴,举杯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基地规定不能喝酒,于是能有饮料也是好的。 那时一切都是好的,虽然每日要做很多事,南苏丹也并不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地方斗争日益剧烈,时不时就有难民和需要帮助的普通民众需要援助,他们和联合国驻扎在当地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试图努力的维持着本地区的关系平衡。 他们渐渐和生活在当地的中国人一样习惯了偶尔响起的枪声,小心的保护自己及同伴的安全,一切都平稳而有序。 祁承淮甚至跟傅琛说等回国了要去他家坐坐,认识一下总被他挂在嘴边的妻儿,他总觉得军人的妻子很是辛苦而伟大。 他说这话时距离他们这支队伍回国还有半年多,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有一场持续了四天的激烈武装冲突即将爆发。 那天是营地的聚餐时间,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可还没开始众人就听到旁边的难民营方向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当时的哨兵说是两军持枪对峙,不知道谁开了第一枪,两伙人随即开战。这边枪声一响,周边几个地方马上开始交火,一时间枪声密集。 刚开始听到急促的响声,祁承淮还以为是鞭炮,但傅琛他们经验丰富,立即就意识到不好,等到看见不停有人往反方向跑,才真的确定有冲突了。几分钟后,有某方的增援部队从医院旁边经过。 “我看到两辆坦克,装满军人的装甲车,还有两架战斗直升机。”祁承淮如是对顾双仪回忆道。 医院马上关闭了大门,祁承淮和同事把病人集中在一起。事发突然,局势发展难料,他们把所有食物和饮用水收集起来,统一分配,做好了长线准备。 枪声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祁承淮心里也害怕,怕被流弹击中。但他又凭着经验认为,南苏丹人不会主动攻击中国人,尤其不会攻击中国医院和医生。 傅琛他们立即就接到了支援任务,迅速披装取武器,到门口哨位执勤,对想进来的难民进行安检和指引。 当天难民营附近的交火一直持续到晚上,红色的跳弹像烟花一样接二连三,事态却未如祁承淮所想那样逐渐平息,而是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期间有人持武器进入医院搜查,将一个被认为是对方间谍的当地人强行拖走,对方否认便被枪托打破了头。 那是祁承淮几十年人生里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远远比疾病危险而恐怖。 祁承淮想起那几天,能记起的是子弹从头顶上不时飞过,发出咻咻的声响,时不时还有炮弹在附近爆炸,震得房子一颤一颤的。 傅琛是被同样满身是血的王永宁背着进来的。他们停在难民营的一辆步战车被炮弹击中,内部爆炸,傅琛当时便在里面。 王永宁当时从西门口去找他,路上找了个掩体趴在地上,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近在咫尺,心里又恨防弹衣为什么不再大些沉些。 傅琛送来时已经是深昏迷,各种措施都做了还是无用,祁承淮却希冀自己能有力回天。满身满脸的血污浸透了迷彩服,又浸透了手术间里的每一张手术巾,心电监护上的图示已经成了直线,他还在拼命的做心脏按压。 后来他才在厕所的镜子里看见自己通红的眼,像是渗出了血。 王永宁也受了伤,只是不重,但他与祁承淮的情绪,好似随着傅琛的死而一齐变得无比低落。 祁承淮觉得很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兄弟,还有深切的疑惑,那么多的仪器和药物,竟然都没能让他醒来哪怕片刻。 那时他频繁的做梦,梦见傅琛跟他说很想念家人,然后从梦中挣扎着醒来,满心的疲惫无法言说。 起先他以为只是一时的情绪低落,谁知直到一切回归平静,就连王永宁都逐渐跨过伤痛之后他还是会做那个梦。 狭窄的营地医院手术室里,满脸灰尘和血污的男子,被血浸透成了墨绿色的手术巾,地面上还有血液滴落,鲜红色变成暗红色,铺天盖地的成了一张巨大的红绿交织的网。 他终于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却也只好默默忍下闭口不谈,直到回国后去找关岳。 这个带给他与傅琛的友谊又带给他伤痛的战乱之地,曾给他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我们当时是在朱巴,从飞机上看,蓝天白云,遍地植被,一片热带草原风光,一副乡村小镇的样子,七层以上的建筑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小平房、茅草屋。” 然而此时他再提起,却是道:“我再也不会去那里,哪怕只是停留片刻。” 话毕,他沉沉的叹口气,终于将眼从银灰色被面的牡丹花纹里抬起来,却看见对面的顾双仪正将半张脸埋在盖住屈起的膝盖的被子上,睁着一双水眸关切的看着他。 她看着他问:“这些事你一定没同关岳之外的人说过对不对,一直藏在心里,是不是很累?” 他怔了怔,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突然觉得眼眶和鼻子都有些酸涨,像是委屈又迷茫的孩子终于等来了接他回家的家人。 祁承淮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去,将脸埋在盖住她的身前,许久才喟叹似的呢喃了一声,“是啊,很累……很累……” 顾双仪闻言抬起头,伸出手放在他的头上,一下一下的捋着他的头发,乌黑的发丝从她的掌指间滑落,她心里头梗得些难受,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到了最后,也只能化作心底的一声叹息。 她侧了侧头,好似听见了窗外北风呼呼吹过窗台的声音,敲打着玻璃,哐啷哐啷,仿佛有些悲伤。 第八十章 傅琛的死, 是祁承淮至今耿耿于怀的心魔。他们曾经朝夕相处,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突遭横祸丧失生命,那种难过不是其他的病人抢救无效可以比拟的。 只是他无法向家人或者朋友开口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他习惯了在他们面前扮演成熟稳重和冷静理智的祁承淮,日久天长,终于再难告诉他们自己心里的脆弱。 就连关岳, 他在说起这些事时也有八分将他当做自己求助的医生,如此才能说得出口。 唯有对着顾双仪时, 他是全然无防备的将自己所有的心事3袒露,满怀忐忑, 他怕她的反应里有哪怕一丝的满不在乎或者其他想不到如何形容的神色。 但她只问了一句累不累, 就轻易的将他心底最纤细敏感的那根弦拨动, 让他心生出从未有过的委屈来。 也许是倾诉过后心里压力减轻的缘故,祁承淮这晚睡得比之前要安稳些,尽管仍旧从梦中惊醒, 但却不像以往那样再觉得心慌又难以入眠。 他翻身抱住了熟睡的顾双仪,嗅着她发间的暖香,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光亮会驱散黑暗。 床头的闹钟突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顾双仪下意识的伸手摸过闹钟,又极其勉强的睁了睁眼, 从眼缝里看了一眼,下意识就要坐起来。 可是才坐起来她就又想了起来,自己和祁承淮都在休假,并不需要早起。 于是她又躺了回去,被窝还是暖乎乎的,只是她再也没法睡着,本来长年累月的习惯了早起的人,哪怕是假期都会被生物钟催着早醒,懒觉全靠回笼。 然而她今日也没法睡得成回笼觉。昨晚听祁承淮讲完旧事已经很晚,她来不及也不忍心再去追问他当时具体的情景如何,其实也不需要去问,网上一查就知道了。 顾双仪担心的是祁承淮的情绪,她喜爱他的重情义,但又十分希望他能将这些事稍稍遗忘一些,这样也许能活得轻松一点。 然而她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他就不会是今天这幅模样了。 顾双仪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打消了劝说的念头。她在被窝里磨蹭了一阵,起身下床去洗漱做早饭。 吃过早饭后祁承淮去了关岳那里,出门前告诉她说约好了下午去祁承洲的画廊一趟。 顾双仪有些奇怪,“去画廊做什么?” “前几天我看家里缺一幅画做装饰,让他画了一幅,今天去拿。”祁承淮一面穿外套,一面低声的应着。 顾双仪闻言在室内环视了一圈,有些犹豫,“那要摆哪里?” 祁承淮扣大衣扣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满不在乎的回道:“拿回来再说。” 顾双仪就哦了一声,又道:“你坐出租去吧,天气不好,开车不方便。” 祁承淮顿了顿,外头已经不下雪了,天空蓝得有些出奇,街道想必已经被清扫干净,这天气暂且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坏。但他还是应了声好,发觉她面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心里有些愧疚,到底是自己的事让她担心了。 走到了门边,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别担心,我没事。” 顾双仪愣了下,有些讪讪的笑着点了点头,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啊。 她忙挥了挥手,急促的道:“快去快去,早去早回。” 祁承淮见她有些被识破心思的窘迫,觉得有点意思,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才作罢。 后来顾双仪和祁承淮出门去祁承洲的画廊时已经是下午四点的光景,天空有些沉,与早上的天气大相径庭,十足一副□□脸。 等他们取了画回来时就开始下雨,接连两天又是雪又是雨的,气温一路往下跌,冻得人忍不住打哆嗦。 进了楼道口,依稀听见细细的呜咽声,有点像婴儿的哭声,顾双仪疑惑的冲旁边扭了扭脸,“咦,隔壁有人生了孩子?” 祁承淮皱了皱眉,想不起在楼里曾见过孕妇,但平日里早出晚归的,和邻居也不算多熟悉,怎么会知道别人家的事,他便摇摇头道:“不清楚,兴许是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家门口,那阵呜咽声越发的清晰,顾双仪仔细听听又觉得不像是隔着门传过来的,当下便好奇的四处张望起来。 过了片刻终于在角落的背光处阴影里发现一只半大的小奶猫,忍不住惊呼道:“呀!有只猫!” 祁承淮掏钥匙开了门,闻言便按亮了楼道灯,角落里浑身脏兮兮湿漉漉的猫崽子立即无所遁形。 只见它蜷缩在角落里,只有巴掌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鼻头好似有些破了皮,正可怜兮兮的面对着顾双仪的方向,声音轻颤低弱。 顾双仪的柔软心肠一下就被勾动,蹲下去伸手就要抱它,祁承淮见状忙阻止道:“等等,你这样不注意万一有传染病怎么办?” “……那、那我能不能……能不能把它抱回去?”顾双仪的手停在半空中,仰起头期期艾艾的望着祁承淮。 祁承淮看着她眼里期待的光,一时间觉得头大如斗,他并不赞成顾双仪抱这么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小东西回去,他也并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 然而他亦更不愿意看见她愿望落空时失落的神情,他知道她一直很想养一只小猫或小狗。 顾双仪见他半晌不说话,面色也有些为难,心里不能说没有失望,但到底多年来都没能如愿,也不觉得十分的难过,于是便站起身来道:“我不养它,给它找个纸箱行不行?天太冷了,它会死的。” 她抿着唇,眼睛微微低着,声音也有些怏怏的,祁承淮犹豫再三还是道:“不是不给你养,只是它未必能养活,到时候你又要伤心。” “……嗯?”顾双仪愣了愣,随即抬起头看他,面上有急切和惊喜一闪而过,“不会的不会的,我们留下它好不好,好好养着不会死的,求求你了!”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扯祁承淮的袖子,难得的撒起娇来。 祁承淮低头看了她一眼,想起他们还没在一起时的事来。那时她也是这样,蹲在地上去喂猫,月色下的倩影宁静而美好。 他定了定神,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妥协道:“那你抱它进去洗个澡,然后立即吹干,我去看看宠物商店关没关门,买点东西。” 顾双仪忙应是,弯腰下去兴奋又小心翼翼的将脏兮兮的一团用手掌托了起来。 时间已经晚了,天气也不好,附近的宠物医院和商店都已经关了门,祁承淮辗转在商场买了宠物幼崽能吃的奶粉,回到家时顾双仪正趴在纸箱旁看着缩在里面的猫仔。 洗干净了的小东西是只小橘猫,大概成人男子一对手那么大,许是到了新环境还没适应,眼神湿漉漉的,看着就觉得可怜。 他叹了口气,“你就看着它饱了?不吃饭了?” 顾双仪愣了愣,忙从地上起来,急急忙忙往厨房去,“哎呀,忘记了。” 祁承淮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又低头看看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猫仔,心里也有那么一丝怜悯盖过了不适。 他冲了奶粉,隔杯用凉水降温,然后用奶瓶去喂它,然后用两只指头拎着猫仔颈后那一小块肉,扬声问顾双仪:“弯弯,你这只猫仔叫什么名字?” 顾双仪此时正在厨房忙着切牛肉,她早前买了上好的牛肉和牛肉丸,准备要做一顿牛肉火锅,闻言便顿了顿,想了一阵才伸头出厨房道:“就叫肉丸!” “……这都是什么名字,就不能改一个?”祁承淮眼皮一抽,对她起名的品味深感担忧,但顾双仪不肯换,他也奈何不得。 第52节 他唯有心里感慨一番,又将猫仔放回了纸箱,洗了手后去研究刚带回来的那副画该放哪里。 祁承洲给的一幅叫《雨中的少女》的画。下着雨的街头人来人往,红绿灯在雨雾里有些迷蒙,车子在街道上飞快的驶过,只有模糊的影子,穿着红裙的少女撑着一把透明的伞,雨水滴在伞面上溅起了水花,盘着低髻的少女回眸一笑,仿佛春天里最美的花。 祁承淮看着画里的人面,越看却越觉得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直到他将画挂在了鞋柜对面的墙壁上又回到沙发上坐下时才猛的想起祁承洲画的是顾双仪,准确点来说是她的笑容。 他眼风一扫,看见沙发旁边矮几上放着的相框,里头的顾双仪笑得眉眼弯弯,温暖得如同阳春三月,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明朗的人啊,也难怪祁承洲只是见了她一次就记住了她的笑。 “老祁,祁承淮,开饭啦!”顾双仪喊他开饭的声音传来,有些兴奋,也有些着急。 祁承淮直到此时才闻到空气里弥漫开的丝丝缕缕的香味,肉汤的香味。 他施施然的进了饭厅,见饭桌上摆了好几个盆盆碟碟,围着中间的卡式炉,顾双仪正端了一个汤锅出来,袅袅的白烟和香气不绝如缕。 “牛肉火锅?”他挑了挑眉,飞快的扫了一眼桌上的食材。 顾双仪将锅放在了炉上,贴过去用滚烫的手指捏他的耳垂,笑嘻嘻的应道:“是啊,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祁承淮忍不住嗤了一声,仿佛勉为其难似的嗯了一声,惹得顾双仪撅起嘴用手指去戳他的后脑勺泄愤。 胡萝卜玉米的汤底,先放了耐煮的生牛肉丸和胸口朥,沸腾后转小火,涮肉的顺序由瘦到肥,牛舌、五花腱、吊龙、肥胼,最后是口感脆脆的胸口朥,末了将粿条和生菜放进牛肉汤里滚片刻,捞起来后拌些做蘸料的沙茶酱,味道鲜美醇厚。 透过饭厅旁小阳台的推拉门,依稀能看见外面有点点零星雪花飘落,这一锅火锅仿佛是关于冬天的念想,窗外飘雪,屋内暖锅沸腾,吃了它,这一年就圆满了。 祁承淮握着筷子,望一眼对面正埋头苦吃的小姑娘乌得发亮的发顶,想了想,从碗里夹了一颗牛肉丸放进她的碗里,温温和和的劝了一句:“慢点吃。” 第八十一章 小橘猫肉丸因为顾双仪的喜爱和祁承淮的妥协而得以进驻祁家, 结束了它也许是被抛弃也许是无意走丢的流浪生涯。 顾双仪在祁承淮从关岳处回来后,与他一道带着肉丸去宠物店做检查。 洗澡剃毛打疫苗上药,一连串动作下来,肉丸被折腾得不轻,瑟瑟发抖的往顾双仪怀里钻,奶声奶气的呜咽着。 顾双仪有些心疼, 祁承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不是人, 更何况这些都是必要的,你别惯着它。” “你懂什么, 猫也是有感情的!”顾双仪一下接一下的抚摸着肉丸的脊背, 低声顶了句嘴。 祁承淮就哼了一声, “自古慈母多败儿。” 可话虽如此,临走时祁承淮还是极周全的买了猫窝等一大堆适合肉丸用的吃的东西,比顾双仪嘴上说喜欢却买东西时忘东忘西来得细致多了。 也许是感受得到人类散发的善意, 肉丸对还不算熟悉的新家并无恐惧,也不见别人说的到了新环境会躲藏起来如钻到沙发底下之类的动作。 于是顾双仪便一直追着它玩,一会儿跑到卧室, 一会儿跑到阳台,像一只跟屁虫一样。 祁承淮看得扶额,但见她也不是能听得进劝告的样子,于是规劝的话就咽回了肚子里, 只在心里想着要给这只猫立立规矩才行。 省医的这场医闹纠纷到底还是见了报,沈颜和王永宁通过电视新闻知道了这件事, 打电话来询问,得知祁承淮和顾双仪双双休假,这天恰是周末,下午便带着傅小宝一来探望。 他们到的时候,顾双仪正在和祁承淮商量晚上吃什么菜,“排骨炖汤好不好?还是红烧?” “都可以罢。”祁承淮随口应道,他平日里并不十分看重口腹之欲,只要不是难以下咽,基本就能接受了。 顾双仪正待继续往下说,门铃就突然响了起来,祁承淮伸手推了推她的手臂,“去开门,老王和沈颜来了。” 顾双仪愣了愣,随即噔噔噔的跑去开门,肉丸在她后头跟着一溜小跑,她突然停下,它亦紧急刹车,跟在她脚边寸步不离的模样。 祁承淮好笑的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内心终于对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生出些好奇来。 沈颜进门后打了声招呼,眉眼一低就看见一团小小的橘色身影,惊讶极了,“双仪,你这是什么时候养的猫?” 顾双仪得意洋洋的抱起肉丸来晃了晃,“昨晚才捡来的,喏喏,就是门口,是不是很有缘分?” 沈颜从她手里接过肉丸,“是很有缘。” 她低头看着手里小小的一团,刚落入陌生人手里的肉丸略微有些挣扎,但许是感觉到来人并无恶意,很快就又变得温顺起来,待在沈颜的怀里转着眼睛东张西望。 沈颜笑了笑,抱着它和顾双仪坐在一起,听王永宁对祁承淮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任何事从当事人的嘴里都能听到相对的真相,哪怕带有主观因素,也比外人看到的更多些内容。 沈颜听完之后便扭头去问顾双仪,“脖子还疼不疼,留没留疤?”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怜惜和关切,顾双仪摇摇头笑着道:“早就不疼了,也没留疤,就一点点伤,没大碍。” 沈颜看着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真是心宽,难为承淮吓成那个样子。” 顾双仪闻言就哈哈笑了几声,一面笑一面冲祁承淮挤了挤眼,引得他又是一阵好笑。 肉丸不知什么时候溜下了沙发,和傅小宝在客厅的角落里玩着新买的玩具,逗猫棒一上一下,它跃跃欲试的抬爪去抓,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阵,顾双仪觉得有些肚子饿了,可又不好去吃独食,便道:“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吧,嗯……蒜香排骨好不好?” 沈颜和王永宁都觉得不好意思,劝她不要费这些功夫,祁承淮也不同意,道:“你少吃些油炸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顾双仪哼了一声,“我不问你,我问小宝去。” 当下便将傅小宝招了过来,“阿姨给你做蒜香排骨好不好,脆脆的,香香的,要不要?” 沈颜一听立即对儿子使眼色,可傅小宝哪里看得懂,就算看懂了也来不及想,下意识的反应快多了,当即就欢呼了起来。 顾双仪于是立刻笑着睨了一眼抱着胳膊望着她的祁承淮,眼睛亮闪闪的,似是在说你看我赢了。 沈颜便说要去帮忙,两位主妇起身离开后,王永宁才问祁承淮:“怎么突然休假了?” 他本能的觉得祁承淮休假的原因并不简单,果然问完了就听见祁承淮道:“我梦见傅琛了。” 他只是淡淡的说了这样一句,就已经令王永宁面色微变,“……又和那个时候一样了?” 祁承淮在傅琛亡故后一段时间里因心魔噩梦缠身的事他是除了关岳之外知道得最清楚的人,他甚至比关岳更能理解祁承淮当时的痛苦。 那种因挚友死亡而带来的负疚和对专业的强烈不自信,足以压垮祁承淮所有的骄傲,并不是他心理过于脆弱,而是他将傅琛看得太重,于是死亡带来的后遗症便翻倍的出现。 后来他好容易挣扎了过来,傅琛的阴影渐渐离开了他的生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王永宁没想到突然之间他又回到了那种状态里。 这很难让他不担心,可是祁承淮这个当事人比他要淡定得多,微微笑了笑,道:“没事,这次比当初好得多。” 王永宁听他这样说,定定的看了他片刻,问道:“……双仪知道吗?” 祁承淮点点头,目光顿了顿才道:“她知道,不管是我休假的原因,亦或是傅琛的事。” “……你同她说了?”王永宁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似的问了一句,声音往上扬了扬。 正在嬉闹的傅小宝和肉丸便停了下来,一起望向大人这边,等祁承淮挥了挥手才又转过头去继续玩他们自己的。 祁承淮望着那边的傅小宝,低声道:“是,关岳建议我将事情告诉她,认为这也许对我的帮助更大。” 他说着伸手端了水杯喝了一口水,又皱了皱眉。杯子里头是顾双仪配的补气血的药茶,用了大枣、黄芪和甘草等好几味药材,许是真有效,但味道并不怎么好,这让他有点抗拒。 只是顾双仪坚持要他喝,他不喝,她就给脸色看,甚至用上最让他觉得无奈的那一招,床上不给碰,于是他只好妥协。 王永宁也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忍不住好奇的追问顾双仪的反应,“她有没有说什么?” 祁承淮愣了愣,然后想起那天晚上他伏在她身前听见的那句话,“……是不是很累?” 醒后想起,那温和的声音里全是疼惜。他知她未必能体会和理解他与傅琛的情谊,她亦未必懂得他的自信为何会受挫,毕竟正确的面对死亡,是医者很早以前就该学会的事。 但她理解他的难过,那种失去挚友后因为种种原因只能藏起来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愈合,反而溃烂成脓的难过。 祁承淮叹了口气,眼角的笑意流溢了出来,声音轻快而愉悦,“她觉得我很辛苦。” 王永宁闻言愣了老大一会儿,有些不明白他说的话,直到看见祁承淮弯腰去摸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拉他裤腿的肉丸时,才仿佛有了些眉目。 “……你不是不喜欢猫猫狗狗么,怎么突然养了它?”王永宁仿佛下意识似的问了句。 祁承淮收回手,却不将肉丸赶走,任由它拉扯自己的裤子,只不让它爬上来,抬头笑道:“双仪很喜欢,养一只也不是不可以。” 推己及人,若是强求顾双仪将到手的猫再丢出去,她亦会十分难过,这是他后来同意留下肉丸的最重要的缘由。 毕竟不喜欢猫猫狗狗这种习惯,是可以改的,至少现在他就已经不排斥肉丸了。 厨房里,顾双仪已经排骨洗净,加入葱花和姜蒜末,以及适量的生抽、料酒、盐、黑胡椒拌匀腌制,然后转身一边慢悠悠的准备其他的配料,一边同沈颜拉家常。 半小时后,腌制好的排骨沾上薄薄一层淀粉,锅里放一层能没过排骨的油,油热后下排骨,炸熟后捞出沥油。再另起一锅,油热后下蒜末炒至金黄,放入排骨,中火炒至蒜蓉裹在排骨上,关火盛出,最后挤点柠檬汁。 蒜蓉过油后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引得馋虫蠢蠢欲动,还未端出厨房,顾双仪就抢先叼了一块咬在嘴里,“哎呀,好吃好吃,我的技术又进步了,颜姐也吃。” 她一面说一面往沈颜面前伸了伸盘子,沈颜接了过来,却并不吃,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我一会再吃,双仪你要不要拿饮料?” 顾双仪闻言就又折回身去拿饮料,冬天冷,冰箱里的饮料不合适,于是便抱了几瓶椰汁过来。 一大盘炸得金黄的蒜香排骨放在茶几中间,傅小宝和王永宁吃得津津有味,祁承淮和沈颜却是慢条斯理,肉丸在一旁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 顾双仪在祁承淮旁边坐下,笑嘻嘻的给大家开了饮料,王永宁接过去喝了一口,突然道:“哎哟,有件事忘了问你们。” 祁承淮挑了挑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又伸了伸脚,将想扑上桌子的肉丸捞得远了些。 “替我一个战友问的。”王永宁道,“是这样的……就是……” 他皱了皱眉,仿佛有些难以启齿,眼神有意无意的往沈颜那里扫了扫,祁承淮不耐烦看他这模样,催促道:“是怎样?” “就是我有个战友说他老婆为了生个二胎天天缠着他干那档子事他觉得应付不来问我是不是他老婆出问题了。”王永宁不带挺多的飞快将话说完,然后埋头啃手里的那块排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众人都愣了愣,最后反而是顾双仪先反应了过来,噗嗤的笑了一声道:“没什么问题的啊,我记得我在文献上看过,说医学上将排卵之前的六天定义为‘受孕窗’,如果能在这六天之内保持每一到两天就有一次的频繁性/生活,将获得最大怀孕几率。” 王永宁又愣了愣,张大了嘴惊讶的看着她,直到祁承淮问道:“你战友和他太太年龄多大了?” “都是三十四五左右吧。”王永宁赶紧应了声。 “噫!难怪了,听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呢。”顾双仪清脆的声音又在王永宁耳边炸了开来。 他目光里的震惊之色更浓,却并不敢去看顾双仪面上的表情,沈颜也觉得这个看起来还有些许天真娇软的姑娘有些语出惊人,毕竟在场还有男性。 唯有祁承淮哭笑不得的看着一脸果然如此的顾双仪,“弯弯,话不是这样讲的……” “哪句?前一句是有文献支持的,蘅姐也同意,后一句大家都这样讲的啊,错的?”顾双仪振振有词的道,神色里还有一丝想知道正确答案的好奇。 祁承淮差点就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这让他怎么答,这句俗语是对是错他亦没有深究过,只好讪讪的回了句:“你跟方衡也真是,都讨论些什么……” 王永宁和沈颜见他吃瘪,竟不约而同忘了刚才的尴尬,冲着他笑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 王永宁和沈颜来访之后, 再无其他亲友来过,也许是不欲提起伤心事,又或许是不愿打扰他们难得的清净,只通过社交软件或者电话问一问近况罢了。 顾双仪和祁承淮的日子因此变得很平静,平静到像是无风时的湖面,亦很快活, 快活得像是避世隐居远离一切烦恼。 无人打扰的小两口自得其乐,悠闲的享受着难得的假期。顾双仪并不去追问祁承淮现在感觉如何, 甚至像是忘了他休假的真正原因。 第53节 只是祁承淮仍然能感觉到她待自己的不同。比平时更加精心搭配的饭菜,早晨醒来她伏在身旁安抚似的姿态, 全是她默默给予的照顾。 他心里是感激的, 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将这感激说出口, 于是便决定要待她更好,甚至将这份好蔓延至顾双仪钟爱的肉丸身上。 去宠物店时,兽医说肉丸已经满三个月了, 只是因为一直流浪居无定所,才显得瘦弱可怜,为了给它补营养, 顾双仪每天都要给它喂羊奶。 如今这项工作被祁承淮接了过去,肉丸是个有奶就是爹娘的吃货,没两天就和祁承淮好上了,连看电视时都要窝在祁承淮的脚边。 顾双仪笑话他口是心非, “说不要它的是你,现在疼它的也是你, 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那是因为它是你养的,我才喜欢。”祁承淮老神在在的应道,顺便刮了一记她小巧的鼻梁。 不过他亦提醒顾双仪,“等它年龄够了必须带去做绝育,有这一只就够了,再有其他的就送去动物之家。” 顾双仪温顺的应好,知他有自己的坚持,能让肉丸在这里安家落户,他已经做出了让步,她不能一直踩着他的底线去走道。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底,顾双仪的休假即将结束,假期的最后一天,她特地跟着祁承淮一起出了一趟门。 天气还是冷,并且像是要无止境的冷下去,顾双仪隔着车窗看外面光秃秃的树枝,连连抱怨天气的怪异。 “大气候如此,我们只能适应。”祁承淮倒没多少感觉,在他看来,冷了多穿衣就是了。 顾双仪脑子一转就想到了其他地方去,“你说天气那么冷,得有多少人熬不过去啊?” 身体虚弱的人对气温的改编更加敏感,每年的冬天,医院里有多少人没能熬过去,谁也没去算过。 祁承淮摇了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只是这天气,呼吸科该忙得团团转了。” 寒冷的天气亦增加了呼吸道疾病的发病率,每年冬春两季天气骤变,感冒发烧的大有人在。 顾双仪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我还是煮个药茶,你闲时喝一点点预防感冒。” “……随你。”祁承淮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同意了她的做法。 顾双仪这次和祁承淮一道出门,是带他出来理发的,都说从头开始从头开始,元旦一到就翻过另一年去了,她也希望祁承淮能新的一年一切顺利。 明珠广场三楼顾双仪常去的那家美发店,进了门点熟悉的发型师,人到了跟前才发觉对方带了个口罩,不无歉意的解释道:“有点感冒,不好意思。” 顾双仪和祁承淮相视着摇了摇头,都是这鬼天气害的。 所幸祁承淮的发型简单,半个小时左右就已经完事儿了,出了来,顾双仪又道要去一楼的超市买东西,磨磨蹭蹭的,直到吃过午饭之后才回到家。 下午祁承淮约了关岳的门诊,顾双仪一反常态的要跟着去,“我都没去看过那里什么样的,好奇嘛。” “大冷天的,在家躲被窝不好么?”祁承淮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带她一起去,却仍免不了要数落她一句。 顾双仪笑嘻嘻的,不将他的话当一回事,扯着他的衣袖跟着走,好似跟着大人出门逛街的孩子。 关岳的诊所在省妇幼附近,是一处闹中取静的楼宇,他的助手看见顾双仪这个生面孔时愣了愣,还是祁承淮率先道:“劳烦你照顾一下她了。” 他说话时紧紧拉着顾双仪的手,关岳的助手立刻就意会过来,忙点头应道:“祁先生放心,我一定安排好太太,您先进去罢,关医生已经在等您了。” 祁承淮进了关岳办公室之后,顾双仪被带到了一旁的会客室,里头陈设着舒适的米黄色沙发,搭配着同颜色的墙壁,显得十分简洁又柔和宁静。 她坐在落地窗前,能看见院子里丛生的花姿丰盈的山茶和红艳热烈的一串红,看多了冬天枯瘦的枝桠,再看这摇曳灿烂的花树,竟察觉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来。 关岳的助手送进来一杯清茶后出去了,留下顾双仪独自一人在会客室里,她翻阅着茶几上的时尚杂志,消磨着不知会有多久的等待时间。 她的目光在杂志内页里一条娱乐新闻上停了停,看清是视帝霍昭远将出演医疗剧男主角,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这一定又是一部披着职业剧外衣的都市男女情感戏。 一屋之隔的关岳办公室里,祁承淮正同关岳闲聊。他早已不需要再做什么测试,能倾诉的也已经说完,余下的,不过是说一说近来的生活。 提到家里养了一只猫叫肉丸,关岳既惊讶又欣慰,“总算是看到你有变化了。” 祁承淮愣了愣,不知道他所指为何。 “有改变总是好的,日子一天天过,总不能日复一日都是一模一样的,有些新改变就有些新盼头,这人啊,有了盼头,才能将日子过得红火起来,你说是不是?”关岳笑眯眯的望着对面的人,声音和缓沉稳。 祁承淮和他对视着,片刻后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他看见关岳眉梢眼角的轻松,还有对明天的期盼。 有那么一恍惚,他觉得关岳和顾双仪很像,他们都不会囿于原地,他们永远对明天怀抱美好的向往,所以才会像阳光吸引万物一样吸引着他去靠近。 临走前,他对关岳说:“我这一生,也许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医生,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但命运也许是偏爱我的,使我足够幸运,有你这样的朋友,有双仪那样的爱人。” 他突如其来的感慨让关岳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拍着他的肩膀亲自将他送出去。 出门时看见等在了门口的顾双仪,寒暄过后有些惊讶的看她拉着祁承淮的手问他:“你和关医生聊完天了?” 祁承淮点点头,她就又道:“那你见完朋友了,和我去一趟超市好不好,我想吃桂花糖芋苗了。” 祁承淮又点点头应了声好,然后回身同关岳道别。关岳倚在门框处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突然意识到顾双仪从未将祁承淮看做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 她理所当然的要求着祁承淮,一定是和平时一样,对于祁承淮的现状,她也许有些关切,但绝无怜悯,因为她知道,他并不需要。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天真,实则聪慧的女人。关岳叹了口气,为祁承淮觉得高兴。 另一边,离开了关岳诊所的祁承淮,带着顾双仪去了超市,在她的指挥下买了小芋头和糖桂花,“怎么突然想吃这个?” “……不知道,就突然想吃,很想很想。”顾双仪摇摇头,说不上原因来。 回到家,祁承淮去了书房,顾双仪一边逗着肉丸一边将芋头洗净,入蒸锅蒸上十分钟,放凉后去皮切块,为了看起来更好看,还削去了芋头块的棱角,使它们看起来近圆形。 然后再将芋头入锅,加一小勺小苏打和几颗冰糖,汤汁慢慢变红,大火煮开后小火慢炖至芋头软糯,又将一袋藕粉用一小碟冷水调开倒入锅中搅拌均匀,待藕粉清透粘稠时关火,最后加入适量桂花糖浆,搅一搅盛出,还在表层撒些干桂花。 白底绘粉樱花纹样的骨瓷碗里藕粉清透芋苗圆润,上头飘着零星金黄的桂花,看起来仿佛能入画 入口时则是一口清甜,糯软不腻。 顾双仪面对着祁承淮夸赞的目光,得意洋洋的笑着歪歪头,夸口道:“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做的,不会的也可以学会的,毕竟我那么聪明。” 祁承淮看着她大言不惭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逗她:“那我想吃你呢,怎么办?” “那就……”吃字还未出口顾双仪就反应过来了,发觉他给自己挖了个坑,立时有些恼,又忍不住脸红。 祁承淮伸手揽过她的脖颈,细细的抚摸着她原先的伤处,疤痕已经渐渐淡了,如果不是很仔细,根本不会发现那道细细的与周围肤色略有差异的痕迹。 他目光暗了暗,终于又记起出事当天黄闵中对他们说的那番话,如今想来,这里头大有文章,也许可以查一查。 他总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激得一个人变得癫狂绝望,还连累了顾双仪受到无妄之灾,这世上任何事,都是有因才有果的。 祁承淮的思绪发散,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他并不知道自己如果去查,能不能知道一些什么,又或者会不会触及一些不该触及的东西。 但他的顾虑尚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见顾双仪在书房里惊叫起来,“啊!明天要值班,为什么复工第一天就要值班!” 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探头出来噘着嘴对他道:“为什么我要值班,好嫉妒你可以继续放假!” “那你辞职回来,我养你啊。”祁承淮伸手拿过今天的晚报,随口说了一句。 顾双仪立刻就蔫了,“那还是算了,没工作就没工资,没工资就没钱花,没钱花就要跟你要,拿人的手短,岂不是被你压制?” 祁承淮闻言笑了起来,忍不住夸道:“不错,想得蛮清楚,很应该这样三思而后行。” 顾双仪哼了一声,又将头缩了回去,祁承淮看着不见人影的书房门口,无声的笑笑,低头摸了一把肉丸的头,悄声道:“没事做就会胡思乱想不利于夫妻和谐,你说是不是?” 换来了肉丸喵喵的两声叫,好似是赞同。 厨房里煨着胡萝卜玉米排骨汤,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香气若隐若现的蔓延着,祁承淮仰面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忽然想不起自己以前为什么只有一个人时也会坐得那么端正。 明明躺下,是一件那么舒服幸福的事。 第八十三章 休假结束, 顾双仪销假复工,符云溪和冯舸等人见了她都觉得意外,她亦觉得和大家有种久违的激动。 符云溪上下打量她一轮,啧了声道:“我看你红光满面春风得意,想来这几天肯定过得很逍遥。” “能不逍遥?”顾双仪还未来得及回答,陈悦就抢先道, “祁医生前脚休息,你后脚就请假, 夫唱妇随到这田地,也是很可以的了。” 顾双仪闻言就红着脸吐吐舌头, 道:“本来就是打算一起的。” 她随意的说了这样一句, 但其实并非如此, 如果不是担心祁承淮,她也许并不会离开工作岗位,只是她多少有些庆幸当初自己做的决定, 否则怎么可能知道祁承淮隐藏已久的秘密。 那些秘密像黑暗中的伤口,即便已经开始溃烂,他都还死守着, 如果她没有陪在她身旁,也许知道的日子就会无限期的后延。 但是这些话,顾双仪不可能告诉其他人,哪怕是父母, 她也不想说,因为这是她和祁承淮之间的秘密。 复工后没过几天就是元旦, 符云溪和冯舸恰好都有事,顾双仪感念他们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替了班,于是便投桃报李的替他们值班。 这样一来,元旦三天假,顾双仪只休了最后的一天,祁承淮也不觉得她替同事值班有什么不好,同一个科室的,除非有矛盾,否则这样的互相帮助必不可少。 于是那一天便同顾双仪说好,分头去约各自的家人,然后一起吃个饭,他们的关系已然稳定,那么双方的父母见个面互相认识一下也未尝不可。 第一次见面的两对父母,无非就是你夸我儿子我夸你闺女,寒暄说笑都点到即止,饭桌上一派和乐,虽还未到亲密的地步,但这已经令顾双仪和祁承淮觉得满意,毕竟不是谁都能第一次见面就一见如故的。 就这样,新的一年随着家里挂历的更换算是到了,顾双仪热切的盘算着这一年要做的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主治医师考试。 祁承淮却劝道:“你还是先把年过了罢。” 他和很多人一样,觉得只有春节过了,才算是新的一年。 于是顾双仪这个重度拖延症患者就又将这件事暂时放到了脑后。 元旦过后,顾双仪的工作一如往常,祁承淮也仍旧赋闲在家,每日里看看书看看电视,又逗逗小猫肉丸,不可谓不悠闲自在。 但总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偶尔会看不过眼,要来打扰一下他的生活节奏。 一月份是考期末考的日子,卢主任提前一天打电话给祁承淮道:“我看你挺有空的,不如你去监考罢。” 于是主任一声令下,祁承淮转天早上早早就出了门,前往h大担任三年级《诊断学》操作考试的考官。 一起去的当然还有好几个承担这门课授课任务的同事,三年级学生的操作考试只有体格检查一项,分组后在全身体格检查众多的项目中按抽签的方式随机抽取一道题,然后在人体模特身上进行操作,由监考老师打分,作为期末考成绩的一部分。 祁承淮坐在门口的那个位置,看着一个接一个学生在他们的同学身上进行检查,看着他们或镇定或紧张,甚至双手微颤,在最后提问题时都不忍心太过为难,只问了些极简单的问题。 这一批学生有近三百人,等全部考完,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祁承淮将评分表递给组长后就要离开。 出了门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高挑女生站在门口,见是不认识的,他便侧了侧身要继续往前走。 可是才走了两步,就听见后头传来一道紧张的女声,“祁老师……” 他愣了愣,转过身来疑惑的看着对方,他没想到这个学生是来找他的。 皱了皱眉,祁承淮道:“这位同学,是对刚才的考试有什么疑问吗?” 他以为是刚才找他考试的学生之一。 “不……不是……”女生被他看得脸都红了,慌乱的低下头去,仿佛不敢看他似的。 祁承淮更觉纳闷,“那是有什么事呢?” “我……我……”女生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目光四处游弋,不停的看向祁承淮的身后。 祁承淮下意识的跟着回头去看,只见不远处站了三个女生,手拉着手站在一起,冲这边挥手摆头的,好似十分着急,见他看过去就又都停了手,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来。 第54节 他当下觉得有些好笑,但却不在面上表现出来,而是又问了一遍:“这位同学,是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 “祁老师,我喜欢你!”祁承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女生清脆急促的声音打断了。 祁承淮愣了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你的肯定,祝你考试成功。” 虽然并不认得这位学生是谁,但也许是他带过的学生,祁承淮一厢情愿的以为她只是对自己表示感谢。 但女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无法这样以为,“不是的,祁老师我喜欢你,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所以……你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 祁承淮立即就一惊,随即哭笑不得起来,他摇着头道:“不可以呀,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结婚了。” 他一面说一面侧了侧头看向一旁用来考试的教室,见被柱子挡住了,想来应该没人能发现他们在说什么,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毕竟这种事,不论对他还是对面前这个女孩子,都不能说是一件好事。 女生的眼睛里迅速起了一层水雾,抿着唇倔强的看着她,好似强弩之末,“可是我听说你还是单身的,并没有……” 祁承淮又摇了摇头,“你听说?听谁说的?同学,我们并不熟悉,我是否有女朋友这种私事又怎么可能告诉你?” 说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劝道:“你还小,应当值得更好的,去喜欢一个和你一样青春朝气的男孩子多好,何必找我这样一个中年大叔,我们不合适。” 到底是自己的学生,就算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也难免流露出关切和和蔼来,否则哪有心情去劝解。 只是女生显得极其失望,又或许是觉得难堪,眼里的眼泪越积越多,看着就要流出来了,祁承淮又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不忘道:“回去吧,睡一觉,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说罢他不敢再多停留,急忙转身就往电梯的方向去了,心里又想到不知该怎么和顾双仪提起这事,顿时又是苦笑。 出了学校大门,他直接往医院去,约了顾双仪一起吃午饭。 有一段日子没来单位了,他看着这里熟悉的白色建筑,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许久,从上大学时见习开始,到后来实习和正式工作,已经是十几年了,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熟悉。 但这一次不过短短十几天的离开,竟让他觉得已经离开了许久。 他不由自主的往急救中心前面的空地看去,不久之前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令他肝胆生寒的对峙,然而此刻他看着那里人进人出,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无比的平静。 没有再觉得害怕恐惧,亦无恼怒激愤,只有淡淡的遗憾,又有片刻的疑惑。 在食堂见到许多相熟的同事,纷纷探问何时回来上班,说是想请他的会诊都不能了,他只好笑着道再过一段时间云云。 每个人和他寒暄完,都要看一眼和他坐对面的顾双仪,然后一脸我懂的表情,“那不打扰你们了。” 于是到得后来,祁承淮仍然能够和顾双仪单独坐在一个角落,低声说话并无外人打扰。 他便趁机将方才在学校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和当初林璇的事一样,顾双仪把这件事当做笑话来听,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哎哟我没想到啊,你招蜂引蝶的本事越发大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祁承淮嗔了她一眼。 顾双仪便放下手来,努力的做出正经的表情,“你同她讲你这种中年大叔不好,难道就没听说过男人大点会疼人么?成熟男性的魅力对小姑娘的吸引力,远远大于同龄的男孩子。” 说着她又忍不住笑起来,怕引来旁人侧目,倒是不敢笑出声,只是手里喝汤的瓷羹抖啊抖的。 “那要是我真鬼迷心窍答应了她呢?”祁承淮看她一脸的哎哟这事真逗的表情,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就刺了她一句。 顾双仪闻言停了下来,定定的望了他一阵,然后似笑非笑的冲他挑了挑眉道:“你试试看?” 祁承淮背靠着椅背,和她对视着,看清她眼底毫无遮掩的占有欲以及警惕,先是愣了愣,继而眼角一扬笑了起来。 “不敢不敢,我要是真做了这事,回去之后搓衣板恐怕得跪烂了罢?”他笑眯眯的,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顾双仪听了他的话,先是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跪烂了也没有用。” 祁承淮就又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也知道你的坚持和底线,那么,我便不会踩着你的尊严去践踏你的感情,让你的付出变成一场笑话。 吃过饭后,顾双仪回休息室去了,临走前问祁承淮要去哪儿,他想了想道:“去一趟医案室。” 她愣了愣,“……去那里做什么,你有上交的病历出错了要去改?” 祁承淮摇了摇头,道:“我想去查一查那件事。” “那件事是哪件事?”顾双仪眨了眨眼,没想得起来他说的是什么。 祁承淮敲了一记她的后脑勺,“怎么年纪轻轻记性那么差,就是那次你差点没命的事。” 顾双仪这才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问道:“能查吗,黄师兄上次不是说让我们别管吗?” “他说的是等风头过去了再说,可没说一定不许我们知道。”祁承淮哼了一声道。 顾双仪知道阻止不了他,但又担心他到时闹出些事来,便道:“那你知道缘由就算了,不要揪着不放,有些事不该我们出头的。” 迎着她担忧的目光,祁承淮点了点头应了她的要求。 医案室的负责人姓程,比祁父小不了多少岁,已经是医院的老职工了,祁承淮喊他程老师,听闻他的来意,程老师叹了口气道:“你要的病历就在柜子那里,是十八年前六月的。” 祁承淮谢过,按照他的指引,在柜子上找到了标有那个日期的纸箱,翻出了那份泛黄的封存已久的病历记录。 第八十四章 祁承淮在病案室找到了程老师说的那份病历, 十八年前还未普及电子病历,所有的病程记录都是手写的,借由蓝黑碳素墨水的钢笔字,他窥见了事件的起因。 其实事情十分简单。十八年前有一个叫林文的男性患者因为鼻炎来到省医,找到了当时还是主治医师的刘炳添看病,为了治疗, 刘炳添给他实行了下鼻甲切除术。 本以为手术之后可以摆脱鼻炎的困扰,然而没想到现实极其残酷, 祁承淮按照索引,找到了后来十几年里林文在省医的几次住院记录。 在十八年前的那次手术后, 他陆续出现鼻腔或鼻咽、咽部干燥感, 部分患者有窒息感、注意力无法集中、疲劳、烦躁、焦虑、抑郁、鼻腔浓涕、血性分泌物、恶臭、嗅觉减退等症状, 从鼻腔ct检查可以发现他的下鼻甲基本被切除,呈宽敞的筒状。 祁承淮从其中一份记录极其详细的病程记录中看到他的自述,失眠, 脾气暴躁,做事情集中不了精神,腹部胀痛, 没了嗅觉。他曾经尝试用筷子捅自己得喉咙自残来转移痛苦,家里人都觉得他精神有问题。最痛苦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绝望了。 在过去的十八年里,林文除了再找过刘炳添复诊外, 还找过本院其他的耳鼻喉科专家,甚至去了外地据说耳鼻喉研究方面很权威的医院, 近几年也试过接受手术进行填充鼻甲,但都收效甚微。 病痛使他的脾气变得极为暴躁,他为此失去了工作,妻子在不久之后离开了他,甚至带走了儿子,他与老父老母相依为命,全家人的开支来源于父亲走街串巷收废品的微薄收入。 而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他当年的主治医生刘炳添。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刘炳添评上了副主任医师,然后是主任医师,后来是学科带头人,如今是省医耳鼻喉科的科主任,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学会协会的头衔。 一身光环集聚,可谓事业有成春风得意,这很容易就激起林文心底的恨来。 所有一切都发生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同时又觉得不出意料,佛家亦有言,一切皆有因果。 为了确认是否是过度医疗的锅,祁承淮查阅了一些资料。据一些专科专家分析,引起空鼻症的可能有三种,一是先天性或后天性鼻腔自身的解剖结构出现异常;二是因萎缩性鼻炎、特殊鼻腔炎症等后天性疾病导致鼻腔黏膜或骨质破坏;三是由手术所致,其中既包括了诸如鼻腔肿瘤切除等不得不进行的手术,也存在因医生经验不足或对病情把握不够而导致的鼻腔结构切除过多,也就是手术并发症的情况。 根据病史,林文的情况与前两种可能对应不上,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了。 关了电脑后,祁承淮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怎么样?”程老师一直都在一旁和他一起看这些病历,听见他叹气,便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了什么?” 祁承淮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发觉我对那个人恨不起来,他是有错,但又极惨。” “然而这世上比他惨的人还有许多。”程老师摘了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笑了笑,“作为医生,应当吸取前车之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老话有老话的道理。” 祁承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将病历都收拾好放回原处,道:“程老师,那我先走了。” 程老师笑着说了声好,亲自将他送出门,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又不说一句话。 祁承淮抿了抿唇又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身大步的离去。 从病案室出来,已经将近下午五点半,祁承淮看了看表,决定等顾双仪一道回去。 也许是病人很多,一直到六点,顾双仪才行色匆匆的出现,坐进车里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查到什么了?” 她同样十分关心这件事,不仅仅因为她是受害者。 祁承淮将自己掌握的消息告知于她,顾双仪同样觉得心情复杂,同他当时的反应一样,良久才叹了口气。 但却又觉得不可思议,“哎呀那个主任,我还替同学约过他的号呢,也是看鼻炎的,幸好没说要做手术。” “这世上,名不符实的人不知有多少,哪能都让你看出来。”祁承淮对此司空见惯,回答的语气平静中甚至有些冷淡。 顾双仪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点点头,片刻后又问:“那你知道上面的处理是什么吗?” 祁承淮摇了摇头,“不清楚,兴许可以问一下爸爸。” 他指的是他的父亲,祁父虽然已经退休,但人脉关系都还在,这样大一件事,他没理由不知道。 顾双仪便又点了点头,继而扭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象。 冬天天黑得早,虽然才六点多,但天却已经擦黑,道路两旁的路灯都已经亮起,元旦时装饰在景观树上的小夜灯没有拆下来,仍旧亮着,远远看去,仿佛一片火树银花的感觉。 祁承淮和顾双仪的住处离医院很近,得以在更庞大的下班晚高峰车流出现前结束这段短短的回家路程。 一开门,肉丸就扑了上来,喵喵喵的叫着,好似在表达对他们的想念,祁承淮侧了侧身避开它,由得顾双仪弯腰去将它抱起来。 室内的灯光柔和,顾双仪和肉丸说话的声音传来,电视里放着保健品的广告,祁承淮站在玄幻处无声的看着,觉得心里一片安宁。 所有的怜悯同情,或是愤怒悲伤,都渐渐平息,那些他没有告诉程老师亦没有告诉顾双仪的所思所想,通通都就地掩埋。 有些话根本就不需要说出口。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去淘个米,放多点水,煮软一点。”顾双仪放下肉丸,一面往厨房走,一面背对着祁承淮吩咐道。 祁承淮哦了一声,默默地去米桶里舀米,厨房里两个人站在一处,低声的商量着晚上吃什么菜,之前的讨论像是从未存在过。 祁承淮就此将林文的事放下不提,仍旧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生活,白天在家里看书养猫,下午去接顾双仪下班,顺便去附近的超市买一点菜,生生的将日子过成了退休后的样子。 然而他亦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毕竟再过小半个月,这样的生活就没有了。 过了两天,王永宁休假回城,约了他吃饭,提到与沈颜的婚事,“到时候记得和双仪一起来吃饭。” 时至今日,距离得知王永宁要与沈颜结婚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但祁承淮仍然觉得不真实,仿佛只是在梦里听说过。 他愣了片刻,问道:“真的不办婚礼么?” “我倒是想,可她不肯。”王永宁淡笑着摇了摇头,神色间有些无奈,“她觉得对不起傅琛。” 祁承淮闻言沉默了一阵,终是道:“劝劝吧,婚礼有时是一种仪式,是给别人看的,也是给自己看的,不管你们这段婚姻最开始的初衷是什么,有这样一个仪式,应当可以让你们更加一条心,傅琛应当会感到高兴。” 王永宁有些惊讶的看住他,“没想到你道理那么多,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仪式了?” 祁承淮笑了笑,目光微闪,“……人总是会变的。” 王永宁见他不肯明言,也不再追问,最终还是答应去劝一劝,或者可以让傅小宝去游说一下。 他自有另一番考量,毕竟婚礼一办,他们的夫妻关系就无法遮掩,众人皆知光明正大,到时事情解决了沈颜想离婚,多少要顾忌一下周围人的看法,而这正是他的机会。 之后祁承淮与顾双仪提起这件事,顾双仪虽然觉得王永宁有趁火打劫之嫌,又感慨他为了留住沈颜费尽心思。 祁承淮便道:“幸好我们不似他们,否则我肯定会心力交瘁而死。” “是咯,你以为人人都像我那么好骗的?”顾双仪晃晃脚丫,斜着眼望他,锁骨底下一枚粉色的吻痕若隐若现。 第55节 祁承淮同样望着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放心,家里头我聪明就够了,你就负责貌美如花傻白甜。” 顾双仪闻言立即笑倒,好似听见了夸赞一般。 转天顾双仪下班,祁承淮问她要给王永宁和沈颜准备什么结婚礼物,她没应,却又提起林文的事,“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空鼻症的林文?” “怎么记不得,你都快交代在他手里了。”祁承淮叹了口气,仿佛对她的问题感到无奈。 顾双仪就接着道:“今天早上开会,院办那头发了文件,耳鼻喉科的刘主任被免去了科主任和负责人的职务,暂时停职观察了。” “……是么?”祁承淮愣了愣,下意识就问了一句。 顾双仪点点头,道:“嗯,是早上开会的时候章主任说的,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祁承淮嗯了一声,没再说这件事,直到晚上他打电话给卢主任询问是否需要去监考《诊断学》的笔试时才顺便似的问起这件事。 “这是上头的指示,毕竟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如果不做出表示来,很容易激起民愤,更何况,也的确需要一些有震慑性的举措肃清一下当前的医疗环境了。”卢主任如是道。 放下电话后,祁承淮又叹了口气,不仅是为一朝跌落尘土的刘炳添,毕竟这个圈子很小,小到一次处分就能断掉一个年轻医生的前途,即便如刘炳添这样的大拿,亦要伤筋动骨。 也是为这个复杂的圈子,像一潭浑水的圈子。 但祁承淮觉得,无论如何,这件事终于是随着这个决定尘埃落定,即便是外界还有质疑的声音,但都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第八十五章 祁承淮最闲的一段时间, 是即将结束假期的时候。彼时离他复工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除了定期去关岳处,就是窝在家里看书养猫,还有他捣鼓新近开发的新技能,做饭。 已经是一月初,离年关渐渐地近了, 街边的店铺又开始搞贺新春的活动,红色的装饰逐渐出现在行人的视线里。 祁承淮早上出门去超市购买食材, 手里拿的是顾双仪前一晚写给他的清单,排骨半斤、淮山半斤、柠檬一个, 这是顾双仪教给他的柠香淮山排骨汤需要准备的材料。 说起顾双仪会教他做饭, 是因为前天晚上他心血来潮下了一次厨。 自小父母离家的时候多, 祁承洲是个大大咧咧极度随遇而安的性子,照顾老爷子的事情不可能全都交给保姆阿姨,于是祁承淮便学着分担一部分的事物, 久而久之就学会了做简单的饭菜。 只是厨艺不精,在后来忙碌的学习和工作里,很多技巧已经逐渐淡忘。 而这次休假难得有时间, 他看着厨房里一应俱全的厨具和食材,不免有些兴起,想着试一试,看做出来的东西还能不能吃。 顾双仪那天回到家, 一进门就闻到了刚煮熟的米饭的香味,她先是愣了愣, 随即快步走进了厨房,一眼就看见站在灶台前背对着她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听见脚步声,祁承淮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怔怔的望着自己,难得有些赧然,“我、我就是没什么事做……” 他还拿着锅铲,酸辣土豆丝的味道从锅里飘出来,顾双仪吸了吸鼻子,觉得这道菜真香。面前这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男人,围着她常用的粉色米菲兔围裙,有些不合身,但她觉得好看极了。 那天晚上那碟酸辣土豆丝被顾双仪吃得一点都不剩,收了碗之后她摸着滚圆的肚皮,冲笑得志得意满的祁承淮道:“既然有空,多学几个菜罢,天气冷,汤水最好了。” “你就舍得这样使唤我?”祁承淮弯身去揪了揪她的鼻子,面上笑吟吟的。 顾双仪便同他嬉皮笑脸,道:“我喜欢你做的饭啊,你让我多享受几天,好不好嘛?” 她的撒娇历来对祁承淮都是奏效的,于是在他半推半就之下,顾双仪拿了复习用的卡片纸,每张卡片写了一道菜或者一道汤,硬是塞给了祁承淮。 这天煮的是柠香淮山排骨汤,顾双仪在卡片上一条一条的列出了用料和做法。 排骨洗净斩件焯水,淮山洗净切块,柠檬切片备用。向锅内加入适量清水煮沸,纳入排骨及淮山,慢火煮一个小时,最后放入柠檬片煮五分钟,调味即可。 汤锅咕嘟咕嘟的响,祁承淮坐在沙发上看书,是一本中医药院校用的《内经选读》教材,他从书架上顾双仪的教科书里找到的。 之所以会看这本书,是因为他偶然翻到里面的内容时,发觉旁边有顾双仪的笔记,不是那种中规中矩的课堂笔记,而是她随手记下的一些个人感悟或者老师提过的案例,又或者是老师说过的话。 在《四气调神大论》一篇中,其中一段是:“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逆之则伤肾,春为痿厥,奉生者少。” 顾双仪特地在“早卧晚起”四个字下面重重的划了几杠,旁边用蓝色的签字笔写了小小的一行字,“由此可见,学院的励志班十分不科学,起太早了。” 祁承淮看了之后有些好笑,遂拿着课本去问她是什么意思,她看了之后理直气壮的道:“不管春夏秋冬都是七点起床,大冬天的七点还没天亮呢,根本有违自然规律,难怪每天早上在教室睡倒一片。” 面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尽管从她的言辞和表情里,让祁承淮极其容易发觉她当年也是睡倒的那一个。 他又问这段话具体如何解释,因涉及到专业性的问题,顾双仪表情立刻正经了许多,“冬天的三个月,是万物生机闭藏的季节。冬天阳气主藏,如同北方的落叶树,阳气深藏根部,免遭寒冷的侵袭,休养生息,为来年春天的生发做好准备。这乃是顺应冬气、养护人体闭藏机能的法则。违背这一法则,就会伤害肾气,到了春天还会导致四肢痿弱逆冷的病症。究其原因,是由于身体的闭藏机能在冬天未能得到应有的养护、以致供给春天时焕发生机的能量少而不足的缘故。” “所以,冬天应该早睡晚起,避免寒冷,养足精神!”顾双仪铿锵有力的最后道。 祁承淮起先还认真的边听边点头,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看选段后面的注解,半晌迟疑着道:“这个早睡晚起,该是需等到日光出现再起床罢?冬天七点多不是天开始蒙蒙亮了么?” 顾双仪愣了愣,随即气呼呼的道:“胡说!我不要承认这是真的!” 祁承淮听了后哭笑不得的卷起书敲了敲她的头,“哪有人像你这样的。” 再之后,他又陆续在书本里发现了好些顾双仪的笔记,比如她在某页的角落里写道:“老师说,娶一位懂中医的太太特别好,懂养生,活得长些。” 他看了就笑,逐页逐页的翻看过去,从一开始对顾双仪的笔记感兴趣,到后来借助着文后注解半懂半不懂的翻译着原文,等到书看过了三分之二,他已经渐渐对整本书有了兴趣。 这几天他甚至大略的翻过顾双仪其他的中医书籍,教科书当然无甚意思,他亦看不大懂其中的中医病因病机,顾双仪说是他没看基础理论的缘故。 于是他又去看她的那本《中医基础理论》,终于渐渐确信,这里头并非是很多人以为的玄学和封建迷信。 他想起从前学校其实也开过中医的课程,只是作为选修课,大多数人都逃掉了,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去上,大概是去医院见习了,又或许是在外头闲逛,总之是全无印象。 祁承淮放下书,揉了揉眼睛,转头去看阳台外的天,天很蓝,是难得的好天气,亦很高远,他隐约看见有飞鸟掠过的痕迹,但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半晌后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了顾双仪放在茶几的复习资料上,那还是他托省中医院的熟人要来的,顾双仪放在桌上的那页,正是写着山药,“性味甘、平,归脾、肺、肾经,功能补脾养胃,生津益肺,补肾涩精,主治脾虚、久泻、肺虚、肾虚、带下、尿频等症。” 他默念了一遍,心里忽的一动,哦顾双仪那位素未谋面的老师说得真对,娶个懂中医会养生的太太真是不错,连吃都吃的明白健康,果真可以延年益寿。 待顾双仪回来,锅里的汤早就已经好了,她一面喝汤,一面掰着手指头给祁承淮算,“淮山可以抗氧化、延缓衰老、调节免疫、控制血糖和血脂,柠檬性温味苦,可以止渴生津、健胃解腻消食,还可以开胃醒神,厉不厉害。” 祁承淮从碗里捞了一块肉多的排骨放进她碗里,点头道:“是挺厉害的,你多喝点,上班累了。” 顾双仪埋着头认真喝汤吃饭,间或聊起琐事,难免提到前些天祁承淮和她提过的给王永宁和沈颜送新婚礼物的事来。 “我寻思着,送些实用的东西罢?比如小家电什么的?”顾双仪琢磨着道。 祁承淮却有些犹豫,“可是谁家不是家电齐全的,万一送了不用,岂不是浪费?” 顾双仪想想也是,这年头只要是过日子的,哪家都是东西齐全不缺的,好似送这些又真的太普通了些,顿时也有些苦恼,叹着气道:“哎哟,那到底要送什么,真是脑壳疼。” 祁承淮也觉得麻烦,若是普通朋友,那边中规中矩送个寓意好又不出错的东西就可以了,但偏偏是王永宁和沈颜。 他们一个是祁承淮的战友,一个是战友的遗孀,虽然这桩婚事来得突然且充满了无奈,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实在是一桩不错的婚姻,对于重组家庭来说,能知根知底就避免了一些日后因为不了解而产生的纠纷。 祁承淮希望能送一份更符合心意的礼物,顾双仪同样如此认为,于是他们在饭桌上就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从小家电到摆设再到压床娃娃,被一一提起,又被一一否决。 到最后,祁承淮总算心生一计,“要不这样,我们送幅画,挑吉祥的意头好的来画,裱起来,他们可以挂起来做装饰,看着也很高雅大气。” “这个听着不错。”顾双仪闻言就立刻点了点头,她实在是想不动了,送礼这种事,实在太伤脑筋。 然而片刻后她又有些疑惑了,“画?你是说画一幅吗?谁画,你啊?” 她连连问了几个问题,试图确定自己是否听错。 祁承淮迎着她的疑惑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现画,不过不是我,你忘了我哥?我不过是负责选图案罢了。” “……你不会告诉我你这是打算压榨劳动力罢?”顾双仪默了默,有些犹豫的道。 祁承淮却不以为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亲兄弟有时候也不需要算那么清楚嘛。” 而后他又让顾双仪想该画些什么上去,俩人头靠头的想了好一阵,才确定要画一幅表示百年好合夫妻恩爱的荷花鸳鸯图。 定了礼物之后,总算是可以松口气,顾双仪头一歪,半个人就靠在了沙发上,懒洋洋软绵绵的。 祁承淮看着她,半晌后突然笑着问道:“要不要让我哥多画一幅,挂在咱们家?” 顾双仪闻言也没多想,抬眼打量了一番客厅,满不在乎的道:“随意吧,挂不挂都没所谓了。” 祁承淮得了回答先是愣了愣,随后摇头笑了起来,看来自己说的太隐晦,她是丁点意思都没听出来呢。 第八十六章 一月中旬的某天晚上, 关岳突然来访。 祁承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觉得十分惊讶,“怎么有空过来,明天不用上班?” “嗯,很久没和你聊过天了,来看看。”关岳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 袋里装着啤酒和几盒打包的熟食。 他进了门,四处环顾了一圈, 问道:“怎么只有你,你家顾双仪呢?” “她今天值班。”祁承淮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上, 正在角落里用鼻子去顶小皮球的肉丸听见动静立即就跑了过来, 好奇的扒着茶几的边沿探头去看塑料袋。 关岳低头一看, 正好碰上它湿漉漉的眼神,好似在问里头装了什么,见状他弯腰一把将肉丸拎了起来, 和它眼对眼的看了一阵。 然后转头去问祁承淮,“讲真,你什么时候愿意养猫了, 不是最烦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么?” 祁承淮坐下,将熟食的包装都打开,又递了一瓶啤酒过去,“双仪喜欢, 就由着她养了。” 关岳一手接过啤酒,又将肉丸放下, “还真以为你转性了。” 肉丸似是被他吓着了,四条腿一着地就忙不迭的往祁承淮身边靠,扯着他的裤脚喵喵喵的叫,仿佛在告状似的。 祁承淮低头摸了摸它的脑袋,低声道:“乖,这些东西你不能吃,去玩罢。” 肉丸坐在地上,歪着头看了他一阵,见他好不退步,便有些怏怏的一步三回头继续去玩它的皮球了。 “果真是爱屋及乌。”关岳见他对着只猫和颜悦色,忍不住啧了一声。 祁承淮闻言只是笑笑,也不去解释什么,只是“啪”的一声拉开了啤酒瓶上的拉环。 关岳伸过手来和他碰了碰,突然道:“老祁,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的班长?” 祁承淮正举瓶喝了口酒,闻言愣了愣,旋即迟疑的问道:“是……怎么了?” 关岳与祁承淮本科阶段是同班同学,研究生转段时祁承淮选择了神经医学方向,关岳却突然跨专业去了心理学,当时他们班有个连任了四届的老班长,叫张堰。 张堰是四川人,一口川味普通话说得特别溜,擅长演讲,且很有领导才能,当时祁承淮所在班级在他的带领下可谓团结一心共同进退。 当时因为有同学因家境贫困而被迫辍学,他为此还特地动员大家捐款,后来又牵头成立了一个叫青竹的基金会,定时出去义演募捐或者收集废品卖钱来筹集基金,以帮助因家境问题而出不起学费的同学。 后来大五转段,张堰选择了肿瘤科,而后毕业时几经波折去了g市的一家三甲医院,听旧日同窗说起,都说是过得还不错,家庭美满事业顺利。 当下听关岳提起他,祁承淮却有些不敢接话,好似他的美满只是一个传说,一碰就会破裂。 果然,关岳的下一句话就道:“他被病人家属告了。” “……怎么回事?”祁承淮又愣了愣,皱着眉问道。 “前几天他突然找到我,问我有没有认识打医疗官司比较好的律师。”关岳双手握着啤酒瓶转了转,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就问他怎么了,他就跟我说了一件事。” 那件事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科里有有一个多发性骨髓瘤的病人来住院,安排在双人间,隔了一天旁边那张床也来了个病人,是直肠癌的,已经便血多年,近一个月家人才重视,送来时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第56节 起先也没什么事,更没有哪个医生在管病人的时候会特地去告诉病人和家属同病室的人是什么病。 过了两天,下午时直肠癌病人的儿子突然来找张堰,“张医生,你能不能给我爸换个床,隔壁那个人太危险了。” 张堰当时不明所以,细问才知道骨髓瘤病人和他们聊天,说自己去哪里看过医生又做了哪些治疗如何如何,这位家属抱着手机一查,哦是血液病啊,那岂不是很容易就传染,不行不行,不能住一起,于是就来找医生要换床了。 听对方说完缘由,整个办公室的医生护士都在解释并非如此,说这是血液病表现出来是个瘤而已不会传染的云云。 但对方很坚持,“蚊子叮咬呢,那么多病都是蚊子叮咬了传染的,你们又不和他住一起,当然不会有事了。” 总之就是要换床,可是病区已经住满了人,实在难以调换,只好答应一旦有人出院,立即就将他转过去,这才安抚住人。 第二天是直肠癌病人的女儿来陪护,张堰去查房时又与她说了一次换床的事,病人女儿明显通情达理得多,当下就表示理解,也认为不会传染,不需要特地换床,她会与弟弟说清楚,云云。 本来这件事到此就该结束了,合该是一出医患之间相互信任相互理解配合的戏,哪知没过多久,直肠癌病人突发感染,并且病情进展迅速,很快就到了死亡的边缘。 在一个夜班这位病人的血氧飞速往下掉,很快就不行了,病人儿子在办公室大闹,说感染都是因为和一个骨髓瘤的病人住在一起,否则他父亲不可能会死,全然不顾他父亲已经便血多年本来就已经病重的现状。 然而道理说不通,对方扬言要上告,但这并不是最坏的情况。 更糟糕的是,在直肠癌病人并发严重感染不治之后,同病室的那位骨髓瘤患者也出现了感染,张堰和同事们多方求因,又问了家属,这时对方才吞吞吐吐的告知曾经查出过hiv阳性。 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张堰当时就懵了,全科的医生护士都极其紧张,尤其是给他打针和做其他护理的护士,都立即去抽血化验,生怕有个万一。 此时直肠癌患者的家属不知如何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当下更加有理由了,这可是hiv啊,不是普通的病啊,他们应当有知情权啊,于是以张堰作为主治医师但没有充分履行告知义务将他告上了法庭。 祁承淮听罢前因后果,沉默半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若是没有后来那一段,情况尚且算不得坏,但偏偏老天爷要捉弄人。 “那现在呢,怎么说?”他抿了口酒,问道。 关岳苦笑着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办,等开庭呗,希望我介绍的这位据说很会打医疗官司的律师能给力点,帮他过了这关。” 顿了顿,他又道:“以前上学的时候,听老师说起有人不注意给病人女朋友说了病人并不想让她知道的情况,因此被上诉且引起了社会纠纷的事,当时还觉得自己以后不会那么不小心,结果啊……”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祁承淮亦笑了一下,道:“所以才说临床这条路,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不注意就可能将前程乃至身家性命折进去。” “哎呀,不说这个了,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做什么。”关岳摆摆手,伸手拈了一根鸭舌含进嘴里。 祁承淮也不再继续聊这件事,再怎么感慨,也仿佛无济于事,不过是记在心里做一个警示罢了。 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期间顾双仪打电话回来问祁承淮睡没睡,听说关岳来找他喝酒,也不多问,只说别喝太多,要是晚了就让关岳住下云云。 等祁承淮放下电话,关岳赞道:“真是贴心的好姑娘,老祁啊,你可算是享福了。” 祁承淮亦倍感得意,只是不好自夸而已。 倒是关岳突然又道:“说实话,这段时间我也看了点内经,里头有个说法很好玩,叫五态人格。” 祁承淮愣了愣,“你怎么突然也对这个感兴趣了?” “新近认识了个青年古琴家,听他说起去地震灾区时的事,他听一同去支援的一位康复医生提起过,觉得有点意思。”关岳饶有兴致的同他说起近段时间的一些事。 他指着祁承淮道:“你能恢复得那么快,你家顾双仪居功至伟,从心理学角度来讲,她的人格很健全,举止大方,为人和顺,适应变化,恰恰是阴阳平和之人的行为表现,因为她是这样的,所以她从不觉得你是个病人,给了你很安全的恢复空间。”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其实你也是个阴阳平和之人,从容稳重,品行端正,胸怀坦荡,处事理智,否则情况不会如此乐观。” 祁承淮听了忍不住笑着阻止他,道:“你这是要说我好得快,还是变着法儿的给我戴高帽?” 关岳拍了下大腿,又开了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就喝了半瓶,然后打了个酒嗝道:“嘁,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翻翻书嘛,你家顾双仪正统中医出身,不可能没有内经在家的。” 祁承淮就点了点头,“会去看的。” 关岳就又抛开了这个话题,开始东侃一句西说一道起来,什么事都说,连他诊所的美女前台又换了个新男朋友都说了一嘴。 等他带来的啤酒渐渐都空瓶,夜已经深了,俩人都已经微醺,关岳躺在沙发上,叹了口气道:“真好啊,还有个能胡天海地吹牛的人。” “太晚了,又喝了酒,你住下吧,去客房睡。”祁承淮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用手臂撑着头,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关岳也不客气,三步一晃顺着祁承淮指示的方向进了客房,又砰的关上了门,震得已经在猫窝里睡着了的肉丸又醒了过来,抗议似的喵喵叫了两声。 祁承淮起身将垃圾收进塑料袋里扔进垃圾桶,起身欲回卧室去洗漱,目光一撇,正看见被他摆在沙发角落的内经课本,犹豫了一瞬就拿了起来。 忍着困意翻了翻,并没有找到关岳说的这些话,想了想,还是作罢了,有些问题不需要刨根问底将答案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到了第二天见到下班回来的顾双仪时,又忍不住想起关岳的话,好奇之心变得强烈起来。 遂拉住人问,难为顾双仪书本背得熟,这个五态人格却记得不甚清楚,又匆忙去翻原文,然后捧着书给他念道:“阴阳平和之人,其状委委然,随随然,颙颙然,愉愉然,暶暶然,豆豆然,众人皆曰君子,此阴阳和平之人也。” “这是什么意思?”祁承淮紧接着问。 顾双仪忙看看书页下方的小字注释,“委委,雍雍自得之貌,形容人大大方方,不卑不亢的态度。随随,不急遽也,形容人遇事沉稳而不慌乱。颙颙,尊严貌,形容人的岸然正气之态。愉愉,和悦也,是说这种人因为心态平和,遇事皆有知足和善之心。暶暶、豆豆形容眼睛清澈,眼光温存和善,给人以安全,大方,有品位的感觉。” 读完注释,顾双仪忍不住赞叹道:“这可给我们塑造了一个完美的正人君子哎。” 祁承淮就笑,并没告诉她关岳说过的话,只是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放下书又兴冲冲的去抱肉丸起来揉搓。 他抬头去看阳台推拉门,透过玻璃窗,看见有阳光射破云层,将云朵周围镶上了一层金边。 第八十七章 顾双仪接到了沈颜请她做伴娘的请柬, 连续看了三遍,将每一个字都嚼了一遍,才终于确定这是真的。 她问祁承淮:“不是说不办婚礼么,怎么突然又要办了?” 祁承淮笑着摇头说不知,他也同样觉得奇怪,王永宁是用了什么办法在短短的时日内使沈颜改变主意的。 后来他去问, 才知道是王永宁撺掇了傅小宝去同沈颜讲想看她穿婚纱,沈颜不理, 他就撒泼打滚耍无赖,王永宁再佯装好人去劝, 沈颜最后既无奈又心软, 干脆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祁承淮将这段小插曲当笑话跟顾双仪讲, 末了却不忘叮嘱道:“你可别在沈颜面前说漏了嘴,浪费了老王的一番谋算。” 因为知道王永宁心仪沈颜,也希望他们能假戏真做, 所以顾双仪闻言立即心领神会的抬手做了个拉链的姿势,保证道:“放心罢,我会像保护病人隐私一样保护这件事, 绝不轻易告诉你我之外的第三人。” “好女孩儿。”祁承淮见她信誓旦旦的做着保证,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又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发顶。 说是做伴娘,但其实顾双仪什么准备工作都不用参与, 倒是祁承淮因为还未复工,空闲时间多, 反而有兴趣跟着王永宁跑前跑后。 他与王永宁一道,和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一起确定婚礼的场地、风格、规模等重要的事,又一起过问婚礼上的糖果盒蛋糕塔等小事,好奇又认真。 休息的时候,王永宁笑问他道:“看你比我还上心,怎么,想把小顾医生娶回家了?” 祁承淮笑了笑,目光闪烁,“哪有,别胡说。” 语气颇让人觉得言不由衷,王永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再努力努力,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们了。” 结婚的日子早就定好了,沈颜是中途才答应办婚礼的,这样准备的时间就大打折扣,显得十分不足,但在王永宁和祁承淮的日夜催促下,临时找到的国庆公司明显十分靠谱,终于赶在预定时间之前做好了准备。 婚礼前一天,祁承淮陪着下班后的顾双仪去试礼服。 礼服款式是祁承淮帮忙参考并定下的,粉色的长袖礼服裙,毛茸茸的领子围着脖子,裙摆处缀了几朵小小的粉蔷薇,看着就很温暖。 用祁承淮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家双仪只是个陪衬,漂亮不漂亮不重要,但一定要够保暖。” 话是这样讲的,但在看到换了礼服出来的顾双仪时,众人仍旧觉得眼前一亮。 礼服很合身,大概是因为祁承淮对她十分熟悉的缘故,那天她挽了低髻,工作了一天后有些许发丝散乱的披在脸上,与礼服意外的相衬。 她低着头看自己的裙摆,在想走路会不会被绊倒,片刻后抬头去找人,看见站在一起的祁承淮和王永宁,忙笑着问:“怎么样,合不合适?” 王永宁抢先道:“好看,好看极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沈颜穿着婚纱从另一间更衣室出来了,他等不及顾双仪回答,立马就大步走向了沈颜那边。 祁承淮却一直都没有说话,只看着她笑。 她也望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近他身旁,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小心翼翼的探寻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好看,可是只给准备了这件……” “很好看。”祁承淮见她嘟嘟囔囔的,似有些失望,终于肯出声,“这是我特地给你挑的,很衬你。” 顾双仪闻言愣了愣,随即喜笑颜开起来,“真的啊?我也觉得它很好看,还很暖和,我都想着明天要不要在里面贴暖宝宝了。” 她的语气又变得雀跃起来,仿佛因为祁承淮的一句赞美,这件衣服就变成了世上最美的那件。 祁承淮笑着屈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我就知道你怕冷,所以特地挑了长袖的,不过还是贴上吧,那样更暖和些。” 顾双仪忙点头应好,婚纱店里灯光明亮,她仰起头去看他,光线从她眼里折射出来,显得那双本就明亮的眸子更加的水润动人。 祁承淮看着她的笑靥就是心里一动,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的蜷缩了一下,指腹贴着光滑的屏幕,蓦地发觉手机已经被自己握热了。 顾双仪得了夸奖,终于又想起了要看沈颜的婚纱,忙转身拎着裙摆踩着小高跟往一旁走去。 祁承淮看着她轻盈的背影,又低头摁亮了手机屏幕,看着它出了一会儿的神。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角落里显示出拍照的时间就在刚才,画面上穿着粉色伴娘服的年轻女郎正低头看自己的裙摆,洁白的脖颈有一截暴露在空气里,在灯光下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泛着柔和的光。 她的身形玲珑,侧脸线条柔和,好似隐约能看见她嘴角上扬的温柔弧度,她的身后是展示礼服的玻璃橱窗,一件件洁白婚纱中,她不似陪衬,反倒像是唯一的女主角。 祁承淮突然发现顾双仪是如此适合这一身礼粉色将她平日里三分的娇俏天真硬是衬出了十分,服,像是坠入他心头的精灵,让他见之心喜。 他又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恋恋不舍的挪开目光,但却不忘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桌面。 另一边的顾双仪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正和王永宁围着沈颜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婚纱的美丽。 婚纱是缀了许多用轻纱做成星星样装饰的一字肩a型大拖摆,因为材质的关系并不笨重,反而十分轻盈,还有个很动听的名字,叫“繁星”,除了星星装饰,还缀了零星的珍珠,配上沈颜的新娘妆面,显得格外好看。 顾双仪羡慕极了,围着她转了几圈,眼睛都快闪出红心来了,“颜姐,婚纱真好看,你头上的公主冠也很美啊,闪啊闪啊。” “这么喜欢,你不如早些结婚,就能穿上比这更好看的婚纱了。”沈颜笑着逗她。 顾双仪立即将嘴一闭,半晌才扭捏的嘟囔道:“哎呀,这件事还早啦,再等等……” 沈颜笑得很温婉,目光从她脸上掠过,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了向他们走来的祁承淮,西装革履,衬着面前娇俏的女孩子,她头一回后悔起没有让祁承淮做伴郎来。 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瞪了一眼王永宁,因伴郎是王永宁请的战友。 这让王永宁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心惊胆战,想着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伙同了傅小宝来算计她同意办婚礼了。 试完礼服的第二天就是婚礼的正日子,恰逢是周六,顾双仪天还未亮就起来了,由祁承淮送往沈颜处帮忙做接亲前的准备。 接亲的房间选在了傅家附近的一家酒店,这是沈颜坚持的,她并不愿意在与傅琛的婚房里再次出嫁。 和顾双仪一起忙碌的还有沈颜的几位女性亲戚,男性亲戚则都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就不要添乱似的自觉避开去另一边聊天吃糖去了。 祁承淮因着顾双仪的缘故,今日选择了做一个娘家人,还要贡献出自己的车,此时正忙着往车身上贴喜字。 等一切准备妥当,正好是早上十点,据闻是算好了的吉时,接亲的人马正好来到门前叩响了门。 顾双仪作为伴娘,自然一马当先去拦人,阻在门外对着一群绿军装的大兵道:“我也不为难你们,作三首催妆诗来就成。” “小姐姐你这是为难人啊!” “就是就是,做三百个俯卧撑行不行?” 一群大兵可不习惯作催妆诗这种文绉绉的方法,顿时一片哀嚎,顾双仪扬了扬头道:“那不行,作不出来不给见新娘子。” 第57节 一群人围在一起想都想不出来任何一首所谓的催妆诗,王永宁急得满头冒汗,忙塞了个发红包过去,“小顾医生,双仪同学,通融通融,再不让我进去,吉时就过了。” “不行!说不给就不给!”顾双仪收了红包,仍旧稳稳地站在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王永宁原地转了两圈,一眼就瞅到在不远处看热闹的祁承淮,二话不说就将人拉了过来,顾双仪忙道:“哎哎哎,这是娘家人!” “什么娘家人,这是我兄弟,是夫家人才对。”王永宁拽住祁承淮不放,推着他上前,“老祁,快,背诗。” 众人立即就起哄,祁承淮也跟着笑,到底不好太过令王永宁为难,他想了想后吟道:“喜气拥门阑,光动绮罗香陌,行到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不须朱粉损天真,嫌怕太红白,留取黛眉浅处,画章台□□。” “好!”一首诗念罢,围观的众人高声叫好,闹哄哄的一片热闹。 等祁承淮第三首诗最后一个字出口,还未等顾双仪点头,王永宁就带着早就迫不及待的一群二郎挤过她往里冲去,她来不及阻止,只好跺了跺脚忙跟了进去。 藏起来的红鞋子倒是瞒不过一群大兵鹰一般的眼睛,很快就被找到,王永宁单膝跪地给沈颜穿上鞋子后将人一把拦腰抱起,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外走,仿佛去干大事似的。 顾双仪忙不迭的跟上,手里还牵着当花童的傅小宝。 交换戒指的时候,顾双仪站在沈颜的身边,看着绿军装的王永宁颤抖着手给带着蕾丝手套的新娘子戴上戒指,心里突然有些五味杂陈。 既高兴,又觉得有些心酸,她多希望沈颜能知道这一刻并不是一场戏,而是她面前那个男人处心积虑想给她的美满。 只是人世间无奈之事十有六七,有的甚至半分由不得人,你看见的恩爱夫妻未必真的要好,你听说的冤家怨侣也许有着无奈的缘由。 她心底叹了口气,忍不住偷偷扭头去人群里找祁承淮的身影,望见他温暖的笑,她顿了顿,飞快的抹去了这一点不合时宜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感伤。 后来沈颜背过身要抛捧花,举手前看了顾双仪一眼,见她乐呵呵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忍不住觉得有些着急,想把花给她吧,她又全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只好作罢,闭着眼往身后一抛,也没看清谁抢到了捧花,就听见周围的人声此起彼伏,“哎哟下一个新娘子还是今天的伴娘啦。” 还有人惊讶道:“原来作催妆诗的帅哥是伴娘的男朋友啊,果然是一家人!” 沈颜定睛一看,见顾双仪正抱着花酡红着脸,满面的羞涩无法掩饰,她身侧的祁承淮长身玉立,面容儒雅清俊,好似明月一样拱衬着爱人。 她吁了口气,觉得这是今天最让人高兴的事了。 待婚礼结束,顾双仪在帮忙收拾了东西之后和祁承淮一起回家,祁承淮去开车过来,她的怀里依旧抱着那束捧花,就这样站在路边等着。 车子缓缓靠近,她看见那给她送了花的男人笑着对她道:“弯弯,我们回家。” 第八十八章 王永宁和沈颜的婚礼之后, 在一月下旬的某天,祁承淮终于又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 他去销假复工,有其他科相熟的同事见了他,问:“休假是不是特别爽?” 他点点头笑着应是,人家就笑着骂他一句:“你可开心了,难为我们请个会诊问祁医生在不在, 永远都是不在,你知不知道我们多煎熬。” “哪里就那么夸张了, 难道我不在,你就不请这个会诊了?”祁承淮也不恼, 微微笑的反驳回去。 对方就又一阵笑, 末了还要道:“这回不会又突然休假去了罢?” “这次是意外。”祁承淮点了点头道。 “那我要告诉大家你回来了。”对方说完就一溜烟的走了。 祁承淮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失笑, 顿了顿才不紧不慢的往电梯口走去。 刚回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哭声传来,祁承淮的脚步滞了滞, 心道不知这又是哪个病床的家属。 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过了许多天平静至极的生活, 突然回到这能看到生离死别的地方,竟觉得陌生起来。 他定了定神,伸手要去扭办公室的门把手,手刚碰上门把, 就听见“咔”的一声,门从里面开了。 出来的是个陌生的面孔, 对方愣了愣,叫了声:“老师好。” 祁承淮点了点头,想着这是科室新来的学生,就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有病人家属来问为什么要输血,产生了些误会。”学生小声的应道。 祁承淮哦了一声,抬腿往里走,才进门,就被容秉发现了,一把就拉住了他道:“这是我们祁主任,他会好好给你们解释的。” 祁承淮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一把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耳边炸开来,“你告诉我们啊,为什么要输血,你们每天都来抽我妈的血,现在又让我们给钱去买血!” 他下意识就皱了皱眉,扭头去看声音的来源,见一个背着蓝色布包的中年妇女,面容愁苦悲愤,她旁边站着同样面色愤怒的高大男人,桌上摆了一堆的红蓝本子,还有几枚勋章。 他心里叹了口气,拉了椅子坐下,扭头对刚才碰到的学生道:“同学,拉椅子过来,让大哥大姐坐下,咱们有话慢慢说。” “我不坐,你就告诉我为什么要给钱买血!”中年妇女大着声音瞪着祁承淮。 男人的声音比她还大,“就是!你一定要说个明白,不然就没完!” “坐下,你们坐下,等我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可不可以?”祁承淮很平静的看了他们一眼,又对容秉道,“哪个床的?把病例拿来给我。” 容秉忙不迭的将早就拿在手里的病历本递了过去,“16床的,脑膜炎入院,有差不多一个星期了,是陈珍的病人,不过她刚下夜班回去了。” 祁承淮点了点头,翻开病历看了起来,耳边是病人家属哭哭啼啼和悲愤不已的叙说,“我爸当年打过仗的,伤病多才走得早,临走前跟我和我弟说要照顾好我妈,我妈是遗孀来的,很多领导都会来看她的,你们不能欺负她……” “我爸就是走得早,不然哪里能让你们这样对她,你们说营养不够叫买蛋白给她我们也买了,但又每天都来抽血,她已经很少血了你们还抽,现在又说血不够让我们花钱买血,是什么道理?”男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祁承淮专心看着病历,一时没及时回应,就看见对方将一本泛黄了的证书硬是怼到了他跟前,“我爸是烈士来的,你们竟然这样对他的遗孀,有没有良心?” “我敬佩您父亲是烈士,保家卫国十分光荣,您母亲亦是很伟大的军嫂和母亲,但是我不能同意您对我们的指责。”祁承淮合上病历本,抬眼望着身旁坐着的姐弟二人。 “怎么不是!我们从急诊上来到这里,就是想让我妈舒服点,你们天天都抽她的血,她那么老了,怎么可能顶得住!”男人梗着脖子,蒲扇一样的大手在桌子上拍着,震得放待上交的出院病历的框子都抖了抖。 他的姐姐在一旁呜呜的哭,好似被欺负得万分悲惨且有怨无处诉。 祁承淮伸出手去,在空中往下按了按,先是看了一眼背后的门,然后对学生道:“同学,把门关一关,我们现在一条一条来解释。” “你们……”男人又欲反驳,却被祁承淮一记眼光扫过,顿时有些愣住了。 祁承淮见他不说话了,这才皱了皱眉再次打开病历本,道:“你们不要激动,等我解释完再说话好不好?如果我解释完了,你们觉得还是不合理,那么可以不接受这个治疗。” 对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在祁承淮坚定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祁承淮就道:“首先第一点,您母亲有老年痴呆,之前是脑出血送来的,还现在有肺部感染,诊断上你们都清楚吧?” 对方点头应是,他就接着道:“因为这些疾病,我们需要给她用药,尤其是防止再次出血和控制感染,我们需要做相关的血液检查,才能知道您母亲对什么药耐药对什么药敏感,她昏迷了那么久,营养跟不上,所以我们要求家属给病人补充白蛋白,这点也能理解吧?” “你们每天都来抽她的血,她都那么少血了你们还抽?”女人抽抽搭搭的,但语气却平缓了许多。 祁承淮就解释道:“我们抽血是为了检查您母亲的一些指标,比如肝功能、肾功能,她用的药依靠肝脏和肾脏代谢,我们需要时刻注意,一旦发现肝功和肾功损害,就要改变用药方案,您也说,她已经那么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现在我们经过检查,发现您母亲的血小板很低了,已经远远低于60g/l,达到了输血指征,并且您母亲已经出现了高钾血症,所以主管医生才会建议您们输血的,并不是说一边抽您母亲的血一边又叫家属给钱买血。”祁承淮的声音很平缓,很容易就让人放松下来。 但又极镇定且自信,让人忍不住要去相信和依赖,所以女人的哭泣已经渐渐停住,此时忙问道:“那……主任,我们给她补蛋白啊,也不行吗?” “补白蛋白是补充营养,但患者本身的机能已经很差了,也已经很难吸收营养,只有输血才是快速纠正贫血的办法。”祁承淮眉头舒展,丝毫没有不耐。 又强调了一番这真的不是在坑害他们,家属这才信了,连连道:“就是你们沟通不到位,要是早就像主任你这么说,我们就明白了。” 女人又双手合十道:“刚才我们态度不好,对不起啊,主任你不要怪我们,实在是太着急了。” 祁承淮忙点头说好,将桌上的证书收好递给对方,道:“没事,一会儿我让……” 他转头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众人,叫了声容秉,然后对家属道:“一会儿我让这位容医生去给你们签个输血同意书。” 家属忙应好,待他们走了以后,祁承淮就对容秉道:“陈珍带的学生在不在?” “喏,这就是啊。”容秉指了指一直在祁承淮旁边,被他指使着搬椅子和关门的女学生。 祁承淮下意识看了一眼对方的长相,又看了一眼她的胸卡,道:“小刘,给16床开个输血申请单。” 学生应声去了,他便起身走回自己座位,刚坐下,原先谈话时安静的办公室就活泛了起来,好似一潭死水终于开始流动,连空气都不再是冷凝的。 陈琪这时玩笑道:“我们祁主任一回来就解决了这么大的事,得让陈珍请客啊。” 容秉去让家属签了名回来,正在打印医嘱,闻言便问道:“祁哥,在家是不是特清闲自在?” “那肯定是啊,不清闲自在能叫休假?”祁承淮开了电脑,看一眼自己一个病号都没有的工作站界面,叹了句,“不用上班的日子,简直像神仙。” “真想再请个假。”他顿了顿,又忍不住加多了一句。 陈琪却不接他这句话,反而道:“现在的病人家属啊,也真是难搞,明明给了最好的方案,又不肯接受,觉得你是在害他,非要把人往坏里想。 祁承淮愣了愣,“……怎么了?” 陈琪犹豫了片刻,似是有话想说,但终究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祁承淮想问问清楚,却又没有问,只是到了中午一点的时候,他总算知道了答案。 祁承淮复工的第一天,是一个十分不平静的日子。 早晨他处理了一场因输血引起的医患谈话,到了中午一点,他正在办公室整理拖延了一个月之久的工作,突然便听到办公室外面一片嘈杂。 他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见正是午休时间,便想叫个人问问怎么回事,但偌大的办公室里竟然只剩了他一个。 他便只好站起来走出门去,欲一探究竟,哪知刚出了门,就被一个迎面砸来的东西敲到了额头,一阵疼痛直袭脑门。 忍住疼痛,他睁大了眼睛看向前方,见一群人围在一处,卢主任正背对着他的方向,抬高了双手想要躲避,却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拉扯住了胳膊。 祁承淮一惊,立即便冲了过去,一把将卢主任往身后一拉,自己却被众人包围住,有人推搡着叫骂:“医生就是该死!打他!打死他!” 紧接着便是一阵拳脚相加,祁承淮只能抱着头蹲下来,死死的保护住自己的头面和腹部,又将脖子缩得极低,极力的忍耐住心底一阵又一阵的戾气。 所幸这顿拳脚并不长久,很快就有保安上了来,场面虽然仍旧混乱,但至少他脱离了人群,得以喘口气。 午休的容秉和陈琪他们闻讯从不知几楼哪个科的值班休息室和门诊赶来,拿了药盘来给他处理伤口。 尽管他已经尽量保护自己了,但还是受了伤,嘴角一片青紫,最初被砸到的额头竟然出了血,回头去找,才发觉砸中他的是一个不锈钢保温杯,杯底已经破了,边沿触感锐利。 卢主任递了碘酒过来,忍不住骂道:“这些人真是太猖狂了!” 祁承淮闻言愣了愣,探寻似的看向了对方。 第八十九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整个神内病区都沸腾了起来, 病房里的护工及家属,甚至能走动的病人都出了门,围在走廊上东张西望,指指点点。 祁承淮和同事们站在一起,正低着头用沾了生理盐水的纱布清洗伤口,又用棉签涂上碘酒。 做完这一切, 他才有空去仔细看打人的是谁。 肇事者已经被几个保安手拉手拦在了电梯口,和站在护士站前方的医生们对峙着。 他们都穿着绿色的军大衣和解放鞋, 其中一个拿着矿泉水瓶的微跛的男人站在人群后面,高声叫道:“这些医生草菅人命, 应该还我们公道!” 在他的呼号下, 很快就群情激奋, 激动的人群几乎要挤过保安们的防线,若不是有更多的安保人员赶来,场面已然再次失控。 第58节 穿着绿大衣的人群仿佛是有着统一着装的信徒, 且分工明确,男人负责叫骂,女人负责哭喊, 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责医生丧尽天良。 祁承淮有些奇怪,忍不住回头问卢主任,“主任,这些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闹事呗, 还能为了什么!”卢主任气得整个人都哆嗦了,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 祁承淮见她情绪激动, 不好再追着问缘由,只能将询问的目光递向了陈琪,他记起陈琪早上曾经欲言又止,不知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陈琪和他对视一眼,伸手将人拉到了角落里,低声道:“这帮人早几天就来了,天天在大门口蹲着闹,只不过今天特别过分,都冲到病房来了。” 说到最后他嘀嘀咕咕的埋怨,祁承淮皱了皱眉问道:“说重点,为什么会来?” 陈琪怔了怔,随即叹了口气,道:“起因呢,是卢主任以前治过一个病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个老兵,两次次脑出血的,治疗得挺好,也没什么后遗症,前段时间摔了一跤正好摔到头,又来了,急这回没救回来,四天前急性心衰走了,家属说是医生救治不力,不然为什么之前两次都救回来了这次不行?主任跟他们解释,不听,非要赔偿,主任就说这个责任不在我们,人家家属就叫了老爷子以前的战友一起来讨公道了。” 祁承淮眉头仍然皱着,他哪里想得起来陈琪说的是哪个老病人,他们科管过的大人物不知凡几,老兵更是不少,时间一久就记不得了。 只是这件事怎么都觉得有些蹊跷,祁承淮回头张望了一眼,正想问什么,就听见陈琪继续道:“说是老兵,可我看很多人也就五十多岁,老兵都这个年纪?搞笑呢吧?” 祁承淮忙回过头看他,见他一脸的恼怒,忍不住劝了一句道:“这些话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去了,说不定说你不尊重老兵。” 陈琪撇了撇嘴,恨恨地低声骂道:“他们这样的做派难道光荣?简直就是把那身军装和军装代表的光荣放在地上踩!” 祁承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话倒是说不出来了。 他又去看站在原处的卢主任。她已经渐渐地老了,发丝里早就有了灰白,春末的时候刚娶了儿媳妇,那时她比如今精神得多。 可是繁重的科室工作在透支她的生命,现在突然又遇到这样的事,实在是个很大打击。 他叹了口气,心里觉得有些冷。 祁承淮又听见护士们在赶人,“不要围在这里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回去回去,去休息了啊!” 他站在原地,看卢主任被大家拉进了办公室,又看赶来的卓副院长赔着笑脸对肇事者们说抱歉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 前所未有的后悔涌上心头,他曾听到有人说,我是医生,但我极痛恨这个职业,这个职业给我的不是成就感,而是无尽的重复的屈辱。 当一个职业的从事者不得不对现实低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满心考虑效益,当他们被打时得不到安慰和同情,当他们心中的热血渐渐冷却,一切就变了。 他们会想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想啊想,有些人就离开了。 “祁医生,等一等。”祁承淮正转身欲走,却听见一把颤巍巍的苍老声音叫他,便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见是一个相熟的老病号,下意识的就笑了笑,只是嘴角有些疼,笑容便有些浅淡,“哦是吉阿婆啊,怎么了,又不舒服来住院了?” “哦哦,是啊,这个星期头有点痛哦,就来住两天院打打针咯。”吉阿婆忙连连点头应道。 祁承淮就又问道:“那这次是哪个医生管你啊?” “容医生管我啊,祁医生呀……”阿婆拄着拐棍儿,空出一只手来拉了拉祁承淮的衣袖,有些心疼的问道,“他们打得你痛不痛哇,你有没有涂药哇,哎哟他们怎么可以打你,你是最好的医生了……” 祁承淮怔了片刻,低头就能看见她浑浊的目光里不容错辨的关切,随即鼻子有些发酸,忙眨了眨眼道:“没事,阿婆别担心,这点伤过两天就好了。” 说着他又将护士叫来,让人将老人家好生扶回病房去,叮嘱道:“阿婆你好好休息,别乱跑啊,有事就按铃,护士会立刻过去的。” 老太太一面往回走,一面笑呵呵的应好,祁承淮望着她的背影和蹒跚的脚步,突然想起在家闲着的时候看过顾双仪买的一本小说。 内容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但里头有一句被顾双仪圈出来的话他还记得,“……医生这一辈子,始终会面对‘我当时的抉择是否正确’和‘病人为什么会死亡’这两个终极问题,而医学,就是在对未知的恐惧中砥砺前行的。” 想到这,他又有些释然,这条路是崎岖不平的,甚至是孤独的,但却还是有那么一部分的人,会给他肯定和鼓励,如同不顾行动不便特地来问一句你痛不痛的老迈阿婆。 像是终于有什么东西想明白了一样,祁承淮心里觉得一轻,顿时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他才回到办公室,就有学生拿着电话筒递过来,“祁老师,有你的电话。” “……谢谢。”祁承淮愣了愣,接过来时还有些纳闷。 他对着话筒道了声你好,对方就道:“祁医生你好,我是市晚报的记者,想就今天老兵医闹这件事拜访一下当事人,请问你有空吗?” 祁承淮这下真的觉得惊讶了,心底有些犹豫,顿了顿,终究还是委婉的拒绝道:“抱歉,这件事我也不是太清楚,没法告诉你太多信息,我们医院已经在协调处理此事,有结果了会对外公布的。” 对方犹自想套话,祁承淮觉得有些不耐,只好随意应付了几句,然后以工作为由挂断了电话。 他一放下电话,林光峰就挑着眉问道:“是记者?” 祁承淮点了点头,他就啧了声道:“真是不得了,这才出事几分钟啊,连我们办公室的电话都找到了。” “又不是什么秘密,没打到老祁手机上都算是好的了。”陈琪一面写病历,一面对林光峰的说法嗤之以鼻。 外面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散去的,他们已经顾不上去问,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病历,一字一句的推敲病程记录是否有错误和漏洞,每一个医嘱是否合理,却发现实在没什么毛病可寻。 于是只好叹息,这件事实在是一场无妄之灾,有人看着祁承淮的伤想起了顾双仪的事来,“老祁,你和顾医生还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够倒霉催的,记得去拜拜菩萨求个保佑。” 祁承淮闻言叹了口气,本来觉得不疼了的伤口又开始痛了,但比伤口更痛的是脑筋,他要怎么跟顾双仪说才不会吓着她? 顾双仪知道这件事,是在下午下了门诊之后,她照着老规矩在医院门口等祁承淮开车出来,望见门口处三两成群的绿军装,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下意识就避得远了点。 等她看见祁承淮那张额头起包嘴角青紫的脸时,不由得惊叫出声,“祁承淮!你回来上班第一天就是和别人打架去了?” 祁承淮一呛,被口水噎得狠狠咳了几声才停下来,哑着声音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会寻衅滋事的人?” 对着他不满的反问,顾双仪也有些讪讪的,“不是,但……没打架,你脸上的伤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还不就是给人打的!”祁承淮横了她一眼,有些气哼哼的。 顾双仪一听就更加紧张了,“怎么回事,谁打的你,怎么都不还手啊,你傻的吗!” 祁承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以为我不想还手么,他们有人拿手机拍着呢,我要是敢还手,没理的就是我们了。” 说着他又叮嘱道:“你看见门口那些穿绿大衣的人没,就是他们干的好事,你这几天出入小心点,别离他们太近了。” 顾双仪闻言愣了愣,神色间却不见多意外,只是嘀咕道:“还真的是他们干的啊……” “嗯?你都知道这事儿了?”祁承淮匆匆扭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调回到了路况上。 车子拐进了小区的大门,顾双仪望着外边的绿植道:“都传遍了,说是卢主任的一个病人家属叫来的人。” 祁承淮苦笑着点了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对她说了一遍,然后看着她惊讶又不解的目光,沉沉的又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的树木,光秃秃的枝桠向上支棱着,越发的显得张牙舞爪。 第九十章 祁承淮到底是受了伤, 且是伤在脸上,多少有些不雅观,不可能顶着这张脸去上班看病人了,只好又请了假在家待着。 顾双仪煮了鸡蛋替他滚着肿处,嘲笑他道:“你说你回去做什么,还不是又回来休假了?” 顿了顿又道:“你都那么久没去上班了, 工资还有么?这回咱们家也就我一个人养家了。” 他们家也就他们俩,祁承淮自然不会故意拆她的台, 而是顺着她笑道:“是呢,这回我要吃软饭了, 你这个饭票可要多小心, 我吃很多的。” 顾双仪闻言就笑着滚进了他的怀里, 连连道:“不行不行,你吃太多我养不起,你还是赶紧好起来去挣钱罢。” 他们此时尚且不知, 仅仅只是过了一夜,这件事就在网络媒体上传播得轰轰烈烈了。 次日一早,祁承淮的手机就不停的接到来自各家媒体的采访电话, 都被他打太极似的一一应付了过去。 他又打电话给陈院长询问此事如何解决,却也没能得到一个准确而肯定的答复,只好悻悻作罢。 再打开电脑一看,老兵医闹伤医的新闻已经成了这一天的头条热搜, 各家媒体都像是在跟风似的报道这起医患纠纷,内容各有详略与真假。 祁承淮一条一条极有耐心的浏览着这些或长或短或详或略的报道, 甚至在微博上看到有媒体说其中有个人在年内参与了两场医闹,还有一场是年中时另一家医院发生的。 他放大了图片看当中被用红色圈起来的人头,发觉那人正是昨天他留意到的那个那些矿泉水瓶有些微跛的男人。 这件事发酵得很快,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街知巷闻,连老爷子都打电话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对着家人他不敢隐瞒,只得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知。 又反复强调自己并无大碍,“只是额头破了点皮,两天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顾双仪亦然,对着一看到新闻就打电话来关心的母亲,将事情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就是一点小伤,用鸡蛋滚一滚就消了的,还能有什么大事儿。” 但祁承淮却发觉,自从老爷子打过电话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媒体记者要来采访他了,时候一打听,原来陈院长主动公开了此事的处理,那些记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自然不会再来找他。 再仔细一探究,便听闻说上头给陈院打过了招呼,道是此事要公开透明的处理,否则不利于解决矛盾云云,祁承淮便心里有数了,一定是老爷子和父亲都出手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件事在祁承淮几天后回去上班时已经解决了大半,解决的方法和其他历次纠纷有些许不同。 经过调查,来闹的人里的确有些是患者的战友,但家属与带头人为了壮大声势,还叫了好些同村的人,人手一件绿大衣一双解放鞋穿上就一起来了。 事情调查清楚之后,相关部门按照规矩拉走四个人,将他们暂时吓退了,院方为了息事宁人也好,为了收买人心也罢,还是给了十几万的抚恤金。 至此,这件事总算是有了个明确的可以盖棺定论的结果。 过了几天祁承淮去肿瘤科会诊,听那边的同事说道:“那个被怀疑是职业医闹的老兵发声明了,说他不是职业医闹,是为了给战友讨公道,说哪天哪个时间怎样怎样,还说有天下午他去找医生要求给大家每人打份盒饭表示下关心却被拒绝等等。” “呦,还要医生给他们打盒饭,脸多大。”有人闻言立即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正在写会诊意见的祁承淮笔尖顿了顿,他并不知道这些细节,要么是对方杜撰的,要么就是他没听陈琪他们说起。 他额头已经消肿,但当时流血的伤口还在结痂,他觉得有点痒,但又不能伸手去抓挠,只好努力的想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想起那件事时还是叹了口气,孰真孰假已经有点分不清,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领导们也未必愿意再去深究,毕竟就算深究,也得不到什么更加公道的说法了。 只是偶尔闲着时想起这件事以及许多和它一样的事,难免会觉得有些心情复杂,这些事都是活着的人做的,那么死了的那个人呢,他们是不是也和活着的人一个想法? 对于很多医生来说,他们付出最多心血的,恰恰正是那些最终仍旧离开了人世的生命,而常常又是他们的家属反过来给医生狠狠地一击。 祁承淮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强烈的意识到,人性,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 事情渐渐尘埃落定,春节也就要到了,这一年的年过得晚,已经到二月去了。 关于过年怎么过去哪儿过这个问题,顾双仪认真的与祁承淮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两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年初一她与祁承淮去祁家,年初二祁承淮陪她回顾家,剩余的时间则仍旧是两人过自己的日子。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俩人都各自心知肚明,这个年一过,有许多事就该提到明面上来了。 顾双仪有些犹豫,问祁承淮道:“我们之间是不是太快了?” “快什么快,你都快要三十岁了。”祁承淮含着一块糖漫不经心的应道。 顾双仪听了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一口,她自觉自己还是个孩子,眼前这个男人却比她的父母还着急,总是时不时就提醒她,她只剩一个青春的尾巴了。 她再犹豫也抵不过祁承淮的强势,更为重要的是,双方的父母也都赞同他的提议。 年夜饭安排在市里一家叫望江楼的酒店,酒店本就临江,祁承淮还特地找熟人订了临江的包厢,能从落地窗望见灯火辉煌的江岸。 江岸两旁的景观树都围了五彩的小夜灯,一闪一闪的亮着,就着还未入夜就亮起的路灯光,能看到挂在路灯杆上的红灯笼,和在风中摇来晃去的灯笼穗。 祁顾两家的父母是刚认识,但都对对方感到满意,自然是因为对人家的孩子感到满意。 席间说起陆晗,她的肚子越发大了,预产期也快要到了,顾母羡慕的对祁母道:“我是真羡慕你,马上就要抱孙子了,我们家这个呀,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倒是不要他们长大,长大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过得还不如以前开心,就这样蛮好的了。”祁母乐呵呵的,看一眼正低头吃鸡腿的准儿媳,又看一眼递了纸巾去帮她擦脸的儿子,回头对顾母道,“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我孙子也是你孙子嘛。” 顾母愣了愣,回过神后面上的笑容愈发的真切起来。 第59节 包厢里的电视正播着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说着去年一年的某些大事,这边几个大人也开始聊起来,这一聊就难免提到祁承淮和顾双仪那两次无妄之灾来。 众人俱是无奈叹气,纷纷道:“我看你们两个都是流年不利犯太岁,过几天记得去烧个香保佑平安才好,去去晦气。” 祁承淮心里虽不以为然,但面上却极诚恳的应了下来。 年夜饭吃到末尾,恰好看到跨江大桥上开始放烟火,这是政府特地封了桥放的。烟火极好看,在空中一簇一簇的绽放,五彩斑斓多姿多彩,最后拼出了“新春大吉”四个字,照得夜空一片明亮。 顾双仪站在落地窗前张望,祁承淮就站在她的身后看她。 看她微微仰着脸惊叹于烟花的美丽,那些光透过夜空和玻璃好似落在了她的眼眸里,细细碎碎的闪着光,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祁承淮,我们该去哪里拜菩萨?”顾双仪看完了烟花,回过头来问道。 祁承淮愣了愣才回过神,有些无奈的低声道:“你还真信这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拜拜又不会少块肉。”顾双仪认真道,又反问他,“你上夜班敢说什么事都没有很闲这种话吗?” 祁承淮一怔,乖乖,这种话哪里敢说,一说就来事好吗,也是够诡异的了。 于是他便苦笑了一下,道:“那就随便去个近一点的吧,当游玩了。” 从酒店出来,祁承洲和陆晗陪着祁父祁母还有老爷子回去,祁承淮则将顾父顾母送回去,然后才和顾双仪返回住处。 到了楼下时,祁承淮停了车,顾双仪正要推门下去,手就被拉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道:“怎么了,有东西要我拿上去么?” 祁承淮摇了摇头,“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不能回去再给么?”顾双仪愣了愣,更加疑惑了。 祁承淮笑笑,从车窗前拿出个长方形的盒子来,递给她道:“看看喜不喜欢。” 顾双仪好奇的打开藏青色绸缎面的盒子,绒布上托着一支银钗,银制双钗上是一大一小两朵桃花,花芯是天然玫红碧玺圆珠做的花蕊,在车里灯光下闪烁着柔润的光泽。 “这、这是你买的?”顾双仪有些惊讶,忙抬头去看祁承淮。 祁承淮伸手取出发钗,抬手往她头上插去,笑着点头道:“是,和妈妈那支桃花簪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在网上觉得好看就买了。” 说着他抬手扭了扭车里的后视镜,让她照照,“我看你别写好看,你觉得呢?” 顾双仪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发钗上两朵桃花,笑得脸粉扑扑的,“好看,你送的都好看,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以后每个节日都给你送一份礼物好不好?”祁承淮摸了一把她的脸,柔声道,“情人节,上元,妇女节,七夕,圣诞,还有你的生日,都送。” 顾双仪咬着嘴唇歪头看着他痴痴的笑,半晌后却噘了噘嘴,“那儿童节呢,不过呀?” 好似有些委屈似的,祁承淮忍不住想起第一次在医院以外看见她时,她正是在精品店里看叮当猫,一时间笑得更盛了,“过的过的,不管你到几岁,我都给你过儿童节送你礼物,好不好?” 顾双仪闻言立即欢快起来,又抬手去摸了摸头上的那两朵花,娇声娇气的道:“那我也送你礼物。” “嗯好,把你送我就好了。”祁承淮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脸,调笑道。 顾双仪一怔,随即脸红了起来,低低的骂了句流氓,推开车门飞也似的跑了。 祁承淮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又扭头看了一眼物业挂在树下的红灯笼。 灯笼红红的,里头点着黄色灯光的小电灯,如豆灯光让人看着分外温暖,这一年,也就这样过了。 不管好的坏的,都过去了。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 过年七天假, 除去大年初一和初二,余下的几天里祁承淮和顾双仪各值了一次班,四天就这样匆匆过去了。 年初七是最后一天假,顾双仪和祁承淮应约去了黄家,方蘅的肚皮已经看出了一些弧度,他们见到她时, 她正和大女儿倩倩说着给弟弟妹妹准备礼物的话。 也许每个独生子女都习惯了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习惯了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 并不太能懂得为什么还要有另一个人来和自己分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倩倩亦是如此,当顾双仪问起倩倩接不接受弟弟妹妹时, 方蘅的原话是:“接受个鬼, 哭的震天响, 说要把小宝宝丢掉。” 顾双仪很惊讶,“你和她说什么了,她那么大反应?” 方蘅叹着气道:“就是告诉她, 妈妈的肚子会大起来,没办法抱她了,妈妈会有一段时间身体变得很差, 没办法和她一起玩了之类的话,谁知道……唉……” 方蘅连连的叹气,顾双仪想给她出主意,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自己就是独生女,唯一的有血缘关系的还是姑姑家的表哥, 她根本没办法知道有弟弟妹妹要出生是什么样的感受。 问祁承淮,他也同样不知道,他和祁承洲一胎双生,同样也是老小,如今问他有侄子侄女儿要出生是什么感受还能说得上来,其余的就不可能了。 方蘅只好跑去儿科问,当时是午休时间,儿科的办公室里没什么人,有位叫凌如意的医生热心的给她支了招,但是呢,方蘅道:“凌医生她自己都还年轻没生过孩子,也不知道这些理论知识顶不顶用。” 顾双仪愣了愣,只好道:“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试试呗,万一有用呢?” 于是方蘅便按照凌医生教的那样,回到家后给倩倩讲故事时就有意识的选择一些故事如《汤姆的小妹妹》这样的,用讲故事的方式来告诉孩子弟弟妹妹出生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倩倩和很多小朋友一样,很喜欢问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方蘅便趁机告诉她宝宝是怎么生出来的,解释了为什么妈妈会变得虚弱,亦是一次很好的生命教育。 方蘅还让她给弟弟妹妹取名字,当时是春节,吉祥如意的话听得多,倩倩就道:“弟弟妹妹就叫团圆嘛,很好听呀。” 因为是小名,方蘅和黄闵中也不在意叫什么,当下就答应了下来,甚至郑重其事的向全家人宣布了这个小名,这让倩倩觉得万分骄傲。 渐渐地,倩倩从对弟弟妹妹的排斥到接受,又逐渐变成了期待,她甚至开始问方蘅:“小宝宝出来了,会和我一起玩儿吗?” 此时顾双仪再看倩倩,完全看不出她曾经会做出哭着说要丢掉小宝宝的举动。 她张开手去抱倩倩,柔柔的问道:“倩倩要给小宝宝准备什么礼物呢?” “喜羊羊!那是我最喜欢的布娃娃!”倩倩举着手大声地道。 祁承淮落后顾双仪一段距离,一面和黄闵中说话,一面往他们这边走,闻言就笑着扭头对黄闵中道:“怎么样,现在不烦了罢?” 黄闵中笑着叹了口气,“暂时不烦了,可等二宝出生,两个孩子之间的事还有的愁呢!”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别说,凌医生给的办法还真的有用。” “虽说人家没当过妈,但好歹是专业人士,就好比我们,没得过脑梗难道就不会治了?”祁承淮笑着怼了他一句。 倩倩见了他就喊祁叔叔好,祁承淮递了个大红包过去,顺路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子,她的头一点一点的说了声:“谢谢祁叔叔,嗯……祝你和顾阿姨生个漂亮宝宝,和我一样哒。” 她坐在顾双仪的膝盖上,小短腿一晃一晃的,看不见抱着她的顾阿姨红了脸,大人们都笑了起来,她懵懵懂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眨了眨眼睛,扭头对顾双仪显摆道:“顾阿姨,我家要有小宝宝了,在妈妈肚子里。” 顾双仪装出一副第一次听说的样子,惊讶道:“真的呀?阿姨真羡慕你,有弟弟妹妹了呢。” 也许是她面上的表情很真实,倩倩闻言立即很同情似的安慰道:“不要紧,我的弟弟妹妹分你一半呀……” 顾双仪连忙道谢,方蘅听见了就低声与祁承淮道:“看看,我们家倩倩跟你家双仪就是要好,连弟弟妹妹都可以分享,可我总想着,要是你们给她生个弟弟妹妹,是不是会更好。” 祁承淮目光一闪,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与他说起结婚和生孩子的人了,他和顾双仪关系稳定,当然不介意听这些话,但心底仍然难免有些感叹。 这世上,果然是单身不难,难的是如何幸福那些不让你单身的人。 从黄家出来,回去的路上祁承淮第一次跟顾双仪提起了婚事,他有些犹豫的道:“你看,要不……我们就把婚结了?” 顾双仪闻言愣了愣,却很快回过神来,面上也没多少惊讶的表情,“你确定你说的是结婚?” 祁承淮点了点头,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一时间竟拿不准她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但仍旧诚实的点了点头,“……是。” “你确定想好了?”顾双仪郑重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咬着字眼,“结婚的话,就意味着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轻易说分手,要接纳对方的一切优缺点,要照顾对方的父母家人等等,你想好了?” 祁承淮一怔,脚底下刹车器一踩,车子“吱”的一声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侧头望着顾双仪,有些疑惑的反问道:“我们现在也清楚并包容对方的一切,我们也关心照顾彼此的家人,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们也一起走过来了,这和你刚才说的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这回轮到顾双仪怔住了,她低着头想了片刻,然后抬起头对祁承淮点头道:“好像是没差的,是我的问题,我觉得一个证会改变很多东西。” “会改变一些东西,比如以后我可以对别人介绍说这是我老婆,而不是说这是我女朋友,但并不会改变得太多。”祁承淮点了点头道,说到最后他自己都笑了起来。 顾双仪哦了一声,望着他的笑容觉得有些羞赧,脸孔很快就染上了一层粉色。 祁承淮就又追问道:“那……你同不同意?” “同意啊,怎么不同意。”顾双仪这次应得很爽快,却又似想起什么来,补充道,“但是现在没心情,一切为我的考试让路。” 祁承淮愣了愣,随即想起她说的考试是什么,那得等到五六月去了,还有好几个月呢! 一时间竟觉得很失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愤愤的发动车子,赶在交警来贴罚单之前离开这不许停车的路边。 顾双仪说起考试并非是刁难的借口,如今已经是二月,五月就要考试了,即便顾双仪是拖延症成癌的性子,此时也觉得迫在眉睫了。 于是镇日抱着书本背书,抱着习题册刷题,不求很高分,但求一次性通过,然后下半年时能顺顺利利的领到医院发的聘书。 祁承淮见她终于开始废寝忘食的复习,再不似之前要他三催四请的催促,欣慰的同时又觉得心疼,反倒开始劝她道:“不要逼得自己太紧,今年没考过就等来年再考一次嘛。” “我呸你这个乌鸦嘴!”顾双仪闻言柳眉倒竖,指着他就大发雌威,“什么叫等来年再考,你就不能想我点好,我跟你讲,没考过就不结婚!” “……”祁承淮望着她立誓一般的神色,顿觉牙疼,再一想万一她倔脾气上来真要这样做怎么办,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脑壳疼了。 不论怎么讲,顾双仪已经在拼命复习了,祁承淮也为她的努力觉得高兴,肯努力就总是比懒懒散散要多许多的胜算和把握。 某天他在病房遇到上来给病人做康复评估的古坤茹,心念一动,找了机会悄声问道:“古医生,你们科是不是不用值班的?” 古坤茹愣了愣才点头应是,他就又问:“那内科医生怎么才能转到你们康复科去?” “……祁医生这是?”古坤茹犹犹豫豫的问道,她并不知道祁承淮的话是什么意思。 祁承淮见状忙解释道:“我是想替双仪问问,虽然针康科也很好,但总归是要值班的,以后……可能会不太方便。” 他说的有些含糊,古坤茹和顾双仪关系很好,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无非是说以后有了孩子之后不好照顾,毕竟他在神内,就算想转康复也不那么容易,但顾双仪不同,针康科本身就承担了一部分的康复治疗,转到康复科并不难。 只是仍旧是有条件的,古坤茹道:“双仪暂时还没办法转岗做康复医生,需得有五年工作经验才行,再等等罢,又或者你去查一查相关的规定。” 祁承淮谢过她后自己去琢磨这个可能性了,古坤茹倒是转身就去问顾双仪是不是要结婚了,祁承淮的打算就此提前泄露。 晚上回家吃饭,顾双仪问起此事,他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末了只问她:“你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 顾双仪很是有些犹豫,毕竟不用值班在她看来,实在诱惑力太大了,大到她只要一想到不用值班还能休周末就能想到自己可以吃喝玩乐做很多的事。 她便道:“我再想想,反正还不着急。” 之后的几天,顾双仪在空暇时会偶尔想想这件事,陈悦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将手里的袋子往办公桌上一放,“新鲜出炉的榴莲酥,快趁热吃。” 众人欢呼着动起来,陈悦看一眼有些发愣的顾双仪,推推她道:“还愣着干嘛,快洗手去啊,不然一会儿就没了,我跟你说,这家榴莲酥可好吃了……” 她絮絮叨叨说着榴莲酥的美味,片刻后又高声叫了一句,“那谁……记得给双仪留一块啊!” 顾双仪看着她兴奋的面孔,再看看同事们的笑脸,听到他们开始嘻嘻哈哈的开玩笑,心里道,算了,别的地方再怎么好,也没有他们啊。 总归是共事这些年,见到彼此的时间可能不比见到父母的少,相处得也很开心,换个环境未必还能有那么和谐的关系,更何况针康的值班实在也不算难过。 这样一想,她也就释然了,回头与祁承淮说起她的决定,祁承淮虽然觉得有点遗憾,却也支持她的想法,“换做是我也未必肯换,毕竟是同事多年。”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三月的阳光已经变得很温暖,冬天的寒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融融春光,枝头抽出了绿牙,早春的景色鲜嫩宜人。 彼时正是傍晚,顾双仪站在楼下等祁承淮停车过来,她的钥匙不小心丢了。 第60节 她仰着头看天空的云彩,祁承淮从停车场那头大步走过来,叫了她一声,将新的钥匙递给她道:“呐,这是家里的钥匙,你再不要丢了。” 她低下头看了眼躺在手心里的两把钥匙,抬头对他笑了笑,用力点着头道:“好,我们回家。” 祁承淮笑着任由她拉着自己往楼道里走,感受到手心里的柔软,想起网上的一句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晚一点遇到你,余生都是你。 他这一生啊,在而立之年遇见一个叫顾双仪的女孩子,她柔软善良,她赤诚美好,她亦知他懂他。 她是他愿意将家的钥匙和身家性命都交给她的人,以后长长的几十年,她是他的弯弯,是他的家。 第92章 番外 顾双仪怀孕的时候, 是在那一年入冬的时候,初始只觉得胃口大好,因为并无不适,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还是祁承淮发觉她月经已经不来,联想到她日渐嗜睡,心里多少有些察觉, 催她去抽了个血,才确定是怀孕了。 因为是在本院做的检查, 结果一出来就所有人都知道了,历来是这样, 任何消息都会在这个小圈子里飞快散播, 连楼下哪个护士未婚先孕又打了胎都能听说。 祁承淮知道这个消息时特别的淡定, 相较于顾双仪的激动和兴奋,他只是松了半口气,“也是该来了。” 余下的半口气, 他需得等到顾双仪肚里的娃娃出生,听得产科医生对他说了那句母子或母女平安才能彻底的吐出来。 翻过年,顾双仪的肚子渐渐显怀, 到了四五月的时候做产检,b超室的同事告诉她里头住了两个孩子,她一激动,险些从检查床上跳下来。 祁承淮当时就在旁边, 看见她的动作心里就是一提,但这丝毫无法掩饰他的高兴。 他年纪已经不小, 这个孩子出生之后如果再等下一个,起码还要四五年,他和那个孩子的年龄差距会更大,他怕会和他们相处不来。 顾双仪的肚皮一日比一日鼓了起来,怀着两个孩子比怀一个孩子要辛苦得多,她总是要小心翼翼,生怕磕碰到哪里或是不小心摔倒。 但班还是照上的,有熟悉的看病人来找她做治疗,总要问一句:“顾医生,几个月啦,什么时候生啊?” 还有人偷偷的问她:“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么?” “不知道呢,生出来就知道了。”顾双仪对这个问题总是笑吟吟的应,一面还习惯性的伸手摸摸硕大的肚皮。 怀孕到了后期,她的动作越发笨重,夜里也睡不好,需要侧着睡,总是醒,小腿偶尔还会抽筋,祁承淮舍不得她一个人难受,睡觉因此变得警醒许多,她一有动静他就睁开了眼。 顾双仪因此笑话他,“你简直就是在家里值一线班嘛,估计还是在办公室值二线睡得好点。” “笑笑笑,也不看我是为了谁。”祁承淮笑着嗔她一眼,伸手抱住她的腿给她按摩,怀孕晚期,她的腿水肿到了按下去那个窝都不会自己恢复的地步。 顾双仪半仰着身子,手掌撑在床上支持着自己的体重,她看一眼自己滚圆的肚皮,又看一眼正低头忙碌的丈夫,笑着哼了一声,“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崽。” “我的崽不是你的?”祁承淮微微抬头乜斜着看她,手里的动作一直都没有停过。 办公室里田蕤望着顾双仪有些担忧,道:“你要不要提前休产假,我看你这肚子大得哟,我看着都怕。” “不休,我要坚持到最后一刻!”顾双仪握着拳头道。 “然后有天忙着忙着突然肚子痛,还要开了医嘱再去产房是吧?”符云溪翻了个白眼,调侃道。 坐在对面的冯舸闻言就道:“你别说,我还真听说妇产科有人猛到要生了还自己给自己开个医嘱然后进产房的。” “……那是勇士,我们比不上。”符云溪顿时有点语塞,啧了声道,“你说怎么就能那么爱岗敬业呢?” “制度所限,要是当年我们有规培,然后赶在规培的时候结婚生子,动作快的话够三年抱俩了。”田蕤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的样子。 医院里有很多年轻的规培医生,看着青春鲜嫩的面孔,问了才知道对方可能已经结婚,有的孩子已经一两岁了,这让顾双仪等“老人”觉得望尘莫及。 顾双仪生孩子的时候是在八月,正是立秋,祁承淮果然如他从前所言那样,并没能陪在她身边,当她在产房里生产时,他正在楼上的手术室给病人行冠脉造影术。 等候在产房外面的是祁顾两家人,连老爷子也来了,因此惊动了院内许多的大小领导,当他们得知顾老院长家的儿媳妇生了对龙凤胎赶来道贺,正巧看见新上任的爸爸祁承淮祁医生拉着他妻子的手哽咽得不能出声。 因为是一胎双生,为了保险起见,顾双仪选择了剖腹产,安全的同时,她亦需要承受比顺产之后更多的痛苦,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才缓过气来。 孩子们出生在立秋,祁承淮做主,要给儿子取个小名叫立秋,女儿叫梧桐,都顺应了他们出生的时辰。 女儿叫梧桐顾双仪是没意见的,但她却不同意儿子叫立秋,“这不能体现他是我生的。” 祁承淮一滞,不由得叹了口气,“那你说叫什么才好?” “叫四象!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顾双仪摆了摆手极爽快的道。 祁承淮正在喝水,闻言立即被呛住,口里的水好容易才忍住不往外喷,勉强咽下去后又定了定神,他看一眼放在床边的摇篮,决定为儿子争取一下,“……这名字听着有点奇怪,不太好吧?再说了,你怎么想到的?” “因为我爸爸叫顾太极啊,我叫双仪,就是太极生两仪的两仪,那我儿子该叫四象了嘛。”顾双仪极认真的说着自己的意思,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祁承淮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岳父大名叫太极,也是才知道顾双仪名字是这样来的,当即便愣了愣,片刻后还是不死心,问道:“没得商量了?” 顾双仪撅噘嘴,不满道:“又不是做大名,小名而已,你都不同意,是不是有了崽你就不喜欢我了?” 祁承淮自然连连否认,“哪里会,我才要担心你有了孩子把我丢后脑勺去了。” 名字于是便这样定了下来,两个孩子照着出生先后是一对兄妹,他们的太爷爷给取了名,男曰德璋,希望他日后能品德如美玉,女曰蓁宜,日后能如她的名字一样美好快乐。 名字很好,但大名祁德璋的小男孩,在日后长大了,却因他母亲当年的执着,一直都被叫祁老四,这当然是后话了。 有了孩子之后,祁承淮在办公室总算可以和林光峰等人聊一聊孩子的各种问题了,吃什么奶粉好,哪家的幼儿园好,要不要送去学特长,学区房买不买,林林总总,他总算真的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不易。 顾双仪操心得更多些,她在月子里被母亲和婆婆联手养出来的肉在出月后被阴晴不定的小娃娃们折腾得一点都不剩,祁承淮看她辛苦,学着帮忙的同时也忍不住叹气,“幸好我们不用生二胎了,不然还得受一茬罪。” “……幸好你家有双胞胎的基因,谢天谢地。”受苦受难的新手妈妈也忍不住双手合十暗自庆幸。 但话虽如此,每次看到孩子们冲他们笑一笑叫一叫,伸着手要抱的时候,那些抱怨就都抛到了脑后。 自此,顾双仪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家庭美满事业顺利,妥妥的人生赢家。 然而所有的表象之下未必就是别人想象出来的内容,比如此时,人生赢家顾双仪正在责怪她的丈夫,“说了不要去阳台玩水偏要去,他们小难道你也跟着小么,三十几就要四十的人了,越活越回去,真是要被你气死。” 起因不过是因为下了雨,阳台上有一小窝积水,刚学会了走路没多久的两个小的爱玩水,顾双仪临出门值班前交代祁承淮不要让他们去玩,要趁早扫干净。 但仍旧不放心,趁中午没事跑回来看一眼,结果正好碰见祁承淮手忙脚乱的给孩子换湿了的衣服。 祁承淮忙认错,一旁地上坐着两个小的,一人抱着一个玩具咯咯的笑个不停,顾双仪看了他们一眼,心里的气忽的像被扎了针的皮球,飞快的就瘪了。 彼时又是夏季,她恍然间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初夏,她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日后成了她丈夫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在后来,支撑着她成长,并且终将陪着她走完这一生不长亦不短的路途。 全文完 本书由 烑曌鈊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