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节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作者: 央墨 简介: 2017年异种爆发,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怪物现身,入侵人间,人类引以为豪的弹药在它们面前折戟沉沙,一时间,人类文明陷入巨大危机。 2018年,在蓝星第一位异能者的激情演讲和宣传下,人类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造神运动,也开始了有计划有导向的全球进化,而成功进化出超能力的新人类,则被称之为“使徒”。 作为使徒们的一员,易文君正是被这场时代巨变裹挟着向前的渺小尘埃。 然而,2023年,随着易文君捡到一个不明来历的游戏机,并开始了一场场异界的人生与冒险后,那关于现实世界的神灵、异种和使徒的神秘面纱,却在她面前逐渐揭开。 曾经不值一提的渺小浪花,也开始掀起滔天巨浪。 易文君:“从陆地到海洋,从天空到星海,有人曾称我为永恒不灭的无心女王,也有人称我为无法解释的梦魇之主,但在我看来,我不过仅仅是做了一个玩家该做的事而已。” 系统:说的好,但如果你在搞事之前能想起我是恋爱模拟器就更好了(微笑.jpg 【本文将在4月22日(周五)入v,届时会有三更,感谢大家支持】 *女主真玩家,无立场无倾向,玩游戏时特别勇 *含一定克系元素,似乎有点吓人(我个人觉得不太吓人,大家可以自己试试) *女主最强(但不是指开局就金手指满级、刷副本如碾压新手村的意思),所以本文没有男主,只有女主的男人。 *女主是本文唯一主角,除此之外其他的每一个角色无论性别种族哪怕是一条狗都是平等的、都是用来衬托女主的 *本文会在某些情节下出现相应的骂人词汇,请所有觉得使用【傻逼】这个词就必然是辱女厌女的人自动回避我,不必留言告知,拒绝厌女高帽,拒绝规训,感谢理解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文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玩家无所畏惧 立意:锲而不舍,自强不息 作品简评:当易文君捡到来自高纬宇宙的游戏机,并用一往无前的悍然姿态打穿了一个个与神灵、异种、使徒等与不可思议之事紧密相关的副本后,那些隐藏的真相也逐渐在她面前揭开面纱…… 这是一本以游戏为纽带,从蒸汽朋克一直到赛博朋克、从低维进入高维,并结合了神话等特殊元素的文章。设定独特,节奏紧凑,值得一读。 第001章 虚假世界的游戏 易文君是蓝星上的最后一个人类。 而今天,是末世到来的第三年。 这一天,易文君突发奇想,决定纪念这个日子,于是踢开了附近音乐培训中心的大门,随手抄起里头的大提琴和木凳,将它们搬到了空荡荡的市中心。 这时,这个原本应该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的市中心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车,也没有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是死寂的。 直到易文君抬手,琴弦在弓弦下发出如同风声贯穿钢铁森林之音时,属于人类的文明之声似乎才终于在此时发出了片刻挣扎。 “……算了,没意思。” 没拉两下,易文君就随手丢下大提琴,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年是末世到来的第三年。 然而直到现在,易文君也不知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去了哪儿。 在易文君的记忆中,她只依稀记得三年前的某天深夜,自己突然被门外响起的急促敲门声惊醒,与此同时楼道里还传来了慌乱的谈话与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巨大变故在她梦中发生了。 易文君是在s市孤身打拼的独居女性,哪怕平日里胆子很大,但遇到这种情况也是不敢给人开门的,于是她一边屏息靠近猫眼,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一边用手机发出报警短信。 可意外的事发生了—— 就在她靠近门扇的那一瞬间,她蓦然晕了过去,而当她再醒来时,天亮了,一切都平静下来……或者说一切都死寂下来。 她也成了蓝星上的最后一个人类。 直到如今,易文君依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觉得这件事很有问题,甚至认为自己忘记了某件事,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思考,却都始终想不起自己忘了什么。 “所以我到底忘了什么?” 易文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无意间瞥向橱窗玻璃,看到那干净的玻璃上倒映出了清晰的自己。 这一刻,异样感越发强烈。 恍惚间,来自三年前的幻觉再度袭来。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了。 [砰砰砰——] 这是来自三年前的敲门声。 [文君,你在家吗?] 这是来自三年前的叫门声。 [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吧。] 声音越来越大。 [开门呀!快开门呀文君!] [快开门!!] [开门啊!!!] 易文君毛骨悚然。 她的头骤然痛了起来,感到有什么东西即将从脑中破土而出,但只是一个恍惚后,一切幻觉都消失了,她抬头望向前方,空荡荡的城市里什么都没有。 “……又是幻觉吗?” 易文君皱眉,心事重重地往家走,回到槐花小区,上楼开门,但在开门的时候,她不经意地一瞥,看到门外的角落里躺着什么东西。 “这是……快递包裹吗?” 易文君茫然。 “它一直放在这里?放了三年?” 易文君困惑思考,然而她的记忆里一片模糊,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她只能无奈放弃,随手把这包裹拎进家门,反手锁门后,拆开包裹看了看,这才发现包裹里的是个游戏机。 这游戏机,整体呈酷炫的钢灰色,线条流畅,边缘光润,手柄可拆,正面还有个大屏幕,第一眼看起来跟switch倒是挺像。 “没见过这款游戏机啊,难道是switch的盗版?” 易文君将它翻来覆去地看,但却没在游戏机上发现外部接口之类的东西,就连充电接口都没有,而再低头在盒子里一翻找后也没看到□□和说明书时,易文君心里终于确定了—— 这玩意儿估计就是个三无模型。 “这谁买的?花了多少钱?也太惨了吧?” 易文君哭笑不得,俯身去捡快递盒,想知道当年是谁上当受骗。 但这一刻,这一瞬间,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原本好好放在桌上的游戏机却突然跌落在地。 咚—— 也不知道落地时撞到了哪儿,钢灰色的游戏机自动开机,一个古怪的logo从屏幕浮现。 易文君盯着logo,福至心灵:“由人生公司出品的恋爱模拟器?” 话一出口,易文君就惊讶捂住自己的嘴,神色愕然。 什么鬼? 什么人生公司?什么恋爱模拟器? 那明明就是一个看不出原型的logo啊,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 易文君瞬间生出了警惕,甚至立即与游戏机拉开距离,来到门前,准备换个屋子住——反正她是蓝星上最后一个人类,不管住哪里都是可以的。 但不知为什么,当易文君的手按在门把手上的那一瞬间,她竟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松开。 [不要开门!] 这一刻,易文君脑中蓦然响起尖锐的警报,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大叫。 [不要出门!] “唔——” 易文君又一次头痛起来,各种幻觉接踵而至。 有时候,那幻觉是连绵不断的拍门声;有时候,那幻觉是漆黑无光的房间;有时候,那幻觉是房门猫眼中映出的扭曲世界;有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易文君从房门前退开了,像是躲避洪水猛兽那样,避开了那扇门。 也真是在这一刻,易文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末世中的这三年,她好像从来没有自己打开房门的记忆。 既然如此,既然她从没出门,她是怎么活过这三年的? 她的衣食住行是怎么解决的? 她又是怎么到达市中心的? 不对劲,不对劲!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易文君瞪着自己的房门,后背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而脑海中,像是幻觉的拍门声再次响起。 ——砰砰砰! [开门呀,文君。] ——砰砰砰!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节 [文君,我是你最亲近的人啊!我来s市看你了,你怎么都不来开门?] ——砰砰砰! ——砰砰砰! 易文君用力闭眼,甩了甩头。 但这并没什么用处,这个“末世后三年”的世界依然诡异得可怕,而那令人心惊胆战的敲门声也如附骨之蛆,每一次响起似乎都踩在她的心跳上。 易文君心中越来越慌,狠下心来,用力一巴掌摔在自己脸上,力气大得她的半张脸迅速肿胀起来,甚至口中都隐隐感到了血腥味。 但没用。 依然没用。 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脑中的危机感也越来越强烈。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易文君慌乱的目光四下游移。 ——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拿起什么东西来保护自己,但面对这样诡异的一切,又有什么东西能有“保护”的作用呢,难道是菜刀吗? 慌乱间,易文君的目光落在脚边的游戏机上,逐渐定格。 对了,游戏机! 在这个奇怪的世界和这个诡异的房间里,只有这个游戏机是她全然陌生的东西。 并且也只有这个游戏机,是她唯一从“外界”带进来的。 易文君曾听说……算了不记得了。 现在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总之,这个游戏机会不会是这一切的破局之法?! 砰砰砰—— 砰砰砰—— 原本只存在于幻听中的拍门声越来越大,似乎即将与“现实”重叠。 易文君后背冷汗愈重,来不及多想,连忙抓住这个她片刻前还警惕万分的游戏机。 [欢迎使用恋爱模拟器。恋爱模拟器,开启您的美好第二人生!] [当前游戏可选场景“邪神的新娘(起源)”、“歌姬的绝唱(王宫篇)”……] [因玩家您身无分文,默认加载免费场景“邪神的新娘(起源)”] [游戏加载中……游戏加载成功!] [祝您游戏愉快!] 易文君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正坐在柔软如云朵的公主床上,耳畔垂落的金发却比云朵更为柔软,身上长裙层层叠叠,美得令人屏息,但当她纤美光洁的手轻抚过去后,那华美的衣饰也被她的手指衬得黯然失色。 易文君抬头,借着被擦得澄亮的古董电灯的亮光,在床边的镜子里看到了一位金发碧眼、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外国少女。 哪怕易文君身为同性,在见到这位少女时都忍不住为对方的美丽晃神。 但下一瞬间,当易文君回过神后,她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因为易文君终于想起来了—— 根本没有什么末世,也没什么末世后的第三年,而她易文君也绝不是蓝星上的最后一个人类,甚至都不是背井离乡在s市独自打拼的职业女性! 那个世界的一切,包括她易文君的身份,全都是假的! 易文君脸色黑沉,如同每一个阴沟里翻船的家伙,心里翻涌着狂怒的火焰。 然而她却没时间思考更多了,因为很快的,在这间异域风情极重的卧室门外,轻柔的敲门声笃笃响起,柔和女声传入门内。 “伊莲娜,准备好去见莱克斯男爵了吗?” 第002章 飞速结束的一周目 当听到敲门声的那一刻,易文君其实并不想要开门,甚至根本不想理会外面的人。 毕竟现在的她脑袋里还是一团乱,有太多太多想不通的东西了,比如说她是怎么被袭击的?袭击她的异种是什么来头?如今的现实到底变成怎么样了?留给自己的时间还多吗?等等,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危机。 在这样的危急情况下,她又哪里有心思思考这个游戏的事呢? 然而与此同时,放置这个游戏或许也不是明智之举。 因为现实世界中,胆敢袭击一位高阶使徒、并还真袭击成功了的异种,其能力与胆量都不容小觑,而被它精心构筑的幻境,强大程度也可见一斑。 但偏偏这个奇怪的游戏机却能从内部打破异种的幻境,在她捡到后直接带她突破幻境屏障,令她降临游戏机内构筑的世界。 从这一点看,这个游戏机更不简单,其能力强度可能在a级及以上,就是不知道它的能力范围有多广,收容难度有多大了……呸!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易文君蓦然回神。 此刻,这间卧室门外的敲门声已经变得越来越急,好像是在惧怕什么。 “伊莲娜,伊莲娜你在吗?你还好吗?你没事吧伊莲娜?快回答我!” 眼看卧室的门都快被对方拍下来了,易文君无可奈何,只能来到门口,含糊地说道:“我没事,不过我好像病了……我头好疼,我今天不出门了。” 易文君不想进行这个游戏,但却想待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再多思考一会儿。 虽然在她看来,游戏世界与幻境世界都很坑,但至少在这个游戏世界里,自己还能拥有清晰的记忆与思路——一想到自己在幻境世界中的种种智障表现,易文君就恨不得揪出那只异种把它拧成麻花。 该死的异种,你等着! 她易文君报仇就从没留到过第二天的! 门外。 女声像是松了口气,话语甚至带出了两分怜悯,但她的语意却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甚至像在提醒什么:“伊莲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莱克斯男爵要见你,现在他就在起居室,你最好不要让他久等。” 易文君眉头紧皱:这意思是不见不行了? 心中稍作衡量,易文君回头迅速将卧室扫过一遍,看了眼装扮得花里胡俏的卧室后,目光在被锁死的窗户上定格。 这是—— 易文君还怕自己看错了,快步上前,手掌按在窗户上用力推了推。 但是没错,这窗户真的被人从外头钉死了。 ——分明是一间华丽得如同公主的卧室,但窗户却被人从外封死。而如今等在门外通知自己的女仆,也只有高高在上的怜悯之意而没有尊敬之心。 怎的,这是金屋藏娇还是强抢民女啊? 易文君心知不妙,连忙开始在卧室里翻箱倒柜。 然而事件太过突然,时间太过短暂,她对这个陌生的卧室也半点不了解,因此,当门外的女仆再度开始不耐烦起来,甚至开始严厉警告她时,毫无所获的易文君不得不硬着头皮开门。 “来了。” 门开了,易文君侧头去看,发现此刻等待在卧室门外的,果然是一个女仆。对方有着棕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睛,脸上是现代常见的伪素颜妆,看起来竟也十分美貌。 易文君心中稍感异样:这里的人颜值都这么高的? 门外,等待许久的女仆见到她后,面色稍霁:“这就对了。”顿了顿,女仆声音又恢复了温柔礼貌,劝诫道,“伊莲娜,我知道你很不好受,可别忘了,莱克斯男爵是伯爵重视的客人,客人既然喜爱你、指名要你去陪伴,那么你作为受到伯爵恩惠的孤女,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招待客人,这样才能回报伯爵往日对你的看重,你明白了吗?” 易文君:“……” 好哇,本来还以为男爵是带恶人,结果他不过是见色起意的段正淳,而背后的伯爵才是那个万恶的带头大哥是吧? 这啥破游戏?这啥破设定?! 易文君呼出系统面板,确定自己仍处于[邪神的新娘(起源)]副本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目前看来,自己扮演的这个角色处境很是不妙,还有着浓浓的逼良为娼的感觉,但既然这是个恋爱游戏,那自己大概可能应该也许是安全的吧? 比如说那听起来挺拉胯的莱克斯男爵其实是攻略对象之一? 又比如说莱克斯男爵虽然不是攻略对象,但却是合格的推剧情工具人,而当对方对着自己兽性大发的时候会有真正的攻略对象从天而降? ……不妙啊,不妙啊!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不妙啊! 易文君硬着头皮跟上女仆,穿过复杂的古堡,走向起居室。 一路上,易文君注意到自己虽然身处古堡,一身装扮华丽繁琐还捆了束腰,但事实上,这个副本的时代背景却似乎并不是单纯的中世纪。 易文君在伊莲娜的卧室中就看到,给房间照明的并不是烛台而是电灯,当她穿过三楼外侧走廊时,她看到了通向城堡外头的路上竟停着黑色的车辆,而当她抬头时,远方的天空有工厂烟囱直愣愣挺着脖子,吞吐浓烟,更远一些的地方甚至还有蒸汽火车的鸣叫传来。 是设定在蒸汽朋克背景下的恋爱游戏吗? 倒是挺少见的。 秉着多说多错的想法,易文君沉默来到二楼的起居室门前,在女仆的目光示意下,将手放在起居室的门扇把手上。 在易文君推门而入之前,女仆最后一次警告了她。 “伊莲娜,我知道你喜欢伯爵……或者说这个城堡里的女人没有人不喜欢伯爵。但你一定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只不过是一个孤女,就连给伯爵当情妇都是辱没了伯爵,但是莱克斯男爵——他深深迷恋着你,他会是你最好的归宿。” 这一刻,女仆看易文君的目光像是怜悯,又像是恶意。 “去吧,伊莲娜。” “别忘了你的身份,别忘了伯爵对你恩惠。” 易文君:“……” 你就是伊丽莎白的妹妹伊丽莎比吗? 易文君懒得理她,推门而入。 而她刚一进门,门外的女仆就迫不及待把门关上了,甚至还毫不客气地咔嚓反锁。 易文君:“……” 易文君槽多无口。 这算是什么老鸨行为?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节 这是一个恋爱游戏里该出现的情节吗? 算了算了,游戏而已,不值得,不生气。 易文君没有贸然上前,站在门边,将整个起居室收入眼底,谨慎打量。 只见出现在易文君面前的起居室面积十分大,各种书桌书架沙发案几壁炉电灯等设备,也是一应俱全。 但或许是因为起居室太大、又或许是因为起居室窗帘太过厚重的缘故,哪怕此刻壁炉与电灯一同被点亮了,但那光芒也只照亮了起居室的一半,至于另一半的起居室,则与一个人形的模糊身影一块儿,融化在不自然的阴影之中。 “莱克斯男爵?”易文君一边向那人形阴影试探发声,一边再次搜索房间内可供使用的凶器。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在进入便捷的电气时代后,古典时代那特有的防身烛台就随之消失不见了,不得不说这是时代的遗憾。 起居室里的人形阴影听到声音,晦暗不明的阴影流动起来,像是转头看她,喉咙里也发出了含糊的咕噜声,就像是……就像是一个使用夹子音的气泡男在社交平台上搔首弄姿。 易文君倒吸一口凉气,露出震惊脸色,一个战术后仰,当机立断将这位莱克斯男爵从攻略对象中划掉删除。 她发誓,哪怕这位莱克斯男爵接下来露出一张再帅的脸都不行! 夹子音与气泡男滚出恋爱游戏!! 易文君已经想要跑了,但她手按在门把手上,门纹丝不动。 她暗恨外头锁门的女仆,脸上强笑,没话找话:“莱克斯男爵,听说你找我?” 人影没有回答。 晦涩的阴影中,只有气泡一样的呼吸声断断续续。 易文君微微皱眉,心中异样感越发强烈,下意识闭上嘴,躲进角落。 然而她的举动也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人影,只见那模糊的阴影中,原本的人形骤然动波动起来,像是突然站起身,又像是……膨胀炸裂?! 等等? 不对……那根本不是什么男爵? 那玩意儿甚至都不是人! 阴影终于从黑暗中流淌了出来,向易文君摇晃着走来。 易文君定睛一看,只见那阴影像是一团淤泥被生生捏成了人类的形状,然而细看时又能从淤泥中见到一些疑似融化的血肉骨骼内脏大肠之类的玩意儿……这特么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恋爱游戏该有的画面吗?!! 怪物的行动很慢,但那流淌的“淤泥”速度却极快,轻而易举就将起居室内的大片地面铺满。 而直到这一刻,易文君才发现,自己进入起居室后就听到的气泡音,不是别的,正是这团淤泥腐蚀家具与地面发出的恐怖回响! 易文君脸色骤变,当即使出吃奶的劲将身边沉重的红木书桌推翻,挡在身前,自己则冲到窗边,用力推窗,试图跳窗跑路。 但没用。 那沉重得能压死人的书桌,在那怪物面前毫无作用,悄无声息就被流淌的淤泥腐蚀融解,派不上半点用场,而起居室里的那扇窗户,也不知被什么力量牢牢封锁,以易文君此刻的弱鸡力气压根就推不开半点! 这不合理啊!! 哪有开局就打出gg的恋爱游戏……不,不对,仔细想想,这哪里是什么恋爱游戏,这压根就是密室逃生吧?! 易文君被这急转直下的局势气到头疼。 怎么办? 怎么破局?! 既然是游戏,就一定该有解法的吧?! 易文君没有去想如果这不是一个游戏该怎么办,也没有想如果自己在这里会有怎样的后果。 因为身处绝路的人必会抓住每一根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她本就无路可退。 所以这是游戏。 并且只能是游戏! 易文君努力思考,试图绝地求生。 但这样的思考并无用处,因为下一秒,那团恶心的淤泥就骤然爆炸了。 ——轰!!! 剧痛袭来,易文君眼前一黑,打出gg。 …… 幻境世界,易文君骤然醒来,感到自己脑中像是多出了什么,又像是忘记了什么。 但无论发生了什么,那步步逼近的拍门声确实小了许多,像是离她远了一些。 易文君下意识松了口气,而下一刻,她的视角内就有数条系统提示弹出。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打酱油的一生”。] [恭喜玩家收录cg“惨死的无知少女”。] [本次游戏已攻略人物:0] [本次游戏已获得好感度:0] [本次游戏评价:你真的想知道吗?]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更换入场身份(需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100恋爱币)] 易文君:“……” 易文君回想游戏过程,脸色黑成锅底,几乎想要把这游戏机关进厕所——毕竟这才是这辣鸡游戏的归宿。 但不知道为什么,易文君不但没有丢开它,反而牢牢抓住游戏机,果断选择重新开始。 …… 重回游戏世界后,易文君的理智也重回高地。 她苦恼揉了揉眉心,确定了两件事: 一,在异种制造的幻境世界里,自己会变成一无所知且任人宰割的小智障;二,通关游戏、哪怕是以be结局通关游戏,都能给幻境的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哪怕只是两秒。 既然如此,当前的任务很明白了—— 完美通关副本! 卧室外,女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 易文君抓紧时间,迅速脱下裙子,松开束腰,长舒一口气后,掂了掂这份束腰。 束腰这种东西,看起来是柔软的布,但实际上它是由鲸骨、木头、象牙、兽角或金属等硬物作为撑骨的,哪怕垫了布,也还是硌得慌。 而如今易文君手上的这块束腰的撑骨,就是由鲸骨做成,要不是易文君手上没剪刀没法将它从束胸里拆出来,这样的鲸骨拿来当凶器想来是很好使的。 不过现在也没差,这玩意儿,捆一捆拧一拧,也能用。 门外,拍门声越来越急了。 易文君穿着贴身的小衣,散发赤足,握着手上被捆成棒球棍一样的束胸去开门。 门外的女仆见到这样的易文君,目瞪口呆,而还没等她来得及开口质问易文君怎么敢把见客的衣服脱了,易文君就二话不说,“棒球棍”当头敲下。 咚——! 伊莲娜的力气或许不大,但易文君却下手绝对够狠。 女仆白眼一翻,咕咚倒下。 易文君看四下无人,飞速将女仆拖进卧室,反手锁门,又用各种布条布带将女仆牢牢捆住后,两巴掌把女仆扇醒。 易文君盯着女仆惊恐的眼睛,尖锐的茶杯碎片抵在女仆的脖子上,言简意赅。 “现在我问,你答,不要叫,也不要试图骗我,明白吗?” 女仆疯狂点头。 第003章 逐渐变化的逃生游戏 从这个女仆口中,易文君总算得知了一些基础消息。 比如说她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莫城伯爵的领地。但“莫城”不是伯爵的名字,而是这块领地的封号,莫城伯爵的名字叫赫伯特·balabala·莫城·balabala·伯纳德,传到现在已经是六世了,所以总结一下,这里是一个名为莫城的地方,这里的老大叫赫伯特六世。 赫伯特六世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因此在这里工作的女性生物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岁,都在心中暗暗为他倾倒,哪怕是生活拮据的女仆们,为了得到赫伯特六世的青眼,都会咬咬牙买一些昂贵的粉来擦,这让易文君不得不感慨一句男色对当地经济发展的促进性。 不过这些只是背景板消息,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用,于是易文君听听就算,转而着重询问了“伊莲娜”的消息以及“莱克斯男爵”的消息。 毕竟上一周目易文君就死在莱克斯男爵的自爆下,这一周目不搞男爵一下,她感到自己道心都要不通达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女仆对伊莲娜和莱克斯男爵的消息,竟都是一知半解。 在女仆口中,伊莲娜的来历与身份都是不清不楚,因为伊莲娜是一个月前由赫伯特六世亲自带回来的孤女,并且一进入城堡就得到了极高的待遇,疑似被当作情妇来养,这令城堡的女仆们心中暗恨不已,平时里对伊莲娜阳奉阴违,没少给伊莲娜穿小鞋。 所以——了解? 谁会想要了解自己的情敌?! 而至于莱克斯男爵,女仆同样不太清楚,只知道莱克斯男爵的领地似乎不太寻常,有着并不一般的重要意义,因此周边的领主们都对莱克斯男爵客客气气的,甚至连牛逼如赫伯特六世这样的伯爵,都邀请对方来自己领地做客,并且三天前赫伯特六世因事出门时,还再三嘱咐过管家一定要好好招待男爵。 易文君听到这里,猛然觉得不对:“既然赫伯特三天前就离开了,今天又是谁做主让我去‘招待’男爵的?” 女仆目光闪烁,支支吾吾,像是要蒙混过关,但易文君手上的碎瓷片往她脖子上一贴,她就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端正了态度,狗腿道:“是卡尔斯!是管家卡尔斯决定的!” 易文君纳罕:“他还能决定这个?” 当管家的还能决定把老板养的情妇送给客人? 这是怎么个操作? 如果不是管家一般由男人担任,易文君简直要以为管家才是那个对赫伯特情根深种的人……等等?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听说外国人都玩得很花的,甚至连牧师都有养娈童的传统……所以这个副本,莫非还真是“恋爱”游戏??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4节 易文君神色越发微妙起来。 女仆误解了易文君的意思,连忙解释道:“赫西太太的确提过反对,但管家说了,伯爵在离开前将城堡里的一切都交给了他打理,而对你的处置权也包括在内,所以哪怕赫西太太是女仆长,但她也没有办法驳回卡尔斯的决定。” 易文君眉头微皱。 女仆长赫西太太,管家卡尔斯,竟然一口气出现了两个新人物吗? 而他们的出现,又会对这个游戏进程造成什么影响? 算了这不重要,先逃出这栋古堡再说。 这样想着,易文君就要威逼女仆说出逃跑的办法。 但下一秒,易文君呼吸一滞,心脏有瞬间停跳,一股毛骨悚然难以言说的危险感,从背脊骤然涌上。 ——发生了什么?! 没等易文君反应过来,熟悉的爆炸声响起,她熟练地眼前一黑,打出gg。 ……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无用的挣扎”。] [恭喜玩家收录cg“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本次游戏已攻略人物:0] [本次游戏已获得好感度:0] [本次游戏评价:我觉得你可能不太想知道]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更换入场身份(需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100恋爱币)] 易文君:“……” 原来起居室那个怪物的爆炸不是触发式而是定时的吗?! 只要时间一到,不管在城堡的哪个角落都会打出gg?这特么真的不是密室逃脱型游戏吗? 靠,再来! 易文君再次进入游戏。 她熟练地脱下束腰当作武器,熟练地敲晕女仆五花大绑,熟练地两大耳刮子扇醒对方。 “说,古堡的出口在哪儿?有没有小路?” 男爵已经变成了定时炸弹,搞他是没前途的,如今只能逃跑试试了。 女仆闻言,震惊看她:“你……你想逃跑?!” 时间紧急,起居室的定时炸弹正在倒计时中,易文君也没工夫跟这女仆讲文明讲礼貌,碎瓷片往对方脸上一比划,言简意赅:“别废话,否则画花你的脸!” “我说!我这就说!!” 女仆花容失色,说话语速都比第二周目快了许多,显然对她来说变成一个丑八怪比死亡更有威慑力。 于是,在女仆快速的叭叭下,易文君飞快了解了古堡的大致结构。 这座古堡,上下共有六层。 一楼主要是大厅、餐厅与厨房,其他边边角角的地方就是仆人们的住房; 二楼是娱乐室、起居室与客房,客人们来到城堡后,一般就在一楼与二楼活动; 三楼四楼是卧室,这里一般安置着莫城伯爵的家族成员,所以当女仆们得知伊莲娜被伯爵安置在三楼的卧室时才会那样羡慕嫉妒恨; 五楼是城堡的最高层,也是伯爵的卧房、书房、日常起居所在,一般人一般情况都不允许上楼,如有触犯,不仅会被当场逐出城堡,甚至还会被逐出莫城领。 “还有一层楼呢?”易文君问,“不是有六层吗?” 女仆飞快回答:“最后一层是地下室,我们只被允许进入南面的酒窖和菜窖,北面因为有伯爵洗照片的暗室,伯爵认为我们都粗手笨脚的,会弄坏他的照片,所以除了伯爵身边的秘书,大家都不准靠近。” 好嘛,连照相机和洗照片的暗室都出来了,是不是日后还会有工业革命啊? 不过说到北面,易文君记得,一周目女仆带她下楼时就是从北面走廊绕过去的,而在那边,易文君看到城堡下方有一大片湖泊,就像是触手可及……但也只是“像”而已。 城堡的三楼快有二十米的高度,从二十米高的地方往湖里跳,就跟往水泥地上跳没啥区别,毕竟她又不是专业的跳水运动员,该咽气时就得咽气,没得侥幸的。 不过,话说回来,一般人会在湖水边上建城堡吗? 有想过回南天怎么过吗?有想过风湿病怎么办吗? 算了,恋爱游戏讲究的是浪漫,风湿不在浪漫的考虑范围内。 易文君继续盘问女仆,从女仆口中详尽地问出了城堡的各条小路,逐渐在心里勾画出一条古堡逃生线路。 而这时,起居室里的炸弹倒计时也终于结束,三周目继续gg。 四周目—— 脱束腰,打女仆,换衣服。 易文君决定要跟这个诡异的城堡说拜拜。 而很快的,就在易文君将女仆扒干净,穿好对方的衣服后,女仆嘤咛一声,竟自己醒过来了。 “你……你想逃跑?!”女仆神色复杂地看她,叹息道,“莱克斯男爵未必不是一个好归宿,但如果你逃跑的话,你就是莫城领的逃犯了……伊莲娜,你就这么喜欢伯爵吗?喜欢到连男爵都看不上?” 易文君:“……” 朋友,你晃晃你的小脑瓜,有没有听到大海的声音? 给伯爵当情妇和给男爵当情妇有本质区别吗?这福气送给你你要不要啊……哦,这人还真的要。 算了算了,时代的局限性,游戏的局限性,没啥好生气的。 更何况这地儿都要炸了,还谈这有的没的做什么。 易文君不吭声,穿好衣服,将伊莲娜灿烂的金发塞进帽子里就要出门。 但这时,女仆叹息的声音再次响起:“没用的,伊莲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怎么逃得过使徒们的追捕?对使徒们来说,你甚至都——啊!” 女仆吓了一跳,因为刚刚还准备出门的易文君在这一刻骤然回身,面容瞬间放大,凑到她的面前,碧色的眼瞳中闪烁着异样光芒。 “你刚刚说什么?” 易文君声音微扬。 “使徒?这个地方——有使徒?!” 第004章 神与使徒 使徒,又名“门徒”,出自宗教用语,原意为“被差遣者”,更详细一些的意思是“被神差遣之人”。 然而,继蓝星2016年大灾变、2017年异种爆发、2018年造神运动、2019年全球进化,再到如今2023年人类纯净计划,这长达七年时间的递进与演变,赋予了“使徒”这个名词一个更广泛、更通俗的解释—— 被神灵赋予超能力的人。 而易文君,正是蓝星上无数使徒之一,并且还是高阶使徒。 只不过她当年参加觉醒统一考试时运气不好,被分配到一个不咋地的神殿,在一个能力不咋地的神灵名下挂号成为使徒,最后觉醒了一个等级为a但实用性基本没有的能力,所以这几年来她就光顾着蹲神殿当吉祥物了,连个外勤都没出过。 也正因如此,毫无实战经验的她才会轻易被异种偷袭成功,被困幻境……可话说回来,那异种到底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动手的?而且没事冲她来干什么? 不知道她为之效力的痛苦与灾厄女神,是个听起来牛逼但其实就是个使徒不超过十人神殿不超过一百平经费不超过一万的边缘神吗? 就离谱! 一个神殿都不到一百平的神主,和祂名下不到十人的使徒团,这也值得你们异种袭击吗?! 离了大谱!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易文君迅速素回神,目光严肃地看着女仆,沉声说:“跟我解释一下使徒。” “使徒”其实并不是什么专有名词,而蓝星上的使徒们的来历,说出来也非常之离谱,因此这个“恋爱游戏”中的使徒们不一定真的跟蓝星的使徒们相关,易文君也不必对其如临大敌。 可易文君之所以能在觉醒统一考试里考到700以上的高分,就是因为她的头脑聪颖,以及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的缜密态度,如果不是最后她分配到的神殿太边缘、觉醒的能力太拉胯,她恐怕还真的能……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总之,事实证明,易文君的谨慎态度是正确的。 在女仆磕磕绊绊的解释下,易文君很快得知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这个世界的确如蓝星那样具备超能力,并且那群超能力者同样被称为使徒。使徒不一定有爵位,但有爵位的一定是使徒,换而言之,做客的莱克斯男爵以及这座古堡的主人,都是实打实的超能力者,并且他们还能驱策无数能力各异的超能力者为其效命; 第二件事就非常微妙了。传说中这个世界的使徒都是被神灵赐福的人,必须要心灵纯洁、拥有虔诚信仰才能觉醒能力。而根据他们虔诚度的不同、各自信奉的神灵的不同,他们觉醒的能力也各不相同,但只要是觉醒了高阶能力的,就必是受到神灵眷顾之人,心里一定有着非常强烈的信仰。 易文君:“……” 听起来跟蓝星的使徒的确蛮像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信仰? 朋友你可能不知道,蓝星上的使徒们不讲信仰,只讲考试和分配,就连神典都是自己编的呢! 易文君可以发誓,她虽然是高阶使徒,但她对那个痛苦与灾厄女神绝无半点信仰之心,并且她也可以肯定,正常人类里绝对没人信这个神的。 易文君继续追问:“城堡里有多少使徒?他们有哪些能力?” 女仆古怪看她:“我只是女仆,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易文君:“……”但你不是初始npc吗?专门给新手玩家提供信息的那种? 女仆:“不过我倒的确听安妮提过两句……” 易文君:看嘛,这不就来了! 女仆回忆道:“安妮在死前曾侍奉过数位使徒大人,她说,使徒大人们都有着奇迹一样的力量,有人可以点石成金,有人可以凭借一根毛发一件器具就精准定位数百里以内的人,有人可以召唤风暴,甚至还有人一个眼神就能令她怀孕……” 易文君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飞快给这些使徒找到了各自对应的信仰神灵—— 点石成金,炼金术,智慧与知识女神;识毛寻人,追踪术,战神;召唤风暴,自然神术,风暴与雷霆之神;目光怀孕……等等啥玩意儿? 一个眼神就让人怀孕你认真的吗?! 易文君震惊看向女仆,目光近乎惊悚。 但沉浸在回忆中的女仆并未察觉,依然用感慨的语气说着令易文君三观崩塌的故事:“……那场孕事是如此神奇,虽然那位使徒大人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能力,令安妮脱离了怀孕的状态,但直到死前,安妮也对那短短数秒的奇妙经历沉迷不已……她跟我描述,说就在那短短的数秒时间里,她第一次感受了神……即便说出来会令人感到亵渎,但她真的感到了,那一刻,神就在她的肚子里!” 女仆说得感慨万千,像是在描述一位差点就诞下神子的圣母玛利亚,但易文君对此感到的只有诡异与恐怖——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5节 无论是那令人凭空怀孕的能力,还是令没有觉醒的普通人感受到“神”的能力,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使徒能做到的,更不像是任何一位神灵的能力。 至少在易文君获取的知识中,绝没有哪个神灵能赐予使徒这种古怪力量……至少……不是正常的神。 是这个世界的特产吗? 还是……别的什么?! 易文君头皮发麻,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可以令人凭空怀孕的使徒是什么神灵的信徒?!” 女仆摇头:“我也追问过安妮,可是安妮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她只说那位使徒的袖子内侧纹着一只黑山羊。” 黑山羊? 易文君快速拉过自己的记忆库,但没找到任何黑山羊相关。她心下越发感到不妙,再度发问,声音急促:“黑山羊是哪位神祇的神徽?” 女仆还是摇头:“我们作为普通人,怎么会知道使徒大人们的事?” 说完,女仆又对易文君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说着莱克斯男爵的“优秀之处”,说着成为这位男爵大人的情妇后能获得多少好处……但易文君已经没工夫去理会她了。 因为这一刻的易文君,终于想起了这个副本的名字:邪神的新娘。 最初,当易文君进入游戏时,她非常自然地还以为这里的“邪神”是那种“你是我黑暗生命里的唯一的光”、“只要你爱我我命都给你”的恋爱游戏特供邪神,而后来,当她在游戏中死去活来打出无数gg时,她也没工夫思考这副本里的邪神代指什么了……直到这一刻。 这一刻,当易文君回想起居室内化成一团“血肉淤泥”的莱克斯男爵,回想女仆口中描述的“感到自己正在孕育神灵”的安妮时,这位经过国家认证、有着丰富理论知识的高级神棍,在结合自己在现实神殿中看过的关于邪神的零星片段、构想和其祭祀手段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座城堡,藏着一位或者数位能力诡谲的邪神信徒,并且正准备召唤他们的主。 而她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伊莲娜,想要在这些邪神信徒的注视下逃出这个邪神老巢,是不可能的事,就好像一周目的她无法打开起居室的窗户,可能并非单纯的“游戏设定”,而是邪神信徒的干预! 所以,如今她唯一的生还机会,就是争取成为“邪神新娘”,即以自身血肉孕育邪神子嗣,再用邪神子嗣为锚点召唤邪神降临的……“血肉新娘”。 她感到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正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后背发凉,在神思恍惚中,于又一次的爆炸里茫然迎来了第四周目的gg。 第五周目开始,易文君木然坐在卧室床上,捋清思路。 “所以,莱克斯男爵的异状,是因为他被邪神信徒选中,但却又无法成功孕育邪神子嗣,于是我被当作食物送给男爵,可最后我跑了,男爵没来得及进食,所以他不得不自爆?” “……这一点暂时存疑……但至少,我现在的目标是赢得邪神信徒的青眼,取代必将失败的‘血肉新娘’莱克斯男爵,成为新一任的‘血肉新娘’,好给自己再续一段时间?” “靠,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要跟一个男人比谁更会‘怀孕’?!” “这游戏也太邪典了吧?!” 第005章 纯洁的怪物 作为将新时代众神神典倒背如流的特殊录用人才,易文君当然是听过那些编撰中的邪神典故与邪恶故事的。 而在这些诡异故事里,令她印象最深的就是某个能够操控血肉的邪神,意图降临人间,但又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步入,于是祂便命其信徒在人间寻找孕器,之后再通过某种更为邪恶不可言说的方式,借助这个孕器越过限制,降临人间。 到了那时,祂是父,也是子,祂是神,也是人,祂是恐怖,也是虚无——祂是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未命名】! 对,虽然口号喊的响,但当时易文君翻阅的时候,这个邪恶的神还是未命名,不过在这个世界里,祂的存在显然被补全了。 所以—— 成为邪神的新娘。 成为邪神的孕器。 成为邪神降临人间的祭品。 这就是这个副本中的伊莲娜的命运吗? 易文君绞尽脑汁,却也再想不出第二个可能了,于是当女仆第五次敲响房门时,易文君第一次没做挣扎和拖延,爽快地跟女仆离开卧室,走向起居室。 她觉得,自己或许还要进行更多周目,以探索更多讯息。 比如说这次被补全后又被召唤的邪神,究竟有着什么神职? 比如说在最初的剧本中,手无寸铁又寄人篱下的伊莲娜,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活下来,甚至成为“邪神新娘”的? 而自己,除了踏上伊莲娜的老路之外,是否能找到更好的苟命的办法? 一切的一切,都在等待易文君的探索。 易文君一边暗暗思考,一边与女仆穿过城堡北侧的长走廊,走向通往二楼起居室的楼梯。 这条长走廊,是易文君第二次走过。 所以她清楚知道,从这边的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到城市里工厂烟囱飘出的黑烟,看到不远处城堡大门前停靠的黑色轿车,以及与烟囱、轿车呈三点一线的广阔湖泊—— 说来也是不可思议,明明在这个蒸汽朋克的世界里,工厂烟囱和黑色轿车才是最令她在意的东西,可偏偏当她站在这条走廊时,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一刻,易文君下意识感到,今天天气虽然不太好,但却是个游泳的好日子……去游游看吧! 易文君:“……” 总感觉哪里不对。 女仆敏锐察觉到易文君的视线落点,眼中瞬间浮出淡淡警惕与狐疑:“伊莲娜,你在想什么?你又想去游泳吗?你死心吧,卡尔斯早就吩咐过了,绝不能让你靠近湖泊——游泳可是下等人才会做的事,你既然穿着我们莫城的衣服,就绝不容许这样失礼!” 哦?所以说,伊莲娜喜欢游泳? 这么说来,剧本里的伊莲娜,难道就是从这条走廊破窗跳入湖泊,这才避开了接下来的爆炸吗? 但恕她直言,这可是将近二十米的高度啊,普通人掉下去大概率摔死,游泳爱好者小概率摔死大概率残废后淹死……这条路怎么看都像是迷惑选项吧?! 易文君脑中思考着,嘴上还有余裕去怼女仆:“哦,那既然游泳是下等人才会做的事,伯爵在城堡里划这样大一片湖泊做什么?是为了向你们证明上等人哪怕直面下等人的诱惑也能巍然不动吗?” 女仆下意识要点头,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总之你别想了!”女仆不知不觉憋红了脸,粗暴回答,严厉警告,“伯爵出门后,管家卡尔斯的话就是城堡里的规则,既然卡尔斯说了你不能去,那你就绝不能去!” “好,好。”易文君敷衍回答,漫不经心,“所以我们可以去起居室了吗?” 女仆:“……” 女仆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女仆憋着气,把易文君领到了起居室前,张嘴又想要像一周目那样警告她“注意身份”,但易文君已经率先开门走了进去,并且顺手把门关上了。 砰! 厚重的木门差点撞上女仆的鼻子,女仆:“……” 女仆气得把门锁多拧了几个圈。 门内,易文君啧了一声,有些遗憾。 “还以为会气到门都忘了关就直接走掉呢……看来其它问题不说,女仆这个职业还是当得蛮敬业的嘛!” 易文君嘀咕了两句,心知这周目又是gg的下场,便也懒得跟阴影中的定时炸弹搭话,漫不经心地来到起居室的书桌和书架前,就开始翻箱倒柜,看能不能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刻,阴影中的人形蓦然出声。 “……伊莲娜?你在干什么?” 易文君:?! 啥玩意儿? 烂泥也能出声?? 易文君吓了一大跳,震惊转身,恰好迎上了从阴影中走出的红发少年的目光。 红发少年面容稚嫩,十五岁左右,年纪甚至比伊莲娜还要小,但即便如此,少年那张未来能令人倾倒的俊美容颜也已经显出雏形,而他湛蓝的眼瞳也像是原始的大海一样,纯净澄澈,好奇而又柔和。 此刻,少年手上捧着一本褐皮书,才翻了两页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他刚从书架上拿下这本书没多久就被易文君的动作惊动了,急急前来阻止。 他抿了抿唇,像是不太敢跟易文君对视,小声劝诫:“伊莲娜……你最好不要翻动这里的书……啊,等等,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能看这些……只是伯爵应该不会喜欢你这样做的……” 易文君目瞪口呆:“……你……你是……莱克斯男爵?” 红发少年脸上越发红了:“……叫我阿莫斯就好。” 易文君看着这个跟她对视都会脸红的少年,神色震惊极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想象中又老又丑的好色鬼兼邪神信徒莱克斯男爵,其真实面貌竟是这样一个乖宝宝式的人物! 到了这会儿,易文君总算明白了女仆为什么再三强调莱克斯男爵是“伊莲娜”的最好选择了——除了想要挤掉“情敌”的心之外,莱克斯男爵这种身份不低、长得漂亮、性格好拿捏,还对伊莲娜一腔痴心的人,确实是孤女伊莲娜最好的晋身之阶。 但明白这一点后,更多的问题却源源不断地涌来。 如果莱克斯男爵真的真心喜欢伊莲娜,那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要命时刻把伊莲娜叫过来送死? 而且这会儿的莱克斯男爵不是应该在“孕育神嗣”中吗? 或者是孕育失败准备进食或准备爆炸了吗? 但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是人类的模样? ……难道是时间上的问题? 易文君还记得,在这个副本中如果自己选择什么都不做,那么自己将会在十六分钟左右迎来爆炸和死亡。 比如说她一周目时,曾在卧室里拖延了近十分钟,路上磨蹭了五分钟,所以在起居室看到莱克斯时,对方已经是进入血肉容器的最后状态了,一踏入起居室后没一分钟就迎来死亡结局,飞速打出gg。 而这一周目,她完全没有拖延,爽快跟女仆出门了,路上也走得飞快,所以从重启副本到进入起居室的现在,最多也就过了四分钟……难道说就是因为这样,对方才会以人形状态出现? 难道他的降神仪式还没开始? 易文君面上阴晴不定,有瞬间出神。 但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易文君迅速回神,抬眼看向对方,脸上再度浮现不出所料的神色。 只见在易文君的对面,原本被红发少年捧在手上的褐皮书噗通跌落,红发少年茫然又惊讶地低头去看,刚好看到自己的皮肤逐渐溃烂,血肉寸寸跌落。 他就像是暴露在烈阳下的雪人,在血气构筑的温度下飞速融化,他没有感到半点痛楚,但这一切却比感到痛楚更为可怕。 莱克斯震惊至极,惊恐后退,像是要避开这样可怖的血肉蛆虫,但那地上的阴影却极速将他掉落的血肉吞下,融合成恶心的淤泥,化作附骨之蛆,向他完好的那边身躯贪婪攀上。 “什么?怎么会——?!” 少年慌张极了。 “这是什么?!” 他求助的目光甚至投向了一旁的易文君,发出了幼崽般的呼救。 “救我!救我,伊莲娜!”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微变:“你不知道这是什么?这难道不是你开启的邪神仪式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6节 “邪神仪式?!我怎么可能会做这个?我——等等?!” 莱克斯脸色大变,像是想到什么,骤然回头寻找什么东西。 可他目光落点处空无一物。 这时,那淤泥已经吞下了他百分之八十的身躯,令这个一分钟前还羞涩美丽的少年变作了可怕的怪物,皮肉溃烂,内脏扭曲,成了易文君熟悉的模样。 而更为可怕的是,在这恐怖的演变过程中,少年竟全程都保持着清醒! 少年的行动一点点迟缓起来,像是肩负着无穷无尽的重量,而他的眼瞳里也充满了恐惧。 但即便如此,他还在竭尽全力地扭头,想要看向易文君,看向这个他全心全意喜欢的女孩。 ——救我。 他嘴唇颤抖着,眼中像是含着泪,又像是含着无尽的生的渴望,想要说出这句话。 ——我不想死。 可最后,在淤泥彻底吞噬他的那一刻,他这样对易文君说: “快跑。” 他漂亮的眼珠落下,跌落淤泥;饱满的嘴唇溃烂,化作脓液。 但他的舌头仍然蠕动着,几乎不成语调的声音不断重复,渐渐发出了易文君第一周目时熟悉的气泡声。 “伊莲娜……” 咕——咕噜—— “快……跑……” 易文君瞳孔紧缩,呼吸凝固。 下一刻,熟悉的怪物在她的注视下彻底成型。 六周目。 易文君睁开眼,一拳锤在身边的枕头上。 “邪神信徒我日你先人!” 她胸口堵着无尽的愤懑之情,直接爆了粗口。 “别特么让我知道你是谁!我哪怕读档一百回都一定要宰了你!” 放完狠话,易文君立即跳了起来,一脚踢开房门,在女仆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提着裙子,向楼下一路狂奔。 “莱克斯!阿莫斯·莱克斯!!” “不要手贱!放下你手里的一切东西,给我从起居室里滚出来!!” 第006章 冰山一角 易文君想要救下这个红发少年。 可能是因为对方是“自己”在这个副本中遇到的第一个对“自己”抱有纯粹善意之心的人,可能是因为他是一个会干扰自己游戏进程的致命炸弹,还可能是因为在易文君的前半生中从未见过如此真实又惨烈的死亡……但后来,易文君决定不再去想那些所谓的理由。 ——她是游戏中的唯一玩家,她想要改变一个自己认为该改变的npc的命运,这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玩家从来不需要理由。 玩家自身的存在就是游戏世界中的最大奇迹。 而奇迹本身的出现需要理由吗? 同样不需要。 奇迹想要出现,于是它便出现了……对,没错,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抛开社会的枷锁,抛开人间的桎梏,丢弃肉身的牢笼。 不要再瞻前顾后,不要去拘泥形式。 向死而生,以自己的意志与精神为锚点,去成为玩家,去以玩家之名引发奇迹吧。 不留遗憾,一往无前——这就够了,不是吗? 易文君在长廊上越跑越快。 她迟钝的身体似乎开始变得轻盈,她沉闷的心跳似乎逐渐鲜活,这一刻,她体内的某样东西似乎被唤醒了,正在对她欢快地诉说什么。 但可能是缺少某种媒介,又可能是因为目前时间紧急,易文君并未听到这次的诉说。 她急急冲到了起居室门前,撞开起居室厚重的木门。 而这时,门内的红发少年惊讶迎上前来,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手上也没拿着书籍或其它的可疑之物,看起来像是刚来到起居室没来得及手贱的样子。 易文君狠狠松了口气,拽着这个少年就要走,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看起来身形纤细的漂亮少年体重却好似十分离谱,哪怕是易文君这样突然地上手一拽,却也完全没能拉动对方,反而像是试图拽动一栋楼的傻子,被反作用力带得差点跌倒。 “小心。”少年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易文君,神色茫然中又带着关切,“怎么了伊莲娜?怎么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在前几周目里一直死寂无人的古堡,也似乎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一些急促的脚步声开始在走廊各处响起,慌张不安的话语声若有若无地飘来,但伴随着一位年长女性镇定的呵斥后,这些窃窃私语又沉寂了下去,而后镇定的脚步声向起居室走来——这位年长女性或许就是城堡里的女仆长赫西了吧。 易文君来不及想这些,反手抓紧莱克斯的手,盯着对方的眼睛,声音急促:“快跑!” “……什么?”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邪神仪式!你被选中了——快跑!!” 这一刻,莱克斯的目光蓦然锐利起来。 就像是从一只刚破壳的幼崽突然长成为可靠的战士,莱克斯紧握着易文君的手,严肃道:“你确定吗伊莲娜?这里真的有一场邪神仪式在举行?!” 易文君呆了呆,不可思议看向紧攥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而直到这时,易文君这才恍然醒悟,哪怕莱克斯长着漂亮过分的脸,外表看起来也弱得像只会喵喵叫的小奶猫,但他的确是使徒,并且是战斗方向的使徒,等级也绝对不低! ——可这就更奇怪了,他到底是怎么中招的? 为什么会选中他? 正思考着,对面的莱克斯也终于回神。他看着自己手中纤细的手腕,就好像自己手里抓着的是块烙铁一样,吓了一跳,慌忙松手,气势也一落千丈,又变回了喵喵叫的小奶猫。 “啊……对,对不起!”莱克斯脸色发红,慌慌张张,弱弱说着,“我不是有意冒犯,可是伊莲娜,邪神仪式是非常敏感的东西,绝不能随意开玩笑!” 他努力解释着:“如今东奥雷王国的教会与以斯比亚都在严厉打击邪教徒,而莫城就是生命教会的前线。如果连莫城这里都出现了邪神教徒,甚至还在准备邪神仪式,那只能说明东奥雷王国甚至生命教会都已经被对方渗透了,所以……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这件事的确很难让人相信……” 这一刻,易文君心中一沉,越发感到这个副本的水深。 东奥雷王国,莫城,生命教会,邪神教徒。 一个小小的领地、小小的城堡中,竟然汇聚了这样的风云?! 易文君看向莱克斯:“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莱克斯目光游移,支支吾吾,一副想要说谎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谎的表情。 易文君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愈快,简直想要上手殴打这只幼崽。 “听着,莱克斯!”易文君严肃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一场邪神降临仪式的确就在这里举行,并且他们选中了你成为降神仪式的祭品,我可以以性命担保这件事的真实性!”所以你最好把该说的赶紧说完,这样的话哪怕她这一周目来不及救你,下一周目也能多做点什么! 但莱克斯脱口而出:“祭品?不可能啊,这没有意义,龙族是不能被当作祭品的。” 易文君:“……” 莱克斯:“……” 慌张失措的幼崽脸再度出现了。 易文君只觉得这“恋爱游戏”邪是蛮邪,但时髦值也是堆得蛮高。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副本内,竟然就出现了邪神信徒和龙族?那接下来的副本还会出现什么? 吸血鬼?人鱼?圣徒? 易文君并没有过多思考,因为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而她心中的紧迫感也越发强烈。 她急促问道:“为什么龙族不能被当作祭品?” 莱克斯磕磕巴巴,还想糊弄,但在易文君恐吓的瞪视下,他委屈地解释道:“因为我们以斯比亚的每个龙族出生时都会将一半的灵魂献给龙神大人,所以当人间的肉体死后,我们的灵魂会直接升入祂的神国。邪神需要的是信仰和灵魂,这些东西我们龙族全都没有,所以哪怕是邪神信徒的献祭,也不会选择龙族来献祭……” 也就是说龙族的信仰与灵魂是龙神早就绑好的装备,死后也不会掉落,邪神信徒哪怕想献也压根献不上去。 易文君听懂了这段台词,但一种更深的寒意却升了上来。 “你的身份都有谁知道?” 莱克斯小小声:“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吧……” 易文君声音有些干涩:“……所以你觉得,如果有人明知道你是龙族,但还是要你死于邪神献祭……这是为了什么?” 关于这个副本的最初的猜测,至此已被推翻大半,而这一场看起来简单的邪神召唤仪式,到这里也被赋予了更深的宗教与政治意味。 原来这并不是一场随手拈来的邪神献祭仪式,而是一场阴谋的开端。 而如今的她所窥见的,也仅仅是冰山一角。 易文君缓缓吐气,闭了闭眼,轻声回答:“是为了挑衅。”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挑衅。” 这是为了挑衅东奥雷王国与生命教会的权威,也是为了挑衅参与驱逐邪神教徒一事的龙族。 所以莱克斯的死绝非偶然!他必须要死,而且一定要死在莫城! 到了现在,易文君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一切跟孤女伊莲娜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被卷入这场漩涡?! 这一刻,门外的脚步声终于停下。 起居室的大门外,年长的男声遗憾响起。 “伊莲娜小姐,你知道得实在太多了,也太聪明了……” 易文君蓦然回头。 只见此刻,一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老男人出现在了起居室门口。他穿着管家的衣服,冷冷看着内室的二人,脸上明明暗暗的阴影像是活物一样扭动摇晃。 他冷酷道:“看来我的决定果然正确的,你不该留在小主人的身边,你的存在,只会拖累他的脚步、扰乱他的理智!不过是来历不明的孤女而已,又怎么配得到小主人的宠爱?!”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7节 易文君:“……” 所以是忠仆借势发力,顺水推舟,帮主人断情绝爱的戏码? 就一定要在这种地方回归“恋爱游戏”的初心吗?! 伊莲娜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被你们伯爵看上啊! 管家冷冷说:“在这之后,我会告诉小主人,是你不知天高地厚,为了勾引莱克斯男爵意外闯入二楼,提前开启仪式,狼狈身亡。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半年后,就再不会有人记得你的名字。”他脸上满是恶意,“你们——就此湮灭吧!” “龙枪!” 没等易文君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拉到莱克斯身后,紧接着,锐利金光乍现,随着一声幻觉般的咆哮声,易文君有瞬间晕眩。 而当她再度回神时,刺目金光已经化作长枪,飞射出去,利风搅碎了沿路的木板与纸页,狂暴冲向起居室外的管家。 但是,这样惊人的一击竟然落空了! 只见管家轻描淡写地将起居室的门一关——这一瞬间,仪式场成型。 一切不被允许的超凡之力都在此地烟消云散。 狂暴凶恶的金光消失不见,令人心惊的威势从莱克斯身上狼狈跌落,只有血肉的阴影被允许在此处蔓延。 在莱克斯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看到阴影犹如活物般在起居室内攀沿而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坚韧的血肉在这样的可怕阴影中无声融化。 他慌张失措极了,甚至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伊莲娜。 但令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这时的伊莲娜已经轻车熟路地从书桌下的一角翻出了一柄细细的裁纸刀。 莱克斯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呜咽:“不行的伊莲娜……裁纸刀太单薄了,是没办法杀死被污染的龙族的……呜……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相信你的……” 易文君拿刀的手一顿,无语看向这条小龙。 “你到底多大了?” 莱克斯漂亮的蓝色眼睛里噙着泪:“十五……” 易文君熟练追问:“离成年还有多久?” 莱克斯:“……五十。” 易文君:“……” 难怪总是一副呜呜咽咽的小奶猫的样子,原来还真的是一只幼崽啊! 龙族怎么回事?怎么会把幼崽丢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也太不负责了吧?! 易文君无语看了这幼崽一眼,拿着裁纸刀,干净利落地划断自己的颈动脉。 鲜血飞溅。 在莱克斯震惊的目光中,易文君倒了下去。 “好了,别哭了。” 最后时刻,易文君提起精神,勉强安慰这只幼崽。 “下一周目……再来救你……” 易文君眼前一黑。 第六周目结束。 第007章 玩家行径 易文君迫不及待地准备开始七周目。 她认为自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既然真正的仪式并非是起居室内的某样物品,而是整个起居室,那么自己只要在起居室完成“关门”这个仪式动作之前将莱克斯拉出来,不就好了吗? 而当莱克斯摆脱被仪式场污染的命运后,以他龙族的能力,哪怕不能掀翻那座可恨的城堡,也能带着她跑路吧? 对!没错,就这样做! 谁想当什么狗屁的“邪神新娘”啊? 玩家就喜欢掀摊子! 甚至只要邪神敢亮血条,玩家还敢把狗屁邪神的脑袋拧下来! 易文君踌躇满志,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游戏实验自己的想法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游戏世界并未及时被第七周目点亮,反而有一些萤火般的光点在她眼中浮动凝聚,勾勒出数行文字。 [觉醒天赋:痛苦虔信(10%)] [天赋详情:暂未开启] [是否查看当前个人信息——] [是/否] 易文君茫然了。 “恋爱游戏……还有个人面板?还有天赋能力?” 难道这游戏除了“恋爱解谜”、“密室攻略”、“绝地求生”之外,还有“养成”因素? 疑惑中,易文君将信将疑地选择了“是”,于是下一刻,一张非常符合恋爱游戏的个人信息面板出现在了她面前。 [姓名:易文君] [年龄:23] [身高:166cm] [体重:52kg] [胸围:点击展开] [腰围:点击展开] [臀围:点击展开] 如果说直到这里,这个个人信息面板还算勉强正常,那么当易文君的视线继续向下时,离谱的来了—— 什么[体力]、[魅力]、[道德]、[自尊]、[气质]、[体贴]等数据也就算了,但当易文君将这长长的信息翻到下页时,她甚至还看到了[书法]、[绘画]、[音乐]、[舞蹈]、[文学]等项目! 易文君:“……” 怎么的,你当你这是美少女梦工厂呢? 在那个动不动就被邪神信徒摁死、被邪神力量污染变作怪物的要命副本里,你竟然还在统计这种项目? 你是想要让玩家大笔一挥用书法的力量震撼邪神信徒一整年,还是想要让玩家为邪神信徒一舞销魂,又或者你以为玩家可以借用古人诗词生出凛然正气、一声大喝令邪神教徒们纷纷拜倒?! 你就说你离谱不离谱吧! 什么辣鸡游戏,吃枣药丸! tui! 像是听到了易文君心里的疯狂吐槽,在一阵微妙的停顿后,易文君的个人面板上那些杂乱的项目被纷纷抹除,取而代之的是终于有参考度的有效信息。 [姓名:易文君] [阶位:高阶使徒] [信仰神系:死亡神系-痛苦与灾厄女神] [属性:攻击2,生命3,防御3,速度4] [天赋能力:神降术、痛苦虔信(10%)] [能力描述:] [神降术(a级)-你与你所信奉的神灵有极高的契合度,在神灵的眷顾下,你可以摈弃仪式的材料与过程,直接请动神灵的力量,但要注意的是,再高的契合度也只能令神降术的成功率提升至百分之五十,并且无论最后神降术是否成功,你的肉体都会在五分钟内飞速死亡] [痛苦虔信(?级10%)-觉醒中,暂无信息。备注:□□上的痛苦可加快此天赋的觉醒] [当前攻略副本:邪神的新娘(起源篇)·第七周目] [当前游戏已攻略人物:0] [当前游戏获得好感度详情:] [女仆玛丽安:10(你令她颇为恼火)] [男爵莱克斯:78(你令他十分震惊)] [管家卡尔斯:14(你令他稍感意外)] [未知人物:2(你暂未引起他过多关注)] [未知人物:0(你对他而言如同尘埃)] [当前持有恋爱币:11.3(0.1+7.8+1.4+2)] [当前游戏评价:你已误入歧途] 易文君盯着[游戏评价],颇感奇怪。 她已误入歧途? 她误入什么歧途了? 她现在难道不正为了在副本里活下去而全心全意地开动脑筋解开谜题吗? 如今,连东奥雷王国和生命教会正在驱逐邪神信徒,而莫城正是生命教会和邪神信徒双方交战的前线的事都被她探出来了,这样的进度哪怕算不上“快”,但也不能算“误入歧途”吧?? 想不通,那易文君也就干脆暂时放下,不想了。 她将目光落在[天赋能力]和[持有恋爱币]这两个数据上,若有所思。 [持有恋爱币]这一项还好说,一切数据还算明朗。 女仆是游戏中的边缘人物,所以她的好感度会在乘以1/100后计入恋爱币;管家和男爵则应该是重要npc人物,所以他们的数据乘1/10;而最后的两个未知人物,应该就是游戏里的可攻略角色,他们的好感度会不打折扣地计入恋爱币。 可以,这很合理。 但[天赋能力]这一项,就真的令易文君非常惊讶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8节 易文君是2019年蓝星全球进化时第一批参加觉醒统一考试的人。 她的分数非常高,所以按理来说,她应该会被第一时间分配到如死亡之主、自然之主、战争之主这样的主神神殿中,而后在主神神殿的加持下,觉醒一些特别牛逼的能力,成为备受敬仰的牛逼使徒。 但事实上,易文君最后被分配到了痛苦与灾厄女神的神殿里。 痛苦与灾厄女神那是什么? 不过是死亡之主神系里没啥名头的小神而已,是编都编不出相应传记的那种神灵。 因此,在边缘神灵的神殿加持下,易文君觉醒的天赋能力,就是a级的神降术——一个用了不一定会成功降神但一定会成功死亡的能力。 这天赋能力不能说差强人意,只能说废得不行,而且在失去了第一个天赋能力的有效加持后,使徒们的后续天赋能力也非常难以觉醒。 因此,在觉醒a级废物天赋后,易文君不得不告别自己想象中那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外勤活动,天天蹲在神殿里当吉祥物,提前过上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但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新的天赋能力! 真的假的? 这游戏还能干这个? 如果……唔,只是如果啊…… 如果她真的能够觉醒这个天赋,那它会是什么样的能力? 这一刻,易文君疯狂心动。 她盯着能力描述那一栏,将自己的“新天赋”反反复复地审视数十遍后,她在心里默默地跟小可怜莱克斯道了个歉: 对不起啊小朋友,下一次,下一次一定救你! 这次就让她好好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试试怎么觉醒自己的新天赋吧! 易文君眼珠一转,迅速在心中勾勒出一个新计划。 七周目。 易文君一从卧室里睁开眼,就一脚踹开房门。 她把目瞪口呆的女仆玛丽安丢在身后,提着裙子狂奔下楼,冲进起居室翻出裁纸刀,又在目瞪口呆的小奶龙的注视下冲出起居室,站在二楼侧面的露台上,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 “卡尔斯!” “卡尔斯!我叫你一声孙贼你敢不敢应?!” 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 微妙的死寂笼罩此地。 唯有易文君中气十足的嚷嚷传遍整座古堡。 “卡尔斯!孙贼!你奶奶在此!有本事你来杀了我啊!!” 第008章 豆浆白倒 震惊! 目瞪口呆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微妙,化作死寂笼罩此地。 原本因主人离去而藏在房间里的男仆女仆们,此刻都纷纷走了出来,站在城堡的露台下或是二楼的走廊上,用近乎仰望的目光看着。 而在这群人之中,那位两眼冒火、嘴角不停抽搐的管家卡尔斯,则格外地画风不同。 “粗俗!无礼!不可理喻!” 卡尔斯脸上的肌肉颤抖起来,一些疑似阴影的东西从他脸上与眼角抖落。 “果然是没教养的乡下人,哪怕换上高贵的礼服也当不了一位真正的淑女!够了!伊莲娜,给我从露台上下来!你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易文君余光瞥到茫然围观的莱克斯身上,确定这小朋友已经从起居室里离开后,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再看向卡尔斯时,脸上就露出了诡异微笑。 “从露台上下来?下来后呢?你想要我去什么地方?”易文君的嗓音中气十足、字正腔圆,如同一位正在播报的播音主持,确保每个听到她声音的人都能听懂她在说什么,“是起居室?还是邪神的仪式场?!” 这一瞬间,围观人群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原本纪律良好的仆人们骤然爆发出窃窃私语,无形的恐慌在所有人之间蔓延。 阴影之下,卡尔斯的目光越发阴沉,但他脸上却还稳得住,冷笑一声就要反驳。 但易文君怎么可能给他扯皮的机会。 易文君用力咬了一口下唇,令眼中瞬间蓄出了泪水,紧接着,她用悲愤的语调向卡尔斯大喊道:“我受够你们这群邪神信徒了!你们这群该死的垃圾,还有那个愚蠢的伯爵——明明没有那个能力,为什么还要拉我来当挡箭牌?你知道为了在床上重振雄风而向邪神祈愿是一件多么蠢的事吗?!”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在这样微妙的暗示……不,在这样明晃晃地指示下,别说那群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了,就连卡尔斯都不由得在这一刻倒抽一口冷气,瞳孔地震,嘴唇颤抖。 “怎么……怎么可能……难道……不!不对!这不可能!你这个该死的、胡说八道的乡下人!给我滚下来!!” 卡尔斯瞬间被带沟里去了。 哪怕他嘴上说着不信,但他的眼神却已经相信了,以致于他接下来的反驳都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狗那样无能狂怒。 易文君那充满恶趣味的心,这一刻从卡尔斯脸上的表情中得到了极大满足。 眼看卡尔斯身上的阴影就要暴走,莱克斯正察觉不对准备阻止,此地即将演变为两位使徒的超凡战场。 早就预料到这一幕的易文君对此非常镇定,毕竟为了避免误伤,她已经准备好了裁纸刀。只要她拎起裁纸刀架上自己的脖子,她就能从这一团混乱中先溜为敬。 没错,走起! 易文君将裁纸刀对准了自己的颈动脉,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仿佛来自人心底的危机感与战栗感袭来! 沉重的压迫化作实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出去。而凡是被这股力量拂过的空间,时间似乎彻底凝固! 只见在易文君震撼屏息的注视中,她清楚看到走廊右侧的卡尔斯背后,那些飞扬的阴影是怎样在化作怪物的途中被强行定格的,看到卡尔斯通红眼珠上的每一根血丝; 她还看到左侧的莱克斯正向卡尔斯冲去,风与雷电从他脚下的每一步涌出,在空中留下清晰的轨迹,看到他衬衫内的胸膛上开始浮现熔岩一般的红色纹路。 甚至易文君还看到自己持着裁纸刀刺向脖颈的手是怎样停滞在半空中的,看到自己手臂上的每一条肌肉是如何发力! 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切…… 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幕…… ——是什么?! 这是使徒的力量吗? 还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神迹?! 在易文君震惊难言的注视下,二楼角落的阴影中,皮鞋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突然响起,向她走来,越走越近,缓缓露出身形—— 先是黑色的皮鞋,黑色的西装裤脚,再是黑色的西装上衣,以及只扣到锁骨的白色衬衣。 他没有系领带,挽起的袖子被随意拉到了手肘上,露出他手腕上打磨精细的钢灰色表带。 他从阴影中走出,每一步都带着呛人的血腥味,因此当他漫不经心地露出笑容的时候,也没有给人半点放松之心,反而像是看到步步紧逼的野兽在自己面前露出獠牙。 ——这是在宣告猎物的死亡 他脸上露出有趣笑容,灰色的眼瞳如冷血动物般没有丝毫温度。 “原来我是为了在床上重振雄风而向邪神祈愿的人?”他娓娓说着,在礼貌的社交距离处停步,十足的绅士风度,“我可爱的伊莲娜,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易文君瞳孔一缩,心中暗道不妙。 靠! 开怪开到boss了?! 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赫伯特伯爵? 可女仆玛丽安和管家不都是说赫伯特伯爵这会儿不在城堡,出门办事去了吗?怎么自己随口说句他的“八卦”他都会跳出来反驳? ……呵,果然古今中外干领导的都一个样,自己无所事事却天天躲在皮下偷窥下属的聊天群,试图抓下属的小辫子。 呸!太不要脸了! 易文君心中狠狠唾弃。 不过说实话,以1级的新手号对上满级的boss号,易文君心里还是有点慌的,因此她手上发力,只想要当场死遁。 但很可惜,此时此刻,一切的一切都被不明的力量定格原地,哪怕易文君手中的裁纸刀距离她的脖子只有一毫米的距离,却也像是隔着咫尺天涯。 易文君看了看比谁都想杀她的管家卡尔斯,再看了看唯一能依靠的莱克斯……得了,自己是壁花,他们就干脆是定格画了,看谁都没用。 因此,当那偷窥下属聊天群的邪恶资本家越走越近,当易文君开始感到自己的内脏似乎正伴随着对方的脚步声而发生了某种微妙又恶心的变化时,易文君当机立断—— “我神圣的主,万能的神,请聆听我的祈求,降下您的注视……” 易文君微微垂眼。 “借我人间残躯,光复您无上神迹,令您的神名在这片罪恶之地上永恒回响!” 这一刻,原本不紧不慢如老练猎人的脚步也不由得有了瞬间混乱。 易文君抬眼望去,看到对面伯爵那张稳坐钓鱼台的脸第一次发生变化,甚至连脚步都稍稍后退一步,那双冷酷的灰色眼瞳也浮出了些许惊疑不定。 因为—— 神降术。 这是一个只要开始就无法被打断的神术,也是一施展就绝无法存活的术。 此刻的赫伯特伯爵,应该是在心中奇怪她为什么不需要仪式不需要材料就能凭空降神吧。或许他还在心里抱怨,抱怨她拖时间的手段如此拙劣,毕竟神降术那辣鸡成功率所有使徒都是有目共睹。 使用神降术后,除了能够加快自己的死亡速度之外,难道还能获得别的结果吗? ——能。 神降术在使用后,会附带一个对npc而言没什么用处,但对玩家来说非常有用的效果,那就是清除当前所有负面状态。 简而言之——为了去除“石化”的负面状态、不至于死在恶心的邪神力量手里,她拼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9节 于是,这一刻,神降术开启,原本禁锢她手臂的不明力量也在此时松懈瞬间。 易文君想也不想,手上的裁纸刀直接刺进了自己的脖子。 甚至为了让邪神信徒没有抢救自己的机会,易文君还狠下心,拿着裁纸刀在自己的脖子里搅了两圈,确定自己会在五秒内死得透透的。 在如同喷泉一样的血泊中,易文君倒了下去。 最后时刻,易文君撑着最后一口气,向满脸不明所以的伯爵比了一个国际通用手势。 “你们……豆浆……白倒……”* 噗通。 第七周目结束。 离开游戏后。 易文君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查看游戏机里自己上一周目的收获。 而她定睛一看,在那行密密麻麻的个人信息中,第一个映入她眼帘的却是这样一行字—— [当前游戏评价:你已误入歧途!] 第009章 新的发现 [当前游戏评价:你已误入歧途!] 易文君敏锐注意到,比起第一次见到的游戏评价,本次的游戏评价比上一次又多了个感叹号。 对此,易文君对此唯一的感想是——哟呵,这小游戏机还知道情绪递进呢? 而至于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如游戏评价那样“误入歧途”,那却是完全没有的。 毕竟在易文君看来,她岂止是没有“误入歧途”,甚至她的攻略进度也是进展飞快——没看她现在把幕后boss都开出来了吗? 这次的副本游戏,每周目游戏时长最长十六分钟,最短六分钟。而现在她刚结束七周目,也就是说她才进行游戏不到两小时。 两小时内,她就探明了副本故事的大致脉络、背景、以及隐藏故事线,不但辨明了敌友,开出了boss,甚至亲自体验了一把boss的能力,哪怕只是部分。 这样的超前进度,哪里能叫“误入歧途”? 她这分明是冰雪聪明啊! 这辣鸡游戏机和这所谓的辣鸡游戏评价,绝对是在诋毁她聪明的大脑! 哼,她才不会相信呢! 易文君信心满满,直接将这一行字略过了。 于是当前,她的个人信息面板如下—— [姓名:易文君] [阶位:高阶使徒] [信仰神系:死亡神系-痛苦与灾厄女神] [属性:攻击2,生命3,防御3,速度4] [天赋能力:神降术、痛苦虔信(30%)] [能力描述:] [神降术(a级)-……] [痛苦虔信(?级30%)-觉醒中,暂无信息。备注:肉体上的痛苦可加快此天赋的觉醒] [当前攻略副本:邪神的新娘(起源篇)·七周目结束] [当前游戏已攻略人物:0] [当前游戏获得好感度详情:] [女仆长赫西:70(你令她十分震惊)] [女仆玛丽安:65(你令她十分震惊)] [女仆……] [男仆……] …… [男爵莱克斯:80(你令他十分震惊)] [管家卡尔斯:69(你令他十分震惊)] [伯爵赫伯特:10(你令他稍感困惑)] [未知人物:2(你稍稍引起了他的关注)] [当前持有恋爱币:11.3(0.1+7.8+1.4+2)+156.9(0.7+0.65+0.74+……+8+6.9+10+20)=168.2] 易文君盯着那行恋爱币持有数,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我这是……”她喃喃自语,“我这是一波暴富?” 原本易文君还以为,这场游戏中她收获最大的会是天赋能力的觉醒进度,毕竟她在游戏里死去活来了五次,天赋觉醒动都不动,但她只是拿裁纸刀割喉一次,她的天赋立即觉醒,并且进度来到了10%。 所以按照正常的推论,只要她多给自己来几刀,她的天赋就会飞速觉醒,对吧? 虽然这样得来的天赋总感觉不太妙,像是自残型天赋,专门卖血的那种……但再不妙也不会比[神降术]这种天赋更垃圾了吧! 她可是堂堂高阶使徒啊,怎么能一直蹲在神殿里当花瓶和吉祥物? 而再现实一点说,如今她的本体正被异种困于幻境世界,急需一个强力的攻击型天赋能力来帮助她摆脱困境,所以哪怕这个正在觉醒的天赋能力很可能是卖血的能力她也认了……但易文君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自己的第二天赋觉醒之前,一个新的惊喜提前到来! 易文君暂时按下心中的惊讶,对着好感度详情那一栏数了数,发现里头的男仆女仆共有近两百人,好感度大多在60~80区间浮动,但因为这都是工具人的缘故,他们每人只能给她0.6~0.8的恋爱币。 可没关系,积少成多,近两百人的好感度,累积下来也给了她一百多恋爱币。 紧接着,重要npc莱克斯和卡尔斯,他们与上一周目相比变化不大,跳过。 最后就是“伯爵赫伯特”和至今未开启的“未知人物”。 其中,前者的积分系数是1,也就是说赫伯特伯爵有多少好感度就会等价换算给易文君多少恋爱币,但后者“未知人物”的积分系数竟然可怕地达到了10……说实话,这件事的出现不但没有让易文君感到兴奋,反而令她感到了一股微妙的悚然感。 想想看吧,那位能力可怕得如同神迹、就连身为高阶使徒的易文君都完全看不懂的赫伯特伯爵,他的好感度才值1点,那么以此推论,那位好感度值10倍的“未知人物”又会是什么人? “不妙啊……” 易文君稍稍有点头皮发麻。 不过还好,除了这个坏消息之外,这一周目带给她的还是好消息更多。 比如说这次的恋爱币计算,让易文君明白了游戏副本中所谓的“好感度”的计算方式—— 这个奇怪游戏的好感计算方式,跟一般的恋爱游戏绝不一样,比如说管家卡尔斯那个恨不得开个泥头车把她创死的家伙,他怎么可能对她的好感度达到69这样的高度? 以及城堡内众多视伊莲娜为情敌的女仆,和众多知道伊莲娜“情人”身份的男仆,他们的好感度怎么可能那么高? 所以这能够换算成恋爱币的“好感度”,绝不仅仅是“好感”,而可能是一些其它的什么……易文君暗暗记下了这一点搞事空间。 第二个好消息是,她的天赋觉醒进度已经达到了30%。 这让易文君越发确定她的想法是正确的——自残越狠,天赋觉醒越快,果然是个卖血的能力。 看来这个邪神副本还能多刷几次,至少要把自己的第二天赋刷到觉醒。 而至于最后一个好消息—— 易文君将个人信息往前翻了一页,回到了游戏机的系统页面。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更换入场身份(需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100恋爱币)] “更换入场身份,或者进入新的游戏场景吗?” 无论是选择更换入场身份,还是选择更换副本,对目前的易文君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免费副本中的“伊莲娜”的实力,真的是太弱了。 伊莲娜美则美矣,但她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明明是一介孤女,却跟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样,跑都跑不快,这让铁血强度党易文君感到很不适应。 再者说,以伊莲娜如今的身份与处境,易文君完全无法接触到更有用的人,只能在短短的十六分钟内不断循环,所以对易文君来说,暂时抛弃这个身份,去新副本练成满级大佬后,再回来以力压人、人前显圣、疯狂装逼、并顺手救出小龙莱克斯……这或许才是最好选择。 可不知道为什么,易文君总觉得这个副本没这么简单。 “这个副本……一定还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东西……” 易文君眉头紧皱。 “到底是什么呢?” 易文君看了一眼觉醒程度30%的天赋,沉吟片刻。 “要在五个游戏周目内觉醒[痛苦虔信]这个天赋。” “然后……就换一个新身份或新副本吧。” 所以,她最好是在接下来的五个游戏周目内发现副本真正不对劲的地方。 而如果她不能发现……那就暂时放下吧,死磕新手本可不是个好选择。 更何况,以后她还会回来的,没必要急于一时。 易文君这样想着,伸手选择了[重新开始]。 …… [进入游戏-邪神的新娘(起源篇)] [当前游戏回合-第八周目] [——游戏开始。] 第010章 痛苦虔信 第八周目。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0节 易文君熟练地踹门跑路,熟练地去二楼翻出裁纸刀,熟练地指着卡尔斯的鼻子骂他沙比。 但比起上一回合的口无遮拦,这一回合的易文君很注意地没有将伯爵牵扯进自己的胡说八道,于是这一回合她自裁时,那个老奸巨猾的男人果然没有继续跳出来。 易文君:呵,狗男人我看透你了! 第八周目结束。 [痛苦虔信觉醒度40%] [当前持有恋爱币:198.6] 第九周目。 易文君试图对大家说个劲爆点的消息来赚取更多的恋爱币,比如说卡尔斯其实是个女装癖,比如说卡尔斯上厕所从来不用纸之类。 但事实上,大家对管家卡尔斯的关注远不如伯爵,哪怕卡尔斯当场给他自己画个妖艳贵妇妆招摇过市,他所引起的轰动也远不如“伯爵不举”这个消息。 易文君看着自己当前的恋爱币,遗憾摇头,虚伪叹气。 “真是不好意思啦伯爵,谁叫大家更喜欢你……的八卦呢?!” [痛苦虔信觉醒度50%] [当前持有恋爱币:229.8] 第十周目。 易文君:“我要告诉大家!伯爵他x无能!卡尔斯作证!!” 众人:瞳孔地震.jpg 伯爵:“呵,我怎么不——” 易文君:“神降术!” 噗通—— [痛苦虔信觉醒度70%] [当前持有恋爱币:405.9] 第十一周目。 易文君:“大家听我说!伯爵他不但x无能他还暗恋卡尔斯!!” 众人:瞳孔地震的平方.jpg 伯爵:“有趣,伊莲娜你——” 易文君:“神降术!” 扑街—— [痛苦虔信觉醒度90%] [当前持有恋爱币:588.7] 第十二周目。 易文君:“伯爵他……” 伯爵:“……” 易文君:“神降术!” 嗝儿—— [天赋“痛苦虔信”已觉醒] [当前持有恋爱币:787.6] 在一番辛苦耕耘和坚持不懈地攻略过游戏后,易文君擦了把汗,终于在振奋的注视中迎来了自己的收获时刻! 她迫不急的地点开自己的新天赋详情。 [天赋能力:痛苦虔信(a级)] [能力描述:痛苦即火焰,痛苦即力量。当你肉体陷于痛苦时,你的能力将得到极大增强;你越感到痛苦,你能发挥的潜力与能力便越大。] 易文君盯着这能力详情,陷入了微妙沉默。 啊,她果然没有猜错,这次的天赋能力,还真的是卖血的能力呢,就像是狂战士一样,血量越低攻击力越高,而且还被评级为a级天赋,也算是非常难得了。 可是……现在的关键是,她只有卖血能力,没有攻击能力啊! 就不能在卖血的同时稍稍附带一个攻击系的效果吗?? 易文君颇感头疼。 但还好,她对此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系列的行动更大的目的是为了验证游戏机是否真的能帮助她获取天赋。 而现在答案得到了——这游戏机,原来真的能当金手指用! 她能够借助游戏副本获取第二天赋,就代表她能继续从中获取第三、第四、第五天赋,也就是说只要她足够肝,她就总有从游戏机里拼出一个合心意的天赋的一天,而到了那时,一身神装的她还搞不定这小小异种的幻境吗?! 成!不就是当个肝帝吗! 干了! 易文君野心勃勃,撸袖子就要上。 如今,她易文君也算是小富婆了,持有的恋爱币已经达到了787之巨,因此她的选择范围也变得宽广起来,无论是开新身份也好还是开新副本也好,都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在易文君决定遵从计划开启新副本之前,她稍作犹豫,思考了一段时间后,慢慢将手指从[更换入场身份]和[进入新的游戏场景]之上,移到了[重新开始]的选项。 “……再来最后一回吧?” 易文君皱眉低语。 “既然是游戏副本,那么在排除玩家的意外选择和意外操作后,副本里应该还有一套正常的应对机制和攻略流程才对……但我为什么完全没有察觉到?” 明明在游戏里刷了了十二个周目,但易文君愣是一点儿都没摸到正常“攻略流程”的边。 这实在令易文君心中的好奇与不服气攀至巅峰。 因此,在告别新手本前去新地图前,易文君决定抽出一个游戏周目的时间,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安心探索一下这个游戏的副本进程。 如今可以得知的消息是—— 东奥雷王国的生命教会,以及龙族的大本营以斯比亚,在前段时间一同对境内的邪神信徒发出了驱逐令,于是阿莫斯·莱克斯男爵便代表以斯比亚的龙族,来到莫城这个前线,参与面对邪教徒的讨伐战。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男爵来到这里后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加入讨伐战,而是被早已渗透莫城的邪教徒来了个瓮中捉鳖,以残酷的献祭手段谋害致死,而少女伊莲娜,似乎只是被卷入的无辜者、是这一场巨大阴谋中的一个小小浪花。 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按照前几周目收集的消息,少女伊莲娜是被伯爵一眼看中后直接带回城堡的人,她深受宠爱与看重,从一介孤女一跃成为最有希望服侍伯爵的情妇,于是忠仆卡尔斯不愿看到小主人沉迷美色,就趁伯爵出门搞事业的时机,对少女伊莲娜痛下杀手。 然而这样的一切,在第七周目就被易文君统统推翻。 因为伯爵竟就藏身在城堡之内! 而既然伯爵从未离开,却又能冷酷坐视前几周目伊莲娜死亡,那就代表着伊莲娜在他心中完全是无足轻重的,所以卡尔斯谋害伊莲娜的动机也就不再成立。 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既然伊莲娜无足轻重,那卡尔斯为什么会认为伊莲娜的存在将动摇赫伯特伯爵的邪教事业?是卡尔斯知道了什么,还是伯爵给予了他某种错觉? 既然伯爵根本不关心伊莲娜的死活,那性格冷酷的伯爵当初为什么会主动将孤女伊莲娜带回城堡?而之后伯爵借口离开在暗处旁观城堡内的一切,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最后是伊莲娜。在“原始剧情”中,身陷囹圄、举步维艰的伊莲娜,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 这段易文君反复自杀都无法推进的剧情里,她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推进了这段剧情?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易文君准备在最后一个周目中探明的东西。 “毕竟……不能为了好奇心在一个游戏流连太久……一个周目的放纵就够了。” 她如今可是被异种困在幻境里呢,探索副本什么的可以等她开出新天赋、挣脱异种危机后,回到家再慢慢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赶快变强!” 所以,这回是她目前最后的一次剧情探索。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伊莲娜。” …… [请选择——] [重新开始。] …… 第十三周目开始。 第011章 缸中花 第十三周目。 熟悉的卧室,熟悉的镜中人,以及熟悉的敲门声。 笃笃笃—— “伊莲娜,准备好去见莱克斯男爵了吗?” 女仆玛丽安熟悉的声音传入房间。 但易文君却保持了沉默。 因为她正在努力将自己带入真正女主角伊莲娜的视角——如果此刻在这里的人真的是伊莲娜、真的是那个因为仰慕赫伯特伯爵而跟他回到古堡的人……那么当伊莲娜面对这样的情况时,她会怎么做? 沉默。 首先是窒息愤怒的沉默。 这一刻,易文君目光再度扫过卧室,细细打量。 当初,易文君第一周目来到这个卧室时,就发现这个卧室布置得非常精美豪华,其主人非富即贵。 在这里,壁灯是通电的,外头的玻璃罩透明且擦得澄亮;在这里,细节是精雕细琢的,红木的书桌上就连每张信纸都压着精致花纹……但一切的一切都属于赫伯特,甚至这“一切”里还包括了伊莲娜身上的每针每线! 而真正属于伊莲娜的,似乎只有床头柜上的这一只小小的鲜花手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1节 这一刻,易文君的目光在床头柜上这只与卧室的华丽风格格不入的鲜花手环上凝固,突然发觉自己好像认不出这是什么花。 它有着大海的颜色,花朵虽小,但开得热烈灿烂,一簇簇地点缀在手环上,带来海风与生命的气息,就像是鲜活的伊莲娜一样。 它与这个卧室格格不入。 就如同与这座古堡格格不入的伊莲娜。 易文君并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它,但却从没想过要带走它,因为——谁会在逃命的时候还想要带上一只鲜花手环?迪x尼公主吗? 但伊莲娜不是易文君。 所以,当伊莲娜意识到自己终将离开的时候,她一定会想要将它带走……如同当初她将它带来时那样。 易文君终于第一次拾起这只鲜花手环,将它戴在了手上。 而这时,门外久久没有等到回应的玛丽安已经开始有些慌张了,可能是怕伊莲娜一时想不通在房间里自裁,到了那时候,她这个来通知伊莲娜消息的女仆可就麻烦大了! “伊莲娜,伊莲娜你在吗?你还好吗?你没事吧伊莲娜?快回答我!” 在玛丽安心间被惊惧占领、忍不住开始拍门前,卧室的房门终于被人从内部打开。 “我来了。” 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这一刻,玛丽安看到的伊莲娜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们走吧。” 伊莲娜的神色与声音都十分平静,像是彻底认命。 但这样的伊莲娜,却令暗中将她视作情敌的玛丽安都忍不住心中一动,生出兔死狐悲般的伤感,甚至连原本早已在腹中起草好的奚落的话语都再也说不出口。 是啊,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奚落对方?大家难道不都是同样命运之下的可怜人吗? 如果两人易地而处,自己难道又有拒绝管家命令的资格与勇气吗? “……跟我来吧。” 玛丽安心事重重地垂下眼,在前方安静为易文君带路,脚步虽然一如往常,但神色却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 但易文君并没有理会玛丽安这一刻的复杂心情,或者说易文君根本没想过玛丽安这样的工具人型npc竟然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此时此刻,易文君正全心全意地将自己代入伊莲娜思考。 ——伊莲娜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过去的十二个周目里,可能是为了让玩家便于代入,这位女主角的面貌十分单薄,几乎没有线索。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伊莲娜是个性格热烈、勇于追求爱情,并且十分胆大的人。 毕竟,就算是在现代,也没有哪个女孩子敢孤身跟着男人走,哪怕那男人有钱有势也不行。可在这治安混乱、邪教徒横行的世道里,伊莲娜却敢直接跟伯爵走,作风竟比现代的女孩子更为大胆! 为什么?是因为伊莲娜是个恋爱脑傻大胆? 还是因为她有什么别的依仗?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就像是一场时间紧迫的闭卷考试。在考试的过程中,考生最重要的是完成这张试卷、拿到自己所有能拿到的得分点,而不是为了自己不够确定的细枝末节失去自己本可以得到的分数。 所以,以易文君现在得到的信息进行完形填空,易文君可以确定的是,伊莲娜性格大胆,并且是个对爱情十分执着的人。 因此,在伊莲娜得知自己心上人前脚离开城堡,自己后脚就被管家称斤论两地卖了时,她会怎么选择? 逃跑。 当然是逃跑。 可她要怎样离开呢? 向心仪自己的莱克斯袒露这一切,并请求他的帮助吗? 不,不会。 从上帝视角来说,一旦伊莲娜与玛丽安同时来到起居室,那就代表着莱克斯不可挽回的死亡,以及伊莲娜被牵连致死的命运。 而从伊莲娜的角度来说,伊莲娜也并不相信只见过几次的背景不明的莱克斯。或许在伊莲娜看来,莱克斯甚至还是那个与管家同流合污的可恶坏蛋! 所以,她不会向任何人求助,而是会选择在到达二楼的起居室前逃亡。 而逃亡的方式是……湖泊! 没错! 就是城堡北边下的那一大片湖泊! 因为伊莲娜是游泳健将,因为伊莲娜热烈大胆,因为伊莲娜一直都是这样孤注一掷的人。 所以湖泊这个被易文君第一个否决的地点,反而是伊莲娜最后确定下来的选择。 对,事情应该就是这样! 不知不觉中,易文君与玛丽安来到了长廊。 这一刻,当易文君透过长廊上的窗户,凝望脚下高得令人眩晕的湖泊时,也不知道是心中越发清晰的猜测令易文君兴奋不已,还是别的什么调动了她的情绪,她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心跳越来越快,熟悉的悸动感传来,一种难以言述的自信与跃跃欲试传遍全身。 扑通扑通—— 心跳声越来越大。 扑通扑通—— 手腕上的花环越来越烫。 扑通扑通—— 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响: 跳! 跳下去! 就是现在——跳! 哗啦!! 巨大的破窗声伴随着女仆玛丽安的尖叫声,在寂静的古堡中骤然回响。 紧接着,沉睡的古堡苏醒过来,混乱的脚步声从一楼响起,似乎有许多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惊疑不定地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样的一切,都与跳下窗户的易文君无关了。 因为她已经沉入了深深的水中…… 如同一条游鱼!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心跳声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欢快。 当易文君全身都没入水中时,一种说不出的欢欣感游遍全身,而前十二周目里一直令易文君颇感困扰的虚弱感,也在这一刻一扫而空,血液伴随着力量,欢快地在体内沸腾! 易文君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强大,前所未有地灵活,也前所未有地畅快! 她分明记得,自己在游泳这个项目上只能算是“会狗刨”的程度,可这一刻,她在湖泊深处随意翻腾挪移,毫无滞涩,胸腹间毫无窒息感,甚至连身后摆动的鱼尾,都能卷起阵阵危险水流与漩涡,强大得像是能一尾巴拍死一个壮汉……等等? 尾巴?? 易文君懵逼回头,从臃肿的长裙与裙撑下看到了点儿疑似尾巴的东西。 她沉默片刻,试探着用手将身上紧裹的礼服束腰一撕,下一刻,这件在岸上穿脱都能累得她气喘吁吁的礼服,就这样轻易化作碎片四散,露出她腰腹以下的金色鱼尾。 易文君:“……” 易文君甩了甩尾巴。 又甩了甩尾巴。 再甩了甩尾巴。 易文君:“…………” 靠啊,这竟然真的是她的尾巴?! 所以伊莲娜其实是人鱼? 人鱼?!! 艹!你这辣鸡游戏怎么回事? 这么重要的初始信息都不说,你还能不能好了?! 早知道伊莲娜不是什么柔弱孤女,而是在水里一个打十个的人鱼的话……早知道的话—— 易文君正愤愤不平地想着,而下一刻,她就感到有什么无形的阴影正在向她不断收拢。 “什么东西?!” 易文君一惊,盯着水中不断翻涌的暗流,闪身躲避,甚至直接潜到湖底,试图寻找通向外头的路。 然而这座湖泊看似美丽、波光粼粼,但却竟然是一座不与外界水源流通的死水湖! 因此,当那庞大如同一张巨网的阴影自上而下地笼罩下来时,易文君毫无闪躲余地,被一把捆住,不容反抗的被拖上岸。 哗啦—— 被生生拽上岸的人鱼,一边不甘地用鱼尾拍击水面,一边愤怒抬头,想要看到底是谁竟敢对人鱼出手。 但就是这一抬头,人鱼愣住了。 “……赫伯特?” 这一刻,冷酷的阴影从人鱼身前投下,铺开满地,如熔岩沸腾,如血液猩红。 在人鱼近乎茫然的目光中,她看到自己熟悉的恋人站在这可怕的阴影之中,轻轻蹲身,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他脸上分明挂着笑,但这往日里令她为之迷醉倾倒的微笑,此刻却像是魔鬼一般可怖。 赫伯特看着脚下被捆束得无法动弹、模样狼狈的伊莲娜,俊美的脸上笑容愈深,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看,我到底还是抓到你了——”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如同喟叹,“我可爱的小人鱼。” “成为我最美的收藏吧!” 这一刻,画面定格。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2节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死去活来的新手副本”、“猪都比你懂恋爱游戏”。] [恭喜玩家收录cg“缸中花”。]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邪神的新娘(起源篇)”] [恭喜玩家获得物品:人鱼之心] [物品详解:当人鱼成年后,它们就会走上陆地去寻找和选择自己的爱人。而为了能够长出双腿、顺利在陆地上行走,它们往往会将自己人鱼的力量凝结在某样物品上,这一样凝聚了人鱼力量的物品,就叫做人鱼之心。] [物品效果:装备此物品后,水下移动速度+500%,水下攻击速度+500%,水下攻击力+500%,获得特殊加持“永不溺亡”。] [恭喜玩家开启装备栏。目前装备栏数量:1,可装备物品:1] [本次游戏副本探索进度95%,耗时5′32″,评价a-]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更换入场身份(需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100恋爱币)] 此时此刻,在面对游戏结算画面时,易文君难得没有去关注自己的游戏掉落与游戏获得。 她只定定凝望着画面中伊莲娜那狼狈的模样,以及那双好像眨眼就要落下泪来的心碎眼眸,感到一股难以容忍的怒气直冲天灵盖。 这就是这个副本的结局?! “缸中花”? 这就是伊莲娜的结局?! “这特么谁写的垃圾脚本?!” 易文君拍案而起,破口大骂。 什么特么的“缸中花”?这种狗男人她非得把对方打出脑浆花来!还谈恋爱? “狗男人和狗编剧都给我去死一死吧!!” 这一刻,似乎是易文君的愤怒冲破了临界点,又似乎别的什么事发生了。 蓦然间,易文君感到自己眼前一黑,而等到她再睁开眼时,本该离开副本的她,竟又变回了伊莲娜! 她躺在泥泞的地上,仰望着脑袋上那一脸傲慢自大、自说自话的垃圾男人,瞬间就被气笑了。 “滚!” 赫伯特脸色一冷,恐怖的威压沉下。 但早已骂过对方无数次x无能的易文君,浑然不惧这点冷气,冷笑一声,而下一瞬间,易文君就熟练地发动了神降术,熟练地挣脱束缚,长而尖的指甲如同野兽的利齿,以迅雷之速刺入近在咫尺的赫伯特伯爵的胸口! 迎着赫伯特不可置信的目光,易文君寒声道: “垃圾!谁允许你俯视我的?!” 第012章 邪恶使徒 这一刻,伯爵的脸上尽是惊愕,甚至已经近乎困惑。 他捂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胸膛,踉跄了两步,再次抬手时,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突然笑出声来。 “很有趣,伊莲娜,但也很不乖。”伯爵淡淡说着,“看来接下来,我只能将你从收藏变成标本了。” 易文君冷笑一声:“变态就别老想着给自己凹高大上的人设了ok?就你这样的男人,丢进垃圾堆里我都懒得给你分类。” 伯爵笑着摇头,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那样,带着令易文君恶心的居高临下的宽容。 而下一刻,易文君就感到熟悉的凝固感遍布全身。 然而,比起前几次出现时的摧枯拉朽,这一次,以人鱼之身承受伯爵使徒力量的易文君,却清晰能感到身后水的流动,以及被风拂过的水的波纹。 于是在这样的一瞬间,易文君突然醒悟——原来伯爵的力量,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定格时间或凝固空间这样的恐怖能力。 事实上,伯爵只是禁锢了肉体的行动,并操纵了自己的感官,这样一来,就令她形成了时间空间都被他操控的恐怖错觉。 可事实上,伯爵的即便能力不低,但依然限于“使徒”的范畴。 他只是个使徒,只是众多被赋予超能力的使徒之一,就如同最普通的芸芸众生! 但她却是玩家——唯一的玩家! 易文君想也不想,将自己新得到的装备“人鱼之心”载入装备栏中,于是在人鱼之心的加持下,本就有着恐怖水下作战能力的人鱼被双重的“人鱼之心”强化到了新的高度! 这一刻,易文君感到脑中似乎有什么在翻涌,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血液在体内沸腾奔流,像是要从她体内呼唤出什么。 然而此时易文君的身体正被对方以超能禁锢,除了一张还能说话的嘴之外,其它部位都僵硬如同石雕。 于是这样的血液便又掉头,瞬息奔涌冲至喉管。 易文君下意识张开嘴,发出了尖利叫声。 ——海妖之嚎! 哗啦! 强大的声波在这一刻化作几乎肉眼可见的实质风暴,从四周疯狂扫过! 挺直的树木被迫伏倒在地,而那不愿伏倒的,便只能折断,轰然倒地; 精致的玻璃窗瞬间碎裂,带着刺耳的声响从各处摔落,就连那座维护了上百年的城堡的坚硬石墙,都在这样狂暴的声波下出现了隐约可见的裂纹。 而直面这样恐怖声波的伯爵,更是面色一变,第一时间封闭了自己的耳道、改造了自己的肉身,令自己的皮肤具备了石头的坚固,令自己的血肉具备了草木的坚韧。 然而,即便他的动作已经如此快了,但真正高频的声波可不是仅靠声音造成破坏力的,因此伯爵依然忍不住感到头晕眼花,脑袋与耳畔都是嗡嗡作响,体表石肤绽裂,粘稠得近乎不像血液的红色半凝固物从纵横交错的伤口中缓缓溢出,甚至连眼珠都疑似爆裂。 这一刻,伯爵似乎终于生气了。 他的手捂着眼,唇角拉直,身形凝固如同雕像,可他身上的血液却突然加速了流动,不断跌落至阴影中,凝成了近乎实质的恐怖。 操纵身体的权力重回易文君手中,易文君想也不想,重新投入身后湖泊。但她并非是为了逃走,而是为了发出自己的第二波攻击—— 海妖之怒! 再一次的,易文君口中发出了尖啸。 不同于上一次无形的声波攻击,这一次,伴随着她的尖啸,就连她身下的湖水也随之颤栗起来,发出瞬间不安的回响后,骤然掀起海啸般的巨浪! 哗啦! 狂暴的湖水从高处速降,就如同一颗颗巨石被人从空中投下。 可这样的攻击砸在伯爵身上,却统统被对方身后的阴影吞下,并将其化作自身体积,急剧膨胀。 不同于管家卡尔斯背后张牙舞爪的恶鬼,此刻伯爵身下的阴影只是沉默蔓延,如同泼开的墨水,一刻不停地在大地上延伸,融化了所有人的影子,像是要将整个大地都拖入黑暗! 有那么片刻间,易文君在目光落入那片阴影时,感到天与地发生了颠覆,明与暗发生了转换,而她的大脑也似乎与——不对! 易文君骤然惊醒,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僵硬的凝固感瞬间从头部与眼部转移到了她的手掌上,于是易文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迅速化作灰白的石头。 易文君感到自己的脸和头都开始痛了: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鬼能力?!既能影响肉体还能影响神智,甚至看一眼还带石化效果?对面那家伙到底侍奉的什么神?他到底是什么等级的使徒?! 正想着,城堡内,卡尔斯也满脸是血地奔了出来,向她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低贱的生物!你怎么敢以下犯上?!” 易文君最初压根没准备理会这脑袋有病的“忠仆”,毕竟鸟枪换炮后,原本难搞的卡尔斯在易文君看来也不过如此。 ——区区低级使徒,捏死也不过是随手的事。 可如今对方竟敢骑到脸上来了,那忍气吞声可不是易文君的作风。 她微笑着向卡尔斯比了一个国际手势,于是下一瞬间,散落大地的湖水便骤然倒涌,化作利刺,将猝不及防的卡尔斯扎成了刺猬。 卡尔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气音,倒了下去。 直到死时,他仍看着伯爵的方向,像是没想到他力量通天的小主人竟然半点都没有出手回护他。 然而易文君却清楚看到,卡尔斯的主人何止是没有回护他,甚至那个垃圾男人毫不客气地吞掉了卡尔斯的尸体,令其化作了阴影的部分,也让那宛如实质的恐怖越发诡谲难测。 易文君见此,瞬间发出一声毫不客气的嘲笑,但也很快移开目光,免得自己再次因直视阴影而被石化。 不过事实上,转移目光并没有太大效果,因此此刻,易文君的四周的大地都已经被飞速蔓延的阴影所侵袭,就连天空也似是被笼罩下了黑暗幕布——她已无处可逃。 面对这样的一幕,易文君心里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甩着鱼尾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区区新手本里竟然会出现这么高级的怪。 身为低阶使徒卡尔斯就不说了,人鱼伊莲娜是属于“神秘生物”,出生就自带超能力的那种。 可即便如此,两人的力量加起来也只能算伯爵的零头……可恶,这狗男人到底是什么等级的使徒? 还有这东奥雷王国,你也太拉了吧,竟然被渗透到这种地步?连敌方高层都批皮来你的地儿领工资了,你还能不能行了?!! 易文君心里烦躁,可她并不过分担忧。 因为玩家是不死的,并且是可持续成长的,甚至还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 所以哪怕她一时在新手本里折戟沉沙,可只要她去高级本混个几年,回头她就能把这狗男人虐杀。 呵,跟玩家比开挂? 你还太嫩了! 易文君冷着脸思考,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不过这不重要,从她使用神降术到现在,已经过了快有三分钟了,只剩最后两分钟,她就该彻底领盒饭了,所以忘了什么就忘了什么吧。 在这最后的两分钟里,易文君唯一该思考的是,自己接下来到底应该选择早点自杀死遁,还是多试探一下伯爵的技能? 说到伯爵的技能,在易文君看来,赫伯特伯爵的技能实在非常奇怪,其能力中携带的特性,是她见所未见的。 每个使徒被神赋予能力后,都会自然而然地带上神灵的属性,比如说易文君觉醒的两个能力,一个是卖命的神降术,一个是卖血的痛苦虔信,其能力效果跟痛苦与灾厄之神非常契合,让人一听就知道易文君是这位神的使徒。 而至于人鱼这样的海生动物,则基本信仰着海神,能力也往往与海洋相关,比如说海妖之嚎应该是模拟了海上风暴的效果,而海妖之怒则是模拟了海啸。 可这个赫伯特伯爵的技能……易文君实在看不懂。 ——有什么神的能力,是以阴影的方式呈现,既兼顾了肉体与心智控制,又具备了石化的能力? 总不可能是美杜莎吧?! 易文君感到自己迈入了知识盲区。 3′32″ 巨大的阴影终于将自己的触角伸入水域,那原本只是无形的阴影终于在水下展露了自己的狰狞实质。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3节 易文君不敢细看,但也依稀能够看到那阴影中若有若无的丑恶血肉:不像人类的血肉,而像是某种奇怪的呕吐物。 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啊?! 易文君实在被这玩意儿恶心得够呛,而后,当易文君转念想到自己此刻的确没有跟伯爵这个使徒抗衡的能力、对于对方的技能也完全看不懂,留下来就是凑人头的时候,更是飞快在心里做下决定—— 走!回城! 等她练到高级,看她再怎么回头刷你个千百遍的! 下定决心,易文君毫不犹豫,在那恶心的血肉阴影触及自己之前,反手用自己仅能动的左手利爪划破自己的颈动脉。 在生命中最后的三秒倒计时里,易文君瞪视着对面的伯爵,正准备放点狠话,但下一刻,她就看到一股可怕的金红火焰从古堡内席卷而出。 伴随着一声不明野兽的咆哮,大地颤栗,古堡轰然坍塌,巨大的阴影振翅飞出,遮天蔽日! 易文君呆住了,准备好的狠话也堵在了喉咙。 那是……什么? 易文君茫然了一瞬,想要看清那个阴影的模样,但她的生命却在这一刻走到终点。 “伊莲娜!” 恍惚间,易文君听到有什么人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但易文君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此刻的她已经彻底退出了游戏,并且惊讶发现游戏系统在她眼前弹出了前十多周目里从未见过的新窗口—— [是否保存当前游戏进度?] [是/否] [注:保存当前游戏进度将对后续游戏造成未知影响] 第013章 人与神 保存进度? 易文君目光微凝,心中奇怪。 这个窗口,倒是易文君在这十三周目的游戏里第一次见到。 而要说这第十三周目和前十二周目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这一周目里是将副本打通关后再死亡的……难道说这就是“保存进度”的弹出机制? 还有那句“保存当前游戏进度将对后续游戏造成未知影响”的备注,这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后续游戏”?主角都死了还有什么后续……哦,对了,差点忘了,[邪神的新娘]是个系列游戏,她玩的仅仅是免费的“起源篇”。 而既然有起源篇,就代表之后肯定还有正篇或者后篇之类,所以女主角伊莲娜在起源篇就领盒饭这种事,肯定会对后续游戏造成影响……但这也不对啊,起源篇的女主角伊莲娜最后落在伯爵手里难道不也是死亡吗? 左右都是死,保不保存进度有什么不同? ……算了不想了。 这种东西,以后有机会再思考吧,反正她才不会保存——她可还等着自己变成满级大佬后回新手村吊打伯爵的戏码呢,怎么可能保存自己惨败于伯爵的进度? “不保存。” 易文君大手一挥。 不过接下来,易文君并没有急着进入新游戏,而是打开了当前个人情报,查看起了自己更新后的人物面板—— [姓名:易文君] [阶位:高阶使徒] [信仰神系:死亡神系-痛苦与灾厄女神] [属性:攻击2,生命3,防御3,速度4] [天赋能力:神降术、痛苦虔信] [能力描述:……] [当前攻略副本:邪神的新娘(起源篇)·已完成] [当前游戏已攻略人物:1] [当前游戏获得好感度详情:] [女仆长赫西:89(你令她十分震惊)] [女仆玛丽安:88(你令她倍感恐惧)] [女仆……] [男仆……] …… [男爵莱克斯:80(你令他十分悲伤)] [管家卡尔斯:100(你令他万分憎恨)] [伯爵赫伯特:45(你令他颇为困惑)] [未知人物:12你开始引起了他的稍许关注)] [当前持有恋爱币:787.6+314.2(0.89+0.88+0.82+……+8+10+45+120)=1101.8] 看看最后的好感度统计窗口,再看看“已攻略人物1”,以及“好感度统计”中唯一达到100满值的管家卡尔斯,易文君久久无语。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好感度的统计很有问题,但易文君没想到竟然这么有病—— 管家卡尔斯那是对她的“好感度”到100吗?他那明明是想要把她杀之而后快的“好感”啊! 你自己括弧里都写了管家卡尔斯对她万分憎恶了,你怎么还会把这家伙计算称已攻略人物? 这游戏机莫非是个小智障吧?! 这一刻,易文君简直想要上手晃晃游戏机,看能不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不过,这到底只是个小插曲,而且还是对易文君很有利的插曲,因为这不走寻常路的“好感度”的计算方式,代表着如果有真必要的话,易文君完全可以在游戏中屠城以达到高速收集“好感度”的目的——虽然工具人型的npc“好感度”积分系数只有百分之一,可人多就能出奇迹啊! 而除了这个插曲之外,另一个有些惊人的发现,才真正令易文君后背隐隐发毛。 她翻出了前几周目的游戏好感度统计,仔细观察,发现除了最初五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周目外,从第六周目开始,她终于开始获得好感度与恋爱币,而这时,对获取恋爱币贡献最多的无疑是两位重量级npc男爵与管家,其次就是被惊人谣言裹挟、对她“十分震惊”的男仆女仆们。 至于伯爵——这家伙,倒是挺坐得住的,哪怕她为了获取恋爱币在后几回合里说出再怎么惊人的谣言,他的好感度上上下下也基本没超过10点,一直都是“稍感困惑”。 直到最后一周目,易文君为了得知“原剧情”,走了伊莲娜原定的“缸中花”的路线,他的好感度才第一次达到了惊人的45……但这不重要,辣鸡男人的好感度不值一提。 真正令易文君感到不可思议甚至心下发寒的,是最后一栏[未知人物]的好感度。 经过计算,易文君发现,自己是从第七周目开始第一次获取到了[未知人物]的好感度的。 仅仅是2点好感,就给了她20点恋爱币的进账。 而第八周目,对方的好感度依然是2点,不增不减。 但是,到了第九周目,好感度开始上涨,达到了4点。 十周目,6点。 十一周目,8点。 十二周目,10点。 最后是如今的十三周目,12点。 没有任何一个npc,能够像这个未知人物这样,好感度在每一周目稳步递增。 相比起其他那些因玩家作为而好感度上上下下波动着的npc们来说,这位[未知人物]的好感度更像是“累积”,是步步逼近的脚步! 对方每一次好感度的上涨,都代表对方离自己更近一步,这样的想象与类比,令易文君实在忍不住毛骨悚然。 她忍不住又回头去思考这些好感度的由来与涵义,思考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获取了最初的两点好感度,而之后的第八周目又发生了什么,才会令对方的好感度出现了暂时的凝滞。 答案很快出来了—— 是神降术。 从第七周目开始,易文君第一次使用神降术,也第一次获取到了[未知人物]的好感度。 第八周目,[未知人物]的好感度凝滞,是因为那一周目里她做了个实验,没有用谣言惹出伯爵,自然没有接下来伯爵的超能控制,也不需要神降术才能辅助死遁。 第九周目开始,她感到没有伯爵的黄色笑话的死遁是不完整的死遁,因此她又开始了自己的作死大业,在伯爵的忍耐底线上蹦迪,并开始频繁使用神降术。 于是从这一周目后,她每一次使用神降术,对方的好感度都会上涨两点。 “……不会吧?!” 发觉这一点后,易文君越发感到悚然。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物,才会、并且只会对使用神降术的她感兴趣? “总不可能是痛苦与灾厄之神吧?”易文君苦恼挠头,“可这个神只是使徒们为了获取超能力而供奉的一个概念,祂是没有人格的啊。” 2018年的蓝星,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造神运动。 在那场席卷全球的运动里,蓝星上第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使徒,在他的第一场全球演讲中就开宗明义、直言不讳地告诉大家——人类不需要神。 人赋予了“神”一个超越凡俗的概念,而后再从这个概念中获取力量,这代表着人需要的是仅仅是“神之力量”,而非“神之本身”。 既然如此,为了能够更好、更快速地获取力量,神必须是无人格、无实体、无思想的,简而言之,它必须是人类的工具神,因此这个神必须由“人”所创造! 所以——全球的人类都团结起来吧! 集合全球人类的精神力量,创造出一个思维上的超级电脑、一个能赋予人类超凡力量的工具神神系吧! 让人类掌控神,而非神掌控人类;让人类借助神来攫取力量,而非由神将力量赏赐给人类! ——这就是2018年造神运动的核心。 在这之后,2018年底,一个前所未有的由“五大正神与二十四从神”构筑的太阳系神话出炉,而紧接其后的,就是2019年轰轰烈烈的全球进化。 当年,年仅十八岁的易文君对于这场造神运动的前因后果,只能在事后从各类新闻消息与书本上窥见一角,因此易文君其实并不非常明白这场造神运动究竟在全球造成了怎样的轰动、后续又出现了怎样的影响。 但有一点她却十分笃定:是人创造了神,而非神创造了人。 蓝星上的神灵,是哲学与神学中的一种形而上学。它是一种概念,而非一个真实的存在,更不具备“人格”与“好感”。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4节 既然如此,这个会生出“好感度”的[未知人物],就必然不可能是她信奉的痛苦与灾厄之神。 所以……它会是什么? 这个游戏里,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她没有探出来的? 一种疑似打破次元的悚然感油然升起,让易文君忍不住稍感焦虑。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在外界步步逼近的异种威胁下,易文君很快将这件事抛下。 “开始新游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目前她的第一要务是升级,是从游戏机里获取真正强力的天赋能力,摆脱目前被困的窘境、回到现实。 这才是她开启游戏的真正目的,可不能本末倒置! [欢迎使用恋爱模拟器。恋爱模拟器,开启您的美好第二人生!] [当前游戏可选场景——] [邪神的新娘·起源篇(免费)] [歌姬的绝唱·王宫篇(100恋爱币)] [邪神的新娘·正篇(800恋爱币)] [神圣陷落(1500恋爱币)] [冰封玫瑰(2000恋爱币)] [……] 易文君如今有1100恋爱币,完全可以进入[邪神的新娘·正篇],去探索起源篇里没来得及探明的一切真相与后续。 反正跳地图这种事玩家经常做。 不过,出于对[未知人物]的忌惮,易文君非常乖巧地选择了第二个副本—— [加载游戏场景“歌姬的绝唱(王宫篇)”] [游戏加载中……游戏加载成功!] [祝您游戏愉快!] 易文君眼前一黑一亮。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熟悉的紧缚感——这是穿了正装礼服的感觉。 她抬头看去,只见在她的面前,是一个宽阔的金色大厅,观众席上,灯光暗下,只能隐约看到乌压压的人群坐满每一个座位,而这个大厅里唯一的亮光,就是她脚下雅致的舞台,和舞台下那个蓄势待发的乐团。 指挥台上,穿着燕尾服的乐团指挥给了她一个眼色,而后他指挥棒一挥,整个乐团便行动起来,悠扬的前奏响起。 此时此刻,渐入佳境的乐音中,所有观众都盯着易文君,眼含期待,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表演,等待着他们想象中的天籁之音。 然而—— 啥都不懂易文君:“……” 啥,啥,啥,这都是些啥?! 垃圾游戏机,你就是这么侮辱玩家的吗?!! 第014章 游戏主线 易文君的好友顾梦城是个经常被噩梦困扰的人。 而她向易文君描述的众多千奇百怪的噩梦中,其中的一个噩梦最让她心悸,那就是她发现自己突然回到了统一考试的那年,人就站在考场外,和莘莘学子们站在一块儿准备入场,然而当她打开笔袋时,却发现里面都是方便面调料包。 顾梦城说,当时她吓得差点汪一声哭出来。 并且顾梦城强调,如果做这个噩梦的人是易文君这样的钢铁直女、铁血猛人,那肯定也得哭。 而现在,易文君感到自己就深陷噩梦。 只不过顾梦城那家伙仅仅是忘了带笔,而她却根本就是复习错了考试项目,不但头脑空空地上了考场,并且似乎离社会性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在易文君澎湃的思绪中,短短的前奏很快结束。 然而在进入主歌旋律部分后,本该发声的易文君却迟迟没有开腔。舞台下的指挥脸色一变,额上瞬间冒出冷汗,但他到底经验丰富,连忙抢救性地将前奏又来了一遍,嘴唇哆嗦不停,抽风似的向易文君使着眼色,满脸都写着“唱!快唱!你特么倒是唱啊!”。 易文君:我特么也想唱啊!但我这特么不是不会吗!! 别说指挥额上冷汗直冒,就连易文君都快冒冷汗了——这到底是什么地狱开场啊? 为什么游戏机这么抽风把玩家扔到舞台现场还不让玩家过cg啊? 这垃圾游戏机,难不成还指望玩家自己亲自开口唱吗?! 她哪怕敢唱,这台下的人敢听吗?!! 易文君想到自己只能被称为五音俱全的歌声,心中心虚极了。 她扫视大厅,只见台下众多观众的目光,这时已逐渐由期待转向困惑,又由困惑转向审视,似乎在质疑她是否真的有站在这里的能力、质疑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出是否只是闹剧。 于是此时此刻,摆在易文君面前的有三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摆烂。 只要她脸皮够厚,直接摆烂不唱,那这场演唱就会干脆地无疾而终。而至于这件事后续该如何收场,那就放到后面再说吧,想来这位歌姬的处境应该不至于像伊莲娜那样危险,所以她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开除,然后收收包袱拿着人鱼之心转业去当大海盗。 第二个选择是死遁换人。 游戏机的众多选项里有个选项就是[更换入场身份],所以只要她狠狠心丢掉这100个入场币,离开副本更换入场身份,那这样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 第三个选择则是开口唱。 不就是唱歌嘛!谁怕谁啊!虽然她脑袋空空、从不是麦霸型人物,甚至连这首曲子都压根没听过,但别管了!开口唱,不要怕!玩家连裸奔都不带怕的,唱个歌而已,怕什么?就用玩家的歌声去震撼这些没见识的npc吧! 易文君思绪电转,第一个排除死遁选项,毕竟她的确舍不得自己十一分之一的家底。 而就在易文君衡量着自己到底是直接摆烂还是间接摆烂的时候,她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鲜花手环,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 于是,当前奏结束,主歌旋律部分响起时,易文君开口了。 “non! rien de rien。non ! je ne regrette rien……” 意料之中。 从她口中流淌出的声音十分漂亮,音色圆润,气息稳定有力,全然不像易文君真正的声音那样孱弱虚悬,而是属于歌唱家安洁莉卡的实力。 因此,当这样清亮的歌声在金色大厅中回响,如绸缎般拂过众人的耳畔时,所有人都是一呆,而后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ni le bien qu'on m'a fait,ni le mal tout a m'est bien égal !” 易文君真切地感到,这一刻的喉咙不再属于她自己,而像是有一个来自音乐灵魂支配了它们,引领它们与整座大厅的观众共振! 随着歌声渐入佳境,所有曾质疑、曾审视、曾不屑的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注视易文君的目光近乎狂热。 就如同有不可思议的魔力笼罩着这座大厅。 这一刻,易文君清楚看到,此刻的金色大厅内分明没有现代演唱会上常见的收音器麦克风扩音器等,又或者耳返之类的物品,但当她的歌声在大厅内回荡时,却每次每句都清晰可闻,准确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既不尖锐聒噪,也不低沉含糊;如泉水般清亮,如云朵般高昂。 “non ! rien de rien,non ! je ne regrette rien……” 这绝不是一首炫技的曲子,但当它从她口中吐出时,却又更甚于单纯的炫技。 所有的观众都在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如痴如狂,就连是身为局外人和玩家注视着这一幕的易文君都忍不住在这样的注视下感到一阵脸热。 但与此同时,易文君心中也生出微不可察的疑惑—— 这首歌,真的有那么好听吗? 真的有人能为了单纯的一首歌而沉迷到这种地步吗? “……car ma vie, car mes joies,aujourd'hui, a commence avec toi !” 易文君并没有来得及思考太多,因为这首并不长的歌很快结束。 最后,当易文君以高昂的歌唱收场时,台下所有的观众都热烈鼓掌,为她痴狂欢呼,尖叫的喝彩声几乎要将这座大厅的顶部掀翻。 易文君看着这样的观众,哪怕明知这引起全场欢呼的歌声跟自己压根没关系,但也不由得为这样的狂热与爱意沉醉两秒。 她感到,自己这一刻好像有点明白那些顶着异种袭击的危险还头铁要开全球演唱会的歌手们的心态了——这样来自大众的狂热痴迷,这样毫无遮掩的爱意,以及这样全心全意拜倒在你才能之下、因你喜因你悲的目光,的确是会上瘾的。 正这样想着,易文君看到台下的指挥擦了擦汗,然后他把面前的谱子翻了一面,再一次挥动起了指挥棒。 旋律再度响起。 易文君:“……” 易文君还没来得及展开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不是吧? 还有啊?? 连续三首歌后,易文君的个人独唱部分似乎终于结束了。 她在后台调度员的示意下离开前台,心里浮出解脱的快意,感到自己在这短短十分钟里流的汗简直比在上个副本里所有的汗都要多。 在走向后台的路上,易文君看到有另一个穿着紫色礼服的歌手冷漠地向她迎面走来,与她擦肩而过时还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发出一声冷哼。 “等着瞧吧!” 丢下这句话,紫礼服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去往前台。 易文君侧目,转头去看紫礼服的背影,思考自己这算是触发了什么剧情。 而就在这时,一个激动的声音带着戏剧一样的唱腔响起:“太棒了!太棒了安洁莉卡,我的好孩子,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 易文君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粉红色蓬蓬裙的中年胖女人带着夸张的笑意,扑到易文君身上,拽着易文君的手不放。 “哦,你在看维尔玛?她又跟你说什么了?没关系,不用管她,一个没有实力空有嫉妒的小姑娘而已,哪怕她从妈妈这里离开,恐怕也找不到更好的下家了,你可千万不要可怜她,安洁莉卡,她已经不再是你的朋友你的同伴了,她是你的敌人!” 粉色蓬蓬裙低声告诫了易文君一句后,下一刻又笑开了花。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再去说维尔玛了。安洁莉卡啊,妈妈的好孩子,我最美丽的小夜莺,让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你在舞台上的演出大获成功,你收到的鲜花和邀请函堆满了你的休息室,不但那些尊贵的官员和爵士们都为你倾倒,甚至连王宫都为你发来了邀请函,要你在十天后去宫里的天空花园里歌唱!” 粉色蓬蓬裙目光绽出狂热,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易文君的肉里。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5节 “那可是王宫啊!我的小夜莺,那可是傲慢拒绝所有外来者的天空花园啊!但你,安洁莉卡,我的好女儿,你却受邀去这样的地方歌唱,你知道这是多大的荣耀吗?!只要这件事一传出去,你的身价就会再一次拔高,在这之后,整个东奥雷王国里,就再没有哪个歌者能够越得过你了,而你的每一次出场,都会有不可思议的、你从前想都不敢想出场费!” “安洁莉卡,安洁莉卡啊,我的好女儿!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 粉色蓬蓬裙滔滔不绝,手激动地抖成了帕金森患者,脸上的表情简直比歌舞剧的演员还要夸张。 但易文君却心中一动,敏锐注意到了关键词—— 来自王宫的邀请? 对了,说起来,这个副本好像就叫做“歌姬的绝唱(王宫篇)”吧? 所以她这是顺利进入主线了? 第015章 意料之外的消息 回到安洁莉卡专属的休息室后,易文君将自己藏在休息室里大片大片的鲜花与爱慕信中,终于狠狠松了口气。 “看来,我的猜测的确是正确的……”易文君看着自己手腕上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鲜花手环,暗暗沉思,“如果玩家想要从游戏中获得什么,当然取决于玩家在游戏中的操作……” 游戏副本是一个开放世界,无论玩家想要在这个世界里杀人放火还是自杀着玩,全都能够做到;但就像每一个开放游戏一样,游戏中是存在“原始剧情”这个东西的。 “所以玩家如果想在游戏中一命通关,探索出副本的剧情与真相,就需要了解自己所扮演人物的性格、按照她会有的行动而行动……” 就像在第一个副本邪神的新娘起源篇里,只有了解伊莲娜的所思所想,按照伊莲娜的思考来行动,才能顺利将游戏进度推下去。 在这个副本里,如果易文君在加载游戏后怯于张嘴,直接摆烂不干,当然也是可以,但一来,这样的做法其后果与惩罚都是未知,很可能会出现小龙炸弹那样的剧情修正器;而更重要的是,她不唱就不会收到王宫的邀请,就不会进入主线、有了解这个副本世界的危险的机会。 “还好这个手环的存在提醒了我。”易文君想到自己险些打水漂的100入场币,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手上的鲜花手环。 这个鲜花手环,就是易文君第一个副本中得到的“人鱼之心”。它属于装备类,因此只要将它放在玩家的装备栏里,就能顺利带入副本世界。 而它也是易文君除了天赋能力之外的第二个保命手段……不,算了,她的天赋能力不是卖命就是卖血,根本不能算保命手段。 “总之,游戏第一周目的目标,看来就是探索剧情和苟命了。” 只有在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背景、知道哪些人惹得起哪些人惹不起后,才能更好地浪! 易文君振奋精神,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过这个小小的休息室:“那么,现在从哪里开始?” 正在易文君摩拳擦掌之际,休息室那单薄墙面的另一边隐约有对话声传来,其中似乎还提到了一嘴“安洁莉卡”什么的。 易文君心念一动,轻伏在墙面上,侧耳倾听。 “……哈,我跟你说,可别看她人前摆出那种样子,背后啊,她可比谁都脏。我连跟她站在同一个舞台上都觉得恶心!” “嘘!你疯了?她的休息室就在隔壁,你就不怕她听到?” “怕什么?崔西夫人可舍不得她的小宝贝小夜莺,如果她还在休息室,崔西夫人就一定也在——以崔西夫人的嗓门,她哪里还能听到我们的话。” “那,那这背后说人也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可没说她坏话,我说的都是实话!安洁莉卡那个虚情假意的婊子,人前倒是装得高贵,可人后你知道她都跟哪些人有过联系吗?哼,也不怕告诉你,光是我亲眼看到的,就有伯顿议员、德雷克公爵、哈里斯伯爵、政务官埃尔德文,甚至是后街那些乱糟糟的流浪汉!像她这样不挑的女人,天知道在我没看到的地方她还跟哪些男人有联系!” “什么?天啊!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她怎么敢?” “何止呢!再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吧!维尔玛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前段时间来到我们剧院、全身上下只有一套紫色礼服的穷酸鬼。我早就打听好了,她跟崔西夫人安洁莉卡她们一块儿,都是来自佛南州那边的乡巴佬,甚至还跟安洁莉卡一样,都是崔西夫人的女儿。” “她也是崔西夫人的人?可为什么……” “闹翻了呗。哈,告诉你吧,崔西夫人最开始手里可有三只小夜莺,但其中一个早早死了,而剩下的两个——安洁莉卡和维尔玛也在五年前闹翻了。你知道她们怎么闹翻的吗?听说啊,是维尔玛有天早上在自己床上发现了安洁莉卡和自己辛苦养的男人躺在一块儿,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真遗憾没有看到那个场面呢……” 砰——! 正当易文君吃瓜吃得目瞪口呆之际,隔壁休息室的大门骤然被人踹开。 门扇重重敲在墙门,发出一声震天响,不但把隔壁休息室里的人吓了一跳,也把偷听的易文君吓了一跳。 “在背后谈论别人是非就这么让你们开心吗?”略显低沉的女声带着冰凉的金属质感,像是天生的一口烟嗓,“既然这么高兴,那不如说来给我听听?” “维、维尔玛?!” 休息室内的人万万没想到,背后谈人是非还会被正主当场抓包,于是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伴随着冷笑一声,维尔玛冷冰冰道:“我知道你们这些王都的娇贵花朵看不起我们佛南州的乡下人,但哪怕是我们这样的乡下人,也不会在背后骂人婊子,谈论别人在床上的表现。呵,如果你们肯将这样的心思挪出哪怕一半来放在正事上,好好磨练自己的歌唱技巧,你们也不至于会成为我的替补了!” “维尔玛你——!!”休息室的主人尖叫一声,显然被气得够呛。 但维尔玛越发咄咄逼人:“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像你这样从小被剧院收养的小夜莺,跟我这样的乡巴佬可从来不是一路人,但如今我这个乡巴佬站在了舞台上,你却只能当我这个乡巴佬的替补,这不就是因为你唱得太烂吗?还是你想说我也是睡男人睡上去的?好啊,那你说——我睡了几个男人?我用了什么姿势什么招数征服了他们?他们又是如何为我神魂颠倒的?你说,我听着。” “……” 最后,这场对话不了了之。 休息室里的两个人灰溜溜走了,之后,维尔玛也踩着她的高跟鞋,像是斗胜的公鸡那样噔噔走远了。 易文君在自己的休息室内无声听完全程,坐回椅子上,目瞪口呆。 ——所以,她如今扮演的安洁莉卡,是个美誉与恶名都甚嚣尘上的海王、一个连自己同伴的男人都睡的恶女? 这么刺激的吗?! 不不不,仔细想想,这些事应该只是外人对安洁莉卡的看法,但事情否属实却要打上一个问号,毕竟谣言都是离谱的,2011年电影里首相操猪的事到2023年都有人当真事来说。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是个恋爱游戏,而一般的恋爱女主角都是那种被虐身虐心、被千万人误解、被无数次辜负后,还大度将所有人原谅,最后在大家的释怀中一同迎来happy ending的小白花……呸呸呸!这叫啥happy ending? 这不完全就是只有女主角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吗? 不要小白花! 就要恶女!就要恶女! 易文君心潮澎湃,脑中闪过无数猜测。 而之后,当她目光落在桌上堆积成山的爱慕信件上时,她心念一动,迅速动手开始拆信。 这些信件的上下摆放,似乎是被按照来信者的身份高低来的,因此这第一封信,就是隔壁八卦女王口中的伯顿议员。 易文君拆开上下一扫,发现就是外国老派男人表达爱慕的那一套——有事没事先谈天气,等用天气把你绕晕了之后,再转似无意地随口来一句,xx时xx地,约吗? 一句询问,尽显老男人矜持本色。 易文君:“……” 啥也不是。 易文君丢了这封信,看向了第二封。 第二封信是来自德雷克公爵的。 这位公爵跟议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他谈论的并非天气而是对安洁莉卡的赞美,只不过水平成谜。 比如说“我愿将你比作水中的星,但又时常忧愁如何将你掬起”,比如说“黑色的天空无法将你的面庞遮掩,洁白的云朵也在你的目光下含羞,甚至漫山遍野的蔷薇与郁金香,都不可拥簇你衬托你,唯有梦中的蓝孔雀,才堪能描绘你的模样”,等。 易文君:“emmmm……” 这公爵怎么还是个文艺青年的设定? 不对,这公爵多大年纪? 易文君沉默两秒,将这封信也丢下,继续翻找。 然而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写情书全都是如此含蓄,还是真正有劲爆消息的信件早已被安洁莉卡销毁,易文君在休息室内翻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全都是平平无奇的情书。 “看来这个休息室内的线索仅限于刚刚的那场对话了……” 易文君叹了口气,在衣帽间里随意找了一套休闲服将身上紧绷的礼服换下,卸掉脸上夸张的舞台妆,就出门准备寻找新线索。 她的行动十分低调,而且还戴上了宽檐的遮阳软帽,确保身为大明星的自己不会被轻易认出。 但就在她离开剧院没多久,一个小报童开心跑了过来。 “女士,你终于来了!这是今天的报纸!”他似乎等了好一会儿,因此将报纸成功塞到易文君手里时,脸上大大松了口气,“好了,那我就先走啦!” 小报童风一样地跑来,塞给易文君一份报纸后,又风一样地离开。 易文君若有所思。 原来安洁莉卡在剧院外订了报纸? 可是,什么报纸不能直接送去剧院而是要自己出来拿? 易文君想着,找了一间静谧的咖啡馆,将手中报纸展开。 而第一眼,她就被报纸副版的一个标题吸引走了所有目光—— 《新任莫城伯爵即将到达王都,接受国王召见》 莫城伯爵? 莫城? 这不就是上个副本里那个伯爵的封号和封地吗?! 等等? 这里是哪儿? 对,这里是东奥雷王国,她当然听粉色蓬蓬裙说过。但这种背景板一般都用不上,而对于用不上的东西,易文君向来不做多余关注……可没想到两个副本竟然还能这么联动吗? 不,关键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来王都的是哪一代莫城伯爵? 易文君心中震惊,定睛细看。 第016章 秘密活动 只见在报纸上,笔者用极夸张的语调描述了莫城伯爵的源远流长的家族历史,描写了东奥雷王国近百年来与邪神信徒的斗争以及莫城伯爵家族在此间做出的贡献。 而后,他话锋一转,沉痛哀悼了上一任老伯爵的早逝,最后又对即将来到王都举行袭爵仪式以及向国王宣誓效忠的新伯爵——年仅六岁的卡叶塔娜·莫城·伯纳德,表示欢迎,以及对其能否管理好领地、抗击邪神教徒的担忧与怀疑。 短短一小篇文章,竟能够塞下这么多的信息和情绪,足以证明这位编辑深厚的文字功力。 但易文君只看得满头雾水和目瞪口呆。 现任的莫城伯爵是个女伯爵?而且还只有六岁? 不会吧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点?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6节 在她的记忆中,莫城伯爵每一代都是男性,并且每一代都叫赫伯特,因此第一个副本的boss伯爵才会被人称作赫伯特六世。 而这位卡叶塔娜伯爵……跟上个副本boss是什么关系? 该不会是那男人的女儿或孙女吧? 众所周知,男人是不会生孩子的,所以问题来了——这位女伯爵的妈,或者她的奶奶是谁? 千万别告诉她叫“伊莲娜”啊,她会气吐血的! ……算了,这种邪门的“彩蛋”放以后再说,现在最需要探明的,还是安洁莉卡偷偷在外订购报纸的理由。 为什么这份报纸不能送去剧院?是因为它只是不入流的小报,配不上安洁莉卡的身份吗?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 易文君心中困惑,将这份报纸翻来覆去地看,而看着看着,她就慢慢感到这份报纸上的某些元素似乎有点熟悉。 在这份报纸的主板上,都是一些非常主流非常正经的消息。 比如说某某州正在竞选议员,他们中喊得最响的两个口号之一是“将王权归于王,神权归于神”,另一个则是“维持传统,生命永恒”;比如说某某地点发现了邪神教徒的踪迹,生命教会对此事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并派出了生命圣所的使徒;比如说某某地出现了叛军,某某王爵正派兵镇压……之类。 但在易文君将报纸翻到副版块后,一些花花绿绿的消息就扑面而来。 比如说某某小酒馆在深更半夜里突然失火,一些不知道在酒馆里干什么的男人光屁股冲出火场,其中就包括某位不可说的重要官员;比如说某诗人在觐见朱尔斯王子殿下时,意外遇见一位美丽的女子,当场赋诗一首将其比作天边白云,含情脉脉地求爱,结果那位女子是王子的未婚妻,等。 而除了这些男默女泪的八卦消息之外,甚至一些招租信息和售卖消息也写在了这一版上,什么“xx老板带着他xx小姨子跑了,他留下的经典郁金香庄园挥泪大甩卖”,什么“蔷薇花当季,欲购从速,联系方式xxxxx”,等。 这些消息第一眼看去平平无奇,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幕而已,但当易文君翻来覆去地寻找“线索”的时候,她却突然心中咯噔一下,感到报纸副版块上的某些元素实在熟悉。 深夜失火的小酒馆,关键词“黑夜”;诗人的求爱乌龙,关键词“云朵”;庄园售卖,关键词“郁金香”;花朵出售,关键词“蔷薇”……这些几乎构成报纸副版块大部分的元素,易文君发现自己竟然全都见过! 因为它们统统出自德雷克公爵的那首情诗—— 黑色的天空无法将你的面庞遮掩,洁白的云朵也在你的目光下含羞,甚至漫山遍野的蔷薇与郁金香,都不可拥簇你衬托你,唯有梦中的蓝孔雀,才堪能描绘你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 这是巧合吗? 还是别的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这一刻,某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在易文君心中呼之欲出。 她心脏怦怦狂跳,将这份报纸又翻了一遍,而果然,在某个角落,她见到了一条普通的招租信息。 “诚招室友,详情面谈——蓝孔雀街56号。” 这一刻,易文君骤然将报纸揉成一团,急速跳动的心脏不但没有因为得到答案而缓解安宁,反而越发激动震惊。 这个人设,绝了,绝了啊! 别说游戏里的npc们不会想到,就连易文君都从没想过自己竟有一天会扮演这样的人设。 谁能想到呢——这位从佛南州这个乡下地方来到王都、一步步登上王国最高舞台的励志歌者、其美誉与恶名都甚嚣尘上的歌唱家安洁莉卡,她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一位间谍! 毕竟除了间谍之外,还有什么人需要这样大费周章、通过这样婉转的方式来联系? 而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安洁莉卡为什么敢将那么贵族和官员都当作自己鱼塘里的鱼,因为她的本职工作就是从这些人的口中套出更多的消息! 那么,这么说来,那个给出安洁莉卡接头线索的德雷克公爵,他又在这件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安洁莉卡真正效忠的人又是谁?这个故事又将如何上演?! 按捺着自己心中的新奇与兴奋,易文君找到了地方偏僻的蓝孔雀街56号,敲响了门。 门内,人声响起:“谁啊?” 易文君刚想要报上安洁莉卡的名字,但蓦然间,她话语一顿,想起了德雷克公爵的第一句诗——我愿将你比作水中的星,但又时常忧愁如何将你掬起…… 易文君稍作沉默,快速思考,在门内的人起疑前给出答案:“水星。” 咔哒。 门开了。 门内的人并没有邀请易文君进入,而是塞给了她一封信。 “这是这次的目标。”传信人急急说,“十天后,他会出现在空中花园,你的任务就是找到机会,杀了他!” 易文君不动声色地将信件收起,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她表面平静,但紧攥的手心里却不由得渗出了些许汗液。 毕竟,在这之前,现实世界里的她也只不过是通过统一考试进入神殿的众多使徒之一而已,还是从没出过任务那种,哪里见过这么紧张刺激的暗号与接头活动? 这种秘密行动的间谍,可比上个副本里跟伯爵互掐的狂战士有意思得多呢! 易文君心中莫名雀跃,对怀里的信件也生出了更多期待——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她快步向剧院的方向走去,表面镇定,实则心思早就飞走了,因此当某条手臂蓦然从身旁的黑巷伸出时,易文君猝不及防,直接被其拉入小巷。 什么人?! 易文君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撩起一记断子绝孙脚,但还好,在她行动前,对方发话了。 “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我都等你大半天了!” 易文君:??? “算了不说这个,这是你这次的任务目标!”对方似乎十分心急,直接将一张字条拍在易文君手里,声音急促,“十天后的空中花园,他应该会出现,你一定要找到机会杀了他,这非常重要,也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易文君:“……” 等等?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怎么回事?? 见易文君沉默,这个人以为易文君是不愿意,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安洁莉卡,我知道你现在是受到上等人追捧的歌者,可能不再想像从前那样做危险的事……但你千万不要被这些繁华的东西迷了眼、以为跟那群上等人坐在一块儿,你也就能成为上等人的一员了。安洁莉卡,我们与他们的利益,永远无法达成一致,只要有王室和教会的存在,我们永远都只能是被人践踏的下等人!” 男人紧紧握着易文君的手,像是想要将心中的力量和信念传达给她。 “安洁莉卡,别忘了珍妮,别忘了雷纳恩,别忘了我们所有在前线流血的同胞!” “还有扎克雷,扎克雷也在等你,他一直都在等你!” 易文君:“……” 到底是不能见光的人,男人很快离开了。 易文君带着纸条和信件,回到休息室,将这两份来自截然不同的人的任务与情报展开细看,心情又是复杂,又是激动。 “原来……我不仅是间谍……” “我还是双面间谍?” 第017章 鱼塘与鱼 易文君将任务情报展开细看,发现这来自不同组织的任务情报,其发布任务的风格和情报的详细程度也很不相同,可见这个游戏机还是很扣细节的。 来自剧院后巷那个不明身份的男人的任务情报,易文君实在没啥好说的,因为它就仅是一张纸和一个名字:爱德华·哈里斯。 光说名字,易文君可能还要在脑袋里转几圈才能想起这家伙是谁,可如果加上对方的爵位,那易文君就很熟悉了——哈里斯伯爵,王国南部的前锋指挥官,曾以一个领地之力就镇压了三次叛军的起义,可谓是东奥雷王国炙手可热的新贵。 比如说今天易文君翻动的报纸上,就有不小的板块在书写着这位哈里斯伯爵的丰功伟绩。 而与此同时,他还是安洁莉卡的裙下臣。易文君向剧院人员问过了,这位哈里斯伯爵即便真身远在王国南部,并且还深陷战事,但他向安洁莉卡投递情书的次数可不比其他人少多少。 易文君从休息室里翻出了哈里斯伯爵那几封尚未销毁的情书,粗略翻了翻,暗暗咋舌:原来我的鱼塘这么大?? 不不不,错了,这是安洁莉卡的鱼塘,她易文君可从不养鱼……她向来喜欢炸鱼和电鱼。 玩家莫有感情。 话说回来,既然这个组织要求安洁莉卡干掉哈里斯伯爵,那么这是不是代表这个组织的本体,正是在王国南部闹得轰轰烈烈的那群起义军? 再联系后巷男人口中的“上等人下等人”,“前线流血的同胞”,以及“珍妮”“雷纳恩”,还有不知道是亲人还是情人的“扎克雷”,易文君若有所思。 看来,目前她扮演的这个安洁莉卡,并不是外人简单认为的“来自佛南州的乡下人”,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身世背景和行为动机。 安洁莉卡曾经有过同伴,并与同伴们一块儿加入了起义军,又或许他们本来就是起义军的一员。但之后,她与同伴们分开,后者去了前线,并遭受了惨痛打击,可能已经全部身亡,而她则意外以歌者的身份打入敌人内部,平安走到今天…… 既然如此,德雷克公爵又是怎么回事? 抱着这样的疑问,易文君拆开了来自蓝孔雀街的任务情报。 这份情报,是被人用花体字写在干净的纸页上、最后塞进坚韧的牛皮纸信封内,通过情诗与报纸这样的接头暗号交给易文君的,其繁琐与华丽程度,与起义军那丢路上都没人捡的小纸条截然不同。 如果从买家的角度,易文君在拿到这样漂亮的信封后,绝对要给蓝孔雀街的组织打个五星好评,但如果从间谍的角度来评价……算了,易文君以前也没干过间谍,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水准。 不过有件事就连易文君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这个传递暗号的组织背景怎么样不好说,但肯定特别有钱。 就连他们要安洁莉卡暗杀的人,其身份也很不简单,正是王都内以年轻有为和英俊寡言著称的政务官埃尔德文·科特。 情报内,他们给出了关于政务官的非常详细的情报、爱好,和其活动范围。 但一路看完后,易文君对这位埃尔德文最深的印象,却依然停留在休息室内那封含蓄朴素的情书上。 易文君:“……” 鱼! 又是鱼! 好多鱼! 易文君简直要对安洁莉卡肃然起敬了:果然这才是恋爱游戏女主角该有的样子啊! 被攻略对象捏在手里玩弄的恋爱女主角能叫什么“女主角”? 对,说的就是你,伊莲娜! 好好跟这位前辈学习一下养鱼技巧吧! 经过这一遭后,时间已经很晚了。 易文君将这些情报记下,将它们撕碎,从下水道里冲走。 之后,她出门找到了正与剧院人员得意自夸的粉色蓬蓬裙,也就是安洁莉卡的“妈妈”崔西夫人,跟崔西夫人回到了落脚处,把自己关在安洁莉卡的卧室里又翻找了一遍。 不过安洁莉卡似乎是个警惕心非常高的人,并没有在房间里留下任何暴露身份的线索,因此最后,奔波了一天的易文君遍寻无果,实在撑不住了,只能上床睡觉,结束这一天。 “还好……离去王宫献唱还有十天……” 累极睡过去时,易文君迷迷糊糊地想着。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7节 “明天……明天再找一找新线索……至少……要知道两个目标人物与安洁莉卡的过往……” 指挥官哈里斯伯爵,政务官埃尔德文。 这两个被定为暗杀目标的人物,都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各自有着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能力? 他们与安洁莉卡是如何认识、如何相处的? 还有东奥雷王国内这一团如同泥沼的混乱局势——王室、生命教会、地方领主、起义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等待易文君去探明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易文君睡了过去。 但可能是在游戏里的缘故,这一次的睡眠格外短暂,易文君感到自己只是闭了闭眼,下一秒,一个夸张造作的大嗓门就在自己耳畔响起。 “安洁莉卡,我的好女儿,我的小夜莺,快起来快起来,王宫的人来接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失礼啊!快起来,让妈妈给你化妆,哦,不,天啊,安洁莉卡,你竟然还没收拾衣服?你这死丫头,这两天都干什么去了?” 大嗓门一惊一乍。 “来来,你们都快点进来,给我把安洁莉卡的衣服收拾一下,三件礼服一定要包好,千万不能损坏,那可是来自香榭丽的高档货!还有她的妆容和发型,一定要让大人物们第一眼就看到我的小夜莺……快快快,都给我动起来!!” 这番连珠炮一样的叭叭,实在过于有辨识度了。 易文君瞬间就睁开了眼,挣扎从床上爬起来:“什么,什么……今天……今天就要进王宫了?!” 她难道一觉睡了十天?这不能够吧?! 一位女仆拉起易文君,一边将她推到梳妆台前,一边笑吟吟道:“安洁莉卡,你这是睡糊涂了吗?你受邀前去的地方,可是我们王国的最高宫殿天空花园,而你将要献唱的人物,可是我们王国最年轻英俊的王子朱尔斯!” 易文君:“所以呢?” “所以我们当然要提前准备啊,我的傻女儿!”崔西夫人的目光终于从昂贵的礼服上转到易文君的身上,“第一天安顿,后五天排练,最后一天献唱,这就是我们的行程表!” 易文君心中升起不妙预感:“那今天……” “今天当然就是第一天的安顿时间!安洁莉卡,看来你是真的睡傻了。”崔西夫人不在意地挥挥手,继续满面红光地指挥仆人们去了。 易文君:“……” 好的嘛,原来自己不是一睡十天。 但一睡三天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吧! 这垃圾游戏机,要跳时间线之前就不能提示一下玩家吗? 她情报压根就没有收集完啊,甚至手上连把匕首都没有,这样的她怎么去王宫杀人? ……不,冷静点……美女间谍杀人都不用刀的,而且安洁莉卡本身也不是什么暴力御姐型人物,所以接下来她只要延续安洁莉卡的海王风格,略施美人计,再对鱼塘的鱼们挑拨离间一下就能……等等美人计怎么施来着? 炸鱼人哪知道怎么养鱼啊! 莫名的焦虑中,易文君带着大包小包,硬着头皮上了王宫的马车,与崔西夫人面对面坐下。 透过马车华丽但单薄的帘子,易文君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困惑道:“为什么我们要坐马车而不是汽车?” 崔西夫人嗔怪地看了易文君一眼,直把易文君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傻孩子,这当然是因为传统!” “哦!”易文君了然点头。 传统,别名华而不实,又名“为了装逼,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还别说,玩家还都挺喜欢这个的,毕竟有条件的谁不喜欢装逼呢? 这王室能处! 辘辘车轮声中,易文君逐渐靠近了东奥雷王国政治权力的核心之一——格雷斯王宫。 一路上,随着马车向着王宫越发靠近,马车外的人声也越来越小。 易文君透过马车的车帘,看着外头花花绿绿又金光闪闪的世界,屡次想要掀开帘子细看,但又屡次被崔西夫人制止。 “安洁莉卡,你在干什么?快放下!这里可是王宫,怎么能这样放肆地胡乱张望?!” 崔西夫人的大嗓门上了马车后就变成了轻声细语,可见对于崔西夫人这样的平民来说,王室的威严还是深植心底的。 易文君好奇道:“王宫不能看,那神殿就可以看吗?我是说生命之主的神殿。” 易文君这完全是下意识的抬杠。 但这回,崔西夫人却直接变了脸色,厚重的巴掌拍在易文君的大腿上,隔着衣料都发出一声沉重闷响。 “死丫头,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都胡言乱语些什么呢?圣主的威严也是你能随便冒犯的?别再说这种胡话,否则被圣所的人听到了,谁都救不了你!” 易文君揉着发疼的大腿,惊讶看向崔西夫人:“你信仰生命之……”在崔西夫人的瞪视下,易文君改口,“生命圣主,你信仰生命圣主?” “当然。”崔西夫人理所当然道,“整个东雷奥王国里难道还有不信仰圣主的人吗?我知道你这个小丫头对我有意见,但说到对圣主的信仰,我可自信不输给任何人!” 崔西夫人显然误解了易文君的意思。 但这却也给了易文君更多信息。 直到这一刻,易文君才意识到,东奥雷王国好像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单纯的君主立宪制,毕竟游戏世界里的npc们显然不像现代人一样不把神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神灵是真实存在的,是有人格有实体并且要求人们真心信仰的,于是教会林立,神权膨胀,不但将王国的权柄一分为二,甚至还把持着人们的信仰与力量,令人们敬畏教会甚于敬畏王权——而这显然是王室不可容忍的。 于是如今,当易文君再回想报纸上的信息、回想某某州议员竞选的两个响亮口号时,她心中豁然开朗。 维持传统,生命永恒——这是显然是传统派,是生命教会的支持者。 将王权归于王,神权归于神——这赫然是新派,是王室的支持者。 易文君暗自思考: “所以,这个副本的主线,难道是安洁莉卡在王宫的间谍行动过程中,不慎被卷入教会和王室的党派之争,最后被殃及池鱼、领了盒饭——这就是‘歌姬的绝唱’?” 第018章 喜闻乐见 进入王宫的第一天,是留给易文君安置行李的时间,因此这会儿的她暂时还无缘盛名在外的东奥雷王国第一奇迹建筑,空中花园。 然而要说这游戏真的有让易文君亲自上手整理行李吧,却也没有,因为崔西夫人早就将她关于唱歌的一切大包大揽,指挥着宫殿的侍女们来来往往,将原本有些空的客居寝殿飞速塞满,而那三条昂贵的舞台礼服更是碰都不许易文君碰,于是最后,易文君百无聊赖之下,只能丢下这一殿忙碌的人们,自己出门闲逛踩点了。 据一路上易文君的见闻可知,这座以王室姓氏“格雷斯”为名的宫殿群,其建筑巧夺天工,是被整个地嵌入了一座陡峭的山内,并一殿一殿蜿蜒向上的。 其中的第十二座宫殿,也就是最高的那一殿,建立在山顶危险的峭壁上,与山脚第一殿的高度相差近千米,建筑工程宛如奇迹,哪怕放在数百年后的今天也令人惊叹不已,因此这第十二座宫殿又被称作天空花园,是东奥雷王国排名第一的奇迹建筑。 易文君有点儿懵了:什么?建在山上的十二座宫殿?你这真不是圣斗士黄金十二宫的设定吗? 而且与地面都近千米了?那天空花园的海拔得有多高?你们这群人住在最上头真的没有高原反应吗? 人家圣斗士可以住天上那是因为人家是圣斗士,你们住天上真不是在自找麻烦吗?! 不过,随着易文君打听的消息更多,她才了解到这十二座宫殿的功能原来各不相同—— 建在最高处的第十二殿空中花园,是东奥雷王国最高级别的宴饮场所,不但不会住人,甚至不会常开启。要不是因为安洁莉卡刚好赶上了朱尔斯王子订婚,那么哪怕安洁莉卡真的化身人间夜莺,她也上不了空中花园; 第十一殿则是供奉生命之主的圣地之一,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而又因为第十殿就是国王的居所,所以出于对国王的尊重,这一殿里除了圣徒和苦修士以外再没有更多使徒驻守; 第十殿是国王居所,轻易不可进入;第九殿到第七殿,是东奥雷王国其他日常生活起居的寝殿,不过因为这里依然海拔较高,并且跟地面愈发现代化工业化的生活差距甚远,所以王室成员一般也不常住这里,而是自己在地面找居所入住; 第六殿是王国第一近卫团的驻扎地,依然轻易不可靠近; 直到第五殿往下,才是议事厅、国王内阁、宾客寝所等向大部分人侍者仆从官员等人开放的地方。 至于易文君被分配到的寝殿,就在第四殿内。 而从明天开始,她就会被领去第九殿的演唱厅,与所有将在王子订婚宴上演出的演艺人员演练流程、筛选乐曲; 两天后,她们所有演艺人员都要焚香沐浴,检查体味,纠正仪态,确保不会因为口臭、体臭、身子仪态等问题冲撞到王室与宾客; 第五天,她们则将集体去往十一殿的生命圣殿中祷告,接着由圣徒代表神灵赐福,洗净演艺人员身上的“尘世浮躁”; 最后一天,正式演出。 而也只有在这一天,她才会被允许登上第十二殿的天空花园。 易文君:“……” 长见识了,这就是装逼的仪式感吗? 看来果然还是命里带“王”字的比较会折腾,而像她这种平平无奇的玩家,又哪里能想到普普通通的一次献唱还能搞出这么多事? 易文君大为震撼,当即决定打听更多装逼事件,好向这些“传统”的王室虚心学习。 于是,这来到格雷斯王宫的第一天,易文君就在不断的收集情报和踩点中度过了。 到了傍晚,当易文君回到自己的寝殿时,她才从仆人们口中听说有好几个人来找过自己。 易文君对此颇感惊讶:“找我?谁?” 女仆矜持笑着,轻声细语道:“十分抱歉,阁下,今日来找您的一共有六人,但我能说出名字的仅有三人而已。” “哪三人?” “政务官埃尔德文大人,伯顿议员,还有维尔玛小姐。” “什么?维尔玛?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次,没等易文君回答,一个熟悉的夸张声音就在易文君身后响起。 易文君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来人必然是崔西夫人,毕竟除了崔西夫人之外,日常还真没谁用这种花腔女高音说话。 不过易文君没有管崔西夫人偷听的小事,因为此刻的她也如崔西夫人一样惊讶:为什么维尔玛会在这里? 易文君还记得,维尔玛就是她第一天下舞台时与她擦肩而过的紫礼服,对她似乎颇有敌意,并且在人们口中的八卦故事里被“自己”抢过男朋友。可从维尔玛怒斥隔壁休息室两个八卦女歌者的事又能看出,她似乎并没有外人想的那样与安洁莉卡水火不容。 但不管怎么说,这位与安洁莉卡关系成谜的维尔玛,是实打实的平民,既没有进入王宫的渠道,也没有出色到收到王宫的演出邀请,既然如此,她是怎么出现在王宫的第四殿前的? 女仆委婉说道:“听说有位议员打算推荐维尔玛小姐进入皇家歌剧团。” 所以维尔玛其实是跟着某个议员进来面试的,并且打算在王室自建的歌剧团里常驻? 那这不是代表着即便维尔玛没有邀请函,也能以皇家歌剧团之一的身份,跟安洁莉卡登上同一个舞台吗? 崔西夫人瞬间也想明白了这点,脸色瞬间扭曲:“那个该——咳咳!” 在女仆微笑又威严的注视下,崔西夫人把脏话咽回肚子,咳嗽两声,勉强挤出一张笑脸:“看来维尔玛这个孩子还是不够懂事啊,天天就想着跟安洁莉卡你争个长短,明明大家都知道她就是比不过你,可她就是不服气……不过安洁莉卡,我的好孩子,你可一定要原谅维尔玛的妒忌,用宽容的心将她包容,好与她携手并进、为陛下和殿下献上最棒的演出啊!” 崔西夫人的话语咬牙切齿的,一听就知道并不真心,不过女仆不在意,易文君更不在意。 此刻的易文君满脑袋都是间谍任务和刺杀任务,因此在得知维尔玛出现的理由后,她迅速转移焦点:“是这样啊……那他们有说为什么来找我吗?有给我留下什么消息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8节 易文君问得很矜持,但事实上她最想问的还是那位政务官埃尔德文有没有给她留下约会信息什么的。 如果对方有留的话,那么哪怕此刻立即天崩地裂,她也绝对要跑去赴约,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提前杀了他。 可惜,遗憾的是,女仆告诉易文君,这六位来访者什么话语和东西都没有留下,在听说易文君不在寝殿后就直接离开了。 易文君:啧! 看来这一天自己不该出门的。 不过不出门的话,她又怎么搜集这座宫殿的情报和地理信息?万一到时候刺杀失败,自己跑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跑。 算了,看来今天这场拜访的剧情,也只能等到二周目再来解锁了。 就这样,易文君来到王宫的第一天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第二天,易文君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好后,就被拉上马车,再由狮鹫拉着众人腾空而起,直飞第九殿大门前。 易文君:??? 直到这时,易文君才知道,原来格雷斯王宫从第五殿开始,其代步工具就变成了狮鹫飞车,想飞第几殿都能直达,绝对比汽车更快,比飞机更安全。 而至于为什么要用狮鹫这样珍贵神秘的生物来干拉车的活——别问,问就是传统! 易文君:“……” 可恶,竟然又被这王室装到了! 莫欺少年穷!等她等级高了,狮鹫飞车算什么? 她要骑龙! 进入第九殿的演唱厅后,一切的节奏都变快了。 易文君虽然第一眼就看到了维尔玛,想来是对方顺利通过面试、进入了皇家歌剧团,但易文君完全没有跟对方叙旧的机会。 因为歌剧团的负责人爱玛爵士是个沉迷艺术的人,他在见到易文君的到来后,二话不说,直奔主题。 “这次的献唱你有十五分钟的独唱时间,你准备好唱什么曲子了吗?” 易文君:“……” 什么? 真要上啊? 原来排练部分是不能跳过的吗? 可她只准备好了杀人,没准备好曲目啊! 见易文君卡壳,爱玛爵士眉头瞬间拧紧,但没等他发作,陪同前来的崔西夫人连忙笑着打圆场。 “准备了的准备了的,我们当然准备好了曲子。”崔西夫人虽然有时候烦得像个戏剧女王,但有时候也的确包办了玩家的知识盲区,算是个比较合格的工具人了。 只见崔西夫人利索地拿出一本曲谱,谄笑着凑上:“我们安洁莉卡呀,在唱歌这方面可从来没有不擅长的地方,不过她最拿手的曲子还是这十首,您看——” 爱玛爵士接过谱子,随手翻了翻,而后丢回崔西夫人的怀里,随意向舞台一指。 “都唱来听听吧。”爱玛爵士随口说道,“哪首好就唱哪首,但如果哪首都不够好,那么哪怕你是王子殿下引荐的人,也别妄图我会对你放低标准!” 咦? 原来安洁莉卡能来到王宫,是因为王子的引荐? 可是引荐她的是哪位王子?怎么没听人说过? 崔西夫人显然也有同样的疑惑,可她刚问出口,爱玛爵士就不耐烦地挥手。 “走开走开,这可不是你该打听的事,那边那个谁?艾丽西亚?安吉丽娜?随便了,总之快点上台,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易文君:哦豁! 易文君瞬间兴奋起来:原来游戏机之所以没有直接拉时间线、跳过这场排练,是因为这里安排了一个打脸部分让玩家爽爽? 所以接下来,就是玩家一展歌喉,歌剧团豆浆白倒的情节? 可以嘛,看来这小破游戏还挺上道的嘛! 易文君笑了起来,兴致勃勃道:“我唱什么都没问题,但你想要从哪一首听起?” 爱玛爵士目光古怪地看着易文君,显然没想有人不但对于这样的侮辱无动于衷,反而还喜笑颜开。 易文君:那不然?这可是喜闻乐见的打脸环节啊! 现在的这些人对她有多么轻视,接下来他们就会对她的歌声多么惊艳;现在他们对她有多轻蔑,之后就会有多么羞愧和崇拜。 易文君:快点快点,快进到豆浆白倒!我是土狗我爱看! 爱玛爵士随意瞥了一眼曲谱:“行吧,你就先唱这首吧——《non, je ne regrette rien》。” 易文君一瞥,稍稍一愣:又是这一首?这不就是游戏开场的第一首曲子吗?怎么又是它? 这是巧合,还是托管就只会唱这几首? 算了,打脸环节想那么多干什么? 直接上就是了! 易文君挺胸抬头,毫不畏惧,直奔舞台。 第019章 真正的目标 易文君站在了舞台上。 此刻,明亮的灯光公平地将演唱厅照亮,纤毫毕现,全然不像正式演出时那样,只将焦点聚集在歌者身上。 可当易文君站上舞台后,她却理所当然又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一切的焦点。 易文君目光扫过台下,一种隐含着雀跃与激动的心情从心底升起。 然而这样的激动,并不像是来自易文君对接下来的“打脸环节”的激动,而像是来自另一个灵魂的对音乐对歌唱对舞台的激情。 ——只要面对这样的灯光与注视,只要当那音乐响起,只要站在这舞台上,我就是这里唯一的支配者,唯一的王! 易文君听到了这具身体里有力跳动的心脏,听到了体内喷薄欲出的兴奋与雀跃。 有那么片刻间,她感到自己的灵魂似乎也飘荡出了这具躯壳,以近乎上帝视角的目光,审视这个演唱厅内的一切——她看到了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暴君,看到了台下逐渐变了脸色的爱玛爵士,看到了陆续被莫名力量吸引目光的其他演艺人员,还看到了贪婪中带着自豪的崔西夫人,以及复杂中带着悲伤的维尔玛。 小小的一个演唱厅内,竟汇聚如此的人间百态,如同一个微缩的社会。 可这一切的一切,对于舞台上的那位绝对支配者来说,却都如此微不足道。 飘荡的灵魂重回躯壳,易文君听到爱玛爵士神色复杂地示意开始,熟悉的音乐与熟悉的歌声响起。 “non! rien de rien。non, je ne regrette rien……” 再一次的,不可思议的魔力随着清亮的歌声支配了这个舞台。 但当那如绸缎一样的声音拂过所有人的耳畔时,易文君却惊愕发现,自己这一次竟然听懂了歌词,如同母语。 “ni le bien qu'on m'a fait。ni le mal tout a m'est bien égal ! (无论人们对我好,或对我坏,对我来说全都一样)”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下一刻,她的眼前便开始恍惚,一些分明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竟开始以闪回的方式在她面前出现。 这一刻,舞台上的歌声仍在继续,但易文君的目光却投向了遥远的过去。 那段属于安洁莉卡的过去。 安洁莉卡,出身于东奥雷王国偏僻的佛南州,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她不仅出身佛南州,更出身于佛南州里最肮脏的贫民窟。 在安洁莉卡的记忆最初,她就与一群小伙伴相依为命,如同一群流浪狗一样,在佛南州贫民窟这个污浊的泥坑里为了一口吃食打破了头。 生命是如此无望麻木,却又需要他们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份卑微的幸福。 直到六岁那年,佛南州似乎有什么大人物将要来访,于是佛南州市政府为了维护良好的市容市貌,便干脆将贫民窟整个铲平,而她们这群恼人的流浪狗们,更是直接被当地心狠手辣的□□捉住,其中男孩以低廉的价格贩卖外地,女孩则被高价卖入风月场所。 于是,最后的最后,这一段的记忆定格在一个昏暗的小屋子里,以及门口穿红着绿的崔西夫人身上。 当时,崔西夫人还很年轻,也很窈窕,但在当时的孩子们看来,她却是如此高大,令人恐惧、难以反抗。 “就是你们三个?这么瘦的小孩子能干什么?算了,也是我好心才收留了你们,说吧,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屋子里抱成一团的三个孩子警惕又恐惧。 但她们太饿了,没有逃跑的力气,也没有反抗的心思,只能像每一条流浪狗那样,向给予她们食物的人卑微低头。 “……我叫安。” “我叫莉莉。” “我叫梅。” 崔西夫人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这种只有一两个音节的名字太简单了,可不符合我们这儿的身份,你们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叫安洁莉卡,你叫维尔玛,你叫莫妮卡,懂了吗?”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迟疑点头。 那一天,昏暗的房间里,刺鼻的香水味,不知忧愁的歌舞声,触手可及的饭菜,和遥不可及的哭声,构成了她们记忆的全部。 当时的孩子们曾以为,这或许也能算天堂。 “non ! rien de rien。non ! je ne regrette rien(不,没什么。不,我一点都不后悔。)” 易文君听到自己的声音平稳有力。 “c'est payé, balayé, oublié。je me fous du passé! (已付出代价了、一扫而空了、遗忘了。我不在乎它的逝去)” 她感到自己无忧无愁,一如歌词诉说的那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台下的维尔玛却在这一刻突然红着眼,扭过了头。 在十岁以前,三个新得到名字的女孩子都是被当作崔西夫人当作舞女来培养的。 但在十岁的那年,崔西夫人却震惊地在安洁莉卡和维尔玛两人的身上发现了她们歌唱的天赋,尤其是安洁莉卡——在听到安洁莉卡的歌声的那一瞬间,崔西夫人就知道事情改变了,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个哪怕不靠那个喧闹舞厅、不靠那些低俗的康康舞也能得到善终的机会。 崔西夫人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安洁莉卡培养成自己手上最值钱的摇钱树! 她收养了这三个孩子,并耗重金培养她们在唱歌上的天赋,但或许是经济持续下行、舞厅宣告倒闭令大家的境遇雪上加霜,或许是她太过重视安洁莉卡而忽略了另两个孩子,又或许是莫妮卡就是先天体弱。 总之,在某个暴风雨的晚上,原本只是得了小感冒的莫妮卡溘然长逝。 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她向安洁莉卡恳求,恳求安洁莉卡再为她唱一首《non, je ne regrette rien》。 “小时候……妈妈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歌……她说这是故乡的歌……可妈妈的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9节 “妈妈……我好想再见到妈妈啊……我就要去见妈妈了……” 莫妮卡死在了安洁莉卡十二岁那年。 从那以后,安洁莉卡在舞台上每次的开场曲目,都是这首《non,je ne regrette rien》。 它代表安洁莉卡无法挽回也不能后悔的过去,和一个无法留下的人。 十六岁那年,莫妮卡的哥哥扎克雷找上门来,跟安洁莉卡谈起了过去的情谊、早逝的妹妹,谈及幼时小伙伴们如今的信仰与目标,然后他羞涩表示希望成为安洁莉卡的恋人。 安洁莉卡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安洁莉卡与维尔玛爆发了第一场争吵。 关于这场争吵,具体的内容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她却始终记得维尔玛摔门而去时给她留下的话。 “你会后悔的,安洁莉卡。除了音乐以外,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蠢货!你以为这样是在弥补莫妮卡吗?不,你这是侮辱所有的人,包括你自己!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安洁莉卡对此并没有在意。 而后,当安洁莉卡与维尔玛开始在崔西夫人的安排下在全国范围内寻找演唱与登台机会时,扎克雷便又顺理成章地要求自己的恋人为自己搜集情报。 “安洁莉卡,我们大家都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苦战……我们太小看东奥雷王国的底蕴了,但我们绝不能后退!安洁莉卡,为了我们的信仰、为了我们解放大家的理想,你可以帮助我吗?” “好。” 安洁莉卡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于是,这天晚上,安洁莉卡与维尔玛爆发了第二场争吵。 后者再度摔门而出,在甩下“你这个傻逼”后,就彻底与安洁莉卡分道扬镳,甚至摆脱了崔西夫人的控制,自立门户,开始了两人长达五年的针锋相对。 悠扬的歌声中,易文君感到自己似乎越飘越高。 于是她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比如说演唱厅昏暗角落里正襟危坐的六岁小姑娘和她身边的老迈管家; 比如说二楼露台窗帘内相互依偎的壁人,以及一双熟悉的深色眼瞳。 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易文君微微一震,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涌上眼前—— 那是一个美丽的夜晚,明亮的星空。 那一天,刚结束演唱的十九岁的安洁莉卡离开了掌声雷动的舞台。 她提着裙子,欢快地来到二楼露台,而在露台下,一个衣饰普通的英俊青年正在露台下等她,痴痴看着她。 青年有着灿烂的金色短发,醉人的神色眼瞳,当他用他那双如同星空一样的漂亮眼睛注视着安洁莉卡时,安洁莉卡能够听到自己胸膛内毫不掩饰的心动与心跳。 安洁莉卡露出开心笑容,毫不犹豫地跳下露台,跳到青年的怀中,与他一同离开剧院,如同梦中的私奔那样。 但当天空太阳升起,群星隐没,梦也终究会如朝露散去。 那时,青年人紧握着安洁莉卡的手,神色神情而又歉意: “抱歉,安洁莉卡,我真的要离开了……我的父皇为我定下了一位未婚妻,那是邻国的公主,我没有反抗的权利,但请相信,我的内心是深爱着你的。” “我的父皇他已经老了,头脑也不清醒了,不知道这场所谓的联姻只不过是引狼入室……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不过是他众多的儿子之一……” “安洁莉卡啊安洁莉卡……你是我最爱的人,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夜莺,但如今的我只能跟你道别了……深爱却无法相守,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吧,除非……不,我在想什么呢?这决不可能!” “安洁莉卡,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到王都的,因为你的歌声没有人能够抗拒,你天生就为了音乐而生!而到了那时,你就去找德雷克公爵吧,他会代替我保护你的……” “再见,再见,我最爱的安洁莉卡……再见,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青年踏着夜色向她走来,又在灿烂的光明中离她而去。 他什么都没说,但安洁莉卡已经明白了他的一切——就像明白当年的扎克雷那样。 她凝望着天空刺目的太阳,露出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微笑。 “我明白了。” 关于这所有的一切,她都已明白了。 曲调回旋。 主旋律开始重复。 明明是一首流传已久的老歌,却竟如同安洁莉卡的自白。 当歌声终于结束后,演唱厅内有片刻死寂,紧接着掌声雷动。 就像易文君想的那样,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无人不被这样的歌声折服! 而在这样的掌声与惊叹中,易文君却看向了二楼露台上的王子朱尔斯与他的未婚妻,但又快速垂下眼,掩饰自己此刻的鄙夷目光。 易文君心中感慨不已:这游戏这剧本,不愧是碟中谍、典中典。 因为直到看完了那段关键剧情后,易文君才终于明白了安洁莉卡来到王都的真正目标—— 没错,安洁莉卡真正想要杀的人,其实既不是王子朱尔斯通过公爵之手告诉她的政务官埃尔德文;也不是札克雷让起义军在暗巷中塞给她的目标哈里斯指挥官。 安洁莉卡真正想要做的,是令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得到惩罚,令那个老迈昏聩、贪图享受、屡出昏招,最后令王国混乱不堪,被起义军和其亲生儿子共同憎恨的老国胡克二世,迎来死亡! 易文君:安洁莉卡啊安洁莉卡,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难怪。 难怪这个副本会被称作“歌姬的绝唱”。 安洁莉卡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歌姬,却不但当了双面间谍、在新党和起义军之间反复横跳,甚至还想要在王子的订婚宴上当众刺杀国王?! 这么胆大包天的搞法,你不死谁死? ……不过她喜欢! 易文君一边觉得这剧本这人设简直离谱到堪称经典,一边又对这个任务见猎心喜、摩拳擦掌。 ——像这种混乱刺激的搞事剧情,可是玩家的最爱啊! 而且刺杀国王这件事,难道不比刺杀政要有意思得多吗? 哈!胡克二世,是吧? 就让她玩家易文君替天行道、取你狗命吧! 第020章 准备开始 一曲终了。 楼上的那对“壁人”轻笑交谈两句后,无声离开了。 但角落里,那个穿着庄重衣饰的年幼女孩却依然端坐。 她与她身旁执事的面庞,都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给易文君以莫名的熟悉感。 易文君当即向爱玛爵士提出疑问:“那边坐着的是谁?” 经过方才那一首曲子后,爱玛爵士对易文君的态度大变,再没有轻蔑鄙夷之意,反而在叹服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惭愧与嫉妒。 毕竟就连易文君这个外行人都能感受到安洁莉卡那恐怖的舞台天赋,更何况是浸淫舞台大半生的爱玛爵士?对于安洁莉卡这种老天爷追着塞饭吃的人,只要是个音乐工作者,都难免会感到嫉妒,有时甚至还会感到绝望。 不过还好,除了音乐家的身份之外,爱玛爵士还是个贵族,有着安洁莉卡难以企及的身份地位,因此爱玛爵士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平静回答:“那是新任的莫城伯爵大人,你千万不要对她失礼。” 易文君惊讶望去:那就是新任莫城伯爵,卡叶塔娜? 也对,这个年幼女孩身上的衣饰相当贵重,还能够在王宫随意出现,想来身份不会简单; 再加上如今的格雷斯王室没有与她年龄相近的公主,所以按理来说,这位出现在王宫的年幼女孩,唯一可能的身份就正是为了袭爵而来到王都的卡叶塔娜。 而至于卡叶塔娜身边的那个年迈的执事—— 易文君凝神细看,以目光勾勒出对方若隐若现的熟悉轮廓,心中蓦然咯噔一下:我去!这不是在上个副本里被自己造n遍黄谣的老熟人,管家卡尔斯吗? 感情这还真的跟第一个副本有联系啊? 不过你都这么老了?那现在离上个副本到底过了多少年? 还有赫伯特呢? 那个诡计多端的变态男真死了?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易文君满腹狐疑,觉得这位新伯爵卡叶塔娜的袭爵之行真是处处都透着疑点,背后指不定还有个随时准备揭棺而起的老阴人赫伯特——毕竟这变态男上个副本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易文君并没能对此思考太久,爱玛爵士的话很快将她拉回当下。 “你的歌喉很美,唱功很了不起,更了不起的是你在舞台上的感染力,安洁莉卡,你就像是天生为舞台为音乐而生的人!不过——不要因此自得,安洁莉卡,如果你想要在王室面前献唱,除了万里挑一的歌声,还需要足够优美的仪态。” 说着,爱玛爵士拍了拍手,扬声叫来一个人。 “贝西夫人,麻烦你过来一下。” 紧接着,一个平平无奇的女npc上前,向爱玛爵士点头示意。 爱玛爵士为两人介绍起来。 “这位是安洁莉卡,受邀来为陛下献唱的平民歌手,实力不俗;”接着,爱玛爵士又看向易文君,“这位是贝西夫人,歌剧团女中音,同时她还是宫廷礼仪师的得意弟子,接下来你要跟她学习歌唱的仪态和觐见王室时所需要的礼仪,至于排练时间,可以相应缩减,每天上午来两个小时就行。” 安排好行程后,爱玛爵士干脆赶人:“好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在这里挡路——内文!你怎么回事?你是饭没有吃饱还是在厕所里没有哭够?你是只能用鼻子发音了吗?站稳!收紧声带,想象你是一件乐器、想象你整个人由内而外地与这美丽的音乐共振!再来一遍!” 眼见爱玛爵士已经快速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贝西夫人上前向安洁莉卡善意一笑,短暂客套两句后,就带着易文君离开了混乱的演唱厅,去往隔壁的起居室,开始了关于礼仪方面的培训。 易文君觉得礼仪这东西过得去就行,没必要把自己严苛框在宫廷礼仪这种繁琐的框架里,毕竟这玩意儿的本质就像那些饭前一定要当众扭个霹雳舞来跟普通人划清界限的人没啥区别,有人觉得牛逼的同时也肯定有人觉得装逼和傻逼。 但鉴于这部分是正常的游戏流程之一,易文君忍了,并以了解礼仪历史为借口,旁敲侧击打探起了关于现任国王胡克二世的事。 可能是因为被易文君刚刚绝佳的舞台表现所震慑,也可能是因为被生命教会分走权柄的王室并没有威严到不允许人们谈论的地步,接下来,易文君非常顺利地从贝西夫人口中了解到了许多不向外人谈论的王室相关内容—— 东奥雷王国,原身是盛极一时的奥雷帝国,但经过四百年前的一次内战与神战后,奥雷帝国分裂为了东西两部分,东奥雷王国按照老传统信仰生命教会的生命圣主,西奥雷王国则信奉新主,即自然教会的大地母神。 不过这种背景故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四百年前东奥雷王国独立出奥雷帝国后,格雷斯王室就像是受到了什么诅咒一样,没有一个国王能够活过五十岁。 所以别看现任国王被称作“胡克二世”,可他却已经是东奥雷帝国的第五十六任国王了! 易文君:“……” ??? 第五十六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0节 word天,四百多年换了五十六个,这是平均每七年多就换个国王的意思吗? 而且你们国王都死这么勤快了,竟然还能有新国王替换,看来你们格雷斯王室下崽还下得挺勤快的? “但胡克二世国王陛下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打破王室诅咒的人!”贝西夫人带着一脸跟自己毫无关系的骄傲,这样跟易文君说,“陛下今年已经将近七十岁了,离他加冕的那一天也有将近四十年的时间,但他依然那么健康、那么生机勃勃,前两天甚至还离开了王宫,独自巡视了整个王都!这样的活力、这样的生命力——或许这就是真正被神灵眷顾的人的表现吧!” 易文君暗暗咂舌:这倒是真的。以七十岁老人的体力来说,能一个人逛遍整个东奥雷王国的王都,那还真挺厉害的。 不过—— “神眷?”易文君问。 贝西夫人越发自豪:“没错!当初陛下在加冕前,就曾引动神殿的圣主显灵,而在加冕后不但没有衰老,更是一年比一年年轻,就连圣修士大人都称赞过陛下体内旺盛的生命力——这不是神眷是什么?” 易文君恍然大悟:哦!官方盖章啊! “那朱尔斯王子呢?”易文君又问起了这个跟扎克雷同一等级的狗男人。 贝西夫人带着慈祥的姨母笑,回答道:“朱尔斯王子是陛下的第十二位王子,也是王宫里最年轻最礼貌最英俊的孩子,只要见过他的人,没人会不喜欢他,而陛下更是待他十分看重,不但在他十六岁时就为他早早授勋,甚至在他十八岁时就将他立为王储——所有人都知道,朱尔斯王子就是我们的下一位王。” 易文君心中嘀咕:那你可能不知道,你心里礼貌的小可爱,背地里正憋着坏想要拉下他老爸好自己登基呢。 虽然说世上岂有五十年太子乎,可现在朱尔斯王子应该才当了太子不到十年吧?就这几年工夫,他跟安洁莉卡交谈的话语中就掩饰不住对国王的怨怼了……他就这么等不及吗? “关于莫城伯爵的事,你有了解吗?”易文君又问,“我看到新任莫城伯爵正坐在演唱厅里,小小年纪就要背着那样沉重的责任……真是让我不忍心啊。” 易文君说着,伸手擦了擦眼角,做了个无实物表演。 贝西夫人没有看穿,倒是真心感慨起来:“你说卡叶塔娜伯爵啊,那位小伯爵的确是个可怜人。她的父亲当年娶了个出身不太好的病秧子,不但不能出来与众位夫人交际,更是多年没有为老伯爵生下孩子。后来她好不容易生下了现在的小伯爵,却又因为身体缘故病逝了,唉,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捉弄吧。” 易文君欲言又止:“……” 贝西夫人越发感慨:“但伯爵夫人虽然命不好,可老伯爵他却是个难得的深情人。在老伯爵夫人走后,老伯爵竟伤心过度,一蹶不振,身体每况日下,好不容易将小伯爵抚养到六岁后,就撒手人寰,只给小伯爵留下了莫城领和一个老管家……唉,可怜的老伯爵,可怜的小伯爵,那莫城领可不是个好待的地方,哪怕有陛下的支持,小伯爵以后恐怕也不会好过吧……老伯爵如果在圣主的神国里见到了这一幕,他怎么忍心……” 可能搞艺术的都有那么些充沛感情。 眼看贝西夫人已经真情实感地擦起泪来,易文君止言又欲:“……那,那你知道老伯爵的夫人叫什么吗?” “听说是叫伊莲娜?” 易文君:“…………” 易文君心中极度生草。 得了,没啥好说的。 等她等级高了重启副本后,她必然要在这变态男的坟头蹦迪! 吃了个坏瓜的易文君终于安分下来,跟着贝西夫人继续学习。 四天的时间就这样平稳地过去了。 第五天,是各演艺人员去十一殿的生命神殿参拜,请求圣徒为自己洗净“尘世浮躁”的时间。 然而直到对神灵的参拜和净化身心的仪式结束,易文君也没有找到遇见国王的机会,更没想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刺杀国王。 ——从安洁莉卡当了六年的间谍都没被人发觉就能看出,安洁莉卡是个挺聪明的人;而从安洁莉卡能接到两个组织的刺杀任务就能看出,她同时也是一个有一定手段的人。 所以当安洁莉卡决定要刺杀国王时,她会怎么做? 美人计吗? 不不不,在这个国家里,除了起义军以外,可没人敢向王室动手。 更何况国王的宫殿旁就是生命圣主的神殿,谁会为了美色就敢在这么多苦修士的眼皮底下做出刺杀国王的找死行动? 而且以安洁莉卡的谨慎,她不一定会相信自己养的那群鱼,所以她极有可能选择自己动手。 可问题又来了——安洁莉卡虽然学过几年舞蹈,体力不错,遇到事应该也挺能跑的,但也仅此而已,想要以这样的能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刺杀国王”这个惊天之举,却是绝不可能。 “难道这次我又遗漏了什么吗?”易文君眉头紧皱,困惑又苦恼。 是剧院里杂乱的休息室吗? 是居所里干净到简单的房间吗? 还是王都里纠缠交错的势力与阴谋? 又或者是安洁莉卡的人际关系? ——到底哪一点才是正确的破局之路? 易文君的思绪逐渐飘远。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偷偷谈论神殿里那位美貌如同高岭之花的圣徒,以及那位保护她们来到第十一殿的王室近卫团的首领。 甚至还有人大胆上前,撞了撞易文君的肩膀,小声问她觉得哪个小伙子更好看。 易文君一呆,回神:“什么?他们有出现过吗?抱歉我没有注意。” 在这种紧要关头,谁会注意什么圣徒、什么近卫团的首领?谁会在意他们两人谁谁更英俊更年轻有为? 反正等她干掉国王后,这两人都会想开泥头车创死她。 众人:“……” 行了行了,大家散了吧。 于是,就这样。 伴随着易文君的困惑不解与隐隐的焦虑,正式演出那一天终于到来。 在这一天的一大早,崔西夫人就醒了过来,在寝殿里转来转去,脸色看起来比易文君还要紧张。 “安洁莉卡,今天可是重要的日子,你可千万要记住——今天的一切都按照彩排来,不要太放松,也不要太紧张,当然,更不能出错!记住!绝对绝对不能出错!明白吗?这是决定你能不能一举成名的重要时刻,也是决定我们未来的关键时机,所以我们绝不能出错,一定要完美谢幕,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懂了吗吗?!” 易文君侧头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微妙笑意。 “完美谢幕?深刻印象?” 易文君轻笑一声,化好妆后,便提起裙子登上殿前的狮鹫飞车。 “好啊,承你吉言!” 第021章 音乐之恶 在东奥雷王国王都的最高点, 就是格雷斯王宫宫殿群的第十二殿,被誉为东奥雷王国第一奇迹建筑,别称空中花园。 这是东奥雷王国最高级别的宴饮场所, 只会在重要时刻开启——而像东奥雷王国王储朱尔斯王子, 与来自鲁法亚多群岛的萝西公主的订婚, 无疑就是这样的重要时刻。 因为这不但代表着东奥雷王国正迎来了他们未来的王后, 还代表着两国的进一步合作,代表着久困内陆的东奥雷王国,终于能够在鲁法亚多公国的帮助下, 雄心勃勃地向深海伸出触角。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联姻,但至少从表面上看,这是两个小情侣突破国家的界限、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完美结局。 宴会上,众人一片和乐融融。 大人物们纷纷带上了自己的社交面具, 推杯换盏,口上问候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而在后台, 爱玛爵士则将歌剧团的众人指挥得团团转。 “灯光!灯光检查好了吗?” “道具?道具完美!” “出场的顺序大家记住了吗?舞台上每个人分配的时间有限, 一定要卡准,谁敢在舞台上拖拖拉拉, 给陛下丢脸,我爱玛爵士一定要把他倒吊在香波河里!听懂了吗!” “当然, 当然, 大家不要太紧张, 拿出自己平日的水准就好——但也不准一点都不紧张!!” “好了,马上就要上场, 第一场准备——” 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 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地迎接这场王国最高规格的表演。 而在这些人中, 易文君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离易文君最近的化妆师好奇问她:“安洁莉卡,你难道不会感到紧张吗?” 易文君用手帕轻按鬓角,看着被润湿的帕子,摇头道:“哪里不紧张?你看我都冒汗了。” 化妆师善意笑起来:“好吧,别太紧张,这种事熟悉了就好,而且以安洁莉卡你的能力,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易文君点头赞同:没错,刺杀国王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哪怕这周目失败了,大不了下周目继续嘛! “对了,崔西夫人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化妆师问,“安洁莉卡,你需要一个能照顾你的人,现在后台很忙,恐怕我也不能照看你太久。” 易文君:不就是为了没人盯着自己才支开崔西夫人的嘛! 易文君若无其事笑着,带着十二万分的善解人意:“没关系,我没什么要准备的,妆容也是弄好再来的……不要在意我,去照看别人吧,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化妆师再三确定了易文君没问题后,就转身投入了混乱的后台里。 很快的,开幕的乐音从舞台前方传来,从激昂有力逐渐转向欢欣柔和。 易文君知道,这场演出将持续一个小时,自己的独唱是被当作大轴来安排的,放在演出的最后十五分钟里,也就是说如今的她有四十分钟可用来探索这座天空花园。 ——抓紧时间! 易文君身上的舞台礼服并不好穿脱,但还好造型不算夸张,于是易文君随手抓了个同色系带面纱网的小礼帽按在头上,就偷溜出后台,大胆向四周探索,装作自己是宴会上的众多客人之一。 一般来说,在这样的宴席上没人会贸然出手挡下一个装扮疑似宾客的人,毕竟这里的每个受邀者身份都不一般,还容易牵扯到两国的外交问题。 而就算真的有某个好记性的守卫拦下不在名单的她,她也能将自己演艺人员的身份拉出来当挡箭牌,就说后台太闷了出来随便走走透透气。 完美! 易文君离开后台,在四周闲逛,装作看风景的模样。 她的目光扫过四周,将一切收入眼底。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这座宫殿的设计与布景是何等巧妙美丽,也没有注意到那些看似随意生长的花草是何等珍贵又有何等美妙韵律,甚至没有注意到当自己置身云层之上后,仰望璀璨夺目的星海时是何等干净美丽,俯视脚下灯光汇聚的江洋又是如何令人豪情万丈—— 关于这一切的浪漫与浪漫的一切,都无法占据易文君的半点心神。 她只是用看似漫不经意的目光,在心中记下在场众人的实力,和巡逻卫队的路线。 一般来说,从外表上是很难看出各个使徒的能力的。 因为使徒觉醒的能力是杂乱而无体系的,最多跟他们侍奉神灵的神职挂钩,而如果想要弄出点“修真者的湛然神光”、“斗气三段恐怖如斯”之类的修炼体系,那是绝无可能。 所以一个人如果觉醒了什么等级的能力,那他就是什么等级的使徒,不受年龄限制,却也无法有体系地进阶。想要变得更厉害,除了去战斗、去从生死之间觉醒更多的能力之外,别无他法。 也正因如此,易文君既见过外表柔弱但起手就是雷神之矛、一个人能供一个城市的电力的小女孩,也见过外表五大三粗、但能力却是治愈之手的男妈妈……总之这事儿似乎挺随机,没什么定论,更没法从外表上看出端倪。 然而在这个副本里,也不知道是安洁莉卡自带的天赋能力,还是游戏给玩家暗暗开了金手指,易文君发现,当自己与使徒接近到一定距离时,她竟开始能够察觉到对方的能力,就像是感受一团火焰!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1节 比如说如今宴会上的那些人——他们虽然大部分都是使徒,但他们身上的“火焰”强度不定,而其中最耀眼的,无疑是坐在国王下首的第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有着一头苍白的长发,苍白的睫毛,甚至他的肤色、瞳色、唇色,全都淡得可怕,一眼看过去,除了白之外,再没有别的印象,至于歌剧团人们说的“英俊”什么的,易文君也完全没看出来。 易文君只觉得这位可能是白化病人,真正意义上的那种病人。 可对于东奥雷王国来说,这样褪色的白却似乎是被神眷顾的标志,因此在对方出生后,他就被选入神殿,成为了这代唯一的圣徒。 圣徒没有名字,也没有姓氏,这意味着他抛弃了人类社会赋予他的一切枷锁和一切赠礼,全身心地侍奉生命圣主。而如果有什么人要称呼他的话,他唯一能被称呼的“名字”,也只有“圣徒”。 不过易文君对此并不担心,因为她察觉到,这位圣徒的能力虽强,但他觉醒的能力却应该是治愈方面的,也算是很符合生命之主的神职了。 易文君:哦,又是一个男妈妈啊。成,记下他的位置,回头打团先杀他。 圣徒这个职业,严格来说是使徒的进阶版,因此圣徒的能力“火焰”在中宾客中最耀眼是很正常的事。但出乎易文君意料的是,场内“火焰”第二耀眼的,竟然不在近卫团中,而在筵席的最上首——不,并不是国王身旁的某个护卫,而是国王本人! 如果说圣徒的“火焰”是带着生机的红与绿,就像是勃勃盛开的花海的话,那么这位胡克二世国王的“火焰”,则像是翻腾血海中疯狂蜿蜒的铁色蔓藤。 在后者的“火焰”意象里,虽然也含有“生机”的意境,似乎也与生命之主的神职吻合,可易文君总觉这个“生机”很奇怪。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 树木的生机,是因为它汲取了大地与风雨的力量,这才能够傲然伫立;而攀附树木的菟丝花,虽然跟树木一样立于高处,可它却是极为可怕的寄生物,会强行从寄主植物的维管束中汲取营养物质,直到将其绞杀。 它们二者,虽然同为草木、同样生机勃勃,但树木的“生机”代表这片土地的生机,菟丝花的“生机”却实则代表着某个庞然大物的衰败与死亡……真是想想都觉得奇怪,生命之主的使徒,怎么还会觉醒这种奇怪的能力? 易文君心中暗暗警惕起来,终于开始正眼打量这位国王。 现任国王胡克二世,被民间的人偷偷称为“蓝胡子”,即“可怕的屠夫”,但事实上,他其实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苍老衰败,全身上下都充满着纵情声色与残暴意味。 与之相反的是,这位国王虽然已经年近七十,可光是从外表上来看,他不但没有“屠夫”的可怕模样,甚至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刚出头的人。 他的眼角有些细纹,面庞带着成熟男人的英俊和成功男人的意气风发,而与此同时,他分明身居高位,可他的举止却始终彬彬有礼,待人如沐春风,脸上无论何时都带着笑,很给人以好感……也难怪时常接触他的王室歌剧团上下都对他非常钦慕,并坚定认为民间对国王的评价都是诋毁。 与他比起来,原本显得英俊不凡朱尔斯王子,竟都像是个没戒奶的小屁孩、一个拙劣的基因复制品。 易文君暗暗皱眉,轻啧一声:麻烦。 一个能力强大,还极具个人魅力的反派boss,这看起来就很不好打啊! 不会真要她上去开无双吧?可金手指没到货啊! 或者说,这里其实有能组队输出的同伴? 毕竟胡克二世怎么说也是世界级别的大boss,大家有怪一起刷啊! ……咦?等等! 这一刻,易文君骤然灵光一闪:对了!组队!莫城伯爵! 易文君在这一瞬间蓦然醒悟,终于想到了上个副本的boss赫伯特六世,那个能力相当可怕的邪神使徒。 如果真的按照恋爱游戏的规律,身为“男主角”的赫伯特为“女主角”伊莲娜殉情了……呸,真是说说都嫌脏。 总之,如果那家伙真的死了,那他的“邪神大业”会交给谁? 恐怕只有他唯一的后人,如今的小伯爵卡叶塔娜。 一来,这种东西交给卡叶塔娜也算是女承父业; 二来,莫城这个地方就是邪神使徒的老巢,其危险性非同小可,如果卡叶塔娜不是邪神使徒的一员,或者说如果她没有什么能够挟制其他使徒的特殊能力,她又怎么能镇得住莫城? 所以,成为这里的领主,就代表必然要继承赫伯特的邪神事业。 而在得出以上结论后,再可以继续推导以下问题: 作为曾被生命教会下达过驱逐令的邪神使徒,卡叶塔娜是否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刻向国王和生命教会发难,在空中花园这样的场所制造混乱,好对对东奥雷王国的王室、对生命教会的威信都造成巨大打击?! 如果是易文君,她就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真相应该就是这样—— 由于老伯爵赫伯特的死去,新伯爵叶卡塔那理所当然地来到王都举行袭爵仪式,但没人想到的是,这其实是引狼入室! 于是阴差阳错下,东奥雷王室把可怕的邪神使徒亲自带入天空之城,而后,卡叶塔娜在新仇旧恨的加持下,成功利用邪神使徒的能力,引发了天空之城的巨大混乱,令这个王国最美丽的地方血流成河,让王室和生命教会左支右绌。 最后,当众人精疲力竭之际,静静潜伏到最后的安洁莉卡出手抢人头,完成了对国王的惊险刺杀! 对,没错了,事情应该就是这样了! 想到这里,易文君几乎迫不及待起来,目光在筵席上巡视,试图找到卡叶塔娜的所在。 不过,似乎是易文君在此地停留过久的缘故,没等易文君找到卡叶塔娜,一个人就就无声停在了她的身后。 “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峻的声音从身后冷不丁传来。 易文君吓了一跳,蓦然回身,定睛一看。 只见此刻站在易文君身后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有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穿着黑色的军装,就连皮肤也是稍稍显黑的小麦色,跟国王下首坐着的圣徒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两个类型。 易文君一怔,下意识道:“难道你就是近卫团的首领,安东尼奥?” 对方神色微微一动:“你知道我?” 易文君:“……曾听说过您的名字。” 易文君这会儿可算是明白了歌剧团的人们为什么老把近卫团首领和圣徒放一块儿比较了:这两人一个白板一个黑板,是个人都会多看两眼。 安东尼奥微微抿唇,再开口时严肃的声音已稍有和缓:“现在演出正在进行,你最好早点回到后台准备。” 这回,惊讶的人变成了易文君。 “你知道我?” 安东尼奥冷峻的神色似乎有些不自在,声音低沉:“听过你的名字。” 易文君:“……非常荣幸。”顿了顿,她微笑解释,“其实我只是觉得后台太闷了,所以才出来透透气,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还行。” 易文君:“……” 尬聊,就尬聊! 易文君脸上保持着淑女的微笑,心里却觉得麻烦至极。 她实在没想到,王宫里竟还会有近卫团首领这样身份的人认识安洁莉卡……所以说这就是大明星的魅力吗? 可关键是,现在她该怎么办? 她要用什么借口才能甩脱这家伙? 或者让她往筵席上再多看一会儿也好啊! 易文君心不在焉,暗自焦虑,而对面的安东尼奥也似乎怀着自己的心思。 两人相顾无言,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当然,尴尬的只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玩家是不可能感到尴尬的,而安东尼奥似乎也没这根筋。 于是很快的,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安东尼奥?还有……安洁莉卡小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得,又一个“熟人”来了。 易文君无语侧身。 而在在她目光尽头的花园小径内,一个有着茂密的红褐色长发,唇角带着风流浪子般笑容的人徐徐走近,在看到他们两人后神色似乎颇为惊讶:“哦?真稀奇,安东尼奥你这样的家伙什么时候认识安洁莉卡小姐了?等等,那你们现在这是……啧,瞧我,杵在这儿闪闪发光的——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易文君:你谁? 一旁的安东尼奥下意识皱眉,神色越发严肃:“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德雷克公爵,我跟莱斯利小姐只是偶遇,绝没有你说的那些事。” 易文君一惊:等等,这家伙竟然就是德雷克公爵? 这个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纨绔,竟然就是那个给安洁莉卡投递暗号、并在暗地里支持朱尔斯王子拉国王下台的人? 易文君心中不敢置信,但为了避免崩人设,她连忙垂下眼,遮住了自己质疑的目光。 对面,德雷克公爵惊讶的表情化作笑意,肩膀抖动,指着安东尼奥,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哈!让我抓住破绽了吧!安东尼奥,难道你忘了?‘安洁莉卡’是艺名,是这位可爱可敬的小姐仅允许我们知道的代号,可她的姓氏却从未对外人说过——你是怎么知道安洁莉卡小姐姓莱斯利的?” 安东尼奥卡壳了。 他面无表情地抿唇,凉飕飕的目光直勾勾瞪着对面的公爵,身上气势十分可怕。 然而德雷克公爵毫不知收敛,单手挂在安东尼奥身上,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安东尼奥啊安东尼奥,这么多年了,你可算是有喜欢的人了,怎么,这么怕我知道吗?可是这有什么关系?整个东奥雷王国里喜欢安吉利卡小姐的人,能够塞满王都,你我可是连号都排不上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紫,拳头捏得咯咯响。 眼看安东尼奥就要暴起将这贱贱的公爵一拳撂倒,易文君连忙开口打圆场:“抱歉公爵,你可能误会他了,我的确名为安洁莉卡,但我并没有姓氏这种东西……” 圣徒没有姓氏,是因为他身份高贵,人间的姓氏不配用来桎梏他。 而安洁莉卡没有姓氏,却是因为安洁莉卡最初的身份低贱卑微,不配拥有姓氏,而当安洁莉卡终于名动东奥雷王国后,她也彻底摈弃了姓氏这种东西。 “可能是安东尼奥先生不小心把我和某个人记混了吧。”易文君稍稍解释两句,而后直奔主题,“对了公爵,关于前几天你递给我的信件,有个问题一直横亘我心间,难以明白……我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易文君的错觉,这一刻,易文君感到身前的两个男人脸色都生出些微妙变化。 安东尼奥微微转移目光,不再看向易文君,但他不经意瞥过德雷克公爵的目光,却越发冷得掉渣。 德雷克公爵露出微妙的苦笑,眉头微微皱起,看易文君的目光就像是看某个十分棘手的麻烦,满脸写着拒绝……但不知为什么,最后他却又答应下来。 “好啊,像安洁莉卡你这样美丽小姐的请求,我怎么忍心拒绝?”他的声音依然轻佻,带着醉人笑意,“请跟我来吧,我们到那边谈谈——那里有一朵开得很美的花,我想安洁莉卡小姐你一定会喜欢的。” 安东尼奥脸色稍稍变了,加重了语调:“公爵大人!现在宴会正在进行,陛下应该不愿见到你离席太久的。” 德雷克公爵微微笑着,没有看他:“是啊,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很快就到安洁莉卡小姐的上台时间了呢,所以我们应该快去快回,你说对吧,安洁莉卡,安东尼奥?” 这一刻,不知为何,四周的气氛越发微妙起来。 易文君察觉到面前这两人应该在打什么奇怪的机锋,但因为她手上没有线索的缘故,一时间也没有头绪,听到公爵的询问,也只能点头,文雅微笑着附和:“公爵说的是,我的确快要上台了。” 安东尼奥沉默下去。 于是,当德雷克公爵再度指向他前方的花园小径时,他脸上露出近乎恶作剧成功的狡黠笑容,声音轻快极了:“来吧,来吧,安洁莉卡,趁着这样的时刻,我们快去看看那朵花,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私下交谈的机会正是易文君所求。 她点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她跟着德雷克公爵远离这飘荡着歌声与谈笑声的社交场地,穿过花园与树木的阴影,结伴走向静谧神秘的未知地。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2节 而就在她离开这条花园小径前,易文君心有所感,回头望去—— 这一刻,她看到身后的安东尼奥仍然伫立原地,正遥遥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虽然面色依然冷肃,但不知为何,易文君总觉得他的目光近乎悲伤。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易文君还觉得安东尼奥的身形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曾在哪里见过……但这分明是不可能的啊! 易文君微微摇头,不再多想,离开小径,将那一切都抛在身后。 很快的,易文君跟随着德雷克公爵来到一处隐秘的小花园内。 这时,阴影散去,星光降落,易文君抬头,发现天空的星星在这一刻似乎与她格外近,若有若无的花香既不会馥郁到呛鼻,也不会香了个寂寞。 易文君心念一动:这里该不会是个类似秘密基地一样的地方吧? 所以接下来难道就是地皮突然翻转,露出下面巨大的钢铁基地,其中无数战斗机蓄势待发,德雷克公爵登上战机对她说“来吧,我们去新世界”的戏码? 不……这个太高科技了,应该不至于。 没等易文君的思绪飘向更远,前方的德雷克公爵终于转过身来。 他脸上轻佻暧昧的笑意不知何时收起,微微拧眉看她的神色冷淡至极,有显而易见的距离感,就连说话也过分一本正经了。 “安洁莉卡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易文君立即回神:“是关于这一次任务的事。” “这样啊……”十分微妙的,易文君感到对方的目光好像更专注了几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关于刺杀政务官埃尔德文的任务,易文君心中当然有许多疑问,比如说朱尔斯王子为什么要他死,比如说对方背后是否有些不为人知的利益纠葛等。 不过马上就是她上台演出aka刺杀国王的时间了,这个可不能耽搁,于是易文君挑了个当下最紧要的问题发问。 “除了任务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忘了交给我?” 比如说超厉害的暗器啊,比如说见血封喉的毒药啊……哪怕是一支枪也好啊! 这些难道都没有吗?! 你们给间谍发布任务的时候竟然都不提供技术支援的吗? 对面的德雷克公爵稍做沉吟,道:“忘了交给你的东西?这么说来,我的确有句话还没有跟你说。” “什么话?” 易文君暗自兴奋:这回又是什么暗号?是“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那种暗号吗? 德雷克公爵定定看她:“为什么要接下这个任务?” 易文君:“……嗯?”等等?这是暗号? 德雷克公爵淡淡道:“这个任务,我本以为你会拒绝的,甚至我早已安排好了下一个人,只要你拒绝,他就会出发……但你没有拒绝。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接下这个任务?为什么你要赌上自己的远大前程和命运、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你——” 在声音忍不住扬起前,他又克制地将一切停下。 德雷克公爵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安洁莉卡啊安洁莉卡……”他轻轻飘荡的声音如同苦涩,“朱尔斯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易文君:“……” 易文君:??? 易文君:!!! 这一刻,易文君终于震惊意识到,原来这位德雷克公爵不仅仅是外表展示的那样不靠谱的纨绔子弟,也不是暗地里帮助朱尔斯王子登上王位的情报暗杀管理者……在这些身份之外,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 鱼! 他是海王鱼塘里的鱼! ——他竟然也是鱼?! 易文君震撼不已。 在这一刻之前,易文君一直以为这位公爵投递过来的情书,咋看是情书,实则是暗号;可直到现在易文君才发现,那封情书看似暗号,实则可能…… 可能还真的是情书。 此刻,无声的静谧环绕,触手可及的星光落满德雷克公爵的眼瞳。 在那双出乎意料克制又出乎意料漂亮的眼瞳的注视下,易文君坐立不安,陷入了微妙沉默与尴尬中。 如果可以,易文君只想当场掏出手机在线求助: 请问:当追求者n号问你“追求者甲就对你这么重要吗”的时候,要说什么话才能显得自己游刃有余就像是个老练海王?在线等,挺急的。 但易文君没有手机,也没有在线求助。 于是她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公爵,这个问题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她生硬转移话题,“比起这件事,我倒是对你口中那朵美丽的花更感兴趣呢——不带我去看看吗?” 这一瞬间,在易文君眼睁睁的注视下,她看到对面德雷克公爵的神色从苦涩到惊愕,又从惊愕化作羞恼,而那张久不见天日的苍白面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晕红。 德雷克公爵忍了又忍,最后没能忍住,气急败坏道:“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安洁莉卡,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你就一定要这样敷衍我吗?” 易文君:“……” 她不懂啊! 她没有敷衍,她是真的不懂啊! 而且你说话就好好说话,没事脸红干什么?搞得现在气氛奇奇怪怪的,你可真是——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易文君心中叫苦不迭:游戏机,咱们打个商量吧,下个副本能不能直接去掉男人? 她是真的不懂男人心啊! 最后,这场奇怪的会面,在德雷克公爵莫名其妙的羞恼和易文君莫名其妙的尴尬结束了。 眼看马上就要到易文君献唱的时间了,易文君如蒙大赦,连忙丢下德雷克公爵,一溜烟地跑了。 而在她彻底离开这个秘密小花园前,她感到德雷克的目光如芒在背,像是含着千言万语,却又矜持得不肯吐露半句。 易文君:“……” 好难搞的男人。 溜了溜了。 易文君飞快回到后台,这时离她上场还只剩下十分钟,歌剧团的人找她都快找疯了。 “你跑哪儿去了?!这种时候怎么能随便乱跑?” “抱歉我只是肚子疼,出门的时候又迷路了……抱歉抱歉,我这不是来了吗……” 寥寥几句对话后,易文君被领到爱玛爵士面前。 爱玛爵士这时候也来不及教训她了,急急嘱咐她几句,就让化妆师来给易文君补妆,而后立即准备上场! 漫长而又飞快的十分钟过后,易文君终于登上舞台,从后台走到人前。 她在台上站定。 千米高空的冷风在被宫殿的屏障过滤后,化作柔和微风,轻拂过她耳畔垂落的软发;无数的星星在她身后汇聚,坠入名为夜色的原野,点缀了她的裙角。 易文君借着昏暗的灯光与星光,光明正大地扫视四周,将舞台下的人生百态收入眼底,一种熟悉的兴奋与雀跃从心底又一次升起。 “我热爱舞台。” 她听到这具身体的心跳这样激动地向她诉说。 “我热爱站在这里看到的一切——” 这里的“一切”,既指她开始歌唱后众人对她痴迷狂热的目光追随,也指开始歌唱前舞台下的人生百态。 如此戏剧化。 就像是将观众的整个人生都在这短短的一刻定格。 易文君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熟悉的“萌芽”感在心底破土。 易文君心中微微一凛:这样的“萌芽”感,她曾在伊莲娜身上感受过,而在那之后没几周目,她就发现了伊莲娜是人鱼,在水下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 而这一次……原来安洁莉卡也不是普通人吗?! 可为什么安洁莉卡的力量她竟从没有引发过? 来不及思考更多,很快的,歌曲前奏响起。 这一次,歌曲的前奏并非安洁莉卡以往的开幕曲《non, je ne regrette rien》,而是由爱玛爵士调整顺序后安排易文君唱的一首炫技曲。 毕竟如今已到了表演的后期,大家耳朵都很疲惫了,只有来点刺激的、让外行人都能听出厉害的曲子,才能彻底调动他们的情绪。 这也是安洁莉卡被安排在最后的原因。 易文君对此没有异议,微微垂着眼,按部就班地唱完了第一首炫技曲《歌剧》。 而当歌声直飞头顶,似乎要冲破头顶的夜海与星野时,易文君心底的萌芽感越发悸动不安,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与灵魂一块儿破土而出! 颤栗不安的躯壳,汹涌澎湃的血液,不羁飞翔的灵魂。 当易文君听到自己的声音达到最高点时,时间都似乎在此刻慢下,一个窃窃的声音正在热烈的歌声下轻轻召唤她。 [声……#¥%amp;……] 什么? [……#¥%……amp;] 你在说什么? [——呼唤我的名字。] 啪啪啪—— 蓦然间掌声雷动。 来自台下观众的热烈反馈,将易文君从恍惚的状态拉扯回来。 她站在舞台上,有瞬间迷茫,但她很快回神,向大家微笑着点头示意,表现得滴水不漏。 但只有易文君自己知道,此刻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有怎样的颤抖。 第二首曲子很快开始了,正是以往安洁莉卡的开幕曲《non, je ne regrette rien》。 易文君按捺住心底的躁动,强迫那近乎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以合适的声音与情绪歌唱着。 这一刻,随着歌声的进行,易文君能感受到台下诸多知情者丽嘉投来的复杂目光,也能感受到那不知情之人对她的欣赏与赞叹。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3节 但就像这首歌的歌词诉说的那样,易文君对此毫不在乎。 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沉浸在这样的乐音这样的舞台中,去捕捉那含糊不清的呼唤之声。 [呼唤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呼唤我的名字……] 你到底是谁? [——呼唤我!] “bravo!bravo!” “安洁莉卡,来自星海的神之夜莺。” “了不起!” 再一次的,热烈掌声打断了这样毫无意义的沟通。 易文君第二次回神,胸口越发焦躁。 她感到自己与那未知的力量分明已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就是这短短的距离,却在她面前划出一道天堑。 ——到底哪里出错了? ——到底差了哪一步?! 台上的易文君焦虑不安。 台下的观众却气氛热烈,交头接耳,慢慢都是对台上那位名动一国的夜莺的赞扬。 很快的,最后一首歌开始了。 这首歌名为《世事就是如此》,是东奥雷王国的传统民谣,内容是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诉说老朋友之间的深厚友谊的,放在这样的场合也算切题。 但奇怪的是,在这首曲子进行的全程,易文君竟都没听到那个窃窃的声音。 为什么? 是因为她唱的不够投入吗? 是因为那个声音觉得她迟迟不开窍所以已经离开了吗? 是因为…… 到底是因为什么?! 终于,第三首曲子也结束了。 台下的掌声如潮,一阵热烈过一阵,让人完全不敢相信这竟是那群矜持的大人物们能发出的欢呼。 这一刻,易文君看到舞台一侧的爱玛爵士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原本爬满脸上的冷汗也在这时化作了激动泪光。 但就在爱玛爵士将要领着歌剧团的众人上台谢幕时,易文君却突然上前两步,站在收音器前。 “感谢大家对我的厚爱。” 台下,歌剧团的众人为了这一瞬间完全不在安排的变故脸色大变,爱玛爵士更像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但易文君浑不在意,只露出熟练的微笑,仿佛一切都是早有安排。 “感谢大家远道而来对音乐的热情支持。”易文君其实不知道这些人支不支持热不热情,反正她也不关心,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结束、轻易离开,“那么接下来,让我为大家献上最后一首曲子——”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有点卡壳,因为她其实并不算是热爱音乐的人,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起来自己能献上什么曲子。 但她很快回神,微微一笑,看向了台下的乐团。 “——《never enough》。” 在易文君凛人的气势,以及爱玛爵士铁青的脸色里,乐团众人面面相觑。 然而此刻已经没有了后退余地,乐团众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演奏这首曲子。 如同星落夜海的前奏安静响起。 易文君微笑着,轻声歌唱。 这一刻,仿佛万千星光与大地颠倒,又像是有粲然金光在歌声中虚构琼楼。 易文君再一次听到了那个窃窃的声音—— [——呼唤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孕育千万子孙的黑暗之神,沟通世界与生命的孕育者……] 窃窃的低语逐渐清晰,那以歌声立于夜空的灵魂,开始逐渐与那扭曲的不可知之物链接。 [我的名字是——] 再一次的,如钻石璀璨的歌声冲入星海。 这一刻,易文君感到自己的灵魂好似再一次突破肉体的桎梏,飞扬起来……不,不对! 不是“好似”! 她是真的——飞了起来! 与星空不可知物的链接骤然断开。 易文君蓦然睁眼,看到时间再度于此刻缓慢至极,像是被人按下了0.25倍速。 而她的灵魂则飘荡出了肉体,再度以一种近乎上帝视角的模式,审视脚下的一切——包括她自己! [觉醒天赋“音乐之恶”] [天赋能力:音乐之恶(a级)] [能力描述:能与美妙音乐共振的,唯有灵魂,而当所有人都为了你的音乐而痴迷沉醉时,他们的灵魂也就被你操纵在了手中。] 易文君震惊扫视四周,而她发现,在她这样的状态下,舞台下所有人的灵魂竟都在她眼中一览无遗,并且毫无防备! ——原来如此! ——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 原来安洁莉卡,竟是少见的不需要“神”这种工具的辅助就能自主觉醒能力的天生圣徒,甚至她觉醒的,还是这样可怕的能力! 原来安洁莉卡根本不需要任何外物或任何人物的辅助,因为她只要站在舞台上,就是最可怕的刺客! 她是舞台上唯一的支配者——毋庸置疑! 这一刻,易文君再不犹豫,抬手便卷挟起灵魂层面的狂暴洪流,向胡克二世的位置汹涌而去。 第022章 第一个结局 灵魂层面的洪流, 是难以被防御的,甚至难以被察觉的。 至少在易文君所掌控的知识中,灵魂始终神秘难测, 能够觉醒灵魂层面攻击能力的使徒少之又少, 懂得防御来自灵魂层面攻击的使徒更是从未听过。 因此在易文君出手的那一刻, 她就没想过会被发现, 更没想过会被阻止。 但事情就是如此——她竟然真的被人阻止了! “不,停!” “安!” 这一瞬间,易文君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而下一刻, 她以灵魂力量化作的尖刀,就将某人的灵魂撕碎——不,并不是易文君的目标胡克二世,而是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近卫团首领安东尼奥! 易文君一击不中, 灵魂被弹回体内。 她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胡克二世身前的人, 怎么都想不通在这样隐蔽的攻击下, 她究竟是怎么被这人及时发现、及时挡下的。 但安东尼奥已经无法再给她回答了。 隔着遥远的舞台,安东尼奥最后看了易文君一眼, 目光是易文君曾见过的悲伤和不解。 而后,他闭上眼, 倒了下去, 面容苍白又安静, 宛如只是睡去,虽然谁都知道他再不会醒来。 “敌袭!敌袭!” 尖利的警报在这一刻响彻空中花园。 “保护陛下!” “保护王子王妃!” “保护……” 舞台下的世界骤然混乱, 众人慌不择路, 如鸟兽四散, 冲向自己也不知道的“安全之所”。 没人顾得上舞台上的易文君,而易文君也不需要他们照顾。 她独自立在舞台上,巍然不动,自顾自皱眉,试图再度进入方才的“上帝视角”。 但事实证明,能力为a的技能果然都不简单,其中被动技能不是卖血就是卖命,突出一个难搞,而主动技能更是难以被人掌控。 因此,当刚才的好状态消失后,接下来易文君无论怎样努力,都没办法再度使用这个能力。 “啧……烦!” “这个档废了,看来只能重来。” 易文君看向倒下的安东尼奥,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能力?”灵魂层面的攻击如此隐蔽,如此迅速,如果两人异地而处,易文君就绝对没法反应过来,更不会挡在什么人身前。现实游戏都不会。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算了,下周目先杀他。” 易文君懒得多想,准备迅速删档重来。 于是为了节省时间,她目光巡视四周,开始找刀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看,站在高处的易文君便轻易发现了下方混乱人群中的几股乱流—— 原本,随着近卫团首领安东尼奥不知原因的暴毙,整个王室近卫团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4节 但近卫团到底训练有素,因此他们很快就重振队形,将国王和王子等重要人物保护起来,掩护着他们一路冲向殿外,准备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然而就在这个大家都挤破头地向殿外跑的时候,却有几波人偏偏要在人群中逆流而上,向着某几个目标靠近。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等等?感情今天除了歌剧团表演外,还有“余兴节目”呢? 就在易文君惊讶的短短瞬间,人群中骤然绽放血色,如同泼墨,紧接着,挤挤攘攘的人群里骤然空了一大片,所有人都惟恐不及地向旁边躲避着。 易文君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人倒了下去。 “怎么了?谁倒下了?” 刚冒出这个念头,下一刻,尖叫响起。 “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是公爵!是德雷克公爵!德雷克公爵竟然被人给——” “啊啊啊啊!” 易文君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惊,定睛细看,发现还真的是德雷克公爵倒了。 易文君又是震惊又是糊涂:等等,怎么是德雷克公爵? 德雷克公爵这种人,一看就很幕后黑手很命长的样子,但怎么这会儿变故才刚刚开始,他就先死为敬了? 没等易文君想明白,人群中第二个血色空洞出现了。 “啊啊啊!伯顿议员,伯顿议员他也被——” “救命啊!快来人……谁来帮帮我!” “让开!让开!!我要离开这里!” 易文君:“……” 不等易文君生出感慨,接下来,凡是易文君听过名字的人,竟都开始接二连三地死去—— “啊啊啊啊!爱玛爵士——” “呜哇!贝西夫人怎么也——” “埃尔德文大人?埃尔德文大人!你振作一点啊!!” 易文君看着台下的一片混乱,心中颇感无语:这就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吗? 死的这么草率的吗? 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批发盒饭? 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这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无疑也是朱尔斯王子想要知道的。 如果说见到近卫团的首领安东尼奥暴毙时,朱尔斯王子还在心中暗暗窃喜,高兴于自己父王的近卫力量被大大削弱——虽然不知道安东尼奥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动机是什么,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总之高兴就完了! 可是,当那个跟自己交情甚笃、会毫无条件地支持自己的德雷克公爵也猝不及防迎来死亡时,朱尔斯王子霎时感到了不妙。 这一瞬间,他的冷汗骤然而下,心跳的声音巨大得好像要撕裂鼓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投向父亲胡克二世的目光。 但他到底控制住了自己——无论是目光还是想要逃跑的双腿,他都控制住了。 甚至他还刻意地转头去看向自己的未婚妻,那位来自鲁法亚多公国的萝西公主,关切问道:“萝西,你还好吧?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养尊处优的萝西公主这时早已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眼泪几乎哭花了妆容,手上也死死抓住朱尔斯王子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唯恐自己在混乱之中被他丢下。如今得到了朱尔斯王子的主动询问,她怎么可能不激动? 萝西公主感动万分,含泪哽咽:“亲爱的,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别丢下我!” 朱尔斯王子脸上镇定安抚,用正气凛然的声音劝说萝西公主相信格雷斯王室,相信他的父亲胡克二世,而暗地里,他将自己全身的感官放到最大,竭力去捕捉胡克二世的反应—— 父亲他信了吗? 不,应该没有,父亲他向来残暴多疑,绝不会因为区区两句奉承就打消怀疑,但没关系,只要父亲不立即发难就好。 只要父亲不向自己发难,就代表今晚的混乱不是父亲的反击,也代表着……自己还没有暴露! 自己还有机会! 噗嗤—— 正当朱尔斯王子这样想着,骤然间,他感到自己胸口剧痛。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自己被利刃穿过的胸膛,接着又顺着那喷涌的血,望向那双熟悉柔弱的手,最后,他茫然抬头,充血的目光在萝西公主的脸上定格。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亲爱的。”萝西公主娇艳柔弱的面庞依然挂着泪珠,楚楚动人,但她的话语却携着让朱尔斯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的怒火,“我也不想这样对你的,可是亲爱的,我也没有办法——只有你死了,我才有成为王后的机会。”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竟然—— 朱尔斯王子急怒攻心,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他踉跄倒下,但没有人如往常那样小心来扶他,于是他只能狼狈趴倒在自己的血泊中,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从不被他放在眼里的萝西公主笑着投入胡克二世的怀抱。 萝西公主娇羞依偎在胡克二世的怀中,怯生生道:“现在可以了吗?现在我有爱慕您的资格了吗?” 胡克二世捏着她的下巴,对她手上的鲜血和他倒下的儿子视若无睹,微微笑着,霸道又克制地在萝西公主唇畔落下一吻。 “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岁吗?” “我不在乎!” 萝西公主急急表白,看向胡克二世的目光里满是疯狂痴迷。 而这样的痴迷也狠狠刺痛了朱尔斯王子的心。 这个女人竟敢——她怎么敢——这样对他?! 胡克二世那个老东西,可是个七十岁的老男人啊,他年轻又英俊,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老男人?! 这一刻,朱尔斯王子很难说自己此刻的愤怒,是因为自己阴沟里翻船、被看不上的人给阴了,还是因为自己看不上的人竟然宁可看上老男人胡克二世都看不上自己……这很难解释,这十分复杂。 就如同此刻诡谲难测的局势。 朱尔斯完全想不通事情怎么突然就发展到了这一步,也想不通自己安排的人手为什么迟迟没有出现。 于是朱尔斯只能耗尽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点力量,做下了一个最不复杂的决定—— “圣徒,我要告发……胡克二世……” 濒临死亡,朱尔斯已经是声嘶力竭。 “胡克二世他……勾结邪神教徒……” “他早已经改信……投入了邪神的怀抱……他能够摆脱格雷斯王室的诅咒,他能够永葆青春,都是因为他信奉的是——” 朱尔斯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一只年幼的手轻轻摘下了他的脑袋。 血肉撕裂,鲜血狂涌! 而在这可怕的血浆喷泉里,面无表情的卡叶塔娜抱着嘴唇还在张合的朱尔斯的脑袋,站在了胡克二世的身边,神色冷漠,目光空洞。 朱尔斯王子的话被打断了。 但该听到的人早已全都听到。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消息镇住了,就连舞台上的易文君都向这边投来视线。 原本在苦修士保护下向外撤离的圣徒,在听到这样的话后也停下脚步,目光凝重地看向胡克二世。 “陛下,冒犯了。”圣徒的态度虽然恭敬,但言语却不容置疑,“我们这些侍奉圣主之人,的确不该插手王室的事,但有关那位的一切都非同小可,所以接下来,还请陛下跟我去圣殿走一趟吧。” “圣殿?呵呵呵,何必这么麻烦呢?” 胡克二世露出一如既往的优雅笑容,松开紧抱着萝西公主的手,转而将手掌轻轻放在年幼的卡叶塔娜头上。 这一刻,舞台上居高临下的易文君看到胡克二世那边的黑暗好像更重了……不,不是黑暗变重了! 是阴影在他们脚下迅速蔓延!!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等等这技能怎么这么眼熟? 不会吧?! 她提着裙子就想跑路,但环首一看,只有她这儿的舞台是离胡克二世最高最远的,而且她本来就在准备自杀回城,躲这个就没什么必要了,于是便又安然立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舞台下的局势发展。 那一边,圣徒显然也察觉到了这非同寻常的阴影,高声向大家警告:“后退!小心脚下!” 人群终于惊惧回神,再度骚动起来,推推攘攘地跑动起来。 但他们撤离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阴影扩散的速度。 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地面那恐怖的阴影就已将整座宫殿笼罩,化作恐怖的沼泽之渊,将无数被阴影笼罩的人群一点点拉向未知的地狱。 这一刻,众人听到胡克二世遗憾的声音响起:“今日之事,都怪我疏忽了对我小儿子朱尔斯的管教,这才令他狂性大发,在今晚杀了这么多的人后又自尽身亡……看来他是真的疯了。不过没关系,一切都能重新开始,大家就安心去吧。” 这一刻,易文君都忍不住要给他点赞了。 这厚脸皮,这黑心程度。 厉害了! 玩家的资质大大的有! 不过话说回来,这剧情是不是不对?全灭结局应该是算在坏结局里的吧? 她怎么就突然触发坏结局了? 难道是没及时干掉胡克二世就必定会触发坏结局吗?还是要提前把朱尔斯也干掉? 如今易文君可以确定的是,在人群中浑水摸鱼大杀四方的人,应该至少有两波,一波是朱尔斯王子的人,一波是胡克二世的人,而至于其它,情报太少,无法判断。 虽然最开始,刚接触到东奥雷王国党派斗争情报的易文君,还以为自己会卷入新党和旧党之间的党同伐异,却没想到竟会是王子党先跳出来和国王党死掐,更没想到最后朱尔斯临时反扑,揭露胡克二世的真面目,将新党之间的内战变成了生命教会和邪神信徒的互掐……好!妙! 你们搞政治斗争的能不能滚出rpg游戏? 玩家只想打打杀杀开无双,根本不想看你们搞这个好伐! 完全没猜到胡克二世本人就是邪神教会头目的易文君,这会儿满腹怨气,觉得这事儿简直吊诡到不行——这东西一般人根本就想不到吧! 谁能想到npc竟然也会贼喊捉贼啊?! 所以,这破游戏都这么个搞法了,那这个副本正确的破局路线又会是什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5节 难不成是去抱圣徒大腿? 没等易文君想明白这一点,下一刻,阴影迅速蔓延到圣徒脚下。 圣徒紧急躲避,却没想到原本保护他的苦修士中突然有人伸手推了他一把。 “雅各布,你——” 圣徒也倒下去了。 他苍白的身形与苍白的长发,在国王胡克二世的格外关照下,迅速沉入阴影,眨眼就消失不见。 易文君:“……” 圣徒你领盒饭的速度也很快啊! 人群中惊恐的哭声更大更绝望了。 有人痛骂名为雅各布的苦修士,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生命教会背叛圣徒;有人向国王苦苦哀求,恳求国王高抬贵手饶他一命;还有人绝望呼唤着自己重要之人的名字,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向他们告别或告白。 无数人类濒死的所有癫狂与哀嚎,都在这一刻混乱上演。 胡克二世看着这样的一幕,眉头一皱:“太吵了。” 胡克二世随手拂开萝西公主惊惶伸过来的手,放任她沉入阴影的沼泽中,侧头去看卡叶塔娜。 “把它叫出来,让它赶紧解决这群家伙——人老了,果然就是看不得悲剧。” 卡叶塔娜默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男人的不要脸镇住了。 她不发一言,原本只在地面蔓延得阴影骤然扭曲,开始向着天空拓展! 某一瞬间,易文君听到了什么屏障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高空的风暴再无阻拦,直冲这座千米高的空中花园内;可怕的阴影铺天盖地,将这整座空中花园的内外都裹挟其中! 蓦然间,站在花园最高处舞台的易文君,看到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白色环带。 她茫然抬头,目光不断拉远,直到将这一大片突然降临的白色全都收入眼底后,她才震惊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白色环带”,而是一根骨头! 一根大得难以想象的苍白骨翼! 这一刻,易文君屏住呼吸,就如同仰望巨人的蚂蚁,目光继续向上,越来越上,最后看到一只巨大的白骨怪物,振动它的白色骨翼,从融化流动的黑暗中矫健飞出! 它的身躯庞大而苍白,分明血肉早已离它而去,但它振翅的动作,却依然可见它生前的优美矫健;它高大又遥不可及的头颅眼中,有两朵幽幽闪动的蓝色冥火,在狂风中如人类的心脏般怦然跳动着,既象征着它的“生命”,更象征着它的死亡。 “那是什么——?!”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吓得高声尖叫。 “安洁莉卡!!” 隐约的,易文君听到好像有什么人在呼唤自己。 但她没有回头。 此刻,易文君怔怔地仰望这只巨大得如此可怕的白骨怪物,心中逐渐浮出了一个荒谬猜测。 ——这只白骨怪物,是什么东西? 它会是……龙吗? 一只死亡的龙? 一只被化作白骨的龙?! 冷冽的风如刀割过面颊。 幽幽的鬼火在黑暗飘荡。 在副本结束的最后一秒,易文君听到年幼孩子的声音冷漠响起: “阿莫斯,杀了他们。” 呼—— 狂暴的龙炎铺天盖地,将一切烧尽。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史无前例的惨烈全灭”。] [恭喜玩家收录cg“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歌姬的绝唱·王宫篇”] [恭喜玩家觉醒天赋能力“音乐之恶”] [本次游戏副本探索进度40%,评价e+]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需100恋爱币)/更换入场身份(需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80恋爱币)/回顾已通关游戏场景] 易文君睁开眼,心情颇为复杂。 她眉头紧皱,盯着手上的游戏机,似乎在心中衡量什么,而恰好这时,拍门声再度响起,门外人声音恳切而癫狂。 “开门呀,快开门呀!” 砰砰砰—— “文君,你在不在?你在不在?你在不在?” 砰砰砰—— “我知道你在家,快点来开门吧!我就在门外等你呀!”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紧促的节奏将紧张的气氛拉满。 而随着门扇的震动,似乎整个租房甚至整个幻境世界都随之颤栗起来。 易文君回神,暴喝出声:“你烦不烦啊?一直拍门,拍你个头啊!这么急赶着去投胎是吧?有点礼貌没有?主人不理你就是不想理你的意思,这种成年人的潜规则都不懂吗?你上没上过学读没读过书吃没吃过药?!” 门外的声音有瞬间诡异沉默。 易文君不耐烦道:“现在我没工夫理你,赶紧给我滚!” 丢下这句话后,易文君目光重回游戏机,稍作沉吟。 易文君认为,第一周目的结局,肯定是有问题的。 虽然在第一周目时,易文君一直告诫自己这一周目要跟着女主角的性格走,拓展出最多的剧情和线索,但从这一次的结局就能得知,她果然还是在什么地方走岔了。 所以这一周目,她有三个目标—— 首先就是熟练掌控新的天赋能力,至少要做到收发自如;其次,探索更多的剧情,得知那一晚的真相脉络;最后……打探关于当年阿莫斯·莱克斯男爵的事。 这样想着,易文君果断选择了[重新开始]。 欢快的游戏音中,副本重新加载—— [欢迎您使用恋爱模拟器。] [恋爱模拟器,开启您的美好第二人生!] 易文君眼前一黑一亮。 再睁眼后,就是熟悉的舞台。 经过游戏场景内的数天磨练后,易文君对安洁莉卡的拿手歌曲早已熟练万分,轻车熟路地接下这个舞台,为观众呈上完美表演。 下台,熟悉的紫礼服维尔玛迎面走来,气哼哼地丢下一句“等着瞧吧”就甩头离开。 在外人眼中,这或许是两人严重不合的表现,但在了解真相的易文君看来,这只是两个多年老友谁都不肯向谁先低头的赌气。 ……不,或许维尔玛还带着赌气的意味,但对干着间谍活动,心中有“伟大理想”的安洁莉卡来说,与维尔玛的疏远,可以在接下来的混乱中极大的保护对方的安全。 重温旧场景,一切都有了新的理解。 易文君若有所思,告别因接到王宫邀请函而激动万分的崔西夫人后,独自回到休息室。 这时,隔着薄薄的墙壁,隔壁的八卦女王果然又开始传播起了安洁莉卡的八卦。 只不过这一次,易文君除了听出对方话语中难以掩饰的酸溜溜的意味之外,还听出了别的东西—— “对啊!崔西夫人去哪儿了?!” 就像隔壁八卦女王说的那样,崔西夫人是个对安洁莉卡掌控欲很强的人,很少给安洁莉卡留下什么独处的时间。 毕竟对崔西夫人来说,安洁莉卡是她最好的摇钱树,也是她下半生的唯一依靠,所以在维尔玛离开她单飞之后,她就越发想要把安洁莉卡彻底掌控在手心。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偏偏在第一周目的这天下午消失了一整个下午! 这件事,易文君玩一周目时对崔西夫人并不了解,也就没察觉到其它,可如今再想,这里面分明有很大的问题! 所以在“初始剧情”里,安洁莉卡听到这里时,当然会察觉不对,然后她会怎么做? ——去找崔西夫人! 易文君骤然起身,毫不犹豫地推开休息室的门。 这时,门外的维尔玛才刚刚离开舞台,正向易文君的方向迎面而来,没来得及听到隔壁休息室对安洁莉卡的诋毁,也没来得及向隔壁的人发作。 易文君看着迎面走来的维尔玛,原本下意识想要询问她,可转念一想,安洁莉卡应该很久没跟维尔玛说话了,于是为了保持人设,易文君转头拉过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后台工作人员。 “崔西夫人去哪儿了?”易文君言简意赅。 工作人员对易文君的态度非常好,有问必答,笑呵呵地往后门小巷指了指:“崔西夫人往那边走了,脸色很不好的样子,门外好像还等着什么人。” ——就是这个! 第一条线索! 易文君精神一振,提着裙子向后门一路小跑。 而在她身后,维尔玛看着易文君的行动,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第023章 第一个真相 剧院的后门外, 小巷纵横交错。腥咸的海风从遥远地方吹来,将那些不知从那儿蔓延而来的泥泞吹起,跌落在石板铺成的潮湿路面上, 化作一朵朵泡沫的尸体——比起剧院大门前的光鲜亮丽和车水马龙来说, 这里似乎落后了一整个时代。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6节 易文君穿着昂贵礼服, 急急闯入这里, 就像是闯入了另一个世界,惹来了不少惊讶与打量目光,而一些认出易文君身份的人, 则惊喜地上前来要签名。 易文君本想摆脱这些人,可突然间她灵机一动,主动停步,一边给这些小巷里的原住民们签名,一边打探消息。 而果然, 比起易文君一个人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小巷内乱撞,还是原住民的消息来源更可靠。 只听这里的人告诉易文君, 今天下午的确有个穿粉色蓬蓬裙、嗓门很大说话夸张的女人出现过。她在后门伫立许久, 跟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交谈着,外人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只知道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好,一直在僵持, 片刻过后, 崔西夫人似乎怕引人注目, 就引着那男人向小巷尽头的咖啡馆走去了,可能是准备长谈。 易文君眼睛一亮, 连忙追问:“他们去了多久?” 那人答道:“没多久, 就刚刚。” 易文君心中大喜, 提着裙子就想跑过去,不过离开前,易文君未雨绸缪地多问了一句:“那人除了鸭舌帽之外还有什么特点?以前他有来找过崔西夫人吗?” 原住民比划起来:“今天跟崔西夫人见面的那人挺高的,比我高两个头吧,他带着帽子脸看不清,不过看得出他应该是黑色短发,穿的衣服也挺普通的,应该是跟我们这些人差不多的身份,不会是什么大人物。” 易文君敏锐察觉要素:“‘今天跟崔西夫人见面的那人’?难道平时崔西夫人在这里见过很多人吗?” “那当然。”原住民笑呵呵道,“安洁莉卡小姐,你可是大明星啊,每天想要走后门来见你的人能将我们这几条巷子全都塞满。” 这段话的言外之意是,如果不是崔西夫人表现得足够凶悍又足够谄媚,天天蹲在后门给安洁莉卡赶人,恐怕安洁莉卡表演后根本走不出剧院哪怕一步。 易文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安洁莉卡没有像维尔玛那样甩开崔西夫人玩单飞,原来这些npc们之间的情谊,也能这样复杂。 控制与保护,贪婪与维护,亲近与疏远。 在这个游戏里,这些npc们表现出了极高的智能与人性,难怪这个游戏又叫人生模拟器…… 没有思考太多,易文君按照安洁莉卡的风格向这人道过谢后,就提着裙子,直奔咖啡馆。 远远的,隔着咖啡馆那面大玻璃,易文君就看到了一抹妖艳的粉红。 不得不说,在大家日常服装普遍都颜色低调的情况下,天天粉色蓬蓬裙的崔西夫人真可谓是一枝独秀,走哪儿都能一眼瞧见。 不过易文君没有注意到的是,对旁人来说,穿着昂贵的舞台礼服到处乱跑的她比崔西夫人可惹人注目多了,所以几乎就在易文君放缓脚步,准备避开两人视线靠近偷听的瞬间,她就被崔西夫人对面的鸭舌帽男用眼神抓了个正着。 易文君直直对上了对方的视线。这一刻,她清楚看到了这个男人熟悉的脸,熟悉的小麦色皮肤,还有对方熟悉的目光——那双复杂的、似乎藏着无数过往的黑色眼睛。 易文君:“……” 等等? 等等?! 这人……这家伙,不正是王室近卫团的首领,安东尼奥吗?! 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对了,德雷克公爵有说过,安东尼奥好像也是安洁莉卡的歌迷,不过……果然还是哪里不对…… 为什么安东尼奥要打扮成这样? 他在这里跟崔西夫人谈什么? 易文君脑中有瞬间混乱,而还没等她捋清这一切,安东尼奥对面的崔西夫人也看了过来。 隔着一条街,三人诡异沉默,面面相觑。 但还好,玩家是没有脸皮这种东西的,于是易文君毫无偷听被抓包的尴尬,挺胸抬头地推门走进咖啡馆,理直气壮地质疑:“你们怎么在这里?” 易文君口中问的“你们”,但她主要看的还是崔西夫人。 也不知为什么,崔西夫人面对这个问题,脸上浮出些许尴尬,一边呵呵笑着,一边用羽毛折扇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声音也是含糊不清:“这个嘛……这件事……其实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不等崔西夫人支支吾吾东扯西拉的话音完毕,一个带着金属质感的冷笑在三人身后响起。 “哼,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崔西夫人,你好好想想,是‘说不清’,还是你根本不愿意说清?” 易文君回头,这才诧异发现维尔玛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跟了上来。 维尔玛声音本就生来显得傲慢冷淡,再加上此刻她那投向崔西夫人带刺的目光,越发显得她咄咄逼人。 易文君心中转过数个念头,不发一言,静观其变。 而果然,不用她开口,剧情就顺利进行了下去。 “维尔玛?!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只见在维尔玛的质问下,崔西夫人勃然大怒,瞪着维尔玛的目光像是要冒出火来,试图用过去的余威镇住这个胆敢以下犯上的小丫头。 但维尔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虚张声势和色厉内荏,一语道破真相: “难怪,难怪!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当年你那破烂舞厅明明都倒闭了,你却还能拿得出钱来大力培养我们,也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而要说这是因为你有积蓄的缘故,你又为什么要送莫妮卡去上音乐课?莫妮卡在音乐上可没什么太大天赋吧?以你崔西夫人这样唯利是图的性格,怎么可能做这种不留名的好事?现在想想,那份钱果然不是你的吧!” 易文君:啊? 易文君看向崔西夫人。 崔西夫人脸色涨红,像是要反驳维尔玛,但不知为什么又迟迟说不出口。 一旁,安东尼奥终于摘下了帽子,声音低沉:“别说了,莉莉。” 莉莉?这是在叫谁? 不应该是“维尔玛”吗? 易文君先是一愣,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莉莉,这正是维尔玛最初在贫民窟时的名字! 再联想到上周目安东尼奥死前叫的那一声“安”,易文君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感到了不妙。 只听安东尼奥继续道:“不向你们透露这些钱的来历,其实也是我的意思……当年我在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不知道我的存在和这些钱的来历,反而更能保护你们。” 维尔玛毫不客气:“保护?你的意思可能是保护,可你要说这个女人在保护我们?你知不知道梅就是被她保护死的?!” 梅,这是莫妮卡最初的名字。 安东尼奥垂下目光,脸色如常,声音有些黯然:“梅的事,我也知道。感冒这种事,如果没有教会的帮助,撑不过去也没有办法……莉莉,崔西夫人当年也已经尽力了,你不必太苛责她,还是不要对她太刻薄了。” “哈哈,刻薄?我刻薄?!”维尔玛直接向安东尼奥翻了个白眼,“你知道这女人拿我们两个赚了多少钱吗?那是她开舞厅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她倒是精明,拿你的钱培养我们两个,然后又用我们赚到的钱塞满她自己的腰包,就连我当年离开时,都要赔给她一大笔钱,并且这些钱里压根没你的事——哈!世上还有比她崔西夫人更精明的人了吗?” 安东尼奥有些词穷,表情看似严肃,实则有些慌张了:“这个,这个……再怎么说,她也将你们抚养长大……” “放你的屁!”维尔玛的喝骂声堪称震撼人心,“我跟她早已经钱款两清,而她欠安洁莉卡的更是一辈子都还不上!什么狗屎的抚养长大的恩情?我告诉你,嘴是用来说话的,不是用来放屁的!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如果我们真的欠了什么人,那也只是欠了你的,跟这个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着,维尔玛转向了易文君:“安洁莉卡,你来说!崔西那个女人是不是对你对我们一点都不好?!” 易文君:“……” 易文君无话可说。 反倒是崔西夫人直接从椅子上蹦起,一边大声嚷嚷一边像个炮弹般冲向维尔玛。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崔西夫人的尖叫声隔壁街恐怕都能听到,“你们当年就是我买下的!你们这些年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切的一切,就连名字都是我给你们的!没有我,你们早不知道烂在哪片泥地里了,哪里还有这种荣耀和生活?结果我的好心都喂了狗是吧?你要我的命?那我就跟你拼了!!” 崔西夫人视安洁莉卡为命根子,哪里能忍受维尔玛这样的呵斥和煽动,冲上去就要跟维尔玛上演扯头发的传统绝活。 目瞪口呆的安东尼奥连忙回神来,上前想要将情绪激动的两人分开。但此刻他面对的两位女士,都穿着礼服,那白肩膀实在是让他左支右绌,无从下手,最后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易文君。 易文君:“……” 易文君木然站在原地,已经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干什么了。 她只知道自己头皮开始发麻—— 老天爷额,这件事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内情? 安东尼奥怎么会是这么个人设? 这个看起来像是冷峻无情的铁血硬汉,结果是个心肠柔软的圣父? 而且,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按照安东尼奥的这么个设定和过往,岂不代表着安东尼奥不但是安洁莉卡最初在贫民窟时的小伙伴,更是安洁莉卡成长时期的恩人? 怎会如此?! 这一刻,易文君脑中不断闪现一周目时安东尼奥看向她时屡次的欲言又止,以及最后悲伤遥远的目光。 属于安洁莉卡的记忆再度闪回—— …… 在年幼的贫民窟时期,莫妮卡,或者说梅,她最喜欢的小伙伴就是当初名为“安”的安洁莉卡,因为她有两个哥哥,二哥叫扎克雷,大哥则叫安。 对,安是个烂大街的名字,光是一个小小的贫民窟、一条小小的街道上,竟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安”。 当时还叫做梅的莫妮卡对此有着莫名的开心,但对男孩子的安来说,他却并不很高兴,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贫民窟的小伙伴们都在拿他们两个“安”开玩笑。 名为安的女孩子似乎天生就一副好脾气,不管别人怎么开玩笑,她都只是笑笑;可名为安的男孩却脾气暴躁,一听到有人拿这个名字开这个玩笑就要捏拳头揍人。 每到这个时候,女孩子安都会上前劝阻,有一次甚至还打圆场地表示,要不自己改掉“安”这个名字好了,这样一来,“安”就是独一无二的“安”了。 那时,女孩子安指着远处售卖特色甜点“莱斯利”的店铺,又是开心又是向往道:“到时候,我就叫‘莱斯利’吧!这个名字一听就好甜好香呢,你说好吗,安?” 刚刚还为一个名字争执不休的男孩,这会儿却涨红了脸,不自在地撇开头,郁闷嘟哝:“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什么?” 他的脸色更红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但是,但是莱斯利虽然很甜,可它不像女孩子的名字……” “哦,对呢,的确不太像……那,那就把这个当作我的姓氏,怎么样?安·莱斯利小姐,这个是不是听起来很厉害?” 这一刻,男孩望着笑容毫无阴霾的女孩,几乎看呆了眼。 而当女孩终于察觉到他的沉默,奇怪看来时,他却又飞快转开头。 “哦……这样啊……”男孩干巴巴说着,带着孩子气的羞涩逞强和言不由衷,“还行吧……那以后……就叫你莱斯利小姐吧。” 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就像是含着一颗青涩甜蜜、患得患失的忐忑之心:“莱斯利小姐?” “嗯?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想叫叫你。 以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 易文君回神,苦恼叹口气,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一周目时对安东尼奥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因为记忆碎片中的扎克雷! 这家伙的身形,其实跟他的兄弟扎克雷非常相似,当离远了时,易文君几乎分不出谁是安东尼奥谁是扎克雷。 不过,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易文君也终于意识到,如果按照这条路线走下去的话,安洁莉卡是绝不会伤害更不可能杀害安东尼奥的。 所以,上一周目之所以会出现坏结局,就是因为她杀了安东尼奥吗? 因为关键人物死亡,所以副本自动迎来全灭结局?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7节 ……不,不对,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但这个“原因”和线索,现在的她又该从何找起呢? 就在易文君苦苦思考的时间里,整个咖啡馆的人都慌张着帮这两位情绪激动的女士拉架,艰难把指着鼻子相互问候对方祖宗的崔西夫人和维尔玛两人拉开了。 只不过维尔玛到底是学唱歌的,这会儿虽然被人用力按住,但她骂娘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就如同她唱歌时那样,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崔西夫人嗓门虽大,但怎么可能骂得过唱美声的,这会儿便只能狼狈丢下一句“迟早要你好看”,就紧抓着易文君的手,生拉硬拽地把自己的摇钱树拉走了。 易文君刚好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思考一下,便没拒绝,顺从地跟崔西夫人回到住所。 可谁想崔西夫人将易文君带回住所后,先声泪俱下地跟她卖惨了一个小时,紧接着擤了把鼻涕,以让易文君好好休息准备进王宫献唱的理由,把易文君反锁在了卧室。 易文君:“……” 很好,这很崔西夫人。 易文君并不着急,脱下舞台礼裙,换上起居服,卸下妆容,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梳理长发,一边思考这一整件事。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按照这一周目的路线来走,安洁莉卡会完全错过朱尔斯王子和起义军两方的暗杀任务派发,对两方要刺杀的人一无所知。 其次,在得知安东尼奥就是安,并且自己这些年来都受到对方的暗中资助后,安洁莉卡绝不可能在最后的舞台上伤害对方,甚至可能在得知安东尼奥近卫团首领的身份后直接动摇击杀国王的决心,陷入彷徨之中。 最后—— 按照今天的路线,安洁莉卡在骤然得知这么多事后,她会怎么做? 易文君将最后一缕长发梳顺,放下梳子,来到床前,轻轻躺下,闭上了眼。 这天晚上,易文君做了一个梦。 梦里,十二岁的莫妮卡鲜活而生动,当她穿着舞裙在舞蹈室里转圈时,模样轻盈得就像是飞起来的鸟儿。 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安洁莉卡其实很羡慕莫妮卡,因为在孩子眼里,跳舞时舞裙翩飞的样子,可比杵在舞台上像根木头一样的歌手要美丽得多,所以这时候的安洁莉卡,爱舞蹈更甚于爱音乐。 可天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事,安洁莉卡偏偏在音乐这件事上有着无人比拟的天赋,因此某一天,在安洁莉卡又一次被音乐老师指导着练习歌唱的时候,她全情投入,情绪随着歌声一步步高涨,最后当声音冲破临界点时,她的灵魂竟也这样飞出了躯壳。 这一刻,安洁莉卡诧异发现世界在她眼中变了模样,时间也仿佛被拉到无限长。 脚下的音乐教师聪明又蠢笨,她只是在老师眼前轻轻一抹,老师就像是被什么遮住了眼睛,对教室里的异状视而不见,自顾自对着空气“教导”起来。 安洁莉卡欢快笑了起来。 她离开音乐教室,开心飞翔,灵魂在整栋建筑内肆无忌惮地游曳。 她穿过了一面面墙壁,一条条走廊,最后在舞蹈室里看到了舞姿翩然的莫妮卡。 她终于驻足,心中暗暗羡慕,偷偷站在莫妮卡站在的地方,摆出莫妮卡摆出的姿势。 这一刻,她望向舞蹈室的镜子,看着镜子里与莫妮卡重叠无二的自己,想:如果我跳舞的时候也像莫妮卡一样好看就好了。 但这果然是不可能的吧……严厉的崔西夫人绝不会允许她改学舞蹈的…… 安洁莉卡叹了口气,静静地来,又静静地离开。 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从这一天开始,莫妮卡突然生病了。 最初,这只是一场小感冒,莫妮卡说,她可能是在跳舞的时候没有关好教室的门,所以被风吹到了,但没关系,她休息休息就好。 可事实上,这场小小的感冒竟始终反复。 最后,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莫妮卡一病不起,溘然长逝。 那天晚上,安洁莉卡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无论维尔玛怎么劝都劝不住。 维尔玛一直以为,安洁莉卡是因为自责于自己没照顾好莫妮卡、是出于病态的想要弥补莫妮卡的心理,才答应成为扎克雷的恋人,甚至答应成为起义军的一员的。 但维尔玛想错了。 这并非是单纯的自责,也不是病态的弥补之心。 这是安洁莉卡长达一生的赎罪—— 为了当初那个一无所知,却又傲慢自大,最后犯下不可弥补的过错的自己赎罪。 第二天,易文君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像上一周目那样看到崔西夫人那张夸张的脸。 她偷偷打开门,看到门外正抵着一张椅子,上头坐着一个女仆。 虽然这会儿女仆正背对着房门,一手撑着脑袋,头一啄一啄地打盹,但如果易文君想要在不惊动女仆的前提下推开门离开房间,却是绝不可能的。 易文君若有所思:现在自己还被关着?竟然没有直接跳到进王宫的那一天? 这么说来——今天有剧情? 不不不,换个思考方式。 在得知真相后,安洁莉卡绝对会坐立难安、会试图再回到咖啡馆那边去打探安东尼奥的消息与行踪。于是,在明白自己被崔西夫人软禁后,她会选择: a、爬窗逃跑 b、大吵大闹,说服崔西夫人让自己离开 c、鲨了所有人,从正门离开 易文君:我可以选c吗? 算了下次再说。 易文君迅速从衣柜里翻出便于行动的衣服,梳好头发,将袖口和裤腿扎紧,就准备翻墙跑路。 然而她刚打开窗,窗外一个像开屏孔雀一样的男人就冒出头来,跟她打了个照面。 孔雀男一呆,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眨了眨,而后向易文君露出魅力笑容。 “看来我们真的是心有灵犀呢,美丽的朱丽叶小姐。” 易文君愕然看着这位打扮得像是夜夜爬墙的浪荡子,不可思议道:“公爵?德雷克公爵?你怎么在这里?” 德雷克公爵无辜笑道:“当然是因为听说了朱丽叶小姐你被软禁的消息,准备前来解救你啊!” 只见此刻,窗外的德雷克公爵禇色长发轻束,上半身穿着惹人注目的文艺复兴时期经典的白色衬衣,蕾丝花边和灯笼袖,一样不少,十分骚包。 易文君呵呵一笑,觉得还好这人没有穿紧身裤和高跟鞋的习惯,不然她可能忍不住一脚把这家伙踹下去……等等,不对。 为什么是衬衫? 易文君问道:“你外套呢?” “草坪上。”德雷克公爵搔首弄姿的样子越发像开屏孔雀了,“为什么问这个?安洁莉卡,难道我穿衬衣就不好看了吗?” “都行,只要你记得把外套捡回去就好。” 德雷克公爵先是点头,然后察觉不对:“……等等?你这是……你难道是在敷衍我?”这一刻,德雷克公爵的表情近乎震惊,“你觉得我不好看?你觉得我哪里不好看?!” 易文君:行了啊老哥,你差不多得了。 易文君没理会这只孔雀,直接翻出窗户,矫健地顺着窗边的管道溜了下去。 但就在易文君准备离开时,她听到窗边德雷克紧张的声音: “等等!等等!!安洁莉卡!!” 易文君愕然抬头,只见窗台外的德雷克最开始在什么地方,现在就还在什么地方。 她看着对方脸上隐隐的紧张,沉默片刻:“你该不会是……下不来了吧?” 德雷克公爵:“……” 德雷克公爵倔强道:“胡说!我只是下的速度比较慢。毕竟像我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想要往下总是会比一般人更——” 易文君掉头就走。 “等等等等!别走!是我错了,安洁莉卡,不要丢下我!” 最后,德雷克公爵就像是卡在树上的猫一样,灰头土脸地被易文君救下来了。 德雷克的脸色阴晴不定,很不好看,沮丧得像是上手一戳就要融化。 但易文君并没多想,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把这搞笑角色往地上一丢,转头就要离开。 德雷克公爵一惊,连忙跳起,跟了上去,在易文君身后喋喋不休,没话找话。 最初易文君还在仔细聆听,但当易文君发现德雷克公爵说的都是毫无意义又毫无营养的口水话时,易文君几乎感到茫然: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她想了想,没想通,于是果断决定把这位仁兄甩了。 ——再走两条街吧。 ——再走两条街,就把这个只有嘴最厉害的家伙甩开。 易文君这样打算着。 但易文君没想到的是,两条街还没走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逆着光,向她迎面走来。 某一瞬间,易文君心中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找到了安东尼奥,并对自己的好运气赞叹不已。 可当对方走近后,易文君才发现这家伙根本不是安东尼奥,而是在上一周目全程隐身的安洁莉卡的“恋人”,扎克雷。 易文君:“……” 就知道你这损人也在王都!这回被她揪出来了吧! 对面,快步向易文君走来的高大男人根本没发觉易文君的复杂心思,一边走一边问道:“安洁莉卡,你昨天怎么——” 突然的,扎克雷声音戛然而止,脚下停步,终于看到了跟在易文君身旁的德雷克公爵。他目光沉沉,语气危险:“安洁莉卡,这个男人是谁?” 身旁,原本在易文君耳畔叭叭不停的德雷克公爵,此刻也警惕止步,再次端起了他公爵的架子,用气人的傲慢语调轻佻道:“安洁莉卡,原来你竟认识这位无礼之徒吗?他是什么人?” 易文君看了看扎克雷,又看了看德雷克公爵,神色有些惊讶。 “你们都想知道对方是谁?”易文君此刻无疑是松了口气的,“那太好了,刚好我赶时间,你们既然对对方都感兴趣,那就在这里好好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先走一步。” 说完,易文君果断将两个目瞪口呆的男人丢下,大步离开。 第024章 意外的发展 趁这两个麻烦男人没有回神, 易文君将他们迅速甩掉,直奔昨天的咖啡馆,向咖啡馆的侍者打探安东尼奥的消息。 咖啡馆的侍者连连摇头, 直说没印象。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8节 易文君稍稍思考, 换了个描述方式:“就是昨天那个骂人声音很大、差点跟一个粉色蓬蓬裙打起来的姑娘, 她和那个拉住她的鸭舌帽最后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你说他们啊!”一说到这个, 侍者果然恍然,向西边街道的方向一指,“他们往那边去了。” 易文君循着侍者所指的方向冲进小巷, 然而当她一踏入这如蛛网般纵横交错东倒西歪的街道后,她就犯了难。 ——这么多条岔道,安东尼奥到底是去哪儿了呢? 易文君思考两秒,决定打探一下消息。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些建筑低矮、一看就是人口密集的地方,街道上却冷冷清清的, 一眼望去, 易文君竟然没见到有什么人在外头行走。 易文君呆了呆,向前走了好一段路, 都没见到能问路的路人。 她啧了一声,却并没怎么犯难, 抬手就敲离自己最近的那扇门。 砰砰砰—— “有人没有?” 砰砰砰—— “有人在家吗?我想要问问路, 麻烦了。” 砰砰砰——砰砰砰—— “麻烦出来一下哈, 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没等易文君说完,这扇破旧的木门就被恼怒的主人从里头拉开。 “拍什么拍什么?你这个邪恶的外乡人, 你难道不知道房间关门的意思就是主人不想被人打扰吗?!” 易文君下意识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好像在哪儿听过, 但她并不在意,随意挥挥手就直奔主题:“我是来问路的——你昨天傍晚有没有看到一个黑发黑眼黑皮肤的男人往这边走?大概这么高,长得还挺帅的。” 屋主人冷笑一声:“你问我就要回答?快点滚?!” 他的话未落音,眼角就看到易文君手上抛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他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看,倒吸一口气,再放嘴边一咬,眼中终于绽出狂喜。 “回答我,这个就是你的。” 屋主人眼珠一转,想到什么,佝偻的腰直起,面上的喜色收住,清清嗓子,刚要说不够,但下一刻,他就见到易文君转似无意地露出了袖子里亮闪闪的匕首。 屋主人:“……是,是的,看到过,这几天他都住在老汉克的旅馆里。” 易文君眉头一皱,心中感到不太对:安东尼奥竟然这几天都在?可他不是王室近卫团的首领吗,平时应该都住在王宫的第六殿才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一住好几天? 不过有了线索,总该去看看。 易文君问道:“旅馆怎么走?” “尽头就是。” 得到答案,易文君半点都没耽误,戴上帽子就走了。 屋主人站在门口,目送易文君的身形消失在街道尽头后,连忙关上房门,反手上锁,冲进卧室,趴在床下摸出一个电报机,接上线后,就摸出密报本,准备发送暗号电报。 然而没等他敲完暗号,很快的,他的门竟然又被人敲响了。 屋主人一惊,还以为那个一言不合就要踹门的可恶外乡人去而复返,但他仔细一听,才发现这次这人敲在门扇上的声音极有规律。 屋主人一喜,连忙去开门,而在看清门外等待的人后,他更是大喜过望,告状的声音半点顿都不打:“先生,刚刚有个身份不明的小子来打探你的消息,我怀疑这小子是那个屠夫的人!” 逆光中,高大的人影眉头微皱:“你怎么应付他的?” “我把那小子引到老汉克的旅馆那边去了,现在他应该已经被抓住了!” 易文君顺着小巷,越走越深,越走越觉得这件事满是疑点——安东尼奥就算是为了低调,也不必住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吧? 王宫近卫团的工资就这么低吗? 疑惑中,易文君很快就来到了小巷尽头的“老汉克旅馆”前。 她抬头打量,只见这旅馆破烂得不行,好像随时都会倒塌一样,而门前的水沟里则漂浮着一层让人不愿细想的油腻,古怪的气味四下弥散,易文君木然收回视线,告诉自己不要看太多也不要想太多,但她低头就能看到石板路上疑似马粪的“淤泥”,抬头就能看到旅馆门把手上不正常的“染色”。 易文君:“……” 太掉价了! 不,不仅仅是掉价,这根本就是连最基础的卫生常识都没有啊! 这地儿怎么能叫旅店? 这里明明就是细菌病毒培养基地啊!! 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感冒都容易狗带的年代,她竟来到了这样“高风险”的地方? 这一周目的她不会搞笑地败于黑死病之手吧?? 易文君头皮发麻,捂着口鼻连连后退。 而就在她忍不住要打退堂鼓的时候,旅店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谁在外面啊?!” 来开门的是个满脸胡子的小老头,红鼻子,朦胧醉眼,手上还拿着酒杯,非常典型的醉鬼形象。 “你小子,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不会是要偷东西吧?” 易文君:“……” 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这儿有东西能偷吗? 易文君捂着口鼻,闷声闷气道:“我是来找人的。” “谁啊?” 易文君刚想报上安东尼奥的名字,可她转念一想,这时的安洁莉卡应该还不知道安东尼奥改名的事,于是她按照人设,说道:“他叫安。” 而果然,听到这个名字,醉鬼一个摆手:“安?没有没有,我们这儿没这个人!” 说着,醉鬼就要关门。 易文君连忙补充:“可是前面有人跟我说他这几天一直住在你这儿。” “……哦?这样吗?”醉鬼关门的动作一顿,朦胧的醉眼好似有一瞬间的精光闪过,“你说的那人长什么样子?你说说,我或许就想起来了。” 易文君按照流程,描述了一下安东尼奥的样子——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被晒成健康小麦色的皮肤,以及帅气英俊的面容。 如果再把安东尼奥喜欢默默奉献、暗地里照顾人的圣父心肠也加进去的话,他的人设还真挺像网络热词“男妈妈”。 只可惜男妈妈也好女爸爸也罢,易文君对人类都没有太大兴趣。 她只喜欢小猫咪——真正的猫咪,毛茸茸的、会打滚会喵喵叫的那种。 那头,听完易文君的描述后,醉鬼若有所思:“你在找这个男人?” “对。” “……行,你说的这个人,我老汉克还真有点印象……进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老汉克终于推开了旅馆的大门。 早晨的阳光落下,却在旅馆门前谨慎止步。 易文君目光越过大门,觉得这座旅馆里头实在昏暗得不行,模模糊糊的,别说电灯了,可能连蜡烛都仅有一两根。 她心中越发狐疑,说:“不用,我就不进去了,你把他叫出来谈也一样。” 老汉克回身,瞥了易文君一眼,似是遗憾地摇头。 于是下一刻,易文君就感到自己身后蓦然传来一股巨大推力。 易文君心中一惊,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这巨力推进了旅店内,狼狈跌倒在地,身后大门也轰然合上,四周一片昏暗。 靠!这地方果然有问题! 易文君抬头看去,只见她身前老汉克的脸在模糊的昏暗烛火下,就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魔鬼,连笑容都显得格外狰狞。 老汉克低头打量了易文君两眼,惊讶道:“竟然还是个女人?”顿了顿,他哼笑一声,“一个女人,竟敢为那个屠夫卖命,还主动来我们的地盘打探消息?你的胆子倒是挺大!” 易文君捡起地上跌落的帽子,借着烛光看了看,觉得这大概是不能戴了,于是随手用它擦擦手后,便丢掉这顶脏兮兮帽子,好奇道:“那个战争之主的使徒呢?把我推进旅店却不打算见我吗?” 这一刻,老汉克的脸色一变,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而吧台后的阴影处,一个声音则笑着响起:“哦?有意思,你们这群屠夫对我们竟已经打探到这种程度了吗?” 易文君就讨厌这种说话满嘴外号还要玩家主动逼问线索的人,啧了一声:“我都说了,我是来找人的。”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黑暗中,有人愤怒叱责,“你连我们这里驻守的使徒都了解得这么详细,你还说你不是那个屠夫的走狗?!” “对!”第四个声音冒出,大声附和,“除了那个屠夫,谁还会这么针对我们?!” “就是就是。” “死到临头还满嘴谎话,不愧是那个屠夫的走狗!” “……” 乱哄哄的声音响成一片,一个小小的旅店里,竟然塞了这么多人,并且好像还出自同一个秘密结社! ——这里竟然又是某个团伙的窝点! 易文君不由得摇头叹气,感慨自己的坏运气。 事实上,早在易文君来到这座旅店前,她就看到旅店内有一个象征着使徒的“火焰”正在跳动。 从对方“火焰”的强度来看,他大概介于低阶和中阶之间;而从他“火焰”的意象来看,他的能力是战斗方面的、是一个典型的战士,所以应该是战争神系的使徒。 不过到了这时,易文君还没有想太多,毕竟这里可是一国王都,哪怕在垃圾堆里藏一个高阶使徒都正常,更何况是低阶使徒这种小角色。 可易文君没想到的是,这里不但有一个低阶使徒,还有一群秘密会社的人,并且还把她当成了什么“屠夫”的手下,上来就给了她肩膀一巴掌,直接把她推进了这脏兮兮的旅店……说真的,她这一周目不会真的死于恶性疾病吧? 易文君嫌弃擦手,最后一次做出解释:“其实我不关心你们相不相信,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现在就跪地求饶,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这一瞬间,旅馆内一片死寂。 下一刻,旅馆内就响起一阵爆笑。 “饶我们一命?你?就你这小身板?” “就算你们屠夫知道了我们这个据点又怎么样?我们随时可以转移,但在转移之前,我们只要动动手指,你就活不了了!” “小姑娘,你还是不要嘴硬的好,现在就交待清楚你的来历,我们可能还会考虑向老大求情,饶你一命!” “哈哈哈……虚张声势的女人啊……”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9节 易文君听着这些声音,遗憾摇头,给他们判下死刑。 “算了……” “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当扎克雷来到老汉克旅店前,看着向来紧闭的旅店大门竟变成半掩时,他的心脏瞬间下沉。 他将手悄然伸进风衣内,取下后腰枪套里的枪,握在手上,沉着脸,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一步步走近旅店。 这短短的几步路里,扎克雷心中闪过无数猜测,其中有好有坏,有血腥的也有残忍的。但当他用力推开旅店大门、举枪扫视四周时,他却愕然发现旅店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埋伏和敌人,甚至也没有他猜测的血流成河。 ——昏暗摇曳的烛光下,起义军的大家倒了一地,但四周并没有什么挣扎和血腥痕迹,就好像他们只是突然睡着了。 扎克雷将旅店内所有可埋伏的地方扫视一遍,确认安全后,迅速放下枪。 “……老汉克?” “查理?” “汉森?” “快醒醒!” “这里发生了什么?” 扎克雷伸手,试图去摇醒这些在地上昏睡的人。 但直到扎克雷蹲下,将地上的起义军们一一查看过去后,他才发现这些人双眼紧闭,脸上却都带着陶醉微笑,似乎见到了什么极美好的事物。 昏暗摇曳的烛光下,这些人的微笑似乎脱离了脸皮,在空气轻轻飘荡,似乎下一刻就会黏在扎克雷的唇边。 而更让扎克雷头皮发麻的是,当他终于察觉不对、将手按在这些人的脖颈上时,他才发觉这些看似熟睡的人其实根本就是死去了! 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每一个起义军中都能独当一面的好手、最有希望觉醒能力的预备使徒,竟就这样在无尽满足与虚无的笑容中悄然死去,无一例外! 扎克雷面对这一地诡异的尸体,汗毛直立,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恐惧。 ——刚刚的旅店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遭受到了某个邪神使徒的袭击? 可对方到底是用的什么诡异能力,才会有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等等!不好!” 突然想到什么,扎克雷连忙奔向二楼密室。 但遗憾的是,这间密室早已被人打开,而其中秘密藏起的那些起义军相关的重要情报,也早已被敌人悠然取走。 扎克雷脸色难看极了,手臂青筋贲露,将厚重的门扇瞬间捏碎。 “该死的混蛋!” “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心中说不出是被挑衅的愤怒更多,还是忌惮与凝重更多。 而下一刻,当他站在二楼走廊居高临下审视一楼大厅时,他目光一凝,看到一楼角落里不知被谁落下了一只脏兮兮的帽子。 第025章 命运的两端 在与老汉克旅店几乎仅有一墙之隔的小巷上, 易文君跟急急赶来的扎克雷完美错过。 此刻的她,手里正拿着那份被郑重藏好的机密情报,一边向小区外走去, 一边随意翻动、飞速浏览。 应该是为了便于玩家阅读, 这份情报已经被系统自动翻译成了易文君最熟悉的文字, 于是易文君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半年前, 黑水工业旗下纺织厂的大量纺织工,声称自己在工厂工作时听到过奇怪声音,但仔细搜寻时却又遍寻不到……近日, 曾声称自己听到过奇怪声音的工人们已经全都消失不见……” “沿海渔民声称,这一年来,他们捕捞到的渔获中有越来越多的寄生虫,解剖后更是发现其内脏发生了可怕变异,出现了大量扭曲的增生组织, 疑似遭受到了工业废水的严重污染。近日沿海区域的渔民正准备组织向市政厅提出抗议……” “据统计,近年王都内发生了大量因出轨、滥交而导致的斗殴伤人事件, 各地区福利院接收的孩子也比往年增加了数倍, 然而这些孩子中大部分都是畸形儿,前途堪忧……” “……” 易文君越看心里越是糊涂:这都是什么啊?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也值得被锁在密室的小匣子里? 还是说那个旅店其实是调查记者们的集会所? 就是那种为了调查一件事的内幕、披露丑闻,可以为此卧底潜伏一年至数年的调查记者? 易文君带着疑惑, 迅速翻动了几页。 而果然, 在翻过数页疑似“八卦消息”的情报后, 新的情报出现了—— “……如今东线的战争陷入了胶着,如果继续将战线拉长, 极有可能令我们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我们组织在东部的暗线与基地, 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摧毁。对方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但从倒塌的建筑痕迹中却可以看出这是一群有着超凡力量的使徒,从他们显露的力量可以推测,他们大多是来自北国的雇佣军……” “……急报!敌人已经正式派出了他们的使徒军团,在这些使徒的手下,我们的兄弟们毫无反抗之力——组建属于我们的使徒军团已迫在眉睫!” “……急报!屠夫即将到达王都,参加宴会,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急报!那群北国的雇佣军势不可挡,我方兵力难以抵御,在昨夜痛失三城……” “……急报!屠夫进入王都后深居简出,行踪日益隐秘。经探查,他的房间内疑似有条密道,每天晚上他都会从这条密道离开,不知去向,直到第二天清晨才会回归。我方情报人员曾试图潜入调查,但我们很快就失去了这位情报人员的联系……” “……急报!唯一刺杀屠夫的机会,或许就在宴会上……” 易文君将这些情报翻了翻,终于确定了那群人的身份。 “原来还真的是起义军啊。” 那么那所谓的“屠夫”,指的应该就是起义军的毕生之敌,爱德华·哈里斯伯爵了。 易文君想到这里,无语摇头:“你们啊,想掐就掐呗,没事招惹我干什么?害得我这周目估计又是白搭。” 事实上,在动手前,易文君就已经隐约察觉到旅馆里的那群人有可能是起义军了,毕竟老汉克正是在听到易文君描述的安东尼奥后,这才转变了念头,试图将她留下。 所以易文君也曾经想过,这里会不会是王室近卫团在王宫外的秘密据点之一,或者安东尼奥其实背地里还有个身份,那就是就是起义军! 但易文君很快否定了。 一来,这破烂地方实在不符合格雷斯王室那“死了都要装”的风格,哪怕是为了隐蔽,王室近卫团也不可能选这种地方;二来,安东尼奥如果真的是起义军的一员,上周目他就不可能会拼死保护胡克二世了,这不合常理。 所以,当这样相互矛盾的事发生后,就代表她一定是缺失了某个关键信息,或是弄错了某个关键点。 那么这个关键点是什么呢? 很快的,易文君就想到了—— 黑头发,黑眼睛,小麦色的皮肤,并且长得很帅。这样的形容可不仅能够用来描述安东尼奥。 它还能用来描述安东尼奥的兄弟,起义军的将领之一,扎克雷! 认真说来,安东尼奥和扎克雷两兄弟在外形上其实是非常相似的,但一般人却很难将这对兄弟联系起来,因为二者的气质天差地别。 对于大哥安东尼奥来说,他根本看不出半点贫民窟的影子,完全就像是一个军功出身的老派贵族继承人那样,作风干练,神色冷峻,一丝不苟,脸色长年冰冻,像是能掉下冰渣子一样,威严十分深重; 可扎克雷却不同,他非常符合安洁莉卡对贫民窟出身的人的认知——警惕心强,攻击欲旺盛,脸上时常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和愤世嫉俗的怒火,而又因他的确投身了某项事业、经历过血和火的考验,所以他身上又糅合了难以言喻的魅力与信服力。 前者是千锤百炼的守护之刀,外冷热内的男妈妈;后者是因不甘被践踏而愤怒点燃自我的野草,外热内冷的阴谋家。 这样的两个人,就像是站在命运的两端,哪怕是安洁莉卡这个扎克雷的“恋人”都很难将他们联系起来,更别说是只看过过场cg的易文君了。 所以,当易文君骤然惊醒,将这一切事情的关键人物换成扎克雷后,这座寒酸的旅馆、这些实力参次不齐的游兵散勇,以及他们对外人极高的警惕心等,便都能说得通了。 就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易文君才会在动手前多问一嘴,也算是放这些npc们一条生路,毕竟按照安洁莉卡的人设来说,作为双面间谍的她应该不会在平时随便使用能力大开杀戒,而是一位更倾向动脑子的人物。 可是—— 他们竟然挑衅玩家耶! 这些npc,竟然在挑衅玩家,竟然说玩家不行欸?! 这能忍吗? 必须不能啊! 于是易文君一个鲤鱼打挺,也不去想什么维持人设和间谍智斗的事了,抬手就是一个大招,向这群npc证明—— 玩家,就是很行! 说好今天杀你,就绝不等到明天! “啊,看来这一局的100币入场券是打水漂了……”易文君有瞬间懊恼,但又很快振作,“哼,崩人设就崩人设吧,我就不信打不出一个结局!” “不过一口气杀这么多人还是有点头痛……还好这都是一群普通人。” 易文君晃了晃有点晕眩的头,感到自己的太阳穴仍在突突直跳。她伸手按了按,缓了口气后,继续翻动情报,将这些情报的关键词记住,确保自己再没有遗漏后,才把它们随手扔进路边垃圾桶。 而至于起义军的情报会不会就此泄漏、日后会不会有什么恶果陷入什么苦战——拜托,这是玩家该想的事吗? 玩家只需要负责打游戏和开心就好啦。 易文君花了一个小时,在小巷内兜了一圈,除了一群人头外一无所获,寂寞地回到咖啡馆里。 接着,她叫了杯咖啡,径直坐在提供消息的侍者小哥面前,开口就抱怨起了他的无用情报。 “什么?你说那里没人?”侍者小哥一听易文君去的地方,十分惊讶,“客人,你怎么往西区去了?” 易文君也是震惊:“不是你告诉我往那边去的吗?” 侍者小哥摇头:“原来客人你是外地人?早说啊!蛛网街里其实有两个区,西边的小区是著名的黑水区,里面住着的基本都是黑水工业的纺织工,她们白天都不在家的;那条街对面的东区,才是我说的地方——客人,你走错路了!” 易文君:“……” 原来如此! 难怪那个小区里白天安安静静的,随便敲门捉个人还非常巧地捉到起义军的线人。 嘿,一个西区一个东区,该说不愧是兄弟吗,就连选择蹲点的地方都这么近! “行,那就再跑一趟!” 易文君吨吨吨将咖啡喝完,起身离开咖啡馆,再度踏入那小巷纵横交错如同蛛网的街道。 而这回,在侍者小哥的提示下,易文君再没走错,穿过正确的巷道后,步入一条灯红柳绿的街道。 这里虽然也是用低矮的房屋挤出狭小的巷道,但与冷清无人的西区不同,这边的小区极有生活气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0节 易文君放眼看去,只见这个小区的道路与居民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每户人家基本都是门窗敞开,天上纵横交错的晾衣绳上飘着无数洗干净的床单被套,下方扭来拐去的巷道内则有孩子们嬉笑打闹,间或还能撞到街头巷尾挤在一块儿聊八卦的老头老太太们。 易文君才在这里站了一小会儿,就被塞了一耳朵八卦,满嘴食物香气,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几乎以为回到了自己出生的那条老街,有一种充满人间烟火的悠然与幸福感将此地笼罩……等会儿,打游戏呢,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慨。 易文君很快回神,迅速端正了自己作为玩家的态度,随便找了个人上前问路。 不过就连易文君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是,比起在西区的横冲直撞,她对待东区npc时的态度,还是下意识变得更礼貌了一些。 “请问,你们昨天有见过一个黑发黑眼的男人和褐发的女人往这边走吗?” 为了避免再度发生西区那种乱七八糟的狗血误会,这一次易文君着重描述了维尔玛的样子。 “她穿着紫色的礼服,长头发,看起来很漂亮也很凶。我听人说昨天他们两人一块儿往这边来了,请问你有见过他们吗?” 可能是见易文君在西区兜圈子太过辛苦,这一回,她非常顺利甚至非常轻易地得到了消息。 “紫色礼服的姑娘?你难道找的是维尔玛?”端着洗衣盆的妇人好奇看她。 易文君一喜,连忙点头:“对!就是她!” “你是维尔玛的什么人?你找她干什么?” 易文君迟疑一瞬,说:“我是她的同事,找她有点事谈谈。” 妇人眼睛一亮,神态也变得更亲切了:“原来你是金色剧院的人啊?你来找莉莉干什么?哦,瞧我,你来找我们的小夜莺肯定是为了节目的事吧!快来快来,看这儿,顺着这条路,走到第三栋红房子前就是莉莉住的地方了!” 易文君看着这位越发热情的妇人,有些惊讶,但很快又变成恍然。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向这个妇人轻快道谢后,就顺着妇人指的路,来到第三栋红房子前,伸手准备敲门。 不过,易文君刚接近门扇,就听到门内高跟鞋噔噔的声音迅速靠近,而还没等易文君反应过来,里头的人就将门从内拉开。 吱呀—— 门开了。 门内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这一刻,易文君看着身穿黑色缎面长裙准备出门的维尔玛,维尔玛则看着街溜子打扮的易文君,双方都为对方此刻的形象震了震。 维尔玛神色愕然,几乎有些茫然地拢了拢耳畔的发丝:“安洁莉卡?你怎么在这里……而且还……还这副打扮……” 没等易文君回答,屋子里,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响起:“莉莉!你给我回来!都说了我不会穿这种东西!你把我衣服藏哪儿去——” 声音戛然而止。 易文君好奇抬头去看,只见此刻,二楼楼梯口处,安东尼奥正穿着一套衣着“褴褛”、v字几乎开到三角区的衣服,站在楼梯口处,目瞪口呆地看着易文君,表情凝固。 易文君惊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维尔玛,道:“你们俩,昨天,难道——?” “不!不是!” 这一瞬间,安东尼奥一个激灵,慌张回神,想到自己此刻的形象,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强做镇定,语速飞快地解释:“安,你不要误会,昨天莉莉喝吐了,但我睡的是客房。” 易文君:“……” 镇定不了就别勉强了,进去换衣服吧大哥,你这都语无伦次了。 维尔玛向安东尼奥不屑嗤笑:“看你那傻样,说得我好像就能看上你一样。姐姐我只喜欢说话好听的小弟弟,你这种家伙就算了吧!”她随意摆摆手,“行了,衣服这会儿正晾在二楼窗台,应该快要干了。” 说着,维尔玛转向易文君,“我时间快到了,安洁莉卡,你来找我还是找他,找我的话,你得跟我一块儿去上班的地方才能谈?” “上班的地方?”易文君有点糊涂,“可是,剧院今天应该没有安排演出啊……” 维尔玛挑眉,摇头,直白道:“大小姐,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没有你的实力,也不是什么大明星,想在王都生活,当然得打两份工才能养活自己啊!” 维尔玛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话语十分爽朗。 于是易文君便非常顺口地问了下去:“这样啊,那你的第二份工是什么?” “舞娘。”维尔玛爽快回答,“脱衣舞男俱乐部白天的热场舞娘!” 易文君:“……”等等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维尔玛:“哦,对了,说起来你这样的大小姐应该还没见过脱衣舞男吧?怎么样,想跟我去看看吗?那群小伙子跳起来还挺好看的,他们每天的舞蹈可是最近王都富夫人和富小姐们最大的乐子呢!” 易文君:“…………” ???!!! 什么?竟然真的是脱衣舞男?! 这一刻,易文君瞳孔地震:这个游戏,竟然还有这种花活吗?这是我可以免费看的吗?! 难怪楼上安东尼奥的衣服这么有水平,该露的地方露,不该露的地方也露……原来这竟然是维尔玛从工作地点捎回来的“职业装束”?! 二楼,安东尼奥听得也是瞳孔地震:“什么?脱衣——不,等等!安!你不能去!!” 维尔玛想也不想,直接给他撅了回去:“什么能不能的,你算老几,我们爱去哪儿去哪儿,美女的事你少管!”说着,她又转向易文君,“安洁莉卡,你去不去!” 这一次,易文君回答得非常快:“去!” 楼梯口处,安东尼奥震惊过后,脸上露出了羞窘交织的尴尬。 此刻,他一边想要冲进房间把自己身上“不知廉耻”的褴褛服装遮住,一边又怕自己进去再出来后,门口的两位大美人就已经欣然结伴去了脱衣舞男俱乐部—— 脱衣舞男俱乐部! 那可是脱衣舞男俱乐部啊! 这怎么行? 这怎么可以? 正经人怎么能去这种放纵声色的地方?! 生性严谨认真的安东尼奥对这种地方有着百分之两百的抗拒。 可偏偏他的话对两位姑娘就跟放屁一样,没一个愿意听的。 维尔玛是性格自由,不会听从任何对她的生活方式指指点点的人,哪怕对方是安东尼奥这个童年伙伴兼恩人。更何况,维尔玛并不觉得自己欠安东尼奥什么,因为她离开时已经还了崔西夫人一大笔钱,一切都已经两清,如今欠安东尼奥的是崔西夫人而不是她维尔玛。 而玩家——玩家就更别说了! 那可是传说中的脱衣舞男俱乐部耶!一个传奇性的打卡点啊! 别说面对一个npc的劝阻了,哪怕下一刻天上就下起刀子雨,玩家都绝对要跑过去长长见识。 于是,安东尼奥被两个我行我素的姑娘一堵,原本严肃冷峻的脸憋得红透,神色慌张,竟有那么片刻显得像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大狗狗。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那——”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第026章 命运天平(上) 于是, 三个奇怪的家伙就此结伴,叫了一辆马车,前往某个传说中的俱乐部。 不过,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 当马车俱乐部前停下时, 易文君四下环视, 发现这个地方竟然并不在什么隐蔽的小巷子里,四周也并没有什么暧昧暗示,不寒酸也不高调, 反而非常雅致端庄,就像是什么高档歌剧院一样。 易文君:“……” 看来你们俱乐部确实是在严肃正经地做脱衣舞男这个项目的。 易文君稍稍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如果她来到的真的是某种暧昧场合、并且在搞某些不和谐的东西,那说不定到时候一进门就是满屏马赛克, 或者被迫“一夜过去了”;可现在这里这么严肃正经地“搞艺术”,那说不定她还真能在游戏里看到点“艺术”呈现? 这样想着, 易文君振奋了精神, 跟着维尔玛进了俱乐部。 维尔玛一边走一边向易文君解释:“俱乐部一般每三天就会安排一次表演,每次表演都有两个场次, 一个是日场一个是夜场。日场演出比较正经,有男人的节目也有女人的节目, 除了那群男人上场时衣服会比较少之外, 跟普通舞台没太大差别, 而到了夜场,才是真正的狂欢夜, 如果你想的话, 我们可以在这里一直留到夜场演出的时间。” “好啊!没问题!”易文君一口应下。 这种节目, 请务必让她看看! 安东尼奥黑着一张脸,一路跟在两人身后,听着这番谈话,整个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他酝酿了好一会儿,才严肃地憋出了这句话:“这不是正经人该去消遣的地方。”顿了顿,他察觉到自己话语的歧义,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工作的话可以理解……但消遣不该。” 安东尼奥不愧是男妈妈,心思十分敏锐,在说到脱衣舞男俱乐部时,始终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语气,避免自己话语中的某些部分可能刺伤自己的童年玩伴。 但两个姑娘却反而没这样的敏感心思,一个浑不在意,一个漫不经心。 维尔玛摆出一脸“老娘就这样”的表情,悠然道:“我又不是什么正经人,我就喜欢去。” 易文君点头赞同:“我是正经人,但我也喜欢去。”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 安东尼奥:“……” 把唯一的男士丢在舞台下的座位上后,维尔玛拉着易文君进了后台。 易文君跟着维尔玛一路走进,发现可能是因为马上就要演出的缘故,四周人来人往,十分忙乱,而那些若无其事穿着“行为艺术服装”走过的男人们,也让易文君大开眼界。 ——哇!原来真的没有马赛克耶! 原本还以为安东尼奥的那一身是特定的cg福利,但结果其他人也没有马赛克?难道说这个游戏里根本就没有马赛克这种东西吗? 这么说来,那玩家岂不是也能……不不不,在过场cg的时候玩家还是穿得像个人比较好。 否则在npc义正辞严地呵斥玩家你这个魔鬼的时候,玩家却穿着一套脱衣舞娘/男的装扮时,那就未免太出戏了。 这很容易让人从严肃的复仇升级题材跳到十八禁题材。 胡思乱想间,维尔玛将易文君拉到了她的换衣间内。 维尔玛四下看了看,在确定了换衣间内没人后,她将门反手锁上,这才转身看向易文君,双手环胸,上下打量:“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没从满眼脱衣舞男中回神的易文君:“……欸?” 维尔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别装傻,你其实根本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安东尼奥的吧?”她像是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你想来找我,那些年那么多天,你早就来了,何必在今天。” 不等易文君回答,维尔玛又迅速收敛表情,严肃道:“我知道你来找安东尼奥可能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在你做决定前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安东尼奥现在是王室近卫团的成员,他正在为胡克二世陛下效力!并且你知道的,那个傻子就是个死心眼,既然决定了为谁效力,那就绝不会改变!” 维尔玛越发严肃:“所以安洁莉卡,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易文君点头:“我明白。” 易文君当然明白维尔玛这番话的意思。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1节 原来,早在易文君找上门时,维尔玛就明白了易文君的来意。 但因维尔玛知道安洁莉卡一直与起义军来往甚密,所以为了避免安洁莉卡出于“对莫妮卡的自责心态”而又做出什么头脑发热的事——就像是当年被扎克雷一说就加入起义军——她才会将易文君带到后台,说出这番既是提示也是警告的话,让易文君拿捏好对安东尼奥的态度和距离。 也正是出于这一点,维尔玛才一定要将易文君带到人声鼎沸的俱乐部后台来说,因为只有将声音藏入这种混乱的地方,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使徒用他们奇奇怪怪的能力听到些不该听到的事。 仅从这一点来说,维尔玛显然是更倾向易文君这边的。 “所以对于安东尼奥和扎克雷两个人的事,你怎么想?”维尔玛问。 易文君稍稍沉吟,道:“安东尼奥他……昨天有提过扎克雷吗?你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两人是怎么回事吗?” 在上一周目的游戏里,这两人就像是隐形人,几乎没有他们的戏份。 但随着这一周目的深入探索,随着这对兄弟的身份的展露,易文君觉得光是看设定这对兄弟就不该是普通人,所以他们身上一定还有她没挖掘出的剧情! 维尔玛缓缓摇头:“我也是在昨天才跟那傻子见面的,对他了解得不算很多,也没听他提起过扎克雷……也可能他真的提起过吧,不过我昨天很快就喝醉了,没听到太多。” “这样啊……”易文君有些失望。 “不过我听他提过当年的事。” 易文君:“啊?” “就是当年我们被抓走后分开的事。”维尔玛瞥了易文君一眼,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笨”。 她说道:“当年,我们三个女孩子是被崔西夫人买走了,日子其实还算好过的,但他们却不太好,要被卖到很偏僻的地方去当劳工……不过扎克雷应该也跟你说过,当时运送他们的商队被卷入了一场冲突,马车被毁坏,所以半路上大家就都分散了。 “昨天安东尼奥告诉我,那场冲突其实是当地伯爵的军队正在清缴领地里的反叛军,而因为伯爵军队里有一位攻击力强大的使徒,这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后来,在马车毁坏、大家四下分散后,安东尼奥倒是运气不错,被那位强大的使徒收留,当作亲儿子养大,就连爵位都在成为教会的苦修士后交给了安东尼奥。 “后来他按部就班地加入王国军,晋入近卫团……所以别看安东尼奥跟我们是同一个出身,现在的他,可已经是个大人物了呢!” 易文君点头,若有所思。 难怪她说怎么一个贫民窟出生的穷小子都能成为近卫团的首领,她还以为这格雷斯王室已经开明到了任人唯贤不论出身的境地呢,原来是因为安东尼奥被一个能力强大的使徒收养了,并且继承了对方的爵位。 果然王室还是那个王室。 “但我觉得,安东尼奥应该过得没他说的那样好。”易文君中肯说,“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只送钱给崔西夫人,但却连妹妹莫妮卡都没有相认……那时候的他肯定以为自己随时都会死去,所以才选择什么都不说。” 以格雷斯王室那装逼到每根头发丝的风格就知道,他们目光挑剔苛刻,非常擅长严以律人,所以哪怕安东尼奥继承了爵位,但他的出身依然是一大硬伤,必定要付出比常人百倍的努力才能走到如今的地位。 光看安东尼奥从记忆碎片里那个冲动爱笑、跳脱暴躁的少年,变成如今沉默寡言的死人脸就能看出,这些年他肯定没少接受社会的毒打。 “……也对。”维尔玛垂下眼,从怀里抽出了一根烟,在指尖把玩,“这年头,谁都不好过。” 易文君迅速将话题拉回来:“所以安东尼奥真的没提过扎克雷?他们这些年就一直没有见过吗?” 维尔玛摇头:“不知道,至少我不记得他提过。” 易文君点头:“那好吧,我知道了。” 维尔玛眉头一皱:“但你还没回答我,安洁莉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兄弟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易文君满不在乎:“这个没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维尔玛眉头皱得更深了。 “的确没有关系。”易文君无所谓笑笑,“因为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马上胡克二世这个boss就要开大招放全屏aoe了,到时候能不能渡过难关还是两说,谁还顾得上这个呢? 易文君说:“而且比起他们兄弟的事,你不觉得你的事更紧急吗?” 这回,茫然的人变成了维尔玛:“我的事?什么事?” 易文君指了指门扇,于是下一刻,门外就有人哐哐拍门。 “维尔玛!维尔玛你死哪儿去了?排练呢!马上就到你了!” 维尔玛这才恍然醒悟,把易文君推出换衣间,在门内急急换起了衣服。 易文君离开换衣间,无所事事地开始在后台闲逛起来。 而在路过后台的某条通道时,易文君诧异发现安东尼奥正背靠通道,身形在灯光未照亮的阴影处若隐若现。 “……安东尼奥?”易文君试探地走了过去,“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有什么事吗?” 阴影中,安东尼奥像是突然惊醒,恍然回神,转头看她。 “安,不,安洁莉卡,我……” 安东尼奥站直了身,身形紧绷,声音紧张,目光闪避,高大的身形这一刻却给人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 易文君不由有些好奇:“你这是怎么了?” 安东尼奥稍稍沉默,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紧接着,他终于正视她的面庞,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竟像是闪闪发光。 “安洁莉卡,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声音稍稍迟疑,但很快下定决心。 他看着易文君,向来严肃的神色柔和下来,脸上虽依然没有笑容,但目光却柔软得像是有纯粹的喜悦流淌而出。 他似乎是在注视某种极闪耀的东西,而当那闪耀的光芒落在他的眼里时,便也点缀了他的神光。 易文君被晃了一下,但很快回神,点头道:“好,你说吧。” 安东尼奥越发紧张了,声音有些羞赧,但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却一直直视着易文君,漂亮得令易文君都忍不住一瞧再瞧。 “安洁莉卡……其实我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你的每一场演出……其实我都看过……” 这一回,易文君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你看过?每一场吗?” 安东尼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易文君困惑道:“可是,这些年你应该很忙才对吧?” 自十六岁的安洁莉卡一唱成名后,崔西夫人就开始安排她在整个东奥雷王国内巡回演出,可谓是将整个东奥雷王国都跑了个遍;而那时的安东尼奥则应该为了继承爵位和进入近卫团,而不懈打拼才对。 但现在安东尼奥却说他每场演出都看过? 他有这么闲吗? 安东尼奥强做镇定,可他局促羞赧的心情却从他的每一个举动里显现。 “是……是有点忙……”他有瞬间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可能是因为自己也知道自己“有点忙”这个谎言是多么的烂,但他很快又看向易文君,带着笑意的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但是这个不重要,安洁莉卡,只要是你的演出,我就一定会去。” 易文君越发不解:“为什么?” 安东尼奥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我——” “安洁莉卡!” 就在这一瞬间,维尔玛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易文君回头,只见维尔玛正站在换衣间前,手里抱着条裙子,四下张望:“安洁莉卡?你在哪儿?” “在这里!”易文君向维尔玛挥挥手,再回头时,她看到了安东尼奥脸上显而易见的沮丧失落。 易文君若有所悟,但在维尔玛的不停呼唤下,她还是选择跑向对方。 “怎么了维尔玛?找我什么事?” 维尔玛一把将手上的裙子拍在易文君的手里:“快!换上裙子,跟我上场!” “等等……什么?!”易文君倒吸一口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维尔玛不满抱怨:“我那蠢货搭档把肚子吃坏了,这会儿还在洗手间里磨蹭呢,我看她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现在也只有你能来救场了!” 易文君震惊了:原来还真的要上场啊? 不是,等等——她不是来看人跳舞的吗?怎么突然要自己上了?! 易文君:“可是……但是——” “可是什么可是!跟着我跳就行了,很简单的!”维尔玛一把拍在易文君的肩上,“你个蠢货,这些年来干尽了蠢事!我都没跟你生气了,你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我吗?!” “——但是我已经好多年都没跳了啊!”易文君脱口而出。 这句话所指的,不仅是安洁莉卡,更是指易文君本人。 事实上,易文君从小就很有舞蹈天赋,并因此受到过数位名师的指点,甚至还得过省级比赛的一等奖! 但是,这是个少儿奖。 换而言之,易文君已经快有十年没跳过舞了,跟安洁莉卡告别舞蹈的时间差不多,所以说到“上台救场”这种事,不管是安洁莉卡和易文君,都做不到的啊! 托管都托不的吧! 十年!你知道十年不跳舞的人是怎么样的吗? 那就跟从没跳过舞一样! 维尔玛随意挥手:“跳舞这种事很简单的,真正有天赋的人哪怕隔了十年都没问题。” 易文君:不!一点都不简单!而且我很有问题!我的老腰老腿还有我的自尊心都会跟我强烈抗议!! 像是看到了易文君内心的呐喊,这一刻,维尔玛直勾勾地看着易文君,棕褐色的眼瞳像是能够看穿人心:“安洁莉卡,我知道在那一年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跳过舞了,但你真的想要把那件事一直放在心里吗?已经很多年了,你也为此做过很多事、付出了很多代价——是时候该放下了。” 易文君蓦然怔住。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几乎分不出维尔玛是在与“安洁莉卡”对话,还是在与“易文君”对话。 她若有所思地抱着被维尔玛强塞进怀中的舞裙,低头看着这条有着黑色缎面和红色内衬的舞裙,轻轻抚摸,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两人身旁的安东尼奥无声听完了全程,这时也开口劝道:“去吧,安洁莉卡。” 易文君回头看他,对上了安东尼奥那双平静宽容,像是洞悉一切的眼睛。 “如果莫妮卡在这里,她也一定很想看到你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安东尼奥温和说,“去吧,安洁莉卡,你已经做了很多了……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浪费自己的天赋。” 易文君愕然回神,震惊看着安东尼奥,脑中闪过数个念头。 等等?为什么安东尼奥会在这种时候提到莫妮卡? 难道他其实—— 没等易文君想明白,维尔玛便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推进换衣间。 “好了,别磨蹭了,赶紧换衣服!”维尔玛爽快道,“你还有三分钟时间。三分钟后,我们就要上台!” 第027章 命运天平(中)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2节 易文君手中的这条舞裙, 有着黑色缎面和鲜艳的红色内衬。 看款式,它好似只是普通的长裙,甚至有些保守了, 但当易文君掂量了一下裙摆的厚度后, 她就立即明白, 当穿上这条舞裙的舞娘飞旋起来时, 那黑色的缎面会在空中飘荡出怎样的轨迹,露出鲜艳裙摆如暗夜玫瑰绽放。 在维尔玛不断的催促下,换衣间内的易文君并没有观察太久, 飞速换好了舞裙。 而当她穿上舞裙回头望向镜子里的人时,她发现原本陌生的安洁莉卡的模样,竟好像开始与现实中的自己重合。 或者说,现在的安洁莉卡,就像是定格在斩获少年组舞蹈大奖的照片里的自己, 长大后的模样。 易文君依稀记得,自己从小就比同龄人长得更快, 身材更为高挑, 轮廓更为深邃,甚至头发也带着淡淡的黄, 在阳光下会显出非常明显的异色,因此她也总被人笑着说是外国人……但事实上她只是单纯的头发不好而已。 后来, 她放弃了学习舞蹈, 淡黄色的软发也在不知不觉中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恢复黑色。发小顾梦城常说, 现在的她和小时候的她,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哪怕拿出照片来对比, 普通人也完全没办法将年幼和成年两个状态的易文君联系起来。 易文君曾对此嗤之以鼻, 但当她观察镜子里身着舞裙的安洁莉卡时,她却突然感到,这一刻的安洁莉卡似乎才是她年幼时幻想的长大后的样子。 “安洁莉卡,换好了没有?” 再一次的,维尔玛的催促声响起。 易文君无声笑了笑,擦净镜面上的雾气,审视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来了。” 易文君从换衣间内走出。 这一刻,换衣间外的两个人看到她后,不由得都呆了呆,目光中既是震惊,也是惊艳。 安东尼奥几乎立即就紧张起来,看似镇静实则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而维尔玛则上下打量易文君后,笑了一声:“你看起来几乎都不像安洁莉卡了。” “是吗?”易文君浑不在意。 “是啊。”维尔玛顿了顿,“你不再像‘安洁莉卡’,你更像你自己。” 上台时间十分紧急。 维尔玛拉着易文君来到台下才等候了不到半分钟,就到了两人的上场时间。 易文君临到这时,也忍不住生出点儿心虚气短。 “真的没问题吗?”易文君说,“我连要跳什么都不知道。” “又不是要你跳脱衣舞,看得过去就行了。”维尔玛满不在乎,“反正那群人也不是来看我们的,随便糊弄一下就好。” 听到这儿,易文君都忍不住要给这位姐竖大拇指了。 厉害了,这种“老娘就这样,你们爱谁谁”的人生态度,实在拉风。 不过拉风的前提是真的有实力,不然就会从拉风变成摆烂。 于是易文君难得谦虚:“至少要告诉我今天跳什么吧?” “北国的民族小调,是即兴舞,放心了吧?”维尔玛随意摆手,“放心,不会坑你的。” 很快,两人的上台时间就到了。 维尔玛在上台前再次叮嘱了易文君一番:“舞曲第一段主旋律时,你记得多看我怎么跳;接着在第二段副歌时,你从侧面上场;到了第三段主旋律重复段,就是我们的双人舞了,怎么样?没问题吧?” 易文君有瞬间紧张,但又很快放松。 “没问题!”易文君一口应下。 反正有问题了就读档。 不带怕的。 舞台上,灯光暗下。 维尔玛离开了易文君的身边。 而当灯光再亮时,她已经站在了台上,背对观众,提起了自己裙子的一角。 从易文君的角度望去,可以清晰看到维尔玛有着褐色的卷发、深邃的眼瞳。因维尔玛的肤色并不像寻常白种人那样白皙,也不像安东尼奥他们那样黝黑,而像是混血儿般健康活力,所以她选择的舞裙虽然与易文君同款,但却是青色内衬。 她不像任人采撷的花朵,她是遮风挡雨的高木。 咚—— 高跟鞋骤然在舞台上一踏。 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音乐声响起。 当那如手风琴般带着特殊韵味的音律在舞台上回荡时,维尔玛也提着裙子轻旋到了正面。 “我漫步云端,我看到世界在我脚下,这是真的吗……” 冷感又磁性的声音在节奏的音律中歌唱。 当抽离了歌剧的美声技巧后,它便如同星光在冰原中的神秘回响。 鼓声进入。 充满生机又充满冷漠的青色与黑色在舞台再次回旋,带着异域风情的语言低吟。 灯光下,维尔玛目光深邃冷漠,脸颊的手指却如花朵轻绽。 “我已经醒来,却又好像再次做梦了,这是真的吗……” 鼓点越来越快。 维尔玛唇边扬起笑,却又更像是讥诮,提着裙子在精致而质感的音乐中飞旋,脚下的高跟鞋踩着鼓点的每一个重音。 很快,狂野的男声响起,副歌如同远古旷野上的祈祷。 维尔玛回头给了易文君一个眼神。 几乎有些看呆了的易文君这才回神,明白到了自己入场的时间了。 易文君忍不住露出笑来,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但当歌曲暂歇,灯光稍暗时,易文君站在了维尔玛的身旁,一手轻提裙摆,背对观众,摆出了与维尔玛一般的姿势。 这一刻,奇妙的感觉涌来,就如同久旱的枯木重逢甘霖,如同失去双腿的人重新站立。 没有得到过幸福的人不会知道自己的不幸,没有经历过不凡人生的人不会知道日常的枯燥,没有站在过舞台上的人不会明白泯然众人的失落。 易文君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去跳舞,也忘记了曾为了跳好一支舞而付出过怎样的努力,更忘记了热爱与激情曾在她鼓动的心脏里留下过怎样的痕迹。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没有忘记。 咚—— 高跟鞋踏在木质的舞台上,易文君与维尔玛一同转过身来,脸上灿烂的笑容就像是在发光。 “我漫步云端,我看到世界在我脚下,这是真的吗……” 歌声响起。 易文君提着裙子,踩在鼓点上轻旋。 黑色与红色的裙摆在她脚下飞扬,如同鲜艳的玫瑰一次次绽放。 “我已经醒来,却又好像再次做梦了,这是真的吗……” 易文君伸出手,脸上的笑容如舞裙一般张扬。 她开始轻声与维尔玛齐唱。 “当我伸手触摸天际时,星星会落在我的脚下……” “当我将过去抛在脑后,世界会向我敞开怀抱……” 青色与红色与黑色在舞台上旋转。 那原本冷漠又遥远的冰原之音,在加入安洁莉卡的华美嗓音后,化作了浮华尘世的蛊惑,以致于舞台上的每一道音律、每一个鼓点,都带着令人沉迷的魔力。 乐音之中,易文君竟好像又一次听到了星空下的蛊惑之音。 [呼唤我的名字……] [呼唤我——] 易文君置若罔闻,笑着在舞台上飞旋,如同世界也在她眼中飞旋。 “我漫步云端,我走在世界的前端;我看到星星落下,我看到世界在我脚下变迁……”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像是梦境又像是现实。 像是迷幻又像是蛊惑。 当易文君笑起来时,舞台下的人也笑了起来。 当易文君跳起来时,舞台下的人也不由得跳了起来。 “我是清醒的吗?还是在遥远的梦里?” “我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入梦?” 易文君不知不觉来到了舞台的中央,成为了舞台上唯一的主角,但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她从舞台上跳下,离开了灯光,站在狂欢的人群中笑着飞旋,但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大家都唱了起来,为她鼓掌,为她痴狂。 [呼唤我……] [奉我为主……] [我的名字是——] “狂欢吧,狂欢吧……” 她唱了起来。 “我就是梦的主人,在我的梦里狂欢吧……” 狂欢吧。 “狂欢吧!” 在她的梦中狂欢吧! 咚——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3节 最后一声。 鼓点与高跟鞋一同落下。 易文君终于停步。 鲜艳的红色裙摆就此垂落,蒙上黑色的轻纱。 乐音暂歇,声音抽离。 一切如同梦境。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站起来,为她鼓掌,为她喝彩。 “bravo!bravo!” “再来一次!” “再跳一个!” 易文君平缓了气息,因舞蹈而潮红的面颊上露出真心的笑。 她清楚明白,这一次的掌声与过往游戏中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因为过去舞台上的掌声,是给由系统托管的安洁莉卡的。 但这一次的掌声却是给她的。 这是独属于易文君的掌声。 沉寂已久的热情在热烈的掌声中苏醒,伴随着心脏的跳动,与血液一块在体内汹涌流淌。 但易文君却按捺住了再次舞蹈的冲动,与维尔玛一同谢幕,退下舞台。 她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悄悄回到观众席,坐在安东尼奥身边。 这一刻,易文君发现安东尼奥看她的目光更为明亮了,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你跳舞的样子很好看。”安东尼奥真心称赞。 于是易文君便也不客气地收下了:“谢谢。” “为什么不继续跳呢?”安东尼奥问,“大家的兴致都很高,如果你想继续跳的话,俱乐部的负责人应该不会拒绝。” “大家到底是来看脱衣舞男的,我还是不要喧宾夺主了。” 易文君难得谦虚了一下,而对面的安东尼奥也终于想起自己在哪儿,脸色不由得僵了僵。 易文君就当作没看到,继续道:“其实主要是因为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 易文君顿了顿。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几乎脱口而出,问安东尼奥对当年莫妮卡的事到底知道多少,以及安东尼奥作为使徒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能够在上一周目发觉她的攻击。 但最后,易文君决定将目光聚焦于最紧要的事件上—— “听维尔玛说,你是近卫团的成员?那对于国王的事,你知道多少?” 安东尼奥惊讶看了易文君一眼:“你怎么会想要问这个?” 易文君说:“因为有一些问题。” 安东尼奥稍稍沉吟,坦诚道:“你想要知道什么?不过提前跟你说一声抱歉,我知道的事也不多,能告诉你的就更少了。” 易文君想了想:“你知道国王他为什么会被称作神眷之人吗?” 胡克二世是邪神的使徒,这是一周目最末时易文君才知道的事。 但在这之前,胡克二世就十分反常,比如说他是唯一一个打破格雷斯王室一当国王就早死的诅咒的人,比如说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却还跟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一样风度翩翩。 这些其实都昭显着胡克二世身上问题很大,可无论是贝西夫人也好还是生命教会也好,竟都没察觉到这样的异常,反而都认为这是因为“生命圣主向胡克二世降下了神眷,破除了诅咒”。 这样坚定不移的认知是从哪儿来的? 安东尼奥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这件事其实不是秘密,不过安洁莉卡你可能没有关注过。四十年前,当陛下还是莫城伯爵的长子时,他就曾在莫城的生命教会中引发过神迹……” “等等等等?”易文君不可置信地伸手,示意暂停,“莫城伯爵的长子??胡克二世??” 安东尼奥干脆点头:“没错。安洁莉卡,你也知道,格雷斯王室成员的寿命普遍悠长,但在成为国王后却会遭受诅咒,通常在五年左右就会暴毙,所以——”安东尼奥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道,“所以在陛下之前,王室中人几乎没有什么人想要当国王。”或者说,对国王这个职业避之不及。 在作为王室成员时,大家可以吃喝玩乐近百年时间,但当上国王后,大家却仅有五年好日子,而且还要被生命教会压制,想要来场临死前的疯狂也不可能。 ——拿百年的享乐人生换取不到五年的有限的权势? 不划算,不划算啊! 易文君理解,但依然不敢相信:“但是胡克二世怎么会是莫城伯爵的儿子??” 安东尼奥说:“因为这是格雷斯王室的传统——只要有王室血统的人,都能成为被王室选中,成为下一任国王的备选继承人。而胡克二世陛下的祖母正是格雷斯王室的公主,所以在老国王去世后,陛下就因年轻时引发的神迹而被选为新一任国王,记入王室名下,跟莫城伯爵脱离关系,成为了老国王的儿子。” 易文君:“……” 她就说怎么死了五十多个国王后,这王室竟然还在,原来是广撒网啊! 只要是有王室血统的不论远近都能抓来当国王,那这死的肯定没有生的多。 不过这莫城真是能作妖,但凡有名有姓的邪神教徒几乎都咿嘩是这里出身的,看来这儿真的是邪神信徒的老巢了。 易文君说:“那四十年前的神迹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而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迟疑了一下,安东尼奥抬头注视易文君,目光柔软,“安洁莉卡,明天我的假期就要结束、回到王宫了,所以今天晚上,你可以来香波河畔59号吗?我有很多事——很多非常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诉你。” 易文君惊讶:“这里不能说吗?或者换个地方说?” 安东尼奥坚定摇头,神色甚至有些严肃:“不行,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是关于……”他话语停下,再次摇头,“总之,我们不能在外界谈论哪怕半个关键词。因为在没有庇护的时候,只要被谈及,就必定会被听到。” 这么严重的吗? 那想来这个秘密很重要咯? 易文君恍有所悟:难道说,这就是安东尼奥最初在剧院后门跟崔西夫人纠缠的原因? 因为安东尼奥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安洁莉卡,可崔西夫人却不愿在入宫献唱前的紧要关头让安东尼奥打扰,所以才有了剧院后门纠缠的那一幕? ——这难道就是这一周目的关键剧情所在吗? 易文君暗自兴奋起来,干脆点头:“好,到时候我一定会去找你!” 安东尼奥向易文君露出一个柔和又有些僵硬的笑,就好像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他有些放松,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离开了。” 说着,安东尼奥起身,但在离去前,他又犹豫片刻,回头加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语。 “安洁莉卡,你的能力最好不要随意使用……”安东尼奥语焉不详,“命运是一座天平,它赐予了你什么,就必然会收回什么,你得到的力量越多,你失去的也就越多——这是我的老师和我的父亲在我成为使徒的第一天时告诉我的话,我将它转告于你……请你以后多加考虑。” 易文君轻轻挑眉,若有所思。 回神后,易文君看了看时间,发现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两点了,于是她不得不跟这个脱衣舞男俱乐部遗憾告别,匆匆准备晚上的会面。 离开时,维尔玛听着易文君离去的理由,满脸狐疑:“什么事不能现在谈要晚上谈?安东尼奥那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拖时间换地点,好不让大家围观俱乐部的夜场节目? 那傻子有这么聪明吗? 易文君摇头:“没关系,我们可以下次再看。” 脱衣舞这种东西,随时都可以看,但关键剧情可绝不能错过! 维尔玛无奈点头:“那好吧。” 易文君告别维尔玛,匆匆离开俱乐部,顺着原路返回崔西夫人和安洁莉卡的住所——那栋漂亮的三层小洋楼。 而就在易文君站在楼外墙下,摩拳擦掌准备翻墙时,一个隐含怒意的声音响起。 “所以,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安洁莉卡?” 易文君惊讶回头,这才发现小巷的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阴影中,扎克雷抬头看向易文君,黑色的眼瞳里如同有火焰不断升腾,烧得他目光透亮,恐怖而危险。 他挥了挥手上脏兮兮的帽子,声音有着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这就是你的答案?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大哥,选择了王国,对吗?” 他将帽子丢到易文君的脚下,低沉的声音如野兽咆哮。 “你背叛了我,安洁莉卡——你背叛了我们所有的人!你怎么敢?!” 易文君诧异看着抛到自己脚下的帽子,没想到扎克雷竟然脏成这样的帽子都能认出是她的。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样的破绽和对方的指责,因为—— “为什么不敢?为什么你觉得这是背叛?”易文君奇怪看着扎克雷,“你不会以为当你把自己的恋人送上战场后,她还会选择继续爱你吧?” 扎克雷如遭雷亟,身形僵在原地,如同雕塑。 “还是你以为你们组织将成员的性命随意抛弃后,成员还会不离不弃地跟随?你们要刺杀哈里斯伯爵,却不自己动手,而是准备在昨天将事情交给一个甘愿为了恋人成为间谍的女人——你们早已经将她视作了弃子,不是吗?” 扎克雷终于回神,目光闪动间,落在易文君脸上的神色复杂至极,似乎是烈火般狂涌的憎恨,又像是悲哀绝望的爱慕。 但易文君没打算深究:“行了,不管怎么样,一切都结束了。记住,是你背叛了安洁莉卡,不是安洁莉卡背叛了你。” “醒醒吧,你和安洁莉卡早已经结束了。” 话音落下,易文君轻盈翻上墙,没有回头。 “所以扎克雷——不要再来找我了,你跟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第028章 命运天平(下) 夜晚, 跟安东尼奥约好的易文君再度溜出小洋楼,准备前往香波河畔59号赴约。 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小洋楼, 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这里头的npc, 因为在易文君看来, 在跟脑袋有病的扎克雷撕破脸后, 以对方的性格和身份,他肯定不会对此无动于衷,而是一定要报复回来的。 然而易文君等了一个白天也没等到对方的动作, 所以易文君猜测,扎克雷的报复极有可能放在晚上的夜深人静时分——就比如说她离开小洋楼去赴约的这段时间。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小洋楼里毫无防备的崔西夫人和女仆们的处境,无疑是极危险的,可易文君稍稍思考后, 却很快就放弃了提醒她们的念头。 一来,提醒这群人后, 接下来她肯定还需要解释一大堆的话, 否则以崔西夫人的性格可不会让她轻易脱身,今晚就不一定能赶上与安东尼奥的约定了; 二来, 如果扎克雷真的以袭击小洋楼的方式“警告”她白天的肆意妄为,那在这样的混乱下, 说不定还能为她开启出乎意料的剧情呢!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4节 探索剧情这种事, 就跟装逼一样, 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总而言之, 值得一试。 迅速衡量得失后, 易文君果断翻墙离开, 疾行到主干道上,随手叫停一辆马车后,就报上了地址。 驾驶马车的车夫听到地址后,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神色,再看易文君时就带上了些羡慕又暧昧的神色,显然是以为易文君正准备跑去豪宅区跟人春风一度呢,甚至还可能在心里暗恨自己怎么不是个大美女,走不了交际花这条路。 易文君对此颇感无语,只觉得这游戏离谱—— 不但是剧情线和恋爱线编得离谱,就连这种边缘型的npc,其面部表情和心理活动都细致得过分离谱了……你说你们文案没事干点啥不好呢,净搞这些没用的。 “快走。” 不再多想,易文君登上马车,出声催促。 车夫向易文君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接着就挥动鞭子,直奔香波河畔。 香波河是东奥雷王国境内最重要的河流之一。 它从极远极寒的北国而来,浩浩荡荡,穿过大半个陆地板块后,在东奥雷王国王都这个重要的海滨城市奔涌入海,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比陆地更便捷的交通和难以想象的货运,是支撑着这个王国站起来的重要脊梁之一,因此它又被东奥雷王国称作母亲河。 所以能够住在母亲河畔的,自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权贵。 不过,易文君也很清楚,随着工业的进一步发展,以及来往货运船只的进一步增多,这群权贵很快就要觉得香波河这边吵闹拥堵掉逼格,继而搬去王都的郊外了。 毕竟在世界规则大差不差的前提下,大家装逼的路线也大差不差。 易文君按照地址,很快来到了约定地点。 但当她站在香波河畔59号前时,她上下打量自己面前的这座庄园,缓缓拧眉,原本伸手准备按门铃的手也停在了半空,迟迟没有动作。 此刻,夜色沉黯。 路边的街灯并不明亮,照不亮河畔这一座座奢华威严的庄园,就好像代表着工业和电气的新时代在这里止步,与象征着旧时代的王权贵族们隔了一层朦胧又神秘的距离。 而在这一层似是轻薄又好像天堑的距离之外,易文君用目光不断打量,可越看她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奇怪……” 她暗暗思考。 “今晚的剧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易文君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太长,也可能是易文君本人过分醒目,很快的,没等易文君思考好下一步该如何做,这栋庄园内的某处就骤然亮起烛光,紧接着,它轻轻从黑暗中晃出,停在铁门之后。 易文君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发黑眼的高大男人正在铁门后低头看她。 “安洁莉卡,你来了。” 借着零星夜色和昏暗街灯的光亮,易文君看到对方紧绷着脸,身形挺拔如松,一本正经地向她点头示意,正是她熟悉的模样、熟悉的语气。 易文君目光闪了闪:“……安东尼奥?” 对方又点点头,推开门,反手将手上那盏雅致提灯的手柄插在门口的凹槽处固定,再侧身为易文君让开道路:“进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分明在路上走得很急,但这一刻,易文君却并未立即入内。 她飞速思考,侧头看了看香波河,说:“其实我还是觉得,现在的天色太晚了,我们现在的行动不太合适……如果被人看到我就这样进了这道门,恐怕接下来就会有一些不好的传闻吧?所以,我们去那边谈,怎么样?” 说着,易文君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大桥,微笑看安东尼奥,目光似是期待。 然而,在易文君的注视下,对方却缓缓摇头:“这件事不能在外面说,我们白天说过的,还记得吗?”他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进来吧,安洁莉卡,不会有人敢说你什么的。” 易文君眉头又拧了起来,目光闪动,像是思考,但很快的,在对方生疑前,她粲然一笑,毫不犹豫地迈入这道门。 “好啊……你这样说,我就安心多了,安东尼奥。” 铁门在易文君身后缓缓合上,黑暗中,易文君与安东尼奥越走越深。 易文君跟在安东尼奥身后,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 她发现,虽然庄园尽头的建筑内灯火通明,但在庄园铁门到室内的这段路上却暗得可怕,哪怕路旁分明有路灯柱模样的东西,却也不知为何没有点亮。 ……对啊,有灯为什么不点呢? 易文君想着,心不在焉,脚下一个没注意就不知踩到了什么滑溜的东西,蓦然打滑,向前摔去。 “小心。”身前的安东尼奥就像背后长了只眼睛似的,头也不回,在易文君摔倒前就伸手,稳稳扶住了她。 “小心一点,安洁莉卡。”他声音是记忆中那略显僵硬的柔和,“在黑暗中行走时,越发要注意脚下的路。” 易文君在对方的帮扶下站稳,垂眼细看,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是湿漉漉的水渍。 没有异味,也没有异色,似乎只是水。 易文君随口说道:“这样啊……黑暗的确令人有些困扰,但你为什么不开灯?既然天黑了,开灯不就行了?” “……有些时候是不合适,有些时候是没机会。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啊。”安东尼奥笑了笑,没有聊太多,“跟我来吧,安洁莉卡,我们马上就到了。” 在安东尼奥的带领下,两人很快穿过那不知掩藏了什么的重重黑暗,来到明亮的室内。 客厅里,易文君脱下披风,打量的目光看过四周的每一个角落,发现这座庄园打扫得很细致,基本没留下什么多余的痕迹或灰尘,就连穿廊和楼梯的死角处,都被人擦得干干净净。 易文君若有所思:“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你的管家和佣人们呢?” 安东尼奥没有回答,先是来到壁炉前点燃温暖的火焰后,这才回身看她。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刻壁炉的火光太过耀眼的缘故,易文君清晰看到安东尼奥的黑色眼瞳就像是被火淬烧过一样,亮得惊人。 可偏偏除了这样的透亮之外,这双眼睛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抱歉,平日我都住在王宫,这边的佣人就全都辞退了,只有偶尔几个人会定期过来打扫。”安东尼奥歉意解释,举起茶壶,“喝茶吗?” 易文君若有所思,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赶着回去,你还是先跟我说说那些重要的事吧。” 安东尼奥默不作声地为易文君倒了一杯红茶,推到她的面前,这才说道:“我要说的事很重要,我怕听完后安洁莉卡你就再没有心情听其它……不如安洁莉卡你先问完你的问题吧。” “那好。”易文君爽快应下,“我就先问吧——对于胡克二世,你了解多少?” 安东尼奥稍稍沉思,斟酌了一下:“关于这位陛下,他的事迹很多,安洁莉卡你想要了解哪方面的?” “是关于他四十年前在莫城引发的那场‘神迹’。对于当时的事,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神迹啊……”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发觉安东尼奥的脸在壁炉跳动的火光下闪动出了近乎嘲讽的阴影,但当易文君仔细打量时,那阴影却又消失不见。 “还好,我还算了解。”安东尼奥原本端正的坐姿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后背陷入沙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没有被温暖的壁炉火焰柔和半分,反而显得越发冷峻危险。 “安洁莉卡,你知道的,世上除了五大正神之外,还有其他数不清的神灵,我们称祂们为‘他神’。不过他神的脾性有的好有的坏,性格捉摸不定,赐予信徒的力量也不一而同,并不适合被当作一国主神信仰,也不适合被当做国教传教……” 易文君听得直点头。 可不是吗。 在这个取材了“太阳系神话”的蒸汽朋克的世界里,神灵的体系严格来说并不是分为“正神”和“他神”,而是力量强大的“五大正神”和边边角角的“二十四从神”。 不过,就像现世的使徒们挤破头想要进正神神殿当公务员一样,逐利的npc们自然也更倾向供奉力量更强大的五位正神为一国国教,好以此为国为民谋取福利。 但关于从神们“阴晴不定、力量不明”这一点,易文君还是想要为祂们解释一下的—— 其实会有这个问题,还真不是从神们太垃圾,而是现世太阳系神话故事的神典还没编好。 从2018年的造神运动后到如今的2023年,仅过了五年,其中还包含了各国各教相互拉扯和博弈的时间,所以到了现在,“太阳系神话故事”也才编了个大概框架,其中的细节并没来得及填充,甚至连第五位正神到底该被称作什么神都还在极限掰头中,哪里有工夫管那群没啥用的从神是不是在神话故事里性格矛盾前后不一? 不可能的。 至于那些被分配到从神神殿的使徒们,他们倒是非常上心,自发地为自己分配的神灵写同人小作文,试图给祂们填上一个更完整的人设,或者在小作文里暗地里拉踩其它神灵抬高自己,但无奈“神灵人格化”本就是太阳系神话的禁忌—— 神灵应该是工具神,大家只需要编写神灵的来历,而不可编写祂们的“故事”。 简而言之,这是在写公文,不是在写小说。 因此,这些感情充沛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小作文完全不被编纂所的人理睬,而从神们的形象和能力自然也难以固定。 如果将正神比作智能机,是人人手里的必需品的话,那从神无疑就是墨斗,不但落后,并且除了专业相关人士外没人知道它们该咋搞。 现世的人不爱用,就连npc也不爱用,除了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安东尼奥继续说道:“但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的是,他神不可捉摸的脾性并不是五大正神教会排斥祂们的原因。教会之所以严厉禁止信徒供奉他神,是因为在那些数不清的他神之中,还有可怕的邪神的存在。祂们正觊觎着这个世界,随时准备降临——而到了那时,就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易文君听到这里,依然没有惊讶,继续点头。 就像安东尼奥所说,太阳系神话故事中除了正神和从神,当然也有邪神的存在,否则易文君也没办法在第一个副本时一眼就认出莫城伯爵是在搞邪教。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理由也很简单——大家连正神和从神的神典都没编好,谁还管得上你们邪神的事啊? 随便写两句得了,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于是,事到如今,易文君作为痛苦与灾厄神殿的公务员之一,却也只知道神典内收录了四个邪神,描绘得玄之又玄,晦涩难懂,是普通人沾着就要狗带的厉害家伙。 可至于祂们四位邪神到底是什么职权、有什么来历、具备什么能力……却就真的不知道了。 毕竟大家也没来得及编。 易文君道:“但这些东西跟国王当年的‘神迹’有什么关系?” 这一刻,安东尼奥脸上再次浮现出疑似笑容的阴影。 “当然有关系。”安东尼奥说,“比起注重个人天资和能力心性的正神来说,邪神只注重一样东西,那就是灵性的感应——越是能够在艺术上达到极高造诣的人,越能够感受到邪神的呼唤,也就越容易被邪神污染。” 灵性的感应?邪神的呼唤? 某个瞬间,易文君心跳漏了一拍,想到了自己曾在星空下和舞台上听到的奇怪声音。 但没等易文君细想,安东尼奥就扔下了一个惊天炸弹—— “所以当年,作为东奥雷王国内最有前途的画家胡克·伯纳德,就是因为在他的创作过程中倾听了邪神的呼唤,被当场污染,在人前化作怪物,被使徒捕捉后送到生命教会中净化审判的。” 所谓的净化和审判,其实就是在神像下杀死被污染之人,是最好听的一种关于杀戮的说法。一般被宣告净化或审判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但没有人能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怪物被押送至生命圣主神像下的那一瞬间,石雕的神像流下眼泪,耀眼的圣光从天而降……” 易文君听得目瞪口呆,不得不出声打断:“等等,等一下——你说什么?圣光?认真的吗?!” 一座石雕的神像而已,不过是个死物,怎么还能给人甩圣光、搞出这种大场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安东尼奥说,“当时在场的人无以计数,不但有普通的商贾路人,有生命教会的使徒修士,甚至还有路过的异国勋爵。他们身份不一,亲眼所见,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集体作假。” 易文君一时语塞,也是没有想通。 “那……那后来呢……” “后来,等到圣光散去后,怪物也不见了——”安东尼奥唇边扬起不明意味的笑,声音莫测,“怪物,变成了人。”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5节 在生命圣主的注视下,在生命圣主的眷顾和神迹下,被邪神污染的天才画家胡克·伯纳德,就此重回人间。 这是独一无二的神迹,是连据称“离神灵最近”的历代圣徒都没有引发过的神迹! 而它也间接造就了如今胡克二世独一无二的地位—— 曾经的神眷之子胡克·伯纳德,如今的神眷帝王胡克·格雷斯,就此成名大陆,地位再无动摇。 第029章 急转直下 易文君怎么都想不到, 在这样的年代里,胡克二世竟然还能搞出这样的造势和噱头。 是的,在易文君看来, 什么“神眷之人”, 什么“唯一一个得到神迹的人”, 统统都是胡克二世给他自己的包装。因为唯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一座石像不但会丢圣光还会流眼泪, 而已经发生异变的怪物会褪去污染、完好无损。 ——一定是自导自演! 而且是场非常聪明的自导自演,因为当发生过这样的一幕后,日后就再不会有人会轻易怀疑“神眷之人”的身份了, 更不会想到这位神眷帝王竟然自身就是邪神使徒。 好嘛,除了对邪神教会下驱逐令“贼喊捉贼”之外,这位胡克二世身上又多了一个“自导自演”的标签。 看来这位可真是个老演员了。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这位演员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他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下瞒天过海的? 易文君想了想,没想通,便暂时放下了这一点。 毕竟一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十年,想要寻找某些蛛丝马迹本就艰难, 二来, 现在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你知道以斯比亚的事吗?” 趁着这段时间对方有问必答,易文君连忙询问。 “当年王国的生命教会和以斯比亚联手打击邪神教会、驱逐邪神信徒, 关于这件事,你知道什么内情吗?还有莱克斯男爵, 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吗?” 对面的安东尼奥一怔, 神色有些狐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件事?” 不等易文君回答, 安东尼奥摇摇头,又自顾自解答起来:“十年前教会与以斯比亚联手下达的驱逐令, 在当年并不是秘密, 只是单纯没有多少人关心而已, 毕竟在那时候,邪神信徒们最活跃的地方远在塔乌丘陵和黑暗海域,与王国隔着一整个梦比斯境,谁都没想到它们竟然能在短短十年时间就越过那些神秘生物的领地,一路扩张到今天的地步。 “以斯比亚上的那群龙,不愧被称作“最接近神的族群”。它们早料到了邪神信徒在大地上肆虐的未来,向王国派出了龙族成员,意图与人类联手对抗邪神的侵袭,但是……八年前,那位龙族成员意外死于莫城的燃气爆炸事故,尸骨无存。” 安东尼奥顿了顿,这一刻,他一直冷肃的脸上终于浮出了显而易见的讥嘲。 “看来神话时代的老古董,到底还是该死在它们最辉煌的时代,这样才能铸就它们永恒威名,而不是落到今天这人人嘲讽的地步。” 易文君颇为无语,没想到莫城伯爵那群邪神信徒用以挑衅驱逐令的邪恶仪式,竟然最后被扯成“燃气爆炸事故”,也不知道到底是王国里的哪个人才想出来的舆论公关。 但是,以斯比亚的那群龙又是怎么接受的。 “后来呢?”易文君问,“后来以斯比亚是什么反应?” 安东尼奥说:“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易文君惊讶。 “是的,没有反应。无论是对那位龙族成员的死,还是对后来王国向以斯比亚发出的任何电报信件或公文,它们都没有任何反应。” 易文君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感到微妙。 而果然,下一刻,她听到安东尼奥这样说:“王国和教会的人都猜测,以斯比亚的龙族,可能也已经遭遇了不测。” 遭遇了不测? 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样的不测是自然的消亡,还是有人恶意针对? 如果是他人恶意针对,那这个最有可能向龙族动手的人又会是谁? 易文君心中第一个浮现出的形象,毫无疑问,正是胡克二世和赫伯特六世这二人。 也直到这个时候,易文君才终于切身体会到,邪神教会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是一股怎样庞大的势力,而邪神信徒们又是怎样一个棘手的存在。 就连意图先下手为强的龙族,都被邪神教会先下手为强了,而东奥雷王国的国王与勋爵,都已经被邪神教会的人所取代,那么接下来,离整个东奥雷王国的彻底沦陷又有多远? 这个游戏世界,到底会有怎样的走向? 真的还有人能挡住邪神的脚步吗? 易文君思考了两秒,后又将这件事迅速抛下:算了,这不是玩家该想的事。万一自己真的玩到邪神教会大举入侵、东奥雷王国沦陷的那一天,大不了就改信呗。 反正打不过就加入,加入了也不妨碍玩家继续打你。 玩家就是这样无所畏惧。 易文君没有想太多,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安东尼奥询问更多的问题,毕竟这样有问必答的时刻是很难得的,她心里还有太多关于这个副本的疑问,比如说国王和生命教会的关系,比如说生命教会的实力分布以及圣徒相关事件,甚至是那个在上周目里背刺圣徒的雅各布,易文君都像问问面前的安东尼奥知不知道其中内情。 然而就在易文君意图继续追问的这一刻,她骤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胸膛内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像是要冲出嗓子眼,可她的呼吸却越发艰难。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声,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对面的安东尼奥,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红茶,收敛心神,意图重新掌控身体。 但她的一切意志与努力,在这一刻都像是泥牛入海,摇晃一下后,只能颓然倒下。 “怎么会……” 易文君怎么都想不通。 “我明明……明明没有……” 明明从踏入这座庄园起就提高了警惕,明明她小心地没有触碰任何可疑的地方,更没有碰过对方倒地茶……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她却还是…… “是啊,你明明没有喝下这杯茶,为什么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安洁莉卡,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对面沙发上,“安东尼奥”笑了一声,来到易文君面前,半跪下来,如同忠诚的骑士一般,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爱怜又痴迷。 但他的声音却又如同憎恶。 “你太傲慢了……你总是如此,安洁莉卡。”“安东尼奥”笑着,轻声喟叹,“我太了解你了,一如你了解我那样。就像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却还敢继续深入险地;就像我明明知道你是多么聪慧,却还能利用你的傲慢令你落入陷阱。” 安东尼奥,不,是扎克雷这样笑道:“我们啊,或许就是天生一对吧,安洁莉卡?” 易文君才不理会npc的感慨,撑着最后一点清醒时光,质问道:“安东尼奥呢?你把安东尼奥怎么样了?” 就像扎克雷说的那样,当易文君站在安东尼奥的庄园前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面前的人被掉包了,然而她靠的并不是什么“恋人之间的熟稔与感应”,而是靠着灵魂视角中使徒力量的显现。 在外人眼里,安东尼奥和扎克雷这两兄弟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二者截然相反的气质。可当他们刻意换上彼此的衣服,模仿彼此的动作后,他们的区别就立即模糊起来,甚至说是一个人都不为过。 可在易文君的眼里,这两人最大的差别不是气质,而是灵魂火焰中显现的意象。 在安东尼奥的灵魂火焰里,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意象,可谓是非常典型的生命教会的使徒;可扎克雷的灵魂火焰却是一片冰天雪地万物消亡的冷酷意象,一看就是跟自然或死亡相关。 这样灵魂意象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易文君除非是瞎,才看不出他们的区别。 但是,出于玩家作不死就玩死里作心态——也或许这就是玩家的傲慢——易文君并没有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从河道逃跑,而是大胆踏入了这座庄园进行探索。 如今,她虽然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但她依然没想通自己是怎么中招的。 不过这不重要,等她套出了安东尼奥的所在,下周目她就不来冒这个险了——搞把枪,她打远程! 呵,玩家就是傲慢了,你说你怎么着吧! 对面,扎克雷听到安东尼奥的名字后,脸色蓦然沉下,但只是一瞬,他又笑了起来。 “看来我那个哥哥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好运和受欢迎啊……当年在贫民窟的时候,我跟他明明差不多大,也更愿意为大家出头,可大家就是更信服他、更愿意将他当作老大; “后来,我们被抓,明明是乘坐同一辆马车,可意外来临时,他被生命教会的人收养,甚至继承了爵位,一步步走到了天上,但我却要在泥地里打滚,跟盗贼乞食,跟劫匪祈命…… “无论什么人都好,随便什么人都好,都能像践踏野草一样将我踩在脚下,所以我对自己发誓——我再也不会给任何人将我踩在脚下的机会!” 扎克雷的声音轻松,像是叙说别人的故事,可他注视易文君的目光却越发深越发亮,就像是被火淬烧过的刀锋一点点磨开刃,折射出尖刻的光。 易文君其实能够感受到,这一刻的扎克雷望着她,是因为他正在等待、甚至期待她的某个答案,就像是在脱衣舞男俱乐部的后台时,如果没有维尔玛的出声打断,安东尼奥辉也一定会向她告白。 对,易文君是没谈过恋爱,但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感受不到别人对她是什么心情、有什么期待? 但易文君我行我素惯了,就连现实中也不关心别人的心情别人的期待,更何况是游戏里的npc。 因此这时,易文君只觉得这npc废话一箩筐:她都快狗带了这人怎么还在这里抒情,还有完没完了?! 易文君心中不耐,不想继续耽误时间,一把抓住扎克雷的衣领,厉声质问:“我问你——安东尼奥呢?” 扎克雷目光闪动,那双黑亮的眼瞳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有瞬间像是折射出某种水光。 但那水光只是一晃而过,很快,扎克雷露出恶劣的笑,将衣领上易文君的手指一根根拉开。 “看啊,看啊,安洁莉卡,每一次你都是这样。”扎克雷摇头,声音讥诮,“先是莫妮卡,再是安东尼奥,每一次你看着我时,眼里却都在看着别人——可笑,太可笑了,安洁莉卡,傲慢的安洁莉卡,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看不出你的隐瞒?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在看我还是在看另一个人?” 扎克雷声音越发平静,笑容越发恶劣。 “你跟我说,在我将你送上战场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的恋人了?恋人?别开玩笑了,安洁莉卡,我们什么时候当过恋人?还是说你什么时候将我当过恋人?对于你来说,我难道不一直都是抚慰你内心愧疚、是你为了莫妮卡的死而赎罪的工具吗?对工具谈爱情,这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易文君:“……” 什么玩意儿,这人怎么也知道这件事?! 当年的内情,就连两人身边的维尔玛和崔西夫人都浑然不知,可这对兄弟怎么一个比一个清楚? 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是她不知道的。 没等易文君想明白,扎克雷又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是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安洁莉卡,我说过的——我再也不会给任何人将我踩在脚下的机会。任何人都不行,安东尼奥不行,你也不行。” 易文君回神,越发抓狂:所以说安东尼奥呢?! 他到底死了还是没死? 马上要开下周目了你就不能干脆点吗? 易文君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从扎克雷口中逼问出答案。 但她意志的挣扎只是徒劳无功,她的身体已经再也支撑不住,就这样彻底倒伏下去。 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 最后的最后,朦胧的火光中,易文君听到扎克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近乎恶意: “安东尼奥已经死了。”他笑声嘲讽,“但我可以肯定,你们绝不会有在地狱相见的机会。” 哦,死了啊。 那行,你记着,是兄弟下周目再来砍你。 易文君终于安心,放松下去,闭上眼,任由自己沉入无边黑暗。 黑暗中,熟悉的似梦似醒感袭来,易文君发现自己此刻的状态颇为奇怪,并不像是退出游戏时的感觉。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6节 而很快的,易文君感到意识下落,重归体内。她蓦然睁眼,视线聚焦,发现自己正侧躺在湿冷的石砖上,眼前的则是一扇冰冷的铁牢大门。 易文君心中一震,翻身坐起,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身上熟悉的衣服,震惊的问号在这一刻飘满了脑袋。 等等? 原来她没死啊?! 这一周目竟然还没结束? 第030章 千回百转 易文君坐在黑暗潮湿的地牢中, 为这一出发展成谜的剧情生出了片刻呆愣和茫然。 但她很快回神——没打出gg不是好事吗?省了100币啊! 而且按照现在的走向,她可能意外进入了某条关于“囚x”、“小x屋”、“病名为x”之类的经典剧情线,万一她再走运地打出这条线里的某个结局, 那她岂不是一通狂赚? 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原本早已做好gg准备的易文君, 一时间精神振奋起来。 她四下环视, 仔细打量这座地牢, 发现自己应该就被关在59号庄园的下方,而不是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因为当她将手掌按在潮湿的地面时, 她可以清晰感受到不远处香波河汹涌而过的声音,并以此推断出自己此刻的大致位置。 感谢伊莲娜!感谢人鱼之心! 易文君精神越发振奋,思考起来。 从如今的局势看,她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从地牢逃脱。而等到出去后,她则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反手举报一波起义军, 于是当国王震怒,召见她询问详情时, 她再反手给国王来个背刺, 这样任务就能顺利完成了! 诶嘿,好, 这个计划不错,就这么搞! 不过在这之前, 还有一个问题—— 她要怎么出去呢? 易文君四下看了看, 发现这座诺大的地牢虽然黑暗, 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但四周的声音非常安静, 可见地牢里应该并没有关押其他囚犯, 甚至可能连狱卒这类的人物都没有……看来想用技能操控其他人过来开门是不太可能了。 而与此同时, 这座关押易文君的地牢虽然潮湿又肮脏,像是年久失修还从没有人打扫过的样子,可她晃了晃牢门后,发现铁牢大门焊得相当死,挂在铁牢门上的那把大铁锁看起来也不是能用手砸开的样子…… “难道说有密道?” 易文君想着,在地牢内敲敲打打了起来。 而很快的,在敲到某块靠近地面的石墙时,她还真听到自己手下的石层发出了和其它地方不一样的声音。 “空的?”易文君先是一喜,但多敲两遍后,心中又生出狐疑,“但这块空层怎么这么小?” 易文君比划了一下,发现这个空层也就自己的两个巴掌大小,而且是横着的,其大小非常像是去银行取钱时在柜台上见到的那一小截空隙,最多就给人伸伸手,想要整个人穿过那是痴人做梦。 “这么小的空层是做什么的?还是说这是给玩家的提示,告诉玩家需要从这个地方开始,挖出一条向外的地道?” 易文君想到这里,心中一震,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又看了看这堵看起来就很硬的石墙,决定如果这破游戏真要这么搞她,那她干脆提前回城算了。 醒醒吧!玩家是演不了肖申克的! 正这样想着,突然间,一声异动响起,紧接着,在易文君眼睁睁的注视下,刚刚被她发现的狭小空层的墙面蓦然打开,而后内里的管道发出阵阵闷响,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在滚动,在穿过一段不短的距离后,从空层滚落,跌在她的脚下。 易文君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块面包。 易文君:“……” 原来这是给囚犯投食的管道啊。 说到投食,易文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现还真的挺饿的,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外界过了几天。 然而,当易文君将目光投向面包试图进食时,却发现这面包已经沾满了地牢里的污水和泥泞。别说吃了,光是看就让人半点食欲也无。 易文君沉吟两秒,拾起面包,凑到鼻尖嗅了嗅,感到一股属于地牢的古怪恶臭袭来。 然而除了恶臭之外,这面包内还有一股来自某样甜点的淡淡甜香。 易文君想到自己一醒来就被“投食”的事,心下了然,侧头向那投食的管道口说道:“你既然一直在看我,为什么不来见我?是不敢吗?” 通道口处没有回答。 易文君稍作思考,冷笑一声,刻意激怒他,扬声道:“扎克雷,你不是在问我你跟你哥哥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你哥哥总是那样‘好运’,但你却总是那样不幸吗?好,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 “在贫民窟的时候,你们两人的确差不多大,甚至那时候的你看起来比你哥哥更沉稳,但大家就是更喜欢你哥哥,因为你的每一次打架都是为了逞凶斗狠,都是在宣泄你的愤怒,除了给大家带来不幸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而你哥哥虽然脾气暴躁,可他的每一次战斗都是为了保护大家。贫民窟的大家当时是年纪小,可大家不是瞎子傻子,又怎么会不知道谁是更值得喜欢和依靠的人? “就好像你问我,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为什么当年你们兄弟明明都在同一辆马车上、明明是同样的处境,但安东尼奥就是会被正直的生命教会的人收养,甚至得到爵位,一步步成为王国近卫团的首领,但你却要流落底层,跟那群盗匪为伍?为什么?你问为什么? “因为他心有悲悯、怜悯弱小,因为他性格正直,因为他值得!他值得他命运的所有重量,就是这么简单!你明白了吗?!” 咔嚓—— 寂静的地牢内,突然响起点火的声音。 易文君一惊,侧头望向地牢对面。 只见在她的视线尽头,一根火柴骤然燃烧,被人丢进壁炉,紧接着,熊熊火焰点亮地牢,跃动的火光照亮了壁炉旁的沙发,也照亮了沙发上静静看她的熟悉人影。 “看来,你是终于把你心底的话说出来了……安洁莉卡。”微弱的壁炉火光中,扎克雷的脸明明暗暗,“在你看来,那个男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比起我这种人,你果然还是更喜欢他,对吗?” 正在惊讶中的易文君,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质问,心中顿时只剩下了无语—— 这个叫扎克雷的男人,怎么就这么谜呢? 这家伙,先是把自己的恋人送去当间谍,被质问的时候又说“你不是为了愧疚为了赎罪才去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之后他把她关起来偷偷躲在暗处观察她,被发现被质问后,又以装逼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反过来质问她说“这下被我套出你的真心话了吧!你果然更喜欢大哥对吧”。 对对对,当然对。 如果她真是安洁莉卡,遇上你这么个操作成谜脑袋有病的家伙,当然会更喜欢安东尼奥啊!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安东尼奥是个正常人! 易文君揉了揉眉心,对这不知道算不算三角恋的三角恋十分头疼,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扎克雷,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想杀我,就快点动手,如果你不杀我,就赶紧放了我,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空耗。” 在任务面前,一切烦人问题请立即远离玩家。 玩家只想开无双。 “哦?是吗?”扎克雷似笑非笑,话语尖酸刻薄,“你就这么确定我不敢杀你?还是你想要急着出去向王国的那群人表忠心?呵,你难道以为那群高高在上的贵族对你就是真心的吗?” 扎克雷话语越发咄咄逼人:“你是认为那个即将跟公国公主订婚的朱尔斯会娶你,还是认为那个风流浪荡的德雷克公爵会真心待你,又或者是认为那些议员和政务官会将你看作与他们平等的人而不是将你当作可以关在笼子里任意赏玩的鸟雀?不要对那群‘大人物’们抱有期望,我们跟他们永远不是同一路人!安洁莉卡,这明明是我们从贫民窟时学到的第一件事,可现在看来,你却早已经忘了!” 易文君心中不耐,声音越发冷漠:“扎克雷,你作为起义军的将领之一,首领麾下的二把手,你的脑袋里竟就只剩下这些情情爱爱了吗?” 扎克雷脸上显而易见地一怔。 易文君继续道:“现在的东奥雷王国,就像是风中残烛。无论是国内平民与贵族的阶级矛盾也好,还是各个层次人们都无法被满足的诉求也好,又或者是新党与旧党的针锋相对相互倾轧也好,这些问题都只是这个王国疾病的表象,而非病灶所在。所以我想要做的事,是彻底根除这个王国的疾病,让以后的人们再不会遇到我遇到过的事!” 不,此乃谎言。 事实上,在易文君看来,无论是阶级矛盾也好党争也好,都是人类社会不可避免的问题,是不管人类朝代更迭多少次都无法解决的东西。除非把人类全灭,否则矛盾与战争总是要发生,所以所谓的“根除王国的疾病”这种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更不是区区歌姬的安洁莉卡能够做到的事。 但这又怎么样,玩家只负责搞事啊。 否则玩家难道还真要在游戏里走从政的路子,为npc们劳心劳力,给这劳什子王国搞内政攀科技树最后一统全球走向星海? 开什么玩笑,玩家可不是来干这个的! 但扎克雷显然不知道玩家有多能搞事,也不知道易文君这番正义凛然的话全是谎言,这时竟有些被镇住了,眉头紧皱,坐姿也端正了一些:“你想干什么?” 易文君肃声道:“我要刺杀国王——就在这次朱尔斯的订婚宴上!” 易文君以为自己的这番计划怎么说也能吸引到扎克雷的一些关注,毕竟大家都是想要干掉王室的人,说不定还能达成合作呢! 可出乎意料的是,扎克雷脸色瞬间变了,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易文君有些不解,觉得扎克雷的反应实在奇怪,但仍然努力想要说服他:“我当然没疯,我很认真。扎克雷,天空花园的那场献唱,就是我最好的机会,只要我找到机会杀死胡克二世,接下来的王国必然会陷入混乱,而这样的混乱,不正是你们起义军最好的机会吗?” 扎克雷冷笑:“但你能吗?你竟然觉得你能杀死胡克二世?你凭什么?”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愚蠢!自不量力!安洁莉卡,原来白天的那番话,你根本没有听进去对吗?我告诉你,胡克二世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年迈无力的老家伙,甚至他不但不无力,还力量强大,能力恐怖,绝不是你能够轻易杀死的人!安洁莉卡,我劝你最好早早放弃这个想法!” “不,不对!我可以做到!”易文君坚持,“我明白你在说什么——胡克二世其实根本不是生命教会的使徒,而是早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倒向了邪神教会,并且他的力量十分强大,不是普通人能够对抗的。” “既然你已经听懂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愚蠢念头?为什么你还觉得你能成功刺杀胡克二世?” “因为我就是能够做到!”易文君斩钉截铁。 她并深知自己绝非自不量力。 事实上,易文君一直认为,如果不是上一周目安东尼奥的突然冲出,她肯定早已经杀了胡克二世,成功通关了。 如果让她再来一次,如果这一次没有安东尼奥的干扰……不,哪怕她的行动再次被什么人所干扰,这回对能力运用更为自如的她也一定能成功——易文君这样坚信着。 可面对易文君的坚持,扎克雷只是摇头。 “荒谬,太荒谬了。”扎克雷这一刻甚至像是生出了怒意,“你怎么能生出这种荒谬的念头?是不是如果没有我的插手,你是不是还准备在那一天付诸行动?安洁莉卡,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你知不知道一个活了七十年的邪神使徒到底有多么强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易文君困惑皱眉:“我当然知道,可我以前为起义军做的那些事难道就不危险了吗?” 这一刻,扎克雷的身形再度僵住了。 易文君道:“扎克雷,对于我的决定,对于这个决定的结果——无论是我的死亡还是胡克二世的死亡,对你来说都只有好处,你难道不该为此高兴才是吗?为什么反而生气了起来?”易文君说着,好笑摇头,“你摆出这样的态度,会给我错觉,让我以为你是在关心我的……扎克雷,你真是奇怪,你到底在想什么?” 黑暗中,扎克雷缓缓摇头,看向易文君的目光是易文君看不懂的复杂。 “对,没错……我该高兴的……我的确该高兴——”他像是笑了起来,可下一刻,他的话锋急转直下,“——但我就是不想让你有高兴的机会!安洁莉卡,死心吧,我绝不可能放你出去!” 易文君:“……” 易文君越发觉得这男的脑袋有病了。 这明明怎么看都是个双赢的机会啊,他怎么搞这么任性? 你好意思说自己是起义军吗?! “你认真的吗?扎克雷?”易文君不死心,最后确认了一遍,“不要因为自己一时的情绪和冲动就影响大局!还记得吗?你跟我说过你的理想和你的愿望,你说你希望看到一个没有伤痛和战争的世界——现在的你明明就有机会实现它们,结果你却要就这样放弃吗?!” 扎克雷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易文君见嘴遁没用,心中有些烦躁,文斗不成走武斗,张嘴就准备放技能控住这家伙。 但就在这一刻,易文君感到头颅突然一重,而后熟悉的晕眩感袭来。 易文君:“……”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7节 等等?又来?! 自己怎么又中招了? 到底自己是怎么中招的? 易文君再度倒下,潮湿的阴冷从地面侵袭。 昏迷前,似梦似醒中,易文君看到视线尽头有熟悉的橙色火光正在壁炉中冷漠跃动,这一瞬间,她福至心灵,蓦然醒悟—— 对了,原来是因为火! 扎克雷那家伙,提前在壁炉里投下了某种东西,因此只要点燃火焰并等待一段时间挥发后,嗅到火焰气息的人都会中招昏迷! 哈!可算是让她找到问题所在了! 下次,下次她一定不会再中这个神经病的招数了! 易文君昏了过去。 但这一次,即便她飘荡徘徊在黑暗的梦之间隙,却也一直信心满满、踌躇满志。 易文君决定,这回醒来见到扎克雷后,必要直接开干,保证绝不给扎克雷反击的机会,上来就控住他,然后直冲市政府,反手把起义军举报一波! 没错,就这么干! 不知过了多久,易文君飘荡的意识再度下落,重归体内。 她睁开眼,坐起身,伸手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连续两次沉睡的缘故,这次醒来后,易文君总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耳畔也似乎有什么叮叮哐哐的耳鸣声一直回响……等等?这好像不是耳鸣?! 易文君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侧耳倾听。 慢慢的,她听到了头顶响起不安异动,似乎还伴随着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甚至就连她身下潮湿的地面,也发出一阵阵如地震般的颤抖。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好像还有爆炸声? 易文君走到地牢铁门前,握住铁栏杆,目光极力向外张望,试图看到点什么。 但无奈地牢实在太黑太暗,没有半点外界的光透露进来,因此除了隐约听到一堆乱七八糟疑似战斗的声效外,易文君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是扎克雷的真实身份被人发现了?” “还是安东尼奥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又或者是生命教会的人和邪神教会的人掐起来了?” “……我到底昏迷了多久?外界发生了什么?庄园里是谁在战斗?现在剧情发展到哪一地步了?” 这一刻,易文君心中像是有猫爪在挠,但因被困地牢,只能在狭小的地牢内反复踱步,焦急等待结果。 而还好,到底没有让易文君等待太久。 很快的,地牢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形带着一身血气靠近地牢,冷峻的声音中隐含焦急:“快,安洁莉卡,跟我走,我们要抓紧时间逃出去!” 易文君:“……” 易文君借着远处壁炉内的最后一点微弱火光,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王国军制服的黑发男人,声音微妙:“安东尼奥?”顿了顿,她艰难说道,“你……你没事?扎克雷说你已经……” 来人没有多说,迅速打开牢门,一把抓住易文君的手,将她拉出地牢。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跟我走!那群起义军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易文君古怪看了面前的“安东尼奥”两眼,干脆点头:“好啊!我们走!” 能有出地牢的机会,她才不会放过呢。 而至于面前这个又一次冒充安东尼奥的神经病到底在想什么,以及刚刚地面上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把戏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呵,就让她来看看呗。 不就是演戏嘛,当谁不会一样。 这一次,她一定要打爆这家伙的狗头! 第031章 谎言之回声 地牢外的异动越来越响, 越来越近,扮作安东尼奥的扎克雷没有多说,引着易文君快步走向地牢深处。 “这边有一条密道, 跟我来。” 似乎是为了避人耳目, 也有可能是为了让这场戏更为逼真, 扎克雷没有点火, 只握紧了易文君的手,带着她大步闯入了前方湿冷的黑暗。 于是当最后一点壁炉的火光也熄灭后,易文君睁眼仅能见到的一点影子, 就是对方高大的背影,身上仅能感受到的一点温度,就是来自扎克雷握紧她的手掌。 易文君心生狐疑:难道这家伙是想要跟她来一场过吊桥效应下的爱情故事? 吊桥效应,即在危险刺激的情况下人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如果在这种场景下遇见了另一个人,那么就很容易将这种心跳视作爱情, 由此陷入盲目虚假的爱情之中。 没想到扎克雷这家伙也懂这个? 很有一套嘛! 但这家伙显然不明白,玩家是没有感情的! 想要靠这种心理学跟玩家谈恋爱, 那是绝无可能! 易文君认定了这家伙在演戏, 并决定跟他演到底,于是她主动握紧了前面的人的手, 声音带上焦急:“到底怎么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起义军的人要追上来了,难道你是一个人闯进来的吗?你有没有事?你难道受伤了吗?” 不就是演戏嘛, 难道她还能不会? 呵, 她就要关心安东尼奥, 就是绝口不提你扎克雷,气死你个神经病! 果然, 扎克雷被她气得够呛, 心绪起伏间握着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然而他本来就是以安东尼奥的身份天降救人的, 这时面对易文君的“关切”也不好发作,忍了又忍,闷声道:“昨天上午,你在酒馆里拔掉起义军一个据点的事已经被人发现了,现在他们知道了你就在这里,试图将你处决……安洁莉卡,如果你下次准备做什么事,下手一定要更干净一些。” “我漏了什么吗?”易文君困惑。 “你漏了线人。”扎克雷沉声说。 易文君这才恍然,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换个地点,易文君还真不会忘掉那个起义军的线人,可她还是没太习惯这游戏里这些过分智能、过分有主观能动性的npc们。 这就像是玩家在单机游戏里搜刮npc们的家时,路过的警察npc看到空门大开,瞬间发觉不对,大喝一声冲进来用枪指着玩家说“放下你手里的东西!小贼,你以入室盗窃罪被捕了,跟我走一趟吧!”,相信这时候,大部分玩家都是懵逼的—— 什么啊,我还没抢完呢!既没有触发警报也没有发布通缉令,你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甚至还主动过来打断玩家的“犯罪”?游戏里抢劫还要关门的? 这也太智能了吧? 易文君将这个游戏的npc都智能很高这一点再次在心里强调了一遍。 而后,她故作惊讶道:“所以你知道我处境危险,这才冒着风险带人来救我吗?现在在上面战斗的人,就是王国军和起义军?那扎克雷呢?他难道没有拦住那些起义军?他难道也想杀了我?” 前方的背影再度沉默片刻。 黑暗中,易文君奇怪发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在滋生蔓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前面的演员又怎么了,她听到他平静的声音响起:“你也可以这么想。”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易文君突然说不下去了。 隐约间,易文君感到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似乎更糊涂了一些,许许多多奇怪的问题涌上心头,让她一时间理不清思绪。 于是接下来,黑暗的隧道内一片死寂,只有急促的脚步声与沉重的呼吸声。 易文君跟在扎克雷身后,在有无数岔道口的隧道内七拐八拐。从身后逐渐远离的呼喝声和脚下隐约的水流声可以听出,他们两人现在的确正在远离庄园,向着香波河的方向而去,也就是说他们脚下的通道是正确的。 可这一点无疑又给易文君带来了更多疑问:面前的这个人,难道真的是安东尼奥?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安东尼奥庄园地下有一座地牢、怎么会知道这条隐秘又复杂的隧道? 这样复杂的道路,绝不是一时片刻就能熟记于心的,有好多次连易文君都要走迷糊了,以为自己又绕了回去,可面前的人却目标明确,判断清晰,就好像他早已在这里走过了千百遍,将这里的一切都烂熟于心……为什么? 面前这个人的灵魂意象,明明就是扎克雷没错啊! 还是说扎克雷其实早就跟安东尼奥在暗中有过联系,只是一直没有暴露人前? 不,似乎也不仅如此。 昨天晚上,当易文君来到庄园赴约,发觉不对,站在庄园门口不肯轻易进入时,扎克雷为了打消她的怀疑,就说过“这件事不能在外面说,我们白天说过的,还记得吗”这样的话——而在脱衣舞男俱乐部时,安东尼奥的确跟她强调过这件事。 可当时明明只有她和安东尼奥两个人,扎克雷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之后,在地牢里她第一次苏醒时,扎克雷曾呵斥过她,说“白天的那番话,你根本没有听进去”。 当时的易文君只以为扎克雷是口误,认为扎克雷口中的“那番话”指的是两人在庄园里第一次交谈时,他向她暗示胡克二世身份有异而她没听出来这件事。 可如今再想,当时的扎克雷或许并不是指胡克二世的身份,而是指白天安东尼奥那段“命运天平”的比喻,和让她不要轻易使用能力的告诫…… 奇怪,奇怪。 真的太奇怪了。 为什么她跟安东尼奥单独的对话,扎克雷却这样了解? 难道说会是狗血的双重人格梗? 可这不对。 在灵魂视角下,灵魂意象是做不了假的,他们分明就是两个人! 而且这对兄弟这样熟悉的违和感,也让易文君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对莫妮卡死亡内情不可思议的了解—— 当年莫妮卡死亡时,他们分明并不在现场,可事后,他们当听到莫妮卡的死讯时,一没有过分惊讶,二没有展开深入调查。之后,他们不但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这件事,甚至还对莫妮卡真正死亡的原因心照不宣? 为什么?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这三个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易文君试图深入思考,但她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思考,因为运动并不是安洁莉卡的强项,也不是易文君的强项,所以当她在隧道内进行了这番高强度的疾走后,如今的易文君只感到自己气喘吁吁,大脑缺氧,一片空白。 别说思考了,那都是虚的,她现在只想赶紧走到头,好好休息一下喘口气。 恍惚间,易文君嗅到鼻尖越发浓烈的血气。 她艰难抬头,困惑问道:“你受伤了?” 演戏还要这么逼真的吗? 前方的人沉声道:“没事。” 易文君便没有多想,以为自己这是运动过度导致的嗅觉感官放大,这才会闻到什么都觉得强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8节 “有人说运动会降低智商……看来这是真的……”易文君苦中作乐,“一运动起来,大脑的供血就不足了,就只顾得了本能顾不了思考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少运动……宅一点好啊!宅一点聪明啊!” 胡思乱想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道路走到尽头,扎克雷不再向前,而是顺着楼梯向上,一个用力,推开了顶上的盖子。 这一刻,簌簌的灰尘与朦胧的天光一同落入狭窄的洞口,照亮了扎克雷的身影。 易文君抬起头,黎明中,她看到扎克雷向她伸出手,黑色的眼睛是火焰烧灼过的透亮。 “快!跟上我!”他声音急促,呼吸沉重。 易文君这才回神,气喘吁吁地抓住扎克雷的手,借助他的力量爬上地面。 ——这下可算是结束了吧? 易文君头晕脑胀,肺部像是火烧一般,艰难喘气,想要问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但没等易文君开口,扎克雷又将瘫坐地上的易文君一把拽起,神色冷肃:“不要停下!继续走!” ——还要走啊?! 易文君试图发出严正抗议,呵斥扎克雷这演戏还要跑马拉松的无耻行为。 但下一刻,易文君就看到扎克雷皱眉看她,像是困惑般发问:“你这就跑不动了?” 易文君:“……” 易文君咬牙切齿:“我可以!我还能走!” 这该死的自尊心。 可恶的扎克雷你等着,等这段戏演完,看她怎么收拾你! 恍惚间,易文君好像听到面前的人笑了一声,可当她狐疑抬头时,却只看到了扎克雷在黎明中逆光的侧颜。 “跟我来,往这边。” 易文君昏头脑胀地跟上了他,一边走一边觉得两人的路线好像不太对。 “我们……这是……去哪儿?” 易文君恍惚记得,这边好像不是往城区的路? “是去香波河。”扎克雷沉声回答,“城市不安全,你要顺着这条河往前走,直到离开王都,或者离开东奥雷王国。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让任何人抓到你……安洁莉卡,记住,他们都是你的敌人,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任何人……” 有那么一瞬间,被长跑折磨得想要把肺吐出来的易文君几乎脱口而出问“那你难道就能够被相信吗”,但没等她开口,身后的远方,有人骤然高声呼喝了什么,紧接着,枪声大作,撕破黎明。 易文君心中一震:等等?怎么还有枪战?! 在王都这样的地方搞枪战?这场戏的成本是不是过高了? 易文君终于感到了不妙,愕然回头,试图看清自己的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没等她看清,扎克雷就一把拽过了她,连拖带拽地拉着她向前。 “不要停下!不要回头!”他声音近乎严厉,“向前走,一直向前走,不要停下,直到离开王都——快走!” 易文君踉踉跄跄地跟上,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河道旁,但这时,身后的枪声似乎也越发近了。 扎克雷一把将易文君丢进河里,自己也跳了下来,顺着河道一路往前走。 因为有人鱼之心的缘故,易文君在水路的速度可比在陆地上快得多,因此这一刻也得到了喘息之机,脑袋也清明了几分。 扎克雷飞快叮嘱:“你要往前走,从这条河出去后,在最近的码头里,会有人乘着一条小木船,穿着青色的水手服在前面接应你,那是我安排的人,你不要害怕,但不要太相信他,只要一离开王都,你就要找借口离开他,明白吗?” 易文君越发感到不妙:“那你呢?!” 扎克雷急促笑了一声:“我当然跟你一起走。” “你想干什么?不,关于这一切——你到底都在想什么?” “走吧。”扎克雷没有回答,也不给易文君继续质问的机会,开口催促,“快走,别说话,他们要追上来了。” 枪声的确越来越近了,易文君无奈,只能按照扎克雷的嘱咐,在河道中一路向前。 当在水中时,两人除了换气外,并不敢频繁冒头,直到那越来越近的枪声突然被什么人阻拦下来后,这才慢慢冒出水面。 “是你的人?”易文君问。 扎克雷依然没有回答,只是连声催促:“快走!” 易文君满头雾水,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向前。 很快的,最近的码头到了,但可能是他们来的太快的缘故,接应的人反而还没到。 易文君这时已经有些力竭了,扒着这个小码头的木头立柱,半天爬不上去。 身后,扎克雷缓缓游近,一边托着她向上,一边恶劣吐槽:“看来你真的是养尊处优太久了,大小姐,连这么点路都跑不动,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贫民窟出身的人吗?” 易文君:“……” 呵,你这就不装了? 垃圾演员,脑子有病的男人,你有本事倒是装到底啊! 易文君毫不客气地踩着他肩膀,爬上码头,坐在上头,狼狈喘气。 水中,扎克雷似乎也没有太多力气了,没有试图上岸,而是握紧了易文君的手。 “安洁莉卡,记住,你要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也不要相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不值得你信任。” 他的声音越发微弱。 这一刻,在海水与海风的腥咸潮湿中,易文君终于嗅到了另一种铁锈味。 她愕然抬头,却只见到了扎克雷缓缓松开的手。 “如果有一天你又一次看到了我……不要怀疑,那就是你最讨厌的扎克雷,不要相信他……安洁莉卡,不要相信他……” “不要相信他……” 在易文君惊愕的目光中,她看到扎克雷那双始终像火焰灼烧过的透亮眼瞳失去光泽,缓缓合上。 而后他沉了下去,再没有浮起来。 “……扎克雷?” “扎克雷?!” “喂,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你怎么会——” 这样的一个家伙,怎么会在这样突兀的时刻,以这样突然的方式死去? 虽然跑到半路时,易文君就感到这一切应该不是演戏,但是—— 扎克雷怎么会死? 他这样冷酷的阴谋家,怎么会死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方? 这一切,明明都不合逻辑啊! 易文君趴在码头边缘,近乎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海水,直到她看到自己手上和码头立柱上海水都无法冲淡的血渍后,她这才骤然惊醒。 此刻,易文君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哪来的力气,翻身跳下水,潜入海底,追上了那个脑袋有病的男人,将他连拖带拽地拉上了岸。 而直到将扎克雷拖上岸后,易文君才看到他身上有三个异常醒目的枪伤,一个在腰腹,一个在肩膀,一个在心脏稍偏的位置。 ——原来这个家伙,就是拖着这样的伤势,带她跑了这么远的路? 原来她在隧道中闻到的越发强烈的血腥气,并不是她运动过度的错觉?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会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他还在以安东尼奥的身份告诫她“不要相信扎克雷”? “你……到底在想什么?” 易文君维持着将他拖上岸的姿态,瘫坐沙滩,茫然抱着扎克雷的头,心中满是困惑,身上也只余无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群穿着王国军制服的人来到了这里,将易文君团团围住,然后一个与易文君怀中男人极其相似的军人排众而出,站在易文君面前。 正是安东尼奥。 易文君抬头看他,神色困惑:“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切? 这短短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东尼奥没有回答,望着扎克雷的尸体时眼中有片刻痛楚闪过。 但他很快转开头,向易文君伸出手,神色是一如既往的专注:“安洁莉卡,我们走吧……接下来的事……不适合你看……” 易文君垂下眼,最后看了一眼怀中扎克雷苍白的脸后,顺从地将手放在安东尼奥的手掌上,起身跟着安东尼奥离开。 身后,易文君听到有人大声宣读着“叛军扎克雷”的罪行,说着这个人是多么大逆不道,道德败坏,心怀叵测,意图颠覆伟大的格雷斯王朝,所以接下来,这个恶贼的尸体将被砍下头颅,吊在市中心最醒目的地方,示众十日。 易文君沉默地听着,而安东尼奥则是似乎害怕她回头,用力抓紧了她的手,拉着她一路向前,远离了身后的一切。 半个小时后,易文君重回庄园,只不过这一次的她不再是以囚犯的身份被关在冰冷地牢内,而是换上崭新的衣服,以贵客的姿态坐在二楼客房外的露台上。 楼下,安东尼奥担忧地看了露台上的她一眼,但他并没有试图来劝说她,只是叮嘱了女仆对她多加看顾后,就匆匆离开,似乎是处理后续事件去了。 直到安东尼奥离开后,易文君才终于缓缓松开自己一直紧握的左手,露出了手掌中那只拇指大小、纯净剔透的水晶球。 [恭喜玩家获得物品:谎言之回声] [物品详解:有个人曾经说了一辈子的谎言,直到临死时才后悔为什么没有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坦诚相待,但此刻一切都为时已晚。最后时刻,他强烈的懊悔之心凝聚了死亡的力量,于是他留下了这颗可以侦测真假、并且只能回答真话的神奇物品……或许是期望能够以此帮助到什么人,又或许是期盼有人能够不再像他一样吧,谁知道呢。] [物品效果:使用时,对此物品说出开启口令“回声,告诉我”,即可向此物品询问某件事、某句话,或某样事物的真假。] 易文君沉默凝望这只纯净剔透的水晶球。 晨光下,它无声闪耀着透亮的光,一如那双像是火焰淬烧过的透亮眼瞳。 第032章 第一个答案 安东尼奥出去了一整个白天, 直到晚餐时分才回到庄园。 而在这段时间里,易文君也没有闲着,在弄明白了如何使用道具后, 就从女仆嘴里套出了部分信息, 终于明白这座庄园大致发生了什么事。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9节 从女仆的视角来说, 一天前的晚上, 也就是易文君跟安东尼奥约定好的那天晚上、在易文君到来的两小时前,这座别称为“玫瑰庄园”的地方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声称要拜访他们的主人。 那个人英俊爱笑, 风度翩翩,哪怕一身衣着布料粗糙、价格普通,但因他看起来就不同常人,所以哪怕这位访客并不在庄园原本的邀约中,庄园佣人们也很快就去禀告了这里的主人, 紧接着,对方就被邀请了进去。 后来, 佣人们并不知道起居室内的二人到底谈论了什么, 只知道有剧烈的争执声从紧闭的门后传出,紧接着就是一阵久久的死寂。庄园内的人们为此心惊胆战, 噤若寒蝉,只感到这番死寂是如此令人不安, 就好像连按部就班到来的夜晚都似乎比以往更寒冷了些。 之后, 很快的, 庄园主人重新踏出起居室的门,并将庄园内所有仆人都召集起来, 命令大家马上准备去庄园后的仓库内搬东西。 大家糊里糊涂地去了, 后又在仓库糊里糊涂地晕了过去, 直到被窗外激烈的枪声惊醒,这才发现众人被捆住手脚,丢在仓库里。 众仆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心脏怦怦直跳,伏低了身体,心惊肉跳地祈祷这场灾难结束。 而还好,在这场稀里糊涂的动乱中,大家的确都是有惊无险,当庄园主人安东尼奥带领王国军到来为大家松绑,并解释了对方冒充自己的事后,大家这才恍然大悟,生活也就此重回正轨。 在道具的辅助下,易文君清楚知道这位女仆并没有说假话。 所以当时的情况应该是,扎克雷贸然到访,跟安东尼奥在起居室内大吵一架后,用不知名的手段控制住了安东尼奥,又冒充安东尼奥将庄园内所有仆人聚集迷晕,捆了起来,之后就独自一个人等待她的到来。 让庄园一直保持黑暗,可能是扎克雷不懂得独自控制那么多的路灯,也可能是扎克雷不想让易文君发现庄园内曾有大量人活动过的痕迹;而至于庄园小路上比外界更为潮湿和阴冷的地面,则可能是扎克雷的能力显现,又或者是某种道具。 易文君继续问道:“所以你们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后面闯入庄园发生枪战的众人的身份,对吗?” 女仆先是点点头,然后又犹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有听到王国军说,那个冒充主人的人,是来自东境线的可恶叛军,是意图颠覆王朝的流匪窃贼!还好主人识破了这场阴谋,否则我们恐怕都要遭殃了呢!” 易文君摇摇头,并不这样想。 甚至与之相反的,当易文君听到扎克雷在冒充安东尼奥后并没有对这群庄园的仆人们赶尽杀绝,而是只将他们关了起来时,反而对他的“理想”理解了两分。 易文君知道,在这种王权与神权交织的时代背景下,虽然科学技术已经走向了工业时代,就连攻击手段也从弓箭进化成了左轮□□,但在超凡力量的镇压下,这里的政治与思想水平一直停留在中世纪,因此这个时代所谓的起义军大多都是说着好听而已,实际上很可能就是一群烧杀劫掠的暴徒。 他们对待平民的手段,有时候甚至比领主对待领民的手段还要残忍,毕竟后者将平民视作自己的财产,而前者将平民视作敌人的财产。 既然都是“敌人”相关了,那会怎么对待“敌人的东西”也就可想而知,也不怪大多数平民听着“起义军”的名字都会害怕——而这也是维尔玛强烈反对安洁莉卡加入起义军的重要理由。 可如今,事实证明,扎克雷的确与他人不同,他分明有对“敌人的财产”赶尽杀绝的机会,但却并没这样做,而只是将他们捆起来不碍事就够了。这样的举动对“同伴”来说或许算得上心慈手软,而“敌人”也不会就此理解他,被他放过的人更可能在背后嘲笑他诅咒他,可对易文君来说,这一“愚蠢”举动却令他口中的“理想”变得更为真切。 易文君又问道:“那后来那群闯入庄园的人,你知道对方的身份吗?” “好像也是叛军。” “也是叛军?” “对,听说跟那个冒充主人的恶棍是一伙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中途反目了……可能是分赃不均吧,毕竟那群恶棍流匪向来都是这样。” 易文君想到隧道里扎克雷对她的告诫,再次在心中摇头:分赃不均? 不,应该是对“杀害一整个据点的同伴的凶手”处置意见不一吧。 看来在地牢中,扎克雷对她说的也并非全是假话。 不过让易文君想不通的还有一件事:为什么扎克雷要扮作安东尼奥来到她面前呢? 难道他直接告诉她,现在起义军发现了她,想要杀了她,让她跟他赶紧跑,难道易文君还会认为这是反向钓鱼,反而死赖在地牢里不肯出去吗? 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扎克雷这男人在想什么,易文君感到自己就从来没明白过这男人的脑回路。 之后,关于这次事件的更多事情,女仆就一问三不知了,毕竟他们这群人被关在仓库,就连那群叛军的脸都没见过,只在一切都结束之后出来打扫了一下乱糟糟的庄园而已。 易文君放过了她,回到卧室,沉吟片刻后,拿出谎言之回声,准备询问问题。 经过易文君的探索,她发现这颗水晶球并不是单纯的测谎仪,而是的确如系统描述的那样神奇,能够直接判断话语甚至事件的真假。 哪怕这件事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清楚真相也没关系,只要说出正确的关键词,它都能进行判断。 比如说易文君曾做了个实验,问它现在放在起居室书架上的那本神典是不是生命教会的神典。 在问话的这个时刻,易文君只看到了书架上神典那端庄肃穆的外皮,并没有看到它的正文,然而因安东尼奥的身份是生命教会的使徒,于是她也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神典就是生命教会的神典了。 可水晶球给了她否定的答案。 易文君诧异上前,取下神典,翻开一看,发现还真不是生命教会的神典,而是生命之主的从神之一——智慧与知识女神的神典。 易文君深感神奇,紧接着又问了它第二个问题。 “回声,告诉我,这本神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水晶球没有回答。 看来答案指向过于模糊的东西,它是无法给出回答的。 于是易文君换了个说法:“这本神典是安东尼奥放在这里的吗?” 易文君以为自己会得到否定的答案,毕竟以安东尼奥生命之主的使徒的身份,他又怎么会亲手将另一位神灵的神典放在自己的居所?想来是压箱底的书被仆人们整理书架的时候放错了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水晶球微微发烫,她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实在令人意外的同时又令人深感神奇。 之后,易文君又对水晶球的能力探索做出许多尝试,甚至还做出了预言式的判断,比如说接下来的一小时内,客房的卧房的门口会有多少人经过。 易文君说出了“三”这个关键词后,水晶球竟给出了肯定回复。 于是易文君盯着时钟计数,发现在接下来的一小时内,真的有三个人走过了客房的卧室门口! 太神奇了! 简直是不可思议,说是神器都不为过吧! 易文君对这个道具越发喜爱了起来。 于是,在从女仆处得到大致消息后,易文君开始询问关键词句。 “回声,告诉我——” 拇指大小的水晶球微微发亮。 “——昨晚闯入庄园的人是起义军,对吗?” 剔透的水晶球无声发烫,这代表这句话是正确的。 易文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易文君继续问:“为什么起义军会突然来到庄园?是谁泄漏的消息?” 水晶球没有反应,看来无法直接给出答案。 “难道是扎克雷?” 这显然是错误答案,毕竟扎克雷又不傻,怎么可能把她和起义军放在一块儿,而且如果真的是他将起义军引来的,为什么之后又要带着她跑路? 手中,水晶球开始发凉,表示她的猜测错误。 易文君脸上浮出苦恼:“唉,那这就难办了,总不能一个人名一个人名猜过去吧……” 不说这大海捞针的效率有多么低下,关键是她也不一定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啊。 易文君想了想,开始缩小范围。 “那么,是起义军中的人发现了庄园的异状?” 水晶球微微发凉,表示错误。 “那总不可能是王国军的人通风报信吧?”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易文君其实心中并不抱有期望。 但出乎意料,这一刻的水晶球竟开始发烫。 这代表着正确。 易文君呼吸微微停滞,心中满是愕然:竟然是王国军?怎么会是王国军?! 易文君不可思议追问:“难道是王国军的人做局,将起义军们引到庄园,想要挑起他们的内讧,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水晶球继续发烫。 这代表正确,更代表易文君终于踏上了通往真相的正确之路。 而事实上,易文君这一刻已经有些头皮发麻了。 想一想吧——王国军为什么能够这样精准地埋伏起义军? 起义军可是他们的敌人吧?甚至一直以来,都是王国军在明,起义军在暗。 可如今,在明处的王国军,却潜伏到了更暗处,摆了起义军一道,不但准确地挑拨起义军内讧,甚至坐收渔翁之利,成为了那个将敌人一网打尽的渔夫,这难道不令人悚然吗? 更重要的是,王国军是怎么做到的? 起义军又不是傻子,当然会保护好己方的联络方式,更不可能谁的话都轻易信,所以王国军到底是怎么在起义军不生疑的前提下放下这只诱饵的? 易文君沉默片刻,将种种过往和蛛丝马迹串联,很快得出了那个唯一的答案。 “是安东尼奥。”易文君声音微沉,“——是安东尼奥将他们引到了这里。” 在说出这句话时,易文君心中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而后,她感到自己掌中的水晶球开始发烫。 这代表着正确。 代表着她终于推开了那扇真相之门。 第033章 灵魂回响 傍晚, 安东尼奥终于回到了庄园。 庄园的佣人们就像是迎来了自己的主心骨一样,就连敲门请易文君下楼用餐时,都带着肉眼可见的喜气。 易文君若有所思, 在跟女仆下楼的过程中, 冷不丁问道:“你们……我是说庄园里的大家, 你们是怎么看待安东尼奥的?抱歉, 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冒昧,只是我看你们似乎都很敬仰他的样子。” 易文君的这番话无疑说到了女仆的心坎,于是接下来, 不等易文君做出更多引导,女仆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原来,这里的佣人大多都是从小开始就跟着父母为这栋庄园服务的,说是生于此长于此都不为过,因此当安东尼奥被庄园主人兰斯伯爵收养后, 他们便又与这栋庄园的小主人一块儿成长,结下了深厚情谊。 然而与莫城领地内人人觊觎伯爵美色, 甚至因此拉动内需的仆人们不同, 这里的仆人们对安东尼奥没什么太多想法,只是单纯地尊敬和仰慕着安东尼奥, 将他视作自己的人生偶像。 “因为主人他真的是太聪明了,他是我们见过最聪明也最努力的人, 我甚至难以想象世上还会有第二个人能像主人这样, 聪明、努力、自律、温柔、和善、慈悲……” 这一刻, 滔滔不绝的女仆似乎试图把她所有能想到的美好的词都按在安东尼奥身上,如果不是她尚有几分理智, 易文君怀疑她接下来是不是就准备说出“守贞”之类的词汇了。 不过还好, 在事情变得尴尬前, 女仆话锋一转,说起了这些年来安东尼奥的不易与努力,于是易文君从女仆口中听到了一个非常励志的故事。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40节 原来这里的大家其实都知道安东尼奥是被老伯爵收养的,甚至对安东尼奥曾经的流民身份,外人也全都一清二楚,因为老兰斯伯爵是个非常板正的人,俗称老直男。他一辈子都没说过谎,对人对己都非常严格,没有那种敏感心思主动掩饰安东尼奥曾经的低贱身份,或是注意到安东尼奥会不会因此受到排挤,所以安东尼奥必须在每一件事上全力以赴,才能堵住外人的嘴。 比如说在自身礼仪和文化素养上,别看这群贵族衣食住行样样都贵,一边装逼一边把所谓的贵族气质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但其实真正出色的人永远都是个例,当落在整体上时,平均素质就变得很一般了。 可安东尼奥不同,他不能“一般”,不能“平均”,他必须“出色”,甚至出色到远超“个例”的程度,才能勉强得到他人口中一句“哦,这么看起来这小子也有点天赋,勉强算是我们的一员吧”。 这非常不公平,但非常现实。 很多时候,在仆人们都睡下了的时间点,年幼的安东尼奥的房间还点着灯;而很多时候,当仆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开始工作时,那个房间的灯还未熄灭。 安东尼奥的努力,是已经到了让旁人感到敬佩、甚至感到可怕的地步了。 再加上他实在聪明得可怕,无论是学习什么,哪怕是王室礼仪这种东西,都是一遍就通,因此当他十岁被老伯爵带回庄园,十五岁就继承爵位,十六岁加入王国军与生命教会,二十岁就当上王国近卫团的首领时,凡认识安东尼奥的人,都不会对此感到嫉妒,而只剩敬佩。 因为他们都清楚,自己没那个天赋也没那个小命去跟这种不要命的卷王去拼。 活着不好吗? 而且,安东尼奥除了努力和自律之外,也是一个对他人非常和善的人。他或许外表端肃,冷峻的表情看上去不近人情,但事实上他爱护动物,关心他人,心怀热枕,就连在庄园里只见过一面的仆人消失时,他都会发现并关切询问对方的近况,看自己有没有能够帮上忙的地方。这令庄园仆人们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感激涕零。 而在战场上时,他更是身先士卒,说出口的永远不是“给我冲”而是“跟我上”,有事永远能抗,因此无论是前线的士兵也好还是调任近卫团后的风评也好,都居高不下,备受爱戴。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人。 因为谁都知道,“努力”与“自律”是世上最简单也是世上最难的事,想要十年如一日地努力与自律,对大多数人来说更是天方夜谭,毕竟一些社畜连在休息日早起做个早餐都做不到,何况其它? 世上大多数都是普通人,有些事就是难以做到,所以那些能够做到的人,就越发值得敬佩。 如果不是易文君发现了这个人亲手送自己兄弟去死,而他的兄弟也曾在临终时刻反复警告她不要相信他的话,易文君恐怕也会非常喜欢甚至佩服这个人,哪怕他只是个npc。 短短的路程很快走完。 没一会儿,易文君就来到餐厅,而在这里等待着她的,自然是安东尼奥。 此刻,在看到易文君来到餐厅后,安东尼奥目光柔和,脸上露出了稍显僵硬的笑容。他并没有让女仆为易文君拉开椅子,也不是亲自引她在餐桌旁坐下,而是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那样,向她微微颌首:“安洁莉卡,你来了,坐吧,晚餐很快就好。” 热情亲切,却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至于令人感到失礼或反感。 不知道为什么,易文君脑海里这一刻闪过一句话: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别的不说,这个人的人际关系管理是真学得不错。 易文君不动声色,来到餐桌旁坐下,紧接着,在前菜到主菜的这段时间,易文君开门见山,问起了扎克雷的情况。 安东尼奥神色有些低落,眼中闪过难过,但还是打起精神,认真为易文君解释起来:“扎克雷太年轻了,他想的太少,做得太多,以致于误入歧途、犯下大错,如今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没有办法……不过我到底是他的哥哥,我会尽我所能地保住他尸体的完整,让他能够在死亡的国度安然沉眠。” 易文君微微皱眉,认真打量安东尼奥的神态,发现他目光正直,不闪不避,话语诚恳,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而与此同时,她袖子里的水晶球也在微微发烫。 这是真话。 易文君稍作沉吟,继续试探:“听说昨天晚上突袭庄园的是一群来自东境线的暴徒?真的吗?安东尼奥,你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东尼奥微微叹了口气,歉意看了易文君一眼:“抱歉,他们是起义军,是我将他们引来的,吓到你了吗?” 易文君被镇住了,就连表情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样重要的事安东尼奥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怎么会……为什么?!”易文君回神,连忙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是一群流窜在东境线的乌合之众,除了给王国的平民制造灾难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趁此时机将他们一举剿灭,是我在进行综合判断后的最好选择。” 水晶球发烫,这依然是真话。 易文君近乎震惊了:“你就没想过别的办法吗?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扎克雷带来什么吗?” 安东尼奥平静说:“抱歉,这样的话可能会让你难过,但事实上早在多年前,我跟扎克雷就已经分道扬镳。他坚持要做错误的事,而我阻止不了他,就只能做到让自己问心无愧。安洁莉卡,我知道这可能让你感到失望,我很抱歉,但我不会后悔。” “可在前天晚上他来找你的时候,他袭击了你,却没有杀你,这才给了你逃脱的机会。而你逃脱后的第一选择,却是拿我当作诱饵陷害他和起义军,最后将他们都送上死路吗?”易文君质问他。 安东尼奥态度依然平静,甚至十分诚恳:“扎克雷会保护你的,他不会让你死,安洁莉卡,你不用害怕。” “我……这件事是这个问题吗?”易文君终于发现,原来这游戏里的男人就没一个脑袋正常的。 安东尼奥像是有些不解:“那是什么问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安洁莉卡,你是认为我伤害到了你的感情和信任吗?”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神色黯淡下去。 “抱歉,因为这是将潜伏在王都暗处的起义军一网打尽的最好办法,而我是军人,我有保护民众不受危险侵扰的责任,所以我就这样做了……坐下这个决定时,我只考虑到你了的安危而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这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我真的非常抱歉。” 水晶球微微发烫。 这代表着这个男人的这番话竟没有一句谎言。 但易文君只觉得自己越发头痛了。 “所以你就没有考虑过扎克雷吗?他是你的兄弟,他哪怕跟你反目也没有伤害过你,可你却毫不留情地杀了他,甚至将他这些年的努力都毁于一旦,让他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虽然易文君不觉得起义军是群好人,也不觉得扎克雷的理想在这样的时代下会有什么结果,但扎克雷自己在这个时代走到绝路撞上南墙,跟他被自己的亲生兄弟反手举报,最后众叛亲离事业尽毁、声名狼藉地走向死路,是截然不同的意义。 扎克雷是起义军的人,他如果想的话,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坑害摆在明面上的安东尼奥——只要安东尼奥有个兄弟在起义军里当二把手的事泄漏,或者扎克雷冒充安东尼奥盗取军方机密情报后再反手栽赃给安东尼奥,都能让安东尼奥万劫不复。 但他从没有这样做过。 可偏偏安东尼奥却这样做了。 他在从扎克雷的控制下逃脱后,转身冒充了扎克雷,用起义军的专属暗号,将王都所有潜伏的起义军们都引到庄园,接着又让起义军发现扎克雷在庄园里暗中藏匿了前几天屠杀了他们一个据点的同伴的凶手! 这时,起义军义愤填膺,满心想要杀死易文君,扎克雷必然不肯答应,于是他们必定发生争执与对峙。紧接着,当扎克雷与起义军争执不休时,安东尼奥又率领王国军将这里包围,发动攻击,此时起义军必然认为是扎克雷背叛了大家,于是两方从争执悍然转为交火。 混乱中,中了三枪的扎克雷举世皆敌,起义军痛恨他,王国军也不会对他留情。他无法为自己分辩,也来不及做出任何解释,除了在自己生命中的最后时刻里将易文君送出庄园,并反复嘱咐易文君“离开帝都”和“不要相信‘扎克雷’”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短短的一天一夜里,事情急转直下,一切落得这样荒唐下场—— 被易文君认为阴谋家的扎克雷,声名狼藉,狼狈死去;而被她认为是老好人的安东尼奥,却冷酷无情至此。 甚至被他毫不犹豫摆进这场局里,成为诱饵之一的人,还包括了他一直喜欢并暗中资助至今的安洁莉卡。 更让易文君想不明白的是,在做出这样的事后,安东尼奥的态度竟还是如此诚恳、坦荡……甚至还有悲悯。 ——没错,这一刻,安东尼奥正用一种近乎神一般悲悯公正的目光,坦荡地迎接她的不解与质问。 “抱歉,安洁莉卡。”安东尼奥冷静说,“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这样做。” 易文君:“……” 易文君心里简直生草: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世上真的有这么板正地遵循秩序、不惜大义灭亲的人吗? 特么不是说这游戏npc智能很高的吗? 怎么这男人的思考回路就这么人工智能,不,人工智障呢? “那好,我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易文君深吸一口气,放弃了跟人工智障讨论人类的理智与情感、人性的道德边界,而是直奔这一切事件的关键和根源。 “你,扎克雷,还有莫妮卡,你们三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我是说那种超出血缘方面的、属于超凡力量方面的联系!” 是的,一切只有这个解释。 这三个人,必然有着超凡方面的联系、一种类似于通感或是记忆共享的能力。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为何分开后多年还能对莫妮卡的死因知之甚详;才能解释某些事某些话明明是独属于扎克雷或是安东尼奥的记忆,但却又能被另一个兄弟分享;才能解释如今发生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安东尼奥没有否定,反而赞叹出声:“安洁莉卡,你果然发现了啊……虽然我并没准备隐瞒你,也知道你迟早会发现,但没想到这一天到来得这样快。”安东尼奥的声音依然诚挚而令人信服,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柔和道,“安洁莉卡,你听过‘灵魂回响’吗?” 易文君:“……” 咦?灵魂回响? 这还真没听过。 第034章 第二个答案 灵魂回响, 这是一个让易文君完全陌生的词。 从名字上来听,它可能是某种灵魂上的能力,而具体的作用, 易文君牢牢盯着安东尼奥, 耐心等待下文。 而对面安东尼奥仔仔细细打量了易文君两眼后, 脸上浮出些许恍然, 但更多的却是不解。他追问道:“安洁莉卡,你真的不知道吗?” 易文君迅速反应,反问道:“难道我该知道吗?还是说在发现我不知道后, 你准备随便说点什么来糊弄我?” 安东尼奥失笑摇头:“当然不会。” 他稍作沉吟后,终于开始解释。 原来,所谓的“灵魂回响”,的确如易文君猜测的那样,是种超凡层次的、灵魂方面的沟通与记忆共享能力。这种能力非常罕见, 并且其能力的构建基础是血缘,纽带是理解, 与距离与资质都没有关系, 只要有血缘关系就够了。 但与此同时,当两人不再相互理解的时候, 这个天赋能力就会慢慢衰退,直到消失不见。 最初, 安东尼奥、扎克雷、莫妮卡三兄妹还在贫民窟时, 他们心意相通, 相互理解,哪怕性格不一, 但因记忆共享的缘故, 往往活得像是一个人;后来, 在大家分开后,他们之间的理解便逐渐衰退了,踏上了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这个能力便也时灵时不灵。 听到这里,易文君心中颇感古怪:“这个能力……不会感到很不方便吗?” 无论再如何亲密的人,都是不同的人。只要是人,就需要隐私,就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这种被动共享的能力,却对独立感强烈的人过于不友好了。哪怕这个能力会在日后因“成长”、“无法理解”、“渐行渐远”等因素变得“时灵时不灵”,但就是这个时灵时不灵就已经很令人困扰了。 比如说你谈恋爱时跟恋人说点亲亲密密的情话吧,结果在一不小心“时灵时不灵”后,你全家都知道了。 这要换个脸皮薄一点的那不是得当场吊死? 安东尼奥像是明白易文君在顾虑什么,微微摇头:“不必担心,安洁莉卡,相互理解本来就是世上最难的事,无时无刻向外发出回响,本不可能,而当某个人怀着强烈的抗拒意念时,他更是能够直接封闭自己的灵魂,不再向外接收或发送回响,这样一来,哪怕是亲人,也不会听到什么。事实上,灵魂回响这个能力,最初也不是用来帮助特定的人们之间相互理解,而是……” 安东尼奥顿了顿,平静说了下去:“——而是为了向亲人宣告自己的死亡。” 当拥有灵魂回响能力的人死亡后,他们会自动向最亲近的血缘者发送自己死亡前的最后一段画面,用以宣告自己的死亡,告别自己的亲人,又或者展示自己的死因,恳请重要的人为自己复仇。 这个能力,往往是一个人的灵魂在人间发出的最后回响,因此它才被称作“灵魂回响”,而不是“灵魂云共享”。 于是,这一刻,安东尼奥和易文君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他们看着彼此,像是心照不宣,又像是相距天涯。 “所以,这就是你们知道莫妮卡死因的理由?”易文君问。 安东尼奥垂下眼:“是的。”稍稍沉默,他补充道,“那不是你的错,莫妮卡没有怪你。” 灵魂层面上的能力本就难以预测,很多时候也难以控制。 当年,安洁莉卡觉醒灵魂方面的能力后,她一无所知,闯入了另一个有用灵魂能力的人的体内,扰动了对方的灵魂,导致了对方的死亡。 这件事是纯粹的意外,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结果,是无意之罪。 并且没有任何人责怪她,包括当事人自身。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41节 因此,易文君平静地回答道:“是的,我知道。” 易文君知道莫妮卡没有责怪安洁莉卡,甚至安洁莉卡自己也知道。 因为直到最后一刻,莫妮卡都没有指责过安洁莉卡,甚至还告诉她“不要难过,我只是去找妈妈了”。 莫妮卡以如此纯粹和坦荡的宽容之心,原谅了安洁莉卡的鲁莽与过失,但正因如此,安洁莉卡才越发难以原谅自己。 所以,哪怕此刻站在这里的人真的是安洁莉卡,并亲耳听到这句来自莫妮卡兄长的宽慰,她也不会就此放下心结,因为“因自己的过失而害死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这种事,本就不是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能放下的。 更何况易文君本就不是安洁莉卡,她只是玩家,并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所以安东尼奥,你刚刚的惊讶,是因为你没有听到扎克雷的灵魂回响,所以你认为扎克雷对你的憎恨突破了血缘上的桎梏,这才将生命里最后的回响传递给了我。可你后来发现,原来我也没有听到,于是你开始怀疑世上还有另一个与你们相关的血缘关系者存在,对吗?” 安东尼奥的神色有瞬间惊讶,但他很快点头,一如既往地坦荡真挚:“安洁莉卡你发现了?你真的非常聪明,没错,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易文君追问:“你对另一个血缘关系者非常在意?为什么?就连你的亲兄弟扎克雷你都可以放弃,为什么你却会在意那个你从没见过的、一无所知的血缘者?还是说你们的‘血缘’本就代表着某种东西?” 易文君自问自答:“也对,这样以血缘为纽带、不受距离和资质阻隔的灵魂能力,太不可思议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想来它绝不会随随便便存在——既然如此,你们兄妹三人的身世应该也不简单吧?你们应该不仅仅是贫民窟的流民,对吗? “莫妮卡说,《non, je ne regrette rien》这首歌是她妈妈最喜欢的歌,是来自故乡的曲子,可事实上,这首歌的语言并非东奥雷王国通用语,它来自北国,甚至是更遥远的地方,而且你们兄妹三人的发色与肤色,仔细看就能发现,应该并不是大陆人种……” 易文君越说越是惊讶,最后猛地顿住,脑中无数线索串联,终于指向最后的答案—— “错了,错了,全都错了!”易文君心中震动,喃喃自语,“所以你其实……不是因为忠诚,也不是因为正义……” ——忠诚。 这是维尔玛对安东尼奥的定义,是维尔玛对安东尼奥的印象。 易文君则因为一周目安东尼奥为胡克二世挡刀的事迹而下意识认同了这个印象,可是事实上安东尼奥从未这样标榜过自己。 ——正义。 这是易文君对安东尼奥的标签,是安东尼奥大义灭亲的举动后易文君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但安东尼奥口中也从不说正义。 “责任……对,每一次你说的……都是责任……” 所以,责任——这才是安东尼奥的象征。 “因为军人的责任,你不惜害死了扎克雷,但如果你真的那么看重责任,你明明更应该对胡克二世动手才对,可你却偏偏在保护他——安东尼奥,你早就知道胡克二世已经倒向了邪神了,对吧?!” 安东尼奥沉默不语。 “你明知道胡克二世是邪神使徒,你明知道他继续在位会对东奥雷王国造成怎样不可挽回的破坏……可你对此保持沉默,甚至推波助澜,以国王身边最忠诚的狗的身份,维护他的一切……这样的事只有两个理由,一,你安东尼奥自身就是邪神的信徒,你效忠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作为邪神使徒的胡克二世,而不是格雷斯王室,更不是东奥雷王国!” 不等安东尼奥回答,易文君便已经摇头:“但这不对。” 她说:“邪神使徒与生命教会的使徒,他们的使徒能力是相差很大的,一旦动手,很容易就会被认出。国王可以自持身份,避免轻易暴露,可你不同,你是护卫,是最常动用使徒能力的人。” 更何况安东尼奥的灵魂意象并不像国王那样看似生机实则杀机,可见他确实不是邪神使徒。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易文君看着安东尼奥的眼睛,后者不闪不避,依然公正,依然悲悯。 “——那就是你除了维护东奥雷王国的稳定、除了身为东奥雷王国王室近卫团的责任之外,还有一个更高的责任。” 易文君一字一顿:“复仇。” 是国仇,也是家恨。 因为安东尼奥兄妹三人并不是王国贫民窟的原住民,他们其实来自北国。 北国,这并不是某个国家的名字,而是对奎尔丹高地以北那片被冰雪覆盖的所有国家的统称。那里民风彪悍,聚集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族群与国度,多得东奥雷王国这边的贵人们说都说不上来名字。 三十多年前,也就是胡克二世成为国王没多久后,东奥雷王国北境线处,供奉着生命之主的生命教会,向北国某个供奉着智慧与知识女神的小小王国发动了一次圣战,毫无难度地将其攻下。 从此以后,智慧与知识女神被迫成为了生命之主的从神,而曾经供奉这位女神的小国,也就此消失在了大陆的地图上,世上除了多了许多流离失所的人们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这个上一周目时,贝西夫人在教导易文君王室礼仪时跟易文君随口说的八卦,如今则成为了这一周目最重要的破局钥匙之一。 因为唯有明白了这一点后,玩家才能在看到安东尼奥书架上的智慧与知识女神的神典时,将前期的一切线索引出,从而导向正确方向。 为什么安东尼奥兄妹三人跟东奥雷王国大部分的人长相都不太一样? 为什么贫民窟出身的安东尼奥兄妹三人却有着“灵魂回响”这样神奇的能力? 为什么安东尼奥身上竟有那么多自相矛盾却又自称逻辑的事? 为什么安东尼奥公正却又偏颇,负责却又失责,慈悲却又冷酷。 他明明出身贫民窟,但却聪明努力得可怕,无论学习什么都进度飞快,连王室礼仪这种纯粹装逼的东西都像是生而知之;他分明是生命教会的使徒,是被教会和王室共同看重的人,但他却又放任甚至暗中保护邪神信徒,任其在王国内肆虐,造成哀鸿遍野,自己则坐在书房内,亲手将智慧与知识女神的神典放置在自己的书架上。 为什么? 因为他们就是三十年前因圣战而流离失所的王室,他们就是被毁灭了国与家后,不得不流落敌国成为底层流民的丧家之犬。 所以安东尼奥做下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唯一的理由:复仇。 这一刻,易文君脑中片段闪回,看到了上一周目那个将圣徒推进绝路的雅各布的脸,看到了对方眼熟的黑色头发与小麦色的皮肤,于是,她也终于注意到了这座庄园那位老伯爵的名字——雅各布·兰斯。 一位“虔诚”的生命教会的使徒,在教养出安东尼奥后,就自愿传下爵位,抹去姓氏,进入王宫第十一殿成为苦修士之一的人。 也是在上一周目痛下杀手,让生命教会在关键时刻失去圣徒、失去对抗邪神使徒的力量的人。 这个兰斯伯爵,竟也是来自北国! 一切深埋水底的真相与暗涌,终于在此刻浮现。 而易文君也终于对扎克雷的话语有了更深的理解—— “不要相信那些‘大人物’,那些‘大人物’跟我们从来不是同一路人。” 易文君叹了口气,回想关于安洁莉卡、关于贫民窟、关于这对兄弟的所有剧情,心里说不出是惆怅还是其它。 “安东尼奥……”易文君叹息,“你真的已经变成‘大人物’了啊……” 为了复仇,不惜与邪神信徒合作,将整个王国置于混乱,令底层平民怨声载道,恨意如同野火烧遍国度。于是现在,当易文君再回想安东尼奥对起义军“乌合之众”的评价,和他说扎克雷“在做错误的事”的话语,易文君又有了新的理解。 安东尼奥深深看她,对这一切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他的声音依然平稳,柔和道:“你真的很聪明,安洁莉卡,可你有没有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揭露真相是很危险的事?”这一刻,安东尼奥甚至像是在耐心教导着她,“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是我也会有伤害你的一天?就像你说的,为了复仇,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了,那么为了杜绝这个消息外传,我出手杀了你,或许也是一种可能?” 易文君尖锐反问:“难道我不揭露真相你就会放过我吗?你应该早就通过灵魂回响知道了吧,我的目标就是杀死胡克二世,终结这一切的悲剧;而你的目标却是保护他,让他长长久久地待在国王这个位置上,直到整个东奥雷王国分崩离析,直到格雷斯王室如你们那样流离失所,直到生命教会最后的光辉陨落在这块大陆上。有这样目标的你,难道会放任我接近国王吗?” 安东尼奥叹气,终于露出苦笑:“看来安洁莉卡你已经聪明到不需要我的提醒了……对,你说得没错,我不会让你进入王宫的。你的能力太过危险,即便陛下是一位圣徒,我也不知道他能否抵挡你的杀招,所以在今天之后,王国夜莺会在起义军的袭击中失踪,而你,安洁莉卡,你会在一个平静的小镇安稳渡过余生,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保护。” 易文君质问:“你就这么有把握能够制服我、让我听话?” 安东尼奥平静道:“安洁莉卡,使徒的能力是有迹可循的、是有条件和代价的,无一例外。你能力的发动条件,是被你音乐所打动的人,可有人天生就与音乐绝缘、不会被音乐打动,有人更是天生耳聋,听不到你的任何声音,在这样的前提下,你要如何打动他们、如何发动能力?” 易文君心中一震,没想到安东尼奥已经对安洁莉卡的能力已经了解到了这个地步。 的确,就像安东尼奥说的那样,声音传播的距离是有限的,而能被音乐打动的人也是有限的。 只要在声音传播的这段距离内,都是一群聋子,或者在她歌声响起的瞬间他们就立即堵上自己的耳朵,那么她的能力是完全无法发动的。 失去了能力的安洁莉卡,就只是一个体力稍强的普通少女而已,面对在生死间摸滚打爬的王国军人,她没有任何优势。 “离开王都吧,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再去想你那可笑的计划,它们不会成功的。”安东尼奥说,“不要逼我杀你,安洁莉卡,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的能力,对吧?” 先是劝慰与利诱,再是威胁与警告。 手段真的玩得很溜呢。 易文君深深看了安东尼奥一眼,转身离开,心中暗暗衡量自己接下来各个选择的结果与得失。 而下一刻,安东尼奥的声音在她身后补充道:“离开王都的飞艇就在明天早上,安洁莉卡,这次离开后,你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一段美好的人生,请珍惜它,这是我送你最后的礼物……不要再回到这片污水之中了,这里的混乱远超你的想象,你的挣扎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易文君冷笑一声,没有回头。 第035章 一段人生 这天晚上, 易文君躺在柔软的床上,脑中却没有半点睡意,正思考着当前破局的方法。 其实从某个方面来说, 按照安东尼奥的路线走也未尝不可, 毕竟这本来就是开放世界, 而在开放世界里种田的玩家比比皆是, 易文君也不是没有种过田开过店,甚至还挺喜欢游戏中模拟出的那些琐碎又温馨的日常。 但是—— 玩家!是不能被命令的! 如果npc是请求玩家做什么,或是给玩家发布任务, 那玩家可能就开开心心地去做了,哪怕是无聊的砍树活动,易文君也深知一定也有同样无聊的玩家乐在其中。 可如果npc命令玩家去做事,或是警告玩家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话……嘿,那玩家还偏要做给你看看了。 于是, 原本还不是很在乎拖主线任务,觉得这次错过也没事大不了日后再找个机会刺杀国王的易文君, 这时反而生出逆反之心。 威胁她走是吧? 不!就不! 她就要蹲王都这儿不走!就要抓住这个机会一举干掉国王! 什么王都的水很深她把握不住? 呵, 你这是小看了玩家的搞事功力! 下定决心,易文君就开始琢磨跑路的办法了。 不过事实上, 当安东尼奥对她有所防备后,他就变得不好对付了起来, 因此当易文君站在窗口远眺时, 她清楚看到了庄园门口处徘徊的王国军卫队, 以及挂在他们脖子上的疑似有线耳塞的东西。 想来这就是安东尼奥手下的兵士了。 而易文君也毫不怀疑,安东尼奥绝对嘱咐过这些卫兵“如果听到歌声就立即堵上耳朵”之类的话。 “啧!” 易文君不爽摇头, 喃喃自语。 “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要赶快想出办法才行! 易文君做好了彻夜不眠的准备。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她就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陷入了熟悉的似梦似醒的状态。 易文君:“……” 易文君:??? 等等?搞什么呢?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42节 这破游戏!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拉时间线啊!! 正当易文君抓狂间,突然的,黑暗亮起,她以上帝视角的姿态来到码头,看到了黎明中趴在码头上的自己,还有紧握自己双手的扎克雷。 这一瞬间,易文君脑中灵光闪过: 灵魂回响! 这就是扎克雷最后的回响! 原来并没有第三个血缘关系者,扎克雷是真的突破了血缘的桎梏,将灵魂中最后的回响传递给了她……只不过它迟到了而已。 冰冷的海水中,扎克雷嘴唇苍白,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了。 “如果有一天你又一次看到了我……不要怀疑,那就是你最讨厌的扎克雷,不要相信他……安洁莉卡,不要相信他……” 再一次的,易文君看到了那双像是被火淬烧过的眼瞳,听到了他生命中最后的那句话。 但不同于现实的是,这一次她听到了另一句话: [不要相信安东尼奥,安洁莉卡……不要相信他,就像你从不相信我那样……] “……等,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码头上,“安洁莉卡”表情空白,眼睁睁看着扎克雷就此沉入水中。 半空中,易文君伸出手,试图抓住他沉没的手。 然而,就在易文君触碰到扎克雷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诱发了这段回响中的什么异变,这段本该只有人生最后片段的记忆,蓦然变化,易文君猝不及防被拉下深海,不断下沉,如同沉入了某种比梦境更深的深渊,如同沉入了穿越时空的通道! 于是,当易文君终于落地,睁开眼时,她发现了—— 她竟闯入了遥远的过去。 闯入了那段独属于扎克雷的记忆。 扎克雷是在东奥雷王国中最偏僻的佛南州出生的,他人生中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母亲用灵魂回响送到他耳畔的紧张嘱咐: [好孩子,别出声。] [不管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害怕,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出声……拜托……] ——不要出声。 这或许就是贯穿他一生的命运之言。 …… 六岁时,一直性格倔强暴躁、喜欢逞凶斗勇的扎克雷有了一个秘密,那就是他对妹妹的好友,那个叫安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那个小姑娘有着一双非常聪明的眼睛,虽然年纪还很小,开口次数也不多,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感觉非常厉害,于是不太喜欢动脑子却又偏偏是智性恋的扎克雷,便难以控制地被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吸引,恨不得天天跟在她的身后,但可惜的是,这个小姑娘似乎有些怕他。 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凶吗? 那好吧,以后他会学着多笑一笑的……嗯,当然,他肯定会笑得很好看,比大哥好看! …… 八岁时,长年冰天雪地的佛南州,难得迎来了一次柔和春天,也让前半生从未见过鲜花的扎克雷一眼看中了田野间那朵秀丽的蓝色野花。 他觉得这朵小花跟那个小姑娘很相配,都是看起来非常柔弱,但却都有着极顽强的生命力。 而且,这样漂亮的蓝色,很衬她漂亮的眼睛。 扎克雷小心地摘下这朵小花,藏在衣服里,跑到了安平时会在的地方,兴高采烈地想要给安看看这一抹难得一见的春天,但还没等他找到那个小姑娘,妹妹就一把抓住他,将他拉到角落。 “嘘!别出声!”妹妹狡猾笑着,指着并肩坐在断墙上的两个安,像是十分开心的样子,“扎克雷,你看,你看他们——那是不是妈妈说过的‘喜欢’?他们以后会结婚吗?我们以后会一直都在一起吗?” 扎克雷的表情变得一片空白。 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蓝色花朵。 他知道自己该将它丢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小心地将它藏在怀中。 …… 也正是在这一年,佛南州发生了巨变。 那个收留了无数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流浪者的贫民窟,要被市政府下令铲除了,而原因则是可笑的“影响市容”。 当扎克雷和贫民窟的伙伴们被当做货物抓上车时,他心中对这一切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明明大家都是人,明明大家都有喜怒哀乐、会哭会笑,除了身份之别以外,大家到底还有什么不同? 难道就因为他们生来活在淤泥里,他们就活该被人践踏吗? 于是当运送劳工的黑商队被卷入领主围剿叛军的炮火时,扎克雷毫不犹豫地撞开牢笼,选择了逃跑,然而在逃跑的方向,扎克雷和大哥安却发生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分歧。 “我们要分头跑,这样逃脱的机会才更大。” 大哥抓着他的手,严厉斥责:“别胡说,我们才多大,逃跑又能跑多远?不如干脆留在原地躲起来,等这一切结束。” “等?等它们结束?然后呢?再被当作货物卖给另一拨人吗?!”扎克雷尖锐反问。 大哥缓缓摇头:“总会有办法的,扎克雷。不要冲动,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扎克雷沉默片刻,同样摇头:“不对,不是这样的。” “有些时候……如果没办法开心地活,那不如畅快地死。” 丢下这句话,扎克雷不顾身后大哥的紧张呼唤,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向的是未来还是死亡,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就在自己决定为了自己奔跑的这一刻,他感到非常畅快。 就像是飞鸟一样自由。 …… 后来,他们兄弟到底是从这场灾难中逃脱了。 从灵魂感应中得知,大哥被一个有些奇怪的生命教会的使徒收留,改名安东尼奥,很可能成为对方的养子。 扎克雷松了口气,为大哥感到开心。 于是当大哥问起他的近况的时候,他撒了谎。 “我很好。”他这样说,“就像大哥你那样,有一个好心的先生收留了我。”事实上,是他闯入了盗贼与劫匪的密谋现场,被捆起来当作备用粮丢进地窖,“好心的先生条件不太好,”地窖的环境很不好,没有吃的,更没有厕所,周围弥漫着难闻的气味,甚至还有几个同样的“备用粮”奄奄一息地躺在角落,“但没关系,我会处理好这一切。” 他握紧拳头,再展开时,手上就出现了薄薄的冰刃。他用这把冰刃偷偷割断绳索,后又在那匪徒进入地窖,提着备用粮的脚准备拖出去煮了时,从后突袭,割断了对方的脖子。 昏暗的地窖和刺鼻的腥臭中,扎克雷回头看向这几个备用粮。 “喂,你们难道就想这样等死吗?” 扎克雷沾满鲜血的脸上向他们露出笑容。 “既然大家左右都是活不下去的人,那不如跟我挣扎一下,怎么样?这世上,哪里有别人吃我们,我们就要安心等死的道理?” 这一刻,备用粮们的眼中染上了一丝光彩,如同在这一刻重新成为了人。 …… 十四岁这一年,扎克雷受到了妹妹莫妮卡死亡的噩耗。 他们的小妹莫妮卡,因为某个使徒意外觉醒了灵魂上的能力,对她进行了一场灵魂上的扰动,从而导致本就不够强壮的她走向死亡。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做下这件事的人,正是曾经那个聪明的蓝眼睛姑娘,现在的安洁莉卡。 扎克雷对这件事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他知道莫妮卡没有责怪安洁莉卡,但他只是……只是难以接受。 于是他不再去想这件事,烦恼地混入了最近的城镇,并成为了一小片区域的孩子王,之后又顺理成章地加入最近的起义军,开启了为起义军收集情报、埋伏反击、谎话连篇的人生。 而等他回过神后,他已经到了十五岁。 这时的他,已经很少感应到大哥安东尼奥那边的情况了。 根据不多的灵魂消息,扎克雷只知道安东尼奥有个严厉到几乎吓人的养父,平时也十分忙碌。但还好,一年前安东尼奥就已经成功继承了爵位,今年正准备加入王国军,挣到足够的军功后,就申请调职到王国内最荣耀的地方——王室近卫团。 扎克雷感到有些不舒服。 他以为这是源于对兄长的嫉妒,他嫉妒大哥能够一步步踏上青云之路,可自己却依然在淤泥中打滚。 但当他易地而处,将那个即将加入王国军、加入近卫团的人换成自己后,他却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厌恶。 甚至是憎恨。 他憎恨着掌控这个国度的人,憎恨着那些踩着底层人们血肉登上光洁台阶的“大人物”们,他心中的憎恨与愤怒是如此强烈,以致于他对在王国军中汲汲营营的大哥都感到了些许失望和背叛。 但他很快劝慰自己,告诉自己这不是大哥的错,而是当年两人不同的选择,才导致了这样阴差阳错的后果,他不该为此就疏远自己的大哥,这是不对的。 虽然两人身处不同的阵营,但他们依然是兄弟啊! “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他们起义军虽然在东境线这边反抗这里的领主,但王国军不归领主管,一般也不会插手领主的私事,所以他们不一定有敌对的机会,不是吗? 扎克雷十分乐观,并在十六岁这一年出于隐晦的愧疚心态来到王都,想要跟久别的兄弟安东尼奥好好叙个旧。 但就是这一年,他得知了一个惊人真相—— 原来,他们兄妹的身份并非普通的东奥雷王国的流民,也根本不是他之前以为的“北国雇佣军路过王国时跟人春风一度后留下的历史问题”,甚至他们都不是东奥雷王国的人。他们是来自北国科郡群林,一个信奉智慧与知识女神的国度,迦利亚王国的王室。 然而三十多年前,生命之主向智慧与知识女神发动神战,于是人间的生命教会也向智慧与知识女神的教会发动圣战,结果就是生命之主将智慧与知识女神收作从神,生命教会则将智慧教会摧枯拉朽地毁灭了。 迦利亚王国如东奥雷王国一样,教国一体,当教会不存在后,国家自然也不存在了,于是曾经的王室也流落民间,三兄妹的母亲,一位曾经的公主,也在阴差阳错下来到了敌国境内,隐姓埋名又神态狼狈地度过了她的短暂人生。 如果说这样的事还只是令扎克雷感到震惊,那么接下来他了解到的事,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因为安东尼奥竟赫然表示,他要为此向东奥雷王国王室与生命教会复仇,为此,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向胡克二世效忠。 “你疯了?!”扎克雷脱口而出,“你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人吗?!” 胡克二世,神眷帝王,唯一一个打破早死诅咒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从统治王国多年的教会手中虎口夺食,将被分给神权的王权一点点夺回的男人。 在新党也就是保皇党们的眼中,胡克二世简直就是天赐帝王,是他们能够挤开神权大展手脚的绝佳机会,也可能是唯一机会。 可在扎克雷眼中,他却知道这个国王绝不简单! “我知道。”安东尼奥平静地说出了扎克雷认为极可怕的话,“胡克二世陛下是邪神教会的使徒,不,甚至不止是使徒,而是圣徒——陛下与生命教会的圣殿只有一宫的距离,甚至生命圣主的神像就高悬在他头上,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发觉陛下的身份。能做到的这一点的,恐怕只有圣徒,而且是能力十分强大的圣徒。” “既然你都知道他的危险,你还要跟他合作?!” “正因为他的强大,我才要跟他合作。”安东尼奥说,“这是我们的复仇,也可能是我们有生之年唯一击溃东奥雷王国的机会。” “狗屁!什么‘我们’?什么‘唯一复仇的机会’?那该死的迦利亚王国在今天之前我连听都没听过,而那所谓的智慧与知识女神,在我每一次濒死的时刻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拯救过我,我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是凭我自己,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些该死的、虚无缥缈的东西拼上一切去复仇?到底你是傻子还是你以为我是傻子?!” “你可以不做。”安东尼奥平静说出他的决定,“但我已经决定去做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43节 “安东尼奥!!”扎克雷怒吼出声,心中除了震怒,更多的是失望,“你知不知道邪神教会是怎样的一群人?你知不知道跟他们合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看塔乌丘陵和黑暗海域,你看那个曾经活跃着无数神秘生物、像是天国一样的梦比斯境,现在那里已经化作一片血海!曾经美丽的人鱼和精灵,如今却只是地上蠕动的肉块和难以直视的畸形儿的尸体!看到这样的一幕,难道还不够让你明白邪神教会是群什么样的人,难道还不够让你明白邪神教会势力扩展的后果吗?!” “我知道。”安东尼奥说,“但这是复仇的必经之路,不明白的人是你,扎克雷。你知道想要扳倒一个有着近千年底蕴、哪怕分裂成东西两国后也依然雄踞一方的王国,是多么困难的事吗?那是我们经此一生都无法做到的,如果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试图去颠覆这一王国,可能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也只是小打小闹,不痛不痒,最多杀几个王室的人而已,远无法动摇一个王国的根基。” “蠢货!安东尼奥你个蠢货!做不到你不会不做吗?!”扎克雷暴怒,“迦利亚王国和智慧与知识女神到底给了你什么才让你如此执迷不悟?!信仰和复仇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甚至让你不惜跟邪神教徒合作?你是蠢货吗?!” “不,信仰可以不重要,但复仇——抱歉,扎克雷,这是我的责任。”安东尼奥平静得让扎克雷感到可怕,“既然这是我的责任,那么我必须要做。” 扎克雷的心情从震怒再到失望。 他连连后退,不断摇头。 “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所以就为了这种可笑的东西,你就要让这一个王国的人们都置于邪神恐怖的威胁之下?” 似乎是被扎克雷连连质问惹恼了,安东尼奥脸上终于露出不悦神色,道:“我们两人做的事难道有什么不同吗?我与邪神教会合作,颠覆王国,你加入起义军,难道不也是为了颠覆王国?” “不,不一样,我们绝不一样!”扎克雷深深看了他一眼,退入阴影,“我加入起义军,绝不是为了颠覆王国,更不是为了给这里带来死亡和灾难……” 当年,当他第一次冲破束缚,在充满着硝烟和死亡的战场中为了自己奔跑时,他不知道未来如何,不知道前路如何,但他感到了自由与希望,还感到了幸福。 那是可以由自己主宰自己人生的幸福,尽管它那样短暂而虚无,但它是如此幸福。 所以他想要将这样的幸福带给所有的人,想让那名为希望的光点亮所有绝望的人的双眼。 “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啊……你真的变成大人物了……” 扎克雷不断后退,而后离开,再没有回头。 这一天,兄弟二人终于彻底分道扬镳。 …… 十八岁那年,原本为了起义军活动的扎克雷意外遇见了全国巡回演出的安洁莉卡。 几乎是在看到安洁莉卡的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狂跳了起来,而那段被他以为早已遗忘的情绪,也如同野火燎原,卷土重来。 他强自按捺着激动,等待在门外,等到了惊讶的安洁莉卡,而后近乎语无伦次地向她诉说了自己的心情……可能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废话,比如说这些年的艰难之类的。 他不想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诉苦,但他的确废话连篇;他想要表现得更有风度更游刃有余一些,但事实上他表现得一塌糊涂,就连路边的六岁孩子都做得比他更好。 他根本不像是那个能用谎言将敌人骗得团团转的起义军二把手。 他像是个傻子。 扎克雷心中懊恼至极,觉得自己肯定搞砸了这一切,可对面,安洁莉卡却向他笑了起来。 “你喜欢我?”她问。 扎克雷想要点头,又沮丧得不敢点头。 安洁莉卡微笑道:“那好啊,我们试试看吧。” 扎克雷几乎都被吓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表现都能得到安洁莉卡的青睐……安洁莉卡这些年终于傻了吗? 扎克雷震惊过分,慌张抬头,可就在他对上安洁莉卡那双眼睛的瞬间,他却蓦然怔住。 他明白了什么。 慢慢的,扎克雷摘下了帽子,帽檐在他手中扭曲得不成样子。但在面上,他却镇定笑了起来。 “对了,安洁莉卡……如果我们成为了恋人的话,那么接下来,我可以拜托你一些事吗?一些对我而言很重要,但对你来说很容易的事……” “是什么?” “……为我们起义军传递情报。” 这一刻,扎克雷看到安洁莉卡原本虚无的笑容变得真切,原本恍惚的目光焕发神采。 他从未有什么时候像如今这样渴望她的拒绝,哪怕这代表着她同样拒绝了他的爱意。 可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就如同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笨拙可怕的告白。 ——明明是一般人不会答应的事,明明是聪明人不会答应的告白,但她偏偏全都答应了。 “好啊。” 这一刻,她露出了近乎满足的笑容,如同心中扭曲的空洞被无形之物填补。 扎克雷怔怔看着她,神色恍惚。 “怎么了,扎克雷,你的表情有些奇怪?” “没什么……”他声音干涩,“忘了吧。” 不要愧疚,安洁莉卡,你不需要如此。 但如果这样跟你说,你肯定不会相信的吧……那么……就这样吧。 如果这样做会让你感到满足,那就让你一直以为我是在利用你好了。 ……反正你不是也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吗? [不要说话。] 反正也不会有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不要说话。] 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到他想要什么。 “就这样吧。” 扎克雷将他来时带的那束蓝色野花丢进了垃圾桶。 ——一切已经结束了。 虽然从来也没有开始过。 第036章 灵光乍现 第二天, 当易文君听到门外的敲门声时,她震惊睁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 看向窗外大亮的天色—— 不是吧不是吧? 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可她根本没来得及想任何事啊?! 易文君感到自己开始头痛起来了。 门外的声音见她久久没有回答, 也不着急, 非常耐心地等她磨蹭, 尽显王都大气风范。 易文君看了一眼窗外彻夜未眠也依然精神奕奕的卫兵们,叹了口气:“来了。” 快速整理过后,时间来到了七点半。 易文君下楼与安东尼奥共进早餐, 后者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无论是态度也好表情也好,都无可挑剔,仿佛将昨天的威逼利诱彻底忘掉了,那易文君肯定也不能输给这npc, 两人便就这样装模作样地吃完了早饭。 饭后,当易文君就要被仆人和卫兵送去飞艇降落坪, 搭乘这特殊的交通工具离开王都时, 她终于没忍住,向安东尼奥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易文君问, “真的是为了你口中的责任吗?” 在关于昨晚那段浮光掠影的记忆里,易文君怎么都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 易文君比扎克雷知道的线索更多, 她知道“迦利亚王国”和“智慧与知识女神”, 并非完全没在兄弟二人的前半生出现过, 因为安东尼奥之所以被这座庄园的老伯爵收为养子、教养长大,恐怕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同胞情谊, 所以安东尼奥为了报答这番情谊投身颠覆东奥雷王国的事业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 一番收养与教养的恩情,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所谓的责任,所谓的复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曾经告诉扎克雷“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的安东尼奥摇身化作与虎谋皮、毁灭一切的侩子手? 安东尼奥看着易文君,没有回答,只是向她露出稍显僵硬的笑容,目光悲悯,像是充满神性,又像是……充满虚无。 “时间到了。” “你该走了,安洁莉卡。” 这是安东尼奥与易文君最后的对话。 来到飞艇降落坪后,时间已经将近九点了。 王都早晨的太阳有些大,被安东尼奥派来的仆人们顿时行动起来,有的为她撑伞,有的为她打扇,有的还机灵地从早就准备好的食盒里拿出冻好的冰品捧到她的面前,一时间这边排场十分了得,让周围同样等待飞艇的人们频频投来注视。 易文君:“……” 万万没想到,竟在这种游戏里过了一把大小姐的瘾。 很好,很有“三年之期已到,龙王归位”的感觉了。 易文君颇感无语地接过冰品,对上了女仆好奇又热情的注视。 易文君道:“你好像……准备得很充分?” 如果只是安东尼奥的命令,那这群女仆们也没必要这样殷切;可如果是有所图谋,她现在身上还能有什么图谋呢? 女仆抿嘴笑了笑,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又像是理所当然:“安洁莉卡小姐,你可是我们伯爵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带回来的女士啊!我们都看得出来,主人对你跟对其他人不一样,所以你千万不要害怕他的冷脸,在去弗洛州探亲后,一定要早早回来啊!” 安东尼奥并没有对这些女仆们说太多,只说易文君是去外地探亲的,而对于易文君此行的真正处境与目的,恐怕也只有那群站在不远处的卫兵们才有所了解吧。 但即便如此,易文君也能从这小小的举动看出这些仆人们是真的关心她,所以他们对安东尼奥的爱戴也绝对发自真心——他们是真的为他们的小主人可能脱单这件事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易文君若有所思。 人可以演一时,但不能演一世。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真正态度如何,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是很容易发现真相的。 这些仆人跟安东尼奥相处这么多年,看待安东尼奥就像是看待自己的兄弟子侄,由此可见安东尼奥肯定平时对他们也非常不错……但推理到这里,问题就更多了。 这样一个待人真挚诚恳,不但卫兵们敬重他,就连仆人们都爱戴他的人,为什么会为了复仇做到这一地步?不但不惜将整个国家陷入血海,甚至连挡路的亲兄弟都杀了……哦,还包括上一周目为胡克二世挡刀。 为什么? 有必要做到这一地步吗? 有必要这么拼吗? 还是说这一切和善的外皮都是假象?他安东尼奥就是天生戏精? 易文君越想越是糊涂。 而就在这时,突然的,一阵巨大的嗡鸣从天际响起,就像是易文君在现世曾听到过的货轮入港的汽笛声,然而此刻,它却来自天上。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44节 易文君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见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紧接着,一股热气白浪自极远的地方涌来,像是海鲸吐雾,不但瞬间就将她手上的冰品融化大半,就连天空的烈焰也被漫天大雾所取代。 周围等待的乘客们在这样的气浪下连连后退,还有人对此发出连声抱怨,却也有不怕死的孩子惊呼着试图越过围栏凑近细看,但这样的小鬼一般会快被严厉的父母一把拽回来,厉声呵斥,想来回家就会商他一顿竹笋炒肉。 易文君又是茫然又是震惊,抬眼望去。 只见在她视线尽头,一艘巨大的飞艇轻盈划过天际,在海一般的漫天大雾中乘风破浪,一边口中吞吐着神话中的云雾,一边腹内又流淌着异宝似的流光。 如果不是易文君清楚看到这只飞艇上装有耀眼的探照灯,以及它的船体两侧还安有无数用以控制方向速度的船帆与船桨,恐怕易文君还真要以为它就是从神话故事里飞出的巨鲸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特产,蒸汽科技? 是的,这就是蒸汽科技。 热浪中,易文君将自己飞动的长发抚平。 一旁,女仆笑着引她走向登机通道。 “安洁莉卡小姐,助你一路顺风。”女仆们的笑容贴心中又暗含期待,“希望你能早日回来。” 易文君看了她们两眼,转身在卫兵的护送下登上飞艇。 这次从王都飞往弗洛州的行程共有十六个小时,中途有四个停靠转乘点。 但在卫兵的虎视眈眈下,易文君并没有什么搞事空间。 或者说,她就算搞事也不会选择在天上——万一这飞艇坠机了算谁的?还不如等到达弗洛州后再想办法溜回来,毕竟离国王现身天空花园的时间,还有七天。 易文君算了算自己这一周目的行动,并跟上一周目做了对比: 第一天。 开场演出,表现出色,收到王宫的演出邀请函。但二周目的她没有像一周目那样联系上间谍的两条暗线,而是发现了崔西夫人的异动,从而发现了安东尼奥的身份以及他一直暗中资助安洁莉卡和维尔玛的事。 第二天。 上午,在咖啡馆侍者的指引下走错了路,剿灭藏在老汉克旅馆内的起义军后回来,再在咖啡馆侍者的指引下换了条路,成功找到维尔玛和安东尼奥的所在,并跟维尔玛去了一趟脱衣舞男俱乐部。虽然很遗憾没能成功看到脱衣舞,但却跟安东尼奥约定了晚上见面,交流情报。 晚上,扎克雷提前到达安东尼奥的庄园,将庄园里的人们都控制起来,自己则伪装成安东尼奥的样子跟她演戏,最后她败在这男人的阴招下,被他关了起来。 一周目的这天是拉时间线睡过去的,pass。 第三天深夜。 起义军被挣脱束缚的安东尼奥引到庄园,跟扎克雷发生争执,混乱中,王国军围剿过来,于是枪战爆发,扎克雷临死前带她逃出庄园,试图送她离开王都,但安东尼奥很快追了上来。 一周目继续pass。 第四天。 得到道具[谎言之回声],并在道具的辅助下抓到了正确的线索,解锁了两兄弟的背景故事和暗线。但在她看到安东尼奥的计划同时,安东尼奥也洞悉了她的目的,于是有了防备的安东尼奥决定命令卫兵将她送出王都。 一周目的这天持续pass。 第五天。 也就是今天,她第一次见到了颇为震撼的蒸汽科技,不过接下来的一整天恐怕都要在飞艇中渡过了。 而上一周目的自己,这天正在崔西夫人的催促下去王宫安顿,熟悉地形、并准备第二天的排练。 然后就在第二天的排练里,她按照恋爱游戏的传统,在演唱厅技惊四座,紧接着就发现了在场的四个外人:朱尔斯王子与其未婚妻萝西公主,女伯爵卡叶塔娜与她的管家卡尔斯。 前两位貌合心离的未婚夫妻还好说,但卡叶塔娜…… 想到上周目最后一天这个小姑娘的表现,还有从对方脚下阴影中飞出的飞龙,易文君眉头还没来得及紧皱,就突然怔住。 “等等……等等?” 这一刻,无数画面从易文君脑中闪过。 其中有赫伯特六世伯爵布下的那片只要注视就会带有石化效果的阴影,也有领域极速扩展、如深渊巨兽贪婪吞噬的胡克二世,还有神态空洞如人偶,但却能召唤出可怕的亡灵巨龙的卡叶塔娜。 而与此同时,另一些对话也在易文君絮絮耳畔响起。 其中有安东尼奥关于“命运天平”的告诫,也有扎克雷口中那个胡克二世年轻时被意外污染,后又在生命圣主的注视下重返人间的“神眷之人”的故事…… “对啊!对啊!” 易文君脑中灵光乍现,蓦然惊醒,恍然大悟。 “明明可以这样的……明明还有这一条路,明明办法就在眼前啊!我怎么之前就完全没想到呢?!太笨了!太笨了!怎么我就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做呢?!!” 易文君这一刻心中震撼又激动,说不出是懊恼更多还是兴奋更多。 她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原本在飞艇上漫步的她骤然止步,迅速转身往自己在飞艇上的房间走去。 身后,卫兵看到她的异动,连忙跟上,一个人看起来像是队长的人更是三两步来到她的身旁。 “安洁莉卡小姐,你想要干什么?” 小队长的话音肃然,还有隐隐的警告。 易文君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我想要干什么?我可是王国夜莺,哪怕接下来再也不能在人前唱歌,该做的练习也不会落下的——卫兵,接下来就是我每天练习唱歌的时间了,怎么,你也要跟进来听听吗?” 小队长脚下一滞。 易文君轻蔑一笑,进入房间,反手关门。 第037章 永不止步 易文君说自己要练习唱歌, 这并非是糊弄小队长的话。 早在上一周目结束时,易文君就已经隐约察觉到,当她全身心投入到歌唱或是舞蹈的时候, 她容易听到一些古怪的低语, 像是在呼唤着她。 最初易文君还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毕竟这种情况她在现实中也从未遇见过。 可当伪装成安东尼奥的扎克雷在那一晚上向她叙说了有关“神眷之人胡克二世”的传奇故事后, 易文君这才骤然惊醒: 原来她竟然早已经听到过邪神的声音! 关于邪神,现世的神典还没来得及编纂,因此易文君也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可很显然, 在这个以神灵为尊的游戏世界里,邪神相关的设定早已得到了极大的完善,所以对于邪神有可能青睐的人群,人们也早有共识—— 在艺术上造诣越高越有天赋的人、在生活中越心思细腻敏感的人,他们就越容易听到来自世界之外的邪恶低语。那邪恶的渎神之语如同诅咒的大门, 只要听过一次后,就再也无法摆脱, 于是从此之后, 他们要么一生都在与这样的邪恶低语痛苦斗争,要么直接被这样的邪恶诱惑堕落, 丧失自我,与邪恶融为一体。 早已经听过不止一遍“邪恶低语”的易文君:啊?竟有此事? 总之, 这样的游戏设定易文君一般都是听过就丢, 专心推进剧情, 等用得着的时候再捡起来。 而现在,就是“用得着”的时候。 从胡克二世的传奇故事中可以倒推, 普通人如果想要获得超能力, 其实有一个更方便快捷的办法, 那就是学习艺术,培养细腻的观察力和卓越的洞察力,赢得邪神青睐,并在听到邪神低语后立即倒向邪神。 不同于游戏世界npc们对邪神的惧怕,在易文君看来,正神是神,邪神也是神,都是帮助人类觉醒力量的工具。祂们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官方指定,家大业大有售后;后者盗版小作坊,满屋子地沟油和激素,被发现就会被查抄。 普通人惧怕邪神,那是因为地沟油与激素有害身体,会致癌,不可逆,死得快,所以他们虔诚信奉正神,哪怕再偏僻的地方都要建一座生命圣主的神殿,天天吃着生命教会的心灵鸡汤和绿色健康餐,祈祷以此强大、以此长寿。 可玩家怕什么?玩家能读档啊! 只要玩家读档的速度快,死亡就追不上玩家! 而且更方便的是,此刻作为安洁莉卡的易文君是完全没有改信后初始能力被废弃的麻烦的。 安洁莉卡觉醒了[音乐之恶]这样的超能力,这十分厉害,但要注意的是这是她自主觉醒的天赋能力,所以理论上来说,安洁莉卡还能利用工具神为自己进行二次觉醒,给自己再加一条新的技能树。 而生命教会里放眼望去,不是肉盾坦克就是男妈妈,邪神教会里则基本都是剑走偏锋的无情鲨手。 于是易文君飞快做出决定: 邪神教会是吧?借你家邪神一用! 易文君将飞艇上的窗帘拉严,又确认房门锁死后,她便站在这间不大的休息室里,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歌。 第一首歌,她小声哼唱了一个简单的民谣小调。 因对[音乐之恶]这个能力已经越发熟练了的缘故,易文君很快就切换到了灵魂视角。然而这一次,她抬眼巡视,视野中并没有浮现出飞艇上人们的灵魂姿态,而她也没有听到那诡异的低语声。 前者很正常,毕竟这里没有人听到她的歌、没有人被她打动,她也就无法做出攻击姿态。 可后者……奇怪,邪神掉线了吗? 连跳个舞都能听到邪神的声音,怎么这会儿祂却不哼哼了? 易文君不信邪,换了首歌,又来了一次。 然而这一回,易文君再次失败了。 易文君茫然坐在沙发上,苦恼皱眉,想不通自己失败的理由。 但人类的强大就在于他们会总结经验,于是很快,易文君沉下心来,开始梳理自己过往成功与失败的经验。 在这两个周目的游戏时间里,易文君听到邪神呼唤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第一次是在天空花园的舞台上。当时,星星浩淼如海,仿佛触手可及,而她就在那样的星星下第一次听到了邪神的声音。 ——所以关键点难道是星星? 不,不对。 第二次听到邪神呼唤的声音时,是白天,下午,密闭的脱衣舞男俱乐部里。当时,易文君与维尔玛一同在舞台上跳舞,而就在那一刻,她再一次听到了邪神的蛊惑。 ——所以关键点难道是舞台? “不对,不对……都不对。” 易文君从思考中惊醒,蓦然明白了答案—— “是情绪。” 对某样事物的热爱,会激起人们体内强烈的情绪,而唯有到了这个时候,邪神才会纡尊降贵地将目光投向人间。 星空也好,舞台也好,仪式也好,都只是一个放大器而已,真正吸引邪神的,是人类全身心投入某件事时所生出的浓烈而狂热的激情。 唯有当人类的情绪达到最高点、达到近乎忘我的地步,他们才有可能跟邪神有链接的机会。 “……没得说,您可真是个带艺术家。” 易文君吐槽出声。 既然知道了答案,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变得简单多了。 易文君先是试着唱了一首自己最熟悉,也是安洁莉卡最熟悉的歌,《non,jeneregretterien》。 这一次,易文君并没有敷衍,唱得非常认真,于是隐约间,她又一次听到了那模糊的低语。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45节 ——但是不够。 远远不够。 在离开了那个有着浩淼星空、万众瞩目的舞台后,易文君再也无法生出在当时天空花园下歌唱时的浓烈情绪了。 当时,在那浩大的舞台之上,当易文君开口歌唱时,她感到自己灵魂都仿佛与歌曲共振,好像灵魂都就此飞出躯壳,直冲云霄。那样不可思议的共鸣之音,像是将整个世界都掌控在了手中,那超出一切的成就感与震撼感,令易文君迄今回想时都忍不住地一阵心潮澎湃。 然而现在的她,却似乎很难再回到当时的状态中。 “是因为需要buff加成?还是这种感觉只能在特定场合激活?可脱衣舞男俱乐部应该不会算‘特定场合’吧?还是说需要跳舞?在这里?” 易文君看着狭小的休息室,摇摇头。 “换一首歌吧。” 《non, je ne regrette rien》这首曲子对安洁莉卡来说,或许十分重要,可对易文君来说,它也不过是众多普通的歌曲之一而已。 于是易文君准备换一首自己更喜欢的歌,看能不能调动自己的情绪。 换什么歌呢? 就像是上一周目一样,这一次,易文君依然第一时间想到了《never enough》。 她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的浩渺烟波,轻声唱了起来。 “i'm trying to hold my breath……” 歌声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但不知怎的,易文君却有点出神,在这一刻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事实上,像世上每一个普通人那样活了二十三年的易文君,背负着一个崎岖坎坷到令旁人目瞪口呆的身世,而她的发小顾梦城,更是称她的前半生叠满了小说buff。 易文君是由单身母亲带大的,六岁之前,易文君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而六岁后,易文君的母亲带回来了一个神色有些拘谨的中年男人,说,“这位叔叔以后就是你爸爸了”,于是易文君有了继父。 九岁那年,易文君的母亲因家族心脏病死亡,她又成为了单亲家庭的孩子,而比普通单亲家庭更糟糕的是,负责养育她的是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继父,更糟糕的是,就在短短半年后,继父又带回来了一个继母和一个继兄,于是,基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四口”,就这样诡异而平静地过了下去。 如果说事情只到这里,那么一切还算过得去,毕竟这个“家庭”虽然诡异了点,但继父继母是老实的本分人,虽然没办法待她如同亲生,但也不至于虐待她,而继兄虽然脾气不好,可也已经过了以欺负小女孩取乐的年纪,所以家里的一切都还平静,易文君也十分知足了,毕竟不是谁都会那么好心,养育一个毫无血缘关系还年纪大了的孩子的。 然而,随着易文君十二岁那年的一场体检,一个重磅炸弹丢下: 易文君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遗传病之类的疾病,并且是o型血,而她那位有着先天家族遗传心脏病的母亲,是ab型血。 ab型血,是生不出o型血的孩子的,也就是说易文君除了跟继父继母毫无血缘关系之外,跟她的“亲生母亲”竟然也没有血缘关系! 想到这里,易文君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歌声就此停下,摇了摇头,伸手擦净飞艇窗户上的雾气后,再一次重头歌唱。 而这一次,易文君的思绪飘到第一次听到这首《never enough》的那天。 那是一个普通的夜晚,顾梦城非常热情地拉着她去看电影,而后,当电影里的女二在银幕上动人地演唱这首歌时,多愁善感的顾梦城在一边呜呜地擦眼泪,易文君却看着银幕,笑了起来。 顾梦城看到她的表情,愤愤推了她一把:“你还有没有心啊,这个女二好可怜,她这么喜欢男主,还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用这首歌向男主表白,可最后她肯定跟男主没结果的……她这么可怜了你怎么还笑她啊!” 易文君不以为然:表白?爱情?可怜? 不,不对。 你看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那并不是陷入爱河之人的眼神,而是一个野心家的目光。 所以这首歌,也绝不是女人送给男人的表白之声,而是送给她自己的自我告白。 “all the shine of a thousand spotlights,all the stars we steal from the nightsky……” 哪怕千万盏灯为我点亮,哪怕漫天星光照亮前路。 “will never be enough……” 她的野心也永不满足! 她永不止步! 易文君好像听到自己又一次笑了起来。 她的血液再一次在她体内沸腾,她的灵魂又一次升上高空,像是要伸手去摘下那轮滚烫的烈日、擦拭漫天的黯淡星辰。 于是再一次的,她听到了那来自世界之外的低语。 [呼唤我的名字——] 它窃窃出声,蛊惑低语。 [呼唤我——] 这一刻,易文君终于大笑出声。 ——看。 找到你了。 第038章 歪曲者 这一刻, 熟悉的低语响起。 它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朦朦胧胧,层层叠叠, 像是在极遥远的地方, 又像是近在眼前。 易文君再不认为它是幻觉, 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忽视它, 而是第一次选择回应它、拂开迷雾、向那低喃的轻语与浩瀚的星海飞去。 她感到自己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与身体的联系也越来越弱, 像是下一刻就要消失在这无尽的世界与冰冷的星空中。然而,还不等脱离肉体的空虚感来得及涌上,另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就将她的灵魂填充……又或者说污染。 ——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 恍惚间,易文君看到有无数幻象在眼前涌现。 它们有时候是从永冻层之下的地幔中涌出的真菌尸体,肆无忌惮地现身人间, 汹涌而出,污染着人类的视觉、大脑, 乃至肉身, 将正常的人体膨胀成扭曲的模样;它们有时候是第一次站立在星球上的非人类,一边用它们独特的视角打量星球上的一切, 一边又好奇而拙劣地模仿着人类,然而这极近人类的非人感, 却只给人以一种来自灵魂的恐惧;它们有时候…… 这一切的一切, 如此庞大混杂, 如此诡异可怕。它们难以用言语描述,因为哪怕是亲眼所见的人也不知道它们所代表的“祂”究竟是什么, 而它们的每一粒色彩, 也都象征着能够将人灵魂碾碎的庞然力量。 有那么一瞬间, 易文君感到自己头如同针刺一般剧烈地痛了起来,而原本飘然上升的灵魂也开始向着深渊无限坠落。 但是——也只有这一瞬间。 [温馨提示:由于以下游戏内容因可能造成不适、引发不良后果,系统已对其进行自动屏蔽。如想查看全部游戏内容,请玩家回到登陆页面,进入系统设置,勾选“无屏蔽防护模式”。] [温馨提示:适度游戏,谨防沉迷] 易文君一个激灵,蓦然回神。 这一刻,一切幻象消失不见。 易文君环视四周,发现自己仍然身处休息室内,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而她的身上也并未多出什么不该多出的奇怪器官或异类肢体……只除了她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和悄然变化的个人面板。 [姓名:安洁莉卡] [阶位:圣徒] [信仰神系:无] [天赋能力:音乐之恶(已污染)(25%)] 在游戏内,玩家有两个面板。其中一个面板是玩家自身的属性板块,其中有技能栏也有道具栏装备栏,可以在退出游戏后对它们进行增减,确定要将哪些东西带入游戏;而另一个则是属于玩家所扮演人物的面板,其内容属于被动激活,玩家得到了多少信息就能激活面板上的多少内容。 而现在,易文君自身的属性面板内,一切如常,可在安洁莉卡的属性面板上,天赋能力[音乐之恶]后却多了个“已污染”的标志。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她刚刚的确接触到了邪神,还因为与邪神同步率太高,差点直接狗带。 也代表着在最后关头,游戏机内置的防沉迷系统,铁血无情,挺身而出,用冰冷的马赛克将邪神的污染挡下了大半,令那邪恶污染的异变维持在了一个可控范围内。 ——好样的游戏机! 你可算是有点用了! 易文君拍案叫好,然后马不停蹄地再来了一遍。 于是,当第二次与邪神接触后,安洁莉卡的人物面板的污染程度已经达到了70%,速度之快,远超易文君的预料。 但易文君不惊反喜,因为这也代表着只要她再呼叫邪神一遍,易文君就能彻底开启属于这不知名邪神的使徒技能树! 快快快,还等什么呢? 再来! 易文君精神亢奋,张口就想要再跟邪神打一次电话,但下一刻,她突然眼前一黑,无声向后倒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间,易文君听到一阵敲门声。 门外,一个陌生的声音温温柔柔地响起:“这位客人,晚餐的时间到了,我们注意到您午饭也没有享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如果这是因为我们戈顿集团的餐点不合您口味的话,可否请您将意见告知,我们戈顿集团务必会全力以赴,令您满意。” 易文君恍恍惚惚地坐起,摇了摇头,感到自己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的身体僵硬至极,腰酸背痛,头也昏昏沉沉的,痛楚随着太阳穴上血管的每一次跳动远远近近。 她定定看着门板的方向,目光却迟迟难以聚焦,脸上也是一片空白,似乎难以从浑噩的黑暗中拉回神智。 直到门外的声音再一次复述他们戈顿集团的良好服务态度时,易文君这才骤然惊醒,艰难喘了口气,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了门。 “现在是什么时候?”易文君劈头盖脸地问。 门外的空服员一怔,但很快再度露出标准微笑:“客人您好,现在是标准时19时,离您登上飞艇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因注意到您这一天都没有用餐,所以我们特意前来询问您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易文君向门外瞥了一眼,果然,原本放置餐盘的地方有一份已经冷掉的餐点,而休息室外更远一点的位置上,那群保护她也监视她的卫兵们杵在座位上,目不斜视,跟一个个木头桩子似的。 易文君揉了揉眉心,终于感到了一抽一抽的延迟性头痛。 面前,空服员立即发现了易文君的不适,关切问道:“客人,您是否感到不适,需要为您叫医生或是牧师吗?” 果然还是大美人更贴心。 易文君摇头:“不用,我没什么事,只是不小心在休息室里睡了一觉,这才有点头痛。”这句解释是说给面前的空服员听的,更是为了说给远处的卫兵听。 不过只提了一句,易文君就立即转移话题,毕竟太过刻意更令人生疑:“请问现在是到了转乘点了吗?是哪一站?” 空服员立即露出职业微笑:“是的客人,现在我们正身处阿塞亚高地的转乘点内。阿塞亚高地不但是王国内各重要交通工具的中转站,更是我们戈顿集团的重要发展地之一。我们戈顿集团在这里设有无数产业,其中包括且不限于酒店、美食餐厅、游乐园,如果客人有空的话,欢迎您前来参观游玩。” “阿塞亚高地吗……” 阿塞亚高地,转乘点,各重要交通工具的中转站…… 易文君再一次揉了揉额角,感到脑中有什么灵光闪过,但还没等她将它捕捉,便又飞速消失。 “……带我去餐厅吧。” 最后,过于强烈的头疼和疲惫感,让易文君不得不暂时放弃思考,转而在空服员的带领下向餐厅走去,试图先去飞艇内随便走走散散心,回头再琢磨开技能树的事。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46节 而至于如空服员说的,在停靠的空隙时间下飞艇参观所谓的戈顿集团旗下产业? 易文君没提这事。 并不是因为她知道身后的卫兵不会让她轻易离开飞艇,也不是因为她专注主线,或是被饥饿占据了心神,而是因为她…… 没有思考。 于是就这样,易文君随着空服员,走向了去餐厅的路。 一路上,易文君对身后跟着的两个卫兵视若无睹,心不在焉的目光在飞艇上的每一扇窗上停靠,将每个窗户外被灯光照耀的地方都收入眼中。 但她没有思考。 [污染度:85%] …… 就像空服员说的那样,阿塞亚高地是一个交通要地,也是许多主流交通工具的转乘点,其中包括且不限于飞艇、蒸汽机车、货轮、货车等。 当站在高地的飞艇转乘点向下望去时,飞艇的乘客可以清晰看到,那来来往往的交通工具与城市里的人间灯火,在地面汇聚成了汪洋大海,如同星海倒挂,在这样群星隐没的时刻,更是像天地颠倒一般,就好像人类才是立于云端的真神! 这样由人类的文明与智慧造就的震撼一幕,足以任何一个人都忍不住心中油然生出骄傲与自豪来,可这一刻,易文君却冷不丁问了一个令在场众人都有些茫然的话。 “今晚的星光太亮了,飞艇上没有窗帘能够遮一下吗?” 此刻,易文君就好像正站在耀眼的烈焰下,抬手手稍稍遮挡了眼前,像是要挡住那些如太阳一样刺目的星光。 空服员近乎诧异地看了一眼头顶那乌云密布、显然是很快就要下雨的天空,又看了看易文君。她有些茫然,但没有反驳,而是试探问道:“客人,你是说我们飞艇里的灯光太亮了吗?抱歉,我们飞艇内部的灯光是无法调节强弱的,如果您对此感到不适,不如您先回到休息室内,之后再由我们将餐点送到您面前,您看怎么样?” 易文君稍稍停顿,脸上表情平静,或者说表情空白。她似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考,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停顿了片刻后,缓缓摇头:“算了,不用,我们继续走吧。” [污染度:90%] 空服员满心狐疑地压下这件事,继续向前。 易文君穿过长长的走道,穿过笨重的飞艇腹部和三楼的外部平台,向内部的餐厅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易文君站在这冷风凌冽的平台上时,乌云之上,无形星光骤然下落。 易文君不知为什么,突然停在原地,像是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但很快,她感到了什么,缓缓转身,极目远眺。在她的视线尽头,转乘点的另一侧,正有第二架飞艇停靠,而就在那架飞艇的外部平台上,也有两个人如易文君一般在无形星光下伫立,并在易文君看向他们时默契转头看来。 ——那是六岁的女伯爵卡叶塔娜,以及她身侧年迈的卡尔斯。 这一刻,这一瞬间,在看到对面两人脸上愕然而不可置信、如同看到什么洪水猛兽般的表情时,易文君蓦然笑了起来。 易文君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就如同她其实不知道对面那两人为何表情这样震惊,近乎恐惧。 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状态,不知道自己此刻发生了什么? 她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一种肆无忌惮的愉悦在体内汹涌,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蔓延全身,支配理智。 乌云越来越深重了。 但星光也越来越强烈了。 此时,易文君听到有无尽的低语在耳畔环绕,它们窃窃密密,远远近近,像是动物临死的绝望哀鸣,又像是狂喜狂乱的疯狂大笑。 于是易文君在这样的疯狂大笑中踏出了第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到了第四步时,易文君已经奔跑了起来。 她冲出了卫兵伸出来的手,她冲到了飞艇的平台边缘,扶着冰冷的护栏,向视线尽头的那两人大笑出声,大声呼唤出了一个本不该被外人知道的名字—— “阿莫斯·莱克斯!” 这一刻,易文君视线尽头的女伯爵骤然色变。 卡叶塔娜清晰感到,自己脚下的阴影之海在这样的声音下开始沸腾,而那原本被她力量所支配的阴影之海内的一切,竟也开始不安躁动,像是要挣脱她的控制。 “卡尔斯!快走!” “小姐?” “快离开这里?” “小姐,发生了什么?这里怎么会有——” “走啊!!” 平台上,易文君的笑容越来越大,她的音调也越来越高。 “阿莫斯!” 她开心呼唤着。 “阿莫斯·莱克斯!” 天空中,电闪雷鸣。 阴影之海下,一抹阴冷的苍白若隐若现,沉沉浮浮。 此刻,卡叶塔娜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拽着管家卡尔斯的手就要跑回飞艇内部,想要脱离这可怕的星光,更想要甩脱对面那个可怕的歪曲者。 但易文君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大笑着,第三次呼唤那个名字—— “阿莫斯,阿莫斯·莱克斯!” “来吧!来吧!” “回答我!回应我!抛下你的过去,来到我身边!” “阿莫斯!” 这一刻,卡叶塔娜的阴影之海再无法受其控制,骤然膨胀,与雷云上的暴雨一同倾盆而下,笼罩人间。 狂风骤雨的黑暗恐怖中,被藏在女伯爵阴影之下的巨大骨龙振翅而出,瞬息就来到易文君的面前,飞掠而过。 易文君毫不犹豫,一跃而起,紧紧抓住这骨龙的头颅,与它一同飞向天空。 这一晚,星光森然,暴雨倾盆。 易文君坐在骨龙头颅,张开双臂,在这样的风暴与骤雨中大笑起来。 [污染度:100%] [天赋“音乐之恶”已更改。] [天赋觉醒:歪曲者·声之暴君(s级)] [能力详解:凡你声音能到达的地方,皆为你的领域] 第039章 暴雨终至 胡克二世是在晚餐时分看到书记官惊慌失措地冲到自己面前的。 这时, 正是晚上八时整。 格雷斯王室宫殿群的第十殿内,胡克二世正在餐厅准时用餐,一旁, 那座由鲁法亚多公国进贡的昂贵的黑曜石座钟敲了整整八下, 而那位胡克二世印象中向来庄重不苟言笑的书记官, 就是踩着这样的余音, 连滚带爬冲入殿内的。 “陛下!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或许在某些改变命运的大事件发生之前,总要有这样一个人说出这样的一句废话。 但胡克二世对此波澜不惊, 神色沉稳,就连手中的刀叉都没有抖动半分。 “冷静点,布恩书记官,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你是如何成为我的书记官的——接下来你有三分钟的时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三分钟后如果你还没说完, 那你的事就可以全权交给你秘书处理了。” 胡克二世的警告非常有效,布恩书记官立即就冷静了下来。 事实证明, 人的潜力果真是无限的, 不逼到极限时,谁都不知道自己危急关头时能有多么冷静。 布恩书记官条理清晰, 飞快说道:“陛下,我刚刚收到了来自阿塞亚的情报——就在42分钟前, 一只巨大的骨龙现身阿塞亚中转站, 在摧毁中转站的大部分建筑和飞艇后, 如今正向着王都的方向径直飞来,预计三小时内就会抵达王都!” 胡克二世心头一震, 终于停下动作, 抬头看向布恩书记官:“你说什么?骨龙?” “是的, 陛下!”布恩书记官喉咙干涩,“如您所听到的……就是骨龙。” 龙,是一种从神话时代就出现的神秘生物。 它们得天独厚,仿佛生而知之,哪怕是其中最普通的混血亚龙,也在出生时就站在了大多数人类的终点站,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龙都是传说故事中的最终boss,出镜率甚至比邪神教会还要高。 然而,随着工业与科技的进步,蒸汽机与飞艇大行其道,当枪械和炮弹赋予了一个普通人都能击伤龙族的可怕力量后,这些曾经雄踞大陆的龙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收拢力量,一步步退到了名为“以斯比亚”的龙岛上,也一步步退到了历史的角落。 但即便如此,即便龙族已经从历史舞台和时代主角的位置上退下,可龙族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觑,特别是骨龙——这种被邪恶力量污染、抛弃了累赘的肉身与僵硬的思想,全心全意听从主人命令的工具,是非常可怕的。 因为这时的骨龙已经免疫了刀兵枪炮等物理攻击,只能依靠使徒的力量将其制服;并且它没有衰弱期、不惧痛楚,哪怕只剩一只头颅,也会奋战到最后一刻。 这是统治者梦寐以求的战争工具,毕竟亡灵的力量,谁用谁知道。 然而,龙岛是决不允许有人亵渎它们同族的尸体、挑衅龙岛威严的,因此骨龙的出现,除了代表着东奥雷王国境内邪神教会的势力已经越发猖狂疯狂之外,还代表着龙岛的怒火即将降临! 虽然,没错,布恩书记官知道,龙岛那边的消息已经消失了近十年了,许多人都在猜测龙族是不是已经全都遇害,这才与大陆的人类势力失去了联系。 可是仔细想想吧,十年对龙族来说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个打盹的时间而已。 万一龙岛并未消亡,万一龙族听到了骨龙在王国现身的事,那么接下来,王国将迎来怎样的一场风暴?! 布恩书记官冷汗直下,简直不敢想象。 餐桌后,胡克二世陛下的神色果然也沉了下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布恩书记官并未听到胡克二世向他提及任何关于骨龙和龙岛的事,也没有看到胡克二世对猖狂至此的邪神教会表现出任何震惊,甚至陛下都没有对阿塞亚中转站延误半小时才发电报传回情报的事流露出震怒。 胡克二世只是将手中刀叉按在餐桌上,神色冷酷地问了一个几乎毫不相关的问题:“骨龙现身时,莫城伯爵是否也在阿塞亚中转站?” 布恩书记官一愣,没想到胡克二世的第一个问题竟是关于莫城伯爵的,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布恩书记官回神,迅速回答上了这个刁钻的问题:“是的陛下,莫城伯爵乘坐的飞艇当时也停留在阿塞亚中转站内,遭到了破坏。听说,这位小伯爵还曾亲眼目睹了骨龙的出现,并在骨龙接下来的破坏性行为中受到了极大惊吓,此刻正一病不起,停留在阿塞亚中心医院内接受治疗,她的管家发来电报表示,接下来小伯爵她恐怕不能按时抵达王都了。” 胡克二世喉间发出一声冷笑,捡起手旁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按了按唇角的鲜血。 布恩书记官这一刻蓦然有些出神,注意到了胡克二世的餐桌。 与其他国王甚至与其他贵族都不同的是,胡克二世的餐桌上非常干净,只有六个碟子,一道主食五道菜。 而那五道菜也十分奇特,令人印象深刻:生蛋黄拌淋生牛肉、鱼子酱拌生鹅肝、橄榄油浇鲜猴脑、活切章鱼须、白水生银鱼。 这样的菜色,对于一位国王来说,几乎算得上寒酸,但若说这是用来彰显国王的简朴生活、和他锐意进取的精神的话,却又令人十分敬佩——在这一天之前,布恩书记官也正是敬佩国王朴素进取的生活态度的人员之一。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47节 可是…… 为什么没人告诉大家,国王餐桌上的食物全都是生的? 布恩书记官看着餐桌上仿佛还在跳动的鲜红猴脑,还有那扭曲挣扎的章鱼触须,背脊发寒,喉咙发哑,一股莫名不敢深想的寒意抓紧了他的头皮。 但很快的,胡克二世的声音响起,拉回了书记官的心神。 “通知近卫团和狮鹫军团,让他们即刻赶到第十殿,不准以任何借口延误;警备队与护国军,原地警戒,如果有人趁乱闹事,不论身份,杀;驻城军,立即开启护城火炮,对准天空,允许开炮——十分钟内,我看到他们的行动。” 书记官镇住了,也来不及想这一桌诡异的晚餐了,震惊反问:“十分钟?” 光是从宫殿里跑出去就要五分钟啊! 有必要这样急吗?明明还有三小时啊。 而且—— “教会那边……” 胡克二世冷冰冰看了书记官一眼,眼瞳在这一刻竟诡异得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快去!” 书记官一个激灵,莫大恐惧从心底无端涌上,令他再无二话,立即连滚带爬地转身,想也不想冲出殿外。 于是,十分钟后,当近卫团紧急来到第十殿外待命时,十一殿的生命教会众人也收到了消息,紧赶慢赶地来到了胡克二世面前,一位与圣徒站得最近的教会主教,更是在此刻挺身而出,厉声质疑胡克二世明明只有军队的一般指挥权,为什么却敢不经教会的同意就擅自调动了王都内所有军队。 ——这简直是在蔑视生命教会!简直是在蔑视圣徒! 这是大不敬啊! 对于这番严厉责问,胡克二世只回以轻蔑一笑。 他看也没看这位主教,冷酷的目光扫过殿前众人,最后落在那白发白袍、一脸花瓶模样的圣徒身上。 “圣徒,你是不是也有问题想要问我?” 此刻,胡克二世端坐王座,居高临下地看着殿内的圣徒,声音玩味。 圣徒发色与瞳色一样苍白,平静回视胡克二世的审视,但他始终不言不语,如同一座会呼吸的石雕。 胡克二世傲慢一笑,神色越发玩味,越发轻蔑:“圣徒,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这时候不问我,那么接下来你恐怕再也不可能得到我的回答了……这一次,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圣徒!” 听到这句话,圣徒木讷空洞的神色微动,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同灵魂回归体内、石雕萌芽生命。 然而,不等这座活过来的雕像发问,胡克二世就恶劣一笑,惋惜摇头:“啊,真遗憾啊,看来是来不及了。” 主教惊疑不定,厉声喝问:“胡克二世,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敢对圣徒——对这位圣主在人间的代行人这样说话?” 胡克二世将人类的轻蔑演绎到极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理不清现状的主教一眼,反而直接将目光投向了那座昂贵的黑曜石座钟。 “看,来了。” 胡克二世话音刚落,王都上空,原本明朗的星空骤然汇聚了乌云,汇聚了阴影,汇聚了风暴。 紧接着,雷云阵阵,群星隐没。 在那铺天盖地的黑暗中,一抹苍白的骨翼飞掠而过,狂妄的笑声自远而近。 在胡克二世提前的布置下,警惕万分的驻军立即下令对天空开炮。连天炮火响起,硝烟与爆炸声骤然化作了笼罩王都的第二层乌云,整座王都的人几乎要都在这接连不断的巨响中失聪。 然而这恐怖的一切,竟都无法阻止那一抹苍白之色半分—— “滚开!” 只是一声呵斥,那飞向骨龙的无边炮火就在无形的扭曲之力下偏移了它们的既定轨道,纷纷落入香波河与远处的大海之中,化作阵阵海啸,阵阵哀嚎。 而落在地面上的人们眼中,天空那炮火化作的乌云竟是主动为这条骨龙让开了一条道路,就如同神灵分海! “那是什么?” “为什么驻军会开炮?” “是谁袭击了我们?” “是龙!那是龙!” “是——邪神的龙!” 轰隆! 惊雷撕开夜空,骨翼掠过大地。 狂妄的大笑与宣告在这一刻降临王都。 “胡克二世,我来杀你了!” “准备好了吗?” ——暴雨终至。 第040章 梦中地狱 无限黑暗中有无限星光。 无尽力量下有无尽愉悦。 从来没有哪一刻, 易文君像现在这样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由内而外,由肉体至灵魂。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力量! 力量! 它给人以信心, 给人以掌控, 给人以欲望, 给人以疯狂。 这就是力量的魔力! 易文君站在骨龙的头颅上, 在暴风雨中放声大笑,感到自己似乎也在这种飘飘然的力量下近乎疯狂了。 可是—— 疯狂又如何? 就这样疯狂下去吧! “疯狂吧!” 狂欢吧! “在我的梦里狂欢吧!” 易文君的大笑在暴风雨中传到了极远的地方。 地面上,凡是听到易文君声音的人, 都在这一刻露出了恍惚笑容,纷纷放下手中的一切,不约而同地来到街上,抬头看向易文君的方向,齐齐挥动双手, 与她一同欢笑。 “哈哈哈……” “嘻嘻嘻……”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怕笑声中,诡异的黑色气息从他们身上蔓延, 化作无边无际的雾, 向上腾飞,融入了易文君投在雷云中的阴影, 如同一个个忠诚仰望国王的卫兵。 而在宫殿群内,那些有着超凡力量的使徒竟也没能在这样的声音下幸免, 原本紧握手中的武器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神色恍惚, 似乎很快也要如那些普通人一样,挥动双手, 发出痴傻的笑声, 成为易文君忠实拥趸的一员。 ——铛! 就在这一瞬间, 震人心魄的声音响起,原来竟是宫殿内的黑曜石座钟敲响。 只不过它并非自然发声,而是被人为敲响的。 而那个人,正是之前如石雕一样木讷空洞的花瓶美人圣徒! 这一刻,第十殿内,只见圣徒不知何时来到了黑曜石座钟前,一手按在座钟上,用神秘的超凡之力引动黑曜石座钟声声震响,另一只手则指向殿外,言简意赅。 “去,拦下,她。” 圣徒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许多年都没有使用过声带了。 而在这短短几个词句后,圣徒闭上眼,口中轻声念诵起了生命教会的神典内的故事。 此刻,从圣徒口中传出的诵念分明话音低平,但却竟盖过了空中的猖狂大笑,清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而他口中的语言分明陌生至极,绝非大陆上任何一国的语言,但它却竟突破了认知之迷障,令每个人都瞬间明白了他口中所诉说的神话与典故。 “……第三纪元时,白银人类不知思考,不辩是非,盲目追求力量,奉伪为真,引来星空之外的邪恶注视,降下灾祸,令大地哀嚎遍野……众神大怒,认为地上的生命罪大恶极,意欲降下十日十夜的大洪水,驱逐邪恶,并以此考验天下地上那些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们。圣主说,不可,我有涤清罪恶之法……” 随着圣徒的念诵,清凌凌的风在这一刻扬起,带着带着的无尽生机与清爽气息吹过第十殿,令殿内殿外的卫兵们瞬间精神百倍,体内涌出澎湃热情,脸上痴愚的神态也在此刻一扫而空。 “投枪!” 一声喝令,狮鹫军团立即腾飞,手中的投枪齐齐飞向天空的骨龙。 然而他们的目标并非是骨龙,而是骨龙头颅之上的易文君! 就如最初向骨龙开炮的驻军们一样,他们并非不知道枪炮对骨龙是无效的——他们深知枪炮对骨龙的主人有效。 擒贼先擒王! 与此同时,地上生命教会的苦修士们也行动了起来。他们占据了第十殿广场前的八个角落,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八芒星,大声诵唱,而随着他们的念诵,一个带着勃勃生机的巨大结界从第十殿的地底缓缓升起,似乎是准备将此处闭合,增强第十殿的防护力量。 ——集体技能,大型防护结界! 这是易文君在现实中从未见过的东西,甚至在这一刻之前,易文君一直认为使徒是各自为战的,而他们的能力也大多千奇百怪、不一而同,就好像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而事实证明,当信仰的力量到达极致后,或许就是能够做到某些不可思议的事…… 但这又如何? 易文君大笑着,心中越发感到了愉快,感到了轻松。 就好像面前的一切在她面前,全都一触即溃! “阿莫斯!龙息!” 带着死亡气息的龙炎在这一刻降临大地。 它们冰冷而又狂暴,有着难以熄灭的特性,一旦沾染上什么东西,就要将它们生生烧成灰烬才行。 然而青色的生机在此刻再度点亮,就像是清晨密林上空蒸腾而起的轻雾,虽然朦胧轻薄,但却毫不畏惧地迎上了那狂暴的龙炎,将其无声熄灭,令大地免遭龙炎之苦,就连天空上那些几乎要融化的投枪,都不再受到龙炎困扰,径直飞向易文君。 甚至与此同时,殿前那群暂时没有迎来首领的近卫团们,也在各个小队长们的命令下飞快组织起了攻击。 “长枪队,列阵!”各队长喝令,“开枪!”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48节 ——砰! 百枪齐鸣之音,就如同平地惊雷! 面对这样来势汹汹的攻击,拥有无与伦比的机动性的骨龙,只是在易文君的命令下拔高身姿,就将这一切轻易躲过。 然而这却正中圣徒下怀。 第十殿内,圣徒口中的故事诵念仍在响起: “……圣主告诉众神,此世已被邪恶污染至深,然而一切并非无法挽救,想要涤清罪恶的力量,需从天空开始,于是圣主走出神国,指着天空说,‘此界不可有飞行之物’。” 轻盈的青辉终于化作圣光,在暴风雨的夜里骤然绽放。 下一刻,原本飞快拔高的骨龙以更不可思议的速度急剧跌落,而站在骨龙头颅上的易文君也在剧烈的失重感中感受到了一种更恐怖的压迫感——一种仿佛来自世界规则的压迫感。 就好似此刻圣徒化身为了圣主,所以当他说“此界不可有飞行之物”时,一切飞翔的生命都必须从空中坠落! 骨龙是,狮鹫也是。 无尽的坠落中,易文君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地,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惧,反而笑容越来越大。 因为她知道—— “声音所及之处,皆是我的领域。” “这里——是属于我的世界!” 大笑中,时间骤然凝固! 天地颠倒倒颠,一直追随在易文君阴影中的诡异雾气终于爆发,向着周围的一切渗透,就连那耀眼的圣辉之光,都在此刻被它们悄然包裹,悄然渗透,悄然同化。 圣徒震惊抬目,环视四周,却见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处于一片虚空之中。 这里没有上下之分,没有天地之别,更没有其他的任何人任何物,有的只是自己,和一片无穷无尽的、诡异而灰蒙蒙的雾气。 “这是我的领域,领域内的,皆为我的子民。” 遥远的声音响起,如此宣告。 “凡我的子民,都应欢笑。” 这一刻,曾经降临在易文君身上的规则之力,压在了圣徒身上,压在了被灰雾卷入领域的每一个人身上。 他们不由自主地牵动嘴角,如同木偶一样笑了起来。 ——糟了! 不能笑! 圣徒心中一凛,努力控制着自己扭曲的面部,试图发声破解这一切,就如同他一开始唤醒他人那样。 但第二句宣告很快响起。 “凡我的领域,只可有笑声,不可有除我之外的第二个人声。” 圣徒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高高低低的狂笑远远近近地响起,无法看穿的灰雾中,似是有某人型生物手舞足蹈,又像是有恐怖异变开始发生,很快的,疯狂的笑声中,有吞噬血肉的声音和惊惧惨叫响起,也有震怒的咆哮伴随哀嚎,但这一切的一切——哭也像笑,哀也像笑。 笑,大笑,狂笑,歇斯底里地笑。 “坠落吧。” 狂乱的笑声化作了无边的诡异恐怖,充斥这迷雾笼罩的世界。 圣徒心急如焚,但他的声音无法传递出去。 而更恐怖的是,他发觉自己也快要控制不住露出笑来了。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怎么会有使徒拥有这样恐怖的力量?”圣徒脑中极速思考,“第三纪后,世界的规则就已经被固定了,不可能再大范围地更改,更不可能靠言语就达到这样的效果……” “除非——” “是梦。” 对了,没错! 这里根本就不是现实,而是梦! 这里是梦的世界! “快醒来!不能沉迷,不能沉睡!” 圣徒想要大声警告梦世界里的一切生物,但他的声音无法传递到任何人的耳中 甚至他的神智也开始浑浑噩噩,在诡异灰雾的无声浸染下,开始不受控制地露出笑来,也开始向着更深层的、如同地狱一样可怕的梦世界坠落。 一层之下还有一层。 比梦世界更可怕的,是下一层梦世界。 比地狱更可怕的,是下一层地狱。 在这样的无边地狱中,圣徒看到勇敢的士兵狂奔哀嚎,看到坚定的信徒疯狂自残,看到慈祥的老者生啖人肉,哀鸿遍野,可怕的景象在目光所及的每一处发生着。 然而与此同时,无论他们在做着什么,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无法控制的大笑。 笑,大笑,狂笑,歇斯底里地笑! 如此诡异恐怖,如此冷酷绝望,这是属于狂笑的地狱! 圣徒试图在这样的地狱中挣扎,但他唯一做到的事,却只是令自己向着更深层坠落。 一层又一层。 梦与地狱,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唉。” 随着最后的一声叹息,圣徒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他目光空洞,如同被赋予生命的石像再度回归死物。 他从天空坠落,如同地狱中最后一轮陨落的太阳。 在此之后,此地唯有绝望。 梦世界外,暴风雨中,格雷斯王宫的第十殿灯火通明。 然而这样明亮光辉,却无法在此刻给人以任何安慰,反而照亮了殿外的一切诡异—— 端庄肃穆的教会教徒不顾形象地倒在地上,勇猛不屈的士兵横七竖八,就连向来高傲的狮鹫们,都带着诡异的疑似微笑的表情,在暴风雨的击打下陷入梦的地狱。 这里像是躺了一地沉入美梦的人。 也像是躺了一地沉入地狱的尸体。 嗒,嗒,嗒。 脚步声响起,带着暴风雨的气息,一步步走向殿内,推开殿门。 ——轰隆! 惊雷闪过,照亮了殿前无数诡异微笑的尸体,也照亮了易文君脸上的疯狂笑意,还有那双亮得不可思议的双眼。 此刻,易文君满身的血与雨,但她却似乎浑然不觉,整个人都带着不可思议的亢奋。 殿内,胡克二世竟依然端坐王座,甚至脸上都还带着胜券在握的傲慢微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易文君,道:“歪曲者,吾主的力量好用吗?” 易文君忍不住大笑:“好用,太好用了!” 胡克二世冷笑一声:“愚昧之辈!以人身窃夺神力,能维系几时?哪怕你消灭了外面的那群使徒又如何?以你现在的力量,难道还会是我的敌手吗?” 胡克二世正是为了消耗这个歪曲者的力量,这才将所有士兵所有教会的使徒都引到这里来的,而这歪曲者竟也真的如此愚蠢,就此上当,在这群人的身上耗费了如此多的力量。 “就此向我效忠,向主臣服吧!看在你力量属性如此特殊的情况下,我会向主进言,考虑留你一命。”胡克二世傲慢开口,带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 但易文君听了,却忍不住再度大笑出声。 “效忠?臣服?留我一命?”她笑声张狂,“蠢货,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吗?在这个世界——唯有我,才是真的神!” 狂妄的渎神之言在惊雷中骤然响起。 胡克二世终于色变,手中代表着国王的权杖顿地,蓦然起身。 “狂悖之徒!”他厉声呵斥,“竟然以比真神?歪曲者,今天你绝无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活着离开?哈哈哈,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 易文君扬声大笑,越来越多的诡谲雾气在她身后聚集。 “今天我要你们死,那你们就谁都不能活!” 第041章 友谊地久天长 ——砰! 易文君身后的宫殿大门轰然紧闭。 紧接着, 就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的各处门窗被一双双无形之手用力闭合,头顶悬挂的吊灯与墙面上的壁灯也一盏盏熄灭。 光明步步退去, 黑暗重临。 只是三个呼吸的时间, 奢华的宫殿就化作了密闭的牢笼, 一个比殿外电闪雷鸣的广场更为可怕的死寂领域笼罩此地, 无边的阴影伴随黑暗扩散,邪恶从中疯狂滋生,就如同上一周目那样。 此刻, 易文君甚至不必借助灯光和肉眼的确认,都能知道宫殿内这时必然已经被胡克二世以诡异铺满,试图用那沼泽一样的阴影将站立其上的人拉入深渊! 就好像在上一个邪神的新娘副本里时,赫伯特六世伯爵也是起手第一步先将阴影领域铺开,而后依仗阴影领域的诡异莫测, 令所有直视阴影的人石化僵直。 或许同一个神灵下的信徒能力本质总有相似,这无边的阴影之海应该就是邪神赋予他们的特殊力量。 然而这一次, 站在这里的人既不是毫无陆地作战能力的人鱼伊莲娜, 也不是只能以歌声杀人的安洁莉卡。 她是易文君,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玩家! 易文君想也不想, 先声夺人—— “此地不可有领域存在!” 在膨胀的力量与狂笑中,易文君头脑像是清醒又像是昏沉。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49节 她已经无法像以往那样细致地进行思考了, 但思考的惯性仍在, 于是她几乎直觉明白, 在宫殿内“禁止领域生成”,比“禁止除我以外的领域”更有效, 也更便捷。 于是她这样说了, 凭直觉, 也凭理智。 而果然,在易文君的声音下,宫殿内膨胀的诡异阴影骤然停滞,而后沉入黑暗。 曾经如深渊恶兽一般吞噬了无数使徒、其中甚至还包括圣徒的阴影之海,此刻竟直接消失,再也翻不起波澜。 黑暗中,胡克二世的方向发出一声冷笑。 “愚妄之人!无法使用领域的我不过是失去了众多攻击手段的一种罢了,可你这等窃取我主神力的狂徒在失去领域后还能剩下什么?” 胡克二世活了七十年了,并且这么多年来没有一年是荒废的,因此他的眼力早已到达了十分可怕的境地。 当骨龙骤然现身东奥雷王国时,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正搭乘飞艇飞往王都的女伯爵,确认了这条“突然出现”的骨龙正是他们教会的所有物,以及那窃取神灵力量和窃取骨龙之人的“歪曲者”的身份; 当书记官和阿塞亚负责人都认为骨龙还有三小时左右才会到达王都时,胡克二世却准确计算出了对方到达的时间,并提前布置好了炮灰; 当圣徒还在以守代攻,试探易文君的能力与技能时,胡克二世却用他刁钻的目光,一眼就从易文君身旁的灰雾中看出了端倪。 噩梦! 这个歪曲者,分明是窃夺圣主神力之人,是正神与圣主都容不下的扭曲世界规则之狂徒。但在这之后,她竟并没有如历史上的其他的歪曲者那样,显露出被窃取之神的特性,反而显露出了另一种奇特的特性—— 那是只在神话纪元中出现过的神秘生物,梦魇的特性。 这样的能力实在特殊,也让胡克二世心中起了惜才之心,想要给对方一个机会。 但奈何这个歪曲者实在不知死活,不但狂妄自大,竟敢自比神灵,如今更是自毁臂膀,做出这等蠢事! “果然,以人身承载神力之人,最后都会自取灭亡,这么多年来,从来无人幸免。”胡克二世此刻终于从王座起身,丢下象征国王权柄的权杖,拿起了王座之后造型古怪的长刀,缓缓抽出,“就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吧——我会将你的灵魂献给圣主,以赎清你的所有罪行与冒犯!” 昏暗中,易文君隐约看到胡克二世手中的古怪长刀泛出奇怪冷光。从那一闪而逝的冷光的长度可以看出,胡克二世手里的刀极长,似乎一米往上,但刀身却又极窄,可能只有两指宽。 这样的刀具非常奇怪,不像是易文君记忆中的任何一种刀,甚至肉眼可见地违反力学原理,放在现实的世界里是会被使用者大骂“垃圾退钱”的程度,可如今它却出现在了胡克二世这样的人物手中,可以想见接下来与这长刀配套出现在易文君面前的,会是怎样一种诡异莫测又狂暴凶悍的攻击手段。 以易文君如今这具孱弱的少女身体,她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这又如何? 谁说战斗就一定要自己上? 易文君唇边笑容拉大,几乎就在胡克二世抽刀的那一瞬间,她轻轻拍手,竟在此刻哼起了歌。 “如果长调响起,你可知道这是我们的歌;如果笑声响起,你可知道这是我们的思念?朋友啊朋友,快来吧,你听到了我的声音了吗……” 胡克二世听出来,这赫然是东奥雷王国一直流传的一首关于朋友的民谣《世事就是如此》。 但为什么敌人会在这时唱起? 胡克二世心中一沉,当机立断,抽刀斩向易文君。 然而在那长刀降临前—— 轰! 恐怖巨响如同在耳旁发出,被黑暗笼罩的宫殿被惊雷骤然点亮! 胡克二世抬头一看,只见不知从何而来的炮弹将宫殿顶部与大门直接炸飞,紧接着苍白骨龙从天而降,衔着那渎神者就此飞向高空! 胡克二世手上攻击落空,呼吸凝滞,近乎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样的一幕。 然而令他不可置信的却并非是最后关头骨龙的横插一手,也不是易文君的极限逃脱,而是远处冒起的阵阵轰鸣。 这一刻,胡克二世看到了—— 远方本应沉浸在噩梦与狂笑中的驻军,摇摇晃晃地站起,将大炮的炮口对准宫殿方向;而原本躺在广场上如尸体的军队与使徒,此刻也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目光空洞,笑容僵硬,缓缓抬起他们手中的枪,对准他们曾经的主人。 胡克二世瞳孔一缩。 天空中的易文君大笑歌唱。 “朋友啊,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为我们的友谊欢呼吧!” 轰隆隆! 瞬间,地面枪炮齐响。 于是无情的大炮与枪械飞向这座奇迹的王宫,曾经威严的宫殿在巨响中轰然倒塌,化作废墟! 易文君高声大笑。 “朋友啊,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为我们的友谊歌唱吧!” 曾经的主教与修士木然站立,嘴唇蠕动,含混的声音从他们喉咙里发出。 于是浑浊的青光飘荡,扭曲成一道道光链,飞向宫殿内最初的主人。 吼!! 非人非兽的咆哮声中,胡克二世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的肉体化作半阴影半泥浆的怪物。他躲开了倒塌的废墟,躲开了轰炸的炮弹,但却没能躲开飞舞的光链。 他手旁的长刀却不知什么时候断成两节,跌落地上,他原本英俊的外表开始腐朽,化作烂泥,但他咆哮的嘶吼却依然在这暴风雨中不断回响。 “不可能!这不可能!” 先是噩梦,再是声音。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具备两种截然不同的能力特性?! “这不可能!!!” “你不过是一个不知规则的狂妄之徒、一个无谋无智的渎神之人,我怎么可能输给你?” “我怎么可能输给你?!!!” 这一刻,胡克二世阴影的身躯飞涨,在连连咆哮声中奋力挣脱了青色光链,化作一个足有三十余米高的巨人,狰狞着用他烂泥一样的手向易文君袭来,像是试图将她像苍蝇一样捏死。 在这样的巨人面前,哪怕是遮天蔽日的骨龙都略逊一筹,更何况渺小如蝼蚁的易文君。 但易文君却毫不畏惧,只是再次放声高歌。 “来吧,来吧,你分明听到了我的声音。”这一刻,易文君的笑容像是嘲讽又像是狂妄,“来吧,来吧,我的朋友,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哈哈哈哈!” 终于,易文君忍不住大笑起来,为了这比梦境更为荒诞可笑的一切。 但她的歌早已唱完,因此,地面上,原本躺着的最后一人,也在她的歌声下睁开了他瞳色浅淡的双眼,看向了胡克二世—— 正是生命教会的圣徒! 曾经对准易文君的枪口指向了胡克二世;曾经被胡克二世用来当作炮灰消耗的人,也化作了易文君手中的棋子与士兵。 如同一个将黑色幽默发挥到极致的地狱笑话。 当圣徒的诵唱响起,耀眼辉光从天而降,落在巨人的身体上,令那阴影像是沾染火星的野草一样疯狂燃烧时,胡克二世的嘶吼也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渎神者!渎神者!” “你亵渎了圣主,还亵渎了生命之主——如此狂妄!渎神者,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会记住你,我会记住你的一切,直到我亲眼见证你的暴毙!” 大势已去! 当被剥夺了领域能力后,胡克二世完全无法发挥他以一敌万的特性,只能在生命教会各使徒的围攻下狼狈逃窜,巨人般的身躯也在青光的焚烧下不断缩小消融。 火焰一样的青辉中,阴影巨人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嘶吼和咆哮。 曾经不可一世的胡克二世,似乎就要在此地以此种方式绝望消亡。 但易文君却清晰看到,早在圣徒站起来时,就有一道淡淡的影子从阴影巨人的脚下飞出,在黑暗与暴风雨的掩护下,向着无尽的远方飞驰。 而至于那留在原地被青辉焚烧的巨人——天知道是什么东西。 看着那飞驰逃跑的影子,易文君脸上笑容越发古怪。 她再一次唱起了歌。 而这一次,她的声音隐去了狂妄与狂笑,竟显得分外真挚,诚恳感人,动人非常: “拯救这个世界,让它变得美好,为你为我,为了全人类……” “世上有这么多人死去,如果你真心关怀生命,就为你和我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我想拯救这世界,让它变得美好,是为你为我,也为了全人类……” 连天炮火与硝烟中,无尽杀机的青光下,就连正在疯狂逃命的影子都没忍住在这一刻回头看向易文君,不敢置信这女人竟然在此刻唱出了这样的鬼东西。 然而就是这一回头,它对上了易文君古怪含笑的视线。 影子心中一震:糟了! [——杀!] 嗡—— 无形的灵魂之音响起。 无形的灵魂之刃飞过。 影子骤然停下了。 紧接着,那被青光焚烧嘶吼的阴影巨人消失,而原本影子的位置则缓缓浮出了一具尸体。 这尸体双目圆睁,眦目欲裂,但他的脸上却带着诡异微笑,气息断绝—— 胡克二世,死了。 第042章 债多了不愁 当安东尼奥终于从这雷霆般的袭击中回神, 匆匆结束休假赶到王宫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曾经终年流淌着青色光辉,如同在天空升起一个青色太阳的第十一殿, 已经彻底黯淡下去;曾经端坐云霄, 威严深重, 如同人间天国的第十殿, 也轰然倒塌,再不见曾经的紧闭辉煌。 此刻,风已停, 雨已静。 雷云散尽,漫天繁星,近乎璀璨。 安东尼奥站在宫殿的石阶下,仰头望去,见到淤泥一样的血如同从天上流淌而下, 从石阶的每一个角落里渗出,没过他的鞋底, 而后又往更远的方向而去了。 这一刻, 安东尼奥突然想到很久以前的对话——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50节 “安,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但就算有又怎么样?祂们应该也从不关心我们吧, 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要关心祂们?” 是啊, 如果神灵真的关心人类, 为什么人间血流成河的时候祂们从未出现? 为什么人类在淤泥中苦苦挣扎的时候祂们从未伸手? 所以说到底, 所谓的信仰都不过是人类的妄想而已。 但就是这样无谓的妄想,却要付出那么多那么多人的生命。 安东尼奥沉默着, 拾阶而上。 他走过了痴痴笑着的女仆与官员, 走过了在火炮下变得一片狼藉的宫殿, 还走过了满地的同袍和尸体。 但是,当他路过一个穿着普通苦修士衣饰的人的尸体时,他却停步了。 安东尼奥低头看去,只见这个倒在地上的苦修士有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皮肤是小麦色的,面容苍老中带着严厉和苛刻,可以想见他生前是个多么不好相与的老人。 但此刻,这个老人双目圆睁,早已经断气许久,可他的唇边却挂有诡异微笑,就像是在临死前终于看到了他想象中的完美天国。 安东尼奥看着年迈的苦修士,久久伫立,而后蹲身伸手,试图合上对方的眼睛,但他试了两次竟都没有成功,于是安东尼奥一哂,摇头起身:“果然是你。” 安东尼奥不再做无用功,径直向前,走向那片化作废墟的宫殿。 他路过了圣徒平静死去的尸体,也路过了国王狰狞不甘的面容,但他并未多看他们一眼,目不斜视地来到残破的废墟前,如同觐见国王的骑士,向殿上的人平静询问:“一切都结束了吗?” 此时此刻,曾经金碧辉煌的宫殿早已在炮火下化作一片废墟,但不知为何,殿内的金色王座竟在这场灾难中完好无损,依然高高屹立殿上。于是造成这一切灾祸的罪魁祸首毫无半分自省,直接坐上王座,并让那只可怕的骨龙蹲在一旁,在这满地废墟与尸体的残破宫殿内勾勒出极震撼的一幕构图。 当听到安东尼奥的声音后,对面王座上的人终于从骨龙身上移开视线,侧头看来,原本湛蓝如同天空一样的眼瞳不知何时化作了晦暗的血色,就如同那些从石阶下渗出的血渍。 她向安东尼奥一笑,声音轻飘飘的:“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安东尼奥点了点头,表情平静,好像是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又好像从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啊。”安东尼奥冷静说,“也好。” 像是因安东尼奥的态度感到困惑,王座上的人微微歪头,奇怪看着他,身姿也坐正了些:“你不生气吗?不失落吗?不难过吗?” 王座上的人问一句,安东尼奥就摇一次头。 于是王座上的人越发好奇:“为什么?” 安东尼奥说:“因为你已经完成了我想要完成的一切。” 王座上的人向他露出笑容,但她的眼底却空荡荡的,就连视线的焦点都模糊不清。 安东尼奥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或许此刻的她早已经基本不再思考了,但他依然耐心向她解释。 “安洁莉卡,你或许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支撑东奥雷王国走到现在的,一直都是神权,或者说,是深植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命教会。他们用信仰驱使这片土地的人们,他们无处不在,他们无所不能,就连王权都是他们的附庸。然而胡克二世却用了近四十年的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培养出了第一批不相信神灵的人……” 新党,或者说“保皇党”。这是直到胡克二世出现后才随之出现的一个党派,毕竟在此之前,平均在位时间只有五年的国王没有保护和支持的价值,甚至可以说在“胡克二世”之前的国王,根本不能叫做“国王”,而只是生命教会手中随意摆弄的棋子和炮灰而已。 但是,胡克二世的出现,以及邪神教会的诱导与渗透,则让这个被生命教会牢牢掌控的国家第一次出现了无法弥合的巨大裂痕。 “我曾经以为,只有信仰才能毁灭信仰,只有作为邪神教徒的胡克二世,才有希望将这里的一切摧毁。就像诞生于神迹之中的通天巨木,那是人力所无法撼动无法砍伐的,唯有另一个神迹的出现,才能消灭上一个神迹。” 而作为邪神教会的圣徒、作为邪神在人间的代行者,胡克二世显然就代表着这个神迹——至少在此之前,安东尼奥一直是这样想的。 “但现在你做到了,安洁莉卡。”安东尼奥温和说,“你不需要代表任何人,你就是那个神迹。” 在这一个晚上、在这一场雷霆般的袭击中,几乎大半个东奥雷王国的高层官员和大半个生命教会的高层力量都被从地图上抹去。 整座王都的人就此陷入痴愚——那些象征着东奥雷王国未来的官员与王爵们,化作了一滩只会傻笑的烂泥;曾经震慑一方的狮鹫军团、近卫团、驻城军、护国军等,尸体融于尘土;而那些曾代表着生命教会最高力量的圣徒和苦修士们,也都就此消失于暴风雨中。 东奥雷王国的高层力量,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夜晚付诸一炬。 在此之后,迎接这个王国的,只有诸侯割据、外敌入侵、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未来。 她做到了他准备做的一切,如同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迹。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不。 或许还有最后一个遗憾。 “安洁莉卡,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 安东尼奥终于再次走动起来。 他开始向前,从宫殿的残破大门走向金色的王座。 “‘命运是一座天平,它赐予了你什么,就必然会收回什么。你得到的力量越多,你失去的东西也就越多’,但事实上,这句话其实还有下半句——‘正因如此,人类才需要信仰神灵、借助神灵的力量。因为神灵的存在可以为我们向世界支付一定代价,帮助人类走得更远’。” 这才是使徒与信仰的真相。 然而它却不容于世、是大地上任何一个教会都不容许人说出口的莫大禁忌。 “在这个世界上,有着许许多多奇妙的力量——阴影、生命、繁衍、烈焰、耀阳、季节、冰雪、海洋、死亡,等等。你肉眼所见到的一切、你身体所感知到一切、你一生中所经历的一切,都能成为一种可怕的力量,但这样的力量龙族可以使用、人鱼可以使用、泰坦可以使用、梦魇可以使用……唯独人类不能使用。” 安东尼奥走过了漫长的道路,来到了王座前。 “在过的三个纪元里,从黄金人类到白银人类,无数人试图越过神灵、去直接触摸世界的规则,试图去使用人类不被允许直接使用的力量,但最后他们都死在了世界与众神的震怒之下。而这些蔑视世界规则、窃取了不该被其拥有的力量的人,就被称为‘歪曲者’。” “人类需要神,人类无法离开神,人类绝不可以失去神,因为失去神就代表着失去力量,而如果有人在不需要神的前提下就获得了力量——那么世界要杀他,神要杀他,人……也要杀他。” 安东尼奥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刀。 那把刀一看就久经沙场,锋利非常,才一出鞘就有森冷的血腥气息与杀气袭来。 但王座上的人只是笑:“你要杀我?” 她笑容张狂,抬手间也出现了武器——赫然是胡克二世的那柄古怪断刀。 此刻,她分明从未参加过任何军事相关的训练,但当她举刀时却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动作熟练,一股悍勇之风扑面而来。 于是,几乎在安东尼奥举刀的瞬间,她就从王座上一跃而下,手中的断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安东尼奥的胸膛,可安东尼奥举起的刀却始终没有落下。 这一刻,这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流逝。 恐怖而膨胀的力量感消失了,虚妄的狂喜消散,取而代之是极致的清醒和理智。 易文君震惊抬头,看到了安东尼奥脸上那熟悉的僵硬的微笑,就好像他许多年都没再露出过笑容那样。 “安洁莉卡,离开这里吧。” 曾经被易文君吞噬的邪神之力,此刻正以胡克二世的断刀为媒介,源源不断地向安东尼奥身上涌去,但这样的力量却无法治愈他胸膛的伤口,反而只会加速他身体的衰败和死亡。 “离开这里……去过……不再需要命运天平的日子……” 安东尼奥抬起左手,像是想要将手中的什么东西给她。 但没等他递出,他的身体就在两种力量的侵蚀和斗争下迅速灰败枯萎。 冷冽的夜风吹过,他的肉体化作灰飞,只余一具举着刀的枯骨站在此处。 突然间,一张小小的纸片从枯骨手中飞扬,易文君迅速伸手,在它被冷风吹飞之前及时捉住。 她将它放至眼前,展开一看,这才发现安东尼奥在最后时刻试图递给她的,竟是一张沾血的车票—— 是一张去往安洁莉卡的家乡,佛南州的车票。 易文君对着这张车票,凝望许久,而后抬头环视四周。 此刻,四下万籁俱寂,视线所及之处,一片废墟,满地尸体,只剩她身侧的两具枯骨,以及呜咽而过的冷风。 易文君打开系统面板,这才发现本周目游戏结束的提示早已经弹出,只不过失智状态下的她完全没有听到。 ……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歌姬的绝唱·王宫篇”,收录结局“自由之心”。] [恭喜玩家收录cg“遥远的过去”、“无声的人生”、“叛逆之心”。] [本次游戏副本探索进度70%,评价c]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需100恋爱币)/更换入场身份(需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800恋爱币)/回顾已通关游戏场景] …… 当时,游戏结束的画面,是被定格在易文君被送上飞艇的那一刻的,似乎是她登上飞艇后没多久就已经出了这个结局。 而结局内收录的三个cg里,第一张“遥远的过去”,赫然显示的是并肩坐在断墙上的两个年幼的安,以及阴影中低着头,黯然看着自己手中蓝色野花的扎克雷;第二张“无声的人生”,则是扎克雷在码头上握着易文君的手,反复说着“不要相信他”的那一幕;至于第三张“叛逆之心”,则定格在年幼的扎克雷甩开哥哥的手,在充满硝烟的战场上奔跑的那一刻。 从cg上看,这周目易文君打出的,赫然是扎克雷恋爱线的be结局。 只不过出结局的时候,易文君正专注于联系邪神,昏迷又醒来后理智也几乎掉光,这才完全没有注意到系统提示,也错过了及时退出游戏的机会。 于是,就像易文君不满足于“缸中花”的结局,愤而将游戏继续进行了下去那样,这次,易文君也将游戏继续进行了下去,于是,不在游戏机收录的、预期之外的结局出现了。 …… [恭喜玩家拓展副本“歌姬的绝唱·王宫篇”,本次拓展进度???] [恭喜玩家收录cg“大厦将倾”、“狂妄的渎神者”、“风雨飘摇之夜”。] [恭喜玩家获得称号:激进派] [称号详解:在无尽的探索力量的道路上,总有一些人会蔑视前辈的经验和教训,意图开辟出一条新的路来,而至于这条道路是否正确、其背后的终点会是什么,谁知道呢?] [称号效果:装备此称号后,你获取超凡力量的速度+50%;各教会对你的关注度+50%;被识破身份后死亡概率+100%,并获得特殊效果“举世皆敌”。] [恭喜玩家开启称号栏,当前称号栏数量:1,可装备称号:1] [是否保存当前游戏进度?] [是/否] …… 在扎克雷线的三张cg里,没有安东尼奥的存在;而在新结局的三张cg中,同样没有他。 安东尼奥就像是不存在于这场游戏的人,除了这具枯骨和这张车票以外,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一刻,易文君再度抬头,环视四周,看到了自己面前的枯骨、自己身旁的骨龙,以及一些更遥远的地方。 “阿莫斯,扎克雷……” “还有安东尼奥……” 为什么你们要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她不是不明白。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51节 她只是……无法理解。 易文君看向了面前的面板。 [是否保存当前游戏进度?] 她伸手选择。 [否] …… 这绝不是最好的结局。 不是最好的,就没有保存的必要。 退出游戏后,易文君查看自己的游戏收获。 这两周目里,易文君最大的游戏收获,无疑是新装备“谎言之回声”,以及新称号“激进派”。 如果说前者是探索副本的神器,那后者无疑是提高经验获取速度的一大杀器——虽然一旦被教会发现,玩家就不得不一路莽下去,令原本还算平和的游戏变成一场大逃杀或一场举世皆敌的孤胆英雄游戏……但玩家嘛,难道还怕莽吗? 至于在邪神的污染中进化成为s级的天赋能力[歪曲者·声之暴君]这个天赋能力,易文君感官颇为复杂。 这个天赋能力,在被安东尼奥净化后,就退回到了a级的[音乐之恶]。不过易文君对此没什么不满的,毕竟在窃取邪神的污染之力、成为所谓的“歪曲者”后,易文君就感到自己像是遭受了名为“失智”的诅咒,因为在那之后,她竟然就再没有动脑思考过了! 虽然不得不承认的是,全身神装一刀99999的感觉实在很爽,就像是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地升级只有你在偷偷氪金开挂那样,非常让人膨胀,但是理智清零的感觉却真的非常糟糕—— 那无法思考,只被狂乱与狂喜占据大脑的感觉,易文君至今回想仍心有余悸。 “升级可以慢慢来……” 玩家是不死的,只要游戏继续下去,新的天赋能力和战斗经验就不会断绝。 或者说,“玩家”这个身份就是她最大的外挂,她根本不需要急于求成。 “但脑子没了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在第二周目的游戏里,如果不是最后关头安东尼奥将邪神的力量引向了他,恐怕易文君至今还坐在王座上,摇身化作人间boss,等各国的教会和军队群起讨伐……等等听起来好像还有点意思? 不,冷静一点。 总之,如果不是安东尼奥的插手,恐怕易文君只有等到她将整个东奥雷王国化作死国,或者等到哪个教会用神降术降下神罚后,她才能以死亡方式脱离游戏,回归理智。 但到了那个地步,就真的太浪费时间了。 易文君清点完自己的战利品后,又看向了自己现在的恋爱币。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她的恋爱币在这两个周目后,直接突破了一万大关——如果不是王宫外中招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无法计算好感度的话,易文君怀疑自己的恋爱币是不是会直接破十万! 不过,易文君最后时刻抵达王宫后,面对的军队和教会人数也不少,他们贡献的“好感度”和恋爱币也居高不下。 但要说到谁的“质量”最好,那当然还得是最后的两位了—— [当前攻略副本:歌姬的绝唱(王宫篇)·已完成] [当前游戏已攻略人物:] [当前游戏获得好感度详情:] [女伯爵卡叶塔娜:96(你令她十分恐惧)] [管家卡尔斯:98(你令他震惊至极)] [苦修士雅各布:92(你令他难以置信)] [大主教……] [近卫团队长……] …… [朱尔斯王子:无法获取] [政务官埃尔德文:无法获取] [伯顿议员:无法获取] [哈里斯伯爵:无法获取] …… [胡克二世:100(你令他万分痛恨)] [德雷克公爵:56(你与他若即若离)] [圣徒:100(你令他十分警惕)] [扎克雷:100(你令他十分牵挂)] [安东尼奥:100(你令他十分牵挂)] [维尔玛:66(你与她曾是挚友)] [邪神****(???):72(你令祂感到颇为有趣,但引起祂的过高注意对你或许并非好事)] [生命之主(???):31(你开始吸引到了祂的视线,但鉴于你的所作所为,或许你最好避着祂走)] …… “呵。” 易文君面无表情,翻到上一周目甚至上一个副本的好感度获取列表,而果然,上一周目与上一副本里的[未知人物]已经解锁,被[邪神****(???)]所取代。 易文君猜测,邪神二字后面的“****”,应该是指邪神在人间的称号,而括号里的问号,则应该是邪神的真名……但她确实对这二者都一无所知。 ——连人家邪神教会的圣徒都宰了,却还不知道这位邪神的称号,易文君自己想想都觉得有那么亿点点狂妄。 但再思考后,易文君又将这件事飞快丢到了脑后:嗐,就狂妄了怎么了,反正不过又是一工具神而已,祂还能从游戏里跳出来打她不成?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如今有名有姓的正神得罪了,无名无姓的邪神也得罪了,并且可以预计的是,以后她还会得罪越来越多的神,那易文君干脆也就懒得去思考这些事了。 大不了日后见招拆招。 现在,对易文君来说最重要的不再是去游戏机里开启新的周目,或是新的游戏场景。 她觉得—— 是时候离开这个幻境世界,回到现实了。 此刻,在这个“末世降临后第三年”的世界里,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 没有人声,没有犬吠,没有鸟鸣,就连原本在门外像是赶着投胎般疯狂拍门的异种,都像是被她之前的暴喝吓退,还给了她短暂安宁。 但异种不来找易文君麻烦,易文君却决定要去找异种的麻烦了。 事实上,对于所谓的“异种”,现实世界里被分配到边缘神殿并且从没出过外勤的易文君,对其了解也只在教科书上和好友顾梦城的描述里—— 2016年,一颗没有被侦测到的小行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降临蓝星的拉尼亚群岛。然而它的到来并未引起科学家们预想中的天灾,比如说地震或海啸之类,而是引发了另一种灾难狂潮,因此这一年,也被称为“大灾变之年”。 2017年,异种之灾在全球爆发,世界开始变得日新月异,超能力者和异种层出不穷。 然而直到2023年的今天,易文君也不知道这“异种”到底是那颗小行星带来的试图殖民蓝星的外星生命,还是原本就沉眠在蓝星大地之下的奇特生命被这颗小行星意外的撞击唤醒,或者干脆是小行星带来了某种力量诱使蓝星上的某些“生命”发生了异变—— 就比如说蓝星上的第一位超能力者德斯蒙德·洛克,他就曾经向外坦言,表示他正是因为小行星才觉醒的超能力。并且他也认为,蓝星上的第一批超能力者应该都是由那颗小行星引发的变异。 只可惜变异这种事太不可靠,并且十分少见,放眼全球,整个蓝星数十亿的人口,觉醒超能力的人竟只有区区十八人。 是,这其中肯定也有人隐瞒了自己第一批超能力者的身份,但是——十八人,这真的太少了! 于是2018年,轰轰烈烈的造神运动启动,无数后天觉醒的超能力者,也就是使徒们,开始如雨后春笋般涌出。 而直到2023年的现在,人类对异种的大反攻,也就是“人类纯净计划”,这才由各国共同敲定、正式展开。 那么,“异种”到底是什么呢? ——它是一种拥有超能力的生命体、会主动攻击人类的怪物。 而既然是怪物,那“异种”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很惭愧,易文君暂时还不知道。 因为她从没遇到过异种袭击,也没有出过外勤任务、跟异种真正交手过,所以她也从未亲眼见过。 不过她的发小顾梦城,被分配到生命之主神殿的公务员倒是告诉过她,异种其实就是一种人形的石头怪。 这群石头怪们,天然就对现代武器有着极高免疫力,并且他们每个都是天生的超能力者,能力各不相同,攻击方式诡谲难测,简而言之,他们是一群顶配版的使徒! 因此,在蓝星的使徒正式出现之前,各国军队镇压来袭的异种时几乎都是拿命去堆的们,而就算是在拥有使徒的现在,人类对异种的作战也并不轻松。 出过许多次外勤的顾梦城认为,易文君不用出外勤或许也是一件好事,毕竟也不是人人都爱战斗的,比如说外表御姐心里住了小公主的顾梦城就很不喜欢战斗,参加战斗也只是出于人类的天然立场和义务。 但易文君却从不认为成为使徒却不出外勤是一件好事。 ——看,她明明没有被派过外勤,可“外勤”这不还是找上门来了吗。 易文君盯着自己手上的游戏机,犹豫着要怎么把它带走。 而或许是察觉到了易文君的念头,只是一眨眼,游戏机就变成了一道银灰色的手环,紧扣在易文君的手腕上。 别说,还有点酷。 “哼……迟早会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易文君在这手环上屈指一弹,紧接着便从桌前起身,来到死寂的门前。 她伸手,手掌按在门把手上。 这一刻,毛骨悚然的危险感再度袭来,就好像门外正有什么极危险的东西在等待着她。 但与此同时,易文君清楚感到,比起她第一次试图开门时,此刻门外传递给她的危险感已经弱了许多许多—— 这代表着她已经比最开始的自己强大了太多,也代表着她已经初步摆脱小弱鸡的身份了。 所以,是开门去迎接未知的危险,还是继续在游戏机里升级,直到成为十里坡剑神一样的人物再来碾压新手村? 易文君只是停顿了一秒。 下一秒,她扭开了门。 第043章 音乐与戏剧女神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52节 危险! 不要开门!不要出门! 直到易文君扭开门的前一瞬, 她心底的声音还在这样尖叫着。 但当易文君打开门后,一切嘈杂的声音却全都从她脑海中消失不见了。 易文君站在门口环首四顾。 只见此刻,大门外的石道又长又空, 风格老旧, 就像是数个世纪前遗留的产物, 在无数年风雨的洗刷下褪去了颜色和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除了一些脚印之外,这里破败非常,被称作废墟遗址也毫不过分。 易文君再回头看向门内。 大门里头, 原本易文君记忆中的现代化房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空荡荡的石室。这里没有桌椅,也没有任何生活用具,除了石壁上疑似窗户位置的空洞处发出阵阵幽咽风声外,石室内什么都没有。 “果然。” 易文君这样想着, 又转身走回房内,站在“窗户”一侧, 向下看去。 幽深月色下, 石室“窗”外一片黑暗,如同通往深渊, 看不清底下的内容,只有阵阵拍岸的浪潮声和咸腥的海风, 昭示着她此刻所处的位置。 直到这时, 易文君才恍然发现, 原来如今她身处的,正是悬崖峭壁上一座废弃已久的石堡, 而她所在的石室的“窗户”, 则恰好对着悬崖下的幽深大海。 此刻, 易文君脑袋里完全没有自己来到这里的印象,也不知道门外等待她的“危险”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被异种袭击的理由,但她作为公务员,有些消息与资料总是比外人了解得更为全面的,所以她只是稍稍思考,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里,正是留海市这一个月来最轰动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案现场!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某留海市沿海居民在海滩边散步时,意外发现了一具扭曲的女性尸体,吓得当即报了警。 警方来到现场后,迅速对现场和尸体展开调查。他们发现,这具尸体虽然是在海滩上被人发现的,但她却并非溺亡,而是摔死的,与此同时,她死前似乎受到了极大惊吓,可身上又没有侦测到超能力的痕迹,因此在排除异种袭击人类的可能后,警方开始按照人类的杀人逻辑来推测这位女性遇害的方式以及她的遇害地点。 然而,没等警方找到更多线索,很快的,第二具尸体被海边渔民在捕鱼时发现了,紧接着是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遇害者的数量竟然突破了十人,达到十二人之多! 这件前所未有的可怕的连环杀人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轰动全国,成为当下讨论得最激烈的时事问题——倒不是说大家不关心异种,而是异种袭击这种事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但连环杀人犯却就潜伏在大家的中间啊! 于是,在强烈的舆情下,留海市官方面临了来自内部与外部的莫大压力,整个省市的力量都运转起来,大家一块儿加班加点,试图在下一起罪案发生前找出那个犯人的所在。 但很遗憾,虽然当地警方迅速锁定了这些尸体漂流来的方向,从而锁定了他们的遇害方式和遇害地点,可他们依然没能阻止第十三具尸体的出现,甚至第十三个受害者就是在他们眼睁睁的注视下跳海死去的—— 没错,就在易文君身处的这座石堡,就在她站立的这间石室! 当时,第十三个遇害者出现后,远在临云市的易文君听到这件事,就用使徒的id登陆内部网络,查阅过这件事的全部资料档案。 根据档案中的警方的记录,当时警方赶到时,第十三位受害者正处于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度惊恐的状态下。他在见到警察后,没有露出任何安心的模样,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发出了一阵恐惧得不似人声的狂叫后,就在没有任何人出现逼迫的情况下主动翻出窗户,从百余米高度的悬崖古堡上坠海而亡。 事后,当时现身石室内的警察们都接受了上级非常严格的审查,因为从受害者的表现上看,在场的警察们身上疑点极大,疑似有内鬼存在,但审查完毕后,这几个警察身上却是一切正常,并没被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之后,很快的,有人提出观点,认为受害者可能服用了不合法的药物,这才表现异常,但经检验,受害者的胃部提取物并无非法药物的存在; 于是,又有人从受害者的家庭背景提出思考方向,说有没有可能是私人报复。可就如同前十二个受害者那样,第十三位受害者是非常普通的人,没有背景也没有犯罪记录,没有出挑的成绩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了不起的人…… 简而言之,这十三位受害者都是普通人,是世上芸芸众的一员,并且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关联。 所以—— 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连环杀人犯是怎么挑选受害者的?他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对于这件事,留海市的官方想破了头也没能明白。 但如今,身处其中的易文君终于可以给出答案:这并不是普通的连环杀人案,而是被留海市第一时间排除的可能性,异种袭击! 在本次事件中,异种的作案方式,应该就是像对待易文君这样,先是将受害者带到既定地点、而后对其营造一个幻境、伪造一个诡异可怖的氛围,接着步步加重受害者的心理压力,最后令受害者对“门外”的人与事恐惧到了极点,主动选择从“窗户”逃生,于是一桩惨案就此发生! 而至于为什么没有在受害者身上侦测到超能力残留的痕迹,答案也非常简单,因为受害者的确没有被施加超凡力量,真正被施加了超凡力量的,其实是这个门和这间石室! 就像第一个副本[邪神的新娘(起源篇)]里的起居室那样,在这个石室内,同样有一个隐蔽的仪式场,而“关门”这个动作,正是开启仪式的关键! 只要“关门”这个动作一发生,仪式就会开始运转,幻境也会在石室内自动生成。 除非接下来石室内的人主动“开门”打破仪式,或者选择“跳窗”逃跑,否则幻境的压迫感会越来越重、越来越可怕。 当初第十三位受害者之所以跳窗,是因为他没有“开门”,于是警方破门而入的那一幕落在第十三位受害者眼里,则是门外的怪物终于闯进来了,于是他慌不择路之下,只能选择“跳窗逃跑”。 所以同样能够预见的是,如果易文君没有在紧要关头捡到游戏机,没有在重要时刻醒来,而是同样在门外步步紧逼的敲门声下选择“跳窗逃跑”,那么此刻的她就应该是第十四位受害者了。 ——这一切,就是真相! 当魔术被揭穿后,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可如果看不破这场魔术的障眼法,那么就会像留海市官方那样,在迷魂阵内被耍得团团转。 根本易文君推测,此次的事件中,起码有两个人在分工合作。其中一个负责混入人群,选中受害者,并将受害者们引诱到这个古堡里来;另一个则负责布置仪式场,以及对受害者施加心理压力、逼迫受害者“自杀”等一切超能事件…… 没错,易文君怀疑,这并不是单纯的异种袭击,而是人类与异种进行了合作。 人奸嘛,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很正常。 不过,在明白这一点后,更多的问题却随之浮现:为什么他们要选择这个地方? 为什么异种这种杀人如割草的顶配版使徒竟要选择这样迂回的方式杀人?是否这个异种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强大?还是这个异种有什么别的目的? 而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受害者突然从普通人变成了使徒? 这是否代表着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易文君转身离开“窗户”,在石室的门口站定,目光巡视四周。 一秒后,她锁定了门边的脚印,目光微凝。 只见此刻,石室的门外有门内都有许多鞋印,这很正常,毕竟在易文君的记忆中,警方冲到现场试图营救第十三位受害者未果还是前天发生的事,所以这里的鞋印应该就是当时的警方和受害者们留下的。 但是—— “为什么没有我的鞋印?” 易文君又仔细看了一圈,确认自己的鞋印只存在于石室内,而至于石室外走道上的鞋印,则大多都是40码往上,显然都是男性留下的。 “奇怪……”易文君茫然困惑,“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怎么就好像她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易文君皱眉,踏上门外长长的石道,切换成灵魂视角,再度环视四周,试图抓到那个胆大包天将她选为“受害者”的人奸,或者看自己能不能直接锁定那个异种,用音乐之恶这个技能将它轰掉。 但可惜的是,在这个视野下,易文君没有看到这层楼内有任何灵魂相关的痕迹。 “跑了?” 易文君越发困惑:刚刚她也就吼了它一句吧?怎么就这么跑了? 放弃得这么果断的吗? 易文君摇头,觉得事情越发奇怪了。 只可惜如今的易文君没有丝毫头绪,于是她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在脑中回忆这座石堡的资料。 这座石头搭建的城堡,其实是一个世纪前的产物。 当时,留海市内有位财大气粗的土财主看中了国外的城堡风格,就想自己也搁这造一个,而且一定要造在悬崖上,说是有意境。 但没想开工没几年,这栋城堡才刚搭了个花架子,一则城堡闹鬼的传闻就轰轰烈烈地在留海市传扬开去,甚嚣尘上,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就在这当口,这座未竣工的城堡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审美不同寻常的土财主,竟然也突发心脏病而亡! 因此,在这事之后,这里就被打上了“不祥”、“闹鬼”、“凶宅”等标签。 但传闻到底只是传闻,这城堡建不建还得看老板。 工头好声好气地来到土财主家一问,继承了土财主遗产的大儿子大手一挥,果断给出答案:不建了不建了,包个红包,大家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吧。 于是,这座没人继续搭建,也没人有闲工夫来拆的半成品的城堡,就这样一直遗留了下来。 当时,在第十三位受害者遇难后,警方就全面勘测了这座古堡。 勘测中显示,这座城堡上下共有六层,其中五层都建在地面,一层建在地下。 地上的五层楼都是半成品,除了北面勉强能称为“房间”外,南面的就只能叫砖头堆积地了。 至于地下的一层,房间倒是已经全部建好,但警方只在地下一层勘察了南面的一小半地方就退出来了,无他,地下室北面受潮严重,门扇膨胀,锁孔锈死,打不开。 鉴于这栋楼不但是危楼而且还是半成品楼,警方在确定地下室没有人活动的痕迹后就很快决定离开……等等?! 想到这里,突然的,易文君的脚步一顿,脸上浮出愕然:不对,等等?这些描述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城堡的某个房间内,门外有人在拍门催促自己开门。 ——城堡是上五层下一层的结构,北面的房间不能进入。 ——窗户外就是水,是逃生的路,但它既是生路也是死路。 ……靠! 这不就是第一个副本[邪神的新娘·起源篇]的剧情吗? 甚至出现在易文君面前的走道,以及走道尽头处的楼梯,还有内走廊通向外走廊的位置,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为什么? 这一瞬间,易文君几乎毛骨悚然——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难道自己还在幻境中没有醒来? 难道她依然身处于游戏之中? 还是她单纯地从一个幻境到达了另一个幻境?就像是异种给她的“蓝星上最后一个人类”的幻梦那样? 这一刻,易文君几乎想要用力掐一把自己,看能不能把自己彻底唤醒。 但在她动手前,她冷静了下来。 “不,不对——这绝不是梦!” 虚假的记忆是经不起思考和推敲的,就好像易文君身处“最后一个人类”的幻境中时,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依然每一次都能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荒废三年后竟依然干净整洁的街道与玻璃窗,断水断电断网后却毫无不适记忆的现代生活,明明没有出门采购的印象却整整三年没被饿死的自己。 这一切细节,全都代表着幻境的虚假和不堪一击。 然而,当易文君仔仔细细地细数自己过往经历,发现能够清晰记起起自己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时,她终于可以肯定:这里,就是属于她的现实! 但既然是现实,为什么会有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巧合”? [不是巧合。]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在易文君耳畔蓦然响起。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53节 [是就地取材。] “——谁?!” 易文君一惊,骤然转身四顾,然而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哪怕是灵魂视角下,也看不到什么端倪。 “谁在这里?!”易文君厉声喝问。 [玩家你好,我是来自高维宇宙,由人生公司出品的恋爱模拟器系统,如今正以手环模式与你正式绑定成功。关于我的来历和目的,我们可以在日后进行详谈,因为据目前情况的综合判定,我觉得玩家你的当务之急还是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 什么玩意儿? 易文君愕然看向自己手腕的银灰色手环。 “恋爱模拟系统?”易文君试探发问,隐含质疑,“是你?” [没错,是我。] 易文君心念微动:“既然你说我目前处境危险,那你能帮我什么?” [我们能帮助玩家非常多!]这一刻,就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系统声音立即变得庄重肃穆,[我们恋爱模拟器的主旨,就是帮助玩家体验完美的恋爱女主角的人生,从而帮助玩家自己在现实中拥有完美恋情——谈恋爱,我们是专业的!玩家可以放心相信我们恋爱模拟器的判断!] 易文君:“……” 一片死寂。 好一会儿后,易文君缓缓发问。 “你认真的吗?” 在这种紧要关头,你说你可以帮助玩家谈恋爱?! 谈!恋!爱?! [当然是认真的。]系统声音像是困惑,[我们恋爱模拟器自推出以后就备受市场的玩家欢迎,而我们内置的全方位多功能的模拟设计,以及完美的恋爱体验,更是得到了泛宇宙联盟内玩家的如潮好评!数年来,累积有超过十亿的玩家已经向我们反馈,说是在体验过我们恋爱模拟器后成功按照恋爱攻略找到了自己的心仪之人,由此可见我们恋爱模拟器绝对是玩家的——] “静音。” 嘀—— 系统消音了。 易文君呵呵一笑。 什么恋爱模拟器,什么如潮好评。 那一个比一个奇葩的攻略对象、一个比一个离奇的攻略路线,还说什么“完美的恋爱体验”? 呸! 啥也不是。 不过,能够得到关于游戏机的答案和真相,易文君也算是安心了一些。 毕竟系统“就地取材”模拟出的古堡结构,实在是吓了她一跳,而游戏机本身自带的觉醒超能天赋的功能,更是让她下意识警惕起来,想着世上怎么会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但如果说这一切的真相都是因为它是来自高维宇宙的游戏机的话,那这一切就或许就比较容易说得通了? 至少觉醒超能力这种事,对高维宇宙的人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总之,不论如何,现在的她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全身上下也没什么能被人贪图的,所以船到桥头自然直,见招拆招吧。 而且系统这个小智障别的不好说,有句话却说对了:现在的她,第一要务是转移到安全地。 这栋被选做凶案现场的古堡,绝对有很大问题! 想到这里,易文君目光扫过死寂城堡,再次迈步向前,按照自己作为伊莲娜时的记忆,轻车熟路地直奔楼梯的方向,试图直接逃离这座城堡。 然而,不知为何,易文君向下走了没两步后,却又反向而行,直奔楼上。 原因无他,不过是站得高看得远而已。 易文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这座城堡的,但她却知道这座城堡修建在远离市区的偏远峭壁上,有没有路不好说但肯定是没有公交车的,所以她固然可以离开城堡,但离开后要怎么回到市区? 用两条腿吗? 易文君觉得,人活着固然要吃得了苦,但一些没必要的苦还是别吃了。 人生何必为了昭示自己的吃苦精神而主动给自己创造困难? 找到那个人奸的车,撬了他的车跑路,岂不美哉? 很快的,易文君爬到了城堡的最高层。 她站在这栋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危楼上,借着昏暗的月光举目四望,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她果然看到了城堡西南面的某条路上有一个疑似车辆的阴影,但还没等易文君心中生出惊喜,那个疑似阴影的车辆便猛地亮起车灯,油门一踩,一个极限漂移就火烧火燎地往城堡外的方向冲去。 易文君:“……” 易文君满心狐疑,瞬间警惕起来:“他怎么了?难道有新的敌人来了?” 这时,结束了静音时间的系统弱弱发声:[你就没想过是被你吓到了所以准备逃跑吗?] 易文君:“……” 易文君:!!! 什么?! 这就吓到了?! 不是,她这不是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吗?!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敢跟异种合作、甚至敢袭击使徒的连环杀人犯吗?怎么怂这么快? 算了,不管了,重要的是—— “人走车留!给我把车留下!!” 易文君大喝一声,狂奔下楼,试图截住对方。 然而两条腿的比得上四个轮的那才是真见鬼,所以等易文君冲出城堡后,那不知真面目的人奸早已经油门踩到底,溜没了影。 易文君站在城堡门口,扶着石墙,气喘吁吁,说不上自己这会儿胸口火辣辣的感觉是因为跑太快了还是因为被那怂包给气的。 那家伙……那家伙真是—— 怎么就怂的那么快呢? 她有那么可怕吗? 虽然她的确想过要不要为民除害直接把这人奸给杀了,可她不是还没动手吗?! 而且你跑就跑了,怎么还把唯一的车给开走了? 生气! 易文君气恼锤墙。 不过还好,易文君到底没有真的在市郊徒步走个几百里,因为很快的,高崖下的路上又有车灯亮起——一辆车竟像是发现了易文君,向着易文君的方向径直驶来。 易文君又是惊疑又是困惑,暗暗在心中警惕,默默等待车辆的到来。 可当那车越来越近,易文君终于看清了那车辆的款式后,她脸上的惊讶也越来越重。 终于,车辆在易文君面前停下。 车门打开,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小文?” “梦城?” “怎么是你?!”x2 只见此刻出现在易文君面前的车主,赫然是她的发小,她唯一的朋友,顾梦城。 顾梦城看了易文君身后的城堡一眼,眉头紧皱:“原来这边选中的是你?怎么连你都能被选中?而且神殿那边怎么都没发现你的失踪?那群人都吃干饭的吗?!” 易文君惊讶:“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梦城向车上一指:“上车说,留海市那边应该马上就要开一次临时的全国使徒线上会议了,有很重要的事要宣布,你最好不要缺席……说起来,还好你这回没事,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是祸害遗千年,轻易死不了的……不过我看驻留海市使徒处的老大的样子都要被气疯了,你要再在留海市这边出点问题,我估计他得当场爆炸。” “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易文君满头雾水地上了车。 车辆很快发动。 顾梦城一边开车一边说道:“神典编纂所的人一直在编太阳系神话的神灵和神史,你还记得吧?” “当然。” 这种重要的事,易文君当然不会忘记。 顾梦城:“就在两天前,有一则消息流传出来,说是神典编纂所准备跳过第五位正神的神史,开始编纂从神的神史。” 易文君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毕竟对于这第五位正神的身份,大家都想要来分一杯羹,想要跟自己的国家或民族或宗教拉拉关系,提高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从2019年极限扯皮到2023年,易文君估摸着神典编纂所的人也该烦了。 这不,今年神典编纂所的人果然选择了摆烂:要吵吵是吧?行,你们自己吵个够,我们先编别的! 易文君说:“然后呢?这跟我今天遇到的事有什么关系?等等——你真的知道我遇到什么事了吗?” 神典编纂所的事,跟留海市的连环杀人案真的扯得上关系吗? 她跟顾梦城这家伙该不会是鸡同鸭讲吧? 顾梦城说:“不急,听说我——就在六个小时前,神典编纂所写完了第一位从神的神史,以及这位从神的真名、成神仪式、符号代表、仪式场材料要素和关键象征,等。但大家没想到的是,当这位从神的资料被完善后,这位从神的使徒竟然能力暴涨,原本那些跟你一样只能待在神殿当吉祥物,更是当场把一个战神之主的使徒干翻了……小文,你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 易文君倒吸一口气。 她当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使徒与神灵的力量,原来竟是相互作用的! 而如果说神典编纂所只要一将从神的资料完善、令其神格稳固,就会使得这位神灵名下的使徒能力暴涨、得到极大强化,那么这岂不是代表着神典编纂所只要将所有从神的资料统统完善,就能让整个蓝星的使徒力量登上一个新的台阶? 而原本与异种僵持不下的局面,也能得到极大改善?! 易文君惊愕:“这不是好事吗?留海市使徒处的老大有什么好气的?等等——我会被抓难道是因为——” “看来你明白过来了。”顾梦城说,“这件事的确是好事,但这个重要消息却不知怎么走漏了,被异种听到,于是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 “但它们动不了编纂所的人,因为编纂所的人一直都在最隐秘的地方,谁都不知道他们真正的位置,所以异种决定釜底抽薪——将二十四从神神殿内那些最有可能成为高端战斗力的人杀了,比如说非常有可能成为痛苦与灾厄之神的圣徒的我?”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54节 “没错。”顾梦城给以肯定。 战斗这种事,向来都是看高端战力,而人类跟异种的僵持,也正是在这一方面。 如今,人类方眼看能够涌现出一大批新的高端战力,异种当然就急眼了。 易文君叹了口气,摇头:“这种重要的事,我一直待在神殿都从没听过,可异种却能这么快作出反应……看来异种对神殿的势力渗透真的非常深啊。” “这你可别在留海市的老大面前说,他已经够生气了。”顾梦城说,声音听起来还算轻松,但目光却显然含着忧虑。 易文君看了顾梦城一眼,暗暗叹气,将心里的无数疑问按下,比如说她是怎么被异种劫掠出来的,比如说异种抓住她后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杀她而是搞得这样迂回,比如说那个跟异种合作的人奸为什么轻易就选择了跑路,等等。 这样的一切,简直如同儿戏,并且易文君也隐约感到这件事绝没有结束。 可如今,作为一线战斗人员的顾梦城已经够心烦了,易文君便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 “所以,那个被编纂所选中、成为第一个被完善资料的从神是哪个幸运儿?编纂所那群眼高于顶的人怎么想到祂的?”易文君故作轻松。 顾梦城道:“听说是抽签的吧,抽到谁就先写谁,最公平。” 易文君:“……” 这可真是一点逼格都没有。 “所以,那个从神是哪一位?祂真名也确定了?叫什么?” “音乐与戏剧女神。”顾梦城回答,“真名的话——我看看……” 顾梦城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备忘录,递给易文君。 易文君接过来,定睛一看,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蓦然凝固。 只见此刻,备忘录里显示的,赫然是一个易文君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安洁莉卡。 音乐与戏剧女神,安洁莉卡。 第044章 问询 “……宝剑锋从磨砺出, 梅花香自苦寒来。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一年已逝……” “……回想2022年,我们全国使徒都为了抗击异种而付出了艰辛努力……虽然在这一年中, 我们也遇到了各种困难, 还有许多小摩擦小矛盾, 但最后大家都能从大局出发, 保持本心,齐心协力,团结互助……” “……在过去的这几年里, 多亏了在座各位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敢于攻坚的勇气,才帮助我们在过去的一年中度过难关、将异种隔绝在大海之外……对于大家的这些付出,我们全国人民都会谨记于心……” “……” 易文君坐在会议室里的后排,抬头又低头,低头又抬头。 反复走神几次后, 易文君发现自己竟还能接得上上头人的思路,心里顿时只剩满腔无语:这就是顾梦城那家伙说的“重要会议”?? 很显然, 有这样疑问的不止易文君一人, 不远处,另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六岁出头的少女, 这会儿也跟她的同伴窃窃私语起来。 事实上,两位少女的话语声十分细碎微弱, 但不知为什么, 易文君却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说今天有重要会议谁都不准缺席吗?怎么就让我们来听这个?到底还要说多久啊, 我今天的训练只做了一半呢!” 易文君多看了这二人一眼,发现话说的少女青春洋溢, 全身上下都带着朝气蓬勃的气息, 胸前的徽章也昭示着她的身份:音乐与戏剧之神神殿使徒。 而她的同伴胸口的徽章, 则代表着生命之主神殿。 也对,在最初的神系划分里,音乐与戏剧之神就是生命之主的从神之一,建神殿时也将二者的神殿放得挺近的,所以这两个神殿的使徒交情好也很正常。 ……不过音乐与戏剧之神神殿的使徒? 这么快就见到了吗? 易文君下意识坐正两分,越发仔细地听起来。 只听那生命之主的使徒声音嘲笑:“这就不耐烦了?这才哪到哪儿?正事还没开始说呢!这个会起码得开三个小时吧。” “啊?三小时??”少女的声音十分崩溃。 而事实上,旁听的易文君心里也有点崩溃:三小时?不是吧?人生是用来这么浪费的吗?! 而且,这可是深夜啊! 大半夜的开这种会,是怕使徒睡不好所以来催眠的吗? 很快的,少女问出了易文君心中的疑问:“为什么要开这么长的会议?平时我们开会都很快吧?” “要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真正给我们开会的人还没来,现在这个人,就是故意拉来凑数拖时间的。”这个生命之主的使徒越发压低声音,给出了两人意料之外的答案。 少女呆了呆:“啊?这……这是什么意思?” 同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今天要给我们开会的发言人本来应该是三方,一个是编纂所,一个是共约会,再有就是留海市使徒所的盛老大,可你看看发言台,现在他们三谁到了?” 少女依言望去,易文君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二人的视线尽头,偌大会议室的另一端,肃穆的发言台上共放着五个小型人像投影仪和五张象征性的座椅,可如今这五个人像投影仪只点亮了两个,而那暗下去的三个投影仪前的名牌,则分别写着“编纂所 神心”、“共约会加尔文”、“留海市使徒所 盛易金”。 易文君暗暗点头:看来这个生命之主的使徒还是有点内幕消息的。 少女忍不住咋舌:“线上会议都能迟到啊?他们到底在干嘛?说起来,他们今天应该就是向大家正式宣告编纂所的那些事吧?就是那个关于我们神殿的事。” “没错。”同伴点头,“不过应该还有点别的东西——看,共约会的人也来了。” “……对哦!共约会的人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易文君看着发言台上“共约会加尔文”的名牌,眉头缓缓皱起。 共约会,这是一个在异种爆发后成立的组织,由第一位现身人前的超能力者,德斯蒙德·洛克牵头成立,全名为“人类守护者共约组织”。 人类守护者共约组织,自称是以“抗击异种、守护人类”为主要原则,号召全世界的顶尖超能力者加入,是一个中立、非政治、非盈利性的组织。 据说每个加入组织的超能力者,都必须在会长的见证下,宣布自己在以共约会成员身份现身时,将脱离俗世的一切社会关系的干扰,不再受国家、民族、宗教、思想形态等桎梏;与此同时,他们还约定,只能将自己的力量用于“守护人类”这件事上,发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必然是从全人类的共同利益上出发。 对于这个口号过于高大上的组织共约会,世界各国态度褒贬不一。 有人认为共约会大公无私、大爱无疆,就有人认为共约会泯灭人性、不受控制,其发起者德斯蒙德·洛克更是狼子野心,意图在蓝星上成立一个新的超能力者的国度! 但在易文君看来——这共约会特么不就是漫画里才会出现的超级英雄联盟吗? 果然人活得久了啥都能见到,原本这个世界还挺正常的,结果随着小行星撞击蓝星,异种出现了,使徒出现了,超级英雄联盟也出现了! 那接下来是不是还有例行的超级英雄联盟内战,以及与世界各国抗击宇宙之敌? 而且按照漫画走向,共约会这样的超级英雄联盟往往是忍辱负重的大英雄,是主角团;而她易文君这样的使徒就是“受限于国家/民族/宗教而不着眼全体人类利益,最后被主角团击败的无脑走狗”……噫!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些事与如今小虾米身份的易文君都相距甚远,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故事一样,甚至都不如游戏机里的“人生”来得真实,因此易文君很快回归眼下,思考起了当前最重要的问题: 像共约会这样的组织,他们怎么会派人来到留海市给他们这些使徒开会?他们有什么目的?他们想要对在座的使徒们说些什么? 正这样想着,易文君眼尖瞥见会议室的侧门突然打开,紧接着,顾梦城那一进留海市就消失的家伙,站在了门口,目光盯着易文君的所在,向她用力招手,示意她出来。 易文君露出惊讶神色,看了看会议室的四周,又看向顾梦城,手指着自己,做出口型:“我?” 顾梦城用力点头。 “对!快出来!”顾梦城做出这样的口型,无声催促。 易文君满心狐疑,向口袋里一摸,准备用手机问问这家伙在干吗,但摸了个空后,易文君才恍然记起自己从石室里醒来时,就是两手空空的状态,什么手机、钱各种小物品之类,身上全都没有。 也难怪顾梦城找她也只能用这种原始办法。 这样想着,易文君非常丝滑地往椅子下一溜,直接从后排溜没了影,蹑手蹑脚且动作熟练地从废话连篇的会议室离开,来到侧门前。 “怎么了?”易文君反手关上侧门,将会议室的声音阻隔在门内,这才开口发问,“对了,你刚刚去哪儿了?” 顾梦城揽过易文君的肩膀就往前走。 “刚刚当然是汇报工作去了。”顾梦城说,“这回被异种抓走的使徒差不多有一百个,而你是第一个被找到也是第一个被营救出来的,所以这边使徒所的老大见我业绩这么出众,就拉我去问了个话。” “说得你好像真的做了什么一样,你不是刚好捡漏了吗!”易文君吐槽一句后,有些惊讶道,“等等,原来这次被抓的使徒竟然这么多吗?他们都在留海市?还没营救出来?” “的确还没有他们的消息,不过也不全都在留海市被抓的,只能说全国各地都有吧。”顾梦城说,“总之,留海市这边的盛老大准备问问你是怎么个情况……别紧张,就跟刚刚的我一样,只是例行问一下……算了,我想什么呢,你会紧张才怪。” 说着说着,顾梦城就忍不住吐槽起来:“当年一起学跳舞的时候,上台前我都快紧张吐了,结果你一脸没心没肺的。你这铁石心肠的女人,我就没见你紧张过!” 易文君笑了笑:“其实觉醒统一考试的时候我还是有点紧张的。” “真的?”顾梦城狐疑,“我跟你坐一个考场,我怎么没看出来?” 易文君道:“大概是因为刚刚那句只是善意的谎言吧。” 顾梦城:“……” 胡说八道间,顾梦城很快将易文君带到了会议厅另一侧的小会议室前。 远远的,还没等两人到达小会议室,虚掩的小会议室门后就有一个不爽的声音传出。 “……加尔文,我答应让你们共约会的人来我们留海市旁听,是因为我敬重你们这些年来在世界各地无私抗击异种的行动,但是如果你认为这代表着我们怕了你、代表着你就能对我们的内部事务指手画脚,那我们可真要跟你好好谈谈这件事了。”这个暴躁不爽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警告,“加尔文,我记得你的力量属性是冰霜是吧?也不知道冰和火真的打起来,到底是哪一个更有优势——你说呢?” 不等那个“加尔文”回答,一个打圆场的声音连忙响起:“不至于,不至于,没必要,没必要……老大,加尔文先生,大家都冷静点,我相信这里面肯定有沟通上的误会,加尔文先生作为共约会的成员,肯定不是霸道插手异国事务的蛮横的人,所以这里可能是翻译在细节上出了点问题,毕竟语言文化博大精深……等等我们这边先换个翻译……” “不用,不必找翻译的问题,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也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一刻,加尔文的声音响起,毫不犹豫地踢掉了他人递来的台阶,甚至切换成了本国的语言。 “我再重复一遍,我今天代表共约会来到东国,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解决东国大批量的使徒失踪事件。如今,不仅是东国,全球范围内的使徒都在失踪,其失踪的总人数早已经突破了千人——从五大正神到二十四从神,每个神殿都有近百人的使徒在神殿内凭空消失,失去踪迹! “盛所长,我必须要告诉你,这是非常严重的异种袭击事件,是值得全球所有国家和组织势力共同重视的。而如果我们不能立即行动、尽快将这些使徒营救出来,就代表着我们默认了这样的损失,可数千使徒的损失?这绝对是对我们人类势力的重大打击。 “很遗憾在这次交谈中让盛所长你感到如此不愉快,但事实上我只是来通知你我的行动,而非是想要得到你的允许,所以在接下来,我会以‘保全人类、保护火种’为主旨开始行动,如果有让盛所长你感到冒犯的地方,我很遗憾,但我不会感到抱歉。” “好!好一个共约会!“会议室内的桌子被拍得哐哐响,“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们共约会了是吧?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东国?是谁给你的勇气随意插手我们东国的事务?你把我们东国放在了眼里吗?你把我们东国的使徒所放在了眼里吗?!” “所以,就为了你那狭隘的民族主义和你可笑的自尊心,你就要置你们东国近百人的使徒性命于不顾、置全球人类的共同安危于不顾吗?” “放你的屁!谁说我不救人了?我是说让你们共约会的手从我们东国滚出去!” “你说你救人了?那你们做了什么?是指你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东国境内毫无目的地乱转,还是指你们准备将更有可能营救出你们国民的人拒之门外这件事?” “加尔文!!” “我在听。” “你——!!” 小会议室内,火星四溅,好像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 小会议室外,两个意外听到大佬打架的易文君和顾梦城,面面相觑。 易文君:怎么办?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55节 顾梦城:不知道。 易文君:要不我们从头把这条走廊再走一遍? 顾梦城:好主意! 两人刚转身想溜出这场风暴眼,室内,那个原本艰难打圆场的声音再次响起,似是如释重负。 “顾女士和易女士到了是吧?请,快请进。” 小会议室的门开了。 一个带着金边眼镜的斯文男站在门口,向两人露出“解脱了”的微笑,道:“请进吧,盛所长和加尔文先生都等你们很久了。” 眼见逃跑不了,顾梦城苦着脸,推了推易文君。 易文君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要趟这次浑水了,心里倒是不怵,干脆应下,迎难而上。 “好。” 易文君向隐含忧虑的顾梦城给了个安心的眼神,主动走进小会议室里。 只见此刻的小会议室内,只有一张长桌,六把椅子。 其中留海市使徒所的盛所长,正坐在会议室的首座,气得面红脖子粗,令他原本就有些凶悍的面相更显吓人。 而在盛所长的下首,则坐着两个混血裔,他们穿着共约会标志性的白金色休闲西装,有没有组织性不好说,骚包性倒是真的显现出来了。 再加上小会议室门口的金边眼镜斯文男,此刻的小会议室内刚好六人。 在听到易文君和顾梦城进门后,室内的加尔文和疑似他翻译的人,齐齐转头,看向她们。 而易文君原本漫不经心的心态,也在看到“加尔文”后蓦然一个咯噔,失声惊道: “你是——扎克雷?!” 易文君的心情近乎震惊。 只见此刻,出现在易文君面前的“加尔文”,赫然是扎克雷的模样。 但是,在加尔文回答之前,易文君又皱眉,不住摇头:“不,不对,不是你……” 在回到留海市的那半小时的车程里,易文君跟系统进行了初步的对话,对这个来自高维宇宙的系统和其“恋爱游戏”的运行机制进行了初步了解。 系统告诉易文君,它的游戏副本核心是出厂就已定好的,可副本的具体内容、建筑人物、服装设计、地形地貌等,则大多“就地取材”,所以在接下来的游戏里,易文君很可能会看到现实中出现过的建筑被修修改改搬到游戏,也可能在游戏外看到曾经的攻略对象走在大街上。 但无论如何,必须要强调的一点是—— 这一切,只是“取材”。 不要混淆虚假与现实。 当时,易文君质问系统道:“既然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那‘安洁莉卡’又是怎么回事?” 系统答:[抱歉,我们不能以任何方式向玩家剧透游戏相关内容。]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问的是蓝星这位新出炉的音乐与戏剧女神,安洁莉卡!” [抱歉,我们不能以任何方式向玩家剧透游戏相关内容。] 只要一提到“安洁莉卡”,系统来来回回就是这个回应。 于是易文君便也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放下,准备等她回到自家神殿后,再看有没有办法把隔壁音乐神殿的神典故事搞过来看一下。 也正因如此,在经过安洁莉卡的事打底后,易文君这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向加尔文致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加尔文侧头看着易文君,眉头微皱,冷峻的脸上浮出显而易见的疑惑。 易文君没给加尔文追问的机会,快步来到会议桌前坐下,看向留海市使徒所的老大盛易金,道:“盛所长,听说你有事要问我?” 加尔文脸上的疑惑迅速消失,切换到工作状态,严肃看着易文君:“是这样的——” 加尔文刚一开口,一旁的盛易金便“砰”地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黑脸打断了这个毫无礼貌的外国人。 “小易是吧?别怕,今天只是叫你来回答几个例行问题。”盛所长勉强从他凶恶的脸上挤出两分笑意,好像是试图安抚易文君。 但至于结果——算了,结果不重要。 反正易文君心大,轻易吓不到。 易文君点头:“我明白,请问吧,盛所长。” 盛易金说:“小易,不瞒你说,你是我们东国这批失踪的使徒里第一个回来的人,所以有些问题肯定会问得比较详细——这对我们接下来营救其他失踪使徒有极大帮助,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 “首先第一个问题。”盛易金显然有备而来,翻了翻手边的笔记本,“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失踪的吗?你失踪前在什么地方?你当时在做什么?” 易文君摇头:“抱歉盛所长,这些我全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盛易金眉头一皱。 “是的。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4月3号的晚上,当时,我在临云市的神殿里例行修炼,然后睡了一觉,之后我再醒来时,就是在留海市这边了,而要说我做了什么——事实上我认为我什么都没做。” 盛易金眉头越发紧皱。 会议桌对面,加尔文身旁的那位“翻译”,则忍不住在此刻提出质疑:“易女士,你说你是在4月3日晚上在神殿里失去意识的,对吗?” “没错。”易文君坦然道。 “可今天是4月4日23时,离全球范围的使徒失踪事件的爆发才过了仅仅三个小时。可按照你的意思,你其实在全球使徒失踪事件爆发前你就已经失踪了,然后又在全球使徒都没来得及被人营救出来时,你就已经被营救出来了——为什么你事事先人一步?难道你想说你天资出众?还是你想说你比那些失踪使徒的任何一个都要强大?” 易文君诚恳道:“如果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噗——咳咳咳——” 这标准的渣男发言,令顾梦城一个喷笑,然后又感到不对,连忙改做咳嗽,表情一本正经极了。 “翻译”的脸色在这阵“咳嗽”下一阵红一阵紫,瞪视易文君的目光愤愤不平,神色很不好看。 不过盛易金和加尔文倒像是陷入某种沉思,并未对这个小小冲突做出太大反应。 “易女士。”加尔文很快开口,顶着盛易金恶狠狠的目光,平静发问,“按照你的说法,你从失去意识到恢复意识,途中过去了近一整天的时间,对吗?” “对。”易文君干脆回答。 “你的身体是否有感到过什么不适?有正常进食吗?有没有出现过饥饿感?有睡觉过吗?或者是出现过困倦感?” “都没有。”易文君坦然回答。 “既然如此——”加尔文顿了顿,目光直视易文君,就像是一把烧得透亮的刀子,锋锐逼人,“易女士,为什么你能摆脱人类的基本需求?听顾女士说,在她到来时,你就已经从那座邪恶的城堡中离开了?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能从这场危机中轻易抽身?” 易文君淡淡道:“大概是因为我天资出众,比那些失踪使徒的任何一个都要强大吧。” 加尔文:“……” 顾梦城:“咳咳咳——” 第045章 就地取材 见到易文君毫不留情地将加尔文堵了回去, 盛易金差点没像顾梦城那样嘴咧到耳后根。 不过好歹盛易金作为老大和所长的自觉还在,于是他虚情假意地劝了劝架:“小易啊,这位加尔文先生可是来自共约会的国际友人, 虽然他偏激固执、大言不惭, 还一点身为外人的自觉都没有, 不分青红皂白, 对着别人家里的事务指手画脚,但是我们作为泱泱大国,这点容忍的气度还是要有的。加尔文先生, 这样吧,你向小易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吧。” 斯文眼镜男:“……”老大你这是劝架还是拱火呢? 一边翻译的脸瞬间绿了,浮出愤愤之色,就要拍案而起。 但加尔文伸手将他按下, 面不改色道:“如果我的确误会了易女士,不必盛所长你提, 我也会向易女士道歉, 但实话实话,易女士, 如今在所有失踪使徒都没有被营救出来的现在,无论从哪方面来说, 易女士你身上的嫌疑都很大, 我想盛所长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出于对我的厌恶,这才支持你拒绝回答。但只要我离开, 盛所长也必然会对你提出同样的问题。” 盛易金听着, 刚露出的笑脸又拉了下来, 要不是眼镜男眼疾手快,在后头死死拉住他,恐怕这位脾气暴躁的盛所长也要表演一个拍案而起了。 加尔文不为所动,平静道:“易女士,我向你当面提出这样的问题,是怀疑你,也是因为不想怀疑你,如果你是因为我的语气而心生抗拒的话,那么我在这里提前向你道歉——我很抱歉我刚才的话让你感到不愉快,但我依然希望你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加尔文说的话过分直白,几乎将人类社会几千年时间发展才稳固下来的人情关系、亲疏远近以及客套表象,都撕了个一干二净。 易文君心里其实也明白,自己的这番遭遇实在有些奇怪,如今的处境也十分微妙。 别看如今的盛易金支持她怼加尔文,一副全心全意相信她的样子,但只要加尔文一离开,盛易金也必然会向她问出同样的问题——哪怕盛易金是个直肠子,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这回事,但回头其它负责审查的人也必然会追问她这些问题。 但要命的是,易文君的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轻易脱身。至于“敌人被自己吼了一句就自己跑掉了”这个理由,就连易文君自己看来都觉得离谱,更别说让使徒所接受了。 所以对于这场审查,虽然大家口中都是轻飘飘的“例行询问”,但易文君却知道,在这场审查结束后,她好运的话就是“暂停职务、限制出行”,不好运的话会直接被使徒所以“保护”的名义严密看管起来,直到这场全球使徒失踪事件的风暴结束后,才会考虑将她放出。 这是易文君不愿接受的。 因此,目前情况就像加尔文说的一样,她在共约会和使徒所两方人的共同注视下主动将这件事挑明、过了明路,才是最好洗白自身的方法。如果共约会这样的激进派都点头说她没问题,那么哪怕是为了面子,使徒所一时半会也不会将她停职。 但易文君更明白的一点是,人是很难轻易脱离自己的社会关系的,或者说人类本就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如今的她既然身为东国使徒所的使徒,那么她就必须明确立场,不能轻易配合共约会,哪怕共约会此刻说的话的确是对的,她也不能赞同,而必须要看上级的指令,否则当被烙下“骑墙派”和“亲共约会”的烙印后,她哪怕此刻保住了使徒的职务,但在日后的任务与晋升中,也很容易与重要职务无缘。 ——几乎在踏入这间会议室后没多久,易文君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切不可言说的微妙。 于是此刻,易文君依然摆出一副年轻桀骜的模样,看也不看加尔文,只全神贯注地盯着盛易金,等待这位老大的发号施令。 盛易金心里对上道的易文君是越发满意了,也不再在乎加尔文的“口出狂言”和“挑拨离间”,努力摆出了和蔼和亲的面容,说:“既然加尔文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小易你就回答一下吧,也让这位加尔文先生看看什么叫君子坦荡荡——总有那么些小人喜欢以己之心度君子之腹。” 易文君心中暗哂,看了一眼依然不为所动的加尔文后,这才将自己遭遇的事件删删减减,向会议室的众人娓娓道来。 易文君隐瞒了游戏机的事,只说自己醒来后就出现在了一个幻境中,并遭到了敌人不断的心理压迫,差点被逼“跳窗逃命”。但最后,她在紧要关头发觉不对,从幻境中苏醒过来,判断这应该是一个仪式场,于是用“开门”的方式破坏了仪式场的完整度。 “后来我也想过要不要追踪敌人,不过我的力量不强,只能选择逃跑,于是我爬到顶楼寻找出路,但刚好看到敌人开车逃跑……当时我还没想明白,现在再看,可能是因为敌人察觉到有强大使徒的到来吧。”易文君的话语十分谦虚。 顾梦城对“强大使徒”这个描述倒是全盘接受了,没有半点自觉,赞同点头:“这么说来,我在去那座城堡的路上,的确看到有车在往外开——其实我就是因为注意到了那辆奇怪的车,我才联想到使徒失踪的事,猜测那个闹鬼的城堡里会不会藏有异样。果然,我一开车上去,就撞见了小文!” 两厢印证下,共约会的二人和盛易金都露出了惊讶神色。 盛易金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眉沉思。 共约会的二人更是在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直接问道:“抱歉易女士,请问你的能力是什么?” “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的资料应该很好查到——”易文君坦然道,“我自主觉醒的能力,是神降术。” 这一刻,小会议室内陷入了诡异沉默。 “看来是我们弄错了。”加尔文半点也不耽误,直接起身,向易文君点头致歉,“抱歉易女士,我之前的言语可能多有冒犯,我向你致以最诚恳的歉意。你这一次的失踪和归来,与这次全球性的使徒失踪事件应该并无关系,只是时间凑巧而已,不过为了避免你接下来还会遇到此类危险,稍后我们会派人为易女士你送上一只高级防身手环,这是我对这次冒犯的补偿,希望你能接受。” 顾梦城还在懵逼,如坠梦里:“怎么了?什么弄错了?哪里弄错了?怎么会没关系呢?” 但加尔文没有再回答,只是向在座各位歉意一笑,便带着他的“翻译”雷厉风行地离开了。 此刻,盛所长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像是责怪般地瞪了顾梦城一眼,说:“小顾啊,你都加入使徒所多久了?怎么办事还是这么咋咋呼呼说风就是雨的?要不是你跟我说你已经救出了第一个受害者,我们会这么大张旗鼓、在共约会面前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56节 “我难道说错了吗?” “当然错了!”盛所长没好气地说。 紧接着,眼镜男解释道:“小顾啊,这次确实是你判断失误了。这次在全球范围里失踪的使徒们,都是天赋能力相对强大的人,是只要神典一完善、从神的神格一稳固就能立即成为异种大敌的人,可是这位小易她的天赋能力却是神降术——” “神降术怎么了?”顾梦城越发不解,“神降术可是圣徒标配吧!小文第一个觉醒的能力就是神降术,这不是正说明了小文的潜力吗?” 眼镜男无奈摇头。 盛所长没好气道:“小顾你都多大了,还以为是看小说呢?什么‘神降术是圣徒标配’?这种自杀型还要赌概率的技能,除非到了最后关头,否则谁用得上?” 他们东国要是敢随便派一个神降术的使徒上前线搞自杀式袭击,下一秒“东国使徒所罔顾人权、毫无底线”的新闻就会传遍全球各个角落,各国的谴责报导也会如雪片飞来。 “但只要神典完善,痛苦与灾厄之神的神格一稳固,小文就——” 顾梦城还想要据理力争,证明易文君是个多么厉害、多么有价值、多么有可能被异种谋害的人,更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连环杀人案的幸存者”,但盛所长已经不耐烦地挥手了。 “行了行了,小姑娘家家真是满脑子胡思乱想——走走走,别再掺和到这件事里,我这里正心烦着呢!小刘啊,你安排一下她们,我要开会了。” 说着,盛易金就起身,向大会议厅的方向去了。 小刘不好意思地向两人笑了笑,惯例打圆场:“不好意思,小顾,小易啊,你们俩千万别放在心上,老大他虽然说得不好听,但他其实没有恶意的。全球使徒失踪这件事,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他只是不想你们掺合进来,其实他也是好意,只是嘴笨而已。”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这就是了! 顾梦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心里依然满满都是不被上级肯定的气愤。 易文君倒是适应良好,甚至偷偷松了口气,毕竟比起卷入全球使徒失踪的这个大事件里,还是成为“留海市连环杀人案的幸存者”更安全一些——这里的“安全”,不是指她的处境会更安全、敌人更弱小,而是指外界对她的关注和监视会更松懈、更便于她在暗地里搞事。 比如说如果她真的是全球使徒失踪事件的幸存者,那么不管她有没有嫌疑,接下来等待她的必然有一段长时间、高强度的贴身保护。 但如果她只是普通杀人案的幸存者的话—— “小易啊,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接下来共约会送来的防身手环你记得随时戴着,它可以免疫60%左右的攻击,是非常有效的防身道具,而且不会像普通电子设备那样容易受到干扰。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们也会将那个连环杀人的案子转到使徒所,派人跟进,不过现在使徒所的大部分力量都被派出去找人了,所以在这个案子上可能会力有不逮、没办法立即给你一个交待,希望你能理解……当然,如果小易你害怕再次遇到这样的事件的话,你可以住进我们留海市的使徒所,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易文君微微一笑:看,就是这样。 易文君善解人意道:“没关系,全球使徒失踪事件的确事关重大,大局为重,我理解。而且不管怎么说,我自己也是使徒,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轻易受害,所以不用太过担心我,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我当然不会拖我们东国使徒所的后腿。” “你理解就好。”刘组长露出欣慰表情,又多安慰了易文君两句,“其实小易你不用太担心,你会在临云市使徒所失踪,肯定是因为临云市使徒所的力量不够,但我们留海市可不一样,不管是盛所长还是使徒所的大家,都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等等?!”临云市使徒所的顾梦城不满了,“刘组长,这种话你当着我的面说不合适吧?” 刘组长歉意一笑,又向易文君道:“接下来小易你就留在我们留海市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等局势稍稍缓和了,我们留海市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说着,刘组长随手拉了一个人,让那人接下来给易文君安排住所满足衣食住行的需求后,就匆匆转身,想要离开。 易文君上前追了两步,道:“刘组长,在你们留海市使徒所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可以加入吗?或者只是旁听?毕竟这个案子到底跟我的安全相关,我实在放心不下。” 刘组长有些惊讶,但又很快点头:“当然可以,你随时可以去,如果有人拦你,就说是我刘平昆让你去的。” 丢下这句话后,刘组长很快就消失在了长廊。 直到这时,顾梦城才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小声骂道:“太小看人了!一听到‘神降术’就全都跑了——神降术怎么了?神降术明明很厉害啊!” 这边易文君还没生气,顾梦城倒先生起气来了。 她愤愤地骂了共约会和留海市使徒所几句后,转头安慰易文君,道:“小文你别放在心上,他们就是眼高于顶,所以才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连小文你都中招了,那这里肯定是有大问题!别怕,接下来有事我保护你!” 顾梦城大包大揽,说得豪气干云。 易文君好笑道:“你就这么确定这件事有问题?你是不是也对我太有信心了一些?” 认真说来,神降术的确是个垃圾技能,也不怪共约会和使徒所的人听后瞬间将她从“前途无量的使徒”和“大事件受害者”的名单里划掉,对她的保护及警戒等级也从高处跌底。 虽然易文君自己知道自己的实力远不止于此,并且也察觉到自己遭遇的事件一定还有更深的内幕,可顾梦城对她的信心又是哪儿来的? 顾梦城看着易文君,认真道:“这不是有信心的问题,而是我当年第一眼看到小文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是金子总会发光,所以像小文你这样的人,如果惹事了,那肯定惹的都是大事!” “……真是谢谢你了。”易文君无语摆手,“不过不用了,接下来你还是跟着留海市使徒所那边的人行动吧。” 不等顾梦城拒绝,易文君就推着她向大会议厅走去:“行了,你去开会吧,接下来我也要跟这位服务员去安置一下了,现在夜这么深,我都困死了,接下来我要先去睡一觉,你去听会议吧,明天再告诉我会议内容。” 见易文君都这样说了,顾梦城便也只能乖乖离开。 接下来,易文君便在服务员的帮助下,在留海市的使徒所旁的酒店里找了个房间暂时住下了。 这天晚上,易文君什么都没做,只是如她跟顾梦城说的那样,睡了一觉。 但在睡觉的过程中,易文君总是心神不宁,昏昏沉沉,似梦似醒。 在梦里,易文君梦到自己又一次变成了伊莲娜,在莫城的古堡中奔跑。 此刻,易文君的理智清晰告诉她,只要她从这条长廊的一侧破窗而出,投入湖中,那么伊莲娜自身的人鱼属性就会浮现,从而顺利进入早已写好的结局。 但不知道为什么,易文君并未这样做,而是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上独自奔跑,一直一直地向前奔跑,像是奔向永无止境的结局。 她听到自己气喘吁吁的声音,感到自己胸口火辣辣地痛,一种缺水感与窒息感涌上,如同被抛上岸的鱼,但当她看向长廊窗户下的湖泊时,却清楚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跳下。 不能跳! 现在不能跳,因为…… 因为—— 下一秒,湖泊化作了大海,晴朗的白天染成黑夜。 易文君从“伊莲娜”的躯壳中脱出,站在了石室中,扶着简陋的“窗户”向外望去。 易文君分明记得,石室外的“窗户”下应该是看不到底的高崖和大海才对,但此刻,在她的梦里,北面的悬崖和南面下山的路却不知怎的拼接在了一块儿,于是易文君当站在窗前时,她能够清晰看到此刻的城堡面前,一辆似曾相识的黑色轿车正停在下山的路上。 那是伊莲娜跟着女仆走过古堡北面长廊时望见过的黑色轿车。 也是易文君登上半成品城堡天台时眺望过的黑色轿车。 但如今它们重合在了一块儿,半开的窗户内有吸烟似的火光一明一灭。 昏暗的月色下,零星的火光中,一张熟悉的脸在她眼前浮现—— 赫伯特六世! 那个藏在黑色轿车里,等待着伊莲娜跳下湖泊、等待着易文君跳下高崖的人,正是邪神的使徒,赫伯特六世! 这一刻,易文君骤然从梦中惊醒。 第二天醒来,易文君揉着有些发痛的额角,回想自己昨晚梦中的内容。 她忍了忍,没忍住,伸手敲了敲手上的银灰色手环:“你的‘就地取材’到底取了多少?游戏里的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意料之中的,易文君听到了小智障系统这样回答:[抱歉,我们不能以任何方式向玩家剧透游戏相关内容。] 看来这个取材范围是真的很大了。 想到昨晚那个离奇古怪却又有迹可循的梦,易文君再次揉了揉额角,决定找人把赫伯特六世的画像画下来,然后找人脸识别系统辨认一下这家伙在现实是否存在,以及他在现实里的真实身份。 接着,她还去资料库尝试访问一下音乐与戏剧之神的资料,看这位从神的资料对使徒们公开了没有。如果公开了,她就仔细看看这次神典编纂所都给这位从神写了些什么。 最后,在做完这两件事后,易文君还准备在剩下的时间里试试能不能通关一回[邪神的新娘(正篇)]。 说到副本,事实上,易文君本来是准备暂时跳过邪神相关的副本,去打[神圣陨落]或者[冰封玫瑰]。 毕竟在上个副本里,她不但偷走了邪神的部分力量,还用这位邪神的力量宰了祂的圣徒,引起了祂的“极大关注”,所以接下来的副本里,易文君决定暂时苟一下,就不去邪神大本营乱舞了。 可在经过昨晚的梦境后,易文君骤然发现,系统在填充副本内容时的“就地取材”,似乎从现实里取走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以易文君如今现实身份暂时还触碰不到的“材料”。 而这个“材料”,或许就能揭开她凭空出现在留海市的秘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干就是了! 不就是在邪神眼皮底下舞吗? 玩家无所畏惧! 将这一天的行动路线安排好后,易文君就起床洗漱,准备下楼吃饭。 不过,易文君刚到楼下,一个服务员就叫住了她。 “您好,请问是易文君易小姐吗?” “我是,怎么了?” 服务员递给她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这是您的国际快递。听快递员说,它是由一位名为加尔文先生的人送给您的礼物,说是对昨天的赔罪,希望您能收下。” 咦?加尔文? 所以就是那个传说中只在共约会内部使用、基本不会外流的“高级防身手环”?这么快就送来了? 易文君接过礼盒,打开一看,发现礼盒内不但有一个造型简约的青色手环,还有一张高级商场的购物卡与一封信。 在信件的附录里,详细写着手环的使用指南。 而在信件的正文里,加尔文的助理则用漂亮的花体字为昨晚的事再度致歉,而后又用含蓄的笔触写加尔文注意到了她从异种手下脱身后,身上除了一套衣服外似乎什么也没有,于是此次赔罪除了送上手环外,还送上了一张购物卡,希望她能够原谅昨晚加尔文的出言冒犯。 易文君惊讶拿起购物卡,翻过来一看额度,在心里算了算,发现这个购物卡的额度不多不少,刚好够她买一个智能手机、几套日常衣物,以及一套生活用品。 “……这不是挺会做人的吗。”这张购物卡的额度,既不会高得让人上纲上线,也不会低得让人感到被小看,“但他怎么昨晚在会议室里就说话那么冲,跟盛所长拍桌子瞪眼睛的?” 还是说,其实这购物卡根本不是加尔文的提议,而是他的助理想到的? 有可能,毕竟这是国际快递,而加尔文在国内,他应该只是打了个电话而已,剩下都是高级助理处理的。 易文君很快将这件事放下,把这只青色手环跟游戏机的银灰色手环扣在一块儿,又将说明书快速浏览一遍后,就去往商场,买了一个手机,一些生活用品,给自己之前的电话卡办理了挂失。 而就在易文君将新卡装进手机的下一秒,她的手机一震,一条新闻自动弹出—— [联启集团会长赫伯特·李病危,会长二子小赫伯特宣布,将在本月13日正式接管联启集团] 易文君心跳一滞,手一抖,瞬间点了进去。 网页迅速打开,只见新闻报导内,那在照片里笑容矜贵冷傲的“小赫伯特”,赫然是游戏中的那位“莫城伯爵,赫伯特六世”! 易文君:“……” 竟然真有这人? 那他,那昨天晚上—— 易文君背后刚生出寒意,但下一秒,她脸色又很快黑下:你大爷的系统,这回你连别人名字都不改了是吧? 你到底“就地取材”了多少?!!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57节 第046章 再次开始 万万没想到, 今日的目标刚一出门就完成了三分之一。 易文君忍不住停下脚步,开始上网搜起了这位“小赫伯特”宣布要在这月接管的“联启集团”的资料。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来这个联启集团的历史源远流长, 往源头追溯的话, 甚至可以追到三百多年前的麦克菲王朝, 而那时, 联启集团还不叫联启集团,而是麦克菲王朝某伯爵的私人产业,有小道消息说这里的“某伯爵”很可能就是当年接受过麦克菲王朝授勋的莫城伯爵。 易文君:“……” 之后, 随着麦克菲王朝的覆灭,“某伯爵”的私人产业,辗转万里,历经数年,终于靠着一笔战争财在世界站稳脚跟, 之后在东国改名换姓,以跨国公司和国际友人的身份批皮上市。 如今别看人家名声不显, 可当下市面上的许多易文君叫得出名字的大品牌大公司, 却实则都是联启集团的名下产业。 易文君:“……” 除此之外,从联启集团上一任会长, 也就是老赫伯特开始,他们就摆出了一副积极融入东国的模样, 不但找了一位东国国籍的妻子, 改了更符合东国习俗的姓氏, 甚至还耗费数年,跟东国上层打好了关系, 如今那位年轻的小赫伯特更是以“李振东”这样的名字挂在东国国会议员名单上。 易文君:“……” 服了, 服了, 易文君看到这里表示自己真特么服了。 本来易文君还以为自己已经算得上是能屈能伸的人才了,结果这联启集团的这两代人用实际行动向她展示了,什么才叫做能屈能伸的极致! 赫伯特·李? 李振东? 这马屁拍得简直不能更入味了。 不过也对,如果这个家族不是懂得审时度、看人眼色的话,他们又怎么能在麦克菲王朝覆灭的几百年后,于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立足? 但是,东国高层又是怎么想的? 真打算让这个集团加入东国,成为东国的“国内知名财团”? 易文君想了想游戏里的“莫城伯爵”,又想了想小赫伯特,再想了想小赫伯特的兄长胡克二世—— 对了!还有胡克二世! 想到这里,易文君头皮一麻,再度搜索联启集团的家族成员,但得到的结果是小赫伯特的兄长的确叫胡克·李,但他大约在四十年前时就意外去世了。 易文君:“……” 不妙啊。 不妙啊! 真的非常不妙啊! 该不会游戏里的东奥雷王国就隐射如今的东国,而游戏里的胡克二世则正是现在的东国首相? 易文君连忙看了一眼首相那张端庄稳重的正方形脸蛋,心里安慰了两分。 还好还好,还好没有隐射问题。现实里出现一个异种危机已经非常麻烦了,她可不想在应对异种的间隙还要应对一群邪神使徒…… 等等?真的不是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对于这样的一切,易文君只是稍稍想想就忍不住开始感到头痛。 “要抓紧时间……”易文君喃喃自语,“到了晚上——” 到了晚上,她无论如何,一定要花时间打通一次邪神新娘的正篇! 事情突然变得复杂而紧迫起来,于是接下来易文君也没有耽搁,把自己买的东西送到酒店后,就与等了好一会儿的顾梦城回合,一边向留海市的使徒所走去,一边交流昨晚的会议内容。 昨晚的会议,原本受邀参加的两位发言人,包括了共约会的加尔文和编纂所的神心——前者是为了宣布全球使徒大范围失踪事件的最新进展,以“生还者易女士”为例,为大家重振信心;后者则是为了就“音乐与戏剧之神”的资料问题向大家答疑解惑。 但加尔文在发现易文君不是此事件的失踪者后,就果断离开了,剩下的只有来自神秘的“神典编纂所”的使徒神心,因此本场会议几乎成为了神心的个人专场。 根据顾梦城记录,在这场会议上各位踊跃发言的使徒的关键问题,主要还是集中在“从神神格稳固后会对使徒有多少提升”、“什么时候能够编完神典”、“下一个待编写的从神是谁”以及“能不能编快一点”这几点上。 对于这些问题,编纂所的神心一一作答: “……据目前收集的资料可知,从神的神格稳固后,会对使徒的力量进行40%~180%的增幅,但一位使徒的天赋能力到底能发挥出多大的杀伤力,还是以使徒个人的战斗天赋为主,请大家不要过于迷信神格……” “……神典的编纂并非易事,而是需要一个长期、细致、精准的过程。对于音乐与戏剧之神神典的编纂,我们并非如流言说的那样只花费了两天,而是耗费了近半年时间,因此对于接下来的神典编纂,还请大家稍安勿躁……” “……下一位待编纂的神典还在讨论中,恕我们不能提前泄漏……” 听完顾梦城的记录,易文君精准总结了这次会议:“所以这次的会议基本等于什么都没说?” 顾梦城点头赞同:“差不多就是这样。” 易文君忍不住心生疑惑:“关于神典的编纂,真有那么麻烦吗?他们到底怎么编的?怎么这么慢?” “不知道,可能因为是要查很多资料吧。” “查什么资料要半年那么久?接下来还有二十三个从神和一位正神待编呢,按他们现在这进度,不起码得耗费十二年时间?” “是这样,不过我们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反正他们也不会听我们的。” “……也对。” 神殿编纂所是一个比共约会更神秘的地方,与易文君这样的底层使徒也相距更远,因此两人只是随口讨论几句后,就干脆将这件事放下。 接下来,两人兵分两路,易文君直奔留海市使徒所,查询那件轰动全国的留海市连环杀人案的进度;而顾梦城则去了使徒所资料库,去看看音乐与戏剧之神的神典到底是怎么编的。 关于前者,易文君之所以一定要跟进这个连环杀人犯的案子,是因为她清楚知道这件事绝没有结束,而只有参与其中,才能第一时间得知调查进度——这一点对易文君攻略“就地取材”的邪神副本也是极有用的。 易文君清楚感到,在现实与虚假的两相印证之下,她的调查进度和最终结果,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因此易文君对这次的拜访抱有了极大期待。 可出乎意料的是,当易文君赶到留海市使徒所的调查单位后,她却惊讶发现调查室的大门反锁,里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易文君站在调查室外,茫然打量。 这时,一个扫地阿姨瞥了两眼,好奇上前询问:“小姑娘,你是来找调查室的人吗?” “对。”易文君点头,“是刘平昆组长让我的。” 扫地阿姨摇头:“你来晚啦!这个科室的人我知道,今早五点就拿了东西出门调查去了,我看啊,今天一整天他们都不见得会回来呢!” 易文君愕然:“五点就走了?”这么早? “是啊,听说是调查什么严重的大案子,可不能懈怠呢!” 易文君没想到这案子竟然转得这样快,更没想到对方的行动更快。 昨晚易文君从古堡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到了留海市市区后就直接被薅到了会议厅开会,后来在小会议室与共约会的人见面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等她将一切事情捋清后,更是到了凌晨一点! 所以今早易文君七点起床时,还在想这个案子会不会没有转到使徒所,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再等待一段时间才行,可没想到这边这么雷厉风行地就行动了? 看来那个刘组长倒没有在这一点上敷衍她。 易文君暗暗点头,心里莫名顺畅很多。 此趟白跑,易文君倒也不遗憾,在调查室附近的卫生间找了个单间坐下后,就准备与大家共同努力一下——也就是进游戏对这个奇怪案子展开只有她能进行的调查。 不过在开启新游戏前,易文君反复向系统确认一个游戏周目的时长。 系统庄严宣誓:[我们游戏机采用的是最先进的模拟技术,对每个游戏周目的时长都进行了严格控制,并加入了“泛宇宙联盟反虚拟反沉迷组织”,保证玩家的每次游戏周目都控制在现实的半小时内,所以在这一点上玩家完全可以相信我们人生公司!] 易文君:“……行吧。” 就跟香烟盒上的“吸烟有害健康”一样嘛,理解。 确定了半小时就能回到现实,易文君果断选择加载游戏。 熟悉的声音响起—— [欢迎使用恋爱模拟器。恋爱模拟器,开启您的美好第二人生!] [您已选择游戏场景“邪神的新娘(正篇)”,本次游戏耗费800恋爱币,剩余恋爱币为……] [游戏加载中……游戏加载成功!] [祝您游戏愉快!] 闷热。 抖动而封闭的空间内,充斥着无数古怪气味。 这奇怪的味儿,甚至比易文君进入游戏时所待的卫生间还要来得呛人,所以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几乎以为系统再次“就地取材”,给她选了个厕所作为此次副本的出生点。 但还好,当易文君睁开眼后,才发现她并不是在什么厕所之类的地方,而是在一辆奔驰的蒸汽火车车厢内。 此刻,车厢外是昏沉的黑暗天空,当人极目远眺时,可以借助车厢的微弱灯光看到那些不断后退的阴影;而车厢内,则不知为何挤得可怕,无数抱着行李的乘客或站或躺,挤满了狭小车厢,放眼望去,除了人就是人,并且脸上都挂着不安或惶恐的表情。 易文君不动声色,低头打量自己,发现自己穿着款式非常普通低调的纯黑色长裙,手上戴着黑色薄皮革手套,鞋子和行李箱也是纯粹的黑色,看起来就像是刚死了老公的寡妇。 不过此刻的自己倒是比蹲在车厢地板的乘客要好一些——至少她是有座的。 与此同时,易文君还发现,自己的行李也如其他乘客一样,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像是只要一松手就会被什么人抢走一样……不得不说,气氛有点奇怪。 易文君抬眼环视四周,想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检查一下自己行李箱的物品,看能不能找到与自己身份目的有关的线索,但就在此刻,易文君蓦然注意到车厢另一头正有人对她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这里!这里!” 那人站在拥挤车厢的另一头,就像是铁罐子里无数挤挤挨挨的豆芽的一员,无声呼唤她。而奇异的是,这本不醒目的一幕,易文君竟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 易文君心中一动,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向对方走去,但就在这一刻,她手上的行李箱一重。 “这位美丽的女士,你是要去补妆吗?” 易文君侧头看去,只见自己身旁靠窗的座位上正坐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此刻,他望着易文君,向她暧昧一笑,手掌按在她的行李箱上,声音黏腻,是非常标准的气泡音。 “不,女士,不要这样勉强你自己,这一路已经走得很艰难了,你大可安心去补妆,我会帮你照看好行李的。” 说着,气泡男就想将她的行李箱拿走,但他手中一用劲,易文君手下却纹丝不动。 气泡男:“……” 易文君:“……” 气泡男不信邪,暗暗咬牙,气沉丹田,憋着口气就想将易文君的行李扯过来。 他一扯,两扯,三扯…… 行李箱纹丝不动。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58节 易文君挑眉,随意抬手,轻轻松松地提起行李箱,令它摆脱了气泡男的手。 在此过程中,易文君什么都没说,但这一刻的无声却早已抵过了千言万语。 气泡男默默坐了回去,当作无事发生过。 易文君则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又是好笑又是惊奇地向车厢另一头的人走去。 “有意思。” 易文君心中暗想。 “这一次扮演的人物,似乎很不简单?” 易文君打开了只有自己可见的系统面板,只见此刻,在当前扮演游戏角色的面板上,一切都是空荡荡的,而在属于易文君的玩家面板上,则写着如下信息: [姓名:易文君] [阶位:高阶使徒] [信仰神系:……] [属性:……] [天赋能力:神降术(a级)、痛苦虔信(a级)、音乐之恶(a级)] [能力描述:……] [当前装备:谎言之回声] [装备描述:……] [当前称号:激进派] [称号效果:……] 鉴于这次副本主要以探索信息为主,易文君在进入副本前便卸下“人鱼之心”换上“谎言之回声”,准备发挥神器的真正效用,而至于称号,反正她获得的称号也只有这一个,于是易文君很干脆地装备了它。 原本进入游戏时,易文君还以为这次在失去人鱼之心的辅助后,她在副本里大概只能以苟命为主探索为辅了。 但万万没想到,没想这次她扮演的人设竟然这么给力—— 别看此刻的她穿得跟个可怜的小寡妇似的,易文君可是清晰从刚刚的拉扯中感到,自己一口气提起三个气泡男都不算事儿! 而且除此之外,她似乎还有种奇特而敏锐的直觉,对周围的世界有着不同常人的感知和视野,并且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非常敏感,所以才能一眼就从铁皮人罐头里揪出那个给她使眼色的人。 有意思,真有意思。 易文君想着想着,忍不住露出笑来: 自己如今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 这趟火车到底要去往何方? 自己这趟旅程有何目的?那个给自己使眼色的人又跟自己是什么关系? 这未知的一切,都令易文君感到精神百倍。 她从人群中挤出,来到车厢的另一端,与那个挤眉弄眼的男人汇合。 易文君迅速打量两眼,发现这个男人虽然穿着普通平民的衣服,但身上却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和神态—— 这是某个贵族的贴身男仆。 几乎就在易文君给这个人下达判定的瞬间,对方开口了: “女士,你怎么买了这么靠后的车票?我们王……主人明明给您提供了上等包厢的车票不是吗……算了不提了,主人他已经等你很久了,请赶快跟我来吧。” 易文君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这一刻仍然忍不住一阵惊讶:竟然猜对了? 虽然自己的观察能力也不弱,可要像刚刚一样一眼就看出别人的身份,还是有些困难的……难道说这也是游戏角色的自带能力? 有点厉害了! 易文君不动声色,微微颌首,在这个男仆的带领下挤过好几截铁皮罐头后,无声来到另一截车厢面前。 一踏入这节车厢,易文君便恍惚间感到自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明明身后就是人挤人人挨人的铁皮罐头,闷得人瞬间能冒出三层热汗来,可仅仅是一步之隔的此地,车厢却蓦然变得宽敞明亮起来—— 只见此刻,微微凉风吹拂从长而空的走廊吹过,令易文君耳目一新,而在这条长长走廊的一侧,也不再是易文君熟悉的密密麻麻的人或车座,而是代表着隔间的数扇小门。 易文君数了数,发现一节本可以挤下一百多两百人的车厢内,此刻却只有八扇门、八个隔间,并且在这八扇门上,全都有精致花纹浮现在门扇的每一个细节与角落,好似是务必令每一个到达此地的人都能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做“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装逼”。 易文君:“……” 这就是商务车厢的雏形? 不过这熟悉的作风……真是令她想到了不太妙的人物呢。 易文君心中暗叫不妙,面上却平静地跟男仆踏上走廊,上前两步,冷眼看一旁的男仆轻轻敲了102的车厢隔间门。 “主人,克里斯汀女士已经到了。” “进来。” “是。” 男仆推开门后,站在门口没有动。 易文君试探上前,走入这个甚至自带书桌的隔间门内。 而接下来,还没等她看清这个装潢雅致的车厢里到底坐着什么人物,身后,隔间门咔哒关上了。 易文君:“……” 越发有地下党接头的味道了,难道自己这次的身份又是间谍之类的人物? 不,冷静点。 仔细想想,她的每次游戏开局后其实都有非常奇妙的身份走向,比如说第一个副本是从身世不明的孤女摇身变作神秘生物人鱼,第二个副本更是从歌姬跨到了间谍! 所以别看目前的“接头”显得这么鬼鬼祟祟的,但说不定自己的真实身份反而是个普通的家庭教师呢? 正这样想着,书桌后,一个熟悉的人转过身来——赫然是易文君上周目见过的朱尔斯王子! 只见此刻,这位曾经英俊不凡的王子殿下脸色十分难看,眼底一片青黑,像是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了,而与此同时,他似乎还多了个搓揉手指的坏毛病,一边在车厢内吞云吐雾强打精神,一边有些焦虑地用左手大拇指摩擦食指指节。 也正因为这些小细节,哪怕此刻的朱尔斯王子将他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但易文君还是感到这位王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与颓废感扑面而来。 “克里斯汀女士,我们马上就要到莫城站了。”从焦虑的朱尔斯的口中,易文君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你是我们王都曾经最有名的宫廷礼仪教师、是被我父王亲口夸赞过的有礼之人,更是我从小就敬重的老师,有将近十年的师生情分,所以这一次的莫城之行,我避开了所有人,却唯独带上了女士你……克里斯汀女士,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易文君:“……” 还真是老师啊? 而且还是上副本一周目没能见到的宫廷礼仪教师克里斯汀? 可是听说克里斯汀已经年近四十,为什么她却感到自己的身体这样有力? 等等,如今的情况……她该不会是—— 易文君脑中数个线索串联,蓦然闪过某个猜测,心内掀起惊涛骇浪。 但在面上,她迅速捡起了自己一周目学习的宫廷礼仪,用矜持的语调说道:“我明白。” 朱尔斯王子显然松了口气:“这就好,女士,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将你送到莫城并非是因为对你感到不满,更不是想要斩断你我的师生情谊,而是因为我想要在波云诡谲的王都内保下你。如今王都形势严峻,那些曾向我格雷斯王室俯首帖耳的野心家终于在父王死后暴露了他们的可耻面目,对我步步逼迫,甚至胆大包天地试图怂恿教会剥夺我的继承者地位……抱歉,我好想说太多了,请忘了吧。” 朱尔斯抹了把脸,神情颓废而不失英俊,愤怒之中又不乏坚毅与希望。 总而言之,演技满分。 易文君对此呵呵一笑:装什么呢垃圾男人?你不就是故意说这些话的吗?用人手段一招鲜吃遍天是吧,就只会天天卖惨拉关系,真想知道你对男人是不是也这么说。 易文君心中鄙夷,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浮出忧虑,叹了口气,道:“如今殿下的心思,我都明白,如果不是我实在人微言轻,我也真想为殿下你排忧解难。” 朱尔斯动容,感动地看着易文君,道:“克里斯汀女士,有你的这份心就已经对我是莫大的宽慰了,不过请你千万不要为我冒险,接下来就安心在莫城当卡叶塔娜的老师吧。 “莫城距离王都遥远,暂时不会被王都混乱的局势裹挟,而且卡叶塔娜对你仰慕已久,上次的王都一行也对你印象深刻,所以她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请你就此在莫城安心住下吧。” “那你呢?”易文君故作担忧。 朱尔斯苦笑一声:“我?我自然是在见过我的小堂妹卡叶塔娜后就要回到王都了……真希望这次向卡叶塔娜借兵顺利啊……” 易文君:好的,看来这男人唧唧歪歪一大堆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原身劝女伯爵卡叶塔娜借他兵力,扶持他在这种混乱局势里上位了。 不过,胡克二世死了? 他不是邪神教会的圣徒吗?她上个副本里杀他可费劲了,怎么这副本里开局就死了? 还有,现在的她……真的是宫廷礼仪师克里斯汀吗? 易文君套出朱尔斯此行的目的后,心思就已经飞走了。 接下来,她三言两语地敷衍掉朱尔斯,离开隔间。 隔间门口,男仆木立不动,半点没有送易文君回到原车厢的意思。 而易文君自己也没准备再回去挤罐头,而是在上等车厢内就近找了个洗手间进去,反手将门关紧后,便对着镜子打量起了自己的脸。 此刻,出现在洗手间镜子里的人,赫然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美妇人。 只见美妇人额角眼下都已生出显而易见的细纹,并且穿着十分庄重的黑色长裙,按理来说应该非常老气才对,但事实上,她实在生得美貌,哪怕老了,顾盼间也仍有一番说不出的风情与成熟韵味,美得令人迷醉、令人叹服,也难怪最开始的那个气泡男被迷得昏头转向的。 易文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抬手,按在脸上,摸到了一层不明材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某些药材和胶质的混合物,但总归不可能是自己的脸皮。 ——这张脸是假的! 她果然不是宫廷礼仪师克里斯汀! 那她此刻是谁? 为什么她要顶替克里斯汀的身份去往莫城? 这一刻,易文君目光转向了自己一路上紧紧抓在手中的行李箱。 第047章 夜莺案 易文君将沉重的行李箱轻轻放在地上, 脱下不方便行动的皮手套就想将行李箱打开。 但结果手套一脱,易文君就立即发觉了不对。 她抬起双手,诧异打量, 发觉自己此刻的手指竟十分粗糙, 骨节粗大, 不但右手虎口与手掌内侧都有一层厚厚老茧, 甚至在指甲尖端还有隐隐的青红色,很像是沾染了某些植物的汁液后没有洗净。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59节 易文君心中狐疑,来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仔细搓洗, 但一遍洗完后,易文君定睛一看,发觉指尖的青红色竟依然未褪。 “像是长年累月地接触某些东西后的色素沉淀……”会是什么呢? 不过也难怪原主要戴着手套了,否则只要一看这双手,就能肯定她绝不会是宫廷礼仪师。 话说回来, 如果说原身粗大的指节、虎口手掌上的厚重老茧,以及比牛还大的力气, 都代表着这具身体并非养尊处优的人而很可能是经受过长年训练的战士, 那原身指尖青红色的色素沉淀又代表什么呢? 易文君暗暗记下这个疑点,转身开箱。 为了避免触发箱子里可能会有的陷阱, 易文君重新戴上手套,小心地在箱子里迅速翻找了一下, 发现箱子里除了几套日常衣物外, 最多的就是手套——白色的手套, 黑色的手套,皮革的手套, 蕾丝的手套……从颜色到款式, 几乎所有易文君能想到的手套, 这里全都有! “奇怪……” 怎么这么多手套? 难道手套除了掩饰原身的身份外,还有别的作用?还是说原身就只是一个单纯的手套爱好者? 没有答案,易文君继续在箱子里搜寻摸索。 但接下来,哪怕她快把行李箱倒空了,她也只能翻到一些再普通正常不过的衣物、数不清的手套,和一个包裹着单片眼镜的眼镜盒。除此以外,一无所获。 易文君捏了捏衣服,又摸了摸行李箱,发现衣服与行李箱内都并无夹层;紧接着,她一一查看过这些款式各异的手套,发现这些手套里毫无夹带;之后,她打开眼镜盒将单片眼镜戴上仔细打量过,但单片眼镜的款式虽然很潮,但它的确只是普通的老花镜而已;最后,易文君将一切又塞了回去,提了提箱子,发现行李箱虽然沉重,但与箱内无数的衣物和手套重量相当。 ——毫无破绽! 无论是谁来翻找这个行李箱,都不会得到任何有效线索,都不可能猜想得到原主的身份有异! 要不是此刻脸上贴着的奇怪东西明明白白告诉了易文君,她此刻的身份绝不简单,易文君几乎也要以为自己这回扮演的角色真的是单纯就是宫廷仪礼师克里斯汀了。 易文君直起腰,皱眉思考,没有答案。 “算了,抓紧时间。” 遍寻无果后,易文君无奈下,果断请出了场外救援:谎言之回声! “回声,告诉我——这个箱子有问题,对吗?” 水晶球微微发烫,肯定了易文君的猜测。 “果然有问题……但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 易文君发觉自己实在啃不动这个无懈可击的行李箱,于是她只能继续请出神器,准备用排除大法将行李箱的东西一一询问过去。 可就在这时,洗手间外敲门声响了起来。 “你好,里面的先生或女士,你没事吧?” 或许是易文君在洗手间内耗费的时间太长了,又或许是有人对她的行为进行了投诉,乘务员唯恐这节车厢的尊贵客人们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很快就来到洗手间的门外用力拍门。 “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客人?” 听到门外的焦急声音,易文君眉头一皱,将谎言之回声塞回装备栏,迅速扣好行李箱,接着又对镜子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后,这才打开门,对着门外的乘务员轻轻摆手。 “不,不必了,我没事,只是一想到王都的事,我,我就忍不住——”易文君发出哽咽的声音,说不下去了,连忙抽出手帕,按了按毫无眼泪的眼角。 乘务员这才恍然,脸上露出理解表情,也以同样的忧虑表情叹了口气:“我能理解夫人你的心情,如今的局势的确严峻,平民车厢的那些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他顿了顿,可能是不好意思说出“逃难”这个词。 但很快的,他精神振奋,说道:“不过我觉得事情远不至于严重到这一步,因为我一直坚信,我们敬爱的朱尔斯王子一定能够力排众议、成功继承胡克二世陛下的意愿,让我们东奥雷王国重振辉煌!所以在此之前,还请夫人你也一定要心怀希望啊!” 乘务员的话语十分乐观,殊不知就在这节车厢的另一端,他口中敬爱的朱尔斯王子正坐在隔间内愁得快要把他自己揪秃头了。 易文君原本遮住眼睛的帕子遮住了唇角,唯有声音依然忧愁不消:“希望如此……对了,车上有最新的报纸吗?虽然我知道我的力量可能做不了什么,但我还是想要知道我曾经美好的家园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当然,夫人请稍等,我为你拿来。” “不不不,如果有报纸和休息室这样的地方的话就再好不过了,请告诉我该往那节车厢走,我去坐一坐就好。” “没问题!” 乘务员半点没有起疑心,很快就给易文君指了一节专供贵客休息的车厢。 易文君毫无异色地走了过去,找到报纸架,在一旁坐下,随手取下了一份离她最近的报纸,展开一看—— [东境线局势越发严峻,可耻叛军连夺两州,大量灾民涌入王都,声称叛军疑似有北国雇佣军助阵,前日,哈里斯伯爵已对北国的无耻行径发表了严厉谴责,要求北部诸国即刻停止支援叛军的行径] [鲁法亚多公国为萝西公主的惨死再度于国际提出抗议,要求我国就此事给出更有说服力的解释与声明] [近日王都局势越发严峻,为安抚大众,圣徒频频现身人前,代表教会表示圣主绝不会抛弃众人] [西奥雷王国在国际上对我国的“夜莺案”发表了不恰当评论,现朱尔斯王子已代表我国向西奥雷王国发出严肃抗议,要求西奥雷王国对此事进行公开道歉] 每一条新闻,每一行字,都在叙说着如今东奥雷王国的混乱局面和它的内忧外患。 但易文君的目光却迅速锁定了“夜莺案”这个词。 ——夜莺案?这是什么? ——这会是上个副本里,属于安洁莉卡的剧本结局与后续吗? ——在那个没有玩家的“初始结局”里,安洁莉卡到底做了什么? 易文君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将这份报纸迅速浏览一遍后,像是失去了兴趣似的,将它随手放回报纸架,紧接着,她又状似无意地在报纸架的角落里,选了一份日期更靠前的报纸,将其展开,迅速扫过,飞快锁定了一篇相关报导。 [……如今离夜莺案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天,但如今我依然无法忘怀那位王国夜莺临死前的那一首歌,以及那天山呼海啸般为她求情的声音……] [……我还记得,当这位刺杀了大家敬爱的胡克二世陛下的刺客被推到砍头台时,所有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一幕,不敢相信就是这样一个曾深受陛下眷顾的女人害死了大家深爱的国王……] [……那时候的大家面目扭曲,口中发出了愤怒叫嚣与喝骂,说绝不能放过这个叫做安洁莉卡的人,甚至一些激愤人士更是冲上台,意图将那位曾经的王国夜莺置于死地,但他们很快被卫队阻拦……] [……之后,审判官面对愤怒的人群宣告了这位夜莺的罪名与死刑,最后,当审判官询问这位一言不发的女士最后还有什么认罪之言时,她只说了一句,“我想最后再唱一首歌”……] [……无法想象,难以置信……在这位王国夜莺的歌声面前,所有的文字都如此无力,所有的想象都如此苍白……如果不是身临其境,如果不是亲耳所听,我根本无法想象世上会有这样令人动容的歌声……这是来自王国夜莺的绝唱,这是普通人终其一生都再不会有过的悲痛与感动……] [……她的歌声带着无上的魔力,直击心扉,令听者无不为其潸然泪下。她没有落泪,她是如此地平静,但一曲过后,所有人憎恨她的人都不由为她痛哭,所有敌视她的人都相信她在这起事件中的无辜……他们再次激愤起来,但这一次却是为了向刽子手留下她的性命,甚至铁石心肠的刽子手都难以对她下手……] [……最后的她是自尽的。她不顾众人的哭声和阻拦,撞上了刽子手的刀,平静逝去……在她死后,王都三日都有哭声,而我,我只要一想到当时安洁莉卡女士的面容,也忍不住为这样的悲惨遭遇而落泪……] [……是的,我相信这位可怜的女士必然是无辜的,我相信她是必定是被真凶推出的顶罪者,我相信能够唱出这样无暇歌声的她一定有一颗纯洁无暇的心,因为即便是在最后时刻,她还在以歌声告诉我们她的人生并无遗憾,告诉我们她已经无悔地迎来了自己的结局,可难道我们就不该对这一切感到悔恨与愤怒了吗?] [……为什么要让一个柔弱的歌者以谋害国王的暴徒之名死去?为什么要让一个无辜之人遭受这样的污蔑和结局?绝不止是我,我相信所有人都在心中愤怒,但所有人却都只能沉默……责怪他们吗?或许吧,但如今我的心中只有深深的悲哀……] [……如今砍头台的血迹早已被新的罪人之血所覆盖,而那曾经的歌声也早已经消失了,时间持续向前,一切一如往常,人们还是要继续活着……] [……我已说不出更多的话了,唯以此篇,纪念最无暇的王国夜莺,安洁莉卡。] 易文君对着这篇长长的报导,默然难言。 而与此同时,休息室的角落,关于夜莺案的窃窃私语也在进行。 “……真不敢想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暴民!如果不是那个可恨的女人,我们东奥雷王国的形势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又何必逃往莫城那种危险又偏远的乡下地方?” “嘘!小点声,什么逃不逃的?我们只是去莫城探亲的,你忘了?” “哼,有那么多去莫城‘探亲’的人吗?你瞧这火车,往日里去莫城的人甚至半个火车都装不满,如今车里却挤挤攘攘的,就连我们这等身份的人也只能在普通座……你管这叫探亲?你说给王都里的人听听,看他们谁会相信?!” “唉,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那群可恨的乡巴佬不知怎么的,竟然突然多出了那么多使徒,令东境线的战斗一败涂地,就连哈里斯伯爵都惨遭毒手,以身殉职……如今继承爵位的,是哈里斯伯爵的兄弟马库斯·哈里斯,但我看这个小子啊……难啊……没瞧见那群地方贵族疯一样地涌进王都吗?如果不是感到了性命的威胁,他们怎么舍得抛弃他们的领地?” “哼!可恨!现在王都的局势一塌糊涂,我们这样等级的贵族都只能南下莫城这样的地方去避难了……如果陛下还活着,事情必然不会发展到这一地步!所以说一切都是那个罪人的错!可恨那群王都的愚民还以为这个女人是被推出来顶罪的,他们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这个罪人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陛下这样伟大的神眷之人怎么会轻易死去?!如果这个罪人是无辜的,为什么还会有一群叛军来营救她?甚至如今竟还有人在报纸上不停抗议、想要证明这个罪人的无辜?可恨!可恨!这些动笔杆子的暴民,就也该统统杀了!” “小点声,小点声……” “还有兰斯伯爵,这位可敬的近卫团首领。在国王死后,他也不见了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老兰斯伯爵雅各布,也在当晚为了保护国王而丧命……太悲惨了,太悲惨了!想来从此以后,兰斯伯爵之名就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残酷的事?曾经辉煌的兰斯家族就此消失,而王都里的那群愚民竟然还在讨论那个罪人是否无辜?愚昧无知!不可理喻!” “冷静点,好了别说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同伴的极力劝阻下慢慢平息。 易文君将手中的报纸慢慢折起,放回报纸架上,耳畔仿佛又回荡起了那首熟悉的歌。 …… [不,没什么,不,我一点都不后悔,无论人们对我好,或是对我坏,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的忧愁我的快乐,我再也不需要它们……] [扫却那些爱恋以及那些颤抖的余音,永远扫却,我要从零开始……] [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的生命我的快乐,将从今天起,要与你一起重新开始。] 第048章 新的挑战 第二天清晨, 六时二十四分,莫城到了。 火车停靠站台,人流如同洪水一般从拥挤的车厢内倾泻而出, 令这个本就不够宽敞的站台越发显得拥堵, 一时间人仰马翻, 各种混乱的声音齐响。 易文君安然站在最后, 静待这汹涌的浪潮散去后,这才提着沉重的行李箱,下了火车, 离开站台,像是每一个第一次来到莫城的人那样,打量这座东奥雷王国最南面的城市,莫城。 在易文君的眼里,这座城市实在是先进与落后并存。 明明城市里已经出现了蒸汽火车甚至蒸汽飞艇, 那从工厂烟囱里冒出的黑烟也是遮云蔽日,一派由实业工厂蒸蒸日上的景象。 但在马路上, 最常见的却不是轿车、公交、自行车等工具, 而是由两个车轮组成被人力或马力拖着跑的双轮客运车,人们身上的衣服也是两极分化严重, 要么是整洁漂亮款式新颖、要么是灰沉暗淡刚好蔽体。 路边,曾经只有贵族城堡里才能见到的电灯, 早已挂满了每一条街道, 那些五颜六色的光将清晨的天空彻底照亮, 但易文君远远瞥了一眼,发觉除了正常的招牌灯外, 最闪亮的, 还得数街道尽头那一片暧昧的红灯区。 易文君:“……” 看热闹的心, 蠢蠢欲动。 不过算了,还有一个朱尔斯王子在一边看着呢,而且自己目前的身份也没有摸清,可不能这样轻易崩了人设。 这样想着,易文君很快上前,与车站外等待的男仆会合,登上了朱尔斯王子的轿车,一同去往了莫城伯爵的城堡,一路都是无营养的垃圾话。 半小时后,轿车停在了熟悉的古堡前,易文君自动屏蔽了朱尔斯的卖惨,心情复杂地看着这座与她记忆中毫无区别的城堡,以及城堡北面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谁都不会想到,在这样美好的假象下,是难以言说的扭曲丑恶与阴谋。 而如今的她,正是为了探索这件阴谋而来! 易文君在朱尔斯身后下了车,跟着朱尔斯一路进入古堡。 熟悉的面容出现在面前,易文君一眼扫过,发现城堡内除了年幼的女伯爵卡叶塔娜之外,一切曾经的眼熟面孔竟然都还在——管家卡尔斯、女仆长赫西、女仆玛丽安,等。 这些都是易文君熟悉的面容,然而此刻,这些或是阴沉算计或是飞扬跋扈的面容,都苍老了许多,并且被一种礼貌又不失热情的笑容取代,似是务必要让易文君这位“来自王都的宫廷礼仪师”感到宾至如归,完全没有面对“孤女伊莲娜”时的轻蔑傲慢。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易文君感到了说不出的好笑。 “卡叶塔娜,我的妹妹,我可爱的小姑娘,我们已经分别一个月了,如今你还好吗?当初宴会上的事吓到你了吗?我至今还记得当父王突然倒下时你苍白的面色和不可置信的表情……唉,我很抱歉让你遭遇了这样的事,如今的我也不是刻意提起你的悲痛记忆,只是卡叶塔娜,我可怜的妹妹啊,你现在是莫城伯爵,是唯一一个能够维系伯纳德家族荣光的人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要勇敢面对这一切,而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帮你的,好吗卡叶塔娜?” 三言两语间,朱尔斯就似乎与卡叶塔娜结成了“伯纳德家族”阵线,而原本要向卡叶塔娜求兵力支持的他,也似乎成为了那个唯一能够支撑卡叶塔娜的血脉亲人。 易文君看得一阵侧目,发觉这男人说话是真的很有一套,假的说成真的黑的说成白的,放现实世界里也肯定是一代pua大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60节 卡叶塔娜神色木然,精致的脸蛋如同木偶般空洞,盯着朱尔斯好一会儿后,这才缓缓点头。 朱尔斯被这双无机质的眼睛盯着,心里也有点怕怕的,但在面上,他笑得无懈可击,热情地又为小伯爵介绍起了易文君。 “对了卡叶塔娜,我知道你最近似乎对宫廷礼仪很感兴趣,并且在王都一行后对克里斯汀女士的礼仪风度赞不绝口,瞧,今天我就将我们王都最好的宫廷礼仪师克里斯汀女士请到了莫城,接下来就由她来担任你的家庭教师怎么样?” 朱尔斯一脸热情地介绍,卡叶塔娜一脸冷漠地看着,好像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也完全不像朱尔斯在火车上跟易文君说的那样“对宫廷礼仪师克里斯汀充满了仰慕”。 易文君:这狗男人嘴里到底几句真几句假? 易文君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为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朱尔斯感到尴尬。 但朱尔斯硬是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依然是满腔的热情。 “请放心吧卡叶塔娜,克里斯汀女士不仅熟知宫廷礼仪,并且对各国各地的形势和风土人情都了如指掌,无论你想要知道什么,克里斯汀女士都能信手拈来——她可是我小时候最敬爱的老师之一,卡叶塔娜,接下来你可要好好跟着克里斯汀女士学习啊!” 直到说到这里,卡叶塔娜空洞木然的眼神才终于有了些许神采,目光闪烁一下,缓缓抬眼看向易文君,声音细弱,不像不可一世的女伯爵,也不像森然诡异的邪教徒,而像是一个久困牢笼的孩子。 “真的吗?”她细声细气地问,“女士,你真的知道很多很多故事吗?包括外面世界的一切?” “当然!”不等易文君回答,朱尔斯就已经热情地为她答应下来,“卡叶塔娜,我的妹妹啊,你可不要小看我这位老师,她除了是宫廷礼仪师之外,年轻时还曾经周游大陆——北至冰雪部族,南及梦比斯境,甚至还出版了一本《世界周游笔记》,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一本书,还记得吗?” 卡叶塔娜的眼睛越听越亮,不知不觉就靠到了易文君身边,像冬日里的木头一样冰冷的手轻轻牵住易文君,仰着小脸看她:“原来《世界周游笔记》就是女士你的作品吗?太好了,我真的非常喜欢,接下来你来当我的家庭教师好不好?一直一直就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面试大成功,朱尔斯笑容越深,向易文君眨了眨眼,像是邀功一般,一种年轻调皮又朝气蓬勃的气息扑面而来,正是年长女性看过后会母性大发的模样。 易文君:“……” 绝了,绝了啊这男人。 当什么王子什么国王啊,你当牛郎绝对大有前途! 实在不行跑周边列国捞一个女王的情夫也绝对手到擒来啊,何必要来当一个平均在任时间只有七年的国王、跟这个被渗透成筛子一样的东奥雷王国死磕? 你说你这不是自己找死嘛,真以为你爹能活七十你就也能活七十? 不过,也亏得这次胡克二世领便当时动静小,绝大部分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暴露,否则你要是知道不但你老爹是邪教徒,就连这六岁的小姑娘也是邪教徒,甚至这整个莫城都是邪神教会的老巢而你偏偏还主动送上门的话,看你这会儿还怎么笑得出来。 心里这样吐槽着,易文君脸上则一派镇定,向小伯爵矜持点头。 小伯爵终于第一次露出欢喜笑容,拉着易文君就想要直奔书房,向易文君展示她收藏的那本《世界周游笔记》。 易文君对此也是浑然不惧:虽然她脑袋里空空如也,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可能还不如对小伯爵的了解多……但怕什么?不就是看图编故事嘛,她手到擒来! 只不过,在两人去往书房前,管家卡尔斯带着慈祥的笑容打断了二人的行动。 “小主人,克里斯汀女士旅途劳顿,想来已经很累了,不如让女士白天好好休息一下,等到了晚餐时分,再为大家讲述一下她年轻时的神奇旅途和经历怎么样?到了那时,我们所有的客人齐聚一堂,相互交流,那会是多么高兴多么热闹的景象啊!” 易文君听着,心中一动。 朱尔斯也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大家?卡尔斯,难道今天来到城堡的人很多吗?” 卡尔斯挂着笑容,不卑不亢道:“当然,在经过王都的那件事后,大家都非常关心小主人。近日拜访我们莫城的,除了几位贵族老爷和勋爵之外,就连路西恩殿下都来了呢!” 听到“路西恩”这个名字后,朱尔斯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易文君曾经听过这位路西恩王子的事迹—— 不同于年纪最小、靠一张脸蛋与甜言蜜语吃遍天下的朱尔斯,路西恩在胡克二世的诸多儿子中排行第八,以沉默寡言和实权派著称。 他长年驻守东西奥雷王国的边境线,是东奥雷王国西境的无冕之王,以前也从没有对国王的位置表现过兴趣,哪怕胡克二世立朱尔斯为王储时他也没有回来过。 包括朱尔斯在内,大家都猜测路西恩到底是虔诚地信仰生命教会、所以不愿当这个位置尴尬的国王与教会为敌,还是惧怕这个王位的诅咒,认为自己在王国西境当一个手掌重权的王侯更好……总而言之,这位年长的王子从未表露过自己对王位的野心,也没有在上一个副本里给易文君留下任何印象。 可如今,这个路西恩王子却在这样敏感的时机来到了莫城……他想干什么? 不论朱尔斯和路西恩怎么想,也不管他们俩准备怎么做,此时此刻,易文君倒是有那么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了: 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邪教无门你偏要闯了……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来莫城送菜?就不怕有来无回? 易文君简直想要把惨字刻在东奥雷王国的脸上。 正这样想着,下一秒,门外一个身影就风风火火地闯来,人还没进门,兴冲冲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客厅: “看,卡叶塔娜,看我给你猎到了什么?一只斑点色的兔子!可爱极了,快来——朱尔斯殿下?”来人脚步一顿,愕然出声。 朱尔斯也是失声惊呼:“德雷克?怎么是你!” 易文君:“……” 只见此刻出现在门外的猎装年轻人,赫然就是上周目给朱尔斯打过工也给易文君献过殷勤的德雷克公爵。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位德雷克公爵不再认识易文君,与朱尔斯王子之间也是气氛诡谲,面面相觑间颇为尴尬,并无易文君预想中的融洽与信任—— 也对,谁家的情报头子会抛下上司,私自拜访另一位实权伯爵呢? 想来在这个发生了夜莺案的时间线里,德雷克公爵和朱尔斯王子间显然起了什么龃龉,再不复之前的合作无间。 很快的,没等这两位曾经的合作伙伴打破微妙气氛、重拾话语,大门外,又两个身影出现,气喘吁吁地跑来:“公爵,公爵大人,慢点走,慢点走,我们快要跟不上——咦?朱尔斯殿下?朱尔斯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文君定睛一看这两人,更无语了:这不就是那个在火车休息室里大肆谴责安洁莉卡的那两个小贵族吗? 果然世界就是个小圈子,该遇见的人哪哪儿都能遇见是吧? 接下来,当几位气氛诡异的贵族与王室在客厅里相互会面时,易文君借口疲惫,迅速退场,在管家卡尔斯的带领下来到二楼的一间客房前安置。 紧接着,易文君又让仆人为她拿来克里斯汀写的《世界周游笔记》,之后的时间里,易文君就在从行李箱内搜寻身份线索,和为不久之后的晚宴会谈进行准备中度过了。 一天时间一闪即逝。 窗户外的天色飞快化作正午的烈阳,又化作傍晚的昏黄。 最后,当天空仅剩的一缕光也消失在地平线时,易文君听到门外蓦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 易文君骤然抬头,将床头柜的手套飞速戴上,推门而出,迅速奔向声音源头。 而很快的,她来到了娱乐室前,看到了门口跌坐在地惊慌失措的女仆,以及她指向娱乐室内的颤抖的手。 “博林男爵……博林男爵他,他——” 这时,其他众人也赶来了。 大家纷纷围到娱乐室前,定睛一看,而下一秒,他们便齐齐为娱乐室内的惨象倒抽一口冷气,发出震惊声音。 “怎么会……” “博林?博林?!博林你醒醒啊!” “冷静点,不要过去!” “……太悲惨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是谁做的?!”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 噪杂的声音中,人们或是惊怒或是恐惧。 而唯有易文君在看到这一幕后,垂下眼,悠长而缓慢地舒了一口气,如同听到第二只靴子落地的声音。 ——来了。 第三个副本的挑战,正式开始了! 第049章 意外的死者 只见此刻, 在娱乐室内呈现的赫然是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易文君白日里见过的那个胖墩墩的博林男爵,此刻正双目圆睁,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仰面倒地。 他就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巨物狠狠撞击过, 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残忍拧过一圈, 以致于他的整个人体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感。原本被肌肉和脂肪保护的骨骼断裂, 白生生的骨刺血淋淋地戳穿了皮肤与外衣, 而那脂肪与血液的混合物,也在原本干净整洁的娱乐室内留下了令人不愿深想的古怪气味。 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死亡的仆人们,纷纷跑去了一边呕吐, 就连见多识广的几位王公贵族,也是有些脸色发绿。 易文君对这一切倒是接受良好,熟视无睹地越过众人,就要入内查看。 但就在这一刻,一个沉稳的声音喝止了她:“停下!不要靠近!不要破坏线索!” 易文君身形一顿, 侧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壮、发型衣服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年长男人正站在一旁。 几乎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时间, 易文君就心中一震, 差点以为是胡克二世揭棺而起,冲到莫城来准备大开杀戒了。 但很快的, 易文君就发现这个男人长相虽与胡克二世十分相似,可气质却与胡克二世相差甚远。如果说胡克二世是个长袖善舞的阴谋家, 朱尔斯是他拙劣的复制品, 那么这男人便是与这对父子背道而驰的老古板了—— 就是那种说话不一定会有道理, 但一定很不好听的那种老古板。 这不,老古板一开口, 味道就很冲: “克里斯汀女士, 这里实在不是你们这样的女士该来的地方, 更何况你们的同情与泪水除了妨碍我们思考和寻找真凶之外毫无用处,所以在这样的时刻,女士们为何不去休息室里坐一坐,好好喝一杯茶舒缓一下紧绷的心情呢?” 易文君眉毛都没有多挑一下,目光迅速打量了这男人一眼后,就声音平静地开口说道:“路西恩殿下,我以为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真凶,或是派人去往警署报警,而不是在这里对一位热心肠的女士高谈阔论?我是否可以假设你看到了男爵身旁那扇大开的窗户、看到了男爵身下血泊的面积,并得到凶手逃离此地没多久甚至有可能正藏在城堡里的结论?” 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易文君的讥诮一气呵成。 “如果你想到了,那么此刻你或许可以动动你傲慢的脑袋,想想这件事的危险性,并勇敢承担起你身为王室和身为伯爵兄长的责任,挺身而出,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保护好大家,而不是仗着你的无知与傲慢对着比你更聪明的人冷嘲热讽,而如果你没想到——我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花点时间好好想想,不过事情紧急,你最好不要想太久。” 这一刻,哪怕男爵那具可怕的尸体就在众人身旁,但大家也都是目瞪口呆,被易文君这番毫不客气的开炮狠狠吓了一跳。 朱尔斯看了易文君一眼,若有所思,神色微动,目光闪烁间并不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出来打圆场,博林男爵的同伴加德纳男爵则是不敢插嘴。 最后德雷克公爵左看右看,发现在场的众人里只能自己能出来当这个老好人,于是他硬着头皮道:“克里斯汀女士,路西恩殿下其实并无恶意,他只是好心……” “的确。”出乎意料的,易文君竟点头赞同,“他只不过是好心,所以将我当作了一个无能无知的傻子呵护,所以我也出于好心,将他当作了一个自大傲慢的混蛋来对待——这有问题吗,德雷克公爵?我甚至都没有像他那样对你们所有男人开炮,为何你要这样怕我呢?还是因为你们在鄙夷我的时候惊讶发现原来我竟然也是一个有思想会说话会反驳的人吗?” 德雷克公爵头皮发麻,干笑一声,不敢再搭话。 直到这时,朱尔斯才终于挂着他清爽的笑容开口了:“我理解你的愤怒,克里斯汀女士,不过还请你不要太过生气了,免得气坏自己的身体。” 说着,朱尔斯又看向他的兄长路西恩,叹息道:“路西恩,你的话语的确有欠考虑了,克里斯汀女士是德高望重的宫廷礼仪师,更是曾经周游列国、写下著作。克里斯汀女士的见识与能力,远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就连你所见的一切都不一定有女士多,你真的不该这样对克里斯汀女士说话的……曾经父王就说过,你为人实在傲慢,总是看不到别人的有点,迟早有一天会吃大亏的,如今你能得到克里斯汀女士的这样一番教导,也算是应了父王的话吧。” 路西恩英俊的脸上是一丝不苟的严肃,哪怕听到易文君和朱尔斯两人的连番埋汰也并不动容。 “朱尔斯,你的小心思真是一如既往地难看啊。如果接下来王国真要交到你这样的人手上,我宁可去跟西边的那群蠢货合作。” 这一瞬间,朱尔斯和德雷克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路西恩冷冷一瞥,紧接着转向易文君的方向,草草点头,敷衍道:“如果克里斯汀女士你感到冒犯了,那我道歉。” 易文君微微颌首,像是勉强接受了路西恩的道歉。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61节 但事实上,易文君心中并无波动,完全不像她面上显露的那样气愤,毕竟她可是玩家,玩家怎么会关心npc怎么看她? 看不爽的npc杀了就行,想那么多干嘛? 所以易文君这一次的爆发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在这群身份都比她高的王公贵族们面前表现自己是个观察敏锐的人,从而在接下来的副本中争取到更多主动权和线索;二则是为了展现强势姿态争夺话语权,让这群眼高于顶的家伙一开始就把她摆在平等的位置上,至少不能遇到事就说“这不是你们该看的,一边呆着去”。 如今易文君的两个目的都已达到,接下来自然懒得听两个同样狗的男人勾心斗角,于是易文君直接开口道:“时间紧急,我们现在就来勘察一下现场吧,最好在警署的人到来前就找到凶手。” 说完,易文君不给旁人反应的时间,率先迈步走向室内,之后,路西恩和朱尔斯这才跟上,走在最后的则是德雷克和博林男爵的好友加德纳男爵,至于站在门外的女仆长赫西,则白着脸吩咐一边的男仆赶紧去报警。 几人小心来到尸体前,蹲身仔细观察。 在战场和死人堆里打过滚的路西恩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眉头一皱,当即做出判断:“袭击者有问题。” 当然,袭击者当然有问题,不然谁会跑到别人的庄园里谋害一位男爵? 像是看出了众人心里的嘀咕,路西恩神色严肃地补充道:“从博林男爵的尸体上看,他应该是受到剧烈撞击而死的,很可能是遭受到了使徒的冲撞——但这里并没有任何冲撞后该有的痕迹。” 冲撞会留下什么痕迹? 血液泼溅的痕迹、肉体撞击墙面的痕迹,脚步在地上摩擦的痕迹,等等,这些都可以证明一次冲撞的存在,而也只有这些印记的出现,才能解释博林男爵此刻的死法,与“正常世界”严丝合缝。 但偏偏如今的景象却是博林男爵仰面倒地,原地把自己摔得全身扭曲而死。甚至就连地面的血泊的痕迹,也是以博林男爵的尸体为中心散开的,没有其它的力的作用与指向……这正常吗? 显然不正常。 众人面面相觑间,窗边,易文君的声音也响起了。 “还有一个问题。”易文君指了指窗户,“这扇窗户虽然是开着的,但没有人通过的痕迹,甚至这扇窗也是博林男爵自己打开的。大家看这个指印上的颜色痕迹,是不是与博林男爵的手指很相似?” 众人围上来一看,连连点头。 博林男爵嗜好甜点,因此当他在娱乐室活动时,城堡里的仆人端上了不少糕点,因此博林男爵的拇指上也留下了各色糕点混合的印记。 如今,这样的印记出现在了窗户上,并且形状也与博林男爵的手指相同,那么想来应该是博林男爵主动开窗的没错了。 但这样一来,疑点就更多了—— 最初看到博林男爵惨死的这一幕时,大家都以为是有敌人潜入城堡,在用能力杀害博林男爵后,却意外听到女仆靠近这边的动静,慌张之下开窗逃跑。 但如今,博林男爵的尸体与血泊的痕迹显然不合常理,死因成谜,就连窗户都是博林男爵自己打开的,窗边干干净净的,看不到任何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既然如此,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凶手呢?作案手法呢?作案动机呢? 一切的一切都是谜。 易文君回身,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看向门外的女仆长赫西夫人,声音严肃道:“管家卡尔斯呢?还有小伯爵卡叶塔娜现在在哪里?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哪怕小伯爵年纪还小、不能看这样的惨象,但也不该完全置身事外、毫不露面——这可不合礼仪。” 事实上,礼仪只是借口,此刻易文君更想问的是,卡尔斯和卡叶塔娜之所以没有现身,是不是正在处理身上的杀人痕迹? 没错,当看到博林男爵惨死的尸体时,易文君第一个联想到的,当然是这座城堡的主人、继承赫伯特邪神使徒事业的卡叶塔娜! 卡叶塔娜作为邪神使徒,甚至还在她的影子里藏了一只可怕的骨龙,易文君可不相信这样的卡叶塔娜是什么单纯良善之辈,更不相信卡叶塔娜作为主人却对自己地盘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或者说——这一切正是由他们亲手酿出的惨案! 面对易文君的问题,赫西夫人有些紧张地答道:“两小时前,卡尔斯说没在书房看到小主人,觉得小主人可能又一个人去庄园后山的小溪拍照了,所以他……他出门找小主人去了……” “去了两个小时?”不等易文君追问,朱尔斯也敏锐察觉到了问题,“怎么会这样久?那条小溪离庄园很远吗?” 到了这会儿,赫西夫人心中也是越发感到不妙了。她神色发慌,强做镇定地回答:“不远,徒步过去的话,十多分钟就能到达。”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几乎在这一瞬间,朱尔斯和路西恩就同时站了出来,异口同声道: “我去找他们吧。”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同样的厌恶,只不过一个以笑容掩饰,一个毫不遮拦。 德雷克知道,这种时候依然只有自己能够打圆场,于是他干笑上前,道:“这样吧,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吧。卡尔斯和卡叶塔娜久久没回来,可能是在后山的森林里迷路了,我们三人一起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相互照应。” 比如说当你们两个王子一言不合想要拔枪干掉对方的时候,好歹能想起现场还有他这么一个公爵在,好及时按下杀意维护表面平静。 于是就这样,在将现场保护起来、命令所有人在警察到来前都不能擅自闯入后,两位王子和一位公爵就这样结伴进入了庄园后山的小树林。 易文君并未阻止,也没有提醒他们卡叶塔娜的危险性,而是就这样看着他们进入树林。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漫长的等待了:等待着警察的人到来,等待着那几位王室将卡叶塔娜带回来。 不过在这一段空隙里,易文君并没有无所事事地空耗时间。她没有去安慰脸色苍白魂不附体的加德纳男爵,或是随便找个人套近乎,而是直接找到了自己的“老熟人”女仆玛丽安,以卡叶塔娜未来家庭教师的身份和关心的名义,问起了卡叶塔娜与其父母。 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女仆玛丽安脸上增添了许多细纹,但为人却依然没什么心机,在易文君的诱导下三言两句就将卡叶塔娜的事交待了清楚—— 原来,就像易文君猜想的那样,在第一个副本的时间线后半年左右,赫伯特就跟伊莲娜结婚了,但伊莲娜“身体不好”,一直住在五楼,不但很少外出见人,就连城堡里的女仆们都没有见过她几次,日常生活起居用品都是由管家卡尔斯和女仆长赫西夫人负责的,像玛丽安这样的普通女仆根本够不上,因此一谈到伊莲娜,玛丽安的话语就忍不住让人感到酸酸的。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伊莲娜越发衰弱下去,大概就在结婚后的半年多,伊莲娜突然停止了呼吸。那一天,赫伯特几乎发狂,按照玛丽安的说法是,“从没想过英俊优雅的伯爵大人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面……我差一点以为他会吃人!”。 不过还好,医生很快到来,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后告诉大家,夫人只是假死,如今已经救活过来了,只不过接下来对夫人必须要越发仔细才行,不能见人,最好也不要见光。 而直到这一刻,那像是随时都会暴走的赫伯特伯爵才终于慢慢平复了他眼中的疯狂,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之后,按照医嘱,伯爵将地下室原本空置的房间改造成豪华卧室,将夫人转移到地下的卧室里,越发小心地照料起来。 但到底世事难为,一年后,当伯爵抱着血淋淋的卡叶塔娜从地下室走出时,他向城堡的众人宣布:伊莲娜夫人,死了。 三年后,当卡叶塔娜学会走路说话,像小大人一样像模像样时,伯爵也因为“思念亡妻过度”而死,只给卡叶塔娜留下一个偌大的城堡,庞大的产业,数百的仆人,和忠心耿耿的管家卡尔斯。 不过成为小富婆的卡叶塔娜也并不开心,毕竟孩子总是需要关爱的,可她的父母却都这样早早去世了,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卡叶塔娜都活得像是一个人偶,不哭不笑,不说不动,说不上是活着还是死了,令旁观者恐惧多于怜惜。 而当她偶尔起身、幽灵般安静走过城堡时,更是会将城堡内的仆人狠狠吓住,以为是闹鬼了…… 说到这里,女仆玛丽安心有余悸:“克里斯汀女士,可能你初次见到小主人的时候,就觉得她有点吓人,像是木偶一样美丽精致却又冰冷木讷……” 易文君暗暗点头,想到白天时卡叶塔娜握上来的手。 那是隔着皮手套都能感到的冰冷触碰。 女仆玛丽安声音颤抖:“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在小主人四岁以前,她比现在还要可怕……可怕得太多太多!抱歉,我知道这样的话不该从我的口中说出,可是小主人她真的……真的……非常……让我害怕……” 这一刻,易文君清晰看到了女仆玛丽安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以及她额上的虚汗。 “不止是我……当时的许多许多人都想过要不要辞掉这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不过还好,卡尔斯总是值得信赖的。” 卡叶塔娜四岁那年,在管家卡尔斯的引导下,卡叶塔娜选择了看书和摄影作为自己的心灵寄托。 卡叶塔娜看的第一本书,就是克里斯汀所写的《世界周游笔记》;而卡叶塔娜拍下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她母亲曾经住过的卧室。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在卡尔斯的不懈努力下,卡叶塔娜的身上终于慢慢多出了人类的味道,开始变得像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具会呼吸的木偶,也是直到这时,城堡里的仆人们也终于能够安下心来工作,而不是天天犹豫着辞职了。 易文君若有所思。 看书、摄影? 的确是非常“艺术”的活动,不愧是那位“带艺术家”邪神的信徒。 易文君点头:“原来如此,看来卡叶塔娜小姐的爱好的确十分高雅……对了,伊莲娜夫人现在的卧房还在吗?” “在,就在暗房的不远处。”玛丽安回答,“伯爵大人临终前吩咐大家要保护好伊莲娜夫人的遗物,所以大家一直没有动过这间卧室的物品,只是会定期进去打扫而已。” 易文君缓缓露出微笑,道:“那好,请问可以带我去伊莲娜夫人的卧室看看吗?” “什么?” 对面,玛丽安刚露出惊讶神色,易文君就微笑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听赫西夫人说,卡尔斯是因为没有在书房找到卡叶塔娜小姐,才去了后山森林,可是按照玛丽安你的说法,卡叶塔娜小姐除了爱看书以外,也是爱摄影的人,是吗?” 玛丽安呆呆点头。 易文君笑容更深:“所以我想,卡叶塔娜小姐迟迟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是不是因为她在暗房洗了照片后,因困倦而在伊莲娜夫人的卧室里睡着了,这才错过了时间?反正如今大家都还没回来,我们花点时间去地下室找一找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觉得呢,玛丽安?” 易文君的这番推理完全是以玛丽安的角度出发、以玛丽安的想法为主要依据,因此玛丽安非常顺利地被说服了,惊讶点头:“对,没错!克里斯汀女士你说的很对,小主人完全有可能正睡在地下室的夫人卧房里呀!” 说着,玛丽安就要去找赫西夫人汇报,但易文君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等等,玛丽安,现在城堡里发生了这么多事,赫西夫人已经很头疼了,如果我们最后没有在地下一层的卧室里找到卡叶塔娜小姐,其实不是让赫西夫人越发心急?还是我们两人先下去找一找吧,如果找到了卡叶塔娜小姐,再告诉赫西夫人就好。” 玛丽安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女士你说的是,是我考虑太少,我们这就走吧。” 说着,玛丽安就带路,引着易文君向城堡地下室的通道走去。 易文君见状,满意一笑,跟了上去。 果然好糊弄的npc才是好的npc,玛丽安啊玛丽安,你可真是太可爱了。 易文君这样想着。 然而她的好心情只维系到玛丽安扭开地下卧室房门的那一刻—— 当负一层的卧室门被打开时,室内灯光大亮,卧房的床上,一具几乎被切成艺术品的尸体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只见在这朵被精心雕刻的美丽的血肉之花上,她们寻找的卡叶塔娜被取下头颅,端正地摆在血肉花蕊的中心,更可怕的是,在那张苍白精致如同木偶的脸上,此刻竟带着诡异微笑,用那双幽暗失去光泽的眼珠直勾勾盯着门口、盯着闯入此地的易文君与玛丽安。 恐怖的气息袭来,死寂在这一瞬间笼罩整个幽暗的地下。 而下一秒,惊恐的尖叫声再度响彻古堡。 “啊——!!!” 时隔半小时,第二位受害者被发现了。 玛丽安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连番惊吓和恐怖景象,两眼一翻,软软倒下。 易文君没有伸手扶她,只是木立原地,用近乎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室内的尸体,盯着这一颗美丽的头颅和那双幽暗的双眼。 ——卡叶塔娜死了? 好像是的。 ——她真的死了吗?就在这里?就在现在? 应该如此,至少这座城堡内应该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年纪的女孩,也找不到第二颗这样漂亮的脑袋。 ——看来这里的事情,远比想象的还要麻烦啊! “啧……麻烦了啊……”易文君微微叹气,表情微妙,“真真正正的意料之外的事件……发生了呢……” 被她暗暗怀疑为凶手的人,竟然成为了第二位死者! 不,仔细看看,按照尸体下方的血液颜色程度来推断,卡叶塔娜应该是在博林男爵遇害前就早已死去了,也就是说卡叶塔娜才是这座城堡内的第一位受害者! 操持邪神教会的主人之一,竟死在了自己的家中、死在了邪神的老巢……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啊。 想到这里,易文君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室内的挂钟: 夜,8时13分。 此刻,城堡外,夜色正浓。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62节 第050章 暴风雪山庄 易文君没有注意赫西夫人和其它仆人是什么时候赶来的, 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脸上的如丧考妣和痛哭流涕又或是惊声尖叫。 她只是将这一处的死亡现场仔细检查过后,就将它如二楼起居室一般反锁,让赫西夫人派人守住这里, 接着便回到一楼大厅, 开始仔细思考这一整起事件。 首先可以判定, 卡叶塔娜的死亡时间在下午六点多, 而博林男爵的死亡时间在下午七点多,所以如果城堡内没有再发现第三位死得更早的死者的话,那么卡叶塔娜应该就是城堡里的第一位死者了。 博林男爵的死亡, 是受到剧烈撞击后,内脏移位、全身骨折而死的,然而在他的受害现场,易文君看不到半点撞击后留下的痕迹,因此他的具体死因至今成谜。 而卡叶塔娜的死法同样离奇。 据易文君初步判定, 卡叶塔娜是被砍下头颅、放干血液后死去的,而至于床上的那朵“血肉雕花”, 则是凶手在卡叶塔娜死亡后进行的“作品”。 但奇怪的是, 卡叶塔娜的血液分布同样奇怪,大量的鲜血被均匀泼洒在了床铺上, 而床铺之外的地方则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如果说博林男爵看起来像是在一个平地摔后“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摔死的, 那么卡叶塔娜看起来就像是在睡梦中“自然而然”地死亡, 又“自然而然”地将血肉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的…… 见鬼的自然而然! 易文君简直毛骨悚然, 感到这城堡内发生的事越来越诡异了。 世上最令人恐惧的不是强大的敌人、扭曲的对手、亦或者任何一个可以被定义的东西;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是未知。 而如今的易文君就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团未知的漩涡,上下左右都找不到线索与出路。 原本易文君以为自己这一次的敌人会是莫城的大boss卡叶塔娜, 或者直接是卡叶塔娜背后的邪神。 但结果卡叶塔娜第一天就暴毙了, 就死在邪神的眼皮子底下, 而邪神也没能给她庇护……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这一次的副本敌人并非她想象的邪神教会,那么敌人是谁? 他在哪儿?他有什么目的?他通过什么方式做到了这一切? 而如果真的存在邪神以外的敌人,那这个副本的内核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它叫做[邪神的新娘],它跟起源篇有什么联系? 易文君越想越是糊涂,而恰好这时,城堡外车灯大亮,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开了过来——正是出警的警察。 之后,很快的,两个警察和两个神甫模样的人走进客厅,向大家简略地介绍了一下他们的身份。 领头的那位是彭斯警长,有多年工作经历,他身旁那位脸上青涩未褪的则是实习警员约瑟夫,是他的助手。 跟在后面的两位神甫,则是来自生命教会的邓莫尔司祭以及他的助手艾伦助祭。 之所以会惊动这二位教会的神甫,听男仆说是纯粹的意外。因为当时男仆去警局报案的时候,两位神甫也恰好在警局处理事务,于是当男仆慌张诉说有狂人胆大包天、潜入莫城伯爵的城堡内谋害了一位男爵时,两位神甫顿感义不容辞,直接就跟过来了。 简略说完以上事件后,彭斯警长目光扫过客厅:“听说两位殿下如今也在城堡内?” 易文君作为如今城堡内身份最高最顶用的人,这时便站了出来,会意接话:“如今的两位殿下和德雷克公爵都去了后山的树林里寻人,暂时没有回来,彭斯警长,你是先去看楼上的案子,还是先去看楼下的?” 彭斯警长震惊且迷惑:“难道那个张狂的恶徒竟然将博林男爵分尸了?!” 易文君道:“这倒不是,只不过在城堡仆人去报案后,我们又发现了第二起案件。” “还有第二起案件?”彭斯警长眉头紧皱,当即从怀里掏出一本手掌大小的笔记本,像是准备当场做个记录,“克里斯汀女士是吗?请说吧。第一起案件我已经听过了大概,但这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又是谁?具体发现过程和现场情形如何?请你现在详细跟我说一下。” 易文君点头:“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是女伯爵卡叶塔娜……” 易文君刚说了个开头,彭斯警长的笔记本就啪嗒落地,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不可置信,再到震惊到惊惧,整个变脸的过程,堪称艺术。 “女士,你……你说的……你说的难道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卡叶塔娜伯爵?”彭斯警长的声音发颤,额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冷汗。 他像是突然感到了强烈难忍的热浪,将头上的警帽取下,捏着手里,像是想要用它来扇风,又像是要将它夹在腋下。 易文君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眉头微皱,缓缓点头:“没错,当然,除了这座城堡的主人,还有哪位女伯爵名为卡叶塔娜呢?” “对,也对,是这样的……”彭斯警长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笔记本,有些颤抖地将笔记本放在怀里,然后掏出手帕,颤巍巍地擦着自己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一边还要强笑着故作镇定,“女士说的没错,是我问了个蠢问题,真是蠢过头了,惭愧,惭愧……” 易文君敏锐发觉,这位彭斯警长的表现非常奇怪,在听到卡叶塔娜死亡的消息后就立即变得魂不附体的,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等等,难道说这位彭斯警长他—— 易文君脑中蓦然闪过一个猜测,打量彭斯警长的目光也化作了不动声色的审视。 “……彭斯警长,你没事吧?”易文君虚情假意地问着,“你脸色好像很难看呢,是吓到了吗?还是你发现了什么线索?” 彭斯警长虚虚笑着,那慌张失措的难看脸色和细密的冷汗都如同幻觉一样,很快又恢复成了他最初的严肃模样。 他向易文君点头,道:“我没事,只不过一想到卡叶塔娜小姐的悲惨遭遇就忍不住感到痛心罢了,女士你不必为我担心。” 随口两句将易文君敷衍过去后,彭斯警长将警帽戴在头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对了,既然如今的案件已经牵扯到了我们此地的领主卡叶塔娜小姐,那么这样重大的事件就不再是我能够接手的了,我现在就立即返程,将警署警长请来,请大家在这段时间内不要轻易走动,务必保护好现场——约瑟夫,你就在这里等着吧,记得照看好大家,我马上回来。” 年轻的约瑟夫警员毫无心机,对彭斯警长也是满心崇拜,听到吩咐后半点都没多想,一口应下。 而至于两位神甫,他们倒是满脸悲悯,在赫西夫人的带领下去了现场,表示要为两位死者祈祷,约瑟夫听候,连忙跟上保护现场去了。 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只剩下易文君独自站在客厅,看着门外的彭斯警长发动车辆,猛打方向盘,火烧屁股一样地跑了。 易文君冷眼注视着这一切,既没有出声阻拦,也没有开口戳穿,因为此刻,一种莫名的预感正告诉易文君,如今的一切都仅仅只是风暴的开端,真正的恐怖尚未成型,更遑论结束。 所以—— 这位行踪诡秘古怪的彭斯警长,也必定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很快就回”! 夜。 20:32′。 几乎就在彭斯警长的警车开走后没多久,三盏提灯就晃悠悠地从后山树林的方向飘来。 正是出门寻人的三位王公贵族! 易文君凝神细看,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发现一小时前出门寻人的是三人,一小时后回来的还是只有三人。 只不过此刻的三人脸色都十分难看,神色疲惫,眉头紧皱,各有所思,而比起两位手上空空的王子,德雷克手里则多了一只手掌大小的木盒子。 易文君看了两眼,知道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照相机了。 “两位殿下,还有德雷克公爵,你们找到卡尔斯了吗?”易文君迎上前去,远远的就向着几人开口,“接下来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希望你们做好了准备。” 三人都向她看了过来。 德雷克苦笑摇头:“唉,克里斯汀女士,今天我听到的坏消息已经够多了,如今还能有什么坏消息是需要‘准备’的呢?”说着,德雷克抬了抬手里的照相机盒子,“听说城堡的地下室就有洗照片的暗房是吗?那太好了,等我把这照片洗出来,大家应该就知道卡尔斯他怎么了。” 德雷克的话语指向性非常强烈,别说易文君了,就连紧跟在易文君身后出来的男仆女仆们都听出了不妙,脸色越发苍白。 朱尔斯向易文君露出一个悲伤又强行振作的笑容,道:“克里斯汀女士,卡叶塔娜回来了吗?我想应该已经回来了,毕竟她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不会让人太过担忧她的,只不过……唉,接下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这个消息……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女士你说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我们是吗?不必担忧,请现在就说给我们听吧,我觉得经过今天的这些事后,如今已经不会再有更坏的消息能够打倒我们了。” 任何坏消息都不能打倒吗? 哦,你们最好是。 易文君平静开口:“卡叶塔娜小姐死了。” 砰—— 朱尔斯手中的提灯落下,在他脚边摔了粉碎。 黑暗淹没了他的脸。 十分钟后,看过了卡叶塔娜的尸体的一众人围坐在城堡客厅内,面面相觑,气氛十分诡异。 数分钟前,当三位王公贵族与两位神甫一块儿去地下室看卡叶塔娜的死亡现场的时候,朱尔斯的脸色就已经彻底沉了下去,难看到了极致。 易文君屡次感到朱尔斯的狂暴情绪在他体内奔涌,数次认为他即将忍不住就要爆发的时候,他却都忍了下去。 他平静等待两位神甫为卡叶塔娜进行过祈祷,平静对大家说:“先离开这里吧,不要乱动现场、干扰警察们的调查……更何况,我想卡叶塔娜应该也不想被人一直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易文君听着都忍不住给他点赞了:都气成这样子了还不忘维持自己的形象好拉拢人心,这男人,是真的有点东西啊! 于是接下来,由唯一懂得使用照相机的德雷克负责将城堡内的两处现场拍下,再去暗房内将之前拍的卡尔斯相关照片一同洗出,而其他人则统统来到城堡大厅内,开始复盘今天的一切悲剧和惨案。 ——然而如今大家都在客厅里坐了四分钟了,硬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沉默。 死寂。 压力。 约瑟夫警员脸上冒出虚汗,显然两位王子的身份、死者的身份以及如今死寂的大厅,都给了他极大压力。 他求救似的的目光看向了两位神甫,但邓莫尔司祭不开口,艾伦助祭也只能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于是约瑟夫警员的目光又看向博林男爵的好友加德纳男爵,但加德纳男爵自己都是个隐形人,在王子和公爵面前怵得慌,更别提帮他开口了。 最后,约瑟夫的目光看向易文君。 而也几乎在约瑟夫看向易文君的那一瞬间,易文君开口道:“来了。” 沉默终于打破。 约瑟夫还来不及高兴,就陷入困惑。 而下一秒,他明白了什么,与客厅众人一同扭身看向窗外。 他们顺着易文君的目光望去,只见此刻城堡外的道路上,黑暗中,两盏车灯蓦然大亮,飞速接近城堡。 借着隐约的星光,众人模糊看到这应该是一辆警车。 约瑟夫惊讶道:“是彭斯警长的车?警长不是去请刘易斯先生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到是那位请警署警长的彭斯回来了,众人顿时起身,迎上前去,也算是逃出这座压抑至极的客厅,去门外透透气。 但当警车在众人面前停下后,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的只有彭斯警长一个人。 路灯下,他的脸色难看得黑暗都无法掩饰。 “不行……已经不行了……我们出不去了,这里就是地狱!我们都逃不出去了!” 他的声音颤抖,像是看到了死神逼近的脚步,话语也十分混乱,理不清头绪。 众人露出讶异神色,连忙追问。 “彭斯警长,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警长,你现在还清醒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什么叫我们逃不出去了?彭斯警长,麻烦你再说详细一些?” 彭斯警长摘下帽子,对众人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我的意思……就是我告诉大家的意思……” 他声音越发颤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63节 “这座城堡……已经没有通向外界的路了……” 第051章 不可逃脱 ——没有通向外界的路了! 这一次,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脸色顿变,追问着让彭斯警长说得更清楚些,于是, 在彭斯警长颤抖而颠倒的叙说下, 易文君很快拼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 莫城古堡一共有两条离开的路, 一条在西南边,穿过长长的坡道后,再在宽阔的原野中驶上半个小时, 就能到达市区;而莫城古堡的北面,也就是从湖泊那一面经过的路,则曲折得多,需要穿过一片宽阔的树林和小溪,绕了一个大圈子后, 才接上去往市区的路。 十多分钟前,当彭斯警长开车离开时, 他自然是从来时的路走的, 也就是城堡西南面的大道,可当他行驶了近十分钟后, 那条早该走完的短坡竟毫无动静,昏暗的夜色下, 车灯那微弱的光亮根本照不清脚下的道路, 更别提远方的原野了。 在这一刻, 彭斯警长有强烈的预感,感到他走的这条路根本不是一条坡道, 而他要去往的方向也根本不是市区, 而是通往最深的地狱! 彭斯警长被自己的想象狠狠吓了一跳, 连忙打转方向盘,向莫城古堡的方向回来了。 但紧接着,更可怕的事发生了——彭斯警长向外开了十分钟都没有走到尽头的坡道,往回走后竟只不过一分钟左右就成功离开、到达城堡面前……这代表着什么? 昏暗的路灯下,彭斯警长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就是地狱……”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我们就在地狱里……来不及了,已经谁都逃不掉了……” 对于这样的话,场内的仆人们自然是面色大变,惊慌失措至极,在接连的命案惨剧的层层加码下几欲崩溃。 可几位王公贵族和神甫们却都是使徒,自然不会被轻易吓到,也不会轻易相信这样诡异的事。 路西恩眉头一皱,当机立断道:“这种怪事,我闻所未闻,我不相信,我要去看看。” 说着,路西恩就近抢过彭斯警长的车,坐上了驾驶座。但就在他踩下油门之前,车的后门打开了,一直表现得很低调的邓莫尔司祭带着艾伦助祭上了车,向路西恩微微点头。 “殿下,这样的事可大可小,我们教会众人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就让我们跟你一块儿去吧。” 路西恩看了两眼,点头,关门开车,风驰电掣地向西南面的大道而去。 之后,当路西恩的车消失在了视线尽头后,朱尔斯才吩咐自己的贴身男仆将自己的车开来,而在等待期间,朱尔斯还好声好气地跟彭斯警长解释,说并不是大家不相信他,而是这件事太过重要,为了安大家的心,必须要反复确认才行,让彭斯警长千万不要多想。 易文君在一旁听着,瞥了一眼魂不附体、显然什么都没听进去的彭斯警长一眼,一时间不明白朱尔斯这会儿是在做什么无用功:哪怕是收买人心,也要挑个更好的时间点吧?人彭斯警长这会儿哪有时间搭理你? 但很快的,当易文君看到不远处面露赞同、感激、安心等神色的仆人们和加德纳男爵后,易文君这才明白朱尔斯的这番话是说给谁听的。 得了,做戏做到这种地步,无懈可击了这是。 这男人果然很有点东西。 很快的,朱尔斯的贴身男仆将车开了过来,停在大门前,打开车门。 朱尔斯刚坐进去,易文君就上前一步,道:“殿下,请带我一起去吧,我对彭斯警长口中那条走不出的路也很感兴趣。” 朱尔斯惊讶道:“可是女士,你好像并非使徒,而那条路很可能会有危险……” 易文君微微一笑,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朱尔斯:“这有什么关系?我相信我们王国未来的主人当然是会保护好他的子民的,对吗?” 朱尔斯:“……当然。” 这时,一旁的女仆玛丽安也凑了上来,忐忑不安地问道:“那……那我也能去吗?”她的笑容十分僵硬,借口非常拙劣,“我想着……如果大家现在都是往市区的方向开的话,那我能不能趁这个机会回市里看看我的兄弟……” 一旁的赫西夫人脸上火辣辣的,严厉喝止:“玛丽安!!” 玛丽安哀求道:“求求你了,殿下,女士,将我一起带走吧,求求你们了!” 易文君看向朱尔斯,朱尔斯略作犹豫,点头:“当然没问题,女士。” 三人便这样坐上了车。 紧接着,加德纳男爵和约瑟夫警员也上前来,表示要跟去看看,之后,就连德雷克公爵也洗好照片出来了,听闻这件事后也要去凑个热闹。 于是朱尔斯的贴身男仆艾迪、朱尔斯、易文君、玛丽安四人,乘坐朱尔斯王子的车开在前方;加德纳男爵、德雷克公爵,约瑟夫警员三人则乘坐德雷克公爵的车,紧跟其后。 离开前,约瑟夫看了失魂落魄的彭斯警长一眼,心中十分担忧,怎么都放心不下,于是到底将彭斯警长拉上了车,说是要带他亲眼看看外面的道路,破除这个魔咒。 最后,就这样,八人一同出行,再加上最前方的路西恩三人,一行十一人也算是勉强结伴了。 大家向着离开城堡的方向轰然驶去,很快就追上了路西恩的车。 然而接下来的事,就如同彭斯警长说的那样,大家开在这条并不算长的坡道上,但却怎么都开不到尽头。 易文君记得很清楚,从市区开往城堡的路上,总车程在半小时左右。这半小时里的大部分时间,基本都花在了穿越原野上,而至于通过坡道的时间,最长不会超过五分钟。 但如今,易文君在心中默默计算,认为众人在坡道上往下行驶的时间绝对超过了十分钟——而这件事也在她向朱尔斯王子求证时得到了确切答案。 “准确来说,是十三分钟。”朱尔斯合上怀表,脸色越发难看了,“看来彭斯警长说的是对的……一种奇妙的力量笼罩着城堡,阻止我们离开……” “什么?!怎么会这样?!”这一刻,一整天都惊惧难安的玛丽安终于哭出声来。 而这一次,朱尔斯也没有了维持形象耐心开导的心思,脸色沉得可怕。 之后,大家默契向前,在这条长长的坡道上继续开了下去。 到了这会儿,大家已经说不出自己在这条路上开下去的理由是什么了,而大家也非常明白了彭斯警长的感受。 漆黑冰冷的夜里,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径直向下的坡道……这样的路,实在很容易让人震惊恐惧、几乎崩溃,甚至怀疑自己到底行驶在什么“东西”上。 ——为什么会有这样长的、笔直向下的道路?这真的是一条路而不是某种邪灵的触手吗? ——这条路真的是通往外界,而不是通向死神吗? ——大家究竟是走向生的道路,还是在投向死的地狱? 恐惧与怀疑是一颗种子,只要风轻轻一吹,就会疯狂生根发芽,最后将众人的理智吞噬殆尽。 无言的恐怖、压抑与沉默,笼罩在这条死寂的路上。 大家谁都没有说话。 之后,又过了三十多分钟,也就是21:32′的时候,众人感到前方的路终于不再向下了,而道路前方隐约的灯光,也终于将浓郁的夜色点亮。 直到这时,众人这才狠狠松了口气,精神一振,压抑到极点的气氛终于松懈,一种恍若隔世的轻松感袭来。 然而,没等这口气松完,易文君身旁的玛丽安不知怎么的,突然发出一声恐惧到极点的惊叫,两眼一翻,又一次在易文君面前晕了过去。 易文君心中一惊,连忙转身检查,可这一看,她脸上就露出古怪神色。 “晕过去了。”易文君向前座的朱尔斯解释,“这位女士好像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所以被吓得晕过去了。” 朱尔斯没有回头看她,声音有些发哑:“是吗,我倒是知道什么吓到了她……克里斯汀女士,不如请你也来看看吧……看看这到底是我们的错觉……还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易文君又是一惊,倾身向前,透过前窗看向车辆前方。 只见此刻,在易文君的视线尽头、这条逐渐平坦的道路终点,一个眼熟的建筑正坐落在那里—— 正是早该远离了的莫城古堡! 此刻,城堡内灯火通明,无数盏精致的煤气灯驱散了黑夜,勾勒出建筑的模样,也照亮了建筑庄严的大门与花园,让易文君等人想要装作天太黑看错了都不行! 兜兜转转,大家竟又回到了原处。 有那么一瞬间,就连易文君都忍不住对这诡异的一幕感到毛骨悚然,脑中一片空白,几乎难以思考。 但很快的,道路走到了尽头,众人也必须对此做出回应。 此刻,三辆车在这座熟悉城堡的门口先后停下,可在这之后,谁都没有下车,唯有越发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此地。 两分钟后,易文君率先回神,推门下车。 “我去看看吧。” npc们怕得不行,但玩家头特铁,可不带怕的。 遇到事上就行了,大不了读档。 抱着这样的大无畏,易文君在朱尔斯惊讶的目光下果断下车。 而易文君没想到的是,与此同时,另一辆车上也有人下来了。 正是那位傲慢的路西恩王子! 路西恩看了易文君一眼,显然也被易文君的大胆惊到了,不过鉴于没多久前易文君才怼了他一个狠的,这一刻他就没再“好心地”开口劝说了。 路西恩向易文君礼貌点点头,而后径直向前,大步踏入城堡内。 易文君紧跟其后,也半点没有露怯。 紧接着,两位神甫、约瑟夫警员与德雷克公爵、朱尔斯王子与其贴身男仆,这六人也终于从车内走出,大家分头行动,开始探索这座古怪诡异的城堡。 很快的,在八人合力下,大家将城堡迅速转了一圈,而后得出了两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绝对非常诡异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这座城堡似乎就是众人印象中的莫城古堡,无论是二楼起居室内惨死的博林男爵的尸体,还是地下室内的卡叶塔娜地尸体,都在原地未动,甚至于大家各自的行李都原封不动地放在各自的卧室内,离开时是什么样子回来时就是什么样子。 第二个消息是,这座城堡没有了除三辆车上的人以外的活人了。那些曾经在城堡内工作的男女仆人们、园丁、泥匠等等,竟全都凭空消失了! 众人回到客厅,将情况一对后,便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袭来。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朱尔斯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路西恩,声音轻柔道:“路西恩,我的兄长,你一生戎马,最是见多识广,平日遇见时也多以你的经验教训我们这些年轻人,告诫我们要对经验抱有敬畏之心……如今事已至此,请问兄长你有什么高见呢?想来以你的经验,一定能够给出大家一个信服的答案吧?” “来了来了。”易文君心中暗想,“这个男人终于绷不住心态快要爆炸了。” 路西恩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轻瞥朱尔斯一眼,目光中满是轻蔑。 他没有回答,直奔车上,并且招呼原本跟他来的两位神甫一块儿上车。 “邓莫尔司祭,艾伦助祭,我怀疑这并不是真正的莫城古堡,接下来我要继续往下开,你们愿意与我同去吗?” 邓莫尔司祭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多时候易文君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不过他的低存在感与加德纳男爵的低存在感是全然不同的涵义,因此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他第一时间点头应下:“当然。” 邓莫尔司祭上了车,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主动带上他的助手艾伦助祭,可能是觉得这继续往下的路很可能会超出预期。 但艾伦助祭却像是什么都没感到一样,大步跟上了。 邓莫尔司祭看了他一眼:“艾伦,你要跟我继续往下走吗?” 艾伦助祭毫不犹豫:“当然!” 邓莫尔司祭苍老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很好。” 于是就这样,车门关上,路西恩与两位神甫又一次驱车向前,离开古堡。 德雷克公爵看着这一幕,神色犹豫问道:“朱尔斯,我们还要跟上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64节 德雷克看了一眼经验丰富的彭斯警长,但此时的彭斯警长还没回魂,根本不顶用,而约瑟夫警员则还年轻,也没有主意。 至于加德纳男爵? 算了,这个人就更别提了。 “跟上去?”朱尔斯闻言,古怪笑了一声,“不,不不不,德雷克,我劝你还是安心在这里等着吧!” 说着,朱尔斯从怀中掏出了烟,在他贴身男仆愕然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点燃,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白色的烟雾袅袅而起,朦胧的光线下,易文君看到彻底崩了人设的朱尔斯脸上,是一种了然一切、似笑非笑的不羁与狠辣。 “别急,德雷克,他们会回来的。” 因为在那真正的恐怖与绝望降临前,谁都无法从这里离开! 这一刻,易文君又看了一眼时钟。 22:03′ 此刻,夜风正冷,夜色越浓。 第052章 死亡预兆 朱尔斯一语成谶。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众人焦急又压抑地等待着。他们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也说不上自己是希望看到那三人的回来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直接离开。 但四十多分钟后,当看到熟悉的车辆从远处驶来时, 所有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但却再没有人跳出来说些什么了, 就连连晕了两次的玛丽安都颇为平静, 像是隐含麻木。 因为他们已经清楚明白,如今的众人已经被卷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件之中。 这不是普通人、或是普通使徒能够应对的,所以……着急也没有用。 片刻后, 被路西恩开走的警车在众人面前停稳,路西恩率先下车,眉头紧皱,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人。 当他目光落在朱尔斯身上时,朱尔斯笑了一声:“怎么样, 我的好兄弟,你是找到出去的路后慈悲地转头来通知我们的吗?” 朱尔斯的阴阳怪气没有引起路西恩的任何回响。 路西恩看了一眼众人, 声音沉稳, 带着天然的领袖气势:“如今我们共同遇上了一桩危险而又离奇的事件,我相信我们每个被选中的人都各有理由, 所以我也有理由相信接下来如果想要破局的话,需要我们摒弃前嫌、坦诚相待、群策群力。我想应该也没有人想要留在这里一辈子吧?既然如此, 请大家跟我进入客厅详谈。” 说完, 路西恩向车后座下来的两位神职人员微微点头示意后, 便径直走入灯火通明的大厅。 朱尔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神色散漫地跟上了, 两位神职人员紧跟其后。 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片刻沉默后, 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进入了这座诡异的城堡。 众人依次在客厅内落座,路西恩扫视一眼,见众人已经到齐,便开门见山地说道:“经过我与两位司祭的讨论,我们认为这次的事件很有可能是一起有组织的、大规模的邪神献祭事件,而我们则是入场的祭品。” 在听到“邪神”这个名词的瞬间,易文君蓦然抬眼看向彭斯警长,恰好将他那一瞬间从痴愚混沌表象下破壳而出的惊惧颤栗收入眼中。 易文君垂下眼,若有所思。 首座的路西恩继续说道:“只有那群如地沟老鼠一样的邪教徒,才会弄出这样可怕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死者,也才会出现这样一个大规模的仪式场。所以我们如今破局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探明这个仪式场的真面目,弄清它存在的目的与关要,然后揪出藏在暗处的邪神教会——杀了他们,中断仪式!”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搭话。 眼看路西恩就要以“如何破解邪神教会布下的仪式场”为核心思路探讨下去,一直隐身至今的加德纳男爵终于忍不住了,颤声说道:“殿、殿下?为什么这会是一起邪神献祭事件?难道……难道就不能只是一场普通的袭击事件吗?” 不怪加德纳男爵到现在还心存侥幸,实在是“袭击事件”与“邪神教会献祭事件”的严重程度相差太多太远。如果说被卷入前者还有很大的生还可能,那被卷入后者——别说生还可能了,能留你一具全尸都算是看得起你了。 加德纳男爵还在努力为自己的想法找补:“大家想一想,博林他的死,虽然与卡叶塔娜小姐的死亡撞在了一块儿,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对吧?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场冲着莫城领主而来的私人性质的寻仇?比如说有个使徒与莫城伯爵有着深仇大恨,但在老伯爵生前他没办法复仇,于是就将目光盯住了卡叶塔娜小姐。 “后来,当他杀害了卡叶塔娜小姐准备潜逃时,却不知道怎么的被博林发现了——不瞒各位说,博林他虽然不是个多么高明的使徒,但他的确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至少比我要聪明太多,所以他发现了潜藏在仆人间的凶手的破绽,准备盘问他,但他没料到对方竟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于是当女仆听到动静赶来时,可怜的博林已经惨遭毒手…… “最后,那使徒从窗户逃跑,闯入后山的树林,恰好撞上了寻找卡叶塔娜小姐的管家卡尔斯——或者在这之前他就撞上了卡尔斯,于是将他杀了,形成了三人惨死的局面……请大家仔细想想吧,这也是有可能的,对吧?!” 加德纳求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但在场众人中,只有好心的艾伦助祭回应了他。 “加德纳先生,如今三位无辜者是被使徒加害而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自然不需要讨论。虽然我们至今都想不明白这样的事是如何做到的,可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从这样的古怪情况中脱离,至于那恶徒的具体身份和加害方式,已经没有探索的必要了。” “怎么会没有必要?!”加德纳男爵抬高了音调,“只要找到那个凶手,只要知道他不是邪神教会的使徒,只要证明我们只是误闯这里而不是被特意选中的献祭的祭品,我们就能像来时那样回去啊!这绝不是什么献祭仪式,至少我们都是无辜的,我们没有理由会被选中成为祭品啊!” 这个将所有人都困在局内的城堡,如今已经变成了邪神教会的仪式场,毋庸置疑。 然而他们这些闯入仪式场的人,到底是早被选中的祭品还是意外入局的鱼儿,却对众人的结局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冷静一点,男爵。”这时,就在加德纳男爵失态前,德雷克公爵终于开口打断,“已经够了,不要再说蠢话了。” 易文君看了过去,发觉这个家伙虽然在上个副本里留给她的印象不是“漂亮却弱鸡的炮灰”就是“奇奇怪怪的男人”,但如今他冷着脸喝止加德纳的时候,易文君诧异发现这人竟还挺有认真男人的魅力的。 德雷克冷冰冰道:“艾伦助祭说‘没有讨论必要’只是在给大家留面子而已,真相是大家对此毫无头绪,即便讨论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所以为了给在座诸位保留这最后的一点颜面,干脆不要讨论这件事,安心寻找出去的办法就好了。” “怎么会得不到任何答案?”在极致危险的逼迫下,连兔子都会蹬鹰,何况是人。到了这会儿,加德纳男爵也顾不得二人身份的天差地别了,向着德雷克公爵怒吼道,“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们甚至都没有尝试过去破解这个问题,为什么就这样肯定我们得不到结果?!” “那你来吧。”加德纳男爵话未落音,德雷克公爵一扬手,一叠触目惊心的照片就落在了客厅的桌上,“那你来告诉我们,是什么人做下了这些事——就从那个凶手所信仰的神灵和他觉醒的能力属性开始说吧。” 德雷克公爵向桌上一指。 加德纳男爵随手抓了一张,定睛一看,赫然是卡叶塔娜尸体的诡异照片! 他盯着这照片,绞尽脑汁地寻找解释这一切的理由: “敌人……很有可能是来自战争神殿的使徒,有着‘快速致死’属性的能力,所以可以对小伯爵一击毙命……或者是黑暗女神的使徒也有可能,他们有着‘黑暗’或‘隐匿’属性的能力,所以才能在卡叶塔娜小姐一无所觉的情况下偷袭了她,然后将这位可怜的小伯爵搬到床上放血分尸……” 德雷克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他:“那你准备怎么解释血液的问题?”德雷克指着照片上的尸体,说道,“卡叶塔娜小姐是被人砍下头颅、放干血液而死的,但那些从她体内消失的血液却被均匀地铺在了床铺上——加德纳,你觉得这是怎么做到的?” 卡叶塔娜的死亡现场非常“整齐”,甚至称得上“精美”。 她身下最下层的华丽床铺,就像是一张精美的餐桌,而她的血液则是餐桌的精美涂层,被人均匀细致地抹在了餐桌的每一个表面,最后当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她那具被雕刻精美的尸体才整整齐齐摆在了餐桌上—— 这一整个过程不能说恐怖,只能说变态。 但这样的变态现场却衍生出了许多实际问题,比如说卡叶塔娜的第一死亡现场是在床上还是在其它地方? 如果说床上,为什么她的血液却在床铺上分布得如此均匀?像是被人为涂抹上去的? 而如果是在其它地方,那第一死亡现场会是哪儿?是谁能够在仆人如云的城堡内不动声色地杀害卡叶塔娜并进行转移,最后还做出了如此有仪式感的现场? “大家都知道,使徒们觉醒的天赋能力虽千奇百怪,但他们的属性却大多单一。他们第一次觉醒的能力的属性,往往也代表着他们今后第二天赋、第三天赋的能力属性。” 这一刻,就连易文君忍不住偷偷坐正了些,好奇听着这些她之前从未听过的理论。 在现世,人类社会出现超能力也不过才短短七年而已,离全面步入超能社会更是只有区区五年。因此,现实世界的人类社会对于超能力的探索,都是非常初级且浅薄的,唯一被大家都肯定的理论是: 使徒是一个除了特定方向的超能力外,一切都非常普通的“普通人”。 他离不开吃喝拉撒,他有睡眠和娱乐需求,他无法脱离人类这个社会和群体独自生活,也必须要遵守大多数人都遵守的准则——他依然是一个“人”。 使徒先是“人”,再是“超能力者”,这是被所有人肯定的事。 而除此之外,其它理论都尚待现代社会验证中。 可是,这个游戏世界就不同了。 这里的超能力都发展数千年,使徒的概念早已深入人心,而那些对普通人来说高深莫测讳莫如深的使徒以及理论知识,对贵族来说更是信手拈来。因此这时的易文君听得很认真,思考着有没有依靠这些理论知识改进自己能力的可能。 德雷克继续:“比如说大家都知道的教会的圣徒冕下,他觉醒的第一天赋能力就是神降术。这样的天赋能力象征着他的属性为‘神性’,因此在这之后,他的第二、第三天赋能力同样代表着神性,比如说‘圣言术’和‘邪恶抗拒’……虽然我不知道这位冕下之后又觉醒了哪些能力,但想来也绝对是与‘神性’相关。” 易文君一怔,没想到困扰自己几年的疑惑竟然在这里得到了解答:原来“神降术”的属性,不是“神灵亲和”,而是“神性”? 而生命教会的圣徒竟然也会一手神降术,甚至还有“圣言术”和“邪恶抗拒”? 听起来都挺厉害的样子,只可惜他上周目直接白给…… 总之,换句话也就是说,当她继续将自身能力觉醒下去的话,日后也会有类似圣徒的发展吗? 可她觉醒的第二天赋“痛苦虔信”还能勉强说与“神性”相关,但她的第三天赋音乐之恶则跟“神性”完全没关系了吧……哦,等等,想起来了,她的第三天赋好像不是自主觉醒的。 她不仅是使徒,她还是玩家啊! ……那没事了。 德雷克继续说道:“所以,就让我们按照男爵你的思路来吧,假设前来城堡行凶的人不是邪神教会而是你口中提到过的“快速致死”属性的战争神殿的使徒,或者是拥有‘隐匿’或‘黑暗’能力的黑暗神殿的使徒,那么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一切?前者徒有攻击力,却没有隐匿转移尸体的能力;后者有转移尸体的能力,却又一般不具备对卡叶塔娜一击毙命的攻击能力。你要如何解释?” 卡叶塔娜虽然年纪小,但她的确是一位经过认证的能力极强的使徒,不能将其当作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来看待,所以普通的使徒哪怕是偷袭,也不可能令卡叶塔娜死得这样迅速且毫无动静。 ——这显然是不合逻辑的。 加德纳男爵却是毫不犹豫:“因为这是团体作案!有人负责隐蔽大家的行动,有人负责杀人行凶!” “好的,假设这件事的确如男爵你所说,是一起团体作案,那么这一具尸体又要怎么解释?”德雷克丢出了博林男爵的尸体照片,指着这具死状诡异的尸体问道,“你觉得博林男爵是如何死的?” 加德纳男爵像是在混乱中理清了思路,见此毫不犹豫地说道:“博林是被一个具备‘扭曲’属性的使徒袭击了!那个使徒可能是来自复仇女神的神殿,或者是来自锻造与工艺之神的神殿,因为他不小心博林面前露出了破绽,所以当他被博林叫进娱乐室喝问的时候,果断出手袭击了博林!” 博林男爵不是被具有“力量”属性的使徒撞击而死的,因为他的死亡现场压根就不是受到冲撞后会有的现场。 ——他是直接被“扭曲”属性的使徒用力量原地绞杀的! 加德纳男爵越说越觉得自己很对:“是的,这就能解释博林尸体的古怪之处了,而我们之所以没有发现这个凶徒逃跑的踪迹和方向,也是因为他在黑暗神殿使徒的同伴的掩护下混入了人群中,他根本没有从窗户的方向逃跑——这是非常合理的!” 这一刻,听着这样的推断,不仅是德雷克,就连朱尔斯和路西恩的神色都微微动容。 “‘扭曲’属性吗……”朱尔斯微微挑眉,“这倒的确可以解释现场的奇怪之处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从没听过哪个使徒的属性竟然会是‘扭曲’……也可能是复仇神殿和锻造神殿离我们这边太远了吧?克里斯汀女士,你曾周游列国,见多识广,你有听说过这样的属性吗?” 易文君微微摇头,说了句大实话:“我对你们使徒的世界不太了解。” 可不是吗,现代社会哪像这个游戏世界这么变态? 易文君觉得自己自打进入游戏以来就没见过几个正常人! 想到这里,她看了加德纳男爵和彭斯警长一眼,心中已经有了某个猜测,但并不打算宣之于口。 朱尔斯与易文君的短暂离题告一段落。 接下来,德雷克看着加德纳男爵,不置可否道:“所以如今是三人的团伙作案了。”说着,他又丢出了管家卡尔斯的尸体照片,“那你觉得这一张又是怎么回事?” 关于管家卡尔斯的死亡照片,易文君还是第一次见到,因此她顺手从桌上拿来了几张照片,仔细打量。 只见管家卡尔斯的死亡案件,与另外两起死亡案件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从表面上来看,管家卡尔斯被发现死亡时,他的全身骨骼扭曲,血液在身下炸开,如博林男爵一样,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倒下去,原地把自己摔成这幅死相的。 但与此同时,比起博林男爵那张极度扭曲的脸,他的表情又太过平静,甚至像卡叶塔娜一样,平静的脸上还带着诡异微笑,晦暗发沉的眼珠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像是对上了易文君的目光,像要透过照片看清每一个注视过他的人! 易文君稍稍有点发毛,将这照片拉远了点,心中嘀咕着怎么这人死了反而比活着时还吓人了一些。 而另一头,加德纳也看着这诡异照片。 他对着照片卡壳两秒后,眼珠一转,迅速回答:“还是那个三人团队!他们在袭击了博林后,就转头去袭击了管家卡尔斯!” “但管家卡尔斯的死亡时间在博林男爵之前。”德雷克平静回答,“第一位死亡的卡叶塔娜小姐,是在下午六点左右死亡的,之后很快的,管家卡尔斯死在了后山的密林中;又过了一个小时后,博林男爵才死在城堡内的娱乐室里。如果按照加德纳男爵你的说法,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65节 德雷克将加德纳的思路迅速整理归纳,清晰复述: “三个天南地北的使徒,非常巧合地聚集在了一起,又非常巧合地与莫城伯爵都有仇,于是他们决定同行,对莫城领主进行复仇。他们在同伴的掩饰下成功潜入了城堡,没有惊动任何人,并在今天下午六点左右成功偷袭卡叶塔娜,令其死亡。之后,他们一个人留在现场,对卡叶塔娜的尸体进行改造,另外两人则结伴去找小树林的卡尔斯将其杀害。 “七点,他们返回城堡接应地下室的同伴,但非常巧合地在路过二楼娱乐室的时候被博林男爵发现不对,因此在博林男爵发难前,他们出手袭击了博林男爵,又在女仆发现尸体后乘乱混入人群,最后在事情变得一片混乱的时候来到地下室接应同伴,三人成功离去。 “而更巧合的是,在这一系列的袭击事件发生后的当天晚上,邪神教会的人也决定对莫城领动手了。他们将这里布置成仪式场,想要针对某些人,但我们却特别巧合地闯入,成为了意料之外的祭品。所以今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遇到的所有事件,就是一系列意外与巧合的叠加……是这个意思吗?” 这番话说下来,别说是早已有了想法的两个王子和两位神职人员了,就连女仆玛丽安都看了过来,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认为这一系列的巧合实在是多过头了。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巧合?以为是编故事吗? 而哪怕是编故事,也没有这样编的呀! 加德纳男爵嘴唇张张合合,数次后,他颓然坐下,目光呆滞,像是垂死挣扎的鱼,喃喃自语:“是有巧合的存在的……是有可能的……世界上,真的是有这种巧合的……” 德雷克皱眉摇头,像是不耐烦加德纳的冥顽不灵。 这时候,路西恩站了出来,道:“就算真的有这种巧合,但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都不是探究的时候。加德纳男爵,我希望你不要对这件事抱有什么侥幸心理,如今我们闯入仪式场的事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那就再没有所谓的‘局外人’,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只是探明这个仪式的真相,以保住大家的性命为前提反击邪神教会、结束仪式! “只有我们成功活下来了,我们才能着手对这猖狂的邪神教会进行清缴,才能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才能为惨死在他们手上的卡叶塔娜等人复仇!加德纳男爵,事情有轻重缓急、先后顺序,我希望你务必不要本末倒置!以侥幸的心态将在场的大家都推入到危险之中!” 路西恩的神色非常严厉,那征战沙场多年的杀气扑面而来,几乎令加德纳窒息。 加德纳脸色难看极了,在路西恩的逼视下冷汗直冒,颤栗点头。 路西恩这才收回视线,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只有两个:第一,找到仪式和邪神教徒的线索;第二,保护自己,不要轻易死在这里。只要我们活着,就是对邪神教会的有力反击,大家明白了吗?!” 众人陆陆续续地点头,于是路西恩继续雷厉风行地安排了下去。 “如今敌人藏在暗处,我们站在明处,所以为了防备敌人,接下来我们的所有行动都要在一起,哪怕是休息,大家也要搬到这个客厅里来睡,这样出事时大家也能有一个照应。” 众人露出惊愕神色,显然没想到还有这样一茬。 但鉴于大家此刻都身处可怕的仪式场内,并且还有实力未知的邪教徒在暗处虎视眈眈,觊觎着自己的小命,于是大家还是很快点头同意了。 ——比起隐私和尊严来说,果然还是小命更重要。 于是接下来,大家迅速行动起来,十一人就此分了两组,接连上楼去将自己的床铺行李抱下来,准备在客厅打一场持久战。 然而就在易文君和女仆玛丽安搬动自己的私人物品,同组的警员与神职人员在外照应等待时,她们蓦然听到了又一声熟悉的大叫。 “啊啊啊啊!救、救命!救命!救我啊!!” 易文君这组的人心中一震,连忙向二楼另一组人的方向跑去,然而当众人到场后才发现这是虚惊一场—— 心事重重又胆小如鼠的加德纳男爵,在路过窗帘的时候被飘动的窗帘卷住了,于是他便以为这是来自敌人的袭击,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众人盯着加德纳男爵,脸色古怪,都有很多话想说。 但最后,大家想想如今的处境,还是咽下了这些无用的责怪话语,各忙各的去了。 毕竟如今的天色是真的太晚,大家这一天来经历了太多太多,此刻早已身心俱疲,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去管别的事了。 于是就这样,易文君来到莫城古堡的第一天,就在这古怪的事件与氛围下渡过。 第二天,清晨。 刚睡下没多久的易文君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突然惊醒,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硌得她背脊发痛的地铺上睁开了眼,看向时钟。 此刻,正是凌晨五点,天色尚黑。明明季节已经来到盛夏,但五点的窗外却不见明亮天光,唯有客厅的一盏煤油灯散发着昏黄不安的光。 易文君捂着心脏,觉得心跳得快极了。 可她却一时没搞明白这样的慌张心跳是因为她这会儿实在缺乏睡眠,还是因为……她有了某种不太安定的预感。 易文君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回想几小时前路西恩的安排。 在王室出身军人作风的路西恩的安排下,众人平静接受了“大家一起在客厅打地铺”这种非常不贵族也不体面的安排。 而如今客厅的地铺分布,是由男士们睡在更靠门的那一边,由易文君和玛丽安两位女士睡在稍靠内的一边。 易文君右手边是墙,左手边是玛丽安,远一点是两位献身给神灵的神职人员,而在神职人员更外围,才是各位男士。 然而就这一刻、在她想起这件事的电光石火间,易文君突然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她身旁的玛丽安的床铺,是冰冷的。 更重要的是,玛丽安分明是平躺的姿态,但她的头颅却像是侧躺着的那样,彻底扭到了一边,用整个后脑勺对着易文君。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易文君在这一刻嗅到了血的气息,听到了液体在织物上柔缓深入的细微声响。 噼啪—— 像是血液的泡泡小小地炸开。 噼啪—— 又像是坚硬的骨头被不可抗拒的恐怖之力细细地、慢慢地扭断。 恍惚间,在易文君的注视下,她好像看到玛丽安的头颅轻轻抽动,脊柱不断扭曲抽搐,皮肤下似乎还有某种尖锐的东西在蠕动,像是要破体而出。 “啪!”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客厅内爆开。 下一秒,玛丽安的头颅蓦然扭转了180度,挣脱了脊柱的桎梏,以活人绝不可能做到的动作将她的头转到了易文君面前,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易文君,唇边露出诡异微笑。 第053章 钓鱼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打破死寂。 然而这惊惧惶恐的尖叫却并非来自易文君, 而是来自起夜的加德纳男爵。 这一刻,客厅内的所有人都被惊醒,目光先是落在吓得瘫软在地鬼吼鬼叫的加德纳男爵身上, 而后才顺着他的目光, 看向易文君的方向, 看到了易文君身旁那显然非正常状态的玛丽安、嗅到了从这边逐渐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 “什么?!” “怎么会——” “这……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在这时惊醒过来, 纷纷奔上前来,查看玛丽安的状态,目光交换间, 怎么都想不通玛丽安是如何受到袭击的。 路西恩最是雷厉风行,一把掀开玛丽安的床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此刻的玛丽安与管家卡尔斯、博林男爵属于同样的死法,都是“原地摔死”的, 或者是像加德纳男爵猜测的那样,是被属性为“扭曲”的使徒攻击了。 虽然对于“扭曲属性的使徒”这个说法, 大家都是半信半疑, 毕竟锻造与工艺之神的神殿远在海外,其使徒也大多不会漂洋过海来到东奥雷王国这边;而复仇女神就更别说了, 这位神灵的事迹大家基本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要说祂的神殿到底坐落在何处使徒究竟如何选拔, 那是谁都不知道。 但无论袭击者的身份如何, 有一点却是大家都能够确定的—— 杀人者绝对就在这个城堡之内! 路西恩瞬间抬头, 凌厉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在离玛丽安最近的易文君和两个神职人员身上落定。 “邓莫尔司祭, 艾伦助祭, 还有克里斯汀女士。玛丽安死亡的时候你们是离她最近的人, 你们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邓莫尔司祭抬头扫视了众人一眼,微微思考后,缓缓摇头:“不,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哪怕易文君不用谎言之回声判断都能明白,这位邓莫尔司祭此刻绝对心有隐瞒! 但为什么? 邓莫尔司祭发现了什么? 他又是出于什么理由才隐瞒了这个发现? 易文君抬眼一扫,发现客厅内的朱尔斯,德雷克,以及对邓莫尔司祭最为熟悉的艾伦助祭都是神色一动,显然也发觉了这一点。 但他们却又如易文君一样,怀着各自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将这个疑问暂时按下。 倒是路西恩,这位王子殿下似乎是生命教会的虔诚信徒,对邓莫尔司祭毫无怀疑,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路西恩点点头,很快将目光转向艾伦助祭和易文君。 前者迎着路西恩的目光,看了邓莫尔司祭一眼,同样摇头。 但易文君却没这么多想法和顾虑了,毕竟哪有玩家迁就npc的道理? ——她选择钓鱼。 “要说发现的话,我的确发现了许多。”易文君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或者说,我已经明白了这个案件的绝大部分真相,也知道了凶手的真正身份!” 易文君底气十足的声音如同惊雷,蓦然打破了客厅内的诡谲气氛。 这一刻,所有人都向易文君看来,脸上都浮出了相同的震惊。而至于他们的震惊表象下到底藏着什么,睡眠不足的易文君可懒得管。 易文君道:“我不会直接告诉大家凶手的姓名,因为我知道这件事也不能全然责怪这位凶手,这件事其实非常复杂,如今发展到这个地步早已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我觉得,现在已经是坦白的时机了……接下来,我会在二楼的起居室里等待那位凶手的拜访,当然,除了这位凶手之外,大家也可以选择一个个过来拜访我,但至于我到底会告诉你们每个人多少真相,就取决于我们的关系和我当时的心情。最后,我只会在起居室等到十点,到了十点后,如果那位凶手都没有来向我坦白,那就别怪我直接向大家摊牌了。” 话语间,易文君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无声之间尽显压迫。 紧接着,她披上外衣,径直上了二楼,将面面相觑的众人留在大厅内,独自走进起居室内,将门合上。 易文君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非常危险,并且还特别像是侦探小说里那种以为自己掌握了证据就能稳坐钓鱼台结果被凶手直接反杀的炮灰。 但易文君与侦探小说的炮灰最大的不同,不是她有底牌和武力傍身,而是她——其实压根就不知道真凶的身份。 不,或者说,易文君只知道其中一位行凶者的身份,而不知道背后的真相。 就像易文君在大厅内告诉大家的那样,这起事件其实有些复杂,严格来说是两起案件糅杂在了一块儿,所以才会呈现出一种古怪不和谐的状态。 原本易文君也不该这么快知道这件事的缘由,但奈何系统的“就地取材”实在是取材太过,因此易文君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暴风雪山庄”在现实中的原型,也从受害者的死法找到了现实的对应,最后又从众人的表情和反应中找到了那个破绽所在。 至此,易文君已经明白了一半的真相,而至于另一半的真相……易文君觉得,某位“凶手”应该会给出她想要的线索的。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钓鱼呢……” 易文君心情颇感微妙,虽然身体上已经感到十分疲惫,但心中却隐隐雀跃,一种“事件尽在我掌控之中”的钓鱼佬的底气升起。 “这一次……会成功得到答案吗?” 虽然她钩直饵咸,虽然传闻钓鱼佬什么都能钓到就是鱼钓不到,但关键是对方不是鱼,而且还一点都不聪明啊! “稳了稳了。” 什么暴风雪山庄,什么邪神献祭,什么斗智斗勇,都不带理会的。 她要一通乱杀! 她要一命通关!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66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小时后,也就是早晨六点左右,起居室窗外的天空终于慢吞吞地亮了起来,而易文君也终于等到了第一个拜访者。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位来拜访的竟不是那两个掌控欲爆棚的王子,而是向来低调的邓莫尔司祭。 邓莫尔司祭来到起居室后,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克里斯汀女士,你知道你在做多么危险的事吗?你独自坐在这里,就像是一只无助而待宰的羔羊,那名凶手只要心中有半点动摇、对你生出一丝细微的恶念,你就会丧命于他的手中,再没有挽回余地。女士,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这是来自圣主的祝福,请你好好珍惜。如果你坐在这里的原因是有某个必须要得到的答案,那么如果你信任我的话。你可以将问题交给我,由我在这里等待,为你询问。” 易文君微笑着,不答反问:“邓莫尔司祭,说到信任,我现在倒还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半个小时前,当路西恩殿下问司祭你是否发现了什么线索,你回答没有,但这其实是谎言,对吧?所以邓莫尔司祭,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邓莫尔司祭没料到易文君会提出这个问题,稍作沉吟后,缓缓答道:“如今事已至此,那么告诉女士你答案也没有关系。是的,当时的我的确发现了某件事,但为了大家的安全,我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件事隐瞒下来,避免惊动对方。” “你到底在客厅里发现了什么?”易文君追问。 邓莫尔司祭道:“我发现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顿了顿,邓莫尔司祭又叹息一声,道:“这件事实在出乎了我的预料,原本我认为敌人来自外部,却没想到邪恶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了我们之中。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为了避免凶手情急之下做出更难以预测的恶事,我瞒下了这个发现,准备独自调查,但我没想到女士你……”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掀了桌子。 这会儿,别说大家都知道了凶手就潜藏在众人内部,甚至接下来整个事件的走向,都难以被任何人预测和掌控了。 这位克里斯汀女士,可真是搅得一手好局啊! 说着,邓莫尔司祭又一次苦笑起来。 易文君听着,倒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发现凶手就在我们之中的?” 易文君能发现这件事,是因为她有现实案例的对照,也是因为她一开始就在观察众人,更是因为她自带外挂谎言之回声。简而言之她就是在作弊。 可面前的邓莫尔司祭,又是如何确定凶手是来自内部的人? 邓莫尔司祭坦然道:“是因为神性灵视。克里斯汀女士,你或许不知道,对于我们使徒来说,但你的心灵纯净、与神灵的链接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就能开启神灵赋予你的心灵视角,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而这种视野,我们就称为神性灵视。” 易文君眉梢微扬:“神性灵视?冒昧问一下,这跟使徒们平时口中的灵感有什么区别?听说灵感太高的人容易听到邪神的诱惑,所以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关联吗?” 邓莫尔司祭诧异看了易文君一眼,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悦,严肃道:“女士,你怎能将圣主与那邪恶的篡夺者混为一谈?若如今站在这里的是年轻了十岁的我,那么如今的你恐怕就已经被我押往裁决所了!” “哦,抱歉。”易文君耸肩,“所以这两样东西到底有没有关联?” 邓莫尔司祭:“……” 明明是位体面的女士,怎么做事就这么混不吝呢? 邓莫尔司祭颇感无奈,但如今的情况也不适合谈这个,于是他只能回答道:“有一定关联,但神性灵视是受到神灵保护的。” 易文君:“……” 所以说到底,这就是“马铃薯”和“土豆”、“番茄”与“西红柿”的区别? 那些把同样的食材换个摆盘就抬十倍价的人别也是跟你们学的吧?! 易文君:“所以……邓莫尔司祭你的灵感……你的神性灵视很高,能够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在凶手动手杀害玛丽安的时候,你看到了某些线索,从而发现动手的人竟然就在我们之中,只不过一时间不确定是谁,是这个意思吗?” 邓莫尔司祭点头。 易文君微微点头,若有所思,没想到灵感竟然还有“危险预兆”这样的用处。 这样说来,她之所以会在玛丽安死时突然惊醒,是不是也是“灵感”的作用? 就连这具身体远超常人的观察力、对各种细节与微表情的高敏锐度,甚至是视野内过分鲜活的色彩等,都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灵感极高? ……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如今扮演的人到底是谁? 总感觉原身的身份很不简单,可游戏都进行到这一步了,却还没有线索跳出来……太奇怪了! 易文君一边快速思考,一边又随口向这位邓莫尔司祭套了几句话后,就以一副一意孤行的模样将他送出门,接着继续自己的钓鱼大业。 不过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易文君都没有等到自己想等到的人,而是先后迎来了傲慢劝说她不要这么傲慢的路西恩、心机劝说她多点心机的朱尔斯,以及像是赶鸭子上架般来她面前转了一圈的德雷克。 当德雷克过来时,易文君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不情愿,诧异问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德雷克苦笑道:“其实我根本就不愿意过来,只不过两位殿下说,来的人越多,对那位凶徒的心理压迫就越大、也就能够越快地逼迫他下定坦白的决心……” 因为,来起居室拜访易文君的人越多,凶手就会越着急,越不确定易文君到底跟别人说了多少“真相”。 这会迫使凶手加快坦白的速度,也会压榨他的侥幸之心,让他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暴起杀了易文君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士”。 易文君点点头:“是朱尔斯的提议吗?” 这种贴心且收买人心的提议,怎么看都像是出自朱尔斯之手。 但出乎意料的是,德雷克摇头了:“不,是路西恩殿下的提议。” 易文君惊讶了一瞬间,但又很快丢开,没有放在心上:“那你来也来过了,可以走了。” 德雷克干笑:“这也太快了……反而会令凶手起疑的……” “那你随意。” 说完,易文君就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世界周游笔记》。 之后,起居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唯有翻动书页的声音不时响起。 易文君对这样的情况适应良好,安之若素,但社交达人德雷克却似乎很少遇到这样的安静,不由得露出几分坐立不安。 在一片沉默和安静中,他就像是一只不安的猫一样,换了好几个坐姿。最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没话找话道:“克里斯汀女士……你……其实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老套的搭讪手段,特别是对于你曾经的老师而言。”易文君平淡评价。 德雷克一惊,苦笑摆手:“不,女士,我不是这个意思……就如你说的那样,你曾经是我的老师,既然如此,我怎么会对自己的老师生出不敬的想法?” “是吗?”易文君终于抬眼看他,“但德雷克,你似乎是王都里有名的花花公子,所以女士们对你心生警惕、敬而远之,你应该能够理解的吧?” 德雷克神色越发苦涩,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是的……我知道……我理解……我曾经以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我完全可以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和看法……可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有些人的看法是我不得不在意的,但在那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德雷克的话语十分含糊,但易文君却从中听出了些许端倪。 她上下打量这小子两眼,而后果断低头,重新投入阅读:“行了,走吧。我不是你的心灵垃圾桶,失恋的问题就不要找我倾吐了。” “……真是绝情啊,女士。”德雷克再次露出苦笑,显然对易文君这种有身份压制且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物毫无办法。 他依言向外走去,但当他站在门口,手掌按在门把手上时,他顿了顿,蓦然轻声问道:“女士,你有过非常后悔的事吗?”不等易文君回答,他说,“我有过。” “我曾经倾慕过一个非常特殊的女士,她美丽、机警、聪明,迷人得不可思议。我想要得到她的注视,但却完全没有办法、没有头绪,因为当时的她已经爱上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什么都不该做。直到有一天,我见到她第一次收下了一位外人的花——一位如同我倾慕着她那样迷恋着她的人的花。” 易文君神色微动,翻页的手停了下来,目光虽还停留在书页上,神思却已经飘离。 德雷克的声音在安静的起居室内响起。 “我当时心中妒火中烧,但却还要强装笑容,问她为什么要收下这一束花。‘明明你都从来没有收过我的花’,我开玩笑一样地问她。 “她回答说,‘花束代表着纯洁的爱恋,如果可以,我当然不会收下恋人以外的人送来的花。但这个可怜的人已经对我神魂颠倒了,与我的缘分也只有最后的这一束花而已,如果我连这样微弱的期冀都不愿成全他的话,那未免对他也太残忍了……但是德雷克,你是我的朋友,为什么你要与他相比?’ “为什么要与他相比?是啊,为什么我竟然会问出这种可怕的问题?当时,我近乎逃一样地离开了,而在这之后,我再没有送过她哪怕一朵花,因为我的骄傲让我绝不愿向她承认我早已经对她神魂颠倒,不愿承认我早已经如同那个可怜的人一样,拜伏在她的裙角。 “但后来……我后悔了……” 德雷克声音苦涩极了。 易文君终于抬头看他,但却只看到了一个僵立的背影,就连上周目那头曾被她暗暗吐槽过数次的“孔雀开屏”一样的红褐色的长发也垂落在他肩上,像是失去色彩。 “我后悔没能送给她哪怕一束花,即便这代表着我要抛下我的骄傲,向她低头承认我爱慕她如痴如狂,哪怕她要将我的心与这束花一同抛在脚下踩碎也无怨无悔……但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在此之后,再没有挽回的机会。如果这一切都能重来,我一定——哈,离开王都后我就变得越来越傻了……哪里有什么‘如果’呢? “抱歉,女士,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跟你倾诉了这样一大堆无用的话……如果有对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请你忘了吧。” 说完,德雷克打开门,大步离开。 起居室重回宁静,易文君幽幽出了会儿神,叹息摇头。 “果然老话是对的——智者不入爱河。” 爱情? 啥爱情不爱情的,爱情只会影响人拔剑的速度! 想到这里,易文君便低下头,准备重新投入书页中,拓展自己的知识面。 但就在这一刻,敲门声再度响起。 笃笃笃—— 又有人来了。 易文君扬声道:“请进。” 门外的人迟疑瞬间,慢吞吞地扭开门,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易文君定睛一看,神色顿时微妙起来。 因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赫然是彭斯警长! “彭斯警长,竟然是你呀……”顿了顿,易文君笑意微妙,“来吧,来吧,我相信你此刻一定有很多的话想要对我说……那就关上门到我面前来吧,不要坐太远,我觉得接下来的话你应该不想再被第二个人听见才对。” 彭斯警长原本就颇为微妙的神色立即改变,脸上浮出不易察觉的警惕:“克里斯汀女士,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竟在暗地里怀疑我是凶手吗?” “不,当然不。”易文君笑容越发深了,“你当然不是凶手,你没有任何作案动机,也没有任何作案能力。你只是某个对真相一知半解、自己就把自己吓得快要魂飞魄散的可怜人而已,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彭斯警长脸色酱紫,庆幸也不是,愤怒也不是,一时间神色颇为滑稽。 易文君再一次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沙发椅,说:“坐吧,警长,接下来我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请不要站那样远。你瞧,我只不过是一位柔弱无力的女士而已,不能将你怎么样的……就坐在我面前跟我谈话吧。” 易文君的话语似乎是正确的,至少在所有人的眼中,她一直都是“养尊处优体面了一辈子的宫廷礼仪师克里斯汀”,攻击力甚至连玛丽安都不如。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易文君时,彭斯警长心中总有某种危险预兆。 这样的预兆,有可能只是他心里有鬼所以想得太多,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是因为他面前的这位女士实在过分从容。 ——从容不迫的气势,以及那双似乎看穿一切的眼睛。 这样的组合,实在是令彭斯警长心中发毛,忍不住在门口踌躇不前,开始怀疑自己来找易文君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易文君看着这个举棋不定的男人,心中开始不耐烦了。 “好了,不要在那边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的。”易文君直白说道,“你不就是一位暗中信奉邪神的邪教教徒吗?现在起居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都没怕你有什么好怕的?坐下,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彭斯警长瞬间脸色大变,再不敢磨蹭,呲溜一下蹿到易文君面前的沙发椅上坐下。 第054章 第一条鱼 起居室内的空气十分安静。 彭斯警长坐在椅子上, 直到听到壁炉内木柴燃烧爆出的噼啪声响,这才恍然发现起居室的壁炉不知什么时候被点燃……虽然此刻的他手心里满是冷汗,身上也没有感到半点热度。 这个城堡的夏天, 似乎格外地冷, 就连壁炉的热度都无法覆盖一个房间。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67节 但彭斯警长已经没有功夫注意到这些了。 他紧张地注视着易文君,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易文君的表情上。 在这一刻, 彭斯警长想要虚张声势,想要向易文君义正辞严地表示自己是受雇于东奥雷王国的有编制的公务员,更是国教生命教会的忠实信徒, 所以他绝不是那种会暗地里供奉邪神的邪恶之辈! 可是…… 可是如果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在诈他呢?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他就是做下了……某些事呢? 甚至生命教会的两位神甫现在就在楼下的大厅!! 此时此刻,彭斯警长汗如雨下,想要离开,但不敢离开, 想要开口,又无法开口, 唯有捏着帽子的手臂一阵阵地颤抖。 易文君见此情景, 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两眼:这男人,心理素质不行啊! 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警长的。 钓鱼钓到了意外的家伙, 易文君决定给他多留两分钟。 她将高配测谎仪拿在手里,向彭斯警长一笑:“好了, 请说吧——关于当地邪神教会的事, 关于这座城堡和卡叶塔娜的事, 你都知道多少?都跟我说说吧。” 彭斯警长嘴唇张合,额上又一次冒出了细密冷汗, 眼珠颤抖中不停转动, 像是在思考某个谎言。 易文君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不要试图对我说谎, 彭斯警长,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在你知道死者是卡叶塔娜的时候,你瞬间就变了脸色,试图逃跑。如果你想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我就只能将你交给楼下的两位神甫大人和路西恩殿下处置了……路西恩殿下是王国西境的无冕之王,还是生命教会的虔诚信徒,你应该知道像你这样的人落在他手里是什么下场吧?” 易文君的这番话语彻底击溃了彭斯警长的心理防线。 想到楼下的那些人,想到接连死去的高层教会成员,想到自己此刻孤立无援的处境,彭斯警长颤声道:“我……我说……” 于是,接下来,在彭斯警长的诉说下,易文君终于第一次了解到了扎根于东奥雷王国的这个邪神教会。 邪神教会,其实是一个非常笼统的称呼,因为事实上在这片土地上被隐秘相传的邪神有许多个。 其中那些力量太过弱小、活跃地区太过偏远、信徒太过稀少以致于连名讳都不清楚的邪神,暂且先不提,光是活跃在东奥雷王国附近地区、有自己名讳的邪神,就有四位。 分别是“万物归一者”、“全知主宰”、“朔月女士”和“生命母神”。 而这个扎根莫城、早已在过去数年间深深渗透了东奥雷王国上下的邪神教会,其信仰的邪神正是以“黑山羊”为标志的生命母神。 以脚下影子为基点的阴影之海,是生命母神给她的每一位信徒的赐福,而至于祂的信徒究竟能从这片阴影之海内开发出什么特性和什么能力,就完全看每个使徒自己的潜力了。 比如说易文君见到的赫伯特、胡克二世、卡叶塔娜和卡尔斯四人。 其中卡尔斯力量等级太低,就不说了。 而赫伯特的阴影之海,显然有着石化效果,并且这样的石化不仅会影响肉身,还会影响思维,令只要注视到他阴影之海的人,其肉体与思维一同凝固,最后化作无法动弹无法思考的石像,是非常强力而可怕的技能; 至于胡克二世的阴影之海,按道理应该也有非常可怕的能力,只不过在歌姬副本中,第一周目的易文君只是惊鸿一瞥,暗自猜测可能带有“深渊”或“吞噬”之类的属性,应该很是麻烦,因此二周目打本时上场就直接给他禁用了,目前更多情报尚且不明; 最后就是卡叶塔娜。卡叶塔娜与前几人同为邪神使徒,但她的阴影之海似乎并非攻击的方向,而是倾向于异次元空间袋那样,可以将一些非常庞大、不便现身人前的东西放进去储存起来,必要时候再放出,看起来是个非常工具人的能力,但易文君却觉得非常厉害,因为卡叶塔娜只要将百来吨炸弹放进阴影之海,需要用的时候再放出来对敌……想想都很不得了,简直是降维打击啊! 不过,在了解到这些邪神基础常识后,易文君也对这位邪神生出了更多的疑问来。 “你说的这一位——”这一刻,易文君想要直白地说出“生命母神”这个词,然而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一种近乎悚然的危险感袭来,好像只要她将这个词念出,就会有什么不可预测的危险发生。 ——奇怪,为什么彭斯警长可以说她却不能说? 是因为自己目前的身份有问题,还是因为如今邪神高达72的“好感度”? 易文君心中一动,将这个名字咽下。 “——你说的这一位神灵,为什么祂的名号听起来与生命圣主这样相似?”易文君问道。 彭斯警长踌躇了一下:“……我不知道。” 易文君手中的测谎仪冰冷,她直白说道:“说谎。” 彭斯警长一抖,苦笑一声,苦涩道:“我只是……听过一些传闻,但不能确定真假,毕竟这些东西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该知道的……” 谎言之回声开始回温。 易文君说:“没关系,你只要将你听到的告诉我就够了,我会判断这个消息的真假。” 彭斯警长讶异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到底还是将他听到的小道消息告诉了易文君。 “这些事……我也是非常偶然的情况下听到的……女士,你要知道,我们莫城正是邪神教会和正神教会的对抗前线,虽然这里其实……”其实早已被邪神教会攻下,成为了邪神教会的大本营,就连身为警长的彭斯,都已经暗中加入了邪神教会,听从邪教的命令,而至于这里的生命教会,其实早已逐渐沦为摆设,“……但至少在表面上,我们莫城的警署每天出警时都会抓到许多疯狂的邪神教徒。” 易文君惊讶道:“由你们去抓?你们抓得住吗?那应该都是一群能力强大的使徒吧?” 彭斯警长苦笑一声:“不,女士,王国人们口中的‘邪神教会’,其实不但包括了邪神使徒、邪神教徒,甚至还包括了邪神的崇拜者,这是三个截然不同的群体。而在这些群体之中,他们大部分都不像外人想的那样神秘莫测,而是鱼龙混杂,能力参差不齐,特别是那些自发信仰邪神却不得其门而入的崇拜者,他们就曾做下许多疯狂而愚蠢的事。 “比如说我加入警署后出警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去抓捕一个恐惧死亡、寻求永生的老家伙。他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曾屠戮了十八位孕妇,就为了将她们体内的婴儿取出献给神灵,取悦神灵,试图以此求得永生……当他被我们警方的人撞破的时候,他正在扒下那些可怜孕妇的皮,试图缝制能够召唤邪神的人皮祭坛……” 易文君眉头皱了皱,问道:“这是什么仪式?你们信仰的这位神灵还有赐予人永生的能力?” “这是错误的仪式,并且生命母神也根本没有赐予人永生的能力。”彭斯警长坦然道,“是这个老家伙完全搞错了。他怕死怕疯了,根本不知道正神以外的神灵里也有不同神职的划分,不知道他所求的根本不是生命母神而是万物归一者,更不知道如今扎根莫城的是生命母神的教会。他试图向万物归一者寻求永生,但却不知道万物归一者绝不会回应生命母神势力范围内的召唤,甚至连祭台都摆错了……” 彭斯警长说到这里时叹了口气,神色复杂极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怕死而又丧心病狂的疯子而已……但我们莫城警署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抓捕这些疯子。” 说到这里,易文君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们每天都是跟这样的疯子打交道?难道你们就不怕在这些疯子里遇上真正的使徒、真正的献祭仪式?就比如说这次。” 彭斯警长掏出帕子,开始擦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而且我们在有了……教会的支持后,警署的人的行动和调查也变得比以前安全多了,万一真的有什么不可控的事发生了,我们能够选择性地向两方教会求助……只不过我没想到这次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易文君心中一动:“这么说,你也是一位使徒?” “自然如此,女士。”彭斯警长的话语理所当然,“虽然我的能力不强,我们警署的整体能力也远不如教会强大,但每个想要往上走的人都必然是使徒,这是毋庸置疑的。” 易文君点头,从这样的话语中很快明白了两件事—— 原来莫城这地方,早已经黑白勾结,两方相互给对方打掩护,上午抓的人,可能下午就放了,最后一直呆在监狱等待审判的,估计只有一群不得其门而入的邪神崇拜者,以及误闯此地的信仰其他邪神的倒霉鬼。 而至于生命教会和约瑟夫这样的低级警员,则全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件事则是,东奥雷王国的警察局原来竟还肩负着使徒所的责任。 在现世的世界里,是由警察局负责普通人的案子,由使徒所则负责超能力者的案件,只有能力不强的使徒才会一直待在神殿当吉祥物。 因此,当博林男爵死亡,大家一致决定报警时,易文君还以为这是让警察先来走个过场,进行一些基础调查,然后再归档、走特定程序将案宗转给使徒所之类的地方深入调查……但她却没想到在东奥雷王国,警察局和使徒所二者的职能早已被合为一体! 地方警署成为了能力不强的使徒们的最佳去处,或者说只有成为使徒,才能晋升警长,独当一面;而能力强大的使徒,则要么留在了神殿,专心发展,要么成为了高级军官。 看来这的确是一个发展得自成一派的“超凡”的世界与国度。 “只有成为使徒才能继承爵位”,“只有成为使徒才能当上警长/高级警员”,“只有成为使徒才能晋为高级军官”,而与此同时,东奥雷王国的官方信仰是生命教会,所以“只有信仰生命圣主才能成为使徒”……这根本就是个死循环啊! 难怪莫城的邪神教会要千辛万苦造出一个“神眷帝王”胡克二世,难怪胡克二世花了近四十年才搞出了那么一点反抗生命教会的苗头,要换做是让易文君来主持颠覆生命教会的事的话,她才不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她选择造核弹。 易文君将话题拉回来:“所以你就是从这些不明来路的崇拜者和他教的人口中听到的小道消息?” “是的。”彭斯警长苦笑,“所以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无妨,你直接说就是了。” 彭斯警长又一次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压低了声音,低低道:“我听说……母神祂……其实根本不是正神教会口中的‘邪神’!祂才是最初的圣主!” 易文君心中一惊,哪怕是自认局外人的她都被这样的消息吓了一大跳。 她捏紧了手中的谎言之回声,然而这一次,这个值得信赖的高级测谎仪竟再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易文君心脏怦怦狂跳,在这一刻心中生出了无数猜测。 而对面,彭斯警长的话语还在继续。 “这个消息来自一个从遥远的梦比斯境来到莫城的窃死者,他是万物归一者的信徒,也是个神神叨叨的疯子!从他的口里,我听到过很多可怕的话语,甚至包括一些不可思议的狂悖之言……他曾经说,东奥雷王国如今的一切终会毁灭,生命教会将会倒下,一个前所未有的掌控者将会接管这里的一切秩序;他还说,‘五大正神’的传说根本就是谎言,世上根本没有第五位正神的存在,否则怎么会没人知道第五位正神祂的名号?他甚至还说,就连如今的几位‘正神’其实也毫无神性可言,祂们根本就不是神,而是,而是——” “是什么?”易文君追问。 彭斯警长额上的汗更多了:“……而是……是一群窃夺古神力量的……小偷!” 说出这句话后,彭斯警长就急促呼吸起来,用力摇头,像是要将那些话彻底从自己身上甩出去、甩脱与自己的联系。 “抱歉,抱歉,女士,我实在不敢复述那些疯话……说实话,我只是稍稍回想就已经开始头痛欲裂了,我实在没办法将那些话复述给你听……我也不敢将那些渎神之言说出来……事实上,我一直认为这些是纯粹的疯话,我从来不敢相信这些……若不是你一连追问,我是绝不敢将它们说出口的!” 彭斯警长的神色非常惶恐。 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不是他如今的处境艰难,落到了易文君手里,被易文君步步逼问,像这样同时得罪正神和邪神的“疯话”,哪怕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轻易说出。 易文君倒不像彭斯警长这样恐惧,毕竟她也从来对神灵没什么敬畏之心。 但此刻的她却感到了另一种恐怖——一种介于真与假、谎言与真实之间的虚无和恐怖!! 易文君清楚地知道,她如今玩的是一个游戏,甚至只要她想,她随时都能打开游戏面板,看到自己那些被数据化的能力。 可与此同时,易文君更清楚这是一个“就地取材”的游戏! 所以,这一刻,熟悉的问题再度重现:这里的“就地取材”,到底包括了哪些? 自己记忆中的“造神运动”,真的像教材上说的那样简单纯粹吗? 易文君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谎言之回声,然而自从进入神灵相关的话题后,它就再也没有给过她回应。 易文君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彭斯警长现在这张惶然不安冷汗直冒的脸,知道哪怕接下来自己继续逼问也应该不会有任何结果了。 于是她果断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么,为什么你在知道卡叶塔娜死亡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你都知道些什么?” 彭斯警长深深呼吸,好一会儿后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他试探着看了易文君一眼,说:“女士,你应该知道这座城堡的情况吧?” 易文君直白道:“是。这座莫城城堡,正是那位邪神信徒的大本营,数代前开始,邪神教会就在经营此地,而卡叶塔娜更是管理这里的高层人员,对吗?” 听到这里,彭斯警长再度苦笑,彻底掐死了侥幸之心。 “没错,就如女士你说的那样……”彭斯警长苦涩道,“这个莫城,早已经不再属于东奥雷王国、也不再属于生命教会了。这是属于母神教会的地方,是教会向东奥雷王国和生命教会发起进攻的最前线!所以这里的每一个变化都不容小觑,更何况是卡叶塔娜这样的高层——连卡叶塔娜都死去了,我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这不是你连尸体都不看一眼就要逃跑的理由。”易文君淡淡说,“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那些东西是真是假……我只是非常害怕……女士,那个窃死者,就是我之前同女士你说的那位来自梦比斯境的疯子,他曾经说过一些‘疯话’。他说古神其实从未离开,古神从未失败,古神从来不会放弃从窃……窃取祂们力量的小偷身上夺回自己的神力……所以很快的,古神就会打开通往我们世界的门户,降临人间……到了那时候……到了那时候,一切的秩序都会被改写……” “你不是说这是‘疯话’吗?你不是说你从来不相信那个疯子吗?”易文君质问,“怎么这回你又轻易相信了他?” 彭斯警长再次擦起了汗,声音苦涩至极:“我也不想相信他……我只是不得不相信他……女士,你,或者你们,应该都猜测过这次的城堡应当是某次献祭仪式,但你们应该不知道这次献祭仪式的真面目,也不知道这次献祭仪式的真正目的……” “你知道?”易文君问。 “是的,是的,我也没想到我竟然知道这个仪式……这个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仪式,我竟然有一天亲眼见到了……”彭斯警长颤声道,“在我听到卡叶塔娜死亡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正在开‘门’!” “开‘门’?什么‘门’?!” “一扇能够令世界之外的古神现身人间的‘门’!一扇带来不可思议的灾难和死亡的‘门’!它以前从没有成功过,我也一直相信绝不会有人成功,但那个疯子的话全部都应验了,全部!所以我不得不相信……是的,这一次的仪式一定会成功!祂一定会从‘门’外的世界降临!这里就是地狱!我们谁都逃不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听到卡叶塔娜死亡的时候就知道是这个‘开门’的仪式开始了?”易文君咄咄逼人,“你甚至都没问过她的死法!”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68节 “这种事根本不需要问!”彭斯警长的声音越来越高,神态也越来越癫狂,“卡叶塔娜是教会的圣徒,每一位圣徒都是教会所能献给神灵的最高祭品!如果她死在了教会外部,那么一定是因为她遭遇了可怕强大的敌人,可如果她死在了教会内部,那么就只有一个理由——教会放弃了她,教会在用她献祭,教会在用她开‘门’!” “教会的人?既然是教会的人,那到底是谁动的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是谁动的手?!” “不,你一定知道!你在莫城这么多年,你跟邪神教会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你见过邪神教会的那么多人,所以你也一定曾经见过他,你一定对他有过印象——相信你的直觉和灵感,相信那个从你脑袋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人、就是最有可能主持这一切的人!告诉我,是谁最有可能做下这一切,是谁最有可能把身为圣徒的卡叶塔娜献祭出去?当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你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到底是谁?” 这一刻,在易文君的层层递进层层诱导下,彭斯警长身体一震,脑中闪过某个不可思议的人,脸上顿时浮出愕然神色,呼吸凝固,呆立原地。 易文君一惊,连忙追问:“彭斯警长,告诉我,你现在想到的人是谁?!” 彭斯警长缓缓回神,缓缓摇头,声音干涩:“不,女士,这不可能……你太高看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脑袋里第一个出现的……是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人……”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他已经死了,是我亲眼看到他在熊熊的火焰中被烧成了灰烬,亲自参加了他的葬礼,亲眼看到他的骨灰被葬入墓地……” 这一瞬间,易文君心中也浮出某种预感,神色微妙:“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彭斯警长苦笑:“是这座城堡的上一任主人,赫伯特·伯纳德。” 第055章 第二条鱼 意料之外的情况, 意料之外的收获。 易文君心中沉吟,在接下来的三言两语间很快将不安的彭斯警长送走。 不过,当易文君静下心来再回想“赫伯特六世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时, 她却又觉得这件事虽然在意料之外, 却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按照起源篇里的表现, 易文君实在很难相信那个冷酷的赫伯特六世竟是一个会因妻子离世而“悲伤过度”殉情的人。 这不, 果然诈尸了不是。 但很快的,问题又来了——赫伯特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到底藏在哪儿? 哪怕是使徒,能力发动间也得有个有效射程吧? 以生命母神的圣徒胡克二世、或者以生命圣主的那位白发圣徒为标准, 他们的能力辐射范围大约可以覆盖一个宫殿,也就是面积10公顷左右,半径约1.7公里,算是非常了不起了,人形自走大炮不过如此。 而赫伯特六世的能力肯定是比不上圣徒们的, 所以假设他能力射程极限在1.2~1.5公里,那么当他发动能力想要杀人时, 必定不会离得太远, 至少要待在城堡内。 虽然邓莫尔司祭有过证词,说杀害玛丽安的凶手就在众人之中, 不过易文君却知道——如今摆在大家面前的,其实是两起事件。 直接动手杀害玛丽安的凶手, 不一定就是幕后真凶, 而可能只是真凶手上的一把刀! 思考间,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当时钟指向九点,离易文君“公布答案”只剩最后一个小时的时候, 敲门声响起, 易文君终于等到她真正等待的人——加德纳男爵。 “看来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男爵。” 看到这个男爵出现在门口,易文君终于露出真心笑容。 “请进,请坐,对了,还有关门。”易文君的神情非常亲切,“加德纳男爵,太好了,我想你终于决定来来跟我谈谈你杀害博林男爵的心理路程了?或者是你被人威逼利诱杀害玛丽安时的想法?请说吧,我一定会好好听的。” ——什么?! 这一瞬间,加德纳男爵脸色剧变,转身就要逃跑,但他的手刚放在门把手上,易文君的一句话就将他钉在原地。 “你确定要离开吗,加德纳男爵?你确定你要独自面对楼下那一群能将你瞬间撕裂的使徒们,都不想跟我这位柔弱的女士来一场坦诚的对话吗?” 加德纳男爵汗如雨下,握紧门把手的手掌紧了又松,反复数次,脸上的表情也在涔涔冷汗中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易文君笑了一声,继续道:“哦,对了,再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打算杀了我的话,那恐怕是来不及的,因为在你之后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来拜访我了,所以我如果真的死在这里,那么最多一小时后,楼下众人便能立即发现,而后推测出动手杀我的人就是你——加德纳男爵,你是想要跟我好好谈谈,还是想要搏一搏可能性,试探一下大厅里大家脑袋够不够灵光,还是试一试你背后的那个人肯不肯保你呢?” 这一刻,加德纳男爵脸上肌肉一阵抽动,片刻后,他转过身来,面对易文君,脸上的表情又变回了那和蔼可亲到近乎懦弱好欺的模样。 “女士,你说笑了……我怎么会对你出手呢?”加德纳男爵苦涩道,“我做下的这一切……都是被迫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人……我本来应该是一个好人啊,女士!” 易文君不置可否,一指面前的沙发椅,道:“请坐,我们还有一个小时来谈论此事。” 加德纳男爵叹了口气,坐在了彭斯警长曾坐过的那张沙发椅上,开始了一番漫长的自我剖白。 在剔除掉那些闪烁其辞、自我标榜和粉饰太平后,易文君很快从加德纳男爵的口中拼凑出了一个十分具有时代特色的黑色幽默故事—— 原来,加德纳男爵和博林男爵两家说好听点是世交好友,说难听点就是两个不起眼的小透明在王都抱团取暖,汲汲营营,琢磨着加官进爵的办法。 只不过这么多代下来,两方的爵位都没啥进展,都是谁都能踩一脚的男爵爵位,不过博林男爵家倒是有意外收获,经营有方,发家致富,很快就鸟枪换炮了。 于是渐渐地,每天表面光鲜亮丽回家却只能啃面包的加德纳男爵,就从博林男爵的好友不知不觉沦落为了博林男爵的小跟班,而报酬就是博林男爵时不时抛过来的一些经济上的支援和面子上的支援——面子支援是指在大家出席重要宴会的时候,博林男爵会借给加德纳男爵一些贵重配饰撑场面。 不得不说,这样身份、地位和心理上的转变,换做一般人,大多都难以接受。 普通点的直接表示自己不需要这种代价是变作曾经好友跟班的“支援”,傲气点的就干脆不混这个王都了,回自己的领地去当个横着走的土皇帝也是不错。 但加德纳男爵是个好脾气的老实人,于是他对这番转变和支援欣然接受,并且充满感激甚至勤勤恳恳地当起了博林男爵的跟班。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前段时间胡克二世暴毙,大量起义军也像是得到了神启,涌出了一大片使徒,不但在东境的战场上反杀王国军,甚至还掀翻了东境贵族的老家! 见此情景,众东境贵族连忙彻夜逃跑,大量涌入王都——这一番地区贵族的涌入,不但令如今王都的局势越发混乱,更是在经济上对本就举步维艰的小贵族们造成了巨大冲击!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群逃难贵族虽然没了领地,但他们的头衔和数代积累的财富还在,因此当他们一蜂窝地涌入王都后,新老贵族们死性不改,开始了新一轮的经济攀比,直接造成了王都纸贵。 再加上王都外有日趋活跃的起义军,内有动荡不安的王室与教会,于是在不知道谁的恶意操作下,王都内形势越发紧张,各种日用品和奢侈品价格节节暴涨。 那些原本就是死撑面子的小贵族们,这一回是被挤得彻底待不下去了,因此一些聪明的小贵族很快就选择了急流勇退,在这场时代的巨浪退潮前及时离开王都,避免成为那个当众裸泳的人。 而博林男爵和加德纳男爵,正是从这时代巨浪中逃跑的众多小贵族之一。 他们卖掉了王都内所有的庄园、产业、仆人等,甚至连不愿意离开王都这个繁华之地的妻子都被他们抛弃了,火烧屁股般地将这些不能带走的东西兑换成了黄金白银之类的硬通货后,便卷包袱登上去往莫成的火车,试图在莫城这种“偏远的乡下地方”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重新抖擞起自己的贵族气度。 然而很快的,意外发生了——加德纳男爵竟在火车上不小心弄丢了博林男爵借给他的镶嵌着紫宝石的贵重手杖! 这实在是个要命的意外,因为那手杖十分昂贵,其价格相当于加德纳男爵如今的全副身家,如果他真的要掏钱向博林男爵赔了这支手杖,那么接下来的加德纳男爵别说维持什么贵族的脸面了,他只能流落街头! 而更要命的是,博林男爵非常聪明,才下车没多久就发现了加德纳男爵弄丢了手杖,于是他勒令加德纳男爵在三天内赶快想个办法平账,要么还手杖,要么还钱。 说到这里,加德纳男爵的脸色苦涩,但那双眼里却有着说不出的阴鸷与愤恨。 “昨天傍晚,我趁着博林在娱乐室心情好的时候,来到他面前苦苦哀求,恳求他放我一马,不要让我赔偿那支昂贵的手杖……那样昂贵的东西,我怎么赔得起?!那可是我的全副身家啊!但博林他竟然想也不想,一口就拒绝了我,甚至还跟我说……还跟我说‘人总是要为自己的事付出代价的’,哈!” 加德纳男爵的脸色越发扭曲。 “我跟博林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在他面前小心奉承了他这么多年,哪怕是养狗也得有点感情了吧?!可是他呢?他明明都那么多钱了,那么多钱——女士,你知道吗,他有整整十六个箱子的黄金!十六个箱子啊! “可这样的他不但对我的困境坐视不理,半点不肯向我伸出援手,甚至还雪上加霜,让我一定要想个办法赔了那根手杖!明明那根手杖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为什么他一定要我赔偿?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我?他就是想要我的钱!他就是想要我的命!” 加德纳男爵说到这里,面色涨红,胸膛起伏不定,目露凶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是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仇人。 “他都做到了这个份上,我如何还能坐得住?他既然想要杀我,那我只能先杀了他!女士,我完全是被迫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其实是个好人,除了杀害博林之外我再没做过任何坏事,甚至我平时都从来都不说任何人的坏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博林!是博林这个可恨的家伙将我逼到了绝路,是他逼我动手做下的这一切!!” 面对激动得几欲落泪的加德纳男爵,易文君只是露出一个礼貌微笑,全当是对这个故事的回应。 从易文君的角度来看,加德纳男爵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少见,或者说他就是易文君在现世新闻上常见的典型的“老实人”——那种因没钱没权没势没头脑,而不得不选择老实的人。 这样的人,只要一给他向弱者施加屠刀的机会,他保管能做出震撼人心的大事件来! 而这也是为什么在许多社会新闻的报导中,许多杀人犯的邻居们却都评价杀人犯“平时一直都是个老实人”的缘故。 易文君对这种人没什么多余看法,只问道:“加德纳男爵,你说你其实是表面光鲜,内里已经十分贫困了,那你怎么不加入军队或教会为其效力?你的能力应该是相当少见的,如果加入军队或是教会,说不定还能以此立功,到了那时,一根紫宝石手杖对你而言应该也不再是问题了。” 关于使徒能力和薪金的知识,易文君还是刚从彭斯警长口中问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但加德纳男爵闻言,却只是摇头苦笑:“女士你不懂,生命教会是正神教会,他们向来排斥‘他神’的信徒,认为‘他神’的信徒都有可能是潜在的邪神教徒……虽然到了如今,他们的行事比起往年来说已经和缓许多,不至于对我这样的外教徒喊打喊杀,但如果我想要加入其中为他们效力的话,却是绝不可能的。” 易文君好奇道:“你信仰的那位神灵究竟是谁?分明生命教会才是东奥雷的国教,你是怎么找到那一位‘他神’的教义,又是怎么成为那位神灵的使徒的?当年你袭爵的时候,你是怎么通过考核的?” 加德纳男爵脸色苦涩更深:“我们家世代信仰的圣主都是复仇女神,我也只不过是随了我们家族的传统……至于袭爵的使徒考核,像我们这种小贵族,考核的人又怎么会认真探究呢?” 易文君点点头,又道:“那军队呢?哪怕你信仰他神,但如今王都局势动荡不安,正是需要使徒效力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加入军队?” 加德纳摇头得越发厉害了:“女士你说笑了,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加入军队呢?我知道我的能力微弱,性格也不是什么勇猛精进的人,贸然加入军队这样的地方,岂不是给我给大家都带来危险?做不到的,这种事我根本做不到的!” 哦,所以你反正是这也做不到那也做不到,就是杀自己的好友兼债主的时候就很做得到是吧? “我明白了。”易文君说,“那你动手杀害玛丽安的理由是什么?” 加德纳男爵听到这件事,眼泪都快下来了:“我是被迫的,女士,是那个人找到了我!是那个人用博林的死来威胁我!他说,如今的大家都以为古堡的一系列死亡是我做下的,接下来无论我如何解释大家都不会相信我的无辜,所以他逼迫我在今天早晨杀死玛丽安,否则就揭露我凶手的身份,将一切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女士,女士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个好人,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易文君暗道,那你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那人说要陷害你背锅,难道大家就会相信是你杀了卡叶塔娜和卡尔斯了吗?就你这水准,也就欺负一下博林男爵那个掺水的使徒和玛丽安这种普通人了,换个稍微厉害点的,都不会被你暗算到。 不就是害怕自己杀了博林男爵的事被揭发、害怕自己为了这场杀人案件背负代价吗?扯什么幌子呢,说得好像谁会相信一样。 “原来如此。”易文君假装自己相信了,甚至微笑着开口宽慰,“加德纳男爵,我相信你的确没有杀害卡叶塔娜小姐和卡尔斯管家。”毕竟你也做不到,“所以我之前也告诉过大家,这其实是两个本不相关的案件交织在了一起,这才令事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加德纳男爵因为还不起债,愤而杀害博林男爵,这是一个独立的事件;而邪教徒刚好在昨天下午大搞献祭仪式,这又是另一个事件。 因此,当加德纳男爵和德雷克公爵在大厅对峙的时候,加德纳男爵才会反复呢喃着“世界上真的是有这种巧合存在的”。 加德纳的那番关于“博林男爵之死”的假设,其实根本就是在暗指加德纳自己。加德纳就是那个信仰复仇女神的异教使徒,就是那个与博林男爵有着个人恩怨的人,就是那个在杀害博林男爵后藏入人群隐藏自己的人,就是那个巧合地跟邪教徒的行动撞在一块儿的人! 他当时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那些恐惧,根本就不是害怕自己无辜闯入邪神教会的仪式场、成为了这一切的祭品,而是害怕众人将博林男爵之死也归于邪教徒的行动后,随着众人的调查越发深入会将他杀害博林男爵的事暴露人前! 所以他才要出言误导,甚至将自己杀害博林男爵的过程都和盘托出,只可惜没人相信他……巧合!该死的巧合! 加德纳男爵恨透了巧合! 易文君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在之后就这件事为你向大家解释。”至于别人听后怎么想怎么做,就不关她的事了,“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个指使你杀害玛丽安的人是谁?他是什么时候跟你联系上的?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不等加德纳面露犹豫,易文君又说:“或许有件事可以帮助你下定决心——你以为是你独自杀害了玛丽安、独自背负着玛丽安的死亡和罪孽,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玛丽安的唇边有着与管家卡尔斯和卡叶塔娜小姐同样的微笑,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这代表着早在你动手之前,玛丽安就受到了对方袭击,你只不过是那个最后收割玛丽安生命的人,甚至你还受到了对方的逼迫!所以玛丽安的死亡的罪责,其实根本不能责怪于你。就如同你说的那样,加德纳男爵,你是无辜的!我相信大家也一定会理解你的!” 易文君的这番推卸责任的瞎话,果然深深打动了加德纳男爵。 加德纳男爵十分动容,道:“什么?原来是这样吗?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那个可恨的家伙,竟然又一次陷害了我、竟然害我自责了这样久?原来这一切根本就不是我的错啊!” 易文君带着慈悲的笑容点头,心中没有半点波动,只当自己在观看世界奇妙物语。 加德纳男爵看着易文君,面露感激:“女士,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在接下来都无法原谅我自己了……作为对你的报答,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你问我那个家伙是什么时候联系上我的,其实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晚上!你或许还记得,昨天晚上在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被一张飘动的窗帘吓了一跳,惊动了城堡内的所有人……事实上,那张窗帘真的有问题!那个家伙当时就藏在窗帘的阴影中胁迫我!他就是个可怕的魔鬼!” 这一刻,易文君神色骤然一顿:什么?窗帘?阴影? 等等,那家伙竟然可以直接藏在窗帘的阴影里,甚至在所有人都注视着加德纳的情况下,暗中逼迫加德纳为他做事?! 那现在岂不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69节 易文君瞬间起身,向加德纳扑去,口中厉声喝道:“快从窗边闪开!!” 加德纳吓了一跳,但却没有如易文君所说的那样从沙发椅和窗户边的阴影闪开,反而在惊惶中越发靠近了窗户的位置,好像只要易文君对他稍有异动,他就要从窗户的位置逃跑。 易文君脸色大变:“蠢货!你在干什么?我叫你快点离开窗边的阴影!你听不懂吗?!” ——窗边!阴影! 直到这一刻,加德纳才终于反应过来易文君的意思。 他的脸色骤然变化,惊慌失措地就想要听从易文君的吩咐,从窗边的阴影逃离。 但是—— 晚了。 倏尔间,窗边那轻轻飘荡的厚重窗帘像是遇到了飓风,整张帘子骤然展开,呼啦一声就将加德纳男爵整个人包裹其中,如同一只张嘴进食的巨兽! 但下一秒,那窗帘又无力垂落下去,将口中食之无味的石雕嫌弃吐出。 咚—— 那个面容扭曲惊恐,姿态像是准备拔腿逃跑的人形石雕,在这一刻站立不稳,轰然倒下,骨碌碌滚到易文君的脚边。 易文君缓缓低头,对上了石雕那张扭曲恐怖的脸——正是一秒前还是个活人的加德纳男爵! 易文君看着这个石雕,缓缓摇头,深深吐气。 “果然……”易文君目光锐利,低声自语,“果然是你!” 阴影和石化。 这样的能力,易文君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赫伯特,你果然没死!” 第056章 重蹈覆辙 此刻, 狂风止息。 曾经骤然露出獠牙化身恶兽的厚重窗帘,此刻又变回了它无害的模样,随着窗边拂过的轻风微微摆动。 窗外日光明亮, 盛夏的阳光毫无阻隔地从天空落入大地, 但却无法温暖这座渺小的城堡。 砰—— “发生什么了?” “女士, 你还好吧?” “等等——这是?加德纳男爵?!” “克里斯汀女士?克里斯汀女士?!” 几乎就在加德纳石雕倒地的瞬间, 楼下大厅的众人也听到了那沉闷声音,脸色一变,迅速冲上二楼, 抬脚踹开了起居室的门。 然而大门踹开后,众人目光一扫,只见壁炉内火焰熊熊,地板上倒着一个可怕的人形石像,而原本应该身处起居室内的那位宫廷礼仪师克里斯汀, 此刻却不知所踪。 众人神色一震,心中纷纷浮出不妙预感, 脸色难看得可怕, 各种猜测浮想联翩。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脑中反复遭受了千百遍奇葩死亡方式的“克里斯汀女士”, 此刻不但活得好好的,甚至位置也离他们也并不遥远。 此刻的易文君, 就在地下室, 就在卡叶塔娜死亡的卧房内! 片刻前, 当那藏匿于窗帘之下的可怕阴影将化作石雕的加德纳男爵吐出时,易文君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但最后这些念头统统化作了一句话—— 追上去! 去直面谜底! 易文君当机立断, 循着自己的直觉与灵感, 纵身从十余米高的二楼跳下,轻灵从花丛上掠过,稳稳站在草地上。 “……原本只是试试,没想到这么高竟然真的跳得下?” 甚至易文君感觉再高个一倍她都能安全落地? 这具身体到底什么身份?灵感极高,力气极大,可以从高处落下而毫发无伤,而且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动用超能力的前提下! 难道原主是像伊莲娜一样的神秘生物? 时间紧迫,易文君来不及多想,循着自己的直觉,直冲地下室,径直撞开了卡叶塔娜死亡的地下卧房的门,意图抓住那个在棺材里仰卧起坐的可恨的赫伯特伯爵。 然而当易文君进入地下卧室后,她抬头看去,却发现一切的一切竟又骤然回归正常。 ——那由高灵感赋予她的奇异“视觉”消失不见,脑中若有若无的指引和声音也像是从未来过。 如果有外人注视到了这完整的一幕,恐怕他们只会以为易文君是突然发疯,这才会冷不丁从二楼跳下,疯狂跑过地下室,甚至闯入了房门紧锁的血腥的死亡现场!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易文君眉头慢慢紧皱起来。 这一刻,易文君的目光缓缓扫视四周。 她看到了四周精美华丽的镶板墙面,注意到这深蓝的镶板上不知怎的带着一种浓郁的海洋气息,以致于那如同幻觉的咸腥的海洋水汽化作实质,将镶板的边边角角都泡涨泡烂,给人一种正置身于深海废墟般的恐怖; 她还看到了那张被浓郁血色均匀涂抹的床铺,注意到床铺上精心摆放的那朵人肉之花竟好像没有半点腐烂迹象,甚至花蕊之中的那颗头颅都似乎比前一天更为灵动了,而那双本应该随着主人而死去浑浊的眼珠,此刻也好似还鲜活着,伴随着此刻房间内若有若无的海风,轻轻呼吸,微微转动…… 灯光大亮,日光大盛。 阴影无所遁形,却又仿佛无处不在。 呼—— 吸—— 呼—— 吸—— 若有若无的冷风如同未知生物的呼吸,在宽敞又狭小过分的房间里轻轻回荡,像是在一点点扭曲着什么。 易文君在门口伫立片刻,突然注意到房间深处的书桌下,躺着一个白色纸团。 纸团? 之前有过这东西吗? 易文君目光一凝,大步踏入房间,越过床铺,从书桌下拾起那个白色纸团,展开一看,发现纸团上的字似乎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了,因为那字迹早已被日积月累的潮湿水汽打湿,而纸张的边缘也像是一揉就散。 易文君凝视着这散乱的字迹,定睛细看,努力许久,这才隐约辨认出了一行模糊的文字—— “这是陷阱!快点醒来!快醒过来!!” 不知为什么,易文君感到这模糊的字迹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只不过这字迹实在是太模糊了,实在难以辨认。 “嘶——” 突然的,易文君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像是针扎般的疼,脑袋晕乎乎的,像是思考过度,又像是许久许久都没有得到过休息了。 她晃了晃脑袋,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听从这个纸团主人的警告,赶紧从这个诡异的房间里离开,但很快的,易文君发现桌下还有第二个纸团,于是她离开的脚步停下,再次伸手,将第二个纸团拾起展开。 而这一次,这个纸团的字迹稍稍清晰了一些—— “这是陷阱!快点醒来!快醒过来!!” 不一样的纸团,一模一样的话语。 这一刻,易文君觉得这字迹越发熟悉了,但却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笔迹的主人是谁,就好像此刻的她头脑内蒙上了一层迷雾,而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正争执着身体的主导权。 耳边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了微妙的海潮声,易文君感到有个模糊的声音正在脑中向她喊叫着什么,但她却什么都没有听到,手指摸向了书桌下越来越多的纸团。 一张,两张,三张……无数张。 它们一张比一张干净,一张比一张清晰,一张比一张崭新。 但它们的每一张上却都写着同一句话—— “这是陷阱!快点醒来!快醒过来!!” 快点醒来! 快跑!! 但易文君没有跑。 她如同着魔一般,将桌下的近百张写着一模一样的字句的纸团全部展开,最后她坐在书桌前,摘下手套,拿起纸笔,迅速写下了这句话,再随手捡起一个揉皱的纸团,将这个纸团一点点与自己写下的文字重叠—— 纹丝合缝! 原来这令人眼熟的字迹正是出自她手! 这一瞬间,易文君看着脚下这一地揉皱的纸团,感到一股莫大的恐惧与喜悦一同从心底升起。 笃笃笃—— 突然的,易文君背后一震,听到卧室一侧那一帘装饰性的窗帘下,竟响起了什么东西敲击窗户的声音。 笃笃,笃笃笃—— 易文君侧头望去,目光死死盯着那厚重的窗帘,恍惚间感到自己的目光好似穿透了窗帘,看到窗帘下的坚实墙面化作了清透的窗户,接着又化作了汪洋的大海,最后化作了望不见底的恐怖深渊。 而在那深渊之下,一张张分明熟悉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的面孔正向她微笑招手。 “来呀,来呀……” 恍惚间,她们好像这样对易文君说着,唇边扬起了古怪却又让易文君感到莫名熟悉的微笑。 “快来吧,我们等你很久了……” 易文君缓缓向那不停发出敲击声的窗帘走了过去,双手缓缓伸出,抓住了那材质柔软的厚重窗帘。 这一刻,易文君手背上青筋贲露,身体迟迟没有动作,就像是有两个意志正在她体内极力争夺,但最后,也不知是谁胜一筹,她蓦然抬头,双手用力一扬,将那窗帘豁然扯开。 于是下一瞬间,易文君看到了—— 在那窗帘之下的窗户、窗户之后的深海里,无数具易文君的尸体倒立海中,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诡异微笑,用无数双一模一样的眼珠盯着易文君,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来吧,回到我们身边吧。” “哗啦!”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70节 窗户轰然碎裂,窒息的海水与尸水倒卷,涌入房间,吞没了易文君,将她从房间内轻而易举地扯了出去。 而在她的身形越过窗户,即将被卷入那恐怖“深海”的最后一刻,易文君身形一震,理智终于回笼。 “我神圣的主,万能的神,请聆听我的祈求,降下您的注视……” 易文君当机立断,使用了神降术。 “借我人间残躯,光复您无上神迹,令您的神名在这片罪恶之地上永恒回响!” 无形的轻灵气息扫过,将所有的迷幻驱逐,理智送还。 易文君浑身一震,在这周目的最后五分钟里环视四周,骇然发现自己眼前的窗户消失了,海洋消失了,尸体消失了,纸团消失了,甚至连房间都消失了! 将这一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血肉构筑的血色世界! 只见在无边无际的血色平原上,伫立着一株巨大的血肉之树,而如今的易文君,则躺在这巨树的脚下,被埋在一片腥臭的血肉之中,甚至还有如同粘膜一样的白色东西将她牢牢裹住,就像是被蜘蛛捕获的猎物。 易文君心中震惊,用力挣扎了一下后,这才发现那腐蚀性的粘膜早已不知不觉中就将她的皮肤的表层组织融化了小半,露出了指尖奇怪的青红色的血肉,而更可怕的是,这一切的发生竟是如此悄无声息,易文君竟半点没感受到疼痛! 易文君盯着自己青红色的指尖,蓦然醒悟,心中又是一震,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靠!原来她指尖的青红色竟然是这个意思? 这是被那古怪粘膜腐蚀后的血肉的颜色? 所以其实她在游戏开场时就已经身处幻境里了,而之后的一切其实全都是幻觉?! 还是她其实已经在幻觉中重复了数百遍,就像是丢在书桌下的那些纸团?! 无尽的荒诞、恐怖、未知,都在此刻涌来。 易文君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恶心,咬着牙将这粘膜又或蛛网一样的东西从自己身上用力撕下,从这片血肉中挣扎出来,扫视四周,这才发现这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肉不但取代了天地,甚至还取代了日月,而那些纵横交错的触角和粘膜则如同巨树的枝丫与树叶,仔细分辨的话,还能看到“管道”内输送着某些让人不敢深想的东西。 易文君心脏怦怦狂跳,屏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这一切。 而很快的,眼尖的她看到了不远处还有好几只被白色粘膜裹住的“蚕蛹”,里头除了有朱尔斯、路西恩、德雷克、两位神甫和警官外,甚至就连早已死去的卡叶塔娜、卡尔斯、玛丽安和加德纳男爵,都被困在这只蛹中,睁着眼,带着诡异微笑注视着蚕蛹外的易文君,目光像是浑浊又像是清晰。 该死! 这个血肉的世界是怎么回事?那颗血肉的巨木是怎么回事?! 还有她记忆中的城堡和死者,还有那个“死而复生”的赫伯特伯爵……这一切的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易文君咬牙扫视一周,迅速做下决定,将这些蚕蛹内的人丢下,咬牙向巨木的方向进发,试图看到这一切的最后真相。 然而那一株看似近在咫尺的巨木,实则遥远得可怕,因此五分钟后,使用了神降术的易文君迅速迎来死亡。 现实,厕所隔间内,易文君骤然醒来,无数记忆回笼。 她抬手看向手环,只见手环上数条系统提示接连弹出。 [恭喜玩家达成重复成就“重蹈覆辙”。] [恭喜玩家收录cg“死在通往真相的路上”。] [本次游戏已攻略人物:0] [本次游戏已获得好感度:0] [本次游戏评价:你真的想知道吗?]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更换入场身份(需8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1500恋爱币)] 易文君敲了敲手环:“系统,这是我第几次刷这个副本了?” [第四次。] ——果然! 易文君深深吐了口气,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第057章 多年往事 易文君进入游戏时是八点, 而如今刷完四次副本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十点。 她面色难看地从厕所隔间走出,一边下意识地在洗手台前洗手, 一边向系统问道:“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有病的邪神副本的正篇, 她明明都已经刷了四遍了, 但在每次进入游戏后却都会失去上周目的记忆、都以为自己是第一次来到副本, 于是每一次的结局都是重蹈覆辙。 当第一次结束游戏、打出“死在通往真相的路上”这个结局时,易文君还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已经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 可当易文君第二次结束游戏时, 她满心茫然,觉得事情不对,于是给自己下达了心理暗示,让自己在这一轮的行动中以苟命为主,至少要看到第二个结局。 然而这样的暗示也在进入游戏后失效了。 在游戏开始的那一瞬间, 她便立即回到了第一次进入游戏的状态,暗示也好记忆也好, 统统被重置了, 于是她一遍一遍地“重蹈覆辙”。 易文君仔细回想自己这四周目的记忆,发觉这件事实在古怪—— “为什么游戏竟然还能影响现实记忆?” 系统第一时间发出抗议:[请注意, 人生公司是正规的游戏厂家,绝不会做出修改玩家现实记忆的事。] 易文君眉头一皱:“所以难道是因为游戏?因为角色在游戏开场就身处幻境中, 而那个幻境则具备屏蔽上周目记忆的能力?不, 不一定是这么精确, 应该是屏蔽一切跟幻境有关的记忆,只不过因为玩家降临时就在幻境, 脑袋里只有幻境相关的记忆, 所以这才会在游戏时造成了这种无限循环无限轮回的感觉?” 系统立即切换模式:[抱歉, 我们不能——] “——不能以任何方式向玩家剧透游戏相关内容是吧?行了行了,啥用没有,退下吧。” 易文君有点烦躁地擦干手上的水珠,感到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想要在这个极危险的解密逃生游戏里通关,具备上周目的记忆无疑非常重要。 但偏偏游戏在开场时角色就已经进入了幻境,而幻境内部又因“生命母神”的力量,会屏蔽一切与幻境相关的记忆,不会令任何人察觉到真相和不对,所以玩家刷本的一大利器在这里竟变得毫无用处,每一次进本时都以为自己是第一次刷本……这要怎么解? 这岂不是进入了死循环? 这真的是只价值800点恋爱币的游戏难度吗? 才800点恋爱币就要直面邪神、在邪神的注视下逃亡了,那后续那些1500、2000等恋爱币的副本,难道是要玩家拳打邪神、脚踢正神,最后统一世界,成为游戏世界中至高无上的创世神吗?? 易文君:“呵呵。” 易文君离开洗手间,准备去外头透透气,冷静一下,再好好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但就在易文君走过复杂的长廊时,在拐角处,一个人影骤然急急奔出,跟她撞在了一块儿,文件撒了满地。 “啊!抱歉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撞到易文君的女孩子目测只有一米五出头,跟一米六六的易文君相比堪称娇小。 她穿着留海市使徒所统一发放的蓝色行动服,但这样量身定做的行动服,穿在其他使徒身上叫做干练酷炫、走路带风,穿在她身上却给人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微妙滑稽又微妙萌感。 她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一边慌乱地捡着地上的文件,一边向易文君连连道歉。 易文君低头看了她两眼,觉得莫名眼熟,想了想,试探出声:“沈淑姿?” 低头连连道歉着的人一愣,抬头一看,那张有些发红的娃娃脸先是震惊,而后化作惊喜。 “文君?是你?竟然是你?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留海市?!” 沈淑姿的话语十分惊喜,就如同二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意外重逢,恨不得现在就相约酒吧,喝上一杯,感谢美妙的命运。 说实话,这真的让易文君颇感惊讶,因为在易文君的印象里,她似乎跟这位沈淑姿并没有过什么交情。 沈淑姿是易文君初高中时的同学。在易文君的记忆中,她是在初二的时候从外地转到易文君的学校的,在跟易文君当了三年的同班同学后,又在高二那一年突然转学离开。 没有告别,也没有给其他人留下只言片语,但这也很符合当年沈淑姿的身份,因为当年的沈淑姿在班级里完全是个小透明,独来独往的,没有朋友,也跟集体格格不入,还有人曾评价过沈淑姿给人的感觉很阴沉,所以沈淑姿的来和去都没有在班级里掀起任何风波。 如今两人已经有多年未见了,算算差不多七年了吧。如果不是沈淑姿一如既往的小个子和娃娃脸,以及她这口七年不变的软糯又怯生生的语气,易文君恐怕这会儿都想不起自己还有过这样一位老同学了。 面对沈淑姿出乎预料的热情,易文君有些发愣。 但厚脸皮如易文君当然是不会感到尴尬的,于是只是瞬间,她便回过神来,坦然点头,向沈淑姿道:“是啊,好久不见,我这次也是意外来到留海市这边的——倒是你,当年你转校竟然转了这么远吗?那时都快高考了吧。” 沈淑姿抿嘴笑了笑,露出脸颊一侧的小酒窝:“没办法,我爸爸工作调动,我也只能跟着走啦。”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后,沈淑姿热心道,“文君,你是临云市本地人,当年觉醒统一考后应该也加入了临云市那边的使徒所吧?今天来这边的使徒所是出差吗?你想找哪个部门?我带你去吧!” 易文君指了指沈淑姿手上的文件:“你不送这个了?” 沈淑姿脸上有些苦恼:“没办法呀,调查室的人这会儿都走空了,我这文件也送不了了。” 易文君笑了笑:“巧了,我也是找的调查室。” 沈淑姿惊讶看她,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又同时笑了起来。 “既然我们等的都是调查室,那就来我这边的科室坐一坐吧!”沈淑姿热情邀请,“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可以吗?”易文君问。 “当然可以呀!”沈淑姿笑着回答,“我这边也不是什么保密度很高的地方,就是普通的档案室啦。” 易文君放下心来,欣然应下,跟沈淑姿一路走进了三楼的档案室,一边谈论着对二人来说遥远如同隔世的高中生活,一边翻阅手边那些胡乱摆放的档案。 就像沈淑姿说的那样,在她管理的这个档案室里并没有放置如使徒信息资料,或者其它绝密档案之类保密等级高的资料,而都是一些很普通很生活化的档案,比如说留海市几几届毕业生申请参加成人使徒考试,比如说哪个科室的使徒与同事不合,申请外勤/抽调,等。 这些都是非常生活且细碎的文件资料,如果易文君将“使徒”这个词盖掉的话,这一切的一切似乎与大灾变之前的人们的生活并无区别。 易文君神色有些恍惚,但很快的,沈淑姿的话将她拉回现实。 “……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见到文君你……当年文君你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呢,当时的我怎么都没想到,多年后的我们两人,竟然能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说话。” 易文君回神,惊讶看她:“风云人物?有这回事?太夸张了吧?” 风云人物?这话说的,简直像在拍偶像剧一样。 夸张了夸张了。 沈淑姿笑了起来:“看来文君你果然不知道啊,也对,你一直都是这样,对外界的人和事都不是很关注,一副我行我素的酷酷的样子。”明明长了一张温柔的面容,待人接物时也并没什么盛气凌人的感觉,甚至称得上妥贴,但每一个跟她对话的人都会在短短几句话间很快察觉,自己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好像即便与月亮并列,星星也永远只会是星星,黯淡地散发渺小的微光。 “……大家其实都很喜欢你,不过大家都不太敢接近你,就连跟你送情书都不敢呢。”沈淑姿说。 “有这回事?”易文君越发惊讶,“我还以为是当年的教导主任特别严格的缘故。” 高中能有什么波澜壮阔的事件?不过是埋首读书为了好大学而奋斗的枯燥日常而已。 所以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易文君从没怀疑过自己为什么一封情书都没收到、一个告白都没听过,甚至对一度流行过的青春伤痛文学嗤之以鼻:什么爱啊恨啊生啊死啊的,普通高中生哪来那么多闲工夫?都忙着学习考个好大学好吧! 沈淑姿看着易文君的惊讶表情,忍不住又笑出声来:“文君你真是……一直都没变过呢。怎么会是因为教导主任呢?青春期的大家最热爱挑战陈规了,怎么可能因为学校的三申五令就放弃谈恋爱?”只不过是因为自惭形秽、不敢走到你面前罢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71节 “哦……这样啊。”易文君微微挑眉,这样说着。 但沈淑姿却明白,易文君哪怕听她说了这件事,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没有多思考哪怕半秒。 因为易文君就是这样的人,外热内冷,用圆滑来掩饰高傲,用妥贴来掩饰冷漠,但事实上,除了她的目标之外,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事任何人。 易文君一直都是这样。 沈淑姿一直都知道。 两人的闲聊并没持续多久,很快的,易文君接到了顾梦城的电话,说是已经查到了音乐与戏剧之神那部分对使徒公开的资料了,如今已经打印好了,让易文君下楼来看,她这会儿懒得爬楼。 易文君心中惊喜,连忙跟沈淑姿告辞。 离开前,沈淑姿热情跟易文君说,接下来如果在留海市这边遇到什么问题了都能来找她。 易文君脚步一顿:“这样啊……我还真有点事想要拜托你。”易文君指了指不远处的调查室,“你应该事每天都会守在档案室这边吧?那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他们吗?如果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了,你就打电话告诉我怎么样?毕竟他们现在出任务,我也不好随意打电话,光是碰运气的话,也太被动了。” 对这样的小事,沈淑姿当然是想也不想,一口应下。 之后,等易文君下了楼,走出使徒所的办公大楼时,小卖铺前,顾梦城正一边啃冰棍,一边抱怨着易文君动作太慢。 “等你好久了,我冰棍都吃了两根了。” “……”你自己吃冰棍太快也怪她咯? 易文君不打算跟这家伙一般见识,接过她递来的资料袋,随口解释道:“遇到了老同学,所以多聊了一会儿。” “老同学?”顾梦城咬冰棍的动作一顿,“难道是沈淑姿?” 易文君惊愕,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不,你竟然还记得沈淑姿?” “当然,怎么会不记得。”顾梦城再次咔咔咔地啃起了冰棍,那声音听得易文君几欲牙酸,“当年那家伙长得可怜可爱的,转到我们班后立即就被我们班最帅那些个男的,那些——那些男的叫什么来着?小文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 “算了,反正就是她一转到我们班,就惹了一群狂蜂浪蝶,被一群男生告白,可把我们班的女同学们气坏了,约好一块儿排挤她。当时她上学放学、小组作业、上课做操等等,大家全都当她是透明人,话也不说连眼神都不给一个的,气得她每天中午午休都躲在厕所里偷偷哭。” 顾梦城话语间十分唏嘘,显然是御姐皮下属于小公主的多愁善感再度发作。 “后来多亏了你站她那边,用你正气凛然的气场把那群无法无天的家伙镇住了,这才让她慢慢融入班级,否则别说三年了,她恐怕三个月都待不了就要转学走人了。” 对于顾梦城的这番长篇大论,易文君只听得满脸茫然:“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 顾梦城:“……那当初大家都不跟她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要主动找她?” 易文君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的场景,中肯道:“因为老师把我们分到了一组,而我要完成小组作业。” 顾梦城:“……那你为什么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夸她作业做得好?” 易文君奇怪道:“因为她作业真的做得好啊!” 易文君的学生时代做过那么多次小组作业,有过那么多小组同学,但唯独沈淑姿的作业做得最好,不,最完美,给易文君留下了了最深刻的印象,直到现在都能想起。 对于这样完美的作业,对于这样完美的小组同学,她会出声夸奖是很正常的事吧? 顾梦城:“……那你后来还帮她打跑了那些男生?” 易文君用力回想,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哦,你说当年那个堵着她告白的那群男同学?那时候沈淑姿都快哭了,显然是不想答应的吧?结果那些男的竟然还当着我的面要对我小组同学玩霸王硬上弓,以为自己拍偶像剧呢还玩强吻那一套,我给他们一人一巴掌不算过分吧?” 岂止是一人一巴掌呢。 当年的真实情况是,易文君大发神威,一人一脚踹倒了一大片起哄的体育生,接着揪着领头那人的头发,把人脸按在课桌上,声色俱厉地喝令人跟沈淑姿道歉,把当年的一票当事人和围观群众都给吓傻了。 自那以后,x中大姐大之名不胫而走。人家学校的校花,叫高岭之花,x中的校花,叫高岭之吊睛白额虎。 谁都想不明白,名字文静外貌柔弱的易文君到底是哪来那么大力气,竟一手按着一个一米八高的大男生的脑袋哐哐直砸桌子,砸得人一边痛哭流涕地求饶一边说再也不敢了……真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顾梦城说:“所以你当年其实也根本没发现——” “发现什么?”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不要继续破坏你在我心里的伟岸形象了。”顾梦城颇感无语,把啃干净的冰棍丢进垃圾桶,“赶紧看你的资料吧!这东西打印出来只会显示一小时,之后字迹就会消失,现在你还有半小时的时间阅读。” 也对。 那些陈年旧事已经过去太久,没什么要紧的,现在还是抓紧时间调查这些怪事才对。 易文君回神,打开音乐与戏剧之神的资料,定睛细看。 第058章 成神仪式 关于如今太阳系神话各位神灵的故事, 神典编纂所是按照某宗教著名圣典作为格式编写的,因此神典里的内容整体是以事件为主,符合教义的劝导为辅。 再加上全球使徒对太阳系神话人物“去人格化”的宗旨, 于是这样的一篇神典写下来, 易文君感到自己就像是在阅读一篇干巴巴的公文, 虽然其内容丰富详实, 但实在非常难啃,很难有一个愉快的阅读体验。 但即便如此,易文君还是在半个小时内就将音乐与戏剧之神的整个故事收入眼底, 快速捋清,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在这个出自神典编纂所的关于整个太阳系神话的故事里,世上一共有五大正神,二十四从神,以及四位不知名的, 或者说暂时没想名字的邪神。 神典中规定,神灵自世界的规则中诞生, 天生就掌控着各自神职对应的规则。 比如说生命之主的全称就是“爱与欲望之神”, 掌管爱情、欲望、繁衍、生命,等要素。而这些要素和其对应神职, 乃是世界动植物延续下去的基本要素,因此祂是五大正神之一, 端坐神灵主位。 另外的四位正神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比如说万事万物都无法逃脱的死亡——死亡之主;比如说星球所有生命都要依附的存在, 大地母神——自然之主;比如说有了人类就有了祂的——战争之主;以及还没想好名字的最后一位正神。 当五大正神的体系出来后,其他重要或不重要的神灵也逐一浮现, 被人们分门别类、划入各大正神的神系之下。 比如说太阳神、月神、海神、季节女神之类, 就归属自然神系, 而痛苦与灾厄女神、风暴与雷霆之神等,自然是死亡神系。 至于音乐与戏剧之神,这位在神典编好前既不强力也不好划分神系的神灵,最开始其实是被丢在第五位正神名下的,而后来可能是看第五位正神名下全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被当作垃圾场的意味太明显了,于是编纂所笔锋一转,在第二版神话故事中将音乐与戏剧之神划入了生命之主门下。 到了现在,在顾梦城这个打印出来的被彻底完善了的故事里,音乐与戏剧之神的身世十分坎坷,因为祂最初的身份应当为王室公主,但在她出生前,一位女巫自远方而来,给了她的生母一则预言—— 如果这一胎生下来为男性,那么他就会振兴王国;如果生下来的这一胎为女性,那么她就会亲手杀死她的生父。于是在祂出生后,祂的生母见她为女性,顿时大惊失色,命人将祂远远丢弃,自己则抱养了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孤儿,当作自己生了个儿子,来了个偷龙转凤。 易文君:“……” 易文君:不?等等?! are you kidding me?? 这啥玩意儿?! 易文君按下震惊,继续看了下去。 只见神典上写在,在被抛弃之后,这位本该养尊处优的王室公主就如每一个悲惨的孤女那样,在那个虚拟架空的王国边境的贫民窟里长大了,而又因她继承了她父亲优秀的艺术天赋,于是她很快被人慧眼识珠,当作歌姬培养,艺名安洁莉卡,并在十六岁那年以一曲震动整个王国,成为了备受追捧的歌者。二十二岁那年,她受到了来自王宫的邀请,入宫为假王子的订婚献唱。 易文君:……??!! 等等?假王子?难道这里是指朱尔斯吗? 这啥?这啥?这都是些啥? 恍恍惚惚间,易文君被这个离奇的故事镇住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更离奇的情节还在后头。 神典上写着,当安洁莉卡进入王宫后,冥冥之中的血脉联系令国王很快注意到了安洁莉卡,于是他隐藏身份与安洁莉卡相识,并在之后的接触中迅速被安洁莉卡的聪慧头脑与动人歌喉打动。然而被这样的安洁莉卡打动的不仅仅是国王一人,还包括许多许多的王公贵族,于是国王感到了危机,选择先下手为强,率先向安洁莉卡表白,并得到了安洁莉卡的积极回应。 易文君:“…………” 易文君想到那位胡克二世,想到那在两个游戏周目中从未被揭露的父女关系。 易文君:妈呀,还好没打出这条线。 她继续往下看。 国王在得到安洁莉卡的回应后,欣喜若狂,决定在假王子订婚宴的当天宣布他要多了个后妈的事,但这件事却提前被假王子察觉了。于是假王子找到了安洁莉卡,告诉了安洁莉卡的身世,也告诉了如今王国之所以逐渐走向衰败,正是因这位国王! 假王子对安洁莉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中说动了安洁莉卡。安洁莉卡含泪答应了假王子刺杀国王的请求,但她却不是为了假王子,也不是为了自己背德的爱情,而是为了整个王国。 于是当她发觉守护国王安全的正是她童年的玩伴安东尼奥时,她与他主动相认,为这位童年玩伴解开心结,说服他加入起义军,最后,她在假王子订婚宴的当天,一举成功刺杀了国王,杀了她的父亲,也杀了她的爱人。 国王并没有反抗,在她的手下无怨死去,但在这之后,安洁莉卡也丧失了活着的意志,在包围的王国军中束手就擒,没有指认假王子,也没有为自己做半点辩白。 最后,在被推上砍头台时,在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旅途上,她拾起从天空飘落的蓝色鲜花,别在胸前,用“神赐般的歌喉”为自己做了最后的挽歌,便不顾台下众人的动容和挽留,一头撞在刽子手的刀上死去了。 而在她死后,她生前拯救王国的举动和她戏剧的一生,令她无意间符合了世界的规则和成神仪式,于是她的死魂在冥界复苏,点燃神火,从地狱升上神国,站在了众神之中。 从命运坎坷的公主,到震动王国的歌姬,再到刺杀国王的叛军。 历经坎坷后,这位名为安洁莉卡的女性终成神位,终于成为了第一位也可能是最后一位——音乐与戏剧之神。 这就是关于这位音乐与戏剧之神的整个故事。 易文君:“……” 易文君一路看下来,只看得恍恍惚惚,如坠梦中。 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以及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的朱尔斯、胡克二世、安东尼奥…… 你们——都特么是认真的吗?? 朱尔斯还好说,明明早就知道了安洁莉卡真公主的身份但对此绝口不提,甚至还诱导安洁莉卡为他做事,野心家人设不倒。 但胡克二世什么鬼?他竟然是安洁莉卡的老爸?他竟然爱上了他女儿并死在他女儿手里?? 还有安东尼奥?安东尼奥这家伙竟然会放弃他的目标,转头投向起义军跟扎克雷他们打成一片?这特么是真的吗? 安洁莉卡到底是怎么劝他的? 如果安洁莉卡连安东尼奥这样头铁顽固的家伙都劝得动,那她怎么还可能会“心灰意冷”地选择自杀? 哪怕说是安洁莉卡意外得知了成神仪式,所以主动塑造了这样的一切,令自己以符合成神仪式的戏剧性方式死亡,以此来通过世界判定、点燃神火这个解释,都比“失去爱人心灰意冷选择死亡”说得通啊…… 不对? 等等? 这一刻,易文君蓦然一个激灵,心中惊疑不定: 真的不是这样吗? 这种跌宕起伏、戏剧到不可思议的人生,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神典上的内容写得很含糊,许多东西都并没有解释,安洁莉卡的心路历程更是没有。只看事情表面,安洁莉卡似乎是纯粹的受害者……可如果这一切都是故意的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安洁莉卡故意的,那么事情真正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安洁莉卡会知道这个成神仪式? 以及那个做出预言的女巫,她又是什么来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72节 在太阳系神话故事中,怎么冷不丁冒出了女巫这样的角色? 易文君盯着这份档案,像是看到了安洁莉卡那张笼罩在迷雾中的微笑面容,皱眉陷入沉思。 而很快的,半个小时到了,纸张上的字迹按时消失,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易文君这才如梦初醒,神思不属地接通了电话。 “喂……” “文君,不好了。” 此刻,电话那头的声音,正是才分别没多久的沈淑姿。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立即回神,感到了不妙:“怎么了?是——调查室的人吗?” “对。”沈淑姿声音中带着忧虑,“我刚刚听到了关于调查室的消息……情况不太好。” “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行六人,在调查留海市连环杀人案的时候失踪了。” “失踪了?全部?” “对,全部。” 第059章 新的方向 刺眼的白炽灯下, 曾经在小会议室里出现的盛所长、刘组长,以及易文君、顾梦城等人,时隔短短的十小时后, 再度重聚一堂。 只不过这一次, 会议室内少了外敌共约会, 多了临云市使徒所的副所长, 也就是顾梦城的老大左思敏,因此会议室内看不见的硝烟减少了,不可言说的微妙却有增无减。 左思敏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 外貌看起来颇为普通,说不上美也说不上丑,但当她抬眼看来时,自有一种沉稳的气质内蕴,待人接物也是令人如沐春风, 与一股彪悍黑老大气息的盛所长截然不同。 而此刻,这位左副所长正坐在会议室的另一端, 不紧不慢地翻阅着这一次留海市连环杀人案的案宗。 她每翻动一页, 室内的气氛似乎就更微妙半分,会议室对面的盛所长的面色也就更难看半分。 顾梦城和刘组长被夹在这二位领导中间, 坐立难安,在这古怪气氛的裹挟下汗如雨下, 脸上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像是闯入上司们掰头现场的可怜小员工。 于是此刻, 整个会议室内,唯有当事人之一的易文君坐得最稳, 心下最安, 只自顾自埋头研究卷宗, 像是某种神经大条的单细胞生物一样,对会议室内的一切变化充耳不闻。 盛所长向易文君这边看了好几次,但每一次都没对上易文君的视线,就好像昨天晚上那个深谙他心理活动、跟他共怼共约会的“聪明伶俐的小易”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盛所长看了又看,瞥了又瞥,最后当左副所长又一次翻动卷宗的时候,他心中的暴躁终于窜了出来,忍无可忍,在刘组长惊恐的目光下拍案而起,暴喝出声。 “左思敏,你够了吧?!你带人在我们留海市搜查,这是上级交给你的任务,我没什么好说的,但这次的连环杀人案是我们留海市的案子,跟你左思敏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们临云市的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这一刻,盛所长整个人的头发和眉毛都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原本就凶恶的面容在暴怒的加持下,就像是能治小儿夜啼的恶鬼,吓人极了。 但在他对面,左副所长的眉毛都没挑一下,平静抬头看他,道:“盛所长,我还什么都没说。” 盛所长冷嗤一声:“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这种满肚子心眼的家伙准备干什么。你不就是想要说我们留海市使徒所工作不力,或者说我们这边使徒所的能力不足,所以要带人加入这个案件的调查吗?就连跳板都找好了,就是那边的小易,但我告诉你左思敏——不可能!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你临云市的人手再长,也没有伸到我们留海市这边的道理!” “盛所长,你的话说完了吗?”左思敏啪地合上案宗,目光锐利起来,“既然你说完了,那就该轮到我说了!” 左思敏举起手中的卷宗,冷冷道:“如今全国上下已经有百余名使徒失踪了。他们失踪的方式不已、时间不一、地点不一,留下的线索也是千奇百怪,令我们使徒所的人疲于奔命。再加上如今越发严峻的国际形势,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一次针对我们全人类使徒的、有组织有预谋的恐怖袭击!” “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盛所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险些没把整张桌子烧了,“有话说话,别动不动上纲上线,我拦着你不让你搜查了吗?我甚至连共约会的人都没拦着,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现在我们说的是留海市连环杀人案这件事,那就好好说这件事!就事论事懂不懂?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想吓唬谁?哼,告诉你左思敏,我不吃这一套!” “让你放眼国际形势、拓宽眼界就叫上纲上线?那好,那我说点你能听懂的——”左副所长也站了起来,与盛所长针锋相对,“如今全世界失踪的使徒已经接近三千余人了,我们东国的使徒虽然算是损失较少的那一波,但也有百余人失踪。 “在我们东国特殊人才的支持下,我们来到了留海市寻找‘最后的线索’,但奈何留海市是一个大型国际都市,交通复杂,常住人口更是达到了三千万人!想要在三千万人里找到失踪使徒的线索,无疑是大海捞针! “但如今,新的线索出现了——你们留海市使徒所调查室的六名使徒,在调查连环杀人案时奇异失踪,这是近年来极少见的情况,所以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次失踪的调查员与全世界的使徒失踪案有一定程度上的关联,甚至很可能就关系到那位特殊人才告诉我们的‘线索’! “所以我们临云市使徒所绝不会放过这次的案子、必然会参加这一次的调查!盛所长,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参与调查这件事,我这是在通知你,告知你我们临云市使徒所一定会插手!” 这位左副所长的话语与那位共约会的加尔文的话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盛所长瞬间气得脸色铁青。 “左思敏!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论级别,我比你高,论力量,我比你强,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能在我留海市使徒所这边作威作福,我告诉你,不可能!想都不要想!这就是我们留海市的案子,轮不到你插手!” “盛所长,你的无知和狭隘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放你的屁!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老大!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啊!” “左姐,没事的没事的,咱们不生气,不生气……” 两方老大一言不合,拍桌子瞪眼睛,气机升腾间硝烟弥漫,像是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直将顾梦城和刘组长这两位小弟吓得够呛,连连劝架。 而真正被夹在两方大佬中间的易文君,却对此置若罔闻,连头都没抬,只对着自己手上的案卷兀自沉吟。 就如同易文君最初猜测的那样,游戏中呈现在她面前的古堡死亡案,正是以留海市这次的连环杀人案为原型的。 在现实中,这次轰动全国的留海市连环杀人案里,一共死亡了十三人,如果易文君没有及时苏醒、从中逃脱的话,那就该是死亡十四人——这正好符合了莫城古堡最后留下的十四人。 并且游戏内,邪神使徒给众人预定的“全身扭曲”的死亡方式,也一定程度上契合了现实中那些被迫跳窗“自杀”的死者。 所以“对应”和“隐射”一说,是成立的吗? 也不见得。 因为除了死亡人数和死亡方式之外,现实与游戏间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比如说卡叶塔娜,这个小姑娘在现实中就没有对应的死者。易文君翻遍了此次连环杀人案的卷宗,并没有看到哪个人如卡叶塔娜一样被雕成人肉雕花一样死去。 再有就是彭斯警长和加德纳男爵。 这两人,一个是与邪神教会暗中勾结、最后却被无情的邪神教会踹坑里的警员;一个则是因私怨对好友愤而出手,但却被当作邪教作祟蒙混过关,最后自身也死于邪神教会的家伙。 而他们在现实中同样没有对应的人物。 易文君翻了一遍,发现这次的十三位死者中没有公务员、没有体制内,也没什么“曾经富贵家道中落”的人,全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所以……这又是什么道理? 是因为游戏里的彭斯警员和加德纳男爵,并不是指“具体”的哪两个人,而是“象征”着某两个类型的人;还是说游戏副本不但是被系统“就地取材”了的,还被系统就地“魔改”过了? 这似乎也说得通。 毕竟,如果游戏里的一切真的跟现实对应得严丝合缝的话,那岂不是说这次连环杀人案的事件背后,还有个搅风搅雨的“邪神”吗? 可在现实里作妖的,分明是异种啊! 现实的“异种”对应游戏的“邪神”? 这根本不合理,也不合逻辑呀! 易文君很快在这番思考中说服了自己,认为这次的游戏副本虽然有“取材”,但果然还是“魔改”更多。 但即便如此,易文君仍然忍不住感到心中深处奇特的微妙。 ——错觉吗?总觉得现实的一切,变得越来越吊诡了。 了解得越多,未知的越多。 见到的越多,恐惧的越多。 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三年的世界,似乎正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牵引她走向一个反直觉也反理智的真相……等等,那应该是真相没错吧? 易文君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暂时中断了思考。 而这时,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争执也恰好走向尾声。 “左思敏我告诉你,别以为只有你们懂得打报告、只有你们懂得向上级申请,不就是写报告吗?这东西我也会!我跟你说,等到我今天一出这个门,我就立马把报告发上去,到时候,在上级的指示发下来之前,你们临云市的人别想在我们留海市作威作福!” “那好,那就让我们看看是你的报告发得快,还是我们临云市使徒所的调查速度快——小顾,我们走!” 左思敏彻底收起了和善的表象,雷厉风行,掉头就走。 顾梦城无奈看了会议室几人一眼,只能紧跟而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大半个使徒所后,前方左思敏心中的气才算是消去一些。 她长长舒了口气,恢复和平日的和蔼面容,正要向身后的顾梦城下达指令,让她联系上此次临云市搜查小队的其他几人,让大家赶紧汇合去调查留海市的这起连环杀人案时,她突然听到顾梦城的声音惊讶响起。 “小文?你怎么也来了?” 左思敏回头看去,发现追上来的赫然是不知怎的被卷入这个案件的受害人之一,易文君。 左思敏知道易文君是临云市使徒所的一员,但她对易文君没什么印象,想来是天赋能力不够好所以从不出外勤的留守型使徒。 不过天赋能力的觉醒这种事,也不是大家谁能自我控制的,不存在“不努力”一说,而被莫名其妙卷入杀人案就更惨了,因此这位副所长见到易文君后,脸上的表情都更和蔼了,道:“原来是小易呀,你是来找小顾的吗?也行,我记得你们好像是好朋友,这次就抓紧机会好好说说话吧,不过也别耽搁太久,我们马上就要再出任务了。” 易文君摇摇头,并没有看顾梦城,而是看向了左思敏。 “副所长,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跟你们说。” “哦?” “是关于这次连环杀人案的。” “……是吗?你说说。”左思敏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易文君故作犹豫:“我之前告诉盛所长,说我在从石室离开、登上城堡的天台时,看到有一辆车从古堡下方掉头离开了。当时天色已黑,所以我没看到车里的人是谁……但其实我看到了对方的脸,只不过以为我看错了……而且也害怕你们觉得我诬陷别人,所以才说没看清……” 这一刻,左思敏眉头紧皱。 她没有贸然指责易文君为什么之前不提供信息,而是直入主题,道:“你看到了谁?” 易文君叹了口气,像是不敢说话一样,将手机打开,调出了早上那一则关于联启集团的新闻,指了指这个大集团现任掌权者的年轻面容。 左思敏倒吸了口气。 “你确定吗?”左思敏沉声问道。 易文君轻声道:“我……不确定……”她嘴上说着不确定,但脸上却写着“不敢确定”的柔弱姿态。 易文君小声道:“我只是觉得,与其我们去城堡直接插手这个案件的调查,跟盛所长起冲突,还不如转而调查另一个方向,也算是分工合作了……” 此刻,易文君之所以拉出小赫伯特挡枪,并不是因为她在玩过游戏后就对小赫伯特怀有巨大偏见,觉得这家伙肯定就是那个勾结异种的人奸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事实上,易文君此举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避免临云市使徒所的人冲入城堡调查。 虽然直到现在,易文君都不知道城堡里藏着什么东西,但她可以确定那里绝对大有问题!而既然留海市使徒所的人那么想要对这件事大包大揽,那就让他们去调查呗,至于临云市的大家,还是不要去当炮灰了……至少把顾梦城给她留下! 而且易文君觉得自己说的也不算全然污蔑,毕竟小赫伯特·李这人,虽然目前只在游戏中被塑造成了一个带恶人,现实中反而风评良好,但这不代表易文君就真的相信他没有问题——对于这种大搞财阀的资本家,搞他准没错! 易文君可不会对资本家生出什么愧疚感来。 “副所长,你觉得呢?”易文君看着左思敏,摆足了“畏惧财阀却又心怀正义”的无知少女的姿态。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73节 左思敏看着易文君,最后目光落在小赫伯特的照片上,沉吟片刻后,终于点头。 “你说的没错。” 左思敏若有所思,缓缓开口。 “或者……这的确是一个调查方向。” 第060章 从头再来 约定好去调查联启集团、送走左副所长和顾梦城后, 易文君看着她们的背影,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而这时,身后等待许久的沈淑姿也走了过来, 笑着说道:“谈完了吗?” 易文君回身看她, 点头:“是的, 说完了。”顿了顿, 她道,“多亏了你告诉我这件事。” 不然这群大佬开会吵架时,还真想不到要通知她这样的小使徒。 而如果她没能及时参加这次会议的话, 顾梦城肯定是要被左副所长拉去城堡调查的,到了那时,顾梦城这傻子估计也得是失踪使徒的一员了。 沈淑姿微微一笑:“没关系,举手之劳,哪用得着谢啊。” 两人并肩走在使徒所的办公大楼内, 向着沈淑姿管理的档案室走去。 “说起来,你觉醒了什么天赋?你是分到档案室的, 还是考进来的?”路上, 易文君没话找话,开始唠嗑, “你觉得管理档案室这个工作无聊吗?” 沈淑姿笑道:“我的能力很没用的啦,就不告诉你了, 免得你笑话我。” “我怎么会呢?”易文君惊讶。 沈淑姿只是摆手:“反正不会告诉你啦!总之, 管理档案室这个工作是我主动考到的, 因为我真的很想要为大家出一份力呢……只可惜我觉醒的天赋能力没什么用,平时也只能在使徒所里帮大家打打下手, 不过还好, 管理档案这个工作听起来枯燥, 但对我来说还是很有趣的,我自己也挺喜欢的。” 易文君点头:看来又是一位文静型选手了,不愧她“淑姿”的名字。 “原来你真的喜欢跟文字打交道……啊,对了!”易文君突然想到什么,“你既然喜欢文字,那你看过音乐与戏剧之神的公开资料了吗?” 沈淑姿点头:“当然。” “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吧。” “还好?”易文君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我觉得这次的神典编纂所没写好这个神话。” “是吗?怎么这么说?”沈淑姿饶有兴味地看了过来。 易文君看着沈淑姿,本想要说“神典编纂所对这个神话故事有很多东西都没写清楚”,但顿了顿后,她换了个切入点:“你还记得我们太阳系神话故事的主旨吗?” 沈淑姿点头:“是‘去人格化’。” 易文君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这一次的这位音乐与戏剧之神怎么样?” “是‘音乐’与‘戏剧’两个概念的集合体。”沈淑姿回答,“祂的初始身份是歌者,祂的人生旅程极具戏剧,因此在神话故事里,祂以这两个概念成神,而对现实的我们来说,祂则是‘音乐’和‘戏剧’两个概念的具象化——很符合我们对神话人物的认知。” 易文君摇头:“对,因为祂的经历太复杂了、太离奇了、太戏剧化了,几乎在一生内将所有耸动和狗血的故事都集于一身,所以祂看起来就像是‘音乐’和‘戏剧’两个概念的化身、一个牵强附会的假人,而不是具体的人……也算是在另一个意义上符合了‘去人格化’的理念吧。” 安洁莉卡出生时的预言、出生后的偷龙转凤、年幼时的草根崛起、成年后的背德之爱、最后为了王国投向起义军,实践预言大义弑亲、还有她人生最后的挽歌、以及站在断头台上却连刽子手都无法对她下手,等等,可谓是要素齐全。 易文君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离奇的人生。 “但认真来说,这个故事对整个太阳系神话故事的塑造,其实是走偏了的,因为你想想——对于下一个神来说,编纂所又要怎么去编写?又该怎么符合祂们的神职和定义?”易文君说,“我认为,如果想要彻底贯彻太阳系神话故事中的‘去人格化’的理念,就应该像塑造正神那样,将这些从神塑造成一种绝对的概念。越复杂越好,越不可理解越好,离人们越遥远越好……你觉得呢?” 沈淑姿微笑着,轻挽耳畔的长发:“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这样做呢?也有可能他们就是做不到呀。” 易文君:“什么意思?” 沈淑姿笑道:“我们人类本来就是被环境、文化、还有普世价值观塑造成现在的样子的,它们就是我们灵魂和思想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无法从特定的环境与价值观中脱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们从小听过的、看过的、了解的、创造的神话故事与神话人物,就是具备自身性格的,那么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如何才能凭空塑造出一个既能够承载‘概念’却又不具备‘人格’的‘人物’呢?不行的,我们没有见过这样的故事,我们无法做到认知以外的事,所以我们只能运用语言的艺术将祂与人类的距离拉远……这就是我们能够做到的所有。” “不一定。”易文君说,“像是解释自然现象那样解释神灵不就行了?就像是对那几个正神的诠释一样——生命是来自能量的演变,是以熵变为具体方式的进化和适应过程,即,生命的本质是过程,掌控此规则及此过程的神灵,即为生命之主。看,生命圣典的开篇就很合适。” 沈淑姿笑着摇头:“文君呀,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特意将生命之主塑造成这样的,而不是他们只能写到这种程度呢?现在的太阳系神话只编写到第三版,到了第四版第五版后,可能事情就会发生变化了哦。” 沈淑姿的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易文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刻,易文君停下脚步,震惊看她,讶异道:“等等?淑姿你的意思——难道你是——” 难道沈淑姿竟然会是那个神秘的神典编纂所的人?! “没有啦。”对此,沈淑姿只是笑着摆手,神色狡猾,“我只是有点内部消息而已……文君,不要太相信神典编纂所哦!连他们自己都不能全然相信自己,所以你更不能迷信权威呢!” “……这样吗。”易文君惊讶挑眉,若有所思。 这时,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脚下的路走完。 易文君停下脚步,抬眼看了看头顶档案室的门牌,明白到了告别的时候。 “那我这就先走了。”易文君对刚刚关于神话和编纂所的讨论绝口不提,道,“对了淑姿,你有认识什么会催眠的人吗?” “怎么了?”沈淑姿好奇发问。 易文君说:“有点东西我想借助一下催眠的手段……”既然心理暗示不能在游戏中生效,那她就干脆玩个大的! 反正她一定要打出第二个结局! 易文君若无其事地笑:“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啦。” 沈淑姿没有起疑,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办公室道:“那边有一个叫小周的使徒,他刚好会一点催眠……文君,要我陪你去吗?” 易文君谢绝了沈淑姿的陪同,按照她所指的方向,进入了不远处的办公室,果然找到了一个叫小周的使徒。 听到易文君是沈淑姿介绍来的,小周显然有点惊讶,但他很快回神,爽快应下:“行,催眠是吧?你有什么要求?要对自己催眠点什么?提前说明,我的能力不太行,维持不了太久的。” “没关系,我也不需要维持太久。”易文君缓缓说,“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当我说出‘游戏开始’的时候,我会在半个小时内只记得常识,并忘掉关于‘易文君’的一切。” “一切?”小周显然是被易文君这个奇特的要求惊住了。 “没错,一切。”易文君说。 破而后立! 就像沈淑姿说的,人是被环境、文化、还有普世价值观共同塑造成现在的样子的。 所以,既然“易文君”的灵魂已经定型,无论进入多少次游戏都是“重蹈覆辙”……那就干脆抛弃“易文君”,从零开始! 这一次,她一定要得到一个新的结局! 闷热。 抖动而封闭的空间内,充斥着无数古怪气味。 她睁开眼,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截奔驰的蒸汽火车车厢内。 车厢拥挤而憋闷,空气非常差劲。她皱眉看着这一幕,下意识觉得这跟自己生活的环境相差甚远……等等,她生活在什么环境? 她仔细思考时,却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 而更奇怪的是,她对这件事竟然并不慌张,就好像她早已做好了准备。 “……奇怪。” 奇怪的地点。 奇怪的自己。 她目光扫了一圈,蓦然注意到车厢另一头正有人对她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这里!这里!” 那人站在拥挤车厢的另一头,用力向她招手,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他认识我?那他怎么没有跟我坐在一块儿?”她心中奇怪,“而且他连挤进车厢、挤到我面前跟我说话都不肯,所以他其实跟我没什么交情吧?” 她略作思考,想了想自己此刻脑袋一片空白的状态,很快做下了一个保守的决定—— 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反正车厢里这么多人,没看到才是正常的。 不过自己到底是谁呢? 她起身,提着行李箱就要找一个洗手间。 但下一秒,她手上的行李箱一重。 “这位美丽的女士,你是要去补妆吗?” 她侧头,看到自己身旁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此刻正望着她,向她露出奇怪的笑容,手掌按在她的行李箱上,声音是奇怪的黏糊糊的感觉。 “不,女士,不要这样勉强你自己,这一路已经走得很艰难了,你大可安心去补妆,我会帮你照看好行李的。” 她好奇打量这个男人,发觉这个男人跟车厢里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他脸上的粉太厚了,就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她眨了眨眼,冷不丁道:“你好像长得很好看,为什么要扑这么厚的粉?它将你的脸和英俊都遮住了,你难道不为此感到遗憾吗?” 这一刻,男人双眼圆睁,震惊看她,倒吸了口气。 而她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惊讶道:“哇!原来你竟然还有一双桃花眼?看来你真的长得很好看——为什么要这样对你的脸?你难道没有听到你的脸向你抗议的声音吗?!” 男人脸上的粉很厚很白,看不出太大变化,但他的脖子却在这一刻红透了。 “我错了,老大我不该调戏你的,放过我吧……”男人捂着脸,“你不是要去洗手间吗,快去吧,我在这里帮你看行李……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真的……我发誓!” “……” 她惊讶听着,神色有些愕然:原来这个人竟然认识她? 也对,大家坐在同一排……的确是有这个概率的…… 她见这个男人这么好欺负的样子,便也不怕被他昧了行李,依言放下手里的箱子,将它交给男人照看,自己则来到洗手间的附近,在拥挤的人潮中排了好一会儿队后,这才得以进入车厢的狭小隔间。 她关上门,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这张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的脸,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是我的脸吗?”她心中狐疑,“我的脸……是这样的吗?我已经这么大了?” 她越想越奇怪,于是干脆脱下手套,触摸自己的脸。 而果然,她一上手,就立即摸到了自己脸上贴着什么奇怪东西。 “这是什么?” 她心中好奇,不知道脸上的东西该不该撕,或者说撕了之后还能不能贴上,能不能接上自己失忆前的行动计划。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74节 但没办法,她现在记忆全失,哪怕不撕掉这个东西,接下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于是思考两秒后,她果断下手撕脸。 三下五除二的,她将脸上的奇特胶质物撕了干净。 而当她抬头再看向镜子里时,她看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少女。 她眨了眨眼,分明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但她还是下意识叫出了镜子里的人的名字—— “伊莲娜?” 她将手贴在镜子上,看着这张熟悉又好似陌生的脸,若有所思。 “我……叫伊莲娜?” 第061章 伪造现场 在伊莲娜从洗手间返回座位的这段路程上, 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 毕竟也是,在深夜又拥挤如沙丁鱼罐头的车厢内,各个阶层的人们正为了各自的未来奔波迷茫——当然主要还是太挤了——谁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注意到从自己身前挤过的“小寡妇”其实是位貌美如花的大美人呢? 伊莲娜顺利来到座位, 稳稳坐回远处。 “这次的委托你打算怎么做?”身旁的男人听到她回来的动静, 头也不抬, “克里斯汀女士的委托费虽然很高, 但难度也很高,毕竟那位小伯爵年纪虽小,但身边能人无数, 应该不是好糊弄的,我们——哇!伊莲娜,你,你,你怎么——” 看到坐在他身旁的少女脸上的伪装撕了个干净, 男人吓了一跳,连忙在车厢那一头的男仆反应过来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白色的假领子, 迅速贴在伊莲娜的领口, 将黑裙庄重的圆领变成俏皮的尖领,紧接着又将两条缀着蕾丝的花边贴在伊莲娜的袖口和腰部, 于是眨眼间,伊莲娜这身老气横秋的黑裙就被他改造成了符合年轻女孩子俏皮年龄的经典小黑裙。 他的动作极快, 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之前就动了手, 又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坐回原处, 如同一位华丽的魔术师。 而下一秒,车厢尽头的男仆果然注意到了伊莲娜, 眼神扫过间, 对上了伊莲娜的注视。 男仆的脸上露出惊艳神色, 红着脸,向伊莲娜礼貌又矜持地点头示意,之后便又自如地移开目光,焦虑地等待洗手间里那个早已消失了的人。 伊莲娜伸手轻抚过自己的假领子和假腰带,脸上露出惊喜的笑。 “真有意思。”她想,“想学这个!” 她热切地看向了身边的被白粉盖住脸部轮廓的男人,但男人并没注意到她此刻不同寻常的热情,而是低声抱怨了起来。 “伊莲娜,你在搞什么啊?怎么在这种时候把伪装撕掉了?接下来的任务我们要怎么办?!” “什么任务?不用管任务了。”伊莲娜毫不在乎,且理直气壮。 “怎么了?”男人皱眉。 伊莲娜说:“我失忆了。” 男人:“……” 男人:“!!!” 半小时后,伊莲娜终于在男人的帮助下理清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她的确名叫伊莲娜,而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名为艾诺克,两人如今正就职于威尔斯私人侦探所,既是调查员,也算半个侦探。 “私人侦探所?侦探?!”伊莲娜面露惊讶,很快又变得兴致勃勃,“是那种会基本演绎法的、会拉小提琴的,日常穿超酷的长风衣并且长得超帅的那种侦探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至少我们没穿过长风衣。”艾诺克冷酷打破她的幻想,“我们说好听点是私人侦探,说难听点不过是受雇于雇主、游走在黑白边界的办事员而已。我们跟那群□□的唯一区别,就是我们不会在明面上触犯严重律法,仅此而已。” 伊莲娜呆了呆:“那岂不是更酷了?” 艾诺克:“……” 艾诺克无奈转移话题:“总之,六年前你被侦探所的主人,也就是威尔斯在王都的河边捡到,当时你除了‘伊莲娜’这个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 能在风起云涌的王都内站稳脚跟、成立一个私人侦探所,威尔斯自然颇有手段,也绝算不上一个不求回报的好人。他之所以会出手把伊莲娜捡回去,也是看伊莲娜身上的衣服昂贵、觉得有可能捞一笔。但结果没想到伊莲娜醒来就给他玩了个失忆。 威尔斯震惊之下,万分懊恼,见伊莲娜身上没有油水可捞,就想要将她扫地出门,但意外的是,伊莲娜竟主动提出想要加入威尔斯的侦探社、帮威尔斯做事以报答他救命的恩情。 “当时的威尔斯其实没准备答应你,毕竟你一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的模样,一看就不像是能吃苦的样子,所以威尔斯决定让你知难而退……但是,你真的很有天赋。” 伊莲娜真的非常有天赋。 她对世界的感知超出常人,可以轻易注意到常人极易忽略的细微线索;她耳聪目明,可以听到蚂蚁筑巢的动静,甚至可以从风中嗅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而更重要的是,她对威尔斯提出的足以令普通壮汉都退避三舍的训练计划全盘接受,甚至举一反三,在短短三个月内就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小姐,变成了能以一己之力掀翻十个受过初步军事训练的普通人的母老虎,直将威尔斯狠狠震住,口中大呼“天赋”和“浪费”。 于是就这样,伊莲娜凭着自己的实力,顺利入职威尔斯私人侦探所,并在威尔斯的培养下成为了侦探所的调查员之一。而接下来的六年间,她更是独立完成了许多可怕的案件,在业内业外都算是小有名气。 “这样啊……”伊莲娜听得惊叹连连,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厉害。但当她的目光落在艾诺克身上时,她眨了眨眼,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呢?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调查员。” 伊莲娜注意到了自己的手指粗糙,掌中有茧,身体轻盈,手臂有力。说这样的她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调查员,伊莲娜是相信的。 可艾诺克看起来可不像是受过训练的调查员。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魔术师,甚至像是一个底蕴深厚的贵族。 伊莲娜早就注意到,艾诺克跟同一车厢内的其他人都很不相同。 这不仅仅是因为艾诺克脸上铺着厚厚的粉,有一股子落魄贵族强撑体面的油头粉面,而是因为他在举手投足间,有着无法掩饰的良好教养。 那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矜傲,不是他扑上厚粉、故意捏着做作的兰花指粗俗地说点蠢话就能掩饰的优雅。 而且他变装的手段也令人眼花缭乱、倍感有趣,因此伊莲娜对他的身份十分好奇。 “我?”但面对伊莲娜的疑问,艾诺克只是摆摆手,“我以前当过魔术师,但却是个没什么名气的落魄家伙。三年前,你在一个案子里救了我的命,从那以后我就认识到,当魔术师是没有前途的,所以我也很快加入了侦探社,成为了调查员之一……哦,严格来说应该是调查员助手。” 伊莲娜眨了眨眼:“调查员助手?我的助手?” “……对。”不知为什么,艾诺克这时的模样像是有些赧然,声音也小了一些,“是你的助手。” 伊莲娜点点头:“那我们两人今天出来,也是因为任务吗?” 说到正事,艾诺克也立即正色起来:“没错。三天前,王宫的宫廷礼仪师克里斯汀女士找到了我们侦探所,委托了我们一个任务——” 他凑到伊莲娜的耳畔,压低了声音。 “——扮演成她的样子抵达莫城,跟莫城的卡叶塔娜伯爵打好关系,并在接下来的至少半年内绝不能暴露身份。” “为什么?”伊莲娜听得糊涂了,“这算什么任务?” “不知道。”艾诺克坦然说,“但她是雇主,她既然出了钱,要求的也不是让我们杀人放火,那我们就要按照她说的做。” “……好吧。”伊莲娜皱着眉,心中不解,但还是被艾诺克说服了,“那我们以克里斯汀女士的身份在莫城活跃没关系吗?克里斯汀女士自己呢?她又去哪儿了?” “应该是偷渡到西奥雷王国那边避难了吧,或者是去更远的地方,我看到了她手提包里那张去往西境的车票。”艾诺克笑了笑,“这年头,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难处啊。” 艾诺克的语气很是凉薄,甚至带着隐约的嘲讽。 但伊莲娜对此并不关心,“所以我脸上的伪装也是你负责的吗?”她推着他连声催促,“那你快点,车厢那头的人好像就是找克里斯汀女士的,可不能让他们发现不对!” 艾诺克的神色更无奈了:“这一层伪装是你自己做的,算是你的秘密,我怎么会知道?” 伊莲娜惊呆了:“那现在怎么办?我们的任务怎么办?我已经失忆了,这是不可抗力,做不了任务是理所当然的!但你作为侦探助手,就不能想办法假装一下克里斯汀女士吗?” 艾诺克:“……伊莲娜,请你适可而止。” 伊莲娜理直气壮且嫌弃地看了一眼艾诺克,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没用”,直把艾诺克气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但很快,伊莲娜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 “既然克里斯汀女士已经离开了东奥雷王国,而我们如今也没办法再变出一个克里斯汀女士来,那不如干脆来伪造一个现场吧!” “……什么?”艾诺克听得有些糊涂了。 伊莲娜耐心解释:“你想一想,克里斯汀女士离开东奥雷王国,就是为了逃难对不对?那她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来到莫城,以她的身份活跃在别人面前?” “为了掩人耳目,隐藏她已经偷偷离开东奥雷王国的事实。”艾诺克说。 “对!就是这样!”伊莲娜笑着点头,“克里斯汀女士的这个任务,就是让我们为她掩饰行踪,但掩饰行踪却不止有伪装成克里斯汀女士本人这一个办法呀!我们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艾诺克听得心中咯噔一下:“你这是——伊莲娜,你想做什么?!等等,你刚刚说‘伪造现场’?你想伪造什么现场?” 这一刻,伊莲娜露出了自信的、意气飞扬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当然是克里斯汀女士的被害现场呀!” 第062章 峰回路转 朱尔斯王子的贴身男仆艾迪, 是在凌晨一点半时突然听到尖叫声的。 这时的艾迪,已经在第一节 包厢和倒数第三节的车厢间来回走了三趟了,但却都没能找到那位小脑瓜不知在想什么的克里斯汀女士—— 明明朱尔斯王子已经给她买好了上等车厢的车票, 但她偏偏不肯坐;明明她不过是去了一趟洗手间而已, 结果一回头人就不见了踪影…… 艾迪头大地将这件事汇报给了朱尔斯王子, 但朱尔斯王子并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在飞驰的蒸汽火车上骤然消失, 只认为是他过于懈怠,甚至觉得可能是他跟克里斯汀女士有了什么暗地里的过节,这才遭到了克里斯汀女士的反复拒绝, 于是他心中愤愤不平,转过头来对克里斯汀女士恶人先告状。 艾迪感到自己十分冤枉,但朱尔斯王子早已经为了处理复杂的王都局势而焦头烂额,实在没工夫分辨这些小事和细节,只严令他一定要在下火车前将这位女士请来详谈。 于是艾迪无可奈何, 百口莫辩之下,只能在这条虽然不长但人却非常多的车厢里来回行走巡视, 期待找到那位失踪的女士。 “还说什么宫廷礼仪师呢, 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这么能给人添麻烦,实在是无礼至极!傲慢至极!真不知道这位女士的礼仪都是怎么学的!” 艾迪在各节车厢穿梭。 他脸上不动声色, 心里却愤愤不平、嘀嘀不休。 而那声惊恐的尖叫——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骤然响起,撕裂夜空的。 艾迪听着这声恐惧尖叫, 心里蓦然一个咯噔, 想到车厢内怎么找都不见人影的克里斯汀女士, 顿时脸色一变,用力挤开众人, 冲到了贵宾休息室不远处的车厢。 而在这里, 在这个平民车厢与贵族车厢的连接点上、在这个总是会挤着一些四下张望还故作不经意的蠢蛋们的地方, 如今却空了一大片。 他们以一个空荡荡的窗口为圆心,远远地避让开去,任由狂风从窗外呼啸而入,撕扯着窗帘,目光交流间也满是惶然。 艾迪目光迅速扫过,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个窗口上的血手印,以及窗口夹缝间那块被扯下的巴掌大小的黑色布料。 优秀的职业素养让他瞬间想到了这块布料可能会出现在哪些人的身上,登时脸色大变,一把抓过身旁的一个平民,色厉内荏,惶然喝问:“怎么了?这里发生过什么?” 那平民也是被刚刚的那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心神失守,被艾迪这样一质问,便一股脑倒了出来。 “那个女士——那个穿黑裙子的女士!”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她来到这边游荡,就像是幽灵一样,然后又突然尖笑起来,打开窗户跳下去了!!” 艾迪抱着最后的侥幸,问道:“那位女士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那位女士穿着庄重的黑色长裙,大约四十岁,但是看起来非常美丽……” 这一刻,艾迪脸色惨败,像是听到了自己前途轰然碎裂的声音。 十五分钟后,通往莫城的火车被迫停下。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75节 列车长擦着冷汗,让乘务警在最近的警察到来前将现场保护起来,留下了几位目击证人后,就将其它的乘客驱散,同时派人离开火车顺着铁轨寻找,试图找到那位从车上跌落的女士,看能否对她展开及时救援——但事实上他们心中对此都不抱有任何期望。 车厢内,朱尔斯看着面前的那一小块黑色布料,听着目击证人结结巴巴的证词,很快理顺了整个事件—— 原来在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这节贵宾休息室附近的车厢里迎来了一位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士。 她年龄在四十岁上下,长相美貌,黑裙端庄,举手投足间非常贵气。但就是这样的她,却令人有一种恐惧感,用目击证人的话来说就是,“好像站在大家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一种失去理智的野兽”。 为了这样莫名的恐惧感,大家都绕着她走,于是她顺利来到窗边,像幽灵一样反复游荡,数分钟后,她蓦然发出不像人类的尖笑,喉咙咕哝间像是在跟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沟通”。 似人非人的美貌女士,黑暗寂静的浓郁夜色,不似人声的嘶吼低语。 这古怪的一幕竟就这样发生在大家的眼下,直把附近的众人吓得够呛。 所以后来,当这位黑裙的女士突然打开窗户跳下去时,车厢里的众人反而有种尘埃落定般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位大人,其实我们也不是什么恶人。”叙说这件事的目击证人苦涩解释,“只是您不知道……当时那位女士看起来真的……真的太吓人了……” 就像是恶灵附体。 就像是变成了某种不可知的可怕之物! 朱尔斯点头,百忙中对这位目击证人挤出了一个敷衍的微笑。 他皱眉沉吟,心中满是疑惑:这一起事件,从表面上看有着极明显的邪神教会的风格,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邪神教会要针对克里斯汀女士? 难道说,当了多年宫廷礼仪师的她,曾经在王宫里听到过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但他们为什么不在王都动手,而是要等她来到这样的地方再下手? 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它又会对他接下来的行动造成怎么样地影响? 朱尔斯飞快转动他聪明的小脑瓜,竭力想要理清这次的事件。 但他注定不会得到答案了。 与此同时,另一节车厢内。 伊莲娜在艾诺克的掩护下,从车厢顶部翻进狭小的洗手间,而后动作飞快地将身上的黑裙换下。 艾诺克转身背对着她,在狭小的空间里被她推来推去。明明身后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但他的脖子又一次开始发红,目光游移不定,甚至忍不住用抱怨的声音掩饰自己此刻的紧张。 “为什么一定要换衣服?这种撕破的地方只要再贴上两条花边就可以完美掩饰过去了吧。” 对此,伊莲娜的回答言简意赅:“说什么傻话?美少女是不可能穿破衣服的!” 说着,用力提裙子的伊莲娜一个没站稳,一头栽在他的背上,惊呼间额头直直撞在他的腰上。 艾诺克心脏有瞬间停跳,几乎立即就紧绷了全身,但很快,身后的人就直起腰,一边抱怨着艾诺克的后背像是一块铁板,一点都不够柔软,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换起了衣服。 艾诺克:“……” 艾诺克故作无事,捂着自己发烫的脸。 “麻烦的女人。”小小声。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敢怒不敢言。 列车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 只是短短半小时后,它又重新启动,行驶起来。 而这时,伊莲娜也已经换上了另一条相似的黑裙,与艾诺克隐没在人群中,溜到了另一节车厢里。 艾诺克坐在外侧,有意无意地帮她挡住那些带着浓重汗味的人们,而伊莲娜则坐在内侧,毫无所觉地翻动着自己随手拿来的报纸。 艾诺克低声道:“你就这样把事情丢给当地的……那些人,就不怕他们来找你麻烦吗?” 伊莲娜毫不在意:“那他们也得先找到我才行——艾诺克,你瞧,我留下的只不过是一块随处可见的布料,以及一个用鸡血涂出的血手印而已。我可不信那些家伙这样神通广大,这都能定位到我的身上。” 艾诺克无奈摇头:“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找到你的办法?”他犹豫了一下,说,“伊莲娜,阴影无处不在。永远不要小看阴影的力量,永远不要以为你的行动可以瞒过阴影下的眼睛。” 艾诺克的话语似乎藏着某些不可明言的故事和告诫,但这一刻伊莲娜的注意力,却早已被报纸上的头条照片尽数吸引了过去。 “王国夜莺被压至断头台,万人为她请命,恳求释放……”伊莲娜举着这张报纸,神色困惑,“真奇怪,好眼熟呀,我怎么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照片?” 艾诺克瞥了一眼:“这个照片吗?那你的确看过。” “咦?” “这是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事了。当这位王国夜莺被压上断头台的时候,你还亲眼去见过她的行刑,现在感到熟悉也很正常……这应该是好事,代表着伊莲娜你的记忆开始复苏了。”说着,艾诺克又沉吟起来,叹息道,“真令人发愁,伊莲娜,你怎么会突然失忆呢?这次的任务你以这样的方式完成,真不知道日后会留下怎样的麻烦……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是这样吗……”伊莲娜喃喃自语,心中却并不赞同艾诺克的猜测。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其他的什么地方听过这件事,而非是亲眼目睹。 伊莲娜的目光在照片上茫然扫视,而很快的,她注意到黑白照片上的女士一袭白裙,赤足散发间竟并不狼狈,反而十分沉静美丽,特别是当她垂眼注视自己掌中的鲜花时,她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跌落人间的天使! “等等?”伊莲娜蓦然坐直,讶然出声,“这是花吗?行刑台上怎么还会有花?” “不知道,那天我没有去。”艾诺克说,“不过你那天回来时告诉我,那是仪式的最后一步,是她唯一所爱之人赠与她的离别之花。” “咦?是吗?”伊莲娜越发迷茫,“什么仪式?什么离别之花?你在说什么?” “……唉。”艾诺克叹了口气,注视伊莲娜的目光十分无奈,就像是在看一个小糊涂蛋,“伊莲娜,我现在只是转述你的话而已。如今你都不记得了,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伊莲娜想了想,点头:“你说的没错。” 但下一秒,她就抬手,报纸啪一声打在艾诺克的头上。 “不过就算这样,你也不准说我坏话!” 艾诺克:“……我什么时候说你坏话了?!” 伊莲娜理直气壮:“你在心里说的!说的好大声!我全都听到了!!” 艾诺克:“……” 艾诺克愤愤扭头,拿后背对着她。 伊莲娜看着这个男人生闷气的样子,突然来了兴趣,拿手里的报纸戳了戳他的后背。 “对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呢!”伊莲娜兴致勃勃,并理直气壮,“你把脸上的粉卸了给我看看嘛!” 艾诺克拍掉报纸,言简意赅:“不。” “为什么?”伊莲娜锲而不舍,“你应该长得很好看的,给我看看嘛!这应该没什么吧,毕竟是让你卸妆又不是让你脱衣服,你应该不会连这种事都不好意思吧?” “伊莲娜你——”艾诺克蓦然扭头,气愤瞪她,没被厚粉覆盖的脖子根又红了,“你怎么——你作为一位女士,怎么能说话这样口无遮拦?!” “那你把我当男人呗。”伊莲娜满不在乎,“我不介意呀。” “你——” 艾诺克又气又急,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后才气愤扭头,再次拿后背对着伊莲娜,闷头不吭声。 伊莲娜又拿手里的报纸戳他:“艾诺克?” “……”艾诺克拍掉了报纸。 “怎么不说话呀?” “……”艾诺克又拍掉了报纸。 “难道是生气了?” 艾诺克刚想说“你竟然也会知道别人在生气”,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伊莲娜自我否认了。 “不,不对,肯定不是,因为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对着美少女生气?艾诺克你肯定是自惭形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丑,所以不敢再面对我了。” 艾诺克:“……” 硬了,拳头硬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啊……不,不对,她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能中计!不能轻易跟她搭话原谅她! 艾诺克被伊莲娜一边撩拨得火冒三丈,一边又憋着气不肯说话。而就在这时,突然间,一个人影站在了他们面前。 两人一怔,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贵族模样的矮胖中年男人一边矜持地擦着额上的热汗,一边用厌烦的目光看着周围挤来挤去的人们。 “你们——你们两位,应该就是威尔斯侦探所的人吧?”这个矮胖的家伙很有一副自命清高的贵族派头,面对其他乘客时脸上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 但面对伊莲娜时,他却会挤出敬重笑意:“特别是这一位,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调查员,伊莲娜侦探,对吗?” 伊莲娜好奇看他:“对,请问你是——?” 对方矜持一笑:“你好,伊莲娜女士,我是来自王都的雷·博林,你可以叫我博林男爵。” 伊莲娜点头:“好的,博林男爵,你怎么认出我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博林男爵腆着他圆鼓鼓的肚子,故作优雅道,“我曾与伊莲娜小姐你有过一面之缘,你当时可能没有注意到我,但你美丽的面容和你出众的能力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所以这一次,我想要委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盗走一支紫宝石手杖。或者我说得明确一点吧——盗走我同伴加德纳男爵手上的那支紫宝石手杖。” 第063章 小人物的秘闻 盗走“同伴”手上的紫宝石手杖。 这个说法实在很有意思, 因此当艾诺克眉头紧皱想要一口拒绝的时候,伊莲娜开口打断:“博林男爵,你这是什么意思?” 博林男爵很会察言观色, 见艾诺克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神色, 顿时解释起来:“当然, 伊莲娜女士, 请相信我对你的敬重之情,也请相信我并不是将你们当作那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喽啰,我提出这个请求是有我更深层的考虑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听听我的故事。” 伊莲娜点头:“请说。” 于是,在接下来的数分钟里,伊莲娜听到了一个并不离奇,但却出乎意料真挚的故事。 百余年前,当博林男爵的祖上在一次出行中意外遭遇劫匪, 但又被加德纳男爵的祖上救下后,两家便就此结下深厚友谊, 发誓要在今后的日子里守望相助、相互扶持。 后来, 到了博林男爵这一代时,两家的年轻一辈更是从小就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好得像是一个人一样。 博林男爵一家头脑机敏鬼点子多,加德纳男爵一家心思纯净力量强大, 两家人如此精诚合作, 按理来说无论在哪儿都能混下去才对。 但东奥雷王国的王都实在是藏龙卧虎, 两家人奋斗了数代都没能在王都里闯出一番天地,迄今为止都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更何况如今还冷不丁遇上了这样的巨大动荡, 两家人数代的努力就此付之东流, 为了自保,两家只能丢下自己的一切心血,卷包袱狼狈跑路。 说到这里,博林男爵脸上满是气愤。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76节 “为什么要跑?”伊莲娜有些惊讶,“王都的形势已经严峻到这种地步了吗?” 博林男爵犹豫了一下,说:“伊莲娜女士,你可能已经许久没回王都了,所以不知道如今王都的局势——那些曾在东境经营多年的老牌家族,最近被叛军们逼得过不下去了,开始携家带口地大量涌入王都。他们都来了,我们这些小贵族们又哪里还有一席之地呢?” 伊莲娜上下打量了博林男爵一眼,冷不丁道:“你说谎,博林男爵。中上层贵族大量涌入王都,或许的确会对你这样的下层贵族造成挤压,但这样的挤压远远不到你宁可抛妻弃子、变卖数代人的家产也要逃离王都的程度……你一定隐瞒了一些更重要的事!” 顿了顿,伊莲娜话语一缓,又从严厉变得柔和:“博林男爵,请你原谅,我并非是想要你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如果你对我们隐瞒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会让我们惹麻烦上身的事件的话,那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你的委托的。” 博林男爵苦笑一声:“我明白,伊莲娜女士,我明白你的顾虑……”他再度犹豫了一下,用帕子擦了擦自己冒汗的鼻翼,“不过请你相信,这次我们两个家族的撤离,的确不是因为惹到了什么大人物,所以你们绝不用担心会因帮助我们而牵扯到什么大事件里……” “既然如此,那男爵你为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 博林男爵十分狡猾,含糊其辞,但伊莲娜也同样敏锐。 她笑道:“或许我觉得,博林男爵你也可以相信我们的职业操守——不管你看到了、听到了、察觉到了什么,或许都能够跟我们说一说……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吧,我保证,不论我接下来听到了什么,都不会透露这个消息的来源,更不会透露博林男爵你的存在,甚至还会在日后的必要时候全力帮助你,毕竟博林男爵你也说过,我的能力不俗、令你印象深刻……你看怎么样?” 博林男爵犹豫了片刻后,看了看左右,到底还是被伊莲娜以往的名声打动,一咬牙,将两人拉到角落,颤声道出了一个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 “伊莲娜小姐,我们博林家族在王国这么多年,虽然一直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如同那些忙忙碌碌空耗一生的蚂蚁……但别忘了,每当暴风雨来临时,最先察觉的同样也是蚂蚁。” 他说到这里,又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我们博林家族这些年来在王都的经营,也并非一事无成,不瞒伊莲娜女士你说,直到半个月前,圣殿的各种物资用品,还是由我们博林家族提供的!”提到这件事时,博林男爵显然十分骄傲,脸上的神采都更明亮一些了,但下一秒,他不知想到什么,又下意识掏出帕子开始擦汗,“总之,我们家族非常看重与圣殿的单子,每一次进货出货,都是由我们博林家的族长亲自核对的——从前是我的父亲,现在是我。 “我们小心翼翼,反复检查,哪怕是每一个箱子上的纹路都不敢出错,所以……所以……”他额上的汗更多了,声音越发艰涩,“所以当我……偶然在海岸边的货船上看到那些熟悉的箱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博林男爵说的十分含糊,但伊莲娜却飞快领会了他话语中的深意。 “你的意思是,原本特供给圣殿的物资被人倒卖了?”伊莲娜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还有想不通的地方,“这只能代表圣殿里出了蛀虫而已,这样的事无论什么时代什么地方都难以避免吧?博林男爵,你在害怕什么?” 博林男爵苦笑,声音越发颤抖:“是的,是的,伊莲娜女士你说的没错,对于这种内部的蛀虫,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难以避免的……如果我没有认出那是专供圣徒大人的物资的话……我一定不会这样害怕……” “什么?!” 这一会儿,就连艾诺克都惊讶投来目光。 博林男爵连连点头,不敢对上两人的目光,只颤抖着擦着冷汗。 但话语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他对接下来的情报自然也不再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出来。 “一个地区的物资需求,是可以看出很多东西的。我们博林家族既然负责了圣殿的物资供给,那么对于一些外人不知道、不在意的事,我们都要了如指掌。比如说圣徒大人。 “圣徒大人是非常典型的圣教教徒,他从小饮食清淡,生活自律,除了喜好鲁法亚多群岛那边的蜜瓜之外,几乎没什么偏爱,可那一天,当我见到那只原本该送到圣徒大人面前的装满蜜瓜的箱子竟被送到去往西境的货船上时,我震惊慌乱极了,托人连夜暗访,调查这件事,然后我发现……我发现……那些曾提供给圣徒大人的物资,在近一个月来全都被人以不同的渠道转卖了! “伊莲娜女士,就像你说的,每个地方内部的蛀虫都无可避免,可当地位高至圣徒大人这样的人的物资都被转卖的话,却只代表着一件事——” 圣徒已经倒下了。 或者是昏迷不醒、失去了力量,或者干脆就是死了! 先是被称作神眷帝王的胡克二世,再是被称作圣主在人间的代行人的圣徒。 支撑这个国家的两大象征——王权和神权,竟在短短一个月内接连倒下,这叫博林男爵如何不慌张、不想要逃跑? 伊莲娜与艾诺克对视一眼,心中震惊之余,也总算是明白了博林男爵为什么这样果断决绝地选择了逃跑。 两人将这件事暂时按下,重回正题:“既然如此,既然你博林家族和加德纳家族有着这样深厚的情谊,就连逃跑都会带上对方,那如今你又为什么要委托我们去窃走对方的重要之物?” 伊莲娜没有就圣徒的事发表什么评论,显然极大地安抚了博林男爵的情绪,让他重回镇定。 博林男爵道:“不瞒二位说,那支紫宝石手杖其实是我借给加德纳的,而我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让加德纳感到压力,从而奋发向上。 “我博林家族的人,大多都只懂得一些小聪明,这样的聪明或许可以在和平的时代做出点事业来,但当时代的巨变到来时,它便就不值一提了。可加德纳不同,他们家族的人都有着极大的潜力,代代相传的使徒能力也十分厉害,我一直相信,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机会,他们一定能够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只可惜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加德纳家族一直没有遇到这样的机会…… “如今世界正在发生剧变,无数的危险与机会同时到来,但加德纳性格太过平和憨厚,他太老实了,不懂得抓住这样的机会,甚至不懂得去拼搏,所以我作为他的好友,只能来当这个恶人了……两位,你们应该也很清楚,金钱总有花光的一天,我博林家族变卖了所有产业,换来的那些东西也只能勉强维持这一代而已,我博林家族能保护加德纳家族这一代人,但到了下一代又该怎么办? “只有让他们自己站起来,在这样的大时代里立下军功、获取权力,成为旁人都要巴结奉承的人。唯有这样,家族才能够得以延续!” 话到这里,冷不丁的,艾诺克开口道:“这就是你们来莫城的原因?因为你知道路西恩王子会来拜访莫城伯爵,所以你想要为加德纳引荐、将他送去西境?” 博林男爵点头道:“对,就如同你说的这样。不过这位先生,我是因为某个小道消息才得知路西恩王子会来拜访莫城伯爵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艾诺克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我又能怎么样呢?”博林男爵叹了口气,“如今的世界已经成了这幅令人心惊胆战的模样,想要像以往那样平稳度日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唯有选择激流勇进,才能为自己、为家族的存续留有一点星火。我其实也知道,日后加德纳得知真相后,说不定也会憎恨我,甚至这么多年的情谊也会落得一场空……但我也没有办法,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加德纳家族能够顺利延续下去,我也算是不辜负当年加德纳先祖救下我博林先祖的情分了。” 艾诺克垂下目光,没再开口,似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伊莲娜则盯着博林男爵,眨了眨眼,蓦然开口问道:“博林男爵,你考虑了这么多,难道就没想到一个可能性更高的结果吗?” “什么?”博林男爵困惑。 伊莲娜微微一笑:“上战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是背负着好友的债务去拼搏。博林男爵,你就没想过比起‘为了偿还巨大的债务不得不上战场’这个选择,对方更有可能做出‘杀掉债主’这个选择吗?只要杀掉你,丢失的紫宝石手杖自然不必偿还,而你博林家族这些年来累积的财产也不会有人为之追讨,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手上……你不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更高吗?” 博林男爵听着,连连摇头:“不,不不不,伊莲娜小姐,你或许见识了太多的人间险恶,所以才下意识将旁人想得那样坏,可我知道加德纳和其他人并不一样。我与加德纳一同长大,是他唯一的挚友,对他了如指掌,所以我知道他老实忠诚,是个非常可靠的人。 “有时候我控制不住脾气向他发了火,他也从不生气,而有时候我接济他时忘了掩饰,他也毫不挂怀,因为他都知道,我们两人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需要计较这样多的。我了解他就如同他了解我,我相信他就如同他相信我,所以我明白,他绝不是那种会做出杀人逃债的小人。他性格宽厚,勇于承当,所以当他得知他弄丢了我借给他的紫宝石手杖后,一定会愧疚难安,从而奋发向上、在西境闯出一番天地!” 见博林男爵说得这样信誓旦旦,伊莲娜也难得对加德纳男爵起了好奇心。 她思考了一下,不顾艾诺克的阻拦,向博林男爵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们自然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博林男爵,我能保证,接下来我会将那支紫宝石手杖从加德纳男爵身旁拿走,并且绝不会让他联想到你的身上,不过作为交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想要跟在你身旁——不用急着拒绝,我们没有什么恶意,也没有任何插手你们家族事务的心思,只是单纯想要近距离看看那位被你赞赏有加的加德纳男爵而已。 “就像你说的,我见多了人间险恶,实在难以想象世上还有如你所说的‘老实忠诚、宽厚勇敢’的好人,所以遇到这样的人时,就会忍不住想要见识一下。” 而且万一加德纳男爵起了什么恶意,她说不定还能救下这个博林男爵,卖他一个人情,换得更多有意思的情报呢。 啊,当然,这种事就不用明说了,不然这位“挚友”可指不定要翻脸。 博林男爵思考了一下,可能是觉得在接下来的行动里带两个武力高强还免费的保镖有益无害,于是很快就点头应下。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第064章 嗅觉 跟博林男爵达成一致后, 伊莲娜和艾诺克两人当即动身去寻找加德纳男爵。 加德纳男爵此刻正待在车厢内的贵宾休息区里,哪怕不远处刚发生了一起诡异可怕的命案,甚至都惊动了一位“看起来就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但加德纳男爵也没有凑上去的意思, 只木讷坐在空荡荡的休息室里等待博林男爵的回来。 从这一点上来说, 他的确十分符合博林男爵口中“老实”的定义。 而至于“宽厚”、“忠诚”、“勇于承当”这种品质……这就不是只凭这几分钟的观察就能看出来的了。 伊莲娜自如地在加德纳伯爵察觉前收回了观察的目光, 跟身旁的艾诺克窃窃低语:“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艾诺克也同样低声回应:“这当然看你的打算了。” “我的打算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我还有另一个问题——”伊莲娜说到这里,话语一顿, 神色无辜极了,“我失忆了,艾诺克,你还记得这件事吧?” 艾诺克心下一个咯噔,感到了不妙:“……什么意思?” 伊莲娜笑眯眯道:“我的意思是, 接下来的行动就只能看你的本事啦!” 艾诺克:“……” 面对毫不客气地甩锅的伊莲娜,艾诺克气愤地瞪了她好一会儿, 到底还是起身离开, 去准备接下来的行动。 而至于他有没有在心里骂骂咧咧,那就不是伊莲娜能知道的了。 片刻后, 艾诺克还没有返回休息室,但加德纳男爵却先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伊莲娜。 也不知这位加德纳男爵脑袋里转过了怎样的思路, 他以“关心女士”的拙劣名头跟伊莲娜搭讪, 而后一屁股坐在了伊莲娜对面, 将那支华丽的紫宝石手杖摆在一个醒目的地方后,便跟伊莲娜高谈阔论起来。 先是放眼当前东西奥雷王国两国间紧张的国际形势, 然后点评生命教会对当下王国各行动和政策的得失, 接着是王都的繁华和大贵族每天的吃穿用度, 再就是鲁法亚多公国的萝茜公主在与朱尔斯王子订婚时死亡的象征意义,以及未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国际影响…… 简而言之,从天上谈到地下,从过去谈到未来,除了对现在对自己的事绝口不提,其它凡是能力用来装逼的东西,他全都要提。 伊莲娜一路听下来,几乎是目瞪口呆。 天呐,这就是博林男爵口中“老实忠厚”的加德纳男爵? 什么时候吹牛逼也被算在“老实忠厚”的范畴里了? 光听他的谈话,知道的以为他是个男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大人物微服私访呢! 伊莲娜忍不住喝了一口咖啡压压惊。 而当她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衣袖上,看到自己这身款式平平,衣料普通的长裙时,她突然一愣。 等等……这个加德纳男爵……该不会是把她当作那种凭美色来贵族车厢里钓金龟婿的女人了吧? 所以这加德纳男爵的这幅模样,是在向她展露他的“身份高贵”、“见识不凡”,暗示她跟着他有肉吃? 伊莲娜:“……” 伊莲娜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咖啡压压惊。 不过说实话,伊莲娜虽对这个发现感到惊讶到近乎可笑,但仔细想想,她却又觉得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不,这倒不是因为所谓的“人是多面性的”这种理由,而是在一开始,伊莲娜就嗅到了加德纳男爵身上的气息。 一种浑浊的、像是盖牢了盖子的泔水桶的气味。 是一种谈不上臭,但也绝对算不上香,并且还会令每个路过它的人都下意识屏息的气味。 艾诺克曾告诉她,说她极有天赋,耳聪目明,可以听到蚂蚁筑巢的声音,也可以从风中嗅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不过对于这些,伊莲娜的体会并不深刻。因为在从座位上苏醒后的这短短的一段记忆里,她能听到的最大声音就是身下哐哐作响的车轮声,而她也真的很难从这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充斥着汗臭味体臭味甚至脚臭味的车厢里嗅出什么别的东西来。 严格来说,与其说她想“嗅出点不一样的东西”,不如说她想当场丧失嗅觉。 然而,当她进入空气相对清新的休息室后,她的感官似乎被什么所激活,慢慢活跃了起来,一些奇特的、本不该从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竟开始慢慢被她嗅到。 比如说此刻这位高谈阔论的加德纳男爵,在伊莲娜的嗅觉中就是个盖牢盖子的泔水桶。虽然这个泔水桶已经用盖子将恶臭全都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但当人遇见时,仍然会忍不住想要绕道走; 又比如说因调查“克里斯汀自杀案”而出来转了一圈的大人物朱尔斯王子,他身上竟有着机械般的冰冷气息。因此,哪怕作为人的他挂着灿烂笑容,对列车上的人们柔声安抚,如同任何一位恩威并施值得信赖的领导者,但伊莲娜却确信这个人的内心冷酷如铁; 再比如说被伊莲娜支去独自行动的艾诺克,他嗅起来就像是一杯没有加任何奶或糖的黑咖啡,香醇之中有两分酸、八分苦,喜欢的人会爱到极致,不喜欢的人则敬而远之。 伊莲娜对此非常新奇,感到自己好像下意识明白这些嗅到的气味都代表着什么,并能够以此做反应与决定,但当她细细思考时,她又感到自己似乎很难凭理智和语言将这种奇特的能力与嗅觉理顺,因此她才会将艾诺克支使得团团转,看能不能从这个小跑腿身上收获什么有效数据。 泔水桶、机械之心、苦咖啡。 奇怪的人,奇怪的味道。 正走神间,伊莲娜又嗅到了那令人心尖发苦的气息。 她抬眼望去,刚好看到一个容貌普通的乘务员推着一车花束,来到加德纳男爵面前向他热情兜售货物。 那乘务员显然口才极妙,舌灿莲花,对着一束普通的玫瑰都能吹出命中注定的爱情,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而这番话术显然击中了加德纳男爵的心扉,切合了他这一刻的心态。 只见加德纳男爵抬眼,含情脉脉地向伊莲娜望了一眼后,便豪气地挥手,道:“行了!你的这车花,我全都要了!” 乘务员闻言,脸上立即露出惊喜笑意:“真的吗?先生,你真是一位大方又深情的绅士啊!”乘务员赞不绝口,马屁狂拍,“你面前的这位小姐如果能收到这样美丽的鲜花,想来也一定能够感受到你对她的真挚情感吧!” 伊莲娜:“……”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77节 加德纳男爵圆墩墩的脸上笑得见眉不见眼,就像是开屏的孔雀,越发有了一种掩饰不住的骚包感。 但乘务员的下一句话就叫他脸色顿变。 “——这一车鲜花承惠100金币,先生,你是使用支票还是现付?” “100金币?!”加德纳男爵目瞪口呆,失声大喊,“100金币你怎么不去——”抢?? 话到一半,加德纳男爵蓦然想起自己面前还坐着一位美丽女士。 他把话吞了回去,颤抖着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汗,顺便遮住了自己抽搐的脸。深深呼吸几次后,他放下帕子,恢复了平日的镇定。 “100金币的鲜花虽然还不足以陪衬上伊莲娜小姐你的美貌,但应该也就是这条列车上的所有了。”加德纳男爵打肿脸充胖子,一副豪掷千金都不心疼的样子,对着伊莲娜深情道,“我愿将这条列车上的美丽鲜花都赠与伊莲娜小姐你,只希望它们能够用美丽短暂的花期点缀你的眸光。” 伊莲娜:哟?骚话也是一套一套的嘛。 你们男人对“老实人”的定义可真让人迷惑。 伊莲娜看着加德纳男爵,摇头道:“不,加德纳男爵,很抱歉我并不能收下你的花。虽然这样的话说出来可能会显得十分绝情,但我想我们之间的交情应该还没有到能够相互赠送鲜花的这一步。” 伊莲娜知道面前的乘务员就是艾诺克,也知道艾诺克大概是想要让她打配合,给加德纳男爵来一场痛彻心扉的美人计和仙人跳。 但伊莲娜并不打算配合。 她想要看看这杯“苦咖啡”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加德纳男爵不可思议看她:“为什么?我以为我们已经在刚刚谈好了?” 伊莲娜并不打算深想加德纳男爵口中的“谈好了”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起身,将放在桌旁的帽子戴上。 黑色的网纱给她的面容增添了神秘,却无法遮掩她的美貌,也无法遮掩她的冷漠。 “加德纳男爵,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又或许是将我认作了别的什么人。”伊莲娜淡淡道,“我名为伊莲娜——是来自威尔斯侦探所的资深调查员,伊莲娜。” 这一瞬间,加德纳男爵的脸上就像是打翻了调料瓶,青的白的红的黑的,什么都有。 伊莲娜没再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乘务员”和加德纳男爵的对话传来。 “啊……这个……男、男爵阁下,你还要买这些花吗?” “买什么买?没眼色的东西!”加德纳男爵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却无法逃过伊莲娜的耳朵,“还不快带着你的这车花给我滚?!快滚快滚!” “乘务员”惊惶地推车离开了。 而很快的,加德纳男爵也抓着他的紫宝石手杖气呼呼离开。 片刻后,换来了身衣服的“乘务员”找到了伊莲娜,不爽瞪她,低声道:“你哪怕不配合我,就不能别给我捣乱吗?” 伊莲娜歪头看他,眨了眨眼,将面前的纱网揭开。 “你成功了?” 两人对视片刻后,艾诺克终于绷不住脸上做作的恼火表情,笑出声来。 “对,我成功了!” 他愉快说着,手掌摊开,一颗闪耀的紫宝石正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虽然只拿到了一颗紫宝石不是整个紫宝石手杖,但最值钱的东西被拿走了,跟拿走整个手杖也便没什么区别。 伊莲娜看着这颗紫宝石,表情惊讶:“你真的做到了?怎么做到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想要伸手去够这颗宝石。 但这一回艾诺克可不会任由她欺负,手掌一翻,那宝石就变成了一块石头,顺势塞进伊莲娜手中。 “你猜?” 艾诺克笑着向伊莲娜扮了个鬼脸,后退一步,任拥挤的人潮将自己淹没,绝不给伊莲娜抓住他爆锤的机会。 伊莲娜哼了一声,倒也没真的不依不饶上去敲他的头,而是低头打量这颗塞进自己手里的丑石头,很快发觉了不对。 “太轻了,是纸吗?” 她用指尖轻轻一点这颗“石头”,而下一刻,这颗纸捏的黑色石头便在她惊讶的注视下如花朵般绽放,片片展开,最终在她掌心开出了一朵含蓄的黑色玫瑰。 第065章 窃死者 与加德纳男爵的再见, 是非常快的事,快到伊莲娜甚至没来得及想明白“大魔术师”艾诺克到底是用什么手段从加德纳男爵手上搞到了紫宝石。 不,严格来说, 应该是“替换”。 因为此时此刻, 从外表上看, 那根紫宝石手杖分明还分毫未损地躺在加德纳男爵手上。 “到底怎么做到的?”伊莲娜忍不住再次追问。 但艾诺克只是笑:“你猜?” 很快的, 时间流逝。 清晨六点。 在到达莫城车站的半小时前,也就是伊莲娜跟气急败坏的加德纳男爵分别的四小时后,双方便在博林男爵的引见下再次见面。 “加德纳, 快来看看我在车上遇见了谁?是调查员伊莲娜女士!” 博林男爵装作一副初见且毫不知情的样子,向加德纳男爵惊喜介绍起了伊莲娜和艾诺克。 “瞧,加德纳,这一位就是我经常跟你提到的那位来自威尔斯侦探所的伊莲娜调查员!她的能力和观察力可真是令我印象深刻!还有这位,这位应该就是伊莲娜调查员的得力助手艾诺克了!圣主在上, 没想到如今我们竟然在去往莫城的车上遇见了,这或许就是命运的指引吧!快!加德纳, 快来跟两位调查员打个招呼, 你不是一直说你很像要见见这位厉害的伊莲娜女士吗?快来啊!” 在博林男爵的连声催促下,加德纳男爵终于磨蹭着来到了伊莲娜面前。 他目光闪烁, 神色间却并不心虚,反而向伊莲娜露出一个憨厚笑容, 道:“原来你真的是那位伊莲娜女士啊, 难怪, 难怪你不肯收下我的花,像伊莲娜女士你这样品行高洁的女士, 的确是清高自守的, 是跟其它女士完全不一样的, 我为我之前的冒犯行为向你道歉。” 博林男爵这时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你们之前见过吗?” 加德纳男爵露出惭愧表情:“是的,刚刚博林你离开的时候,我在休息室见到了这位伊莲娜小姐,对她一见倾心、神魂颠倒,甚至一时间头脑发热,想要买下花送给伊莲娜小姐。还好伊莲娜小姐喝止了我,不然我怕是要做出更丢脸的事!” 博林男爵不以为意:“想要向美丽的女士赠送鲜花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拒绝也好接受也好,都很正常,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呢……放心吧,伊莲娜小姐怎么会为这种小事生气?伊莲娜小姐,你说对吧?” 伊莲娜上下打量加德纳男爵两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嗯,是啊。” 伊莲娜可算是明白了,这位加德纳男爵能叫博林男爵毫不怀疑他的“老实人”人设,正是他最不老实的体现。 就在刚刚短短的两段话里,加德纳男爵先是踩低捧高,试图用贬低其他女性的方式来抬高她、让她从这样卑劣的比较里感到虚假的愉悦,并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紧接着,他又轻描淡写地将“试图包养一个美丽的小寡妇遭拒”的行为包装成“热情追求单身女性未果”。 如果伊莲娜在第一段话里被加德纳男爵捧舒服了,那么听到第二段话时,她可能就看在这点愉快的份上不开口揭穿他;而哪怕伊莲娜真的对此不假辞色,想要揭穿加德纳男爵不怀好意的事实,但因当时的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隐晦,所以加德纳男爵关于“追求”的解释同样是说得通的。 伊莲娜:呵,诡计多端的老实人。 看来博林男爵的自我认知真的非常明白,他真的就只是“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而已,否则怎么会连加德纳男爵这种“老实人”的面孔都无法看穿? 鉴于接下来几人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也因为伊莲娜好奇这位加德纳男爵到底还能搞出什么奇葩的事来,伊莲娜便没有站出来严厉指出他之前的冒犯行为,而是如加德纳男爵所愿,将这件事随意糊弄了过去。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半小时一闪而逝,莫城车站很快就到了。 两位男爵与两位调查员“相谈甚欢”,准备一同下车,并在接下来的路程暂时同行。 然而就在四人艰难从拥挤的下车人潮中挤出后,加德纳男爵却骤然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什么?!这怎么会——” 这一刻,正在准备雇佣拖车员的博林男爵和并肩走在前方的伊莲娜艾诺克三人,都不由得回头看向了加德纳男爵。 有那么一瞬间,伊莲娜敏锐发现加德纳男爵克制了脸上的惊惶,并将手上的手杖往身后缩了缩,像是想要将某个真相彻底掩藏起来,但思绪电转间,他飞快做了另一个决定,不但不再遮掩这些,反而主动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众人面前,笨拙又慌张地说道:“博林,博林你看这个——” 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本镶嵌在手杖顶端的紫宝石不知道什么时候碎裂了,只在手杖的缝隙间留下一些细碎的紫色粉末。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加德纳,手杖它……它怎么变成了这样?!” 博林男爵故作震惊的模样非常入戏,如果不是伊莲娜提前知道了真相,她恐怕要真以为博林男爵此刻是多么痛心疾首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加德纳男爵唯唯诺诺,“明明刚刚一切都是好好的,可我跟你们一块儿从人群里挤出来后,它就……它就变成了这样……” “该死!该死!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动的手?加德纳,我早就说过了,我们离开王都后要低调行事,在人生地不熟的莫城这边,我们最好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你怎么就不听呢?!” “对不起,对不起,博林,我以为不会出事地……” “你以为?你以为只是你以为,现在不就是出事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两方进行了一段无谓的拉锯后,博林男爵迅速决定:报警! 当然,做这个决定前他向伊莲娜两人使了个眼色,征求了两人的意见,询问大家现在到底是报警还是交给两位明察秋毫的调查员调查。 艾诺克显然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随口道:“车站的人流量太大,我们不方便出手,还是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吧。” 博林男爵当即放下心来,故作生气地拉着加德纳男爵登上了去警局的车。 伊莲娜和艾诺克两人原本就约好要同行,这时自然也叫了另一辆车,跟了上去。 在后头的车上,伊莲娜轻轻摇头,啧了一声,向艾诺克小声道:“我可不太看好这位博林男爵的计划……看来我们接下来要看紧这两人了。” “怎么了?”艾诺克问,“是觉得那位加德纳男爵有问题吗?” 伊莲娜还是摇头:“不,不仅是加德纳男爵的问题,博林男爵也很有问题。就像你说的,‘我为你好’这种事本就是博林男爵的一厢情愿,对于这样的一厢情愿最后到底会结出什么果实,谁都很难说。” 哪怕伊莲娜如今只有不到一天的记忆,但她也下意识知道,所谓的“我为你好”和“一厢情愿”,往往结出的是绝望的恶果。 它们并不象征着希望,反而可能象征着痛苦,甚至是灾难。 “我闻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气味……”伊莲娜喃喃自语。 这样的气味到底象征着什么? 伊莲娜暂时还不明白。 “不,也不一定是灾难。”出乎意料的是,原本曾否定过博林男爵的计划的艾诺克,这时不知怎么了,竟转过头来为博林男爵说话,“如果加德纳男爵真的如博林男爵所说的那样,是个忠厚的人,那么博林男爵的计划说不定还真能成功。因为世上的确有人性格如此,不被逼到最后一步,就难以下定决心。” 伊莲娜闻言,惊讶转头看他。 那上下打量的目光,直把艾诺克看得后背发毛。 “……你干什么?怎么突然这么看我?”艾诺克莫名其妙。 伊莲娜道:“我看你有没有被掉包呀。” “什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78节 “你之前好像挺讨厌博林男爵吧?”伊莲娜好奇问道,“怎么现在反而开始帮他说起话来了?” “……我只是说实话,并没有帮任何人说话的意思。”艾诺克颇为无奈。 伊莲娜哦了一声,但依然还是摇头:“不管怎么样,有些事是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决定的。别人的任何举动,都是对当事人‘自我’的冒犯和不尊重。” 艾诺克沉默片刻,道:“那你呢?你会讨厌吗?” “当然。”伊莲娜理所当然,“如果有人以‘为我好’的名义替我决定什么东西,看我不把他的头打掉!” 伊莲娜冷哼一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拳头。 但这一刻的艾诺克却并没有如平时那样跟她贫嘴,而是心不在焉地将目光转向窗外。 “这样啊……果然是你的回答……” 很快的,两位男爵和两位调查员一前一后地来到了莫城的警署。 莫城警署是个非常忙碌的地方,它的上半层建筑是警察们的办公楼,下半层则关押着罪行不至于转去监狱却又不能轻易放走的罪犯,甚至于一些监狱里关不下的罪行稍轻的罪犯,都会被转移到这里来。 因此在伊莲娜的嗅觉里,这座警署实在是乌烟瘴气的,气味大乱炖也不过如此,简直比那狭小的车厢还要令人头晕。 但是来都来了,伊莲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参观机会。 她任由那两位男爵跟一位叫彭斯的警长叙述案情扯那些有的没的,自己则随手抓住一个警员,好奇问道:“你好,请问这里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参观的吗?我是来自王都威尔斯侦探所的调查员伊莲娜,我保证我不会在这里捣乱!” 那警员颇为年轻,面颊上有着小雀斑,胸口的牌子上则写着“约瑟夫实习警员”。 听到伊莲娜的请求后,他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笑了起来:“是来自王都的调查员吗?真难得啊,可惜我们莫城警署这边没什么好参观的,因为有些地方确实需要保密……啊,对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警署地下的关押室看一看,那里有一些我认为很有趣的案子和人,比如说那个从遥远的梦比斯境偷渡到莫城、整天神神叨叨的窃死者……哦,对了,女士,你可能不知道窃死者,窃死者就是——” “——是万物归一者的信徒。”这时,一旁的艾诺克淡淡接话,“万物归一者觊觎死亡、窃取死亡、践踏死亡。祂是死亡之主的宿敌,因此万物归一者的信徒也被称作‘窃死者’。” 第066章 金雪矿 听到艾诺克这样流畅的回答, 实习警员约瑟夫显然十分惊讶。 “这位先生竟然知道窃死者?”约瑟夫惊奇道,“难道你也是莫城人吗?” 艾诺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态度变得格外冷淡起来,听到约瑟夫的话语更是直接以质问回应:“难道你以为只有莫城人才配知道窃死者?” 这样充满火药味的话语令一旁的伊莲娜忍不住投来惊讶目光。 约瑟夫听得也是一呆, 不过他挠挠头后, 倒没有露出生气的模样:“这样啊, 我原本还以为窃死者是个非常小众的群体, 很少有人知道……不,不对,仔细想想, 窃死者的确少见,哪怕是我们莫城人也很少听闻!先生,没想到你这样了解这群邪教徒,你真是博学多识啊!” 伊莲娜顿了顿,目光又忍不住飘向了约瑟夫, 不太确定这位实习警员是真的缺心眼还是高级阴阳人。 没看艾诺克的脸色更冷了吗?? 不过,不论是突然态度大变的艾诺克, 还是一脸爽朗笑容的约瑟夫, 两人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缠。 很快的,约瑟夫就将伊莲娜引向去往地下关押室的路, 一边走一边向伊莲娜介绍起来: “靠近门口的关押室都是攻击性较弱罪行较轻的人,比如说偷盗、抢劫、非法持枪、非法集会等;而中段的犯人就比较严重了, 杀人、邪祭、闹事等等。比如说那个牢房就曾关押过一个屠戮了十八位孕妇的杀人魔, 他一直在这里被关到了死亡, 死后也像是灵魂不散似的,所以那间牢房就被空出来了, 最近才关进了一个人, 就是下铺的乔治; “瞧, 那人就是乔治,不过女士你可千万别被他人模人样的外表骗了,其实他在莫城这边很不安分,搞了个乱七八糟的联盟,当了领袖,还怂恿黑水工业的那群工人上街闹事,一会儿说工厂安排他们工作的时间太长了,一会儿说工厂雇佣童工是对孩童的摧残,一会儿又说如今莫城的工人们因黑水工业出现了各种严重的职业病,但黑水工业反而第一时间将这样的工人开除,他们快要活不下去了……” 面对约瑟夫的滔滔不绝,伊莲娜下意识问道:“所以他们做了什么?” 约瑟夫回答:“他们上街抗议了。” “……他们上街抗议,于是他们的领袖就被与杀人犯和邪教徒们关在一起?” “当然如此,女士,思想罪犯和行为罪犯都是对神灵的亵渎,自然是关在同一个地方,而且严格来说,邪神崇拜者并不算邪教徒,真正的邪教徒在更里面的地方。”约瑟夫解释,非常合理地说着,“而且不仅是领袖,那些闹事的工人原本也是要关起来的,只不过他们的身体太差了,在工厂前的那场小冲突后就当场死去了,所以这里才只关押了乔治一人。” 说话间,伊莲娜和乔治的关押室擦身而过。 透过关押室那窄小的观察窗,伊莲娜可以看到在这间狭小的关押室里,有用几根钢铁和几块木板搭成的上下铺,角落里则是一个简陋的厕所。 在上铺的位置,似乎就曾住着那个死后还阴魂不散的杀人魔,因为直到这时,上铺的墙面上还能看到一些用不知名“颜料”涂抹的疯狂图案;而在下铺,则躺着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他双手枕在脑下,哪怕听到走廊上的约瑟夫和伊莲娜正谈论着他,他却也投来哪怕一眼,只如同一具尸体一样,直挺挺躺在自己的床铺上。 这一刻,伊莲娜竟说不出自己心中涌上的情绪到底是荒诞可笑,还是兔死狐悲。 眼看离走完这条路还有一段距离,伊莲娜打断了约瑟夫对关押室内犯人们的“讨论”,说道:“约瑟夫警员,请问黑水工业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黑水工业的工人们只是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冲突’就死去了?该不会是你们动用私刑后栽赃到别人工厂身上吧?” “女士,你这可就冤枉我们警署了。”约瑟夫委屈叫冤,“我们警署虽然比不上王国的正规军,可却也是受雇于王国的公职人员,怎么会随意对王国的子民动用私刑?会发生这样的结果,听说都是因为黑水工业的特殊产业。” “特殊产业?” 开工厂的还兼职搞这个的吗? 伊莲娜语意微妙,但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是去靠近梦比斯境的矿山挖矿。”约瑟夫解释,“女士你也知道,南边的梦比斯境全都是些可怕的邪教徒,因此去那边挖矿算是一个高危行业。但高危险也有高回报,那群矿工虽然每天把脑袋别在裤子上干活,可收入却比我这种小警察高得多了,一般来说,只要平安干上三年都不被邪教徒们抓住血祭,他们就能让一家十口这辈子都过上富足的生活,要我说,黑水工业的大人们可完全没有亏待这些矿工,至于危险也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真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 “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知道’?” 出乎意料的是,开口反驳的是艾诺克,而不是关押室内的乔治,就好像后者早已经对这种论调习以为常,甚至懒得开口纠正了。 但艾诺克并没有习惯,于是他冷笑开口,嘲讽道:“梦比斯境那样的地方,充满了着邪教徒、怪物、血雾还有不可预知的危险。就连教会那些使徒们都要装备齐全、组成十人以上的团队才敢涉足此地,可你们却让一群毫无反抗之力的矿工去那边挖矿?你们无疑是让他们去送死!那点矿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约瑟夫越发奇怪:“那的确很危险,但也的确是高回报。而且去梦比斯境的矿工们不都是自愿的吗?先生,你在不平什么?” “自愿?”艾诺克嗤笑一声,“你跟一群衣不蔽体朝不保夕的人谈‘自愿’?” 约瑟夫理所当然:“正因为他们出身低微,他们才要更努力地拼搏,不是吗?按照正常的逻辑,他们会因缺衣少食而全家人冻死在这个冬天,但在有了黑水工业提供的工作后,他们的其中一位虽然有极大几率死亡,但也有极大几率令全家人都过上饱足的生活。先生,这样好的机会和工作可不是每个工厂都会提供的,如果不是黑水工业的大人们急需梦比斯境的金雪矿,他们那群家伙可不会有机会在吃饱喝足后还上街闹事、对他们的恩人倒打一耙。” 艾诺克摇头,自嘲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懂,也对,你本来就不会懂。” 这时,伊莲娜倒是敏锐注意到了一个词,开口问道:“金雪矿?这是什么?” 约瑟夫被艾诺克连怼两次,竟也依然是没有生气的意思,脾气很好地笑呵呵道:“这个啊,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需要金雪矿,不过黑水工业就是要用它,听说圣殿也要用它,只不过以前都是从鲁法亚多公国那边采购的……所以我猜可能是那群厉害的使徒们需要用吧。这样的东西应该很重要,我们王国自己能生产,当然比受制鲁法亚多公国要好,从这一点上来说,黑水工业真的是我们王国的良心工业啊。” 伊莲娜心念微动:这种矿石竟然连圣殿也要用?那曾经负责圣殿物资的博林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看来这一次她跟着博林的确是跟对了。 谈话间,长长的走道不知不觉走完了。 在倒数第三间牢房前,约瑟夫停了下来,指了指挂在关押室窗口下挂着的档案夹:“瞧,伊莲娜女士,这就是我跟你提的那位来自梦比斯境的窃死者,霍恩·奥古斯塔斯。其实他虽然信仰不纯,但却没在我们王国做过什么,而且我也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做什么,因为他真的太疯了,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着疯疯癫癫的胡话。不过也因为这些吓人的胡话,我们才必须得把他关起来,免得惊扰到了其他纯洁的灵魂。” 比起其他的杀人魔、屡次入狱的抢劫犯、狂热的邪神崇拜者们来说,这位真正的邪教徒霍恩·奥古斯塔斯的档案实在太薄太不够看了。 只见这档案上除了一些基础的信息外,根本就没有什么犯罪记录,看来就如同约瑟夫说的那样,这个窃死者完全是因为“太疯了”、“避免因为他的满口疯话惊扰了其他纯洁的灵魂”而被关进来的。 而也因为他实在太疯了,所以他哪怕是使徒、是令人闻之胆寒的邪神教会万物归一者的信徒,但他也没有用他的力量反抗抓捕,而是就这样被顺利地关进了关押室里,全程无人伤亡。 伊莲娜:这……你们窃死者还疯得挺和谐的? 伊莲娜稍稍向前两步,靠近观察窗,试图从那观察窗里窥探那令人好奇的窃死者。 但就在这一刻,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蓦然映在观察窗上。 “咦?” 伊莲娜被这冷不丁冒出的眼珠吓了一跳,而还没等她对此做出反应,艾诺克和约瑟夫就已经一左一右地同时按住她的肩膀。 “后退!” 他们沉下声,同时开口,就连语气都近乎一致。 伊莲娜呆了呆,颇感惊讶,但很快挣开两人的手,主动上前。 “伊莲娜!” “女士!” “没关系。”伊莲娜随意摆摆手,接着便向观察窗后的那双形状可怖的眼睛走去,好奇道,“我刚刚听到了——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当然,我当然是在跟你说话。”观察窗后,那双眼睛的主人窃窃笑着,带着气音的声音像是不怀好意,“我就知道我会在这里等到你,我可敬的、可怜的、可悲的灾厄女士。” 第067章 灾厄女士 在听到窃死者的前半句话时, 伊莲娜还颇为惊讶,心中震动,没想到自己的行动竟然被人预测到了, 可在听到后半句后, 这样的惊讶又立时变成了无语。 伊莲娜道:“……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什么灾厄女士。” “不, 你是!你当然是!!”关押室内,那个来自梦比斯境的窃死者立即拔高了音调,“你可以瞒得过生命, 但却瞒不过死亡!你以为鱼蜕皮之后就算是迎接过死亡吗?你以为蚕破茧后就算是迎来了新生吗?不!不可能!吾主注视着每个生命的死亡终路,当你还活着时,祂就已经看到了你的结局,所以哪怕你欺骗了生命,也欺骗不了死亡!世上没有人可以欺骗死亡, 没有人!!” 约瑟夫按住了伊莲娜的肩膀,难得强硬地将她向后推。 “抱歉女士, 看来这个窃死者今天实在是疯得厉害。”约瑟夫歉意道, “还请你离远一点吧,我们的关押室虽然防得住普通罪人, 但却很难防的住有手段的使徒。这位窃死者虽然已经疯了,但万一他突然想起点什么、对女士你做出点什么的话, 那就实在让我过意不去了。” “他虽然疯了, 但话却不一定全是疯话。”艾诺克在一旁低声开口, “窃死者是离死亡最近的人,他们往往能通过他们信仰之主的眼睛看到他人的死亡, 所以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具备着预知的能力……甚至越疯的窃死者, 预知的死亡就越准确……只要你能分辨出哪些是疯话, 哪些是预言。” 预言? 伊莲娜心中越发好奇起来,道:“霍恩·奥古斯塔斯,是吗?在你的眼里,我是什么人?” 观察窗后的窃死者发出了嘶哑可怕的笑声:“你是生命,也是死亡,你是开始,也是结束!你是来自海洋深处的灾难,为了逃避痛苦而登上陆地,但你不知道,你所追逐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痛苦之源……你一直在真与假之间徘徊、试图寻找所谓的真相,但你不明白,唯有你在生命中迎来死亡的新生时,你才会得到真正的真相,你才会明白你从未离开,你才会知道你本就该在我们之中……想起来吧,我可悲的灾厄女士,快回到吾主的怀抱吧!” 伊莲娜认真听着,试图从这疯言疯语中分析出点有用的东西。 但事实证明她的脑回路跟疯子的脑回路相差甚远,因为她真的一点都没听懂。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艾诺克,一把将他拽了过来,试图找个参照物:“那你看他是谁?” 窃死者充满血丝的眼珠微微转动,声音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下去:“哦,他啊,他是你脚下的石头,路边的野花,手上的珠宝,头上的王冠。但无论他如何变化、如何挣扎,他也只能是你作为灾厄的余波和点缀,成为你登上高处的石阶,这就是他的命运,他不服气也毫无办法。”说着,他发出了低声又恶意的嘲笑。 伊莲娜:所以这个窃死者的意思是,艾诺克注定是自己的踏脚石? “你应该没有得罪他吧?”伊莲娜咋舌,侧头看艾诺克。 艾诺克叹了口气,没有生气,只伸手从伊莲娜手上拽回了自己的领带。 “好了,我们走吧伊莲娜。”艾诺克冷淡说,“何必这样认真地听这种家伙的疯话?也未免太浪费我们的时间了。” 好奇而来,失望而归。 伊莲娜点了点头,就在艾诺克和约瑟夫的陪伴下往回走了。 身后,窃死者有些急了,像是没想到伊莲娜说走就走。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灾厄女士,你明明都已经来了,为什么又要离开?!”窃死者又是震惊又是困惑,高声道,“是因为那个男人吗?是因为你相信他却不相信我吗?糊涂,灾厄女士,你为什么这样糊涂?你已经走在了终点的分叉口上,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来到吾主面前,为什么要为一个绊脚石停下脚步? “他如此胆大包天,试图从吾主的手中截留下你,但这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会马上死去,就在这座城市,就在今天晚上!他会众叛亲离,他会死无全尸!他曾经如你一般欺骗过生命与死亡,但当这一次的死亡到来之际,他将再没有可能逃脱!因为他注定要死!他一定会死!!” 伊莲娜惊讶回头,脚步一停,试图回去问个清楚。 但艾诺克和约瑟夫却一前一后地堵住后方的道路,推着她一路向前。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79节 “别回头。”艾诺克揽着伊莲娜的肩膀,“不过是一个疯子的胡乱叫嚣,不用跟他认真。” “是啊女士,怎么会有人因为疯子的胡乱叫嚣就出事呢?不必太担心了,这位先生想来不会那么没用的。”约瑟夫也是笑着,“而且,哪怕他真的出了事,大不了到时候再来问这位窃死者也行,反正他就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自己说不怕诅咒,和别人说自己不怕诅咒,这完全是两回事。 艾诺克脚步不停,目光却瞬间锐利起来,如电般刺向约瑟夫,但后者却依然一脸笑呵呵的,像是完全没转过这个弯。 伊莲娜没有理会这一瞬间的硝烟弥漫,只自顾自皱眉沉吟,试图从窃死者的话语中理清头绪,找到线索。 但没等这一切完成,她就已经在两人的夹道“护送”下离开了走道和地下。 “请稍等,伊莲娜女士,我先将关押室的钥匙还回去,之后再陪你参观其它地方。” 约瑟夫警员向伊莲娜爽朗笑笑,就向钥匙保管处走去了。 艾诺克的目光盯着约瑟夫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转角处后,这才跟伊莲娜低声道:“我去看看博林男爵和加德纳男爵两人出来没有。” 留下这句话,艾诺克就追着约瑟夫的方向去了,令伊莲娜心中疑惑这家伙到底是去看那两位男爵做完笔录没有还是去找约瑟夫公报私仇去了。 两人之前难道是有什么过节吗? 为什么她感觉两人间的气场如何不合? 伊莲娜心有疑虑,但却并没有开口发问,而是在艾诺克走后,随手拉住又一个警员。 “你好,这位警员。”伊莲娜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外表,向这位路过的警员微微一笑,把对方迷得一愣一愣的,“我刚刚听楼下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喊着什么灾厄女士,请问你知道这位灾厄女士是什么人吗?” 艾诺克对约瑟夫的态度很奇怪,对窃死者的态度同样奇怪。 所以此刻艾诺克如果在场,那他说不定会打扰到她的情报获知,因此伊莲娜干脆放任他离开,也放任他接下来可能找约瑟夫警员闹事的可能——反正她想要知道的事她得先知道才行。 艾诺克总不可能将约瑟夫打死吧? 所以没关系,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掌控中! 想到这里,伊莲娜脸上的笑容更真心了。 对面,那被随手拽住的警员被迷迷瞪瞪的,听到伊莲娜的问题下意识说道:“灾厄女士?我好像没听说过……哦,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如果这位美丽的女士你听到的是地下那个窃死者的叫嚣,那他口中的灾厄女士可能是指万物归一者的眷族,代表着海难的灾厄海妖之王比阿特丽丝。” 伊莲娜惊讶道:“灾厄海妖?” “对,女士,你应该是从外地来的吧,我在莫城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你这样美丽的女士……哦,海妖,对,海妖……在南边的梦比斯境,当邪神教会的爪牙还未将那边占据的时候,我们人类还能与那边的神秘生物通商,所以我们莫城的人都知道,在梦比斯境更南边的噩梦之海的深处,有一群可以用歌声迷惑人类心智、轻易掀起风暴和海啸、引发海难的海妖。 “很多人都会将海妖与人鱼弄混,因为她们最初也的确同出一源。但与温柔而亲近人类的人鱼截然不同的是,海妖不但性格凶悍残暴,并且也不信奉海神,而是虔诚信仰着万物归一者……类比一下就像是人鱼中的邪教徒。而最后,她们的虔诚也得到了万物归一者的回应,将她们之中的女王比阿特丽丝选做了祂的代言者,又名灾厄女士,代替祂来观察人间。我听说,就算是万物归一者的圣徒见到她时,都要向她低头以示敬意。” 伊莲娜心中震动不已,想到那个窃死者对她的称呼,一时间就连口中的话语都有些磕巴了:“你……你确定吗……” 警员笑道:“这是我们莫城代代相传的故事,我当然可以确定——不过这个故事的真假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这样啊……” 神情不属地敷衍走这个警员后,伊莲娜呆立片刻,很快回神。 她转头看了看,见艾诺克还没有回来,便果断闪身进入洗手间,确定洗手间内没有第二个人后,反手关门,取下手上的黑色手套。 在火车上打开行李箱换衣服的时候,伊莲娜就发现自己的行李箱内有很多衣服和很多手套。 对于那些衣服,艾诺克的解释非常正常,因为它们都是调查员用来掩饰身份的,每一套虽然看起来与正常的裙子没有两样,但它们是可以迅速拆卸成行动服的,非常方便。 但对于那些手套,艾诺克的回答却非常含糊—— 因为从认识起,她就喜欢收集手套、戴着手套,并且很少见到她摘下手套。 为什么? 手套有什么特殊吗? 自己有什么必须要戴着手套的理由吗? 伊莲娜曾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指尖染着洗不掉的青红汁液,看起来很奇怪,但现在想想…… 或许是因为另一个理由。 伊莲娜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将它放在水流下。 一切并无变化。 但当伊莲娜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她福至心灵,蓦然开口。 “比阿特丽丝?” 这一刻,像是有无形的海浪与腥风拂过狭小的洗手间。 伊莲娜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指甲骤然暴涨,化作了不祥的尖锐利爪,而那张清纯美丽的面容也骤然粉碎,化作虚假的灰烬簌簌飘落,露出了下头那张更为艳丽凛人的面容,和一头海蛇般的黑发与一双金色的眼瞳! 金发碧眼的美丽少女? 不,是蛇发金瞳的灾厄海妖! 伊莲娜脑海一片空白。 但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下一秒,一切又恢复如常。 只是眨了眨眼,伊莲娜发现自己又变回了熟悉的金发碧眼,而手上那如同野兽的黑色利爪也收敛起来,化作妥贴的圆形指甲。 她慢慢抚摸自己的脸,青红的指尖映衬着她此刻大海一样碧蓝的眼瞳,就像是海面浮动的一尾调皮游鱼。 但没人知道的是,在这顽皮的表象下,却是不可思议的灾厄。 “……比阿特丽丝?” 这一刻,伴随着她的试探呼唤,她感到自己手掌下的面容并无什么变化,但镜子里却浮出了另一张顾盼生辉的妖媚笑脸。 伊莲娜叹了口气,放下手,慢吞吞将手套戴了回去。 难怪…… 难怪威尔斯说她“极有天赋”,三个月就能完成以一挑十的壮举,对她赞不绝口;难怪艾诺克说她耳聪目明,不但可以听到蚂蚁筑巢的声音,甚至可以从风中嗅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原来她根本就不是人类,甚至也不是人鱼,而是生来就会操控风暴和海啸的海妖! 一只海妖闻不到暴风雨的气味,那才叫笑话呢! 而且更吓人的是,她似乎不仅仅是海妖,还是海妖女王,被万物归一者的信徒尊为灾厄女士的比阿特丽丝?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她会离开噩梦之海?为什么她会失忆?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东奥雷王国甚至在六年前被威尔斯从海边救起,最后如同一个普通人类那样当起了私人侦探? “唉……”伊莲娜发出无奈声音,“这都是些什么麻烦事啊!” 第068章 圣血 戴好手套, 伊莲娜神色如常地离开洗手间,回到走廊上。 而这时,原处已经有艾诺克在等待了。 伊莲娜远远打量两眼, 发现这艾诺克既没有衣衫不整也没有鼻青脸肿, 看来就如同她所想的那样, 一切都在控制中。 “哟, 艾诺克,你回来了?” 伊莲娜走上前,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艾诺克侧头看她, 神色颇为无语:“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吧?伊莲娜,你去哪了?” 伊莲娜理直气壮:“去洗手间了,怎么了?” “洗手间?”艾诺克一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反复两遍后,到底没放下心来, 硬着头皮低声问道, “一楼的洗手间……有女用的吗?” 伊莲娜惊讶:“原来没有吗?”但下一刻,她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随便啦,只要把人赶走把门关上, 那就是女用的。” 艾诺克:“……” 艾诺克再次露出了熟悉的欲言又止的表情——那是一副想要跟伊莲娜告诫什么, 但又怕被揍的表情。 伊莲娜就当没看到, 随意地转移了话题。 “所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艾诺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伊莲娜说:“当然是博林男爵和加德纳男爵那两位啊,他们什么时候出来?” 艾诺克这才回神, 自如回答:“快了, 应该就在这几分钟, 不过我看结果不会太好。” 就像是为了印证艾诺克的这句话似的,几乎就在他的话语刚落音,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就被人从内里蓦然拉开,那个看起来就非常和蔼正直的彭斯警长遗憾将两位男爵送出。 “十分抱歉,两位阁下,你们所描述的那颗紫宝石我们莫城警署绝对会为你全力寻找,但莫城车站人流量实在太大,所以……还请两位先做好心理准备……” 强笑着跟彭斯警长来回拉扯了几个回合后,随着彭斯警长转身回办公室,博林男爵便立即拉长了脸,表情生硬地向警署外走去,愤怒的皮鞋声每在走廊上踏下一步,就像是踩在了加德纳男爵的肩上,将他越踩越矮,越踩越小。 “博林,博林,你不要生气……”加德纳男爵汗如雨下,期期艾艾,“是、是我错了……我、我保证、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以后?!”博林男爵蓦然停步回身,咬牙切齿的声音充满了威慑力,“你还想有以后?!加德纳,需要我提醒你吗?那颗宝石是非常、非常、非常昂贵的奢侈品,是你抵上你的半幅资产都难以买到的东西,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如果不是看在你一直稳重的份上,我怎么会将这样贵重的物品借给你?但结果呢?哈!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加德纳男爵的神色十分惶恐:“你还在生气吗博林?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你不肯原谅我呢?就像你说的,我们是朋友啊!既然是朋友,为什么我们原谅一下对方的小小失误呢?我保证,以后这样的事再不会发生,你借给我的任何东西我都一定会妥善保管,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不要跟我说以后!”博林男爵暴躁打断,“加德纳,我告诉你,这是我非常喜欢的手杖,是你再三恳求我才愿意借给你的东西。但现在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你搞砸了,加德纳!现在你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赔偿!” “赔、赔偿?!!”这一次,加德纳是真的吓住了。 他脸色煞白,眼珠乱转,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抖抽搐,甚至他胸膛内心脏的疯狂跳动声剧烈到伊莲娜都清晰可闻。 这一刻,加德纳的全部智慧似乎都被动用起来,瞬间声泪俱下,对着博林男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要博林男爵收回这个想法。 毕竟——赔偿?! 那么昂贵的东西,他怎么赔得起? 不,严格来说,如果加德纳将自己的全部产业都卖掉,甘心自己今后只有稍稍富裕的平民的生活水准的话,他还是能够全额赔偿的。 但是他怎么愿意? 他之所以会跟着博林来到莫城这样的乡下,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一个人在王都混不下去、就是为了来莫城过上真正的贵族老爷的生活。 可如今他还没来得及过上好日子,就要背负上这样的可怕债务? 博林怎么能这么狠心?! 这一次,加德纳男爵是真的慌了。 原本他并没有太把丢失紫宝石的事放在心上,毕竟他了解博林,知道博林看似斤斤计较但其实是个很大方的人,所以只要他表现出懊悔之心,痛哭流涕地向博林恳求几次,那么这件事就会彻底过去,但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80节 博林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吗?这颗紫宝石虽然昂贵,但不是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吗? 为什么明知道他赔不起却一定要他赔偿? 为什么要故意刁难他?! 像是没看到这一刻加德纳的慌张神态,博林男爵神色冷酷:“没错,赔偿!不要再说其他无用的废话了加德纳,三千金币,只要你拿出三千金币,我就不再计较这件事,日后我们还能再做朋友,但如果你拿不出——” 加德纳脸色大变,高声道:“我怎么可能拿得出?!” “那这我可不管,接下来,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博林男爵冷漠开口,“无论你是去借钱也好,参军也好,随便你怎么做都行,我只看结果。要么你还我一根完好无损的手杖,要么你还我三千金币,否则大家就法庭上见!等到时候面对法官时,你可以再向法官叙说你的难处。 “记住,加德纳,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你是知道的,这支手杖在完好的时候哪怕卖上五千金币也是绰绰有余,但现在我只让你还三千——这可是友情价!” 说着,博林男爵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加德纳男爵的肩,便与对方擦身而过,向着伊莲娜和艾诺克两人走来,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这一刻他身后加德纳男爵投向他的怨毒目光。 无声之间,伊莲娜轻轻叹气。 “气味变化了……” 曾经盖紧了盖子的泔水桶,终于肆无忌惮地开始露出它内里的恶臭。 或许它曾经选择隐藏自己,将自己当成一个正常的普通人,但在某种高压之下,它选择暴露内里的恶意与恶臭。 一念善,一念恶;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博林男爵,你真的不该这样做的。”伊莲娜跟上博林男爵的脚步,在他身侧低声说着,“有些事,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 博林男爵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声音怅然:“我了解加德纳,他是那种不逼迫一下就会随波逐流的人,但这样的世界,哪有什么随波逐流的余地?这个王国……算了,接下来我将他引荐给路西恩王子,这就算是成全了我跟他多年的朋友情谊……哪怕加德纳恨我,我也做到了我该做的事……” 是吗? 恨你没关系,那如果想要杀你呢? 看到自己的“好意”酿出了这样的恶果,当你心中“老实的好友”对你露出怨愤的杀意时,你又会作何感想呢? 伊莲娜没再说话,毕竟有些人本就是不会听劝的。 博林男爵是这样,加德纳男爵是这样,甚至她自己也是这样。 “也好……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看看真正的结局吧。” 接下来,伊莲娜并未再跟约瑟夫参观警署,而是随着做戏做全套的博林男爵离开了警署。 在车上,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博林男爵特意示意加德纳男爵下车,让他独自等下一辆计程车。 而伊莲娜则快走一步,上了博林男爵的车,艾诺克也没有落下,也挤上了同一辆车,于是三人就此扬长而去,只留下加德纳一人呆呆站在原地。 博林男爵从后视镜中看加德纳男爵身形迅速缩小,神色复杂,长吁短叹。 伊莲娜心中暗道:你可别叹气了,如果你看清了那家伙脸上的表情,你这会儿就该缩进椅子下了。 伊莲娜懒得听这家伙叹气,便将自己在关押室内的疑问提出。 “博林男爵,你知道黑水工业都是干什么的吗?还有金雪矿,这是什么东西,我听说黑水工业和圣殿都需要它,这是真的吗?” 博林男爵一怔,终于从悲春伤秋中醒来。 他惊愕看了伊莲娜一眼,又有些紧张地四下看看,这才压低声音道:“伊莲娜女士,你怎么……你怎么会突然问起金雪矿?” 伊莲娜神色如常,道:“我听说莫城的黑水工业跟一群工人们在工作协调上出了问题,仔细一问才知道那群矿工是去梦比斯境挖掘金雪矿的——这种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好奇之下便想要来问问你知不知道。” 博林男爵闻言,神色大变:“什么?!黑水工业他们竟然也在打金雪矿的主意?!他们怎么——”话语一顿,博林男爵骤然回神,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再负责王都的那些业务了。 他的神色终于逐渐放松下来,变化数次后,最终化作事不关己的一声悲悯叹息:“唉,听说接触金雪矿的矿工都很难活过三年……我早就听说黑水工业的人出身低微,所以为了获取成功才这样不择手段。 “近年来,他们不但瞒下了王都纺织厂数十名纺织女工的失踪事件,就连近半年的海水与渔获的污染问题,都可能是他们工厂闹出来的,只不过不知道给市政厅那边花了多少,这才一直压了下来……我早就知道他们没良心,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压迫王国的子民到了这种地步!” 说着说着,博林男爵感受到了伊莲娜的异样目光,一愣,而后连忙回神,为自己出声辩解:“不不不,伊莲娜女士,你可千万不要误会,虽然我博林家族也曾经售卖金雪矿,可我们的金雪矿都是从鲁法亚多公国那边采购的,可不敢让王国的子民们拿命去拼呀!” 伊莲娜:是吗,你是因为不敢还是单纯因为没渠道?而且让别国子民拿命去拼又有什么区别?总归是草菅人命。 但有些话不必说破。 伊莲娜没有揭穿,只是追问道:“所以金雪矿到底是做什么的?” 博林男爵道:“听说金雪矿的名字由来,是因为这种矿开采出来的矿石内部,会有点点看起来像碎金的物质分布,就像是金色的雪一样,所以才被叫做金雪矿。不过也有人说,金雪矿最初的名字其实是金血矿,因为那点点的碎金其实正是当年神战时从神国跌落的神血!” 伊莲娜点头,平铺直叙:“所以到底有什么用?” 胡吹乱侃的博林男爵见伊莲娜没有丝毫捧场的意思,尴尬一笑,终于进入正题。 “其实这件事在内部也不算秘密,如果伊莲娜女士你回王都打听,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告诉你,如今我便是占了距离这个优势,伊莲娜女士你听过后也不用太记在心上。” 说足了场面话后,博林男爵声音压低,神秘兮兮道:“伊莲娜女士,你或许有注意过,每当圣殿举行使徒的仪式时——无论是成为使徒的仪式,还是使徒进阶的仪式,甚至是选拔圣徒的仪式——主教大人们都会向圣杯内注入一种被称作‘圣血’的金色液体让使徒们喝下。 “而借助圣杯,借助圣殿仪式,最主要的是——借助金色液体‘圣血’的力量,各位使徒们才得以平安进阶,圣徒得以显现,我们王国的使徒也才能以此源源不断,化作支撑我们王国的脊梁和底蕴……伊莲娜女士,你觉得这样的金色液体,这一杯‘圣血’,它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第069章 不告而别 三人一路回到莫城车站, 从行李寄存处取出了各自的行李箱。 伊莲娜和艾诺克两人还好,他们本就是来做任务的,携带的行李一个比一个少, 伊莲娜好歹还有一个箱子, 艾诺克干脆就两手空空。 而至于卖掉了全副身家跑来莫城避难的博林男爵, 他就更夸张了——他足足从寄存处内拉出了三十六个大箱子! 当面对伊莲娜和艾诺克的诡异目光时, 博林男爵含蓄一笑:“我在王都,还是小有家产的。” 伊莲娜稍作打量,心中咋舌:这岂止是“小有家产”?如果没猜错的话, 这里头足有一半的箱子都装着黄金吧? 虽然如今她失忆了,对物价这种东西没什么底,可无论物价如何,黄金这种硬通货都是值钱的。 所以——十多箱的黄金?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都绝对是一笔巨款! 接下来, 三人在车站前静静等待,没一会儿, 加德纳男爵也很快赶来, 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博林男爵面前。 博林男爵深谙松弛有度的道理,面色变得和蔼起来, 一副发泄完怒火后终于恢复理智的模样。 然而对于让加德纳赔偿这件事,他却咬死了不放, 甚至直接挥手打断了加德纳男爵的哀求, 自顾自道:“接下来会有人将我们的行李搬到约好的庄园里, 而至于我们——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拜访莫城的主人,如果可以, 我希望能够有与这位伯爵共进晚餐的机会, 毕竟初来莫城, 与她打好关系可是很重要的! “好了加德纳,不要再说那些无谓的话了,你知道我做下的决定绝不会更改,走吧,接下来就跟我去见见这位女伯爵吧,听说她好像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也对,伯爵她还是个孩子呢……” 博林男爵领着货运工人率先离开,走得脚下生风,圆墩墩的身形竟显出了几分潇洒。 而在博林男爵身后,加德纳男爵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他那一排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行李箱,眼中的怨毒终于快要遮掩不住。 伊莲娜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暗生嘀咕:先是警署,再是车站……怎么感觉博林男爵的每一步都在极限蹦迪? 这是生怕自己“老友”对自己的杀心不减是吗? 伊莲娜不动声色,提着行李箱就要跟上。 但她身旁,艾诺克却第一次伸手拉住了她。 “……嗯?艾诺克?怎么了?”伊莲娜回头去看。 只见伊莲娜身后,艾诺克正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复杂难辨。 “伊莲娜……”他顿了顿,声音越发轻了,“你真的要去吗?那座城堡……你真的要跟过去吗?” 伊莲娜奇怪道:“当然,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伊莲娜越发困惑。 “只是……”艾诺克沉默了许久,“只是我们不一定非要跟着博林男爵一块儿去那座城堡,不是吗?我们可以等,在旅店里等,等到博林男爵回来后,再考虑还人情的事。” “但加德纳男爵可不一定会等,我看加德纳男爵好像已经按捺不住要动手了。”伊莲娜摇头否决,“艾诺克,博林男爵给我们提供过很重要的情报,光是看在这两个情报的份上,我们就不该对他见死不救。” 这一次,艾诺克沉默得更久了。 “这样啊……” 终于,他缓缓松开手,故作轻松,笑道:“那好吧,不过伊莲娜,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位女伯爵所在的地方,那么你可能需要对自己做一点伪装……或者干脆更换一个假名。毕竟伊莲娜你要明白,我们做调查员的,最好不要太过高调,否则被过多的人注意到后,不利于我们日后的工作……你觉得呢,伊莲娜?” 伊莲娜听得有些糊涂,不确定道:“……大概?” 事实上,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伊莲娜就听出这段话的虚假,明白这完全是艾诺克的借口——艾诺克一定向她隐瞒了什么。 可艾诺克不说,她也不好强按头……等等,艾诺克都承认了他是她的助手,那她逼迫助手不准向自己隐瞒重要事情应该是合理的吧? 伊莲娜心中正暗自琢磨着,下一秒,就听艾诺克就平静笑道:“那好吧,伊莲娜,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服务台那边找人借一点东西,一会儿给你化个妆——不过伊莲娜你要记住,低调、谨慎、仔细、求生,这四点是调查员最重要的品质,所以在接下来的行动里,无论你怎么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伊莲娜:“……这么夸张吗?” 她只是跟博林男爵去拜访莫城的主人,听说那位小主人还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呢,怎么艾诺克竟摆出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正在伊莲娜糊涂间,艾诺克已经摆手,自顾自向服务台而去了。 伊莲娜稍稍等了半分钟,但向来行动很快的艾诺克却一直没有回来。 伊莲娜心中顿生疑惑,而当她再回想艾诺克离开时对她的嘱咐时,她心中蓦然一凛。 “等等!难道说——?!” 伊莲娜脸色一变,快步来到服务台,向台后的员工急促问道:“刚刚有没有一个脸上扑着很厚的粉、穿得花里胡俏的男人来过?!” “哦,你应该就是伊莲娜女士吧?” “是的。” “那就对了。”服务台后的员工甜美笑着,将一封信递给了她,“这是刚刚那位先生留下的,他说如果有一位叫伊莲娜的女士来问起他,就将这封信交给你。” 这才不到一分钟吧?! 你们魔术师手速这么快的吗?不但人跑了竟然连信都写好了?! 伊莲娜脸色一黑,带着三分好笑三分气恼接过信件,迅速拆开,一目十行。 [伊莲娜,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跟你告别,因为我实在无法跟你开口诉说我要离开的事……] [如今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完成,这是我的使命,或许也算是我的宿命……请不要问我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不愿告诉你,更不敢告诉你,因为我害怕你厌恶的目光……或许当我完成我的使命回来后,我会做好心理准备向你开口、请求你的原谅,但在现在,恳请你不要追究我离开的事……] [不要担心我,因为我们终会再见……也请不要讨厌我,哪怕终有一天你会如此,但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想请求你记住现在的我的样子,和你现在的心情……] [伊莲娜,再见,我们会再见的。] “……这都什么玩意儿!”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81节 说了跟没说一样! 伊莲娜气恼地将这封信揉成一团,抬手就想丢进垃圾桶,但想了想后,还是塞进了行李箱。 “你最好能真的回来解释给我听!” 明明是她的助手,明明知道她如今失忆了,结果他却自顾自地跑了,只留下这样一封语焉不详含糊不清还废话一大堆看了惹人上火的信! 真亏了你能在一分钟内写完……等等?这字迹好像早就干透了? 伊莲娜又将揉成一团的信从行李箱取出,展开一看,发现还真是。 “好啊,早就想好要跑路了是吧?!” 连离别的信都早早写好了,只等时机一到把信一撂就走人是吧?!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有本事别回来! 伊莲娜顿时更生气了。 她板着脸,心中压着想要把艾诺克一拳锤进墙里的狂风暴雨,走得脚下带风,面无表情地追上了博林男爵,把博林男爵吓了一跳。 “伊莲娜……女士?”他看着伊莲娜的脸色,一阵的心惊肉跳,“你怎了?你的那位……助手……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伊莲娜冷冰冰道:“死了。” 博林男爵干笑两声,不敢再问,圆润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接下来,三人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登上了去往莫城古堡的车。 一路上,别说博林男爵了,就连原本心中翻腾着鬼主意的加德纳男爵,都忍不住被这样的伊莲娜吓了一跳,杂乱的心思一收,老老实实缩在角落,就连目光都不敢乱飘。 漫长地半小时过后,计程车终于在莫城古堡前停下。 当伊莲娜面无表情地带着她大魔王的气场下车时,车内的两位男爵和一位司机同时发出了松一口气的声音。 呼—— “呃……” 三人面面相觑,又默契移开目光。 他们各自下车,各自收钱,默契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直到司机掉头离开了老远后,他这才擦了把汗,暗自发誓下回再也不来了。 另一头,在见到伊莲娜下车时,莫城古堡的仆人就已经被惊动,连忙打开铁门,迎上前来。 “这位女士你好……啊,两位大人你们好,请问你们这是?” 博林男爵连忙开口:“哦,我们是新到莫城的贵族,因听说莫城古堡的主人品行高贵,所以特意前来拜访。我是博林男爵,这位是加德纳男爵,而这位女士是——” 这一刻,伊莲娜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音。 她看向这个男仆,容色冰冷,原本如大海一样碧蓝的眼瞳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若有若无的金辉。 “我的名字是,比阿特丽丝。” 第070章 预言再现 伊莲娜虽然生气艾诺克的不告而别, 但对艾诺克的话却是很赞同的。 低调、谨慎、仔细、求生,这四项品质无论放在任何时候,都是非常重要的, 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只有先活着, 才会有无限可能。 所以伊莲娜接受了艾诺克的提议:用假名进入城堡。 而她要用什么假名呢? 莫城人人都知道的灾厄海妖的女王, 比阿特丽丝,这就是她最好的掩护。 毕竟谁也想不到,她竟然真的是比阿特丽丝。 ……虽然她自己也没想到。 身旁, 两位男爵非常聪明,知道伊莲娜这是不愿暴露自己的名字,于是对视一眼后,什么都没有说。 而对面,在听到伊莲娜的名字后, 男仆也是一呆,看伊莲娜的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但别人爱取什么名字是别人的自由, 哪怕取个海妖女王的名字, 也不是他能管得着的人,因此他很快恢复表情, 恭敬地将三人请进城堡内。 博林男爵心思活,脑袋快, 跟这男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很快就从他口中打探出了一些基本消息。 比如说如今的城堡除了唯一的小主人卡叶塔娜之外, 还有近百名仆人待命,维持着整座城堡的运转; 比如说自从一个多月前国王离世、卡叶塔娜在混乱中被管家卡尔斯紧急带回莫城后, 就变得深居简出; 比如说这几天不知为什么, 各位王公贵族一个接一个地拜访起了莫城古堡, 先是路西恩王子,再是德雷克公爵,而就在今天,就在博林男爵三人到来的半个多小时前,甚至连王储朱尔斯王子都来到了这里! 听到这里,两位男爵不由得吓了一跳,脚下都是一顿。 毕竟这种汇聚了风云人物的地方,往往都会发生一些大事,再结合如今动荡不安的王都、蠢蠢欲动的西境,两个男爵只是稍稍想想,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心中暗道不妙,感到自己是不是卷入了不适合他们这种小喽啰出现的场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博林男爵尴尬笑着,脚下犹豫。 虽然他早就知道路西恩王子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却没想到今天车上的那位“大人物”正是朱尔斯王子! 这回,两位王子在莫城古堡狭路相逢,如同王见王。 德雷克公爵和莫城伯爵还好,不至于出什么事,可他们两个小人物万一被这场风暴擦到了边,那恐怕都是要命的大事件! 所以——是走?还是留? 如果留的话,他们怎么敢? 可如果走的话,加德纳又怎么办? 如今在处心积虑下,他好不容易有了面见路西恩殿下的机会,而如果他现在走了,以后他还有机会向路西恩殿下引荐加德纳吗? 博林男爵脑中电转,面露难色,难以决定。 而最后帮助他下定决心的,是从远处飞来的一支箭。 咻—— 只听蓦然风声响起,众人眼前一花,而下一秒,一支尾翼还在颤抖的箭矢就在了众人的眼前深深刺入土地,离外侧的加德纳的脚只有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 众人后知后觉,呆立一会儿后,这才惊叫出声。 而加德纳更是面如土色,猛吸一口气,踉跄两步,吓得跌坐在地。 “……哦?是飞到这里来了吗?” 急促的马蹄声在众人面前停下,紧接着,一个穿着红色猎装,一头红褐色长发轻束起来,面容阴柔俊美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惊讶瞥了加德纳身前的箭矢一眼,而后苦笑一声,嘟哝了一句“看来我是真的没天赋”,便翻身下马,向加德纳伸出手:“这位先生,你没事吧?” 加德纳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哪里敢扶着他的手起来,连忙摆手,自个儿连滚带爬地站好了。 对方微微一笑,自如收回手,向两位男爵说了声抱歉后,目光就落在了伊莲娜身上,好奇打量:“这位女士是?” 见提到了自己,伊莲娜这才开口,带着冰冷的气息向他点头,言简意赅道:“比阿特丽丝。” 对方听了,脸上表情一怔,而后惊讶问道:“比阿特丽丝?你竟然名为比阿特丽丝?这位女士,你为什么会取这样的名字,还来到莫城?难道你不知道灾厄女士的传说吗?” 伊莲娜心中微动,终于正眼看他,话语半真半假:“什么传说?我生来就叫这个名字,没听过什么灾厄女士的传说。” 对方眉头微挑,看了一眼同样茫然的博林男爵和加德纳男爵后,稍作沉吟:“这样啊……”很快,他笑了起来,轻描淡写将这件事带过,“既然不知道,那应该也没什么事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早早离开莫城,不,早早离开南境……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个人建议。 “哦,对了,好像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德雷克,路德维格·凡·德雷克,你可以叫我公爵,或者德雷克,我不介意美丽女士对我的任何称呼。” 说着,德雷克公爵矜持笑着,轻轻拍手,将独自溜达开的马儿唤回来,翻身上马,矜持的笑容中有着理所当然的傲慢。 “好了,几位客人们,日头已经越来越大了,我们何必一定要在这里交谈呢?走吧,跟我进去吧!” 说着,德雷克公爵一马当先,驶向了城堡。 身后,博林男爵与加德纳男爵面面相觑,到底硬着头皮,小跑跟上。 不过伊莲娜并不关心那位位高权重的德雷克公爵,干脆就没有跟上,而是落后数步,趁机向身侧的男仆打听起来。 “你知道什么是灾厄女士的传说吗?”伊莲娜的话语依然半真半假,“灾厄女士比阿特丽丝?真奇怪,我竟然从没有听过?你知道些什么吗?” “当然,女士。”男仆恭敬回答,“灾厄女士比阿特丽丝是在我们莫城代代流传的故事。传闻她是邪神的眷属,是灾厄海妖的女王。她会在海上掀起风暴,令所有闯入噩梦海域的渔民与渡海人都为之丧生。她不但是人类的敌人,甚至也是曾经梦比斯境内所有神秘生物的敌人,因此她又被称作灾厄女士。” 说着,男仆话音一顿,脸上露出了些许犹豫,像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伊莲娜敏锐察觉到了这点微妙变化,连忙追问:“还有什么别的故事吗?请千万不要向我隐瞒,我真的非常好奇那位灾厄女士的传说,我想你应该也不介意满足女士的这点小小愿望吧?” 男仆抬头,刚好看到冷若冰霜的伊莲娜向他微微笑了起来,如同春雪初绽。 他吓了一跳,迅速低下头,但他的犹豫却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一个笑容软化。 “这……女士,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关于那位灾厄女士的传说,其实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故事了,所以我也不是非常清楚……接下来的这些事,还是我小时候从我曾祖父那里听来的,女士你听听就好,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顿了顿,男仆终于低声向伊莲娜说起了关于灾厄女士的另一个传说。 原来,多年前,当梦比斯境还没有被那群邪神教会的信徒瓜分占据时,灾厄女士比阿特丽丝的名字就已经响彻莫城。 这不仅因为她是邪神的眷族、是邪神教会的圣徒见到后都要低头的存在,也不仅因为她是神秘生物灾厄海妖的女王,拥有呼唤暴风呼唤海难的能力。 莫城的子民们之所以深深记住了这位灾厄女士的名字,是因为她曾在一百多年前悍然掀起风暴,杀害了一个意欲渡过噩梦海域的旅人——他们的领主,一位莫城伯爵! “竟然有这样的事?”伊莲娜惊讶出声。 男仆点头,小声道:“没错,听说死去的那位是老伯爵赫伯特四世,而那一次的灾难,也差点让伯纳德家族整个消失……还好年幼的五世伯爵天资过人,在当时的管家的辅助下振兴了伯纳德家族,不过伯纳德家族对海妖的痛恨也就此延续了下来……这才是我们莫城人都知晓灾厄女士的名字的理由。 “女士,在接下来的城堡之行,城堡内可能会有些人因你的名字而对你投来异样目光,不过不管那人是谁,还请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是我跟你说的这件事!” 伊莲娜默默点头:“当然,我必然不会对你造成困扰……所以还有吗?关于灾厄女士的传说?” 男仆想着自己都说到这地步了,也不差最后一点,于是一咬牙,继续说了下去。 “我还知道一个故事,但这我是偶然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实在不能确定真假……这位女士,你可能不知道,灾厄女士是万物归一者的眷族——抱歉,我不知道什么万物归一者,我也只是听说——听说数百年来,这位万物归一者的眷族一直在噩梦海域率领那群可怕的海妖,从不出去,也不许他人进入,可最近几十年来,我们却再没听过她的消息…… “有人说,这是由于梦比斯境已经被那群邪神教会占领的缘故,所以消息根本传不出来;但也有人说,这是因为灾厄女士早已经离开了噩梦海域,这才没有了任何消息!” 伊莲娜心下一震:怎么这种事都能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是吗?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呢?”伊莲娜不动声色,“那位灾厄女士作为海妖的女王,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她的子民?” “不知道,只听说是因为一则预言。” “预言?”伊莲娜蓦然一凛,感到千头万绪似乎都在这一刻被一条线串联起来,“什么预言?预言了什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82节 男仆苦笑:“女士,你这就太看得起我了,我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甚至连这个消息我都是道听途说,完全没办法确定真假……女士,我劝你也不要太过关注这件事了,就像公爵大人说的那样,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赶快离开城堡、离开莫城吧!” 伊莲娜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勉强露出笑容:“是吗……这样啊……也对……” 也对。 就像男仆说的,作为他这样的小人物,能够知道这样一则预言的存在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怎么可能还知道预言的具体内容? 接下来,伊莲娜再没有提起这件事,面色如常地跟着男仆走过长长的走道,向莫城古堡的主建筑走去。 但事实上,她平静的表面下始终盘绕着一个压不下的疑问: 那则让她离开噩梦海域、来到陆地的预言,到底说了什么? 六年前的她,为什么会被威尔斯在王都的海边发现? 昨天夜晚她为什么会突然失忆?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071章 迷影重重 接下来, 伊莲娜再没有问一些容易惹人生疑的话语,或是做出别的举动,只安安分分地跟着男仆向城堡主建筑走去。 可随着伊莲娜离前方的主建筑越近, 她就越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端凝气氛弥散, 而与此同时, 她抬头望去, 看到前方博林男爵和加德纳男爵两人就像两块不起眼的小石头一样,正小小地缩在客厅的一角。 伊莲娜知道,这些小贵族最会看人眼色、见风使舵。对于普通人来说, 他们是高贵傲慢的大老爷;对于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调查员来说,他们是和蔼和亲的老朋友;而对那些上位者们来说,他们又是安分的摆设以及合格的踏脚石。总而言之,他们这一生做得最深的学问,就是面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所以这会儿, 伊莲娜远远瞥见这两人的模样,就知道客厅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并且还是他们没有资格插手的事。 果不其然, 随着伊莲娜又往前走了几步,客厅中几人阴阳怪气的嘲讽声就传到了伊莲娜耳中。 “……哦?我是真的没想到, 勇猛的无畏战士、西境一呼百应的公爵殿下,父王最好的儿子路西恩阁下……当初父王死的那天都没能见到你一面, 如今你却纡尊降贵地出现在了莫城, 为什么?是因为直到父王死后你才知道亲情的重要性, 想要来联络联络感情吗? “不过要说到这个的话,我建议你最好瞧瞧六哥。自从去年他去西境探望你却被你打了一顿后, 直到今年他都没能下床超过一个小时, 唉, 我的好兄长啊,不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刻意来责怪你,而是你真的下手太重了。好歹你也顾念顾念我们的兄弟情义吧!” 这个阴阳怪气内涵对方的,正是伊莲娜在火车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朱尔斯王子。 朱尔斯王子不亏她背地里的“机器”的评价,无论是他在火车上恩威并施地安抚下位者,还是他在客厅里阴阳怪气地内涵他的兄弟,他身上的气息其实都非常冰冷平稳,恐怕心中也并没有任何多余波动。 至于朱尔斯对面那位“路西恩殿下”的气息,却是与朱尔斯几乎截然相反,气息呛人极了,就像是一口下肚会将整个人都烧起来的烈酒。 但此刻,这个气息暴烈的路西恩却强压着心中的不悦和咆哮的情绪,冷冰冰说道:“如果不是顾念着我们的兄弟情义,你六哥现在就不该是躺在床上,而该是躺在墓地里了!既然他来到了我的领地,当然要遵守我的规则,这是我反复警告过他的事。可他呢? “他表面上答应了我,背地里却插手实业,试图把手伸到我的领地来,不但强买强卖,夺人产业,甚至还想在我的领地上开设红灯区?!我不管别人的领地如何做,但在我的领地,这就绝不允许!朱尔斯,你说的那样好听、你为他打抱不平,那我来问你,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处理?” 朱尔斯笑了一声:“我的好兄长啊,如何处理兄弟这件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于情于理,都得交给父王处理才算——你似乎忘了,当时父王可还在世呢!你罔顾了父王的权威和情谊,罔顾了这么多年来的兄弟情义,擅自打断了六哥的腿,只凭这一点,你就越线了,路西恩。” “避重就轻,这就是你的回答?!”路西恩冷笑一声,“狡猾的杂碎!” “哦?有意思?路西恩,我想你或许还记得你母亲的名字?如果你已经忘了,需要我为你重复一遍吗?” “不用你这狡猾之徒隐射什么,我母亲出身低微,只是一个情妇,这又怎么样?我没什么好避讳的。倒是你,你敢笃定地说出你母亲的名字吗?” “路西恩,你可总是在说一些奇怪的话——这我有什么不敢的?” “是吗?但我怎么好像听说你只是——”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吧,两位殿下,请不要再争吵了。”在这场咄咄逼人的冲突彻底升级前,德雷克公爵的声音轻柔响起,打起了圆场,“如今我们可正在卡叶塔娜面前,我们也应当要为卡叶塔娜竖立一个良好榜样才对,二位应该不会想要让小淑女年纪轻轻就见识到大人的丑恶世界吧?” 德雷克公爵适时地开了个小玩笑,两位王子稍稍沉默后,借坡下驴,冷淡附和起来。 而直到这一刻,客厅内紧绷气氛才逐渐松下。 角落里的博林男爵和加德纳男爵两人终于敢拿出帕子偷偷擦汗,而为伊莲娜领路的男仆也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挪动僵立许久的脚步,继续向前。 绕过大门前的白色石像,推开虚掩的客厅大门,这座庄严古堡的内部终于显现在伊莲娜的面前。 她抬头望去,目光还未来得及将这座客厅的全貌收入眼底,下一秒,令人心惊的杯盘碎裂声便蓦然响起。 “你——你怎么——” 众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原本站在小伯爵卡叶塔娜身后的管家卡尔斯不知为什么突然打翻了杯盘,精致漂亮的白色镶金蓝花瓷壶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而这位向来稳重的管家,此刻望向伊莲娜的表情也如同见鬼。 “这不可能!”管家卡尔斯脱口而出,“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于是,下一秒,众人诧异的目光又转向了伊莲娜。 伊莲娜心念电转,面上只露出不悦神色,严厉道:“这位先生,请小心你口中的话!我不知道为何你对我抱有这样大的恶意,但我自认我应该也从未见过你。说实话,我今天还是第一次来到莫城、第一次来拜访这座城市的主人,我原本对此抱着极大的期待,但我没想到我竟会得到这样的对待……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德雷克公爵目光扫过一眼客厅神色各异的人们,心中暗自叹气,不得不再次站出来打圆场:“卡尔斯,慎言。比阿特丽斯女士说得没错,你今天实在是有点失态了。” “比阿特丽丝?” 听到这个名字,卡尔斯的表情更怪异了,甚至就连一直表现得如同木偶的卡叶塔娜也终于抬头看来,凝视伊莲娜的那双碧蓝眼瞳闪烁着奇妙微光。 伊莲娜对这一切只当作不知道,不悦道:“怎么?难道连我的名字你们都要评判一番吗?!” “……不,不……当然没有……”卡尔斯终于回神,低下了头,声音恭敬,恢复了一个大管家该有的样子。 “抱歉,比阿特丽丝女士,你应该就是与两位男爵先生一同来拜访小主人的那位女士吧?很抱歉,在刚刚的那一面里是我太过年迈,这才不小心将你错认成了另一个人,但请你相信我绝非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实在抱歉,对于我刚刚的失言,我真的非常抱歉,接下来还请你在城堡内多住几天,我们一定会全力招待你,以弥补我的这番过错。” 说完这番话后,也不给伊莲娜拒绝的机会,管家卡尔斯唤来了一个名为玛丽安的女仆,让她带领伊莲娜先去城堡内参观,而其他几位贵族则继续讨论一些“重要的、不方便被外人听到问题”,比如说大人物们的骂娘声。 伊莲娜越发感到这座城堡古怪了,于是便没有拒绝,装作一脸冷傲的模样跟玛丽安上了二楼。 在登上台阶的时候,伊莲娜感到有一个人的目光一直追逐着她的背影,像是尖刀又像是烙铁,带着近乎实质性的刺痛,似乎是想要将她的整个外皮扒下,看清她的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伊莲娜没有回头,只在转弯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向下看了一眼,恰好对上了卡叶塔娜的目光。 像是痴迷,像是厌恶,像是狂喜,像是冷酷。 伊莲娜后背不知怎么的一阵阵发毛,看着卡叶塔娜的脸时总感觉十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而等这样的念头在心中转了两圈后,她心惊肉跳,蓦然惊醒:等等?卡叶塔娜的脸……她,这,这不就是她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脸的幼年版吗?! 再联系莫城上一任伯爵夫人的死亡时间和自己出现在王都的时间,伊莲娜后背的发毛感变成了头皮的发麻感。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吧? 失忆醒来无痛当妈?世上应该不会有这么离谱的事的吧?! 不会的吧?!! 楼下,卡叶塔娜很快收回了目光,而楼梯上,伊莲娜也从拐角处离开,身形无声间慢慢融入这座巨大的古堡。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是十多分钟,也可能只是过去了一小会儿,伊莲娜注意到前方的女仆玛丽安正时不时偷偷看她。 伊莲娜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于是在对方的又一次偷看中果断抓了现行,冷冰冰的声音近乎盛气凌人:“这位女士,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玛丽安吓了一跳,尴尬笑了笑:“没有,不,是有的……女士,你实在是太过美貌了,所以我才忍不住想要看你……抱歉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伊莲娜毫不买账,“你以为随意说两句好听的话就能蒙混过关吗?玛丽安女仆,我记得管家卡尔斯说他刚刚将我认错成了某个人,所以关于这件事,你可否为我解惑,我想对于有关我自己的事,我应该是有知情权的,不是吗?又或者我可以现在就下楼去问问卡尔斯,我想在两位王子殿下面前,他一定会非常开心地跟我解释这件事的,你觉得呢?” 玛丽安吓了一跳,没想到伊莲娜竟然是个这样混不吝的人,不但没有半点女士的优雅矜持,也毫不顾忌任何人的面子,说闹事就要闹事。 如果真让这位女士下了楼,在两位王子殿下的面前掀了莫城的老底、丢了伯纳德家族的面子,那她还不得被管家扒了皮? 到时候管家卡尔斯可不会看在这是这位女士一意孤行的份上就放过她! 眼看伊莲娜停下脚步,转身像是要下楼掀桌子的样子,玛丽安慌忙拉住她,叠声安抚:“冷静点冷静点,比阿特丽丝女士,请你千万要冷静点,我说就是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请你千万要冷静一点!” 伊莲娜这才满意:“早点这样不就好了?行了,你说吧,我保证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第二个人。” 玛丽安惶然地四下看了看,发出一声苦笑:“唉,女士,你可真是……”她满口苦涩,但因为被伊莲娜拿捏得死死的,于是不得不顺从了伊莲娜的心意,“请跟我往这边来吧,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谈一谈。” 接下来,玛丽安与伊莲娜二人来到了二楼的温室花房,在这里,伊莲娜终于了解到了让她头皮发麻的事。 原来,竟真的如同她猜想的那样,上任莫城伯爵,也就是赫伯特六世,他六年前就已经过世的夫人,也就是卡叶塔娜的母亲,其名为伊莲娜,与她长得一模一样,因此在看到她后,大家才会这样震惊失态,毕竟谁都不会想到,一个死去了六年的人竟还会再度出现在大家面前。 伊莲娜:“……” 伊莲娜强自按捺住几欲脱口的脏话,下意识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不能够吧? 这不应该吧?! 这不可能的吧??!! 这——这—— 这怎么想怎么都不合理的吧?!!! 伊莲娜心念电转,迅速衡量,果断做下决定。 “带我去你们老伯爵的房间看看!” 第072章 意外的留言 “啊?!” 这一刻, 玛丽安懵了。 伊莲娜故作傲慢,尖酸刻薄道:“怎么,没听到吗?我可不相信世上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更何况是像我这样的美貌之人?!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故意联合起来欺骗我, 好掩饰你们的无礼之举? “行了, 不必多说, 带我去你们老伯爵或者老伯爵夫人的房间去看看吧,或者任何一个挂着老伯爵夫人的画像的地方都可以!我要亲眼见见她,见到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后, 我才能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合伙骗我!” 玛丽安:“……” 玛丽安怎么都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人会这么莽,待在一位领主伯爵的地盘上都敢大放厥词,说出这种不敬的话来。 “快点啊!你还在等什么?!”就在玛丽安语塞之时,伊莲娜更是已经理直气壮地催促了起来, “我又不是要探寻你们的什么机密,只不过是看看老伯爵夫人的画像而已——等等, 你们别告诉我这里连上一位伯爵夫人的画像都没有吧?” 玛丽安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有……倒是有……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是一张旧照片, 正放在五楼房间的书桌上。那个房间曾经是老主人的书房,现在则归了小主人, 位置十分重要,不是我们轻易能够进去的。” “这算什么?”伊莲娜的声音越发理直气壮了, “我只不过是去看看你们老伯爵夫人的模样而已, 又不是窃取你莫城的什么机密。难道说你们还会害怕我这样一位柔弱温柔的女士对你们不利吗?” 玛丽安:“……”抱歉, 还真没看出你哪里柔弱温柔了。 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要求进入一位领主伯爵的书房的女人,她玛丽安当了这么多年的女仆, 真的就只见过你一个。 “怎么了?还在想?不能去?”伊莲娜轻嗤一声, “那好吧, 我下去跟卡尔斯管家或者两位王子殿下说一说也是一样,想来以他们的宽容和通情达理,必然不会驳斥我这位女士的一个小小要求的,而且我觉得,以两位王子的见识,他们说不定也会对上一任伯爵的夫人很感兴趣呢!”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83节 说着,伊莲娜做势又要转身,玛丽安一惊,冷汗再度落下,慌忙伸手拦住。 “别去!别去!女士,请你冷静一点啊!我已经将真相告诉你了,为什么你一定要亲自去看呢?”玛丽安这会儿都快哭了,一脸的凄风苦雨,“我发誓,我绝不是在欺骗你,你想一想,这样重要的事我欺骗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伊莲娜一脸蛮横,胡搅蛮缠:“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去看!只有我亲眼见了,我才能确定你是不是在骗我!” 玛丽安:“……” 玛丽安疲惫地抹了把脸,这会儿算是彻底把此伊莲娜和彼伊莲娜分开了——就这位胡搅蛮缠的劲头,她怎么可能是八年前来到莫城领的孤女伊莲娜? 真是没想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而且……而且其中的一个竟然这么不好说话! 玛丽安想到这里,又想哭了。 她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慑于伊莲娜的淫威,小小声道:“女士……如果你真的要去看看,我或许可以带你去……不过请你去了之后一定要快点出来!” 说到这里,玛丽安一脸紧张,向伊莲娜再三强调:“三分钟,你最多只有三分钟的时间,过了这三分钟后,我们的行为无论如何都会惊动小主人,所以如果你愿意答应我,不管你最后有没有看到照片,你都会在三分钟之内出来,并且以后再也不提起这件事……那我就带你去五楼的书房,好吗?!” 这一刻,伊莲娜终于露出满意笑容:“成交!” 于是,就这样。 在心惊胆战笑不如哭的内鬼玛丽安的带领下,伊莲娜终于向五楼的书房进发,并在数分钟后成功踏上了五楼走廊的红地毯。 当玛丽安站在书房为伊莲娜开启书房门前,她神色紧张极了,向伊莲娜再三强调:“三分钟,比阿特丽丝女士,你答应过我的,三分钟内你一定会出来!” “好了我知道了。”伊莲娜故作不耐烦,其实也是真有点不耐烦。 玛丽安却越发紧张,死死挡在了伊莲娜的面前,强调道:“比阿特丽丝女士,请你一定不要小看使徒的力量!别看我们莫城如今的小主人年龄小,但她的能力实在是非常强大,绝不是能够轻易蒙骗的,凡是不经过同意就闯入书房的人,必然会暴露在她的眼中,而像我这样的仆人能做的,也就是为你掩饰三分钟而已——但最多也只有这三分钟了! “如果三分钟过后你都不出来,你必然会被小主人发现,而到了那时,我们两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你明白吗?!” 玛丽安特意将后果说得十分严重,但伊莲娜依然神色傲慢,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完全没有被唬住的样子。 玛丽安无法,只能向伊莲娜说道:“抱歉,比阿特丽丝女士,如果你一直这样的话,我实在难以信任你……请你向圣主发誓,只要你发誓你一定会在三分钟内退出来,我立即就打开门让你进去!” “随你。”伊莲娜对此很无所谓,举手就开口发誓道,“我向圣主发誓——” 这一刻,伊莲娜声音蓦然一顿,嗅到有一股无形的海风拂过长长的走廊。 它的气息潮湿、咸腥,带着久远的记忆和一股似是来自海底的注视,化作无形的绳索,轻轻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伊莲娜蓦然一凛,心中微沉。 在此之前,哪怕她知道了自己真名为比阿特丽丝、哪怕她从旁人耳中听过了自己是万物归一者的眷属,但她也从来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好像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是不相信任何神灵的。 她无视神灵。 甚至于轻视神灵。 但这一刻,在她说出“圣主”的这一瞬间,她却微妙地感受到了自己神魂深处与某个不可知物的联系,感到自己好似在恍惚间看到了无尽的深海、无尽的眼瞳,以及无尽的未来。 无数似是而非的画面从自己眼前闪过,无数悲欢离合沧海桑田在自己眼前上演。 她似乎是自己,又似乎不再是自己。 不知不觉间,她的视角一分为二,一个在无尽的上升中来到天际,如同神祇一般俯视着一片黑暗的海域,而另一个视角则在深蓝的漩涡中跌落深海,仰望着海面上一群金尾的人鱼。 她静静注视,远远看着,任由时间流转,风暴交替,却都不发一言。 可是某一天,她的眼睛突然看到了一个未来,听到了一个声音,于是她看到“自己”毅然决绝地离开族群,选择上岸。 …… [……来自黑暗星海的新主,即将从血肉铸成的罪恶之中诞生。] [……祂生而知之,带着常人不可匹敌的力量与痛苦降临人间。当时机成熟时,祂将破蛹而出,点燃神火,举起神国!] [……到了那时,祂将化身痛苦的风暴,在无尽的黑暗与阴影中清算一切过往,在这个世界上掀起永无止休的腥风血雨!] [……而在这样的恐怖与痛苦之中,唯有一个人、一个办法能够阻止祂……] …… “比阿特丽丝,我们的王啊。你要去往何处?为什么要抛下你的子民?难道是我们做得有哪里不好吗?” “……希尔达,还有大家,你们都回去吧……忘了我,也忘了比阿特丽丝。此次我离开后,要么成功,要么死去……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来。” “为什么?比阿特丽丝,你到底要去哪里?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预言……” “什么?” “……”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比阿特丽丝,回答我!回答我们!!” …… “比阿特丽丝女士?比阿特丽丝女士?!” 蓦然间,伊莲娜回神,听到了玛丽安的声音。 玛丽安紧张四顾,注视伊莲娜的目光不知不觉中带上了狐疑:“比阿特丽丝女士,你没事吧?如果你实在不愿发誓的话,我们这就离开。” “不。”伊莲娜蓦然回神,话音脱口而出,“我只是有点走神。” 紧接着,伊莲娜收敛自己的心神,强迫自己专注当下,在玛丽安的盯视下发誓自己一定会在三分钟内离开书房。 而随着这个誓言的成立,伊莲娜感到那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无形绳索收紧,好像真的有什么人听到了她的誓言,并就此盯牢了她,不令她在接下来的行动里行差踏错。 伊莲娜:原来你还真在啊? 伊莲娜心情复杂,但没有多想,很快就在玛丽安的掩护下踏入书房。 进入书房后,伊莲娜并没有关心这里低调奢侈的装饰,甚至对书桌上很显然是属于自己的照片都是一扫而过。 毕竟她对此早有猜测,甚至都不再惊讶。 她之所以一定要来到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是已死的老伯爵夫人,而是想要从这里找到些有用的线索——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停留的线索! 结合她的身份、过往,以及刚刚从“回忆”中浮现的预言可知,她原本是海妖女王比阿特丽丝,与自己的族群惬意生活在遥远的深海中,但某一天,她看到了一个可怕的预言——鉴于她曾经众所周知的信仰,这应该正是属于万物归一者的眷属的能力之一。 预言中,那“黑暗星海”与“血肉罪恶”两个关键词,显然指向了生命母神,所以第一句预言的意思是生命母神的信徒中即将诞生一位新神! 第二句预言则是描述那位新神的可怕,指祂带着“痛苦”的属性,而第三句预言则说祂会在成神之后清算一切,而这里面的“一切”,必然包括其它的邪神信徒,就比如说作为万物归一者的眷属的海妖们。 于是为了阻止这一切,她毅然选择离开族群。 要么成功,要么死亡,她没有给自己留下第三个可能。 ——可是之后呢? 上岸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竟然会在莫城停留,甚至留下一个女儿? 这件事根本就不合理,因为以她的性格,她绝不可能在做正事的时候还跟人谈情说爱,甚至为之停下脚步,甚至还生下一个孩子! 族群危机、信仰危机、生命危机,这些危险都火烧屁股了,她还在这里谈情说爱生女儿? 开玩笑呢?这怎么可能?! 可如果不是这样,自己在这里留下的照片又怎么解释? 卡叶塔娜又怎么解释? 一切的一切都是谜团。 伊莲娜决心要在这个书房得到答案! 她像是没看到书桌上的照片一样,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无视了门口玛丽安的小声呼唤,向着一旁的书架走去。 经过刚刚那番像是与圣主万物归一者的联系后,她的视觉也发生了微妙变化,一些颜色在她眼里黯淡下去,而一些新的颜色则在她眼中分外鲜活。 于是很快的,伊莲娜迅速看到书架上有一个笔记本的书脊正泛着不同寻常的色泽——就如同黑暗褪色一样、说不上黑也说不上白的古怪颜色。 伊莲娜心中一动,伸手将它取下,随手翻开。 而下一秒,她的目光蓦然一凛,心脏几乎停跳。 [伊莲娜,如果有一天你来到了这里,看到了这个笔记本,那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让祂们知道你看得见!] 什么?! 这是——什么?! 这一瞬间,伊莲娜后背汗毛耸立。 原本宽大的房间在这一刻变得难以言喻地狭小,而无数双无形又扭曲可怕的眼睛,也在自己身后悄然张开,用粘稠而如同实质的恶意目光,冰冷注视着此刻的自己。 伊莲娜额上不知不觉中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她心中剧烈震动,无数疑问拥挤在脑中,但在表面上,她只微微蹙眉,露出困惑神色,像是奇怪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空白笔记本一样,将笔记本迅速翻动过去。 一页又一页。 [不要让他们知道你看得见一切,这些字,那些眼睛,还有那些阴影——] 一句又一句。 [伊莲娜,我曾经那样深切地痛恨过你,厌恶过你,甚至恨不得你立即死去,但到了最后,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阴影从无边无际的地方蔓延而来,森冷、阴郁,昭显着这个房间主人的身份。 [我到底还是做出了如你一样的选择,而你也应当知道这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你或许不知道,你有你的预言,我也有我的,毕竟这世上有预言之力的人不仅只有万物归一者的眷属……] 黑暗,阴影,冷风,幻觉。如影随形。 [所以,当你看到卡叶塔娜的时候,你就应当知道最后的仪式开启了……而至于谁能摘下那朵胜利的王冠,就看我们谁能走到最后吧。] 像是树木的清香,又像是火焰的焚烧。 [致,我最爱的、最恨的,灾厄女王比阿特丽丝。] 无数的幻影层层叠叠,向她涌来。 伊莲娜恍惚了一下,一时间竟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 而当她终于收敛心神,低头细看时,她愕然发现自己手上拿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笔记本,而是最开始就被她忽视掉的相框! 甚至周围那些可怕的眼睛、窃窃的低语、遥远的水声风声燃烧声,也从不存在,全都消失不见! “三分钟!三分钟快到了!” 门口,玛丽安小声叫了起来。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84节 “快点出来,比阿特丽丝女士!你答应过我的!!” “……来了!” 伊莲娜从震惊中恍惚回神,放下相框就要离开。 但在放下前,她心念蓦然一动,将相框里的照片偷偷抽出,塞进袖中。 “快点啊!!”玛丽安再次催促。 “来了来了,这不是来了吗!” 伊莲娜快步离开书房,玛丽安反手将门关紧,确定没有留下痕迹后,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而也是在这时候,伊莲娜感到自己脖子上无形的绳索消失了。 伊莲娜若有所思:原来誓言还有这个用处? 接下来,伊莲娜再没有提这件事,跟玛丽安一块儿装作若无其事地逛起了城堡。 慢慢的,随着天上的太阳逐渐升高,两人也开始逛得有点累了,当二人寻找地方准备休息休息的时候,城堡后山的树林深处,一声惊叫骤然响起。 “啊——!!” 这是加德纳男爵的惊叫声。 “这——这是什么?!救命!救命啊!!” 这是博林男爵慌张的大叫。 伊莲娜蓦然回头眺望,神色一凛。 “那边发生了什么?!” 第073章 第一个死亡 随着远处树林里的慌张叫嚷, 城堡里的仆人们也有了片刻慌乱。 他们或是开窗张望,或是窃窃私语,但在管家卡尔斯和女仆长赫西夫人的严厉呵斥下, 他们又飞快安静下来, 并派出了几个脚程快的男仆去树林里查看情况。 伊莲娜没有在城堡内等待消息, 而是自然地跟在了男仆身后, 与他们一同前往树林。 女仆玛丽安当然是试图劝阻伊莲娜的,毕竟让一位客人涉足可能会有危险的地方本就太过失礼,可伊莲娜实在是一意孤行, 对她的劝阻完全不加理会,玛丽安没有办法,在留下来被赫西夫人训斥和跟上去之间硬着头皮选了后者。 就这样,数人同行,向着树林的方向疾行。 在同行男仆的解说下, 伊莲娜了解到就在她离开客厅后没多久,城堡的小主人卡叶塔娜就表示了疲倦, 很快离场, 于是其他的客人们便也识趣地相继离开,自己去找打发时间的事了。 两位王子殿下气场不合, 因此他们年长的那个在三楼的书房内闭门不出,年轻的那个则留在二楼的娱乐室里打发时间。 德雷克公爵对两位殿下都没兴趣, 倒是对打猎这件事兴致不减, 可能就是又菜又爱玩, 所以他很快就拉着两个男爵作陪,骑着马背着弓去四周闲逛了。 因此按照常理, 如今在后山树林里的应该就是德雷克公爵和两位男爵。 说到这里, 这位男仆一脸愁苦:“希望公爵大人没事……” 从刚刚的叫声可以听出, 两位同行的男爵阁下都是中气十足的,心理伤害不好说,但至少身体上的伤害应该不大。 可麻烦的是,身份最高的德雷克公爵大人却一点儿声都没发出! 莫城领和莫城伯爵虽然不至于害怕一个没有实权没有军队的空头公爵,可是一位公爵如果真的在他们莫城领、在两位王子殿下的眼皮子底下出什么事的话……唉!总之,希望这次出事的千万不要是公爵大人啊! 一行人很快越过了漂亮的草坪,登上山丘,来到了树林边缘。 而这时,里头的加德纳男爵也在慌张中冲出树林,见到前头的男仆后眼睛一亮:“你们来了?太好了!快!快去报警!!” “报警?!” 男仆一听,头皮瞬间麻了一片。 什么事竟然严重到需要报警?! 伊莲娜迅速发问:“里面怎么了?” 加德纳男爵慌张的目光这才在伊莲娜身上定格,看到熟悉的脸后,脸色不知为何变幻两次,心情也冷静了两分:“原来女士你也来了……也对,你的确该来……请快点跟我来吧,接下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到底怎么了?”伊莲娜二话不说,甩下慌张的玛丽安跟了上去,边走边问。 加德纳男爵紧跟在她身后,因来回跑动而气喘吁吁:“我们……我们刚刚跟公爵大人来这边打猎,然后公爵看着这边的树林,说树林很奇怪。” “奇怪?为什么?”伊莲娜并没有催促,也没有让加德纳男爵对这一切长话短说。 因为伊莲娜深知,每个事件的重要线索可能都是从这些不起眼的细节中发掘和搜集的。 而且从另一点来说,伊莲娜的确没看出自己面前的这座森林哪里奇怪。 加德纳男爵显然也有同样的困惑,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公爵说,他从没见过哪片树林像这片林子一样安静压抑。” 伊莲娜面露惊讶,心中更感到奇怪了:“安静?压抑?” 在伊莲娜的耳中,这座树林生机勃勃,植物长势良好,野兽十分活跃。无论是从空中飞过的鸟群还是在林间穿梭的走兽,它们从哪方面看都显然称不上“安静”或是“压抑”。 ——这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树林!哪里安静哪里压抑了? 加德纳男爵苦笑:“对,公爵大人的确这样说的,所以他带着我们进了树林……”顿了顿,加德纳男爵犹豫道,“不瞒你说,女士,我觉得公爵进入树林时,好像是为了寻找什么……至少我觉得,公爵大人的敏锐度似乎稍稍有些强烈了。” 加德纳话语很含蓄,但伊莲娜依然听出了端倪。 “哦?这样啊……” 伊莲娜侧头看了加德纳男爵一眼,感到事情似乎越来越微妙了。 加德纳男爵点到为止,继续说道:“后来,没多久我们就在树林里见到了一滩血迹。看,就在这里——” 两人脚程很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几位男士曾走过的地方,加德纳直接伸手,将地上的血迹指给伊莲娜看。 伊莲娜停步,还没蹲身细看,鼻尖就嗅到一点微妙气息。 她心间一沉:“这……竟然是人血?!” 伊莲娜俯身,目光迅速打量:“从血迹渗透的程度来看,事情应该是发生在一小时之内,而且这里的出血量很大,对方恐怕凶多吉少……不过奇怪的是,这里除了你们的脚印之外好像并没有别的痕迹,这些血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奇怪,太奇怪了,这里怎么会突然有这样一摊血?” 加德纳男爵惊讶的目光变成敬佩:“不愧是调查员伊莲娜女士,竟然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关键……没错,当时的公爵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所以博林提议我们分头行动,好快点找到那个受伤的人……”或者找到那具尸体也行,“不过公爵大人否决了,他说这座树林很古怪,很危险,让我们绝对不要轻易分头行动!” 伊莲娜点头赞同:“没错。突然出现这样的人类血迹,可见这座树林看似平静,但的确藏着未知的危险,公爵的决定是正确的——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继续向前……没多久……我们就在那边见到了……” “见到了什么?!” 这一刻,加德纳男爵停了下来,忍不住从怀里掏出帕子,不住地去擦额上的细汗,像是对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他抬头偷瞥了伊莲娜两眼,不敢多说,只一边摇头一边用力扯动脸上肌肉,向伊莲娜露出勉强的笑容:“那个……他……他们就在前面……还请女士你……你自己去看吧……” 加德纳目光闪躲,话音微妙。 伊莲娜眉头一皱,心中越发感到不妙,干脆地抛下了加德纳男爵,迈步继续向前。 而随着伊莲娜的前进,前方茂密的树林也在她眼前步步退避。 当身穿红色猎装的德雷克公爵和一身狼狈的矮胖男爵在她面前逐渐清晰时,伊莲娜嗅了嗅,闻到了鼻尖浮动的一股浓烈血腥味,以及一种像是香醇又像是苦涩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伊莲娜脚步一顿,几乎不敢向前。 可也仅仅是这一瞬间,伊莲娜微微低垂的头又重新抬了起来,大步向前,坚定拂开身前的枝丫与蔓藤,在林间的这片小小空地上站定,低头凝望。 只见此刻,在林间空地上呈现的,是一个骇人现场。 鲜红的血液流淌蔓延,将原本就颜色暗沉的土壤染得更深,无数令人不忍细想的破碎血肉跌落一地,简直就像是一具被人用力砸碎的石像,但却又比破碎的石像更为可怕、更为血腥! 而更令人惊悚的是,就在这一地令人不忍直视的碎肉和血块中,一颗头颅却完完整整地摆放在这堆碎肉之上,双眼圆睁,灰色的眼瞳涣散,像是注视着虚空,又像是注视着此刻正站立在他前方的伊莲娜。 伊莲娜看着这双眼睛,僵立原地。 哪怕她在看到加德纳那张躲闪的胖脸、嗅到林间苦涩的气息时,她脑中就已经有了猜测,并也已经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真正地直面这颗头颅时,她仍然忍不住感到呼吸困难,甚至后背也一阵阵地发凉。 她步步向前,像是镇定,又像是失魂落魄。 德雷克公爵见此皱眉,开口试图唤住她,但博林男爵却壮着胆子拉了德雷克公爵一把,偷偷跟他说了什么,止住了德雷克公爵的动作。 于是伊莲娜顺利来到这堆碎肉面前,轻坐在地面,伸手捧起了那颗头颅。 此刻,这颗头颅脸上曾经令人发笑的滑稽厚粉上沾满了血迹;而那双曾经会一心一意注视她的灰色眼瞳也彻底涣散黯淡。 甚至就连那只让她赞叹不已的、会变魔术也会用纸做的花朵逗她开心的手,此刻也散落成了一堆看不出模样的碎肉。 一切都已经结束。 一切都不可挽回。 死亡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这个人,艾诺克——这个她醒来后最亲近最熟悉的人,这个曾经全力帮助她却又不告而别的人,这个在信件中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一定会回来向她解释一切的人,竟就此突兀地死去了。 伊莲娜轻轻抱着这颗头颅,神色有些茫然,心中浮动的情绪复杂极了,令她难以分辨这是对亲近之人骤然死去的难过怅然,还是只是单纯见到一个曾经鲜活的人以这样可怖的方式死去的怜悯遗憾。 甚至此刻在她脑中盘旋着的念头也是模糊不清,似乎有“我本来可以做得更好”的懊恼,也似乎有“你不告而别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吗”的愤怒…… 但无论如何,一切与艾诺克有关的谜团,都远远没有结束! 很快的,伊莲娜回过神来,轻轻将怀中的头颅放在了原来的地方,开始飞速思考。 此刻,外头在经过一阵的兵荒马乱后,仆人们立即分作了两波,一波慌张跑回城堡向众人报信,一波直接奔向门口的汽车,直接开车去报警。 而本该为伊莲娜领路的玛丽安,则在此刻再度陷入了前后两难的境地,稍作衡量后,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一脚深一脚浅地跟进了树林。 当玛丽安靠近到一定程度时,她看到前方一片一片的血红,以及地上那些影影绰绰让人不敢深想的东西。她吓了一跳,不敢再向前,只离得远远地看着,并在心中暗自佩服那位竟敢冲到第一线的比阿特丽丝女士。 而就在这时,玛丽安恰好听到一身红色猎装的德雷克公爵向那位女士质问起来。 “……并非冒犯,不过如今情况特殊,所以我能问问伊莲娜女士你为什么要改名换姓来到莫城城堡吗?而这位先生——听说是你的助手艾诺克,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女士,我觉得你或许需要给我们一个值得信服的答案。” “什么?!”玛丽安脱口而出,目瞪口呆,“伊莲娜?!等,等等?不是比阿特丽丝吗?怎么——她怎么会叫伊莲娜?!!” 一模一样的脸就算了,怎么还会有一模一样的名字?! 但此刻,并没有人理会玛丽安这一刻的震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身血迹的伊莲娜身上。 伊莲娜神色平静,脸上没有半点窘迫之情。 “当然,我当然会回答这个问题。”她淡淡说着,“只不过在我回答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公爵大人。”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85节 “哦?什么问题?”德雷克公爵好奇。 伊莲娜蓦然侧头看他,目光锐利:“德雷克公爵,你似乎早就知道树林里发生了意外,对吗?在进入树林的路上,我仔细观察过了地上的脚印,发现你似乎一进树林就直奔我助手的死亡现场而来……这可真是稀奇,我非常确定当人站在树林外时是看不到这块空地上发生的情况的,所以关于这一点,公爵大人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一个值得信服的答案?” 第074章 第一个嫌疑人 接下来, 城堡的大家很快赶到了凶案现场,见到了这具惊人愕然惊悚的尸体。 于是在经过初步的震惊后,两个重要的疑问首当其冲, 被人再度被摆到台前—— 为什么作为威尔斯侦探所的调查员伊莲娜, 要改名换姓地出现在城堡, 而恰好她的助手又死在了这里?伊莲娜和艾诺克两人究竟是来莫城做什么的? 为什么德雷克公爵能那样快地注意到这座树林的不同之处?为什么他会直奔凶案发生地?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对于这两个问题, 伊莲娜和德雷克两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回答。 德雷克公爵稍作沉吟,但却又很快摇头,可能是觉得自己不需要再顾虑太多, 直言道:“没错,我会注意到这座树林的不同寻常之处,以及我进入树林后过于强烈的目的性,的确是因为我在进入树林前就知道了些什么。” 说到这里,德雷克公爵并没有向曾经跟伊莲娜打过小报告的加德纳男爵看去, 但后者还是忍不住再次偷偷擦起了汗。 德雷克公爵道:“事到如今,隐瞒也没有必要了。虽然我觉得我这个能力实在拿不出手, 不过如今情况特殊,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的使徒能力是生命呼唤,就像这样——” 德雷克公爵张开手, 而下一秒,远处一个隐蔽的树洞内就跳出了一只兔子。 那兔子似乎本来正躲在自己的小窝里呼呼大睡, 但不知为何, 它明明还未睡醒, 自己的腿便动了起来,自己懵懂着跳出了安全的洞穴。 它满脸懵逼, 神色茫然极了, 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并且对这群聚集起来的一大票高大的两脚兽颇为恐惧。但奈何它的四肢此刻已经不再受到它的控制,竟就这样自动扑腾起来,自顾自冲到了德雷克垂落的手掌中,看起来就像是主动撞进了德雷克的手里……又或者不仅是“看起来”。 “这就是我的能力,生命呼唤,哪怕放在打猎上都没什么用处的能力,因为它只能召唤来这些小东西,哪怕稍稍大一点的都不行。哈!可真是让我一点公爵的面子都没有啊!” 说着,德雷克公爵顺手捏了捏兔子毛茸茸的小脸蛋后,又将它放下。 这一回,兔子的动作飞快,几乎在落地的瞬间就冲了出去,唰一下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德雷克公爵的目光从兔子消失的背影上收回,继续说道:“正因为我能呼唤这些小东西、感受到它们或快乐或恐惧的情绪,所以这个能力还有一个衍生用法,那就是生命感知——通过感知一块区域的动物的情绪,来感知这片地区曾发生过什么。” 这一刻,加德纳男爵额上的汗更密了。 此时此刻,他只能由衷祈祷德雷克公爵不知道他曾经怀疑过他,也不知道他曾跟伊莲娜小姐告过密。 但德雷克公爵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看向他。 “所以,正因为这个能力,当我来到这座森林前时我就察觉到这里不同寻常。这座森林太安静了,或者说太压抑了,像是发生过什么十分可怕的事。在你们眼中,当你们看到天上的飞鸟时,可能只是觉得它们正常地在天空盘旋,没什么奇怪的,但在我的眼中,它们是因为受到了某种惊吓,所以才迟迟不肯下落——这就是我一定要进入这座森林的理由。 “而至于我的目的性明确,其实也是因为这个能力。我来到这片树林后,很快就发现树林中有一片情绪相对空白的区域,我怀疑这块区域形成的原因,怀疑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所以直奔目的地。事情就是这样了。” 事实证明,当神秘的面纱被人无情揭开后,使徒千奇百怪的能力就是能令许多阴谋论的事件变得正经又死板。 但至少排除了一个人的嫌疑。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了伊莲娜身上,等待她的解释。 伊莲娜同样冷静:“关于改换姓名这件事,我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大家想来也知道,我是来自王都威尔斯侦探所的调查员,所以当我在外进行调查任务的时候选择使用化名,我觉得这是非常正常的事。” “的确如此。”朱尔斯笑着,先是赞同,而后提出质疑,“但是伊莲娜女士,你似乎没法解释你的助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似乎是独身来到城堡的吧,你的助手似乎并不在莫城城堡的接待客人之中? “可如今他死在了这里,而此地唯一有可能跟他有联系的人就是你,所以大家怀疑你的目的与动机,也是非常正常的。伊莲娜女士,事到如今,你或许选择可以将你的任务向我们开诚布公,再由我们去证实这件事,如今这似乎是你洗脱嫌疑的唯一办法。” “没错,女士。”管家卡尔斯立即跟上,看伊莲娜的表情微妙极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恕我直言,我们如今非常怀疑你的目标就是莫城的主人卡叶塔娜伯爵,否则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个名字?甚至你的化名都是针对我们伯纳德家族而来!我非常赞同朱尔斯殿下的提议,我觉得我们非常有必要请你立即澄清你来到莫城的目的,否则我们就只能把你当作嫌疑犯送去警署了!” 伊莲娜竟嗤之以鼻:“这位管家,我可否认为你的脑袋还在正常运作而非已经老迈得无法再使用了?伊莲娜这个名字怎么了?比阿特丽丝这个名字又跟你们莫城有什么关系?这不都是王国内再寻常不过的女士的名字吗? “我并非刻意要说这样难听,但事实就是你不过只是莫城伯爵的一个区区管家而已,你管天管地还管得着王都的女士们取什么名字吗?或者你要不掏出镜子瞧一瞧,看你是否顶了张国王的脸,这才能够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自大傲慢之言、能够理所当然地勒令全国的女士决不准叫这两个名字,否则就是冒犯你们莫城? “而至于把我当作嫌疑犯送去警署,那就更加可笑了!管家你的意思难道是我刻意谋害了我的助手后,不但将他碎尸后抛尸在你们莫城城堡的小树林里,甚至还特意留下一颗完整的头颅好叫你们都能认出他跟我的关系、方便你们将我送进监狱?管家,我知道术业有专攻,我也知道不是每个好管家都能具备一副运转良好的、逻辑缜密的头脑,但不得不说,你的发言实在令我相当震惊,甚至拉低了我对整个人类智慧群体的认知与评价。” 伊莲娜的刻薄功力原本还只有玛丽安见过,因此这会儿当她毫无畏惧、甚至长篇大论地向管家卡尔斯开炮的时候,除玛丽安外的所有人都被她镇住了。 ——天啊!这位女士,是真的好敢说啊! 她就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了吗?! 管家卡尔斯的鼻子都被气歪了,脸色铁青,瞪着伊莲娜的模样像是要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他咬牙切齿道:“如此粗俗无礼,果然是毫无教养的调查员、收钱就肯办事的三流侦探!伊莲娜,哪怕你这样巧言令色也毫无用处,如果你不能向我们证明你到来莫城的目的,那么你的最终去处只有监狱!莫城与王都相距数千里,你就看你们威尔斯侦探所有没有那个本事及时收到消息、在王都为你办理保释手续吧! “我们莫城律法严谨,只要在三个月内没人为你保释,你就得老老实实蹲监狱!到了那时候,我看你是否还有这样嚣张傲慢的脸!” 气氛越发紧绷起来,仿佛一触即发! 仆人们噤若寒蝉,就连两位男爵都不敢在此刻轻易开口。 但伊莲娜却冷漠嗤笑,眉头一挑:“管家先生,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恐吓我?” 管家卡尔斯冷笑:“不,我这是在告诫你,女士!不要试图在我们莫城玩心眼,别忘了你如今站在谁的领地上!” 莫城是属于伯纳德家族的领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伯纳德家族的——领地、人民、食物、甚至律法! 在这里,莫城伯爵就是最大的那一个,哪怕是王子殿下来了,他的命令也不会有莫城伯爵的命令好使。 所以,如果有人胆敢在这块领地上公然违抗领主的命令,那在管家卡尔斯看来这无疑就是不知死活、无疑就是自找死路! 伊莲娜笑了一声,看向卡叶塔娜,声音轻飘飘的:“谁的土地?难道不是卡叶塔娜伯爵大人的土地上吗?难道不是伯纳德家族的土地上吗?连卡叶塔娜小姐都没有发话,你又在这里威胁恐吓些什么?还是说这个莫城领其实根本不是由小伯爵做主的,而是由管家卡尔斯你说了算?” 伊莲娜阴阳怪气:“啊,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或许也能够理解了——管家大人你应该正是高高在上久了,连领主都要听你发号施令,所以你才这样受不了我这个自由人的只言片语吧。” 伊莲娜的这段话堪称诛心,管家卡尔斯的冷笑瞬间变成冷汗,双眼几乎要喷火:“你——你这个大言不惭的,挑拨离间的,巧言令色的,不知羞耻的——” “够了,卡尔斯。”没等管家卡尔斯的这一口气吐完,一直沉默至今的卡叶塔娜淡淡开口,冷静打断,“到此为止吧。” “可是小主人,我——” 管家卡尔斯显然还有话要说,可寡言少语的卡叶塔娜却再次开口,将他堵了回去。 “就如同伊莲娜女士说的那样,我们莫城领并没有要求远在王都的调查员为我们更改姓名的资格,而这件事也的确疑点重重——伊莲娜女士虽然有一定嫌疑,但也远不到进监狱的地步,卡尔斯,你代表着伯纳德家族的颜面,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难看了。” “但是——” “卡尔斯!”这一瞬间,卡叶塔娜的声音蓦然抬高。 她那双像是蓝色又像是冷灰的瞳孔如同刀子一样刺向卡尔斯,锋利得几乎叫人的皮肤都感到刺痛! “记住你的身份,难道真的如伊莲娜女士说的那样,你已经忘了你只是一个管家,而是开始以伯纳德家族的掌权人自居、甚至胆敢对我发号施令了吗?!” “怎么会?!”管家卡尔斯面如死灰,在周遭客人和仆人们或震惊或异样或怜悯的目光下如坐针毡,声音嗫嚅:“不敢,不敢……小主人,你是明白的……我怎么敢……” “既然不敢,那就闭嘴。” 卡叶塔娜没有再看卡尔斯,目光在伊莲娜身上定格瞬间,而后收回,接下来又变回了那个不哭不笑的漂亮木偶。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 冷峻的气氛重新缓和下来,高悬伊莲娜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不觉消散。 连莫城领的主人都已经发话,表示不再追究伊莲娜的这个小小疑点了,作为外来的王子朱尔斯虽然还是心有不甘,觉得伊莲娜形迹可疑,但他也只能暂且将其放下。 当争吵告一段落后,另一旁,自始至终都没有掺合这件事、只自顾自查看尸体的路西恩终于发话了。 “这具尸体不对劲。”路西恩肯定说道,“它的重量不对劲。” 重量不对劲?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 德雷克公爵发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能否说得明白一点?” 路西恩冰冷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具尸体之所以碎成一地肉块,可能并不仅是因为凶手的能力中就带有特殊的‘切割’或‘粉碎’等属性,更是因为凶手很可能想要掩饰一件事。” “……什么事?” 路西恩指向了地上的碎肉,冷声道:“这具尸体并不完整,它缺少了一部分,大约是一条手臂的重量!” 一条手臂的重量? 为什么会这样? 那部分缺少的部位又会在哪儿?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瞬间想到树林边缘不远处那一块莫名出现的血迹。 他们立即转身,飞快围到了血迹边上。 路西恩指着这块血迹,严肃下令: “挖!” 第075章 纸玫瑰 莫城古堡的仆人们立即就地挖掘, 哪怕没有铁铲等工具也不要紧,因为树林中土质松软,用手就能轻松挖开, 而哪怕一个人挖不开, 这里这么多人, 多来几个人交替轮换, 同样奏效。 因此很快的,仆人们就顺着这片血迹向下,徒手将其刨开。 而当坑洞向下刨了半米左右, 一个仆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我碰到了……这里有——有什么东西!” 众人连忙凑近,拂开浮土,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下头似乎埋着一条手臂,而这条手臂上的破碎袖子, 跟那堆搅合在碎肉里的布片似乎能够对上。 伊莲娜的脸色更难看了,闭了闭眼, 几乎有些不忍目睹。 路西恩则心无旁骛, 肯定道:“没错,就是这个!继续挖!把它挖出来!” 很快的, 这条断臂被仆人们战战兢兢地挖出,放在地上。 众人仔细观察, 很快得出结论。 “这条手臂似乎是凭空出现在这块土地下的, 所以它的血液才会渗透到了地面……”朱尔斯稍稍沉吟, “初步推测,这条手臂很可能是艾诺克先生死前主动转移的, 可能是为了掩饰什么, 也可能是为了传递什么信息, 伊莲娜女士,你对艾诺克先生应该是最为了解的,你知道他的能力吗?你能否确定他这个举动的用意?” “我不知道他的具体能力。”伊莲娜声音有些生硬,“不过在我的记忆里,他曾经是一个魔术师,可以凭空变出很多东西,我猜测他的能力或许就是‘转移’。” 每个使徒的能力都有高有低,哪怕是同一个属性,有些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就像是艾诺克,他手上那些神出鬼没的小东西,很可能就是他用“转移”这个能力变出来的,但很可惜,他的能力仅此而已,他的上限也最多是将一条手臂转移出十余米而已,否则他只要将自己整个人都转移掉,他也不至于死在这里。 朱尔斯点头:“这样看来,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这条手臂正是艾诺克先生在死前主动转移的,为了给我们留下线索,这也解释了这块血迹为什么像是凭空出现的……等等,这是——” 朱尔斯目光一凝。 而路西恩更是直接蹲身上手,将这条手臂翻转,露出了掌心那朵被血染红的黑色纸玫瑰。 “这是什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86节 他们将这朵玫瑰翻来覆去地看,甚至将它拆开了打量,但却失望发现这朵黑色的纸玫瑰内部并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他们低声交谈,而后又激烈争吵,在警察到来前便各自抒发着自己对这个案件的见解,并严厉驳斥对方话语间的漏洞。 到了这个时候,很难说路西恩与朱尔斯两位王子究竟是为了这件奇怪的案子而争吵,还是为了各自不同的立场与政见而争吵。 伊莲娜并没有参与其中,也没有理会他们,只凝望着那朵被重新丢回尸体掌心的黑色纸玫瑰,出神许久后,慢慢向它伸出了手。 她轻轻抓住了它,但她并没有来得及伤感,因为就在这一瞬间,莫名的气息浮现了—— 它轻轻浮动着,像是伊莲娜曾在书房里见过的褪色的黑暗、消散的血气、衰弱的阴影。 但很快的,它又变作了一道来自深海的久远注视。 恍惚间,伊莲娜感到自己的灵魂再度与某种事物结合,借着对方的眼瞳注视人间。于是她的视线再度一分为二,一个站在时间的起点,一个站在时间的终点。 她再次看到了无尽的深海、金色的鱼尾、不可思议的恐怖眼瞳、难以言述的可怕死亡。 这一切的一切、无法计量的可怕信息,都在这一瞬间蜂拥着挤进她的脑袋,像是不令她的脑袋爆炸绝不罢休。 而在这样可怕的信息量中,伊莲娜步步后退,蓦然脚下一空,跌落至一个昏暗房间,看到艾诺克那熟悉的背影正坐在桌前灯下,轻轻折着这朵纸玫瑰,口中轻声说着什么。 [……来自噩梦深海的新主,即将从血肉铸成的灾难之中诞生。] [……祂跨越时间,带着常人无法预测的未来与灾厄降临人间……祂是你的噩梦,是你的劫难,是你最可怕的一生之敌,祂会将挖出你的心脏,取下你的头颅作为胜利的王冠……] [……到了那时,祂将踏着你的尸骨,登上神国,化身灾厄的梦魇,跨越时间与空间,在无穷无尽的梦与海中掀起风暴,将祂的灾厄之名传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在这样的灾难与噩梦之中,你想要活下来,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办法……] 视线尽头,那个背影折纸的动作停下来了,而那虚无飘渺的预言之声也停了下来。 “伊莲娜……” 背影轻声说着,声音像是惆怅,像是苦涩。 “我害怕你记得我,因为如果你记得,你一定会厌恶我……但我又害怕你忘了我,害怕你连厌恶我都不肯再继续……” “伊莲娜……比阿特丽丝,我最冷酷的灾厄女王……” 恍惚间,伊莲娜头痛欲裂,无数破碎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有些时候,她的视角在深深的湖泊之下,冰冷注视着一个俊美的少年,心中充满了杀意;有些时候,她的视角在遥远的街市,审视的目光在颇具威严的青年身上打量;有些时候,她置身华丽古堡,轻笑着在前方奔跑,但每一次的转身都能见到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英俊男人;有些时候…… 太多太多的记忆涌来。 太多太多的情绪浮现。 它们曾经是冷酷无情的杀意,还曾是若隐若现的怜惜,甚至曾是复杂微妙的爱意。 但最后,它们统统化作了一个片段—— “伊莲娜,你知道……什么是圣徒吗?” “……” “圣徒是指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神的人,所以,当他不再‘全心全意’时,他就会自动脱离‘圣徒’的身份,而他曾经因‘圣徒’得到的一切……那些力量、地位、财富,所有的一切,也全都会由此失去……” “……” “伊莲娜,比阿特丽丝……我已经不再是‘圣徒’了,我也不再是你预言中的那个人……所以……你还要留下来吗?” “……” 海潮的声音响起了。 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它们化作了哭喊,化作了咆哮,化作了复杂的爱与遗憾……而最后,她消失在了莫城。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王都,被一个叫做威尔斯的吊儿郎当的家伙捡到。 “哟,女士你醒了?”对方向她一笑。 画面在此定格。 紧接着,时间飞速向前。 她从最深处的梦境一层层上浮,从六年前的王都来到三年前的王都,见到了那个被她救下的、扑着厚粉又傻又菜的魔术师。 “你叫什么名字?” “……艾诺克。” “你怎么扑着这么厚的粉?真傻,快去洗了!”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不行。” 时间继续向前,她站在了狭小的车厢里,看到自己正惊奇地看着有关安洁莉卡的报导,而在她身旁,那个扑着厚粉的又傻又菜的助手则撑着下巴,温柔看她。 [不要担心我,我们终会再见……] [也请不要讨厌我,哪怕有一天你终会如此……] [伊莲娜……伊莲娜啊……] “伊莲娜,比阿特丽丝……” 遥远的声音近在耳畔。 伊莲娜睁开眼,发现自己从遥远的时间重回那间狭小的、折着纸玫瑰的房间。 这一刻,艾诺克转过了身来,露出了一张她分明从未见过却又熟悉得令她心悸的脸。 “对不起,伊莲娜。” “接下来的路,我已经再也帮不了你了……” 画面破碎,化作一地血肉。 伊莲娜睁开眼,看到那朵血色的纸玫瑰如同褪色的黑暗、衰败的阴影,在她掌心无声凋谢。 第076章 不可能的人 很快的, 熟悉的警察——彭斯警长和约瑟夫警员,就赶到了城堡,对此地进行专业的侦察。 “死者身份名为艾诺克, 就职于王都威尔斯侦探所, 目前没有更详细的资料……” “就现在收集的资料看, 他很可能是在一小时前与什么人在城堡外的这个小树林里约见, 但最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接下来又被对方袭击致死,抛尸在此, 最后只给我们留下了一条手臂作为线索……” “但很遗憾,我们除了看出对方很可能是一位具备‘切割’或‘粉碎’属性的使徒外,我们并没有得到其它更有用的线索……” 彭斯警长不愧是老油条,来到现场只是稍一打量,就飞速整理出了前情提要。而就在他准备继续追问在场众人一小时前都在干什么, 以及仆人们在这一小时前是否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动静时,旁边那位一直安分守己、乖乖当着他实习警员的约瑟夫, 却在这一刻蓦然插嘴。 “不, 不一定,彭斯警长, 你忘了吗?”约瑟夫就像是每个初入职场的愣头青那样,直愣愣地反驳了自己领头上司的话语, “‘切割’或‘粉碎’这种属性, 很显然应该是战争之主或者季风女神的使徒, 可他们离我们莫城太远了,出现在这边杀人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所以比起战争之主或季风女神的使徒千里迢迢来我们莫城杀人, 我们明明还有一种更贴合实际的猜测啊!” 彭斯警长的脸瞬间黑了, 眼角肌肉跳动间不住地给约瑟夫使眼色。 但愣头青就是愣头青,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看不懂,还是满腔热血假装看不懂,只见下一刻,约瑟夫就抛下了他的上司,在两位男爵的追问下对这个问题侃侃而谈。 “各位先生们,想来你们都知道,我们莫城是圣教与梦比斯境那群可耻的邪神教徒的交战前线,所以对于一些死状奇特的尸体,我们是再熟悉不过了。像这位艾诺克先生的死状,在我们莫城虽然少见,但也并不能说无迹可寻,因为那些意图从梦比斯境闯入我们东奥雷王国的邪神教徒中,就有一些信仰特殊的人群拥有这样的能力——石化! “这群以黑山羊为象征的邪恶之徒,其标志性的能力就是操控阴影、操控肉体、亵渎生命,所以他们之中就有些人能够轻易将敌人肉体的生命能量抽走,令其石化,而后击溃敌人就像是击碎一具石像!因此,当这些邪恶之辈离开现场后,他们残留的力量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最后留下的尸体就会恢复肉体的特性却又像碎裂的石像一样,破碎不堪又惨不忍睹。 “各位先生,我诚恳认为,比起身在远东或极北的战争之主与季风女神的使徒来说,还是那群梦比斯境的黑山羊更有可能在我们莫城犯下这场罪行!” 这位实习警员约瑟夫的话语,无疑比彭斯警员更详细、更严谨、更具备可信度,因此几乎瞬间,两位王子的目光就投向了他。 “原来如此,看来约瑟夫你的确是一位非常敬业又非常敏锐的警员。”朱尔斯立即看了过来,的姿态亲切又不失威严,催促道,“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如继续跟我们说一说?” 不知什么时候,彭斯警长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强做镇定的面庞下有着不为人知的恐惧和慌张。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让自己看向某个人,并同时用杀人般的眼神瞪视着约瑟夫,试图让这个愣头青接收到自己信号,让这一切赶紧停下。 但愣头青如果真能这样轻易停下那就不叫愣头青了。 于是只听约瑟夫警员继续道:“是的,我的确还知道更多的东西,不过想要尽快得到答案还需要各位先生们的帮助——如今我已经明白了德雷克公爵与两位男爵发现尸体的理由,是因为公爵先生的使徒力量,那么恕我冒犯,请问路西恩殿下你的使徒力量是什么?为什么能一眼看出尸体的‘重量’不对?”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了约瑟夫,因为对上位者们来说,他们的使徒力量往往是保命的底牌,是不会公之于众的秘密。 虽然理论上来说,当某些特殊情况发生时,具备一定嫌疑的上位者的确有义务主动说明情况,比如说被卷入这场杀人案的德雷克公爵。 但理论说到底只是理论,认真说起来,德雷克公爵之名虽然唬人,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手无实权的空头公爵而已,跟西境的无冕之王路西恩殿下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所以约瑟夫这个小小的警员是哪来的胆子质疑路西恩殿下的??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得都向约瑟夫警员投去“敬佩”的目光,暗道愣头青不愧是愣头青,果真除了一腔毫无理智的热血之外什么都不懂。 不过还好,路西恩殿下似乎并未生气,反而对他的质疑赞叹出声:“约瑟夫警员,你的确十分敏锐,在场这么多人里,唯有你发现了这件事并对我提出了疑问,看来你不但聪明,胆气也同样可嘉,不愧是我东奥雷王国的警员!” 众人:“……” 朱尔斯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紧接着又在旁人看向他时,一边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边向大家摆手:“不,没什么,大家不必在意,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 路西恩理都没理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就如同你注意到的那样,我的确能注意到一些非同寻常的事,而这正是因为我的使徒力量。更详细的东西我恐怕不能向你解释,不过你可以大致理解为我能称量一个生命的正确重量。” 约瑟夫好奇道:“怎么称?路西恩殿下,在你的眼里,我的正确重量是多少?” 路西恩微微摇头:“具体使用方式,恕我无可奉告,不过你的生命重量——”说到这里,路西恩上下打量了约瑟夫一眼,眉头突然蹙起,像是看到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但很快,他缓和了面色,平静道:“你的生命重量是正常的。” “为什么是‘正常的’而不是具体的数字?”约瑟夫毫无心机地直接发问了,“路西恩殿下,我可否推测你的能力想要正常使用是需要对方的血液作为媒介?所以如果我现在将血液提供给你,你就能够向看到艾诺克先生的‘重量’那样,看到关于我的更具体的信息了,对吗?” 路西恩眉头微挑,有些惊讶地看了约瑟夫一眼,似乎没想到这个愣头青竟能愣到这种地步。 而这一次,在他回答前,彭斯警长终于开口的机会,劈头盖脸地训斥起了约瑟夫。 “约瑟夫,我都怎么跟你说的?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警员,这次跟我出来的主要目的是让你见识见识正常的办案流程,你倒好,仗着几位大人不了解程序都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是谁给你的胆子逼问路西恩殿下?够了!给我滚一边去!接下来的事不准再插嘴!!” 把约瑟夫踢到一边后,彭斯警长发挥了他的警长实力,三两下将事件接过,掌控在手中,与几位王子和爵士就此事侃侃而谈,做出各种具有信服力的推理,暂时叫这几位大人忽略了约瑟夫刚刚话语中的“我的确知道更多”。 不过这几位大人物忘了,伊莲娜却没忘,因此,她很快找到了这位被挤到边缘、正无聊地玩着帽子的警员,问道:“约瑟夫警员,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刚刚你说你的确知道更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以跟我谈谈吗?” 约瑟夫警员捏着帽子,歪头看她,明明面容青涩、脸颊上还长着一片小雀斑,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年轻的脸,但不知为何却给伊莲娜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的确知道更多——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女士。”约瑟夫警员向伊莲娜爽朗一笑,那毫无阴霾和心机的笑容,立即将伊莲娜心中古怪的熟悉感冲淡,“不过我可不能跟你谈更多,因为如今的女士你还是嫌疑人,抱歉。” 伊莲娜微微挑眉:“我是嫌疑人?警员,你或许没有听到,在刚刚警长向大家取证的时候,不止玛丽安一位仆人可以给我作不在场证明——一小时前,正是我与她在古堡中闲逛的时候,当时有无数名仆人可以给我作证,证明我绝没有杀人的机会。”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87节 但约瑟夫还是摇头:“不不不,女士,这种话可唬不了我,使徒的能力千奇百怪,谁知道那个在众人注视下的你是不是真正的你呢?或者说,谁知道女士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比如说像这位艾诺克先生一样的‘转移’的能力,可帮助你完成不可能的犯罪呢?女士,有些事谨慎一点总是没有错的,恕我对这一切无可奉告。” 说着,这位正直并且耿直的实习警员便摇着头,转身离开了。 身后,伊莲娜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冷不丁道:“警员先生,你身上好像有什么痕迹。” “什么?”约瑟夫警员停步转身,困惑看她。 伊莲娜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约瑟夫的表情,只不过不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心中坦荡还是城府太深,她竟然没从这个年轻人脸上看到任何破绽。 “……不,没什么,好像是我看错了。” 伊莲娜摇头中止这个话题,目送约瑟夫警员离开。 接下来,众人在城堡中食之无味地吃过一顿午饭后,彭斯警长提议,先为那位艾诺克先生收捡尸骨,毕竟那堆碎肉摆在莫城伯爵的树林里也不是个事。 而至于尸骨收捡后是送去市中心的神殿进行临终净化再就地埋葬,还是由他的上司伊莲娜调查员送回家乡,这些都可以日后再议。 大家很快同意了这个提议,毕竟这样热的天一直把尸体摆在外面的确很成问题。 “更别说尸体的位置还是在树林——天知道一夜过去后还剩多少。”约瑟夫警员若无其事地说了个地狱笑话,“可能只有树林里的动物们会感谢这件事吧。” 这一瞬间,约瑟夫警员蓦然感到了一道如同针刺般的尖锐目光,但当他抬眼望去时,只见到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伊莲娜,以及漂亮空洞如同一只木偶娃娃的卡叶塔娜。 约瑟夫警员若有所思。 很快的,两位神职人员——邓莫尔司祭与艾伦助祭,也在这样的需求下来到了城堡。 在他们的主持和指导下,战战兢兢的仆人们花费了一个下午,这才将艾诺克的破碎尸体妥善收捡起来,放置在由领地主人出钱购买的棺材里,盖好盖子后,再摆在堆满冰块的侧厅,只等第二天天一亮就直接拉走。 这时,天色已经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城堡外的路变得不太好走。在城堡主人卡叶塔娜的示意下,管家卡尔斯劝众人今天暂时留在城堡休息一晚,反正客房也已经早早准备好了。 大家对此并未拒绝。 于是,在经过疲惫而忙乱的一个白天后,所有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洗漱过后准备入睡。 伊莲娜自从见到艾诺克的尸体后,就沉默了许多,不再像她最初表现得那样冷若冰霜或盛气凌人的样子,反而看起来有点失魂落魄的。 两位男爵,博林和加德纳,似乎在饭后想要跟她说点什么,但在见到这样的她后,又将话咽了回去,体贴地给伊莲娜留下独处的时间。 不过,并不像两位男爵脑补的那样,伊莲娜并未一直沉浸在过度的悲伤中。 她之所以一直保持沉默,只因为她对白天的一系列事件感到疑惑,觉得这件事里还有某些重要的细节暂时没有想明白,甚至一度想要求助那位“万物归一者”,试图通过对方的眼睛和“预言之力”,看到这一切的真相! 但是,不行。 现在还不行。 代表着生命教会的神职人员就在同一楼层的不远处,她不该冒着这样的危险,使用万物归一者的力量,引发对方的警觉……再等等吧。 等他们离开这里…… 等自己离开这里…… 迷迷糊糊中,思来想去的伊莲娜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小时,或许是好几个小时,伊莲娜心念一动,蓦然惊醒,而下一秒,她听到自己头上的房间传来好几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甚至还有大门破开的声音。 砰! 砰砰砰! ——那是德雷克公爵的房间! 发生什么了?! 伊莲娜一惊,二话不说,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就闯了出去,直奔楼上。 她脚步很快,对这座城堡的熟悉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因此只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就成功来到楼上,环视四周,目光迅速掠过大门大开的德雷克公爵的房间,落在走道的尽头。 在伊莲娜震惊的注视下,只见三楼的走道尽头,一个黑暗的人影正立在那里。 这一刻,暴雨夹杂着惊雷而下。 在雪白的闪电中,伊莲娜看到他穿着她记忆中见过的熟悉的黑色西装、黑色皮鞋,如同一位最矜贵优雅的绅士。 但与此同时,他又绝非真正循规蹈矩的人,因为他没有系领带,内里的白色衬衣也只扣到锁骨,甚至连袖子都被他漫不经心地拉到手肘处,露出手腕上打磨精细的钢灰色表带,以及他有力尖锐的手指骨节。 他是从黑暗中走出的魔鬼,也是与血腥共存的毒蛇,危险得可怕,也熟悉得可怕。 因为那张脸,赫然就是—— 轰隆! 继摄人心魄的雪白雷光后,滚滚雷声终于从遥远的地方赶到。 它模糊了伊莲娜震惊之下脱口而出的名字,也模糊了对方的身影。 在极度的震惊与不可思议的恍惚中,伊莲娜看到走廊尽头的人向她微微一笑,而下一刻,他便转身,凭空消失在了黑暗尽头,徒留哑然无言的伊莲娜久久伫立,难以回神。 “怎么了?” “德雷克公爵?你还好吧?” “什么?什么?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终于赶到了,慌张忙乱的声音在整座城堡的上下回荡不休。 而很快的,跑上三楼的众人看到了木立在楼梯口的伊莲娜。 “伊莲娜女士,你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多少?!” 众人兵分两路,一半人涌入房间查看德雷克公爵的情况,一半人则连声追问着唯一的目击者伊莲娜。 而在他们的催促下,木立着的伊莲娜终于回神,抬起手来,指向走道尽头,声音干涩得近乎可怕:“雷光出现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女士你看到了?他是谁?”众人大喜,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答案。 伊莲娜顿了顿,手指移向身侧:“是他。” 这一刻,所有人都慌张散开,唯恐自己变成了伊莲娜所指的人、成为那个袭击德雷克公爵的嫌疑人。 但很快的,众人便困惑发现伊莲娜并未看向任何人,而是一直指着空荡荡的楼道。 “女士……你指的人到底是谁?”玛丽安女仆受不了这森冷诡异的气氛,缩着脖子,颤抖着声音发问,“这里……你指的地方……好像没有人啊……” “怎么会没人。” 这一回,伊莲娜整个人都转过身来,定定看着、手指指着楼道的某一处。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三楼的走道上挂着数张画像,其中有风景画,也有人物肖像。 而伊莲娜所指的那一副,正是一副人物肖像,上头画着一个神态冷峻威严、像是生而就冷酷无情的男人—— 赫伯特·伯纳德。 上一任城堡的主人。 一个不论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应该早已死去的人。 第077章 接连的死亡 这一刻, 在窗外呼啸的狂风和暴雨雷电中,城堡三楼的众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一时间竟无人敢说话, 甚至觉得那挂在走道墙面的肖像画都在此刻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而很快的, 在又一声雷声响起后, 有男仆颤抖出声:“女士……一定……一定是你看错了吧?赫伯特伯爵都已经……” 都已经死去三年了! 人死怎么可能复生? 在东奥雷王国境内, 在生命圣主的治下,哪怕是再强大的使徒,也没有复活这种说法, 最多……最多就是假死罢了。 可赫伯特伯爵大人又有什么假死的理由呢? 他是莫城领内当之无愧的王,他有什么理由假死、又为何要在假死的三年后以这样惊悚的方式现身呢? 这根本不合逻辑啊! 男仆能想到的事,其它众人包括伊莲娜在内,显然也能想到。 而且比起男仆来说,伊莲娜又显然知道更多! 她清楚明白, 三年前的赫伯特的确是假死,因为他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生命圣主的使徒, 而是暗地里信仰着生命母神的邪教徒, 也就是被约瑟夫警员称作“黑山羊”的那群人,甚至还是那一代的圣徒。 然而, 随着某些伊莲娜暂时想不通、不明白,但却又真真切切发生了的事, 他失去了圣徒的身份, 并在卡叶塔娜三岁时, 也就是当前时间线的三年前,同样离开了莫城, 以假死脱身后, 用“艾诺克”之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又三年过去了, 她和他都回到了莫城,就如同各自得到的预言的那样,要在这个地方做最后的了断。 然而,此刻的事实却已经与预言有了巨大的差异—— 在伊莲娜,或者说比阿特丽丝最初得到的预言中,黑暗星海,也就是被生命母神占据的领地莫城之中,将会诞生一位新主。而又因为这位新主是从生命母神的孕育中诞生的,因此祂必然也是一位邪神,并且从属于生命母神,力量十分强大,于是为了阻止这一切,她以伊莲娜之名来到了莫城。 而与此同时,莫城的赫伯特也得到了一则预言,说是在噩梦深海中,也就是万物归一者的眷族中,将会诞生一位新主。同理,因这位新主是为了万物归一者而诞生的,所以祂也必然是一位邪神、是万物归一者的从神,有着灾厄的力量,是他的毕生宿敌,因此不论是为了自己的信仰还是为了自己的生命,他都有义务阻止这一切。 当这两则预言分开看时,许多事情还不甚明了,就如同当年各怀心思的比阿特丽丝与赫伯特。 但当它们合二为一时,事情却在伊莲娜眼中瞬间明朗—— 在预言中,一位新生邪神即将诞生! 然而这位新神的身份却并不确定,因为祂既可以从生命母神的信徒中选出,也可以从万物归一者的眷族内出现。 神位只有一个,但想要真正登上神位、点燃神火,却只能让被预言的两个人相互厮杀。胜者赢得一切,败者只余尸骨。 于是被预言的二者,比阿特丽丝和赫伯特几乎立即锁定了对方。 比阿特丽丝以伊莲娜之名出现在莫城,而赫伯特则将灾厄女王主动带回了城堡。 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大家各怀鬼胎。 然而爱与意外却是无法预料的。 于是一年后,赫伯特失去了圣徒的资格,甚至失去了生命母神的眷顾,再不是预言中的“新神”。 而比阿特丽丝也离开了莫城,去了更遥远的地方……或许是去寻找真正的黑暗星海以及罪恶新主,又或许只是单纯不愿面对那个因自己失去一切的圣徒,谁知道呢。 预言在此出现了巨大分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88节 事情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然而,从她最终还是选择回到莫城的决定可以看出,她应该认为新神最后还是会在莫城内诞生。 但最初的预言之人赫伯特并未拿回自己的力量,反而在一开始就死了,并且是死无全尸、再没有可能复活的那种。 所以如今的“预言之人”又是谁? 她看到的那个“赫伯特”,真的是赫伯特吗? 如果不是,他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要扮演赫伯特?为什么要袭击德雷克公爵? 这个成神仪式,到底有着怎样的内容? 还有书房里留下的那个笔记本……它真的是赫伯特留给她的吗?为什么会特意提到卡叶塔娜?卡叶塔娜在这场仪式中象征着什么? 巨大的谜团笼罩着这个古堡,在黑暗的暴雨与狂风中呼啸回响。 这一刻,伊莲娜几乎忍不住想要奔到一楼的偏厅,掀开那具棺材,擦净那个头颅,看清那张脸。 ——赫伯特,你真的死了吗?那个躺在棺材里的人,真的是你吗? ——你说的需要你去完成的非常重要的事,究竟指的什么? 纷扰的思绪在脑中电闪。 伊莲娜很快回过神来。 而现实中,仆人们也正好将左腿受伤、走路一瘸一拐的德雷克公爵从房间里扶出,走道的灯也终于被一盏盏点亮。 见到德雷克公爵的出现,大家暂时放下了这件事,向着德雷克公爵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嘘寒问暖,吵得伊莲娜头疼不已,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而就是这两步,伊莲娜后背就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我——” 伊莲娜的话语一顿,因为这一刻她发现,她撞到的人正是白天那个奇怪的小警员,约瑟夫。 “小心点,女士。”约瑟夫扶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她一眼,显然对她穿着睡衣就跑出来的举动颇为惊讶,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体贴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女士,今夜太冷了,你先披一下我的外套吧。” 伊莲娜接过外套,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它披上,而是用淡淡狐疑的目光对着约瑟夫上下打量:“约瑟夫警员……你好像穿得很整齐?” 如今是半夜十二点。 德雷克公爵遇袭一事太过突然,大多数人都是只穿着睡衣或披着外套就冲过来了,如伊莲娜这样只穿着单薄睡衣就来了的人其实并不少,甚至就连朱尔斯王子都只披着外套。 但这位约瑟夫警员却衣着整齐,姿态似乎格外从容……就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伊莲娜的怀疑并不隐蔽,甚至刻意显露面上。 可约瑟夫警员只是爽朗一笑,好像根本没察觉到伊莲娜的质疑:“对,当然是这样!女士,你瞧彭斯警长就知道了——” 伊莲娜的目光顺着约瑟夫警员看去,刚好看到彭斯警长正站在德雷克公爵的房间门口谨慎打量,眉头深皱,一身衣着也是十分齐整,看起来就像是从没脱下来过。 约瑟夫说:“每个警员在外勤任务时,都要做好万全准备,这可是我们莫城警署的警员素养。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这样吗。” 约瑟夫越是表现得无懈可击,伊莲娜心中对他近乎直觉的怀疑就越发深重。 虽然伊莲娜也知道,“直觉”这种东西太飘渺了,远不如理智可靠,而且她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倚重直觉的人,但在如今失忆的情况下,她直觉地感到,自己最好不要小看“直觉”。 而“直觉”现在就在告诉她,这个约瑟夫很有问题! 伊莲娜脸上不动声色,像是打消了疑虑一样,将约瑟夫好意递来的外套披在肩上,挡住了深夜的疾风骤雨。 与此同时,只披着外袍的助祭艾伦也在此刻慌张地跑了过来。 “谁受伤了?是谁受伤了?请让一让,让我看一下!” 围在德雷克公爵身旁嗡鸣不停的仆人们立即听话让开一条道路,露出了坐在地上的德雷克公爵,以及他那条被鲜血染红的裤腿。 艾伦助祭动作麻利地将德雷克公爵的鲜红裤腿撕开,露出了下头的皮肉,而下一刻,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也不知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此刻,德雷克公爵腿上的皮肉绽裂破碎,鲜血不受控制地从每一道皲裂的伤口下涌出、难以止息。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此刻的德雷克公爵的小腿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是人的血肉了,反而像是摔碎的曲奇饼,而且还是会渗血会蠕动、会露出下头的血管与森森白骨的那种,只令人感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艾伦助祭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手掌放在德雷克公爵小腿上一寸的地方,掌心冒出耀眼的青色辉光。 在这样辉光的笼罩下,德雷克公爵的小腿终于慢慢恢复了人类的模样,但作为代价的,却是紧随而来的属于人类的巨大痛苦。 德雷克公爵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紧咬牙关,哪怕额上疼得青筋直跳、后背的睡衣也被冷汗浸得湿透,但也没叫过一声痛,显出了出人意料的坚强。 见德雷克公爵腿上的伤口迟迟难以愈合,就像是有两种力量在他腿上拉锯,反复愈合反复撕裂,朱尔斯眉头紧皱,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道:“邓莫尔司祭呢?我记得他就在不远处的客房。如今三楼出了这样的大事,为什么没人通知邓莫尔司祭?” 伊莲娜忍不住看了朱尔斯一眼,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有意思。 比起他锋芒毕露的兄弟路西恩来说,朱尔斯为人实在过于圆滑,就连“为什么邓莫尔司祭在这种重要关头还没到现场”这句话,都要换个不得罪任何人的角度来说……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出身王室呢? 真正王室出身的人,难道不该像路西恩那样眼高于顶、想到什么说什么,绝不怕得罪任何人吗? 伊莲娜没有想太久,因为下一刻,额上冒汗的艾伦助祭就很难为情地开口了。 “抱歉,朱尔斯殿下,邓莫尔司祭因为年纪很大了,平时总是很难入睡也很难醒来,所以他现在应该是还在睡觉……”艾伦助祭显然知道朱尔斯真正责问的人是谁,连忙出声为邓莫尔司祭辩解,“司祭绝不是故意的,这都怪我,是我没有经验,在醒来后忘了叫醒司祭大人,这才导致如今的局面。现在我一时间走不开,还请大家赶快派人去将司祭请来吧。” 朱尔斯点了点头,随手指了一个仆人,让他赶快去将司祭大人请来。 仆人慌张跑去了。 而一旁,路西恩则注意到了外围悄然站着的小小的卡叶塔娜。 “卡叶塔娜,你怎么来了?”路西恩见她甚至没有穿鞋就出来了,上前想要将她抱起,但约瑟夫却先他一步,从气喘吁吁跑来的女仆长赫西夫人手里接过了鞋,笑眯眯给她穿上了。 “可爱的小小姐,夜晚风凉,要小心不要生病啊。”年轻人毫不畏惧卡叶塔娜的冷漠和木然,甚至非常顺手地从赫西夫人手中将外套也接了过来,细心披在卡叶塔娜的肩上。 赫西夫人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年轻人,又小心看了看卡叶塔娜,愕然发现一直对外界的事都冷漠无情的小主人这会儿竟有了些许不同寻常的表情,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约瑟夫。 “我见过你。” 卡叶塔娜竟开口说话了! 赫西夫人惊骇看着卡叶塔娜,心中越发打鼓,一种说不清的慌张感涌上。 约瑟夫笑着,不以为意:“当然,我们白天才见过面。” 赫西夫人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眼珠颤抖着不停转动,嘴唇嗫嚅间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但却又说不出口。 只可惜此刻除了冷眼旁观的伊莲娜外,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路西恩皱眉四顾,发觉到了另一件事:“管家卡尔斯呢?他怎么没来?” 如果说邓莫尔司祭是因为太过年迈,已有百岁高龄了,所以睡得迟醒得慢。 那卡尔斯呢?他也老了吗? 路西恩也如同他的兄弟朱尔斯那样,随手指了一个男仆:“去把管家叫来。” 男仆领命而去,消失在了三楼。 而很快的,几乎就在这位男仆消失在楼道的下一刻,奔跑的脚步声就从长长走廊的另一端疯狂响起。 众人讶然看去,只见那位本该负责叫醒邓莫尔司祭的仆人这时一脸慌张地冲了过来,神色间满是惊恐骇然。 “不好了,不好了……” 他气喘吁吁,声音惊恐而颤抖。 “邓莫尔司祭大人,他……他……” 艾伦助祭心中咯噔一下:“司祭他怎么了?!” 仆人牙关战战,不知是惊吓的泪还是恐惧的汗从他脸颊留下:“司祭大人他……他死了……” “什么?!” 众人悚然一惊。 而不等大家回过神来,与此同时,另一声恐怖惊叫也从一楼的仆人房那边响起,而后,那被路西恩指使着去叫醒管家卡尔斯的男仆,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是与前一个仆人一样的惊魂未定、恐惧不安。 “不好了,不好了!小主人,两位殿下,管家卡尔斯他……他死了!!” 第078章 灾厄诅咒 两个毫无关联的人物, 在这个晚上毫无预兆地同时迎来了死亡。 再加上遇袭后狼狈逃生的德雷克公爵,仅这一个晚上,就发生了三起可怕的事件! 这是巧合, 还是早有预谋?! 众人心情沉重极了, 而其中艾伦助祭和朱尔斯的脸色最为难看。 但如果说艾伦助祭脸色难看是因为与他朝夕相处的可敬长者的死亡, 那朱尔斯难看的脸色又是因为什么呢? 朱尔斯转身离开:“我去看看司祭。”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 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的德雷克公爵睁开了眼:“等等,朱尔斯——” 德雷克公爵的声音嘶哑极了,显然他此刻正被腿上的痛楚深深困扰。但即便如此, 在朱尔斯决定独自去看邓莫尔司祭的时候,德雷克还是叫住了他。 “今晚……袭击我的……是一个高大可怕的男人……”他的声音非常艰难,就连艾伦助祭都心生不忍,想要他停下,但德雷克只是摇头, “他的能力……正是约瑟夫警员提过的……阴影与石化……” 阴影与石化? 竟然真的是那群黑山羊?! 众人再度感到了心悸与恶寒。 德雷克公爵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要……独自面对他……我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那是一个可怕的敌人,他防不胜防的恐怖能力, 几乎在第一个照面时就杀了他! 如果不是他藏了一手, 恐怕这会儿的他早已经与邓莫尔司祭和管家卡尔斯去地狱作伴了! 但德雷克公爵对那人的描述显然令路西恩王子并不满意。 “没人是他的对手吗?有意思,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位敌人的手段!”路西恩不屑一顾, 当即转身,越过朱尔斯, 向邓莫尔司祭的房间走去。 朱尔斯深深看了德雷克公爵一眼, 落后了路西恩一步, 跟了上去。 德雷克公爵并没有回应朱尔斯的目光,甚至没有看他, 只向艾伦助祭道:“艾伦助祭……没有关系, 请不用管我……我相信你现在一定更关心邓莫尔司祭的事吧……请过去看看吧, 我一时间不会出事的……” 艾伦助祭显然非常感动德雷克公爵的贴心,但却主动摇头拒绝了:“不,这怎么行?德雷克公爵,你的伤势非常严重,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离开?”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89节 “或者,就当作是我的请求吧,艾伦助祭……”德雷克公爵的声音越发干哑,“敌人实力强大,可两位殿下却绝不能出事,请你……去保护他们吧……” 艾伦助祭呆了呆,像是这才想起那两位殿下的身份,犹豫片刻后,终于在德雷克公爵的再三催促下跟了上去。 伊莲娜一言不发,却也悄然跟了上去。 在路过德雷克公爵的房间的时候,伊莲娜敏锐注意到德雷克公爵的房间里有许多被石化的小动物,从昆虫到爬虫到蛇类甚至是飞鸟兔子,应有尽有,几乎都能开个动物派对了! 伊莲娜若有所思:看来这位德雷克公爵的能力,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无用啊。 只能召唤小动物的生命呼唤? 恐怕不止于此吧! 伊莲娜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彭斯警长,发现他看似正常,紧捏着帽子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显然知道些什么。 她又看向约瑟夫,但此刻的约瑟夫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行动,只专心勘察现场。 接着她看向了赫西夫人。这时,赫西夫人已经恢复了正常,那鼓鼓的像是要眼眶里掉下的恐怖眼珠也恢复了正常,在卡叶塔娜身旁恭敬垂首,一言不发。 最后,她看向卡叶塔娜,刚好迎上了卡叶塔娜投向她的视线。 这一刻,这一瞬间,一大一小的两张脸隔着走廊,如同诡异镜像的两端,而那双几乎如出一辙的碧蓝眼瞳,更是相似得令人感到恐惧。 卡叶塔娜突然开口,隔着长长的走廊、无数的人群,无声跟伊莲娜说了什么。 伊莲娜皱了皱眉,认出了那个口型—— “杀。” 卡叶塔娜竟这样跟她说。 为什么? 卡叶塔娜难道是在威胁她? 还是在……告诫她? 莫名的诡异感再度涌上,伊莲娜不解地收回目光,身形消失在转角处。 但很快的,脚步声跟来。 “等等,我也来!” 伊莲娜回头,看到彭斯警长的面容在灯光与黑暗中明明暗暗。 伊莲娜想到之前彭斯警长的紧张,心中若有所思。 很快的,几人来到了邓莫尔司祭的房间内。 因邓莫尔司祭的身份比身为调查员的伊莲娜的身份要高多了,所以他的房间也比伊莲娜的房间更大、更华丽。 然而此刻,再华丽的内饰都挡不住床上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 伊莲娜定睛一看,只见邓莫尔司祭平躺在床上,双目圆睁,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脸上的表情惊愕到了极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而他薄毯下的身体线条则是呈现出了可怕弧度,淋漓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床铺,让人不敢深想此刻的司祭究竟是什么模样。 房间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艾伦助祭眼眶微红,脸色苍白地上前想要扯开薄毯,但路西恩拦住了他。 “我来吧。” 路西恩说着,大步上前,一把掀开被鲜血濡湿的薄毯,于是这一刻,邓莫尔司祭扭曲的身体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 伊莲娜眉头紧皱,奇怪发现邓莫尔司祭的死状十分奇怪。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说,这时邓莫尔司祭脖子以下的身体就像是一块抹布一样,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折断,又像是从高空摔下的饼干,虽因皮肉的包裹还未彻底散架,但他全身呈现出的可怕扭曲的血肉骨骼的姿态,却让人不敢多看、不敢多想。 几人再度哑然,面面相觑,为邓莫尔司祭的奇异死状而陷入片刻沉默。 杀死邓莫尔司祭的使徒,到底是怎样的属性? 粉碎?扭曲?巨力?冲击? 这是他们没有见过的死状,也是他们没有见过的属性。 但可以肯定的是—— “不是石化,也不是阴影。”路西恩沉声说,“看来跟袭击德雷克的使徒不是同一人。” 伊莲娜敏锐注意到,彭斯警长不知为何,悄然松了口气,发白的脸色也红润了几分。 ——看来这个警长真的有问题。 伊莲娜收回目光。 而另一头,路西恩也当机立断,做下决定:“去看看管家的尸体。” 一个晚上,三起袭击,两个不同属性的凶手。 会出现第三个凶手吗? 目前谁都说不准。 接下来,在小心地为这位可怜的老司祭盖上薄毯后,五人再度同行,来到一楼的仆人房,站在卡尔斯的房间外向内看去。 只见管家卡尔斯的房间内,一具尸体同样散落床上,但管家卡尔斯的死状可比邓莫尔司祭的死状要惨烈得多,也熟悉得多了,因为他与城堡外小树林中的艾诺克赫然是同一个死法——头颅以下全身化作碎肉而死。 就像是被残忍打碎的人肉石雕,也像是德雷克公爵房间内还未褪去石化痕迹的死去的小动物们。 非常奇妙的,在看到这样的一幕后,众人暗暗松了口气——好歹没有出现第三个凶手。 但很快的,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到底是谁做下了这一切?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如今,加上白天小树林的凶案,莫城城堡一共发生了四起凶案,但其中的三起案件都显然是同一个人所为。 但是,艾诺克、卡尔斯、德雷克公爵,这三个人显然并无联系,让大家想不明白对方的杀人动机。 而至于被第二个凶手杀害的邓莫尔司祭,他又是为何而死? 难道说是邓莫尔司祭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凶手要出手杀他? 几人初步勘察了现场后,心情沉重地回到三楼德雷克公爵的房间前,向大家告知了这件事,也告诉了众人第二个凶手的存在。 然而,不知为何,在听到“第二个凶手”和邓莫尔司祭的死亡方式后,在场众人中有三个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伊莲娜看得清清楚楚,这三个变了脸色的人,分别是加德纳男爵,赫西夫人,以及女仆玛丽安。 伊莲娜心念一动,刚想开口道破这件事,却没想到另一个人先开口了。 正是那位进退有度、处事圆滑得不像王室中人的王子,朱尔斯殿下。 只听朱尔斯的声音温柔响起,亲切又不容置疑:“加德纳男爵,赫西夫人,还有玛丽安女士,你们好像知道什么,对吗?” 这一刻,三人蓦然抬头,面面相觑间,脸色难看又惊讶,目光慌张又恐惧。 朱尔斯继续道:“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想不管大家有什么秘密、什么线索,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或许都应该开诚布公才行。因为这不仅是为了避免更多无辜者的死去,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三位,你们觉得呢?” 路西恩微不可察地嗤笑一声。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朱尔斯的漂亮话总是说得很好,那真情意切的诚恳的模样,总是分外打动人心。 因此三人没有犹豫多久就开口了。 玛丽安是身份最低的人,所以她也是最先开口坦白的人。 “我……我很抱歉……大人们,我并没有什么秘密……我只是……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她颤抖着,手指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胳膊,“很多年前的往事……或者说诅咒!” “诅咒?!”众人诧异出声。 赫西夫人沉声开口:“还是由我来说吧。”她像是看不下去玛丽安的结巴,叹了口气,接过话头,“各位大人们,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们莫城领在六年前一直流传着一个诅咒,而中了那个诅咒的人,就会如同司祭大人那样死去……但这个诅咒已经消失六年了,我们谁都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她?”朱尔斯皱眉,“你们说的诅咒是什么?‘她’又是谁?” 这一刻,玛丽安不由自主地向伊莲娜看了一眼。 伊莲娜心道不妙,而下一秒,她就听到赫西夫人的声音响起。 “‘她’是我们上一任女主人,伯爵夫人,赫伯特先生最爱的女人。她来自神秘的梦比斯境,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可怕的诅咒力量,凡是胆敢冒犯她的人,都会在三天内以如同司祭大人这样的扭曲姿态死亡,所以我们都将这样的死亡称作——灾厄诅咒。” 说着,赫西夫人看向了伊莲娜,而所有人也都在这一刻看向了伊莲娜。 “而‘她’,我们这位女主人的名字,叫做伊莲娜。是一个与伊莲娜女士一模一样的名字,也是一张与伊莲娜女士一模一样的脸。而这,也是管家卡尔斯见到伊莲娜女士的脸、听到她的名字后那么失态的原因……因为大家从没想过,离开多年的她,竟然还会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 第079章 反客为主 众人在这一刻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谁都没想到, 这件谜团重重千头万绪的事件的线索,最后还是回到了伊莲娜的身上。 而就连伊莲娜自己都没想到,令她迷惑不解的邓莫尔司祭的死因, 竟然会跟她有关。 来自梦比斯境的神秘人, 六年前的神秘诅咒。 ——凡是冒犯她的人, 必将在三天内惨死? 这是真的吗? 这真的是她会做下的事吗? 有那么一瞬间, 伊莲娜觉得这非常荒谬,因为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哪怕可能不是个普遍意义上的好人,但也绝不可能因区区的“冒犯”就残忍谋害一条人命……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但又有那么瞬间,伊莲娜觉得这或许真的是自己会做下的事。因为在如今的这起事件中,她发现自己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未解之谜上,而对这个城堡中那些惨死的、以及即将惨死的人物,她竟毫不关心, 甚至下意识认为他们哪怕全都死光了也无所谓……为什么? 她明明不是残忍无情的冷酷之人,为什么却会生出这样的冷酷念头? 为什么她觉得人命值得郑重对待的同时又认为这些人的性命并不重要? 奇怪的差异感与恍惚感在这一刻摄住了她的心神, 但伊莲娜很快回过神来, 指出了赫西夫人话语中的逻辑谬误。 “赫西夫人,在进行自辩前我必须要提前申明, 用意味不明指向模糊的话语去陷害一位无辜者,是非常下作且极不怀好意的行为, 你的这番话简直令整个莫城领都因你而蒙羞, 更何况是伯纳德家族!” “你——”赫西夫人脸色剧变, 瞪视伊莲娜的目光像是要喷出火来。 但伊莲娜毫不理会,继续说了下去:“所以, 如果在我进行自辩完后你却无法对我的质疑正确回答, 那我有理由怀疑试图将罪名丢给我的你, 才是那个真正了解内情了解敌人的内鬼!” 不等赫西夫人回答,伊莲娜自顾自加快了语速:“首先,你刚刚其实一共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六年之前,你们上任伯爵的夫人,那位跟我同名甚至长相也十分相似的伊莲娜女士,有着可怕的能力,能够令所有冒犯她的人在三天内全身骨骼扭曲死亡,如同遭遇诅咒。但是这里需要点明的是,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十分可怕,但说到底只是你们口中的传闻,具体事件的真相你们其实并不清楚,并且也没有任何证据,对这起事件的解释很有可能只是牵强附会,甚至以讹传讹。 “而第二件事就更有意思了,因为你清楚的表达出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以及管家卡尔斯,你们两人对上一任伯爵夫人有着非常深的成见。管家卡尔斯在见到我的脸后就对我态度大变,而在听到我名为伊莲娜后更是试图诬陷我这个无辜者,试图将我送进监狱;而你也非常有趣,你虽然自始至终没有对我表露不敬,但当袭击事件发生后,你的第一反应却是将牵强附会的罪名套到根本不可能跳出来反驳你的前任伯爵夫人的头上,并且试图将我指为前任伯爵夫人,最好是令我直接背负其杀害邓莫尔司祭的罪名,被押入监狱……” 伊莲娜发出了一声不屑嗤笑:“赫西夫人,你知道你这样会令我想到什么吗?”她顿了顿,道,“你会让我以为你其实早就知道凶手的身份,但为了包庇这个凶手,你迅速决定将所有的罪名推到我的头上——推到我这个有着你讨厌的名字、讨厌的脸的女人头上。” “胡言乱语!”赫西夫人面色大变,高声驳斥,“我只不过是说出我知道的事而已,女士你为何就这样长篇大论、对我咄咄逼人?难道我刚刚的话真的踩到了你的痛脚,说出了你意图掩饰的真相吗?否则你为何这样诬陷我这样一个年迈的、忠心耿耿的老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90节 伊莲娜冷笑一声:“那好,既然你将自己说得如此无辜,那就来让我问你两个问题吧!第一个问题是——赫西夫人,你为什么会认为诅咒死亡是上一任伯爵夫人带来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赫西夫人反问:“我们莫城领在她到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可怕的死亡,但继她到来之后就出现了,并且每一个死亡的人都曾经冒犯过她,所以除了她带来的诅咒之外,难道还有第二个解释吗?” 伊莲娜“哦”了一声,突然随手指了一个男仆:“这位先生,请问你见过之前的伯爵夫人吗?” 男仆一呆,有些吓住了,但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连忙回神,有些结巴道:“没……没有,女士,我从没见过那位夫人。” “为什么没见过?”伊莲娜追问。 男仆有些紧张,目光游移间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在两位身份高贵的王子的目光逼迫下,他硬着头皮,说道:“因为……因为当年的夫人很少出门,甚至我都没有见她出过房间。夫人平日的三餐,也都是由管家卡尔斯和赫西夫人送去的,像我们这样等级的仆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见到夫人。” 赫西夫人立即抬高了音调:“但夫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夫人的!更不是一开始就拒绝与外人的见面的!在成为伯爵夫人之前,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我们都以为她只是被老主人从小镇上带回来的野女人,所以大家都看不起她,都冒犯过她,于是他们都死去了! “如今出现在城堡内的仆人们,大多没有经过当年的可怕事件,他们不清楚当年内情也是情有可原,但我们对夫人的恐惧厌恶更是情有可原!就连老主人赫伯特伯爵大人,也都是因为夫人做出了这样残忍可怕的举动,这才将她幽禁在地下的卧室,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大人们,你们真知灼见、目光如炬,请一定要相信这一切绝非是我在胡言乱语!” 伊莲娜几乎瞬间就断定赫西夫人在撒谎。 至少其中有大部分是谎言。 伊莲娜冷笑一声:“赫西夫人,照你这样说,管家卡尔斯难道就从没有冒犯过伯爵夫人吗?不,为了避免一些难堪的结果,赫西夫人请你先不要回答我——各位先生,此刻我想先请你们仔细回想一下管家卡尔斯见到我的脸后对我的态度,以及在树林中听到我的名字后对我的态度。请你们仔细思考,就连面对一个同名之人都如此疾言厉色的管家卡尔斯,他当年在对待那位他所认为的孤女时,难道就真的从未有过冒犯吗?” 伊莲娜目光在四周扫过一圈,知道大家心里都有了答案,于是她继续说道:“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管家卡尔斯必然曾对那位伯爵夫人不敬,甚至就连赫西夫人你,还有这位女仆玛丽安,或许都曾经对你们认为的孤女嗤之以鼻。 “那么,当这样的前提建立后,请大家再一次思考——如果赫西夫人没有撒谎,如果那位伯爵夫人真的是个可怕的邪恶之辈、拥有不可思议的诅咒的力量,那么为什么管家卡尔斯、赫西夫人,以及玛丽安女士三人,却都能够活到现在?为什么那些冒犯伯爵夫人的人理所当然地死在了伯爵夫人的诅咒下,而你们冒犯过伯爵夫人却可以安然无恙?你们与他们有什么区别?赫西夫人,请就这个问题给我一个合理的回答!” 这一刻,不但赫西夫人瞠目结舌,就连周围的人们也是哑口无言。 虽然大家早就在白天时就见识过伊莲娜的口才,但比起白天来说,如今的伊莲娜的表情更是凛然,那滔滔不绝又咄咄逼人的驳斥,就如同子弹一样轻易击穿了众人的心防,将众人的怀疑步步削弱,直至消失。 ——不说别的,有哪家的嫌疑犯能像伊莲娜这样摆事实讲道理甚至还嚣张跋扈咄咄逼人的? 甚至认真来说,此刻的伊莲娜比起嫌疑犯来说,更像是正义凛然的审判长,而她对面的赫西夫人正是被审判的罪恶之徒,至于在场的众人,则是被迫围观、想走又不能走的无辜群众,唯恐稍稍露出破绽,就会被伊莲娜审判长毫不留情地砍下脑袋。 想到这里,在场的众位男士都忍不住心中莫名发虚。 场内,伊莲娜目光紧迫,逼视着赫西夫人,见赫西夫人说不出话来,顿时再度发出一声冷笑:“答不上来是吗?也对,当然如此,因为你们本就是因为心中成见,看不起那位伯爵夫人,这才将当年的那场死亡牵强附会、诬陷在伯爵夫人的头上,甚至散播可怕的流言,试图以此将她赶走,但你们没有成功。 “而如今,你见到邓莫尔司祭的死亡,不但不为他的逝世感到悲伤,甚至心生邪念,再一次翻出了多年前的谣言,并试图将它化作真实、套在我的头上,好令我成为这起事件的真凶?请容我提醒你一下,赫西夫人,你之前说过,冒犯伯爵夫人的人都会在三天内死亡,可一来,我与邓莫尔司祭几乎没有说过话,更谈不上谁冒犯谁,二来,邓莫尔司祭并不是‘三天内’死亡的,而是死在了与我见面的当天晚上。 “那么,当这一切前情知悉后,赫西夫人,现在请你回答我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你要翻出多年前的这个谣言,并且意图将大家的目光引到我的身上、让大家以为我就是曾经的那位伯爵夫人,甚至是真正杀害邓莫尔司祭的凶手?你对这起可怕的谋害事件,是否知道什么别的内情?”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赫西夫人。 赫西夫人怎么都没想到,伊莲娜竟能在短短数分钟内就将自己的身份从嫌疑犯变成了被污蔑的受害者,接着又变成了观察敏锐的调查员,最后甚至反客为主,变成了洞若观火、手持裁决罪恶的天平的审判长! 而赫西夫人自己,则从知情人的身份急转直下,成为了那个为了包庇凶手不惜恶意引导众人、意图陷害伊莲娜的可怕之人! 赫西夫人一时间脸色明明暗暗,难看极了。 而更不利的是,在场众人显然都认为伊莲娜的话语更具备说服力,王子朱尔斯的话语紧随其后,那一贯亲切的神态也变得威严起来,冷肃道:“赫西夫人,就如同伊莲娜女士所说——对于当年事件的真相,以及你将这件事引至伊莲娜女士身上的心态和真正目的,请你向大家好好解释一下。如果可以,我们并不想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赫西夫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赫西夫人当然明白。 朱尔斯的意思是,他不愿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所以她最好以最快的速度在众人面前坦诚剖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否则在她被当作恶人以及杀害司祭的同谋后,等待她的必然是最可怕的结局! 赫西夫人胸膛剧烈起伏,就如同她此刻波动不安的心情。 但就在她惊惧犹豫着该怎么圆回这件事的时候,伊莲娜竟再度开口了。 “朱尔斯殿下,既然赫西夫人不愿说,你又何必勉强她?” 赫西夫人心中一沉,不但没有敌人为自己开口说话的惊愕和庆幸,反而感到了十二分的不妙和不安。 而果然,她的预感应验了。 下一秒,就听伊莲娜继续说道:“更何况,如今在场的众人中,了解当年事件真相的,也不止是赫西夫人一人,不是吗?赫西夫人不愿说,总有人愿意说的……你说对吗,玛丽安女士?” 在伊莲娜一步步的引导下,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玛丽安的身上。 而就如同伊莲娜所想的那样,会因她区区几句恐吓就将她带到五楼书房的玛丽安,如今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这么多人的逼视? 于是很快的,玛丽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向众人如实坦白了当年的事。 第080章 灾厄的故事 就如同伊莲娜分析的那样, 六年前……不,准确来说是七年半前。 七年半前,当伯爵夫人的身份还在“来历不明的孤女”和“即将成为城堡的女主人”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 城堡内的确发生了一系列怪事, 并且也一度有谣言说这些怪事跟伯爵夫人有关, 很可能就是来自伯爵夫人的诅咒! 但对于这个谣言, 玛丽安心里并不相信,因为她心里清楚知道,当年的她跟管家卡尔斯曾经做过一件非常冒犯伯爵夫人的事, 所以这一系列的怪事如果真的是伯爵夫人对冒犯她的人下的诅咒,那么她和管家卡尔斯绝对是第一个死去的人! 也正因为这样,当听到邓莫尔司祭的死状时,玛丽安只以为是诅咒重现,但她完全没有将这件事联想到伯爵夫人和伊莲娜身上, 更不知道赫西夫人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对大家说出刚刚那些话,还意有所指地将矛头引向伊莲娜。 听到这里, 博林男爵的职业病犯了, 多嘴问了一句:“是什么冒犯伯爵夫人的事?”顿了顿,博林男爵见大家都用诡异的目光看向自己, 连忙尬笑着补充,“当然, 当然, 我绝没有冒犯伯纳德家族的意思, 如果这件事是关于莫城领的秘辛,那玛丽安女士你当然不必向我们说明。” 玛丽安犹豫了一下, 似乎真的准备就此将事情永远埋在自己的肚子里, 但当路西恩冷肃的目光扫过后, 她蓦然一个激灵,迅速做下决定。 “不不不,男爵先生,这件事我虽然……至今都难以说出口……但现在情况跟平时绝不相同,我有义务为了大家的安全和我自己的安全道出一切的真相……只希望大家听完后……不要太过责备我……我当年也只是……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玛丽安脸色难堪极了,每一句话都说得格外艰难。 但在路西恩的注视下,她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善解人意”,将当年那件冒犯之事坎坷道出。 原来,一切都是从八年前开始。 八年前,当赫伯特六世将那位跟伊莲娜同名的孤女带回城堡没多久的时候,城堡上下的仆人都很看不惯她。 女仆讨厌她是因为她得到了年轻英俊的赫伯特六世的青睐;而男仆讨厌她的原因则比较复杂,有些是因为她出身不祥身份低下、不愿为她服务,有些则是嫉恨她很有可能会在未来成为城堡的女主人、靠性别轻易实现他们做不到的阶级的跨越。 总之,在这样汹涌的暗流下,有一天,赫伯特六世有事外出,暂时离开了城堡。 三天后,似是确定了赫伯特六世不会半路回转,管家卡尔斯做下决定,命令女仆玛丽安做出了一个她至今想起来都惊骇万分、觉得管家卡尔斯简直胆大包天如同恶魔附体一般的举动—— 命令留在城堡的孤女伊莲娜,去服侍前来拜访赫伯特伯爵的一位男爵大人,阿莫斯·莱克斯。 这一刻,听到这个堪称劲爆的消息,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妙了起来。 ——服侍?什么服侍? 是他们想的那种服侍吗? 他们相互交换着眼神,心思各异,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只有心思纯净不受世俗和爵位束缚的艾伦助祭在这一刻眉头紧皱,不满出声:“什么?玛丽安女士,这是真的吗?你们怎么能这样做?这实在是太失礼了……不,这已经不仅是失礼了,这简直就是冒犯!是可耻的犯罪!!” 所谓的“服侍”说得好听,但具体指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所以,卡尔斯当年的举动对无依无靠的孤女而言,绝对是可耻的逼迫,而对倾心于孤女的城堡主人赫伯特来说,也同样是极大的冒犯! 卡尔斯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管家,他怎么敢这样做?! 玛丽安哭丧着脸,叠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各位大人们!我真的不知道管家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所做的一切也都只是听从他的命令,请大人们相信我绝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心思!而且,而且——而且夫人她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呀!甚至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当年的伯爵先生下定了决心要跟她结婚,请相信我真的无心、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在玛丽安忙不迭的自辩下,大家很快了解到,原来当年玛丽安的确在管家卡尔斯的指示下,让那位孤女去服侍来拜访伯爵的莱克斯男爵,试图就此将她从伯爵的身上扒下来。 然而那位孤女根本就没有去,甚至她都没有离开过房间。 当时,面对在门外敲门的玛丽安时,那位孤女甚至连门都没有打开,只坐在房间内说了一句“赫伯特,你还在等什么?”,而下一秒,城堡那位离开了三天的男主人便突兀出现在了三楼,向玛丽安说了一句“退下吧”,便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将一切的人关在门外。 玛丽安心惊胆战地退下了,这一天无事发生。 而就在玛丽安以为这件事会不了了之的时候,第二天一早,赫伯特便向众人宣布了他即将与这位孤女结婚的事,并警告城堡内的众人决不允许对她有任何不敬,甚至为此险些开除了服侍过五世的老管家卡尔斯! 于是,就是在这一天,玛丽安明白了赫伯特开门的那个眼神,明白了这个孤女在男主人心中的地位,也明白了冒犯过对方的自己日后恐怕不太好混的事实。就此,她将这件事压在心底,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数年如一日地夹着尾巴做人,倒也相安无事地在城堡内混了这么久的日子,见证了老伯爵和伯爵夫人的悲欢离合,以及小主人卡叶塔娜的出生。 犹豫了一下,玛丽安小声补充:“夫人她……我总觉的夫人她不像是孤女……她很厉害……” 是各种意义上的厉害人物。 当然,这一切都与诅咒无关了。 一旁,伊莲娜不知为何,竟听得有些恍惚起来。 这一刻,她脑海中闪过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画面。 她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向路过的男人主动伸出了手,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在若即若离的暧昧距离中对彼此露出了相同的微妙微笑。 但最后,当一切结束时,她选择转身离去,身后的男人却叹息一声,化作石像悄然碎裂。 伊莲娜不知不觉间捏紧了手指。 众人并没有注意到伊莲娜这一刻的表情。 在听到那位伯爵夫人直接呼唤出老伯爵、轻描淡写地化解这场危机后,他们也颇为惊讶,没想到这位孤女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也没想到赫伯特六世竟然这样……说到就到? 不过这到底与诅咒无关了,于是众人追问了下去。 “原来如此,玛丽安女士,你的确应该引以为戒。若非那位伯爵夫人好脾气,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你又怎么会安然待到现在?算了,这件事暂且不提,你口中的诅咒又是怎么回事?” 玛丽安讷讷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八年前,孤女伊莲娜来到城堡,七年半前,她与赫伯特六世结婚,成为了伯爵夫人,也成为了莫城领的女主人。 而就在那段时间的前后,城堡发生了一系列怪事—— 夜晚时分,黑暗的走廊,以及靠近湖泊的草地,巡夜的仆人们总会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而当他们壮着胆子提灯望去时,则往往能看到奇怪的影子闪过。 有些人说那是窍窕女性的背影,有些人说那是人身鱼尾的怪物,甚至还有些人说旁人看到的都是恶魔的引诱,事实上闯入城堡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实体,而是由一堆可怕阴影堆积而成的真正怪物! 就这样,在各种谣言与传闻越演愈烈时,某天清晨,有仆人赫然发现湖泊内浮出一具死状扭曲的男仆的尸体! 城堡内众人吓得肝胆俱裂。 但事情远没有结束。 之后的一个月里,一共有十三具尸体出现! 他们或是从高处摔落,或是被马儿踏死,或是干脆失足淹死在树林内不足腰深的溪流中……这一个个古怪可怕的死亡,如同诅咒的连锁,令城堡众人人心惶惶,都在恐惧下一个死亡的就会是自己。 无数仆人都因此向管家递出了辞呈,离开了这座可怕的城堡,甚至玛丽安一度认为赫伯特六世的婚礼也会因为这件盘绕城堡上空的可怕诅咒而推迟。 但赫伯特没有。 盛大的婚礼如期举行,而奇怪的是,当婚礼结束后,这一切的怪事也随之结束了。 直到七年后的今天。 “这是诅咒,各位大人们,这一定是可怕的诅咒!”玛丽安哭丧着脸,哽咽说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赫西夫人说这是跟夫人相关的诅咒,但我觉得,这一定是要死去十三个人才会结束的诅咒!呜呜呜……我不想死,大人们,这座城堡如今已经再度受到诅咒了,而且是要死亡十三个人才会结束的诅咒!我们绝不能继续再待下去了,就让我们连夜离开这里吧!好不好?好不好?!” 这一刻,伊莲娜没有理会情绪激动近乎崩溃的玛丽安,也没有耐心听众人对玛丽安的细心安抚。 她只是后退几步,站在走廊的边缘,推窗向下望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91节 这一刻,城堡外暴雨夹杂着雷电。 在明明暗暗的雷光中,三楼窗下的那一口湖泊竟如同深海,泛着幽寂的死亡色泽。 恍惚间,伊莲娜再度看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坐在一间华丽的卧房中,虚空浮现无数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从何而去的线条。它们古怪而幽暗,带着如同灾难般地不祥色泽,而她,她只是伸出指尖,在这一团不祥的色泽中轻轻一勾,它们就会化作可怕的血色,而紧接其后的,就是某个仆人“意外身亡”的消息传来。 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她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重复着同样的事,就像是恶意拨弄毛线团的顽劣猫咪,冷眼看着人类因不同的厄运自取灭亡。 而就在她第十四次拨弄厄运时,她的房门蓦然打开、被这个城堡的主人抓了正着。 但城堡的主人并没有叱责她,反而在门口的沙发椅上坐下,昭显身份用的昂贵手杖被他随手靠在门边,含笑看她,像是挑衅又像是引诱。 “伊莲娜,你害怕了吗?” “哦?” “你害怕跟我结婚,害怕因我心动,害怕所有与我有关的一切……所以你才要这样迫不及待地动手,等待我恼羞成怒、将你赶走?这样一来,你就能说服你自己,并不是你搞砸了这一切,而是我玩不起?” “所以你会吗?” 赫伯特笑了,那双本该冷酷无情的灰色眼瞳这一刻却像是闪烁着奇妙而令人心动的光。 “婚期会如期举行。” 他拿起手杖,又站了起来。 “伊莲娜,这场游戏,我一定会陪你玩到最后——直到死亡。” ——轰隆! 巨大的雷声将伊莲娜惊醒,令她从遥远的混沌记忆中复苏。 她回过神来,倒吸一口气,咬紧了牙关才没令自己震惊出声。 她呆呆抬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反复打量。 灾厄女士,灾厄女士……原来,这个外号竟然是这个意思?! 这算什么? 这些事情都算什么? 反派竟是我自己?! 所以那位同样惨死在房间的邓莫尔司祭—— 难道真的是她杀的? 但她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一刻,伊莲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第081章 入梦杀人 就在伊莲娜心神不定的这片刻间, 那一头,众人已经飞快地安抚好了玛丽安。 接着,就在赫西夫人欲言又止、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顾忌什么的时候, 朱尔斯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将她跳过, 直接看向了最后一个人——加德纳男爵。 “加德纳男爵, 我想你或许也有一些话想要对我们说?”朱尔斯说,“我想在如今的情况下,有些事或许越早说明白越好, 男爵你认为呢?” 加德纳男爵的脸色非常难看,说不上是哭是笑:“当然,当然……殿下,你说得太对了……只是我……但我其实……我只是不知道……” 这一刻的加德纳男爵,冷汗直冒, 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如果不是在场的两位王子的目光实在太过具有压迫性了, 恐怕此刻的加德纳男爵早就用晕倒这个办法逃避了。 博林男爵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 暗暗用手肘推了加德纳男爵一把,厉声呵斥:“加德纳, 你还磨磨蹭蹭什么?殿下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了,只要你没有做过恶事, 就完全不用心虚!两位殿下博学广闻, 目光如炬, 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难道还会因为小小的疑点就冤枉你吗?还不快点说!!” 这段呵斥看似责怪,实则提醒。 加德纳也不是真的傻子, 连忙回神, 在众人起疑前连忙道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原来, 不同于大家默认的那样,加德纳男爵竟然并非生命圣教的使徒,而是世代信仰着复仇女神,也就是除五大正神以外的“他神”! 这样的事,哪怕是与加德纳一家世代好友的博林男爵都没听过,因为这样的信仰放在数十年前无疑是邪恶的,甚至是可怕的犯罪!一旦暴露的话,哪怕他是男爵,也不妨碍东奥雷王国内的任何一人将他举报并押送审判庭,踩着他的尸骨获得荣光。 但放在现在,大家只是稍作惊讶的同时,也从另一个角度上理解了加德纳男爵刚刚的隐瞒和难以启齿。 “不过,我想事情应该不仅于此,对吗?”朱尔斯平静的话语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如今信仰罪已经被正式废除了,而且加德纳男爵你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应该也不是那种看到死亡就吓得说不出话的人吧。” 加德纳男爵的笑容更难看了:“当然,当然……殿下你如此睿智,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拙劣地拍了一个马屁后,加德纳男爵咽了咽口水,“我……我之前的……可耻表现,的确不仅仅是因为我的信仰……也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大家追究这件事……而是因为,因为我知道……邓莫尔司祭的死因……” 知道邓莫尔司祭的死因?!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由得为之侧目,因为加德纳男爵的这句话无疑于在本就凝重可怕的空气中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而这个炸弹甚至比七年前那个遥远的诅咒的谣言更为可怕! 就连性格沉稳的路西恩都忍不住在此刻变了脸色。 “你都知道些什么?”路西恩肃声追问,“快说!” 加德纳吓了一跳,连忙结结巴巴地诉说起来,于是一直活在生命教会的教义中、被生命教会的解释所笼罩和灌输的众人,在此刻从加德纳口中听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原来,在“他神”的教义和神典故事中,在世界的诞生之初,根本没有什么“正神”、“邪神”、“他神”、“从神”的区别,只有无数种族各异的生命体,以及被生命体信仰的神灵。 所谓的正神之说,其实是经历了第一纪的神话纪元、第二纪的神秘纪元、第三纪的天灾纪元后,在时间和各种族实力的兴衰演变下,这才逐渐化作了如今第四纪元的神话体系。 但即便如此、即便正神和他神在信徒的数量和质量上已经形成了巨大差距,但人类信徒与神灵力量其实并不挂钩,而且对于神灵本身实力的强弱,人类信徒也其实很难辨明,而是长久地处于混沌的迷雾中——当然,这里头不包括邪神,邪神就是人人喊打。 听到这里,艾伦助祭脸色有些难看,瞪着加德纳男爵的目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显然对于这位正直纯白的助祭来说,加德纳男爵的这番言论就是在给他们神灵抬咖:什么“其实世上没有正神和他神的说法”,什么“人类其实无法辨明神灵的真正实力”……这不就是在暗示加德纳信仰的复仇女神很厉害吗?这不就是在暗示正神和他神其实是平起平坐的吗? 呸!胡说八道!你们信仰的他神那么有本事,那祂怎么还是“他神”?祂怎么没能登上“正神”神位? 果然是狡猾的异教徒! 艾伦助祭暗自腹诽,但忍住了没开口。 于是加德纳男爵顺畅地继续说了下去。 正因为正神和他神其实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因此复仇女神也能像生命之主那样,赐予信徒特殊的属性力量。 生命之主的信徒属性都跟生命相关,比如说德雷克公爵的生命呼唤,又比如说路西恩殿下能够称量生命重量的能力,这些能力无论是什么表现,它们归根结底都是与“生命”相关的。 可复仇女神的信徒属性却无疑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因为祂赐予信徒的力量,并不是与“复仇”相关,而是与“噩梦”相关! “噩梦?” 众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显然都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因为“噩梦”这种属性,在场众人几乎从未听过,哪怕是最见多识广的路西恩也没见过拥有这样属性的使徒,最多也就是在有关神话纪元的故事中听过这种力量的神秘生物。 听说,在神话纪元时,神灵与神秘生物都是行走在大地上的,而那时候大地上曾出现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神秘生物种族,名为梦魇。 它们天生就拥有不可思议的噩梦的力量,是梦境世界当之无愧的统御者。它们流连梦境的流光溢彩,极少出现在现实世界,因此后来,当黄金人类在大地上逞凶斗狠、引发一场场可怕天灾时,它们干脆直接举族之力创造出了梦界,抛弃肉身与现实,步入梦的世界,再没有回来。 到了第四纪元的现在,这些有关梦魇的传说早已经遥远得难以考据,甚至与“梦”相关的能力属性也从未出现在人前,因此大多人都是将所谓“梦魇”当作杜撰的三流传奇故事来听的。 可如今,复仇女神的信徒却说,复仇女神的属性就是“噩梦”? 这代表着什么? 复仇女神跟梦魇跟梦界有什么关系? 梦魇真的消失了吗?它们的举族迁徙是真的还是…… 众人不敢深想,收敛心神,聚焦当下。 “所以加德纳男爵,你认为敌人杀害邓莫尔司祭的方式,是通过噩梦?” 加德纳男爵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为了加强说服力,同时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绝没有对邓莫尔司祭不利,他主动坦白了自己的能力:“像我这样的复仇女神的使徒,我们可以通过辅助的方式让敌人快速入梦,或者在敌人睡着后直接进入敌人的梦中,对敌人动手,而被我们在梦中杀死的敌人,在现实里也会呈现同样的死状……而其中,最常见的死态就是‘扭曲’……就像是邓莫尔司祭那样……” 说着,加德纳男爵抬高了声音,惶恐道:“可是,可是两位殿下,哪怕是我们这些能够入梦的使徒,在梦里也绝不是万能的啊!如果我们自身实力太低,那么想要在梦中对强大的敌人不利也不可能做到! “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男爵,我的实力也只是低阶使徒而已,所以我虽然可以入梦,所以虽然这件事听起来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请两位殿下相信,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可能对司祭大人不利啊!我绝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请相信我!!” 两位大人物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情都有些许沉重。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不相信加德纳男爵的话,反而是因为他们看穿了加德纳男爵不堪一击的心性与实力、相信他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谎,所以才越发感到事情棘手起来。 因为——入梦杀人! 这无疑是目前众人听过的最可怕的杀人属性。 是人就要休息,是人就会做梦,而一旦做梦,就会自然而然地进入敌人的领域,甚至避无可避,这令众人如何不感到恐惧?! 不过,就在这样的恐慌蔓延前,一个声音响起,满不在乎地打破了这一秒的肃穆凝滞:“的确,加德纳男爵你的力量有限,面对邓莫尔司祭大人当然是全然无用的,甚至有可能被司祭大人反制。不过你说的梦界倒是的确给我们提供了正确的方向,看来这一次的敌人不但是从梦中出手的,甚至至少应该是个高阶使徒啊……没想到邪恶的力量竟然渗透到了这个地步,这可真是令人惊讶。” 说话的人,赫然是那位不懂得看人眼色的愣头青,实习警员约瑟夫。 而这位实习警员话语中蕴藏的深意,更是令众人心惊肉跳。 朱尔斯神色凝重:“抱歉,约瑟夫警员,可以请你将事情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约瑟夫警员脸上露出了茫然又奇怪的表情,像是对朱尔斯对在场众人的凝重十分奇怪,也像是对一旁彭斯警长的瞪视浑然未觉。 他爽快应道:“当然没问题,我乐意为你解答,但是殿下,你是想要知道哪方面的事?” 朱尔斯斟酌道:“约瑟夫警员,你似乎对‘噩梦’的力量并不陌生?” 约瑟夫警员干脆道:“当然,殿下!我们警署就坐落在莫城,无时无刻不在跟邪教徒相关的事件打交道,所以我们警署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群邪教徒在杀人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地使用梦世界的力量——殿下,这在我们莫城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 这一刻,彭斯警长脸色剧变,而场上对话语敏锐的大人物们也几乎瞬间将目光投向了他。 但不等两位王子发难,加德纳男爵便第一个咆哮起来。 “警员!注意你的言辞!”加德纳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大声呵斥起来,“你这样的话,难道是在指我其实就是那些可怕的邪教徒吗?!” “哇哦,冷静,冷静,男爵先生!” 约瑟夫警员吓了一跳,表情茫然无辜极了,大声喊冤。 “请相信我的话语里并没有任何指向,我只不过说出了我知道的事实而已!有关复仇女神和‘噩梦’属性的使徒我其实也是第一次听说,但除此以外我所知的另一个事实是,那群没有噩梦属性的邪教徒同样能够借助仪式或道具在梦界穿梭和杀人!男爵先生,我只不过是说出了这件事实而已,并没有任何暗指,你何必这样敏感呢?” 伊莲娜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微微挑眉:那可不,加德纳能不敏感吗?! 本来邓莫尔司祭的死亡就疑似与他这个场上唯一的复仇女神的使徒有关,而当约瑟夫警员指出了邪教徒其实也能使用梦的力量后,这件事的性质更是发生剧变。只要有心人联系起来,那这起事件就会变成“邪教徒加德纳在杀害了邓莫尔司祭后,又以复仇女神的使徒的身份伪装自己”! 要知道,邪教徒这种指控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比异教徒的指控还要可怕得多!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92节 加德纳连自己异教徒的身份都不敢轻易暴露,又怎么肯跟邪教徒沾上关系?! 不过伊莲娜也知道,加德纳这会儿显然是想太多了,因为比起“邪教徒加德纳在杀害了邓莫尔司祭后,又以复仇女神的使徒的身份伪装自己”这个猜测,在场众人显然更倾向“城堡被未知的邪教徒渗透,并在这个晚上用邓莫尔司祭杀鸡儆猴”的猜测。 ——无他,问就是加德纳男爵不配。 伊莲娜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眉心。 事情到此显然不会再有更多进展了。 那些剪不清理还乱的神灵关系、神话传说、神秘生物、神力属性等等,都不是她现在应该追究的、能够追究的东西。 她目前唯一能够做的、应该做的,就是破局! 破局! 找出这一切的真相! 找出属于伊莲娜和比阿特丽斯、以及预言与仪式的真相! 想到这里,伊莲娜迅速转头,在众人从“可怕的邪教徒竟杀害了德高望重的邓莫尔司祭”的事件里回神前便将事情的矛头指向了最后的、也可能是最关键的人物,赫西夫人。 “到此,大家的各自澄清也告一段落了。那么赫西夫人,你想好了吗?” 伊莲娜的声音不疾不徐,但极具力量。 “关于为什么要污蔑伯爵夫人、污蔑我这件事,关于你是否知道某些大家都不知道的内情的事,你想好要怎么跟大家开口了吗?” 第082章 追逐的脚步 被伊莲娜点名的赫西夫人抬眼望来。 有那么一瞬间, 伊莲娜感到赫西夫人的神色极为复杂,那像是掺杂着憎恨厌恶、又像是糅合了怜悯悲哀的奇特表情,几乎瞬间就击中了伊莲娜的心脏, 令她心中蓦然一凛, 察觉到了什么。 然而也只是这一瞬间而已。 下一秒, 赫西夫人就低下了头。 “不, 我没有什么好为自己辩解的。”赫西夫人木然说,“是我对前夫人心怀偏见,是我讨厌一切跟前夫人有关的任何事, 这才会说出恶意引导的话……很抱歉各位大人,让你们失望了,我并不知道什么内情,我只是单纯的……出于女人的嫉妒心而已……” 伊莲娜近乎愕然地看着赫西夫人,怎么都没想到在这种时刻, 她竟然依然选择了隐瞒和说谎。 是的,赫西夫人在说谎,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但是为什么呢? 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没有人知道真相, 但至少这座古堡不再是大家能够继续停留的安全之地了。 在接二连三的未知的邪神使徒的威胁下,场内身份最高的两位王子迅速做下决定: 先撤离这座城堡, 回到市内的生命教会搬救兵。等纠集了一群强力的使徒后,再来彻查这座城堡的问题! 如今真相已不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安全问题, 以及德雷克公爵的腿的问题。 因此很快的, 大家就找出了几辆汽车几架马车,准备让大家一块儿撤离。 不过, 由于城堡内人员众多, 车辆却相对较少, 只能承载二十余人,因此计划安排只能是让一部分人先走、去往市中心搬来救援和更多车辆后,再回头来接剩下的人。 于是这会儿,哪些人先走哪些人后走就成了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位王子以及几位有爵位的大人物们,绝对是第一趟离开的! 伊莲娜目光扫视众人,将城堡仆人们的慌张失措和想要逃离这座城堡的欲望看在眼里。 她皱了皱眉,道:“你们先走吧,我作为调查员,果然还是对这座城堡内未查明的真相更感兴趣,更何况……”她看向了偏厅,“我还有同伴留在这里,不方便独自离开。” 两位王子和两位男爵显然有些惊讶,但就连艾伦助祭都没有过多地劝说伊莲娜,毕竟伊莲娜的身份并不是什么无知之辈,反而是在业内小有名气的资深调查员。 这样一位资深调查员说出的决定,是极具信服力的。 可很快的,真正令众人感到惊讶的事发生了。 因为一直如同木偶娃娃一样空洞苍白的卡叶塔娜——这位在陪伴她多年的管家惨死、女仆长也被逮捕后都一言不发的女伯爵,这时竟然开口说话了: “我也要留下来。” “什么?!” 两位跟女伯爵都有着亲缘关系的王子都吓了一跳。 “卡叶塔娜,你要留下来?为什么?” “卡叶塔娜,现在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这里十分危险,你最好跟我们一块儿离开!” 毫无疑问,第一句话出自朱尔斯之口,第二句则是路西恩的话。 但无论是面对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朱尔斯,还是面对正经严肃像是对士兵发号施令的路西恩,卡叶塔娜都没有太多反应。 “我要留下来,我应该是最后离开的人。”她平静说着,“这是我作为莫城伯爵的义务。” 只这一句话,两位王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们对视一眼,知道此刻如果再劝说下去就是结仇了。 但城堡的古怪和危险性也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原本决定一同离开的大人物们此刻兵分两路—— “艾伦助祭,麻烦你带着德雷克回到神殿,对他进行救治,博林男爵,加德纳男爵,请你们二人帮助艾伦助祭,向主教先生禀明情况;彭斯警长以及约瑟夫警长,你们二位还请暂时留下来吧,如今赫西夫人身具嫌疑,还需要你们的专业看管。” 朱尔斯迅速做下决定,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路西恩:“路西恩,我的兄弟,不知道你是决定跟大家一块儿离开还是留下呢?恕我提醒你,在离开城堡的路上,大家也很有可能遇到袭击,如今正需要一个能力强大的使徒坐镇,我想对于这件事要怎么选择,路西恩你应该心中有数吧?” 路西恩冷冷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这是承认你不如我了?” 朱尔斯近乎诚恳道:“当然,路西恩,你比我年长这么多岁,并且是西境士兵们都万分敬仰的大将军,使徒能力之强大当然不是我能够相比的。” 路西恩古怪看了朱尔斯一眼,不知道这个狡猾如狐的兄弟怎么突然就开始向他示弱了。 但伊莲娜却很清楚,朱尔斯压根就没有示弱过。 因为使徒能力的强大与否,根本不是一个国王必备的职业素养,朱尔斯承认路西恩的强大,不代表承认路西恩比他更有当国王的资格,所以这根本就是示弱了个寂寞。 可路西恩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反而被哄得脸上神色缓和了两分,竟真的点头说道:“朱尔斯,看来你终于懂事了。很好,既然你明白了这一点、既然你都这样恳求我了,我当然会保护他们成功到达目的地,毕竟这也是我的责任。” 伊莲娜在一旁看得暗自摇头。 就这样,事情飞快确定下来。 路西恩王子,艾伦助祭,德雷克公爵共乘一车;博林男爵、加德纳男爵以及其他的二十余人则乘坐剩下的车,一同去往市中心的神殿搬救兵。 而朱尔斯王子、卡叶塔娜伯爵、两位警长、赫西夫人以及剩下的百余名仆人,则在城堡内安心等待。 当搬救兵的车辆逐渐消失在暴风雨的夜色中时,朱尔斯也把彭斯警长留了下来,单独在书房不知道说着什么——伊莲娜决定很有可能是关于彭斯警长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的问题。 伊莲娜并没有被允许旁听这种内部消息,当然她也暂时没心思听。 她甚至没有试图再去劝说赫西夫人坦白,而是径直回到堆满冰块的偏厅、站在了那具紧闭的棺材前。 “艾诺克……赫伯特……真的是你吗?” 伊莲娜的手掌按在了棺材上,眉头紧皱,暗自思考。 “如果棺材里的是你……那我在三楼走廊上看到的那个人又是谁?” 赫伯特…… 你真的……死了吗? 伊莲娜心念电转,手下用力,一把推开棺材盖,露出了棺材内那具可怕的尸体和头颅。 她定定看着这张可笑的脸,伸手就要将头颅捧起,将这张脸擦净。 但就在这一刻,一个声音冷不丁在她身后响起: “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蓦然间,伊莲娜后背蹿上一股寒意。 她震惊回头,只见昏暗的灯光与闪动的雷光下,卡叶塔娜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那双几乎与她如出一辙的碧蓝色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僵硬平直的话语不似人声。 “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什么?”伊莲娜后背发毛,声音几乎有些结巴,“什么动手?你……你在说什么?!” 卡叶塔娜向前一步。 这一瞬间,一种古怪的森冷、潮湿、海洋与鱼类的咸腥气息隐约在伊莲娜鼻尖浮动,但在伊莲娜注意到时却又消失不见。 “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卡叶塔娜的表情僵硬,目光呆板,动作机械,像是活过来的木偶,糅杂着一种似人似物的古怪感,在暴风雨的雷夜中令伊莲娜毛骨悚然。 “什么?卡叶塔娜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伊莲娜勉力平复心中的寒意,“我根本什么都听不懂!” 卡叶塔娜定定看了她一眼,突然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古怪得如同她来时那样。 但伊莲娜却敏锐注意到,卡叶塔娜这次离开的方向似乎并不是大家聚集着的大厅,而是……地下层?! 对了!对了! 伊莲娜想起来了。 这座城堡除了五层的伯爵书房外,还有一个更神秘的、她从未去过的地下层。 听说当年的伯爵夫人,也就是化名伊莲娜的她,曾经在这一层住过一年左右,甚至连卡叶塔娜都是在这一层出生的……等等?! 伊莲娜蓦然一惊: 为什么卡叶塔娜要特意在她面前去往地下层? 难道卡叶塔娜是想要告诉她什么东西?! 也对,关于这个问题,伊莲娜其实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那就是卡叶塔娜到底是怎么来的。 首先可以肯定的事,身为海妖女王、灾厄女士的比阿特丽丝,在理论上是不可能生下卡叶塔娜的,因为生殖隔离,也因为信仰矛盾。 在她作为伊莲娜停留城堡的那段时间,她跟赫伯特似是敌人又似是情人。当比阿特丽丝没有跟赫伯特解决掉两人的信仰问题前、在这个关于成神的“游戏”没有得出结果的时候,他们是不可能真的诞育一个孩子的。 既然如此,卡叶塔娜是怎么来的? 卡叶塔娜究竟是什么人……不,或者说…… 卡叶塔娜真的是人吗?她真的是“生物”吗? 想到卡叶塔娜那张如同她的缩小版的脸,想到她木偶般呆滞无神的目光、刻板表情与僵硬的动作,这一刻,一股莫名冷意向伊莲娜袭来。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93节 伊莲娜直觉感到,在卡叶塔娜的身上以及卡叶塔娜将要去往地下室,很可能藏着某些极可怕的东西、极可怕的真相。 这样的真相,几乎能够颠覆伊莲娜当下的一切认知,甚至是让她深陷险境不可自拔,所以按理来说,她应该迅速忘掉这一幕、忘掉这件事,以保护自己的性命为前提,步步为营。 可当卡叶塔娜的背影渐行渐远、即将消失在伊莲娜眼中时,伊莲娜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一凛,迅速做下决定—— 追!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两全其美和步步为营,而只有锐意进取的成功和故步自封的失败! 所以,她哪怕是死,也一定要当个明白鬼! 第083章 无尽回廊(一) 伊莲娜追着那个背影一路向前。 她跑过了偏厅, 跑过了长长的拱廊,跑过了精致的花园。她的脚步分明极快,但奇怪的是, 不知为何她竟怎么都追不上小小的卡叶塔娜。 这个如同木偶一样精致漂亮又苍白呆滞的孩子, 在这一刻就像是虚无的幻影, 飘渺的鬼魂, 在前方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飘荡游弋,指引着她的前进。 而伊莲娜哪怕明知这件事可能藏着巨大的秘密与巨大的问题,但却也咬牙追了下去。 很快的, 卡叶塔娜的身形消失在了地下层的入口。 伊莲娜站在地下的楼梯口,鼻尖嗅到四周越发潮湿的空气。 或许这是正常的,毕竟这座城堡本就靠近湖泊,而地下层往往是容易积湿的楼层。再加上现在正是暴风雷雨的夜,她会在这里感到潮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 为什么她除了嗅到地下的潮湿水汽之外,还嗅到了一种像是海洋又像是鱼类的腥气? 伊莲娜在楼梯口伫立片刻, 很快重新迈步, 顺着楼梯快步走下。 而一踏入地下层,伊莲娜就恍然感到自己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此刻, 城堡之外分明狂风暴雨,时不时还有可怕的巨大雷电撕裂夜空, 将整座城堡都笼罩在诡异而惶惶不安的气氛之中。 可在这地下层内, 城堡内的一切诡异不安都像是被一张无形屏障隔绝, 遥远得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事。 伊莲娜微微皱眉,环视四周, 并没有找到卡叶塔娜的踪迹, 于是开始仔细打量起了这一层地下室。 事实上, 这一层说是地下“室”,但实则面积很大,甚至分了南北两个入口。南部的入口是仆人们常用的,通往恒温的酒窖与菜窖;而北面靠近湖泊方向的入口则是城堡主人们的使用地,大致分为居住区、娱乐休息区,以及老伯爵用来洗照片的暗室。 伊莲娜按照先后,以娱乐休息区-暗室-居住区的方向探索。 在娱乐休息区里,伊莲娜奇怪发现这里除了常见的沙发、书架、落地灯、茶几、牌桌等,最多最醒目的就是如同墙面一样的巨大鱼缸。 伊莲娜凝神细看,发现这些鱼缸里装着许多伊莲娜从未见过的奇奇怪怪的海鱼。它们摇头摆尾地在鱼缸里吐泡泡,在见到伊莲娜的靠近后还会慌张躲藏进假山或沙子下,等伊莲娜走远后再愤怒冒头,向她的背影吐出一串不满的泡泡。 伊莲娜:“……找死吗?” 海鱼一惊,再度慌慌张张地把自己藏起来,一副很熟练的样子。 伊莲娜心情越发微妙了。 接下来,伊莲娜在这宽敞的休息区内寻了一圈,但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她果断离开,走向暗室。 但遗憾的是,暗室内绝大部分都是洗照片的设备,而伊莲娜则对这些奇奇怪怪的设备全然陌生、无从下手,甚至她都不知道那些待洗的胶片哪边是正哪边是反,而与此同时,桌上摆着的仅有的几张洗好的照片,也都是普通的风景照。 它们有些是在城堡附近拍摄的,有些是在莫城市中心拍摄的,甚至还有些是车站和警署的照片。 伊莲娜一一看过,发现它们真的只是普通照片,于是一无所获的她又退出了暗室,向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地方走去——曾经“伊莲娜”住过的卧房。 当站在这间卧室前时,伊莲娜甚至忍不住生出瞬间的紧张来,为了那位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以及曾经的“婚姻生活”。 迷迷糊糊间,伊莲娜感到这一切的奇特过往,对自己来说都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老电影。哪怕电影中的主角顶着自己的脸,用着自己的声音,可对于记忆一片空白的她来说,这些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事。 ——她真的会爱上一个人吗? 伊莲娜不太确定。 ——她真的会与一个男人陷入一场你进我退的爱情战争,为此不惜步入婚姻,最后甚至还在对方一败涂地后放弃杀了他的打算,独自远走? 伊莲娜很难确认。 这一切的一切——记忆、情绪、身份、使命,等等,对于她来说都太微妙了,以致于她握紧门把手的手掌心都渗出了些许细汗。 可是,等伊莲娜终于下定决心推开门后,她才发现这扇门后并没有让她不自在的“生活痕迹”,也没有什么能够触发她“回忆”的物品与细节……或者说,这里其实干净得不像话。 伊莲娜偷偷松了口气,而后仔细打量这个房间,发现这间卧室里虽然床铺、衣柜、书桌等一应俱全,但并没有任何私人物品,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地方,而且更让伊莲娜感到奇怪的是,这里分明是地下层的最后一个房间了,可她竟然依然没能找到卡叶塔娜……不,等等?! 伊莲娜目光一凝,蓦然发现房间深处的书桌上似乎摆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笔记本……又好像是别的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而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海洋气息,也正在从四周精美华丽的镶板墙面下缓缓溢出。 灯光大亮,日光大盛。 阴影无所遁形,却又仿佛无处不在,但比起那褪色的阴影而言,在这里留下最深痕迹的,还是那浓郁如同噩梦的深海。 呼—— 吸—— 呼—— 吸—— 若有若无的冷风,如同未知生物的呼吸,又像是从冰山身侧席卷而来的冷冽洋流。 它们如此冰冷,如此可怕,恐怖得能够轻易覆灭一个人类、一条船只,甚至一座城市,可对伊莲娜来说,它们却是如此亲切,如同孩童时代每天晚上伴她入梦的摇篮曲。 伊莲娜坐在了书桌前,轻轻翻动书桌上的笔记本,发现笔记本内竟然画着一扇门。 没错,那竟然是一扇门! 伊莲娜惊愕发现,就在这个尺寸不大的笔记本上,画者竟用自己高超的技艺,以浓墨重彩的画笔画出了一扇纵深极大、极为庄重威严的大门。 这一刻,伊莲娜恍惚感到这个笔记本就像是一个通向深海的狭小窗口,而她则是站在窗口旁窥探神秘的无知之人。 谁都不知道窗口尽头的大门是什么,但谁都难以移开自己痴狂望向那扇大门的目光。 伊莲娜不知不觉中翻动了一页。 只见在笔记本的下一页上,不知为何竟依然画着那扇门。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伊莲娜的错觉,伊莲娜恍惚感到自己好像离它更近了,就好像自己从深海的窗口钻了出去,一步步走向那扇神秘之门。 伊莲娜恍惚了一下,又翻动了一页。 而这一次,她离那扇门更近了。 伊莲娜清楚看到,那大门原来是躺在幽深的深海海底,无数颜色幽暗的海藻攀附其上,模糊了它久远的棱角,但门扇上那华丽的浮雕纹刻,却依然昭显着它高贵的身份。 这扇门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深海之下还会有这样一扇门? 它的背后是什么,它到底通向何处? 伊莲娜近乎迫不及待地快速翻了两页。 于是那扇门离她更近了。 伊莲娜恍惚听到耳畔响起了什么声音,似乎是海潮声,又似乎是什么人的低声呼唤。 伊莲娜下意识感到这些声音在说什么,好像是要告诉她什么,但它们实在太远了,就如同那扇门一样遥远,于是伊莲娜将笔记本翻动得更快了。 一页,五页,十页…… 那扇门以可怕的速度向她逼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生动。 而就在伊莲娜翻到最后一页时,她蓦然一惊,蓦然起身,终于从这着魔一样的状态中清醒。 但当她低头看去时,却发现那扇门早已近在眼前,向她徐徐开启了一道缝隙,内里还有不可思议的光芒闪耀。 空气中的海洋气息越发浓郁了。 原本清晰的卧室模糊起来,就像是沉入了深海,而那原本干净明亮的灯光,也不知什么时候晕染开一层水雾的痕迹。 是梦幻的朦胧,也就是恐怖的扭曲。 伊莲娜身形凝固,久久瞪视着桌上的这个笔记本、这扇门。 此刻,伊莲娜直觉感到这扇门通向一切的真相、一切的恐怖,而只要她在此刻回头,她或许就能安然无恙地到达结局——哪怕她一无所知,但却可以性命无忧。 但是伊莲娜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抬起手,缓缓伸向了这扇门。 伊莲娜恍惚记得,曾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 你是愿意一无所知、愚昧却满足地活着,还是愿意看清一切、清醒而癫狂地死去? 伊莲娜不记得是谁问下的这个问题,也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但现在的她却可以给出肯定答复: “我会清醒而自由地活着。” 她绝不容忍无知,也绝不容忍疯狂! 眨眼间,伊莲娜的手掌便按在了这张画与这扇门上,而下一刻,她抬头,愕然发现自己竟站在了一条熟悉的长走廊上。 很显然,这里正是莫城古堡的三楼外侧走廊,甚至当伊莲娜在走廊外侧的窗户旁探头下望时,还能看到那一汪深渊一样的湖泊。 ——高度,位置,一模一样! 这里绝对就是莫城古堡的三楼! 可是不同于伊莲娜记忆中那条岔道和房门众多的走廊,这条走廊笔直不移,没有岔道,只有墙上一幅幅生动的画像和尽头处那扇本该立于深海的奇怪大门。 伊莲娜愕然打量这个古怪地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 奇怪,奇怪……这一切,真的太奇怪了! 为什么她会突然从地下层来到三层的走廊? 为什么记忆中的走廊变成了这样的模样? 为什么本该只存在于笔记本和画中的大门会立于走廊尽头? 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不等伊莲娜想明白这一切,下一秒,她蓦然感到身后一阵恶寒,就像是某种极可怕的家伙出现,紧接着,某种尖锐的东西在石头上刮擦的刺耳声音突兀响起。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94节 吱嘎—— 吱嘎—— 尖利的怪音如同魔音灌耳,伴随着令人心颤的沉重脚步。 伊莲娜愕然回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巨大又狰狞的石像鬼! 它身形庞大,将宽敞得能够让数人同行的走廊都挤得容纳不下,但最令伊莲娜心惊的,却不是它庞大的体型、难以忽略的存在感,而是从它口中喷吐的黑色火焰和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 ——天知道这只可怕的石像鬼杀了多少人! 而几乎在伊莲娜看到石像鬼的瞬间,那只石像鬼也看到了伊莲娜。 于是下一秒,那石像鬼就狂吼一声,像是被人入侵自己领地的野兽般,踩着令整座城堡都震动不休的沉重脚步,撞飞了一路的装饰与吊灯,咆哮向她冲来。 伊莲娜:?!! 靠!什么玩意儿?! 怎么突然就开始生死时速了?! 伊莲娜倒吸一口气,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半点没有跟这只庞然大物硬碰硬的打算。 此刻,伊莲娜的理智清晰告诉她,逃跑的最佳路线绝不是走廊尽头那扇一看就沉重无比的大门,而是长廊一侧的窗户。 只要她从身侧的窗户破窗而出,投入湖中,那么作为海妖的自己必不可能落得淹死或摔死的结局,反而会得到一个更广阔的空间、有更多的余裕来与这只可怕的石像鬼周旋。 ——跑!暂避锋芒,保命为上!只要活下来,一切都有挽回的可能! 这是理智在疯狂大叫。 ——不准跑!那条路就是结局!那扇门就是你要的真相、就是你追求的真实的世界!如果你在这里停下,你就永远不可能再次到达! 这是直觉在向她叫嚣。 于是伊莲娜毫不犹豫,循着自己的直觉,在这条长得可怕的走廊上一直一直向前奔跑,跑向那个遥远得像是永无止境、但终究会被抵达的结局! 所以她选择了直觉? 不,伊莲娜只是选择了真相! …… 疯狂的脚步与咆哮声回响,无数碎片随着身后怪物的奔跑向她激射,划破了她的衣服,刺入了她的后背,带来了一阵阵剧烈刺痛。 但伊莲娜却来不及处理这一切,因为她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像是要将整条走廊都踩得坍塌下去,而那腥臭的血与火的气息也越来越近,似乎下一秒那张可怕的嘴就会向她的肩膀咬下! 伊莲娜咬牙奔跑,没有回头,没有犹豫,眼睛直视走廊尽头的大门,直奔真相与新世界的大门! 时间在这一刻度秒如年,但还好,就在最后时刻、就在那个庞然怪物即将追上她的下一秒,伊莲娜终于来到大门前,心一横,蓦然撞了进去。 砰—— 背后的追逐声戛然而止。 而伊莲娜也跌入了一条被石灰泥涂抹满墙、毫无装饰的冰冷走廊。 伊莲娜喘着气,冷汗与鲜血浸湿了她的后背。 但她却没工夫理会这一切,而是第一时间抬头审视四周的环境。 而就是这一抬头,惊愕与茫然从伊莲娜面上浮现。 “怎么……可能……” 她不可置信,喃喃自语。 “我……怎么会在这里?” 第084章 无尽回廊(二) 伊莲娜震惊望去, 目光扫过冰冷的石灰墙面、死板的坚固房门,还有门扇上那一个个特殊的观察窗口。 这样的走廊,这样的门扇, 这样的观察窗, 伊莲娜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没错, 正是莫城警署的地下关押室! 她竟然从莫城古堡的三楼走廊, 来到了莫城警署的关押室? 为什么?! 伊莲娜眉头深皱,站了起来,从这一扇扇陌生又熟悉的门前走过, 如同走过自己的记忆。 她谨慎观察,小心试探,而后发现此刻的自己似乎并不在真实的世界,而像是处于某段记忆之中,因为关押室内的犯人们似乎没有人能够看到她, 也因为……这条走廊的尽头,出现了熟悉的三个人。 ——约瑟夫, 艾诺克, 还有她,伊莲娜。 伊莲娜看着前方的三人, 呆立片刻,近乎茫然走上前去, 刚好看到“自己”表情无语地站在观察窗口前, 一段绝不陌生的对话在走廊上响起。 “……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什么灾厄女士。” “不,你是!你当然是!你可以瞒得过生命, 但却瞒不过死亡!” 关押室内, 那窃死者的声音高昂, 重复着那段伊莲娜绝不陌生的话语。 “你以为鱼蜕皮之后就算是迎接过死亡吗?你以为蚕破茧后就算是迎来了新生吗?不!不可能!吾主注视着每个生命的死亡终路,当你还活着时,祂就已经看到了你的结局,所以哪怕你欺骗了生命,也欺骗不了死亡!世上没有人可以欺骗死亡,没有人!!” 伊莲娜听着这段话,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什么。 ——等等,这段话,似乎也是预言? 如果它真的是预言,那它代表着什么? 她眉头再次紧蹙,走上前去,试探着在这个窃死者面前招手,看能不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伊莲娜下意识觉得这种神神叨叨的家伙可能做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比如说看着一个人的出生日期就能震惊大喊“没错,这就是天生凤命”,比如说指着一个人震惊道“天呐你的灵魂来自未来!你是穿越者!”……嗯?等等? 伊莲娜敲敲自己的头,把那些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想法敲出脑袋。 她重回当下,再次招手,试图与这个预言者互动。 但还没等到对方回应,伊莲娜蓦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与咆哮嘶吼声在长廊另一头响起,紧接着,脚下隐约的震感由远至近。 糟了! 这就追上来了?! 伊莲娜果断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而在她的道路前方、这条走廊的尽头,那原本应该是死路的灰白墙面,早已被一扇华丽又布满海藻的门扇取代。 ——跑! 伊莲娜毫不犹豫,向那扇大门奔去,一头撞入这扇深海之门。 于是画面再转,灰白的长廊被熟悉的走廊覆盖,明亮刺目的白色灯光被夜色与电光取代—— 她竟再一次回到了三楼的走廊! 伊莲再次环视四周,而这一回,她敏锐发现走廊上有了些奇妙变化,比如说那悬挂在走道上的画像竟不知什么时候从风景画与油画变成了一幅幅人物肖像画。 并且更惊悚的是,这些画中的人的面容,她竟然全不陌生! 从朱尔斯王子、路西恩王子、彭斯警长,赫西夫人、玛丽安女仆,再到死去的邓莫尔司祭和管家卡尔斯……他们一个个端坐在画框内,带着一张张像是痛苦又像是笑容的面具,凝视着画外的人、凝视着走廊上唯一的活人伊莲娜。 而还没等伊莲娜弄明白这诡异可怕的一幕究竟象征着什么,下一秒—— 轰隆! 窗外炸雷响起,暴雨瓢泼而下,狂风推开窗户,冲入长廊,来回穿梭,发出如山呼海啸般的可怕声音。 而与此同时,伊莲娜身后的大门也被轰然撞开,熟悉的可怕气息肆无忌惮地侵袭了整条走廊,黑暗的阴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 ——跑! 来不及多想,伊莲娜再一次奔跑起来。 她的行动越来越果决,奔跑越来越熟练。 于是这一次,她又一次在身后的怪兽追上之前成功冲入门内。 大门开启,伊莲娜向前一扑,脚下一空,眼前画面再转。 伊莲娜气喘吁吁,第二次抬头打量,发现自己果然又来到了新的地方。 但令她感到惊讶的是,这一次的场景主角,赫然是那个从来看不惯她、并且已经惨死的管家卡尔斯! 只见熟悉的五楼书房内。 年轻的卡尔斯轻轻推开房门,站在门口,看着书桌前那埋头作业的男孩,脸上表情近乎慈祥。然而,当他看清这男孩桌上的东西竟然是一些不学无术的魔术道具——一顶魔术帽、一只小鸟、一颗苹果时,他的脸立即拉了下来。 “小主人!” 他的一声暴喝将男孩吓了一跳。 直到这时,书房内的男孩才发现门口的卡尔斯。男孩看似镇定的表情下藏着慌张,手上迅速动作,想要将桌上的道具藏起来,但年幼的他又怎么会是大人的对手,因此下一秒,他桌上的小道具就被卡尔斯抢了过去。 男孩用力抿嘴,年幼又漂亮的脸蛋通红,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恼恨。 “卡尔斯,你在干什么?”男孩努力摆出严肃的面容,试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它们还给我!” 卡尔斯毫不动摇,神色沉重,甚至恨铁不成钢:“小主人,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我想你应该还记得老主人死前对你的嘱托?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你兄长对你的殷殷嘱托?小主人,你是我们教会的未来,是我们莫城的所有希望!我们莫城领的所有子民所有教民的未来,都已经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你怎么能够空耗时间、沉迷在这种可耻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上?” 男孩的神色越发难堪了。 他用力咬了咬唇,不想让自己在卡尔斯面前露出更多的软弱姿态,强硬说道:“卡尔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才是——” 但卡尔斯毫不留情地打断。 “对,没错!正是因为我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老主人临死前对我的嘱托,所以我才要大胆向小主人你谏言!”卡尔斯拔高了声音,“小主人,你是天生的圣徒,你是被圣主选中的人,你是注定要成为伟大的存在!所以你要毫无瑕疵,你要超越凡人的一切——所以这些,这些低俗的趣味和东西,你要将它们统统消灭!” 卡尔斯手上用力,下一秒,那只刚刚还在男孩手上跳跃的漂亮小鸟就化作了一团肉酱,跌落一地。 伊莲娜看着这一幕,近乎震惊地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看清此刻那个男孩的表情。 但就是这一步,画面再转—— 熟悉的书房,熟悉的卡尔斯,以及年长了几岁的男孩。 此时此刻,他们的面前正站着一个面容全都笼罩在兜帽的黑暗阴影下的巫师。 “……黑暗的圣徒,我可以为你预言,这本就是你应得的……”巫师静静诉说,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响起,令人辨不清方位,也辨不明对方的性别,“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95节 “什么条件?”不等男孩开口,卡尔斯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带着胜券在握的表情,“尊敬的预言者,看穿过去和未来的先知者克里斯大人,无论你想要什么,都请尽管向我们提!无论是作为教会的圣徒还是莫城领的主人,我们都必定有能力满足你的愿望!” 这一刻,伊莲娜不由得看向了男孩。 但男孩的表情冷漠极了,对这越俎代庖近乎冒犯的一切毫无反应,如同置身事外。 巫师低低笑了一声,开口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他,或者她,在这一刻抬手,指向了卡尔斯,“你,出去。” “……什……你说什么?!”卡尔斯震惊僵立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在他身旁,男孩的表情却像是突然活了过来,灰色的眼瞳转动,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了巫师。 只可惜对方的一切都笼罩在神秘的黑暗阴影下,男孩一无所获。 巫师的声音继续响起:“没错,这就是我的条件,也是我唯一的条件——你,离开这里,这则预言,绝不能被你听到。” 这一瞬间,男孩的唇边像是露出了一丝细微笑容。 但它转瞬即逝,下一秒,男孩终于开口,平静说道:“既然先知者这样说这了,那我当然要遵从你的意愿——出去吧,卡尔斯。” 卡尔斯咬了咬牙,脸色青青白白:“小主人,我——” “出去!卡尔斯!”男孩的表情带上了几分威严,冷厉的目光逼视卡尔斯,“我让你离开这里,没听到吗?还是你想要违抗我的命令?!” 卡尔斯脸上肌肉抽动,终于不甘地低下头,步步退出书房,而伊莲娜的视角也跟随着他步步远离。 “不……当然不,小主人……”他喃喃自语,“我是你最忠诚的仆人……只要是你的命令,我绝不会违抗……” 他退出书房,不甘地关上了门,也将他想要知悉的一切都关在门内。 伊莲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细微嗤笑。 她侧过头轻瞥卡尔斯一眼,向前一步。 于是画面再次转变。 只见这一次,出现在伊莲娜面前的,赫然是她熟悉的城堡客厅、熟悉的卡尔斯管家与女仆长赫西夫人,以及—— 熟悉的赫伯特与“伊莲娜”。 这一天,这一刻,在城堡无数的仆人的面,赫伯特的声音就如同他的灰色眼瞳一样冷酷,冰冷而不容置疑道:“卡尔斯,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伊莲娜会是这座城堡的女主人,这是我已经决定的事。如果你无论如何都对此感到不满,那噫哗么我只能请你离开这里——我的城堡太小,恐怕容不下你这样的大人物。” 这一顿来自城堡主人的冷酷讥讽,令卡尔斯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 他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周围那群本该被他管理着的仆人们的脸色,不敢对上他们可能惊奇可能嘲讽也可能幸灾乐祸的目光,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下,苦涩地吞下这个巨大的耻辱。 但是,在这一切结束后,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赫伯特,向这位他忠心侍奉多年的小主人质问起来: “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记得你是什么人吗?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如今你竟然试图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结婚,甚至为了她要开除我?开除我这样一个忠心耿耿、侍奉你多年的可怜老仆?开除我这样一个虔诚侍奉圣主、为了圣主和你奉献一生的虔诚信徒?如果老主人还活着,如果你的兄长还在莫城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看你?!” 赫伯特微微侧头,灰瞳冷酷,似笑非笑:“忘了自己的身份的人是你,卡尔斯。” 这一刻,赫伯特分明什么都没做,但卡尔斯却像是看到了某种极恐怖的东西,面容瞬间惊恐起来,手掌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像是为了防止胸膛内乱窜的心脏从喉咙里呕出来。 “卡尔斯,不要以为我父亲信任你、将教育年幼的我的权力交给你,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以我的长辈自居,甚至对我发号施令……我想你最好要记住,我是神的仆人,而你是我的仆人。” 卡尔斯面色青紫,瘫坐在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却不敢松开自己的手,不敢放任那颗疯狂的心脏从自己喉咙里涌出。 尘埃不染地黑色手工皮鞋停在他的面前,熟悉的声音带着轻蔑冷酷的笑意。 “记住了吗?卡尔斯?记住你的身份了吗?” 卡尔斯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难堪。 就好像面前的人再不是那个可以被他轻易管制的孩子、掌控在手里的少年——他已经长大了,如此成熟,也如此无情。 涕泗横流的卡尔斯艰难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彻底摆正了自己的身份,绝不会再做出任何逾越身份的事。 而得到这样的回答后,这位可怕的黑暗圣徒才终于放过了他。 “很好,记住你的话,卡尔斯。”黑暗圣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因为你不会再有第二个机会。” 卡尔斯感到自己的心脏终于落了回去,他终于能够松开喉咙的手。 他狼狈趴在地上,看着那位圣徒的背影,心中翻涌的情绪令他面色狰狞极了。最后,他终于没能忍住那几乎要咆哮而出的不甘,大声喊道:“那门怎么办?老爷,你这样的话……那扇门又该怎么办?!” 黑暗圣徒微微侧头,看了卡尔斯一眼。 “门?不用担心,你会看到它打开的。” 这一刻,黑暗圣徒唇边的笑容仿佛带着别样意味。 “我向你保证,卡尔斯,你一定会亲眼见证它的开启……因为这是你应得的。” 第085章 无尽回廊(三) 门? 什么门?! 这一刻, 伊莲娜悚然一惊,一股近乎炸裂的痛感在脑海蓦然生出。 而与此同时,她脑中也开始闪回无数画面—— 有时候, 那是伊莲娜能够辨认的画面, 比如说那个被她不断翻动的笔记本, 以及笔记本上不断向她逼近的深海之门; 而有时候, 那是令伊莲娜感到困惑的画面,比如说彭斯警长面容狰狞地向她大喊“门!这里正在开门!这里就是地狱,我们谁都逃不掉!”; 甚至有时候, 那是伊莲娜从未见过的画面,比如说腐烂着化作怪物的红发少年,比如说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比如说伫立的悬崖上的废弃古堡……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光怪陆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伊莲娜却来不及更多地思考, 因为熟悉的咆哮声和脚步声再一次响起了。 伊莲娜看着自己面前定格的记忆画面,抬头深深凝望了一眼那在卡尔斯眼中如同怪物一样可怕的黑暗圣徒后, 义无反顾地向前跑去, 将这一切丢在身后。 ——跑! 跑吧,向前跑! 跑向那唯一的终点和真相! 在到达终点之前, 无人可与她同行,无人能让她停留! 熟悉的深海之门, 熟悉的转场画面, 熟悉的三楼走廊。 但伊莲娜第三次回到这里后, 她发现墙上的肖像画们更生动了,也更痛苦了。 他们像是被困在名为画像的监狱中, 扒着名为画框的监牢, 渴望地望向走廊的伊莲娜, 眼中闪烁着名为痛苦的光,微微张着嘴,像是在呐喊着什么,又像是想要告诉伊莲娜什么。 但伊莲娜目不斜视,直奔走廊尽头的深海之门。 因为伊莲娜明白,身后的怪物很快就会追上。 第三段记忆,是属于赫西夫人的记忆。 而在这一段记忆里,赫西夫人向旁观的伊莲娜揭露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记忆的场景是从伊莲娜熟悉的地下层开始的。 这时似乎是数年前,地下层的模样远比伊莲娜见到的要有生活气息得多,赫西夫人正迈着稳重的步伐向卧房方向走去,似乎是想要如平时那样向主人汇报什么事。 然而当赫西夫人推开门后,她瞬间就被门内的景象惊呆了,僵立原地,不知是忘了动作还是不敢动作。 伊莲娜快走两步,来到赫西夫人的身旁,向室内望去,而下一秒,她也同样被卧房内的可怖景象震慑原地。 只见此刻的卧室内,铺天盖地的刺眼血色将整个房间涂抹,令人再看不清房间的原本模样、原本颜色,而在房间的中央、那个本该摆放着卧床的位置,此刻却被一地如同鱼蜕的金色鳞片取代。 醒目的血迹沾染其上,金色的鳞片染成暗红,然而伊莲娜却注意到这样的血迹并非来自鱼鳞本身,而是来自……赫伯特胸口那个醒目的空洞,和空洞内不断喷涌的鲜血! 血! 大量的血! 令人惊惧几欲晕厥的鲜血! 让人难以相信人类体内竟然会流出这样多的血! 赫西夫人看着赫伯特胸口的巨大伤口,终于回过神来,颤抖的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 “老爷……你……你怎么……”她声音颤抖,不敢去想这样的赫伯特为什么竟还活着,更不敢细去看此刻房间内的细节。 “我这就去给你拿药!” 说着,赫西夫人转身要走,但却又立即被赫伯特唤住。 “停下!”赫伯特的声音虚弱极了,再没有伊莲娜记忆中的冷酷凌厉。 但即便如此,他的气势依然摄人,令人下意识想要服从。 “赫西夫人,不用拿药,接下来我要你做一件事——记住,你只需要做这一件事。” “请……请吩咐……老爷……” “你去把城堡内的其他人都叫过来,让他们在一楼等待,告诉他们,夫人马上就要生产,让他们为夫人祈祷,然后拦下所有人,不准任何人来到地下层。” “什么?!”这一刻,赫西夫人失声惊叫,“夫人生产?可是夫人不是已经走了吗?而且夫人什么时候怀孕了?夫人她明明——” “赫西夫人!”赫伯特的声音骤然严厉,灰色的眼瞳越发显得冷酷,“你在我们城堡里工作很多年了,你向来知道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不能说的,而这也是你从那么多女仆中脱颖而出、成为女仆长的理由,你还记得吗?” 赫西夫人身形一震,两眼含泪,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吓,在这一刻连连点头—— 毕竟除了点头,她还能做什么呢? 赫伯特冰冷道:“所以现在,按照我说的去做——召集仆人,让他们为即将生产的夫人祈祷,然后不准任何人来到楼下,听明白了吗?” 赫西夫人用力点头,而后她犹豫了一瞬间:“……那……那……卡尔斯呢?” “我说的是任何人!” 无形的压迫感和危险感越来越强烈。 那从赫伯特胸口不断留下的鲜血,在这一刻仿佛有生命般地在整个房间内蠕动,甚至如同某种不可言说的恐怖,向着赫西夫人的方向蜿蜒而来。 赫西夫人不敢再看,不敢再想,不敢再问,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手掌后,从刺痛和鲜血中恢复了两分力气,后退两步,颤抖着强装出镇定模样,急急退下。 接下来,赫西夫人将自己的所有情绪全都用理智的手紧攥,甚至连惶惶不安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离开地下层后立即就按照赫伯特说的那样,召集仆人,告诉他们夫人即将生产的事,并拦下了气得脸色发紫的卡尔斯。 卡尔斯在这一刻震怒非常,厉声喝问:“赫西夫人?你是什么意思?你竟然敢拦我?!” 赫西夫人其实是害怕卡尔斯的,这从她颤抖的手臂就能看出。 但比起卡尔斯来说,她却更恐惧地下的那个可怕之人,于是她坚定地拦住了卡尔斯,大声道:“夫人就在楼下!老爷说过了,现在谁都不能下去,包括你!!”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96节 赫伯特的威慑力到底巨大,卡尔斯在与赫西夫人僵持许久后,终于不甘退下,而赫西夫人也总算松了口气。 接下来,时间飞速流逝。 城堡外的天色黑了又白。 一天一夜过去后,在赫西夫人迟来的焦虑、恐惧、紧张、困惑不安中,赫伯特终于走了出来。 他胸口的空洞消失了,手上却多了一个血淋淋的女婴。 “今后,城堡里没有伊莲娜夫人。” 他这样向大家说着,声音疲惫,身形消瘦,脸色苍白虚弱仿佛风吹就倒。 “只有她——我的女儿,卡叶塔娜。” 这一刻,记忆定格在赫西夫人不可思议得近乎惊恐的面容上。 之后,混乱的记忆闪回,似乎是好几天后,赫西夫人回到了地下的卧房。 然而此刻,卧房内没有了可怕的鲜血,也没有了金色的鱼鳞,就连卧床都摆回了原处。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一场噩梦。 但赫西夫人却知道那不是梦。 因为那个女孩——那个不知道从何而来、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可怕之物,将在日后与她长伴。 “卡叶塔娜……” 伊莲娜震惊呆立原地,脑中近乎空白。 “卡叶塔娜……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她忍不住摇头,不断地摇头,但却不得不接受这样令人震惊的真相。 “她竟然是——我?” 卡叶塔娜是她的鱼蜕,是她逃离城堡时抛弃的鳞片。 她本不该存在,但赫伯特却使用他所信仰的生命母神的力量,强行将那堆本是死物的鳞片催生出了卡叶塔娜——一个从不该存在,但却又真实存在的“生命”。 [……你以为鱼蜕皮之后就算是迎接过死亡吗?你以为蚕破茧后就算是迎来了新生吗……] 这一刻,关押室内窃死者的声音再次在伊莲娜耳畔回响。 而这一次,伊莲娜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真相——至少是部分真相。 此时此刻,伊莲娜心中生出了莫名的不安和焦虑,就像是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正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然发生。 她想要到达真相的面前,阻止这样的一切。 但当伊莲娜迈出步伐后,却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立即离开赫西夫人的记忆,而是踏入了对方的另一段记忆! 赫西夫人是恐惧着卡叶塔娜的。 或者说城堡内的所有人都恐惧着这个如木偶一样僵硬的小主人。 什么样的怪物是可怕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回答。 但当见过年幼的卡叶塔娜后,众人才恍然发现,只有那种与人类极度相似、却又偏偏在最关键微妙的地方迥异人类的非人类,才会在轻描淡写中将人们心底最深的恐惧悄然引出。 卡叶塔娜就是这样的怪物。 作为莫城领的主人的城堡,整座古堡上下的仆人有百余名,这还只是常住古堡的仆人,至于那些会轮换的、会离开的人,甚至都没有计算进来。 然而当卡叶塔娜从城堡内走过时,这栋容纳了百余人的城堡却安静得像是无人存在。 所有人都恨不得从卡叶塔娜眼前消失,并付诸了行动,唯有作为女仆长的赫西夫人没有这个躲开的机会。 于是在接下来的六年里,赫西夫人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恐惧,与这个不知来历的可怕怪物相伴。 她看着这个怪物从婴儿长成孩童,看着这个怪物从连吃饭都不会的僵硬木偶变成偶尔会发言会回应他人的“有点冷漠的小姑娘”。 复杂的情绪随着时间,在她心中慢慢积累,步步酝酿,逐渐发酵。许多时候,赫西夫人甚至会忘记她养育长大的不是一个“有点冷漠的小姑娘”,而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可怕怪物。 但没关系,哪怕昨天忘记了,今天早上她也会在镜子面前告诉自己:卡叶塔娜是个怪物。 赫西夫人让自己始终牢记着卡叶塔娜的身份、牢记着那一天地下卧房内的恐怖一幕。 ——不要怜悯怪物。 可是,后来的某一天,当她得了重感冒,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周遭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这个怪物却在没有人引导、没有人提醒的情况下,偷偷来到了她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赫西夫人……她们说你快死了……” 小怪物看着她,空洞的眼瞳第一次盛满了困惑与茫然。 “你死了……就会离开我吗?” “赫西夫人,你不要死,好不好?” 这一刻,赫西夫人看到昏黄的残阳透过狭小气窗,落在小怪物冰冷的面容上,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 但正是这样一个不似人类不近人情的怪物,却是她一手养育长大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不惧怕病毒和死亡,会在死前握着她的手跟她懵懂说“不要死”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赫西夫人的泪水骤然涌出,模糊了双眼。 “好孩子……”她声音哽咽,“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这一天,赫西夫人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像是要将过去与未来的所有泪水、犹豫、踌躇等,全都流尽。 而当流尽这一切后,卡叶塔娜就不再是她的小主人、她的雇主、她恐惧的怪物。 她将是她唯一的孩子。 是哪怕辜负所有人都要保护的——她的孩子。 伊莲娜走出了赫西夫人的记忆,再一次回到了那条三楼的长廊。 然而这一次在门后等待她的,不再是墙上那些像要挣脱画框的狰狞的肖像画,也不是身后不断追逐咆哮的石像鬼,而是长廊尽头处静静伫立的卡叶塔娜。 “你来了。”卡叶塔娜定定看着她,声音冷漠而僵硬,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伊莲娜笑了一声,向她走去,没有犹豫。 “动什么手?”伊莲娜边走边问。 卡叶塔娜平静说:“杀了我。” 伊莲娜再次问道:“为什么要杀了你?” “因为这是你必须要完成的事——消灭分歧,回归纯净,开启仪式,点燃神火,自死亡中升起神国,成为万物归一者的得力臂膀。”卡叶塔娜静静叙说,“这就是你的命运,是你自诞生之初就追逐至今的梦想。到了现在,仪式已经开启,你已经走完了九十九步,只要杀了我,回归你作为海妖的纯净灵魂,你就能完成最后一步,成功到达神位。” “最后一步?”伊莲娜笑了一声,从卡叶塔娜的身边走过,没有停留,“你以为这就是最后一步?错了,还差得远呢!” “……什么?” 卡叶塔娜僵硬的脸上终于浮出了困惑,侧过身来,目光追逐着伊莲娜的背影。 但伊莲娜没有回头。 “我的路不在这里,至少不在你的身上。” 伊莲娜再一次来到深海之门前,将卡叶塔娜和那一切抛在身后。 “我还没有找到全部的真相,我还没有走到最后的结局。所以,在抵达被我所选择的真正终点前,我绝不止步——因为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为我选择结局,哪怕是曾经的我自己!” 伊莲娜推开大门,义无反顾地闯入了下一个记忆。 第086章 无尽回廊(四) 第四段记忆属于彭斯警长。 这时的彭斯警长还很年轻, 甚至都不是警长,而是一个如约瑟夫一样的实习警员。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出警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在警长的带领下, 跟同期的实习警员一块儿去抓捕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那个屠戮了足足十八位孕妇的邪恶狂徒! 在接到举报出警抓捕凶徒前, 带领两个菜鸟警员的警长对着他们千叮咛万嘱咐, 告诫他们千万不要小看这一路上的任何一个人, 因为哪怕是路边奄奄一息的流浪汉,都有可能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的伪装! 两个菜鸟警员连连点头,记在了心里, 却没有记在脑子里。 因此,当警署的警长与干员们将凶徒的屋子团团围住,当便装的菜鸟们在路边看道干枯如柴的老人颤声恳求他们的帮助时,他们完全忘记了前辈的告诫,毫无防备地靠近了这个老人。 最后, 在警长们的及时救援下,菜鸟彭斯活了下来, 而他的同伴——那个叫科林的可怜人, 却被那个疯狂的老头生生撕开了喉咙。 来自同伴的鲜血和人体组织散落一地,这是菜鸟彭斯从未想象过的噩梦, 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年轻的心。 事后, 他数次拜访了监狱里的那个杀人魔, 试图了解整件事的真相, 试图告诉自己同伴科林并不是死得毫无意义——科林是为了拯救更多人而死的,科林用他一个人的死亡制止了无数无辜者的牺牲, 科林是无名的英雄!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给了彭斯迎头重击—— 那个杀人魔只是一个纯粹的疯子!一个因恐惧死亡而崇拜邪神的疯狂崇拜者! 而他杀害科林的理由也根本不是认出了科林是便装的警员, 而仅仅是因为科林是虔诚的生命教会的信徒, 并且在便装的时候戴着清晨礼拜后由教会发送的鲜花手环。 仅此而已。 科林死得毫无价值,甚至死得滑稽可笑! 彭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向监牢后的杀人魔咆哮出声:“就因为这样?!就因为你是那个该死的邪神的崇拜者,就因为科林那一天戴着一个鲜花手环,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屠戮那么多无辜者?那些无辜的孕妇、那些还没有出生的婴儿,甚至还有我本该前途无量的朋友——你就这样杀了他们?你就这样夺走了他们所有的可能?你还是人吗?你还算得上人吗?你这个疯子!你这个魔鬼!!” 但彭斯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疯狂的杀人魔竟然比他还要激动。 “你懂什么?他们每个人的死都是有意义的!他们每个人都是为了我伟大的圣主而献身、都是为了开启圣主在深海的神国之门而甘愿奉献生命的祭品!”杀人魔的声音疯狂而尖利,那根本就不像是这具骷髅一样的老迈身躯能够发出的,而像是来自深渊的嘶吼和咆哮。 “神国大门即将开启,在我主的眷顾和注视下,一位新主即将诞生!祂会从死亡中升起神国,成为圣主最倚重的从者、一位新的神!而当祂升起神国时,神国内的所有人都会脱离肉身的桎梏,与祂一同去往深海、去往另一个属于神的世界,成为祂神国之中永生不死的神民! 我把他们的全部献给了神,我帮他们的灵魂去往神国,我用他们的鲜血开启大门!这是他们永恒的荣耀,是他们一生中最闪烁的辉煌,你怎么敢说他们死得毫无意义?!” “疯了……疯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什么你这样的疯子还活着,他们却不得不死?!” 彭斯带着越发难以排遣的愤怒和痛苦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岗位。 哪怕只是短短半月后,那个可耻的老头就被吊死在绞刑架上,可彭斯却并没有感到半分慰藉。 他的胸口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但他甚至不知道这团烧灼着他灵魂的火焰究竟是何心情。 辗转反侧中,他开始研究起了这个早已结束的杀人魔的案子,研究对方口中的圣主“万物归一者”,以及对方想要开启的“门”。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97节 也还好莫城本就在靠近梦比斯境的地方,是教会与邪教徒交战的前线,因此这里的异教徒素材颇多,给了他无数的资料、机会和经验,让他步步了解到了一些不知真假、但的确能够自圆其说的东西。 原来在所有邪神信徒之中——无论是常见的生命母神与万物归一者的信徒,还是较为少见的全职主宰与朔月女士的信徒里,他们的教会教义中都有一扇“门”,那就是人界通往他们圣主神国的大门。 这群邪神信徒们认为,世界的最初正神唯有他们的圣主,但后来,一群可耻的窃夺者不知从何出现,窃取了他们圣主的力量,甚至将他们圣主通往人间的通道切断,让他们的圣主难以回应信徒的祈祷、难以赐予信徒力量,令他们力量衰弱,甚至不得不如如丧家之犬一样在世界各处流浪。 但没有关系,真正的圣主永恒不灭,真正的圣主总会回来,只要他们这群信徒帮助圣主打开通往人间的“门”,圣主就会通过这扇“门”重新降临人间,夺回属于祂的一切权柄和辉煌。 为此,那些邪神教会内部选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圣徒,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去开启那扇不知在何处的“门”,就连那群什么都不是的邪神的崇拜者们,也在这样的狂热洗脑下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去开启那一扇“门”! 就像是这些年在莫城中进行各种血腥献祭的狂热崇拜者,就像是那个杀死了科林、杀死了十八个孕妇和未出生婴儿的杀人魔! 了解了这些东西之后,彭斯心中的火焰越发浓重,越发旺盛—— 就为了这些东西? 就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不知真假的、遥不可及的东西,就残忍杀害了那么多人? 可笑! 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 该死的邪教徒! 该死的……神!!! 时间一年年流逝,菜鸟彭斯变成了警长彭斯,而他也越发沉默,也越发稳重。 他如此憎恨着那群邪神的使徒和邪神的崇拜者们,恨不得他们统统死了干净,而当他手下的又一个年轻的实习警员死于邪教徒之手时,这样的愤怒和憎恨顿时达到了临界点! 杀了他们!杀了那群邪教徒! 让这些被邪恶洗脑、已经再不是人类的家伙从这个世界上统统消失!! 抱着这样的愤怒,彭斯恨不得冲进那群可耻之徒的老巢,跟他们同归于尽,但就是这一天,他被警署警长叫到了办公室,得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原来,莫城早已不再纯粹,甚至不再属于生命教会,更不是生命教会与邪神教会的前线,反而早已被黑山羊的黑暗阴影所笼罩,成为了邪神的走狗; 原来,莫城警署、莫城市政厅、莫城的上上下下都早已经向母神的教会投诚,与那群黑山羊暗中勾结合作,相互掩护。他们留下生命教会的唯一理由,就是利用生命教会的力量,名正言顺地打击其它邪神教会的势力; 原来……原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原来一切的死亡都是上层大人物手中操控的棋子,原来这些年来他所有的挣扎愤怒憎恨和不甘,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彭斯想要发怒、想要拔枪结束这可笑的一切——无论是结束别人还是结束自己都可以。 但警署警长的话语在他耳畔回响。 “彭斯,你是我们警署最尽职尽责的警长,所以我才推心置腹地跟你说这些话……” “你或许觉得邪神教会就全都是些恶徒,觉得只有生命教会才是真正的好人……但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事实并非如此……死在生命教会手里的无辜者,并不比死在邪神教会手里的人要少多少……” “你可能还会认为,不论如何我们都不该与邪神教会的人同流合污,但彭斯,你还记得你隔壁办公室的警长吗?你不是问过,为什么他每一次都能那么好运、每一次都能得到救援,甚至他手下的每个实习警员都好好渡过了他们的实习期吗?这就是理由。” “彭斯,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信仰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能活下来就好……我知道你是从王都那边过来的人,你可能一时间没办法接受我们这边的想法,但没关系,好好想想,仔细想想……” “想想你同期的那个小伙,科林,对吧?想想他,想想你手下那些死去的实习警员,想想那些因为你没能及时赶到而惨死的无辜者……想一想吧!你想一想——如果你一开始就进入了这个体系,如果你早早地得到了母神和母神教会的眷顾与帮助,那么在他们的帮助下,这些无辜者还会死吗?你的那么多遗憾还会是遗憾吗?” “仔细想想这件事,好好考虑,再给我答案……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因为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人,彭斯……” “想一想吧!” 这一天,彭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住所的。 他枯坐了一个晚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脑袋里浮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情绪。 而等到黎明,等到天亮了之后,彭斯在上班前燃起火炉,将所有关于邪神教会和生命教会的资料都投进去,烧了干净。 最后,当火炉的火焰在彭斯眼中一点点熄灭时,他感到胸口那一团一直焚烧着自己灵魂的火焰也一点点熄灭了。 “……看来世界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这个操蛋的世界,这就是这个操蛋的时代。 “所以……就这样吧。” 彭斯警长戴上警帽,转身离开。 从此以后,再没有了“彭斯”,只有“彭斯警长”。 “门……原来如此……” “所谓的‘开门’,原来是这个意思。” 在意想不到的人物记忆中,伊莲娜得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这一刻,她终于逐渐了解了这件事的真相——但依然只是部分真相。 因为她甚至不知道每个教会内部“开门”的具体仪式是什么! 想要了解事件的全貌,如今的这些讯息还远远不够! 她还需要更多的消息、更多的真相! …… 彭斯警长的记忆在她面前溃散,伊莲娜又一次回到了三楼的走廊上。 此刻,走廊的尽头卡叶塔娜消失了,只剩下那一扇深海之门依然伫立原地。 但这一次,这扇门却在伊莲娜的眼中慢慢褪去神秘色彩,浮出了另一种象征意义。 伊莲娜看着这扇门,目光扫过走廊上那些从痛苦变作痛哭的肖像画们,目光有些许凝重。 但她来不及多想,因为身后的咆哮和阴影再度追来! 在那只可怕石像鬼的穷追不舍下,伊莲娜不得不再一次开始奔跑,跑向了下一扇门、下一段记忆。 第087章 无尽回廊(五) 第五段记忆的主人是邓莫尔司祭。 而这一段记忆向伊莲娜揭示了他的死亡之谜! …… 就如同加德纳男爵和约瑟夫实习警员说的那样, 邓莫尔司祭是死于噩梦之中的,是一位可怕的邪教徒潜入了这位老司祭的梦里,这才将他残忍杀害的。 但是, 在这场谋害之前, 还有一个更隐蔽的阴谋在进行着, 除了一个出声“提醒”这位老司祭的人之外, 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场阴谋。 而那个“提醒”老司祭的人,赫然是卡叶塔娜! 当时,夕阳西斜, 城堡的灯正被人一盏盏点亮。 邓莫尔老司祭虽然身具生命圣主的眷顾和力量,但他到底是个百岁高龄的老人,因此他早早回到莫城领主给他安排的客房,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但就在他关门前, 他看到了莫城的那位小领主不知何时正站在走廊的尽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老司祭一怔, 很快便回过神, 打开门来到小领主的面前,笑呵呵道:“卡叶塔娜小姐, 你怎么在这里?” 照顾你的人呢? 老司祭想要这样问,但他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因为卡叶塔娜对他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我看到了厄运。” 卡叶塔娜的表情认真又僵硬, 古怪可怕, 叫见多识广的老司祭都忍不住一阵阵地毛骨悚然。 “我想看看厄运是什么样子的……你没有看到吗?它勒住了你的脖子, 在你的梦里等待。” 这一刻,卡叶塔娜指着老司祭的脖子, 认真说着这样的话, 就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古怪诡异的东西。 老司祭张口结舌,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但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惊疑不定,用谨慎的目光打量卡叶塔娜,但后者无动于衷,甚至还马上就被赶来的赫西夫人带走了。 “抱歉,实在抱歉,司祭大人,打扰你了。”赫西夫人向他连连道歉,“小主人她晚上睡前有偷溜的习惯,我一个没看好就……实在抱歉,小主人她可能做出了些失礼的事、说了一些失礼的话,但还请司祭大人你看在小主人年纪还小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 老司祭不好再说什么,笑着摆手,任由赫西夫人将这位古怪的孩子抱走了。 回到客房后,老司祭辗转反侧,脑中回想着卡叶塔娜的话,提心吊胆着,怎么都无法入眠。 最后,他皱眉从床上坐起。 “梦?为什么会提到梦?”他喃喃自语,“难道……是指那些邪恶之徒在作祟?难道那些恶徒的势力已经伸到了领主的城堡?!” 老司祭的脸色有些变了,当下起身,站在厚重的地毯上,反复踱步几回后,终于下定决心,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些粉末、一些药草、两根蜡烛,和一支奇特的笔。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笔,用这支血中夹杂着金色的画笔在手上绘下了一个符号后,立即珍惜地将它收好,紧接着,他用粉末在床边围了一圈,点燃蜡烛,放在床头柜的两侧,最后将药草放在嘴里嚼碎咽下。 做好了这一切的准备后,他平躺在床上,盖好薄毯,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上眼,呼吸慢慢变得悠长。 ——他进入了梦的世界。 伊莲娜跟随着这个老司祭的视线和脚步,一同迈入了梦的世界。 而在这里,伊莲娜四下巡视,发现这个世界介于一种非常奇特的状态,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的万花筒,混沌却又隐约可见内里的绚丽,让伊莲娜忍不住心中好奇,想要探究混沌之后的真相。 但就在这一刻、就在进入这个混沌又绚丽的世界的瞬间,老司祭蓦然捂住眼睛,发出剧烈惨叫,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直视的可怕之物! 他踉跄着转身,惶然想要逃跑,但难以言喻的压迫化作无形的手席卷而来,用力捏住老司祭——只是一下,老司祭便在一声戛然而止的惊恐惨叫中,双目圆睁,停止呼吸,头颅以下的全身骨骼瞬间扭曲碎裂! 老司祭离开了梦世界。 而伊莲娜也离开了老司祭生命中最后的这一段记忆。 回到长廊,伊莲娜眉头微皱,心情有些沉重。 因为这一刻,伊莲娜终于明白了老司祭的死因,明白了那些间接与直接导致老司祭死亡的凶手。 而不出所料的话,致使老司祭死亡的其中一位凶手,正是她自己! 伊莲娜恍惚记起,在老司祭出事和她入睡前,她曾经焦虑地在心中抱怨过为什么这群神职人员会在这里停下。 因为就是他们的出现和停留,她才不得不谨慎地将使用万物归一者的力量窥视事件真相的事往后推,不得不安分守己地当一个普通的调查员。 但是……就是因为这些藏在心中的抱怨和不满,令她在半梦半醒间触发了灾厄的力量,并引动了老司祭身上的灾厄。 于是在这样的灾厄之线的牵引下,卡叶塔娜来到了老司祭面前,说出了那番古怪的话,引起了老司祭的疑心,促使了老司祭主动进入梦的世界,并在其中遇上了真正的可怖之物,最终达成了他的死亡。 如果老司祭不主动进入梦世界的话,或许他根本就不会死,而如果卡叶塔娜没来到他的面前说出那番话,老司祭也不会想到要进入梦世界……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阴差阳错之下的巧合。 没有任何人向老司祭动手,所以也不会有任何人,甚至包括伊莲娜自己,能够将这一切联想到伊莲娜的身上。 但事实就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98节 她唤来了灾厄,促成了这场死亡。 “以一个个巧合促就的死亡灾厄……” 伊莲娜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灾厄’的力量吗……” 破解了这个死亡之谜后,伊莲娜叹了口气。 此刻,身后的石像鬼还没有追上来,她还有足够的余裕去打量走廊上那些痛苦的肖像画们,或是尝试与他们交谈,看能不能从这些古怪的画像口中得到什么讯息。 但是,伊莲娜并没有这样做。 已经逐渐明了真相的伊莲娜,并没有在这里停下脚步,而是径直向前,跑向了一个又一个记忆、一段又一段真相。 伊莲娜闯入了第六段记忆,属于王子朱尔斯。 她看到他在被胡克二世立为王储的当天、在兴冲冲去找母亲的时候,却无意间从母亲与其侍女的交谈中偷听到他竟并非真正的胡克二世的血脉的事实—— “王后,我们该怎么办?殿下他竟然被立为王储了,可是……可是殿下他……他不是陛下的真正的儿子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是格雷斯家族的人,这就够了。” “可万一殿下有了孩子呢?殿下会长得像陛下,这是我们最大的幸运,但万一殿下的孩子长得不想陛下而像他的生父母……那我们……那我们岂不是……” “怕什么。”高傲的女声漫不经心,“王位的诅咒你又不是不知道,朱尔斯被立为王储,就代表着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他可不一定能成功活到生下他的儿子的时候,你何必想这么多?” “……也对。” 这一天,是朱尔斯一生最为痛苦的时刻,也是他扭曲的来源。 从这一天以后,朱尔斯变得更亲切了。 所有人都喜爱着他,认为他是当之无愧的王储和下一任国王,但所有人也都在心中暗自惊奇为什么他的身上没有半点王室的傲慢和自大。 ——为什么? 其实答案很简单。 但在他亲手杀了王后和她的侍女后,便再也不会有人能够知道。 …… 第七段记忆属于路西恩王子。 比起深受宠爱却又并非胡克二世亲生的朱尔斯,路西恩倒的确是胡克二世的血脉,但他出身低下,生母不但是胡克二世无名无份的情人,甚至还只是一个低贱的舞女。 按理来说,他痛苦的记忆必定如同软刀子割肉一样漫长而没有尽头,但事实上,当他毫不顾忌身份和所谓的贵族体面、一拳一拳将所有胆敢嘲笑他的贵族子弟揍翻后,他的人生就步入了正轨。 “没有人可以嘲笑我的母亲,嘲笑我!”他攥着拳头,像是年幼的凶狮一样咆哮,“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我就把你们的牙统统打进肚子!不信的话就来试试看吧!!” 试? 不,在这之后,已经再也没有人敢拿他母亲的身份说话了。 年幼的雄狮已经初步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严。 …… 之后就是第八段记忆,它属于听到自己所爱之人的死讯的德雷克公爵; 第九段记忆,属于看到可敬长辈惨死的艾伦助祭; 第十段和第十一段记忆,属于博林男爵与加德纳男爵; 第十二段记忆,属于玛丽安女仆…… 伊莲娜走过了十二个人的记忆,阅览了十二段人生。 而当她推开最后一扇门后,她蓦然睁开眼,醒了过来——从那个血红的世界、血肉铸就的天地和巨木,以及如同蚕蛹般的茧内醒了过来! 伊莲娜深吸一口气,用力撕开身上的白色粘膜,从这片恶心的血肉世界中站起。 她回身巡视,看到不远处有十三个白色的“蚕蛹”,里头包括着彭斯警长和朱尔斯王子在内的十三个人。 但不等伊莲娜细看,熟悉的黑暗阴影再一次涌来—— 可怕狂暴的咆哮响起,地震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个庞然巨大的可怕石像鬼,竟然从深海之下的梦境追到了这里! 伊莲娜目光扫视,很快在不远处看到了又一扇熟悉的深海之门。 可这一次,她没有逃跑。 她回过身,直面这只可怕的怪物,第一次认真打量它恐怖的面容,对它咆哮着冲来的可怕模样视若无睹。 而就在这只怪物逼近身前、即将张开巨口将她的脑袋一口咬下时,她终于开口,准确地叫出了这只怪物的名字—— “赫伯特。” 这一瞬间,疯狂咆哮着的丑陋石像鬼蓦然停下脚步,如同被时间定格。 黑暗的阴影在石像鬼的身上流淌,像是一颗心脏的跃动。 怪物没有回应。 于是伊莲娜继续说了下去。 “又或者,我该叫你别的名字?是叫你‘约瑟夫警员’好?还是叫你‘助手艾诺克’呢?” 近乎凝固的沉默中,伊莲娜面前的石像鬼悄然发生了变化。 庞然巨大的身躯模糊了棱角,融入黑暗;狰狞可怕的面容褪去颜色,化作阴影。 最后,一切的黑暗与阴影都如同有生命般缩回脚下,原本悬挂着“约瑟夫警员”的蚕蛹也悄然从地面消失,而当那张熟悉的苍白面容真正显露在伊莲娜面前时,伊莲娜盯着那双陌生又熟悉的冷酷灰瞳,忍不住有些晃神。 “赫伯特……”伊莲娜笑了笑,“我该说好久不见吗?” 对面,赫伯特看着伊莲娜,轻轻一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第088章 反转梦境 什么时候发现的? 伊莲娜笑了笑, 没有回答,而是指向了远处的那扇深海之门,道:“你知道那扇门的尽头是什么吗?” 赫伯特只是微笑看她, 仿佛胜券在握。 但下一秒, 伊莲娜的话却令他的表情微顿。 “你不知道, 对吗?” 赫伯特神色微沉, 反问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不知道?”他灰色的眼瞳无情而冷酷,脸上的表情仿佛嘲笑,“你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伊莲娜又一次回避了这个问题, 轻声念出了那一句预言—— “……你可以瞒得过生命,但却瞒不过死亡!你以为鱼蜕皮之后就算是迎接过死亡吗?你以为蚕破茧后就算是迎来了新生吗?”顿了顿,伊莲娜再次问道,“赫伯特,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不等对方回答, 伊莲娜再次开口解答:“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甚至不知道你身在何处, 你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在这场我们两人共同构筑的游戏里, 有一个人对这件事彻彻底底地失忆了,但是——这个人不是我, 是你, 赫伯特!” 伊莲娜定定看着赫伯特, 原本应该如大海一样温柔的碧蓝的眼睛这一刻却如同尖刀,瞬间刺穿了赫伯特的所有镇定和伪装! 赫伯特脸色一沉, 面上立即露出刻薄的讥诮, 像是反射性地令自己强大、对所有胆敢冒犯他的人予以重击。 但伊莲娜对此视若无睹, 收回目光,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从火车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我对这个世界隔着一层虚假的隔膜,为什么当我出现在城堡的最深处时等待我的却是万物归一者的呼唤,为什么当我推开一扇扇的门后,墙上那些‘画像’的表情会那样痛苦,为什么我要经历一个又一个人的记忆才能到达终点…… 我曾经以为这是我唤回自我记忆的一种方式,就像是拨动邓莫尔司祭的灾厄之线那样,是我下意识的一种自救。而看到彭斯警长的记忆后、看到那些关于门的资料后,我更是做出了第一个大胆的猜测——赫伯特,我想当你看到这里时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话语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再装模作样地欺骗或否认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赫伯特淡淡接道:“没错,我已经明白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门’在莫城开启了,并且不是一扇门,而是两扇门。”伊莲娜说,“一扇通向黑暗星空、掌控生命之阴影的生命母神;一扇通向噩梦深海、掌控死亡之预言的万物归一者。当两扇门同时开启时,莫城就成为了被两位古神同时注视下的风暴眼,至此,莫城必将是预言之地,因此也必将有一人在此登上神座!” “当两扇大门同时打开后,意外的事发生了——那神秘的梦界竟然降临了莫城,将莫城分割成为了以你我为主体的两个梦境。只可惜,这看似公平的局面却对我很不利。”赫伯特说着,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血肉的世界,“在这个梦里,我失去了有关这段仪式和这个门的记忆。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我将去往何处……我的梦境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提示,没有告诉我任何线索,但我看到了你。蛹中的你。” 赫伯特一顿,微微侧头,向伊莲娜露出凉薄笑意:“为此,我大胆推测,真正的线索和契机在你的梦中,所以我进入了你的领域,我决定要在你的梦中战胜你。” 伊莲娜道:“不仅如此。你不但进入了我的梦,并且乘我不备,令我失去记忆,好跟你站在相似的起点。你试图跟随我的视角得到这一切的真相,探明我们的游戏和规则,但与此同时,你谨慎地没有选择成为我梦中的艾诺克,而是以局外人‘约瑟夫警员’的身份出现……可你没想到梦中的‘艾诺克’竟然那样敏锐,在见到你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你的不对,找到了你、质问你、试图触摸到梦境的真相。” “但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我的计划,挡住我的前路——哪怕那是另一个我。”赫伯特笑容越发优雅冷酷。 “所以你杀了他,并将他抛弃在我能看到的地方,试图观察我的反应,探寻梦的反馈,但你没想到我失忆得太彻底了,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甚至连梦境也没有给你任何反馈、任何线索。为此,你不得不跟彭斯警长来到我的面前,跟紧我这个梦的主人……但你露出的破绽太多了。” 伊莲娜侃侃而谈。 “在城堡的第一天,一共有三个人迎来了死亡。其中邓莫尔司祭的死亡,是因为我的干扰,我让他进入了梦中梦、坠入了噩梦的最深处,看到了那座不可被凡人直视的古神之门;而艾诺克的死亡,是因为你要清除你道路上的所有阻碍,所以你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失去力量的艾诺克;但德雷克公爵又是为什么会受到袭击?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的使徒能力,生命呼唤。他的能力,可以让他呼唤一定区域内的动物、替他承受伤害与死亡,与此同时,他也能感应到一片区域的生命力量,所以只要他发动能力,他就能看穿你约瑟夫的伪装,所以你才会第一天晚上就对他痛下杀手! “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路西恩!你要杀了路西恩,因为路西恩可以使用血液为媒介,称量一个生命的重量。在检查尸体的时候,他称量过了艾诺克的生命重量,而接下来,只要他得到你的血、称量过你的生命重量,就会知道你跟艾诺克赫然就是同一人,所以如果我没有及时进入地下室、及时开启通往梦境上层的门的话,下一个遇袭的人必然就是路西恩!” “没错。”赫伯特毫无被揭穿的凶手的自觉,甚至对伊莲娜赞赏点头,“我不知道这场梦境将会持续多久,所以我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最万全的准备……但我低估了你的聪颖,伊莲娜。你总是如此,总是这样让我出乎意料。” 伊莲娜干脆点头:“对,你低估了我,也低估了我的探索进度。你没有想到,仅仅是来到城堡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梦境最深处的那扇门,发现了梦的真相。之后,我甚至没有等到那群试图寻求救援的祭品们无功而返,没有等到梦境的收束、等到结局的到来,就主动推开大门,开始向梦的上层世界走去。所以你不得不同样抛下那些人,跟着我的脚步离开梦境,出现在了这里……” 赫伯特笑容越深:“看来你如今已经深刻了解了自己的处境了,伊莲娜,不,比阿特丽丝。既然你已经明白了这一切,你就该知道你在昏头之下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你从你的梦境你的主场离开,主动进入了我的梦境。而在这里——在我的世界,你绝无战胜我的可能!” “所以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你的结局了,对吗?”赫伯特的声音蓦然冷下,笑容矜持而傲慢,“那么去吧,比阿特丽丝,推开那扇门,向我认输,迎接你的结局。当一切的终局到来之时,我或许可以向圣主恳求留下你的性命,让你在我的神国之内永生!” 伊莲娜看着这个傲慢而冷酷的男人,目光极为复杂。 她微微摇头,说道:“所以你以为事情就是这样吗,赫伯特,你以为这就是一切的结局吗?你以为只要推开那扇门,就代表着我踏入了你的领域、向你与你的圣主臣服。接下来,你便会理所当然地成为预言的胜者、理所当然地点燃神火,成为新主吗?” 赫伯特反问:“难道不是吗?” 伊莲娜无声叹了口气,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没有回答,而是加快语速,继续说了下去:“在失去记忆的赫伯特你看来,这件事的真相应当是这样的—— “在现实世界中,当我接下了克里斯汀女士的委托,以她的身份来到莫城时,一直以艾诺克之名充当我的助手的你就生出预感,认为这或许就是那预言时刻。于是,到达莫城后,你与我在火车上分别,这时我在明处,你在暗处。 “你率先回到城堡,重拾了自己作为圣徒的力量,迅速布下仪式,开启神门,试图占据主动,夺得神位,但你没想到我的动作也不慢——当你在城堡中开门时,我在莫城的另一角也同样进行了仪式,打开了门。 “因此,这一刻,两位古神的神门同时在莫城开启!而当莫城同时处于两位神的神域中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象出现了——梦界向现实的世界倾塌,将整个莫城都纳入了虚假的梦界,并以你我二人为主体,构筑了以噩梦深海为核心的上下两层梦境,以及以血肉深渊为核心的上下两层梦境。四层梦世界由此成型! “我在深海的梦中,而你在血肉的梦中。这是属于我们两人的较量,只要我们任何一个人在梦中将对方击溃,那么这个人就能夺取最终的胜利果实,成为那预言中的新主! “但意外发生了,你没有想到梦界会侵入现实,你对此毫无准备,于是你进入梦界后便失去了最重要的那部分记忆,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终点在何方。于是你冒险潜入我的梦里,用手段令我忘记自己正身处噩梦,甚至忘记这一场噩梦才是我的真正主场! “你杀死了艾诺克,并准备一步步杀死所有的人,用排除法得到一切的真相。可你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找到了门,进入了上层梦境,从一扇扇门后侵入了祭品的记忆,得知了梦与门的真相。你追逐着我一路走来,我明白了真相,你也同样恍然大悟。你开始对此感到兴奋,而当我主动离开噩梦、离开自己的主场,进入你的梦世界时,你更是笃定了自己的胜机!你认为我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只能向你认输、向你俯首称臣,哪怕满心不甘和怨愤,却也只能目送你登上神位……就如同现在这样……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99节 “赫伯特,你以为这就是真相,你以为那扇门后就是结局、是你梦寐以求的神座,对吗?” 赫伯特再次反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一刻,伊莲娜终于给出坚定回答,“这不是真相,而是‘艾诺克’想要让你相信的真相!” “……你说什么?”这一瞬间,赫伯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伊莲娜心情复杂地再次说出了那句窃死者给予他们的预言:“……你以为鱼蜕皮之后就算是迎接过死亡吗?你以为蚕破茧后就算是迎来了新生吗?蜕皮后的鱼没有迎来死亡,就如同破茧后的蚕没有迎来新生……赫伯特……你……还没有明白吗?” 赫伯特脸色越发苍白,嘴唇紧抿,灰色的眼睛像是有怒火在烧灼。 这一刻,他似乎不再是那个可怕的黑暗圣徒,而是变成了多年前那个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鸟儿化作肉酱的可怜孩子,对这一切即将到来的可怕事实无能为力。 因为结局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伊莲娜轻声说了下去:“赫伯特,你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你忘了你已经再不可能登上那个神座……因为……在仪式完成前就坠入死亡的灵魂,是无法成神的……” 她心情复杂,用难以理清的情绪,说出了那个可怕真相:“赫伯特……艾诺克……你不可能成神。” “你已经死了。” 第089章 痛苦与灾厄 原本已经理清的“真相”, 在此刻再度坠入可怕的迷雾与深渊。 几乎第一时间,赫伯特就开口厉声反驳:“这不可能!” 他的额上渗出细汗,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无数似是而非的记忆涌上, 将他卷入了痛苦的漩涡。 但他对这一切不管不顾, 甚至不愿去看去整理那些闪回的记忆碎片, 只用他那双充斥着可怕怒火的冷酷眼瞳直勾勾盯着伊莲娜,冰冷说道,“这不可能!伊莲娜, 事到如今你不用再说这些可笑的话语来妄图欺骗我——你只要去打开那扇门,迎接你的结局就够了!而如果你不肯去开启,也没有关系,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成为定局,你不肯开, 那就让我来开!” 话音未落,赫伯特脚下的阴影暴涨, 一只可怕的石像鬼在他背后振翅飞出, 呼啸着冲向二人视线尽头的那扇深海之门,转瞬即至, 巨大的爪子按住古朴神秘的门扇,仿佛下一刻就要推开这扇门、结束这一切。 但伊莲娜对此毫不惊慌, 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追逐, 只在那只石像鬼即将推开大门的前一刻轻声说道:“停下。” 于是就在这一刻——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只见那只由赫伯特力量构筑的石像鬼, 竟然真的就此停顿,失去生命, 化作一只真正的石雕, 颓然滚落。 赫伯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赫伯特额上的汗液开始落下。他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 感到自己头痛得越发厉害了,但他不肯认输,不肯后退。 “这不可能……我不相信……”他近乎愤怒地看着伊莲娜,但眼瞳深处却有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了然和悲哀,“你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明明……明明这是我的梦——” “不,赫伯特。”伊莲娜来到了他的面前,停顿瞬间后,终于伸出手,克服了自己心中的迟疑,轻轻触碰这道死亡的幻影、火焰的余烬。 “这不是你的梦。”她轻声道出真相,“这是我的梦。而在那扇门后……是我的神座。” “不可能!”赫伯特越发愤怒,越发激烈地反驳着她,“这明明是我的梦!是我的主场,我的世界!那伫立在这个世界中心的,是属于生命母神的投影!这样的世界,这样的梦,怎么可能属于你?” “是啊……这个世界明明身处生命母神的注视之下,但它却为什么偏偏是我的主场?赫伯特,你真的忘记太多东西了……还记得你与我的仪式吗?” 这一瞬间,赫伯特脑中一片空白。 他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没关系,伊莲娜会告诉他的——关于这一切的真相! “预言中,黑暗星海的神灵,诞生于痛苦的血肉,而来自噩梦深海的新主,会于灾厄中现身。你代表着痛苦,我代表着灾厄,而‘痛苦’与‘灾厄’的仪式,当然不会相同。 “作为痛苦的预备新神,你要以自身的血肉开启生命母神的神国之门,在祂的注视下,经历极致的痛苦与死亡后,蜕出肉身的‘蛹’,以真灵化作真神;而作为灾厄的预备新主,我则需要向万物归一者献上足够的祭品,令他们死于一个个巧合与灾厄之中,汇聚所有灾厄的力量,登上神座。 “但是……无论是‘痛苦’也好,‘灾厄’也好,祂们都注定是古神的从属,而这件事,是你和我都不可接受的……”伊莲娜看着赫伯特,轻声道,“赫伯特,你其实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虔诚……当然,我也是……” 伊莲娜并不相信神灵,无论她失忆多少次、重来多少回,她都知道自己绝非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而赫伯特也同样如此。 虽然他是被神选中的人、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成为“开门人”而诞生的圣徒,但他同样没有那样虔诚。 “所以事实的真相是,当现实的我作为克里斯汀,与作为助手艾诺克的你,一块儿来到莫城后,你就离开了我,然后……你同时开启了两个仪式,并成为了这场仪式中第一个死去的人…… “你没能拿回你圣徒的力量,所以你不得不制造了一场巨大的仪式,引来了梦界,用梦界隔绝两位古神的注视,然后试图通过这场仪式将‘痛苦’赠予我……你希望我能够跳出万物归一者或生命母神的从属,成为一个真正的新神——痛苦与灾厄之神。 “所以在那个深海的梦境中,梦境的真正主人,其实是你,而仪式对应的属性也不是死亡的‘灾厄’,而是生命的‘痛苦’。你制造出了一个一无所知的幻影,引导我和祭品来到城堡,引导我走过祭品们的人生,得到他们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 卡尔斯管家对于权力失控时不甘的痛苦,赫西夫人对于选择维护怪物的自己的内疚与痛苦,彭斯警长对于信念崩溃的消亡的痛苦,邓莫尔司祭对于死亡的痛苦,朱尔斯王子对于身世和亲手杀害母亲的痛苦……这一段段痛苦的人生,构成了仪式,也构成了养料和媒介,将本该属于赫伯特的“痛苦”转移给了她。 “然后,你带着我向上升起,离开深海,来到血肉的世界,来到这个其实属于我的梦境,引导我在这里用灾厄的力量杀死这些祭品……杀死你……” 伊莲娜从怀中拿出了一朵染血的黑色玫瑰——那赫然梦境里“艾诺克”被“约瑟夫”杀害后,从艾诺克的手掌中发现的纸玫瑰! 只见这一刻,这朵用纸叠成的玫瑰,竟在伊莲娜手中变成了一柄古怪而锋利的匕首! 赫伯特毫不怀疑,像这样奇特而锋利的匕首,只要刺进他的心脏,就会立即了结他的性命,让他再没有翻身余地! “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你的计划……包括你自己。”伊莲娜看着这柄匕首,心情复杂,“你害怕我到最后都没有发现这是属于我的梦,所以你在一开始就将杀死你的刀交给了我……” 伊莲娜没有抬头去看赫伯特的表情,可能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也不忍心去看这一刻这道“死亡幻影”的不可置信、失魂落魄。 “……而现在,我已经在噩梦的深海内完成了‘痛苦’的仪式……接下来,只要我在血肉的星空下完成‘灾厄’的仪式,杀死所有祭品,还有作为最终幻影的你,我就能推开那扇门,从死亡与生命中升起真正的神国——这就是这一切的真相,赫伯特。” 伊莲娜慢慢抬头,看向脸色惨败摇摇欲坠的赫伯特,轻声道:“我从没有将你视作为灾厄的余波和点缀,没有想要令你成为登上高处的石阶。但你却选择了成为我脚下的石头、路边的野花、手上的珠宝、头上的王冠……赫伯特,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你问为什么?”这个一无所知并忘却一切的死亡幻影,向她愤怒喊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绝不相信——我绝不相信这样的胡言乱语!我绝不相信我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不经过大脑的、可耻可笑的一切!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愤怒而不甘地咆哮着,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伊莲娜叹了口气,看向远处的蚕蛹。 “赫伯特,你跟我走过那条走廊,你亲眼看过那十二段记忆,但你就没有奇怪过吗?为什么墙面上挂着十三个人的肖像画,可我们却只走过了十二个人的记忆? “或许你会认为,缺少的那个人的记忆是卡叶塔娜的,因为她只是一个不该存在、非人非物的人偶,所以哪怕她置身长廊的肖像画里,她也没有属于她自己的‘痛苦’人生……一个人偶怎么会有人生?但是赫伯特,如果你认真思考你就会发现,那十二段记忆里只有十一段痛苦……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伊莲娜目光缓缓落回赫伯特的脸上,对上他那双被愤怒与悲哀烧灼得发亮的灰色眼瞳。 “因为长廊中的第一段记忆,其实不属于你,也不属于艾诺克……它属于我。长廊上,一共有十四个人,当生者走过时,所有生者的记忆都在走廊上浮现,所以没有记忆的那两个人,就不是生者——就像是卡叶塔娜,就像是你。 “你已经死了,赫伯特……死在这一切的开始之前。” 这一刻,空气一片沉寂。 赫伯特不知不觉中后退,不知不觉中半跪下来,双眼紧闭,冷汗从他额上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那双灼亮的灰色眼瞳化作死寂和黯淡,木然抬头看向伊莲娜,向她露出一个习惯性的讥讽笑容。 “所以……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一切?”他的嗓音嘶哑,就像是被痛苦的利爪撕破,几不成调,“你已经胜利了……在一开始就大获全胜!只要你推开那扇门,一切都会结束,你将从生与死中升起神国、成就神位,而我——哈!我这个可悲可耻的失败者,只会抱着那可笑的一切成为你脚下的尸骨、登天的台阶……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一切?” 他笑着,声音古怪而悲怆:“还是说你连一个幻影的‘痛苦’都不愿意放过吗?” 伊莲娜怜悯看他:“不,赫伯特,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刚刚诉说的那一切,都是你为我准备的。是你,构筑了这一个仪式和世界,也是你,意图塑造一个崭新的痛苦与灾厄之神。但很可惜,你忘了问我的意见,而我的意见是——我不接受。” 这一刻,赫伯塔愕然睁大眼,看到伊莲娜缓缓松开手,看到那朵由纸玫瑰变化而成的匕首从她掌心跌落在地。 “赫伯特,我很感动……我真的非常感动你为我付出和谋算的一切、感动于你交给我的这朵玫瑰,这一柄匕首。我很感动,这是真的——但我不准备接受,这也是真的。” 伊莲娜没有再看向赫伯特,提着裙子,走向前方。 “我相信你是爱我的,但很可惜,我并不爱你,所以我不能接受这一切。” 伊莲娜与赫伯特擦身而过。 下意识的,赫伯特想要伸手去抓那一抹从脸颊擦过的裙角,但他却抓了个空,如同命中注定。 “我不能接受你的馈赠,也不能接受‘痛苦与灾厄’的神位。赫伯特,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其实没有那么在乎人类,没有那么在乎生命,甚至也可能没有那么在乎我的族群、在乎你。哪怕有一天你们全部消失、就此湮灭,我可能也不会太过伤心…… “但是,‘不会太过伤心’不代表我不会伤心,‘没有那么在乎’不代表我毫不在乎。所以赫伯特,这就是我的决定——我会成神,依靠自己的力量成神,并且绝不会令我的神座之下布满死亡、灾难以及生者的尸骨!” 赫伯特心中涌出不好预兆,越发头痛欲裂。 “等等?伊莲娜……比阿特丽丝?你要干什么?” 伊莲娜来到了她撕破的那个“蚕蛹”前,回身看他。 “赫伯特,我会结束这件事,结束这个仪式,结束这所有的一切。但这不代表着我会成为那象征着痛苦与灾厄的神——我不会是痛苦,更不会是灾厄!” “我拒绝这件事!我永远地拒绝!” 话未落音,伊莲娜就在赫伯特震惊的目光下义无反顾地跳入蚕蛹内。 “伊莲娜?!等等,停下!伊莲娜!!” 赫伯特冲上前,定睛一看,发现伊莲娜的身形早已消失在了那片可怖的血肉中。 ——她回到了那个噩梦。 她坠入了最深的海与最深的梦——那个属于真正的赫伯特的梦! 第090章 踏碎噩梦 伊莲娜一路下坠, 从浅海到深海,从上层梦境到深层梦境。 她闯入了玛丽安的梦境,在玛丽安哭哭啼啼地捏着从报纸上剪下的伯爵照片, 祭奠自己死去的爱情的时候, 冲入对方的房间, 一把抢过照片撕碎。 “蠢货!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不过是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要结婚了, 这种事值得你这么伤心吗?” “什、什么?等等?!你——你怎么——” 在年轻的玛丽安的目瞪口呆下,伊莲娜二话不说,一把抓过她的衣领, 向窗外一抛。 “这样的噩梦都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玛丽安,我真是为你感到可耻!可耻!!” 看着呜哇大叫着坠下的玛丽安,伊莲娜趴在窗上,对她大声喊道:“就这样醒来吧!玛丽安!等你醒了, 大不了我带你去脱衣舞男俱乐部让你开开眼!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一个男人走了还会有第二个, 一群男人走了还会有下一群!什么都值得伤心, 唯独男人不值得!” “……啊?啊?!啊?!!!” 带着满脸的愕然与懵逼,玛丽安的身形下坠, 消失在了噩梦中。 伊莲娜气都不喘,直接拔腿跑向了下一个梦境, 闯入了那个属于博林男爵和加德纳男爵的共同的噩梦。 在这个梦境中, 博林男爵正在莫城古堡的娱乐室内打桌球, 而加德纳男爵正在他身后恳求他宽限。 然而博林男爵一意孤行,头也不回, 不但再一次拒绝了加德纳男爵的请求, 并严厉强调一定要赔偿那根遗失的紫宝石手杖, 否则就会将加德纳男爵送上法庭! 这一刻,在博林男爵没有看到的身后,加德纳男爵脸色慢慢狰狞起来,就像是有可怕的恶魔正在他心中孵化。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00节 然而就在那恶魔破壳而出之前,蒙着脸的伊莲娜便以法外狂徒的姿态出现了。 伊莲娜二话不说,一拳放倒了加德纳男爵,嚣张地踩着他的头,理直气壮地向在场的唯一一位自由人博林男爵开口勒索! “喂!你好像很有钱?这家伙则是你的朋友?那好,拿出一万金币给我,我就放他一条生路!否则我要他的命!” 加德纳男爵晕头转向间听到这可怕的勒索金额,顿时眼前一黑,悲愤欲绝,恨不得直接晕死过去。 毕竟——这可是一万金币啊! 他自己是绝对拿不出这个钱的,而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博林,也绝不可能用一万金币来赎回他的性命,所以……他难道就要交待在莫城了? 加德纳心如死灰。 但叫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什么?一万?!一万金币?!” 博林男爵先是震惊,脸上露出天崩地裂般的表情,可见这一万金币对他来说也绝对是个天大的数目。然而肉痛过后,博林男爵却竟然颤声应下: “我,我,那……好吧,好吧,我明白了……绑匪女士,我会全力筹备这些钱,但请女士你一定不要伤害加德纳……” “什么?!”在伊莲娜回答前,加德纳男爵就已经惊叫出声,“博林你——你为什么要——你傻了吗?那可是一万金币啊!!” “我当然知道!我难道不知道那是一万金币吗?!”博林男爵痛斥无用的加德纳,“但我又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要为了那些钱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甚至是我唯一的朋友,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但你死了可不会再活过来了!” “可你刚刚明明还——” “我让你还钱,不过是想要让你改改这个散漫的性格、想要让你上进一点而已!路西恩殿下现在就在这座古堡,所以只要你表现出你的能力、向路西恩殿下宣誓效忠,那么对西境的无冕之王来说,一根手杖又算什么?” 短短的一段话语,却是这样大起大落。 加德纳男爵听得目瞪口呆,但博林男爵却已经咬着牙,低头掏起了支票本。 他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飞快地写下一万金币的数额,一边心痛得眼角抽搐,一边颤抖着手将这张支票递给伊莲娜。 可就在伊莲娜想要伸手接过时,被她踩在脚下的加德纳却蓦然发力,像是在这一刻用出了毕生的力量,挣脱了伊莲娜的控制,狂吼着将伊莲娜推向窗户,意图暴起杀人。 但低阶使徒的挣扎毫无意义,伊莲娜只是一声大笑,就将加德纳再度反制,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博林男爵被这兔起鹘落的变化惊呆了,直到加德纳挣扎着快要咽气时才震惊回神,大叫道:“不!不要!女士,请原谅加德纳的无礼!请你放过他吧!我给钱!我给钱!我——我可以加钱!!” “不!博林!你不、不准给!”加德纳面容发青,但却还是咬牙切齿,嘶哑的声音近乎咆哮,“不准给钱!我宁可、宁可死、死在她手上,也不会欠、欠你、一万金币!!” 博林勃然大怒:“你懂什么?给我闭嘴!” “该闭嘴的人是你!博林!你知道一万金币是多少吗?你知道给出这一万金币以后,你就基本什么都不剩了吗?!” “那又怎么样?那只是钱!” “那不只是钱!那是我的尊严!它对跟班不重要,但它对朋友很重要!!!”加德纳男爵大声咆哮,眼眶通红,声嘶力竭,“如果我注定要死在这里,那就让我死在这里!但我绝不能接受我是被我的朋友以一万金币买下来垃圾!” 对面,博林男爵像是被“老实人”这一刻的爆发镇住了,呆呆站在原地,表情空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伊莲娜看着这一幕,笑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博林男爵也抓在手里,一手一个,丢下二楼。 “看来你们的噩梦差不多该结束了。” “那就赶紧醒来吧!” 两个性格迥异的男爵在失重感中不断惊叫,却又在落地的瞬间消失不见。 伊莲娜继续奔向了下一个梦境。 在艾伦助祭的梦里,伊莲娜挡住了他要去往邓莫尔司祭死亡房间的路,一把抓住不明所以的他,丢出窗外。 而在德雷克公爵的梦境里,伊莲娜冲入书房,在抢过德雷克公爵手中的关于“夜莺案”的报纸后,她看了看报纸上安洁莉卡的照片,准备把德雷克丢出窗外的手蓦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向德雷克公爵露出一个笑容。 “德雷克公爵,原来你喜欢她?既然如此,在她行刑的那一天你为什么不去救她?” 德雷克公爵瞪视着伊莲娜,脸上惊怒交加:“你——你是什么人?你在说什么胡话?!来人!来——” 不等德雷克公爵叫人,伊莲娜就将报纸一把拍在他的脸上,咄咄逼人,厉声质问:“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去救她?那么多人救过她,即便他们无功而返,但他们的确付出过努力——而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既然如此,你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摆出这样的神态?!” “你懂什么?!”德雷克公爵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报纸,向伊莲娜怒目而视,高声反驳,“她是刺杀国王的犯人!她是整个王国的罪人!她是为了她所爱的人甘愿赴死的!我对她来说又算什么?!我要以什么立场去救她?!”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显得像一条舔狗、为了避免自己成为王国的罪人、为了避免自己失去现有的一切,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爱的女人去死?”伊莲娜轻蔑一笑,“你的爱情,也不过如此嘛!” “你——!!”德雷克公爵怒火中烧,原本漂亮的面庞在这一刻竟扭曲得可怕。 但伊莲娜毫不畏惧,一把抓起了他的衣领,厉声呵斥:“记住,德雷克,天底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当你选择了某样东西,就必定代表着你放弃了另一样东西!你既然在这件事里选择了权势,那就别给我摆出这幅悲春伤秋的恶心模样! “你要牢牢地记住你的选择,给我好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哪怕有一天你死在了这条路上,你也绝不能回头,因为你已经为这条路付出了代价,你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了,你明白吗?!” 伊莲娜粗暴地将德雷克公爵拖到窗边,毫不犹豫地将他丢出窗外。 “向前走!不要后悔!不要回头!” “没有人能够谴责你,但你要记住——是你选择了这条路,所以哪怕是爬,你也要给我爬到最后!!” 德雷克公爵脸上一片愕然,无知无觉地跌出梦境。 接下来,在一个又一个的噩梦里,伊莲娜不断地向梦的深处奔跑。 她冲进了路西恩的梦境,帮助路西恩将那群口无遮拦的小鬼揍成猪头; 她冲进了朱尔斯的梦境,在偷听的朱尔斯面前一脚踹开王后的宫殿,指着王后的鼻子将对方骂得狗血淋头; 她还冲进了邓莫尔司祭的梦境,在他摆下仪式准备入梦作死前丢掉了他的蜡烛,抢走了他的药草; 她还冲进了彭斯警长的梦境,在他烧掉邪神教会的资料前夺走了他的资料,扒下了他的警服,烧掉了他的警帽; 她甚至还冲进了赫西夫人的梦境,在赫西夫人纠结着“人类与怪物”“命运与抉择”时,一把将赫西夫人与卡叶塔娜都塞进车里,一脚油门离开城堡,直奔离开莫城的车站; 最后,她狞笑着冲进了管家卡尔斯的梦境,仗着他不会在上层梦境里真正死亡,将他一遍遍揍得头破血流! 卡尔斯,这是这么多祭品中最令伊莲娜讨厌的家伙。 他的痛苦在伊莲娜看来是如此令人恶心,如此无病呻吟,因此伊莲娜倒要看看,在肉体的极致痛苦下,他心里的那点恶毒和痛苦到底算不算痛! 于是接下来,在伊莲娜的铁拳下,卡尔斯被揍得嗷嗷大叫。他先是震惊辱骂,最后是痛哭流涕地求饶,显然一身的傲慢都被伊莲娜锤成了渣滓。 伊莲娜看着这个老家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冷笑一声,再不耽搁,拖着他直奔楼顶,从古堡的最高处将他丢了下去,丢出了梦境。 于是,就这样。 一个接一个。 整整十一个人,整整十一个祭品,就这样离开了梦境。 当初,当伊莲娜从梦的长廊中奔跑离开时,她走过了这整整十一人的痛苦记忆和苦难人生;而当她折身回返时,她带着锐不可当的凶悍与无畏,踏碎了痛苦、踏碎了暗无天日的噩梦,将他们带去了有明天存在的现实! 而在最后的最后,在伊莲娜准备进入最深层的噩梦,去见这个仪式的幕后黑手、梦境的真正主人时,她像是发觉了什么,蓦然侧身,发现那个非人非物的卡叶塔娜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看她。 “为什么?” 这一刻,卡叶塔娜那木偶般僵硬的脸上,第一次浮出了明确的不解。 “你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为什么要在最后一步停下?” 伊莲娜看着卡叶塔娜,微微一笑。 卡叶塔娜的问题,她曾在梦的长廊上听过。 而那时,伊莲娜正执着于寻求真相,并且怜惜赫西夫人的一腔爱子之心,所以拒绝了卡叶塔娜“合二为一、回归纯净”的请求。 而此刻,伊莲娜自然还是会拒绝,但却不再是为了赫西夫人,而是为了自己。 “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伊莲娜站在天台边缘,回身直视这只小小的人偶。 “因为那九十九步不是我走的。卡叶塔娜,如果一条路不是由我亲自踏平,那么这条路就对我没有意义;如果胜利的王冠不是由我亲手摘下,那么那个王冠就对我毫无价值!” 话未落音,不等这只小小的人偶回答,伊莲娜便笑着张开双手,从天台倒下,坠入了那深渊一般的湖泊,去拥抱最深的噩梦。 “我的神位,必将由我亲自来取!” 第091章 去往现实 一层又一层的梦境。 当伊莲娜坠入那深渊一样的湖泊中、当冰冷得令人窒息的湖水没过她的口鼻时, 她闭上了眼。 而下一秒,伊莲娜就听到了风的声音在耳畔呼啸。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从色彩斑斓的深海坠向无边无际的黑暗城市。 这一刻, 海天倒置。 如果说浅层梦境是贴近现实、有着基本可以自圆其说的逻辑和井然有序, 那么深层梦境是由无数幻象、无数连记忆主人自己都不记得的记忆碎片捏成的。 因此在这样的深层梦境中, “混沌无序”是此地的唯一主题。 就像是伊莲娜坠入的第一个梦境碎片。 在这一个碎片里, 伊莲娜又一次来到了莫城古堡。但不同于现实或浅层梦境里那座庄严而华丽的城堡,这里的城堡黑暗湿冷,扭曲怪诞, 难以言喻的恶臭从每一道墙缝和地砖内散发而出,令人怀疑这看似正常的石砖内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东西。 伊莲娜行走在这条黑暗的长廊上,分明理智和眼睛告诉她,这里除了黑了点臭了点之外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她的直觉与灵感却向她发出一阵阵的尖啸, 就好像她此刻正漫步在一只恶兽的喉管中,并且还在不断走向它的胃部。 伊莲娜谨慎地在原地停留片刻, 没有再继续行动, 而是等待这座古怪城堡可能会有的驱逐或攻击。 果不其然,很快的, 走廊深处传来一阵黏腻的声音,就像是血肉掉在地上的滚落弹动, 又像是粘膜与石板摩擦时发出的生硬又令人作呕的声音。 伊莲娜眉头紧皱, 心中暗暗警惕起来。 然而奇怪的是, 那恶心的黏腻声并没有向伊莲娜走来,而是像没有看到伊莲娜一样, 从走廊的另一头穿过, 匆匆向着某个方向远去了。 伊莲娜略作思考, 立即决定跟上去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跟上前去,与那发出黏腻声的可怕怪物越靠越近。 而随着距离的拉近,伊莲娜震惊发现前方的怪物虽然咋看起来人模人样,有着正常的人形与四肢,穿着正经的女仆服,但细看之下却会发现对方的真面目极其古怪可怕—— 只见这怪物的整个人都如同被剥皮的青蛙一般,不但血肉和各种组织肆无忌惮地暴露在空气中、可以令人清晰看到每一根肌肉纤维与血管的颤抖,甚至是那两只疑似手的部位,都是由一块块丑陋的血肉和结缔组织黏合而成! 怪物很快在长廊上聚集起来。 它们有着相似的丑陋、相似的可怕,穿着相似的仆人制服,佝偻着相似的背部,迈出相似的迟缓步伐。 它们行走在长长的黑暗走廊上,赤裸无皮的血肉之足每迈出一步,地面就会发出一声令人反胃的啪嗒声,而它们交谈时的话音,也如同尖锐的石头划过玻璃一般,发出令人心浮气躁的烦乱之音。 伊莲娜强忍着头痛和心烦,忍耐地听着它们叽叽喳喳,尾随着它们一层层向上,来到了最高层的五楼,看着它们聚集在某个房间之外,像是正不安地等待着什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01节 而很快的,结果出来了,随着房间内里一声尖利的惨叫,怪物们欢呼起来,向房间内一拥而入。 伊莲娜谨慎上前,远远打量房间,只见那黑暗的怪物巢穴内,一个血淋淋的婴儿双眼紧闭,被怪物们捧了出来,在众怪物面前高高举起,激动地说着什么,其模样就如同煽动者在演讲台上举起他的道德王座、野心家在战场上举起他的胜利火炬。 伊莲娜忍不住为这古怪的一幕微微皱眉,又向前走了两步。 于是下一秒,她看到不哭不笑的古怪婴儿蓦然睁开了眼,露出一双冷漠的灰色眼瞳。 伊莲娜一震,心中一凛,霎时间明白过来: 等等!难道说这里的一切都是—— 短暂的梦境碎片消失了。 但下一个碎片接踵而至。 伊莲娜一个晃神,就发现自己从梦境的旁观者变成了梦境的参与者,不但身处一间熟悉的、但却又比记忆中更阴冷黑暗的书房,而且手里还多了一本书。 伊莲娜好奇翻开手上的书看了看,发现上头都是些狗屁不通的疯言疯语,就好像写这本书的人压根就神志不清,或者干脆就喝了假酒。 她奇怪皱眉,刚琢磨着这样的一幕就近代表什么,而下一秒,她听到书房的门咔哒一声,被人从外头打开,紧接着,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怪物蠕动着靠近,伸出它血肉外翻的丑陋的手,将一个漂亮干净的小男孩推进书房。 “小主人,这位就是你新来的家庭教师,巴兹尔先生,快,快去跟他打个招呼。” 管家模样的怪物,此刻口中发出的竟是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那是属于管家卡尔斯的声音! 但伊莲娜对此并不惊讶,因为早在上一个梦中,她就有所猜测。 她若有所思,隔着半个书房,定定看着面前的孩子,只见对方微微歪头,迎着她的打量,精致漂亮的脸上面无表情,灰色的眼瞳却带着细微的奇怪与好奇。 在这一瞬间,伊莲娜看着男孩人偶一样精致又空洞的表情,竟有片刻幻视了人偶卡叶塔娜。 伊莲娜心中生出了些许古怪情绪,而不等她想明白,她就听到这个小小的人偶说道:“你不是巴兹尔先生。你跟他们都长得不一样……你是谁?” 伊莲娜心中一震。 门口,怪物管家也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当下发出骇人的咆哮。 伊莲娜捏紧拳头,凛然瞪视这个怪物管家,准备再一次用拳头让对方明白什么叫做“合法自卫”。 但梦境再次戛然而止。 只是一眨眼,伊莲娜又来到一个新的梦境碎片中。 这一次,梦境的发生地依然在书房,而在书房内等待着她的也依然是那个灰色眼睛的小男孩。 但伊莲娜却敏锐发现,此刻的小男孩比刚刚稍稍长大了一点,甚至就连黑暗而死气沉沉的书房,都明亮了许多。 伊莲娜环视四周,细细打量。 没等她理出一个头绪,小男孩便也看到了她,眼睛一亮,手下用力,从高大得像是要将他淹没的高椅上跳下,噔噔跑到伊莲娜的面前,扯住伊莲娜的衣角。 “这次是什么?”这个刚刚还如同一个小人偶一样的漂亮孩子,这会儿像是活了过来,仰头看她的灰色眼睛甚至像是会发光,“这次你给我带了什么?” 伊莲娜:啊?我竟然带了什么吗? 伊莲娜茫然地在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什么东西。 她拿出来一看,赫然发现那竟然是一朵随手叠成的纸玫瑰。 只不过,不同于伊莲娜曾见过的精致的黑色纸玫瑰,这朵从她自己身上摸出来的纸玫瑰,实在是粗制滥造极了,就连边线都根本没有捏紧,可见叠它的人要么根本没上心,要么就是个纯粹干不了手艺活的脚艺人。 这一瞬间,对着这样的一朵纸玫瑰,就连脸皮厚如城墙的伊莲娜都忍不住生出些许羞愧来,手掌一拢就要把纸玫瑰揉散,装作一切无事发生过。 可小男孩却伸出手,阴影如臂指使,在伊莲娜动手碾碎前接过了这一朵粗糙的纸玫瑰。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将纸玫瑰捧在掌心,低头看它。 分明那只是一朵再寻常不过、再粗制滥造不过的东西,但他捧着它的手如同捧着一个崭新的世界,注视着它的目光如同注视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谢谢。” 许久,他抬头看伊莲娜,年幼而漂亮的脸上浮出近乎羞涩的微笑。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礼物,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伊莲娜:“……” 伊莲娜感到自己死去的良心开始攻击自己。 她欲言又止,实在很想说“这种东西不用珍惜也没关系”,但没等她开口,梦境再次破碎。 她再次去往了下一个梦境碎片。 这一回,她不再是梦的旁观者,也不再是什么巴兹尔先生,反而潜伏在水下,好像变成了一尾小小的鱼儿,正在熟悉的城堡下方的湖泊里游来游去。 伊莲娜甩着尾巴,为自己此刻的状态惊讶新奇不已,而就在这时候,湖泊旁,一个高大的阴影蓦然靠近,紧接着,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 “‘陌生人’小姐,你还在吗?” 一捧花瓣丢在湖泊中,零落地砸中了伊莲娜小鱼的头。那随着水流沉浮的香气刺鼻极了,惹得她在湖泊下喷嚏连连。 伊莲娜震惊不已,没想到竟有人会对她这条无辜小鱼下此毒手! 她恶向胆边生,顶着花从湖泊下浮起,就准备喷那个手贱的熊孩子一脸湖水,但当伊莲娜从湖底浮起后,她才惊讶发现,这个会用花瓣砸无辜小鱼的熊孩子,竟然有一双熟悉的灰色眼睛。 少年看着伊莲娜从湖底浮出,眨了眨眼,灰色的眼睛浮出顽皮笑意。 “陌生人小姐,今天还是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什么都不知道的伊莲娜默然无言,只能吐出一串无语的泡泡。 少年叹了口气:“那好吧,我明白了……反正陌生人小姐你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又任性,我早就习惯了……对了,陌生人小姐你好像是从城堡外来的吧?你能告诉我城堡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外面的人也是像城堡里的大家这样丑吗?唉,我可真不喜欢这里,这里给我的感觉太讨厌了……陌生人小姐,你能理解吗? 大家都说这座城堡很漂亮,有着悠久的历史,代表着家族的辉煌和荣耀,可在我看来,它明明又黑又臭,真不知道有哪里值得夸耀的,还有管家和赫西夫人、那些男仆与女仆们,大家都一副训练有素彬彬有礼的样子,可是他们明明就是一团团超丑的怪物嘛!还有……” 少年浑然不见日后的冷酷模样,甚至还对着一条无辜的小鱼喋喋不休,言语中充满了对城堡外的世界的幻象,以及对这个丑陋的世界和丑陋的“肉团”的抱怨。 伊莲娜不知为何,在这一刻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但很快,管家卡尔斯催命般的声音在城堡内响起,不断呼唤,于是少年发出一声不悦的哼声,拍了拍自己沾上浮草的裤腿,向伊莲娜道别。 “陌生人小姐,你下一次什么时候来?你说的那个不使用使徒力量就能成功瞬移的魔术,我很快就能学会了!我保证,等你下一次来,我一定可以变给你看!” 少年骄傲地夸耀着自己的聪明,像是个年轻气盛沾沾自喜的孩子。 但看向伊莲娜的眼中,却盛满了对下次见面的期待。 伊莲娜看着这样的少年,心中犹豫,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不该回答,或者说该回答什么。 可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分明没有张口的她声音却自然响起—— “放心,我们会再见的。” 它不像是友人的告别,而像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宣告。 “赫伯特,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在这之后,这个梦变得越发杂乱无序。 有时候,伊莲娜闯入的是一段完整的记忆,看到“自己”与成年后的赫伯特坐在起居室内,进行一段看似平常实则暗潮汹涌的对话; 有时候,伊莲娜闯入的是一个破碎的画面,看到赫伯特独自站在深蓝的房间内,垂眼注视地上的一捧金色鳞片; 有时候,伊莲娜甚至会听到一段歌声、一只海鸥的鸣叫,或者一个磕磕绊绊地练习并不好笑的笑话的人声; 有时候,伊莲娜又会嗅到血液、大海、金属、死亡的气息…… 伊莲娜感到自己像是在下坠,又像是走在一条永无尽头的旋转楼梯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脚下踏着的是木头还是海洋,接下来会出现的是记忆还是噩梦。 但无论是记忆还是噩梦,一切总有尽头。 于是,终于,在记忆的最深处,伊莲娜又一次来到了熟悉的书房。 只不过这一次,书房内窗明几净,灯火明亮,而坐在书桌后的男人也是身形高大,带着金边眼镜捧着书的模样温文尔雅。 他既不像是深层梦境里那个傻乎乎的人偶、跳脱的少年,也不像是浅层梦境里那个受气包艾诺克、野心家赫伯特。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是伊莲娜理论上很熟悉,但实际上却又陌生得从未认识过的人。 伊莲娜隔着书房,遥遥看他。 而对方也感受到了伊莲娜的注视,合上书本,抬头看她。 “你来了。”男人微笑开口。 伊莲娜反问:“你知道我会来?” “我不确定,我只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男人平和地说着,态度坦然诚恳,就像是与老友叙旧。 “又是准备?”伊莲娜挑眉质问,“你曾经准备了一场仪式、十二个祭品,以及无数的噩梦。现在的你又准备了什么?赫伯特,既然你看到我出现在了这里,你就应该明白,我已经拒绝了你准备的一切,对吧?” 赫伯特笑了笑:“对,我知道。”他微微一顿,说道,“所以我做好了跟你告别的准备。” 这一瞬间,伊莲娜骤然失声。 她所有的尖锐与咄咄逼人、所有藏在心底的不赞同,都在赫伯特逆来顺受的态度下无声消融了棱角。 她扭头看向窗外那斑斓扭曲的色块,有一瞬间下意识回避了对面男人过于平和的视线,但也只是这一瞬间,她又立即转了回来,直视对方的眼睛。 “我不赞同你做的一切。” “我知道。” “我也不准备接受你给我的一切。” “……我知道。” “所以你现在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当所有的隐忍与谋划都付诸东流,当所有精心准备的一切都被毫不留情地掀翻,这个男人就真的没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吗? 这一刻,伊莲娜终于忍不住再度质问。 对面,书桌后的赫伯特沉默了数秒。 他定定看着伊莲娜,张了张嘴,灰色的眼瞳下涌动着无数伊莲娜难以理解的情绪,胸口也像是堵了千言万语。 可最后,他只是垂下头,从怀中拿出了一朵年代久远、粗制滥造的纸玫瑰。 一切的语言都不再重要,那被掩藏的一切也不必再被理解。 他抬手,轻轻将这朵纸玫瑰递给了伊莲娜。 “陌生人小姐,这是你遗落的东西。” 他平静而温柔。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02节 “现在我将它还给你。” 伊莲娜怔怔接过这朵熟悉的粗制滥造的纸玫瑰,脑中一片空白。 她无法理解、不可思议—— 就像是虚假与真实交错,梦境与现实重叠。 这一刻,伊莲娜茫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有些辨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赫伯特说:“陌生人小姐,你知道梦的外面是什么在等待你吗?” 伊莲娜迅速回神,点头道:“我知道。” “你知道当梦界离开现实后,莫城和莫城的你将会迎来什么吗?” 伊莲娜再次点头:“我知道。” “那好。” 赫伯特微微一笑。 “那就去吧,陌生人小姐,你想要做的事,你总是会去做的。” 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仪式被彻底中止了。 噩梦的世界结束,倾倒的梦界也开始从现实消散。 不知什么时候,海水蔓延了出来。 它飞快地淹没了城堡,淹没了书房,淹没了整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不知不觉中,伊莲娜化作了金尾人鱼的模样,在这样的深海中游动,而赫伯特则推开了窗,指向了海洋一样深邃的天空——那就是现实世界的所在,是所有噩梦的起点,也是所有美梦的终点。 “去吧,陌生人小姐,那就是你想要到达的世界。” 伊莲娜从书房的窗口游出,但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回头看他。 此刻,城堡的大地早已化作泥沼、化作深海,明亮的灯光淹没在这样的海中,却又没有熄灭,而是被水晕开,折射出斑斓色彩。 伊莲娜注视着赫伯特,看着那个站在窗前凝望她的人从脚部开始,一点点化作石像。 她没有惊讶,没有阻止,也没有插手,因为她知道,赫伯特早已经死了—— 当噩梦消散后,噩梦中的亡魂也必将与噩梦一同沉入深渊。 “陌生人小姐。” 最后的时刻,这座石像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祝你所向披靡,如愿得偿。” 石像凝固,定格在这个纯粹的微笑上。 紧接着,他便与那座黑暗的古堡一块儿,缓缓沉入深渊。 伊莲娜看着他凝固,看着他消亡。 而当他的身形与城堡一同沉入深渊、再也看不到的时候,伊莲娜终于扭身,头也不回地游向天空,游向真正的现实—— 那个比噩梦更为可怕的现实! 第092章 直至黎明 梦境寸寸碎裂, 化作灰烬。 伊莲娜蓦然睁开眼,终于从现实中醒来。 窗外电闪雷鸣,那是如噩梦中一样的恶劣天气。 伊莲娜从床上坐起, 环视四周, 迅速打量, 发现自己此刻竟依然身处城堡的客房之中, 然而当她抬起手按在脸上时,却摸到了一层熟悉的胶质物。 她眉头一皱,来到窗边的梳妆台前定睛一看, 发现自己赫然还顶着克里斯汀女士的脸! 伊莲娜若有所思:看来现实的自己并没有失忆,所以没有撕掉伪装,而是按照原计划来到莫城古堡、顶着克里斯汀女士的名字开始活动了? 对,应该是这样,但是——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在真正的现实中, 当她与伪装成助手艾诺克的赫伯特来到莫城后,他们就按照原计划各自分开。 紧接着, 赫伯特在莫城的某处隐蔽之地——按推断应该就是在莫城城堡的地下——同时开启了生命母神与万物归一者的仪式、同时开启了两扇“门”, 并致使梦界与现实重叠,在开“门”的同时, 也遮住了两位古神的视线。 按照预言来说,从莫城中诞生的“新主”应当是祂们其中之一的从属、是祂们的得力干将, 所以在正常情况下, 祂们绝不会允许新神自立门户。也就是说, 如果没有梦界的倾塌和遮掩,这场仪式根本就无法走到第九十九步! 伊莲娜理解这所有的一切, 但是, 之后呢? 在开启仪式的这个空隙间, 自己又做了什么?自己在来到城堡后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在脱离梦境后,她记忆却还是一片空白? 伊莲娜摸了摸自己的头,有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转悠太久把脑袋烧坏了。 但很快的,她回神,将这些疑问按下,不再多想。 因为此刻根本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 ——当仪式中断,梦界消散,那两位被唤醒的古神,也必将看到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祂们必将降下雷霆之怒! 想到这里,伊莲娜用力撕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全新的、属于真正的灾厄女王比阿特丽丝的脸。紧接着,她按照梦中艾诺克的说法,迅速拆下自己身上碍于行动的外裙、宽大的袖子,三两下就将庄重老气的黑色长裙换做便于动作的行动服,最后,做好了一切准备的伊莲娜推开房门,大步走出门外。 此刻,无数被倾倒的梦界卷入的仆人与客人们也都纷纷醒来,被那恐怖的噩梦所惊扰,惶惶然地跑出房间,在这座偌大的古堡内慌张徘徊。 在这些人中,既有面色惊疑不定的管家卡尔斯,也有惊惶去寻找卡叶塔娜的赫西夫人,甚至还有两位男爵,以及感到事情不对离开房间的两位王子、德雷克公爵,以及彭斯警长。 他们就如同梦中那样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莫城古堡,在这里暂时住下。 而至于他人—— 伊莲娜懒得多想,从慌张的众人中迅速穿行,来到城堡外那座最高处的钟楼,用力摇响巨钟。 铛!铛!铛! 沉闷而又浑厚的钟声在雨夜中传出很远很远。 那些如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堡内徘徊游荡的仆人与客人们,都被这样的钟声召集,来到钟楼之下,仰头用或震惊或质疑或茫然的目光看着钟楼上的伊莲娜。 伊莲娜见钟楼下的人们都来得差不多了,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地说道:“诸位,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有一个可怕的仪式在这座城堡开启了,来自邪神的震怒,即将降临,所以——跑吧!” 伊莲娜高声说着,声音在暴风雨夜中传出很远很远。 “跑吧!用尽全力逃跑吧!离开这座城堡,告诉城市里的所有人,让他们离开这座城市!这是一座被邪恶浸染透彻的城市,灾难即将降临,就连生命教会也早已无法挽回,所以你们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逃跑!逃离这里!越远越好!!” 随着伊莲娜的宣告,本就因噩梦而张惶失措的仆人们变得越发惊恐不安了,其中的有些人甚至不听更多解释或发出更多的质疑,二话不说,直接掉头就跑! 不过一些见过大风大浪的大人物们倒是还算镇定,路西恩更是在钟楼下直接向伊莲娜开口质问起来:“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你有什么目的?你又有什么证据?!” 伊莲娜冷酷道:“我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目的,因为告知你们这些事的我就已经算是对你们仁至义尽了。接下来,在那可怕的灾难降临之前,我会一直守在这里,一直守到最后。如果最后的我活着,那你们大可自顾自庆幸,而如果我死了,那你们最好期盼自己能够在我活着的这段时间里跑得更快一点、更远一点!” “你到底是谁?!”暴雨中,德雷克公爵大喊,“你为什么要为了我们这样做?!” “我不是为了你们。”伊莲娜的声音越发冷漠,“我是为了我自己!” 这是一场关于立场、关于神位、关于自我价值的战斗! 关押室中的窃死者曾说,她为了逃避“痛苦”而上岸,如今仔细思考,那时的她或许正是对自己的前路感到了迷茫和痛苦,因为她显然并不甘愿永远成为万物归一者的眷族。 那么如今,事情终于走到终点,她终于要在此时此地此刻迎来一场彻头彻尾的、属于她自己的战斗! 或者胜,或者死。 再没有第三条出路! 而至于为什么她要在战斗开始前驱散城堡里的无辜者、给莫城的人们提醒,这也只不过是她的举手之劳罢了。 言尽于此,伊莲娜不再留恋,掉头就要离开。 但也正是在此刻,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这位女士的话……是对的……” 众人在这一刻回头望去,只见在艾伦助祭的搀扶下,像是一口气苍老了数十岁的邓莫尔司祭颤巍巍走出。 “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请大家……务必尽快离开……务必……让所有人都尽快离开……” 邓莫尔司祭老态龙钟,声音更是嘶哑,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上三喘,在这个暴风雨的夜里好像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伊莲娜微微皱眉,明白直视神“门”这件事到底还是给邓莫尔司祭留下了不可逆的伤害。其实认真说起来,邓莫尔司祭如今还活着都算是侥幸了。 有了邓莫尔司祭这位神职人员的背书后,这座城堡即将迎来可怕的邪恶之事终于被板上钉钉。 众人慌乱起来,一哄而散。 此时此刻,大家都别提什么身份了。 在邪神的可怕注视下,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逃跑的羔羊。 人群中,两个男爵掉头就跑,跑得毫不犹豫,而两位身份不凡的王子和公爵也被人流裹挟着,半推半就地离开了。 伊莲娜冷眼注视着这一切,看着管家卡尔斯脸上一时狂喜、一时迷茫、一时困惑,最后偷偷溜进古堡躲起来,可能是等待他的圣主降临。 她嗤笑一声,没有提醒这老家伙即将降下注视的可不仅仅只有生命母神,还包括万物归一者。 伊莲娜还看到赫西夫人慌张抱起卡叶塔娜,头也不回地离开城堡。而在赫西夫人的肩上,卡叶塔娜正轻轻靠着她,侧头静静看着四散的人群,最后目光飘向钟楼上的伊莲娜。 伊莲娜看了卡叶塔娜一眼,平静移开目光。 最后,伊莲娜看到了人群中仅有的两个没有逃跑的人——邓莫尔司祭和艾伦助祭。 她从钟楼上走下,来到二人面前,二人向她尊敬行礼。 那是生命教会在遇见异教圣者的礼节。 伊莲娜好奇问道:“你们怎么没有离开?” 邓莫尔司祭笑了一声,却因过于苍老衰弱而说不出话,于是艾伦助祭代他回答。 “因为守护莫城是我们的指责。”艾伦助祭尊敬回答,“大家都可以离开,但唯独我们不能离开。”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03节 “你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伊莲娜再问。 艾伦助祭笑了笑,带着涉世不深的年轻人特有的腼腆:“知道。” “但你们依然决定要留下来?哪怕明知你们的力量不过是无用的挣扎?” 邓莫尔司祭终于开口,和蔼道:“不会是无用的。” 伊莲娜挑眉:“哦?” 邓莫尔司祭道:“从黄金时代之后,人类就再不是陆地上的霸主了。那些比人类强大的神秘生物,数不胜数,无穷无尽……龙族、梦魇、血族、海妖、等等。但最后,强大的它们或是消亡,或是隐居世界的一角,唯有人类举起文明之火,在陆地上代代相传……女士,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伊莲娜笑了笑,没有回答。 邓莫尔司祭道:“是因为信念,女士,是因为总有人要将人类的不屈意志传承下去。对于我们这样的神的代言人来说,死亡从来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死亡面前的屈从,以及精神上的消亡与溃败。 “如今,在邪恶面前,大家都可以离开,唯独我们不能;在死亡面前,大家都可以逃脱,只有我们不能……女士,这就是属于我们人类的意志与传承,是这数千年来独属于我们人类的文明之光!而在这之后,在我们用性命将它传承下去后,它还会点亮百年、千年、万年,直至永恒!” 伊莲娜沉默片刻,向他们微微点头:“我尊敬你们的选择。在我死亡前,我会尽力保护你们。” “不,不不不,女士,你会错意了。”邓莫尔司祭笑着摇头,“我们并非是为了给你拖后腿才留下来的……”他用力喘了口气,道,“艾伦,快,给这位女士……” 话音中,艾伦助祭连忙拿出了一柄剑,一支笔。 其中,那柄剑造型古朴,沉重锋锐,流光内敛,是伊莲娜梦中从未见过的,但那支笔伊莲娜却挺熟悉——正是老司祭在仪式中用来画符的东西。 剑无疑是贵重的,而这支笔虽然不起眼,但按照梦中老司祭的郑重来看,无疑也非常重要。 果然,下一秒,伊莲娜就听到老司祭开口解释起来。 “这是屠恶之剑,是年轻时我剿灭了无数邪恶巢穴后,由当年的圣徒大人赠与我的利剑,对邪恶有着出乎意料的破敌效果……现在,我将它赠予女士你,希望它能在接下来的事件中,对你有所帮助。” 伊莲娜看了一眼,没有在这要命的关头虚伪推脱,果断伸手接下。 邓莫尔司祭欣慰一笑,又指向了那支血中带金的笔。 “这是近千斤金雪矿,和三千天的虔诚供奉才能制成一支的唤灵笔。它有着唤醒灵性、沟通神性的效用,是开启仪式或增强力量感的最好的媒介……女士,请伸出手来。” 伊莲娜依言伸手,打开手掌。 邓莫尔司祭拿起笔,颤巍巍在她掌心艰难画下一个符号。 邓莫尔司祭的动作极慢极慢,额上渗出无数汗水,好像每一笔都带着千斤力量,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唤灵笔却又消耗得飞快,一眨眼就短了一截,再眨眼又短一截。 终于,这这支笔消耗殆尽、化作粉末的那一刻,邓莫尔司祭也终于在伊莲娜掌中落下最后一笔。 伊莲娜低头一看,发现这个符号虽然不复杂,但莫名地让人眼晕,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很不了的东西。 “这是我们圣教的最高祝福……有着增强力量、提升幸运的效用。” 伊莲娜握紧了手,感到一股澎湃的力量正在体内激涌,并且越来越强,像是永无止境一样。 这样的祝福堪称可怕。 伊莲娜若有所思,看向邓莫尔司祭,发现这位老司祭果然越发地苍老无力了,就好像他最后的一点力量都被这个祝福的符号抽离,接下来他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等待死亡。 千言万语都无法道明这两样馈赠的重要性。 伊莲娜沉默片刻。 “我记下了。” 她说着,提着长剑,走向城堡。 “这一切,我会还给你们的——如果还有再见的机会。” 身后,两位神职人员遥遥看着她的背影,低声祈祷。 “祝您所向披靡。” 伊莲娜踏入城堡,踏入这座越发扭曲黑暗、阴冷潮湿的地方。 她先是来到地下,打开地下卧室的房门,果不其然在这里看到了赫伯特的尸体。 他自身就是仪式“痛苦”的主体,因此为了符合痛苦的属性,他的死状非常惨烈,就如同梦境中的艾诺克那样,化作了一地碎片,独留下一颗完整的头颅……以及放在他耳畔的那只纸玫瑰。 伊莲娜定定看着这样的赫伯特,没有进入打扰他,而是静静退出,将门反锁。 紧接着,伊莲娜顺着楼梯一路向上,随手拿了一盏防风的提灯,来到最高的露台处,从露台翻出,踩着瓦檐,站在城堡最高的顶上,将提灯的尖角刺入脚下的石墙,借着这一盏微弱灯光,仰头望向天空。 此刻,黑暗深沉。 在这个暴风雨的雷夜里,天空乌云凝聚,却无法遮挡来自域外的森然星光;地面远离海洋,但海风的腥味却无处不在。 伊莲娜站在这样的风雨中,看到天空与大地一同扭曲,星光与深海一同闪烁。 那来自不可知物的无形注视,令人颤栗悚然的怒火,以及如同实质的压迫,都在这一刻向伊莲娜涌来,在她的灵感中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可怕之音,像是要将她的人与灵魂都在这一刻撕成碎片! 面对着这样的一切,伊莲娜毫无畏惧,扫了一眼大地上那些渐行渐远、如同蚂蚁一样弱小又顽强的人们后,突然笑了一声。 “世上没有救世主,人从来不该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手中的长剑缓缓出鞘,金属的长剑在剑鞘口发出细微而危险的刮擦声。 “但如果世上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必将是我!” 伊莲娜丢下剑鞘,举起无畏之剑,向那星空与深海大笑出声。 “——来吧!” 向着无尽的狂风与暴雨,她一跃而起! 地平线上的黎明终于降临,撕破暴风雨之夜。 这一刻,画面定格,奇特的抽离感席卷而来! 在伊莲娜的惊愕茫然中,一个从未见过却又似乎莫名熟悉的窗口弹出,无数数据如瀑布一般倾泄而下,而最后的两行,赫然是她万分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文字—— [是否保存当前游戏进度?] [是/否] 第093章 光辉与胜利女神 如同定格油画般似真似假的奇特世界中。 伊莲娜扫过文字瀑布, 将所有的信息尽收眼中—— [恭喜玩家拓展副本“邪神的新娘·正篇”,本次拓展进度???] [恭喜玩家收录cg“梦的尽头”、“救赎”、“枯萎的纸玫瑰”、“文明之火”、“向神挥剑”、“黎明终至”。] [恭喜玩家获得装备:屠恶之剑] [物品详解:这是生命教会赐予那些在驱逐邪恶上立下赫赫战功的战士的最高荣耀。] [物品效果:装备此物品后,生命教会阵营好感度+50, 邪神阵营好感度-50, 攻击力+150, 破甲+60%, 穿透+60%,出血+60%,有极小概率出现“一击毙命”效果。] [恭喜玩家获得神纹:生命祝祭(时限一小时)] [神纹详解:这是生命教会中的最高祝福, 对绘刻此神纹的人有着极高要求,往往一个高阶使徒一生只能绘出一次。] [神纹效果:生命+500,防御+200,肉体活性+500%,肉体耐力+500%, 获得特殊效果“不屈”。] [不屈(特殊效果):你的恢复力十分可怕,只要无法将你一击毙命, 你都会迅速恢复、并一直处于巅峰状态。] …… [是否保存当前游戏进度?] [是/否] …… 这一刻, 伊莲娜满心都是懵逼。 什么?什么?什么? 这都是些什么? 什么叫“是否保存当前游戏进度”? 这是什么意思?! 与神对峙的高度紧张感,此刻仍然残留心中。 伊莲娜下意识做下决定:“保存!” 是的, 保存。 当然要保存! 她历尽千辛万苦,在这一层层一个个的梦境中转悠了这样久, 如今她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好不容易迎来自己的结局, 都到这儿了难道还要让她从头再来一遍吗? ——当然得保存! [游戏保存中……保存成功!] [正自动退出游戏……] 恍恍惚惚间, 伊莲娜头痛欲裂,无数似是而非的记忆与画面涌回脑中。 她蓦然睁开眼, 回到了真正的现实, 从床上蓦然坐起。 她环视四周, 看着那具备明显现代色彩的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眼睛越睁越大,神色由茫然木然一点点化作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卧槽?” “等会儿你不是吧?!!” 易文君一个虎扑来到游戏机面前,拿着它就哐哐开始砸地板。 “等等!不对!等等啊!” “别保存啊!我叫你别保存听见了没?!” 作为一个稍稍有点完美主义和强迫症的人,易文君就没想过要在打出完美结局前保存任何一个副本的游戏进度! 更何况,从如今她经历的三个副本的情况来看,这些副本之间应该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多上个副本中没看到的结局与真相,往往会在下一个副本中揭露,所以作为玩家,最好的做法应该是把所有的副本都打过一遍、联系上下文、了解过全部真相后,再从头开始,制定出一个完美的计划,收集完全部的cg,救下所有可拯救的npc,达成最完美的合家欢全员存活结局—— 这才是一个完美的游戏存档啊! 这才是玩家的最高追求啊!!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04节 结果她一个晃神间,怎么这就保存进度了呢?!! 这保存进度后她还能重来吗? 还有前篇的那个小龙,她可是说过要去救他的啊! 易文君心中火急火燎,简直恨不得拿刀架在系统的脖子上让它把刚刚的游戏进度删掉。 但系统非常有原则,说保存就保存,仗着它的钢铁之躯,闷不吭声,梗着脖子,任由易文君拿它哐哐砸地板,就是不删进度。 砸,你可劲儿砸呗,你就看是它这个游戏机先碎还是地板先碎。 最后,没等到哪个先碎,倒是住楼下的人先冲了上来,把易文君的门拍得哐哐响。 “里面的人怎么回事啊?你不睡别人也不睡啦?住酒店就能扰民吗?大晚上的在楼上叮叮哐哐没完,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易文君:“……” 彳亍口巴。 好言送走这位怒气冲冠的楼下住户后,易文君叹了口气,关上房门,来到床前,仰面躺倒。 “——呜啊!!!” 此刻,易文君再一次回想刚刚的事,再一次怒从心来。 她把自己的脸闷在枕头里,在床上左三圈右三圈地滚了两遍后,终于冷静了下来,拿起游戏机,重新审视上一次的游戏获得。 事实上,在封印自己记忆的这次副本中,易文君跟上个歌姬副本时那样,总共得到了两次结算提示。 而第一次的结算提示,正是在易文君与赫伯特的幻影于血肉世界里对峙的时候——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邪神的新娘·正篇”,收录结局“黎明之前”。] [恭喜玩家收录cg“噩梦回廊”、“痛苦之心”、“灾厄连锁”。] [本次游戏副本探索进度90%,评价b+]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需800恋爱币)/更换入场身份(需8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1500恋爱币)/回顾已通关游戏场景] …… 当时,游戏的画面正定格在伊莲娜止步于最后一扇深海之门前的那一刻。 而想来这也正是游戏中的结局之一——黎明之前。 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并不是记忆空白的“伊莲娜”,而是法外狂徒易文君,那么她可能就真的推门向前、收下她的第一个he结局和第一个神位了。 毕竟,游戏嘛,遇见npc向玩家送钱送装备甚至送神位,那都是正常操作,老套路了。 只要能够游戏通关,玩家完全可以无缝在救世主和灭世大魔王之间自由切换! 但很可惜,站在那里的是不知道自己在玩游戏的“伊莲娜”,所以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有些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总之,很遗憾。 易文君这一次的游戏副本还是没能打出一个好结局,并且因为当时的她正身处梦境,没有看到游戏提示,易文君同时也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而是选了继续打下去,也就是开始了“副本拓展”。 到了最后,关于这个游戏副本的拓展结局,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也不过是收获了一把剑和一个神纹而已……好吧好吧,是收获了一把超厉害的神器和一个超厉害的神纹! 其中,那把神器很好理解。它自带的“破甲”、“穿透”、“流血”效果,在战斗中绝对是一大杀器,更别提它的“一击毙命”效果了! 虽然情报中显示,这“一击毙命”的效果是“极小概率”,但极小概率也是概率啊!只要十次打boss的时候能够爆出一次这样的效果,那她就赚翻了! 再有就是“生命祝祭”这个神纹。 虽然这个神纹的时效只有一小时,但它加持的生命、防御、肉体活性和肉体耐力的效果,却非常可怕,等于是一下子将她的属性面板提升到了boss级别! 而那特殊效果“不屈”,更是令易文君目瞪口呆,等于是直白地告诉易文君“只要你不是一照面就被敌人锤死,那你就绝对不会死”! 太神了! 真的太神了! 此刻除了“太神了”之外,易文君竟想不到第二个形容词。 说实话,在得到这两样东西的加持后,易文君觉得当时游戏中的自己真的有跟邪神掰手腕的实力。 毕竟一来,当时的她用着比阿特丽丝的身体,基础属性本就不容小觑,加持神纹后更是翻了几番;二来,虽然当时的敌人有两大邪神,看似恐怖,但祂们其实离人间的距离很远,神国之“门”也没有被完全开启,因此实力定然不会百分百发挥出来。 综上所述,易文君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有可能反杀邪神的! 到时候,她踩着邪神的尸体,收录一个“人间之神”、“弑神者”这样的结局或称号,岂不美哉? 但这破游戏怎么就停下来了呢?! 想到这里,易文君又气得哐哐锤了两下游戏机。 游戏机例行装死。 骂也骂了,气也生了,游戏获取也复盘完了,易文君可算是松了口气,准备睡觉了。 她洗了个澡,又洗了个头,而就在她一边用酒店的吹风机吹干头发,一边检查自己的手机时,易文君看到了两条未读消息。 其中一条来自一个头像是斑点狗的照片的“陈”,他发的消息是“我妈和孟叔问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回来吃饭”,而第二条则是来自今天才刚加上的老同学沈淑姿。 易文君的联系人很少,收到的消息更少。平日里跟她联系最频繁的,除了她的发小顾梦城,就是手机运营商和各种骚扰短信。 而这个以斑点狗做照片的“陈”,则是她名义上的亲人,她的继兄,陈维洲。 而他口中的“我妈”和“孟叔”,自然也就是易文君那两位毫无血缘的继母和继父了。 易文君看着这条消息,稍作沉吟,很快回复。 [不了,最近工作忙,在出外勤,没时间。最近阿姨快生日了,我赶不回去,你帮我给她买个礼物吧。] 说着,易文君干脆利落地把自己到手没多久的工资转了一半给对方。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你干嘛?我又不是来跟你要钱的,还是你以为我给我妈买礼物的钱都出不起?] [当然不是,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易文君神色淡淡,飞快打字,三言两语将对方安抚,[但是阿姨和叔叔养我这么大,但在他们生日的时候我却没办法到场,那我出这点钱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还是说你想拦着我尽孝?] 果然,对面被易文君堵得没话说了,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收下了这些钱。 [你最好还是回来一趟。]那边继续打字,[你已经好几年都没回家了,你就没想过要回来看看吗?] 易文君笑了笑,打字。 [好,有时间一定。] 到这里,这件事就算是基本结束了。 易文君果断切出了对话框。 易文君清楚知道,自己天生就是那种冷心冷肺不合群的人,所以哪怕她明知道这个家庭的大家都能算是好人,也没有将她视作拖油瓶什么的,但她也从不以这个家庭的一员自称。 从十八岁之后,易文君就开始自觉地在外打工,自力更生,自己负担了自己的大半学费,并且在工作后果断从工资里拿出大半的钱,以各种借口持续给他们打钱,以偿还当年的抚养之恩。 这也是易文君在被分配到痛苦与灾厄之神神殿后感到晦气却又没有离开的原因。毕竟她身上还有债呢,哪能任性裸辞? 不过,这些琐事也就到此为此了,易文君从来没有融入过那个家庭的打算,所以毕业后,她向来只打钱,不回家,免得同处一个屋檐下时,双方都不自在。 普通人的生活或许就是如此,没什么戏剧性的好人和坏人,只有无数细小的琐事,和“合得来”“合不来”这样简单纯粹的说法。 易文君发呆了一会儿后,很快回神,打开了沈淑姿的消息。 而这条消息的第一句就让易文君大吃一惊。 [文君,你听说了吗?你们神殿的神像倒了!你现在睡了没?没睡赶紧过来看看吧!] 易文君一脸懵逼:神像?倒了?! 那玩意儿不是铜做的吗,死沉死沉的,这都能倒?! 易文君一个激灵,连忙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接通后开门见山: “怎么了?痛苦与灾厄之神的神像倒了?那不是三米高的神像吗?听说有两百公斤呢,怎么就倒了?” 那边的人沉默片刻,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满是茫然与困惑。 “什么痛苦与灾厄之神?”沈淑姿开始了自我怀疑,“太阳系神话里……有这个神吗?” “……啊?”易文君满心荒谬,“我不就是痛苦与灾厄之神的神殿使徒吗?你刚刚还发消息跟我说我们神殿的神像倒了,还记得吗?” “记得倒是记得……”沈淑姿的声音越发茫然,“可是文君,你难道不是光辉与胜利女神的使徒吗?” “……什么?”易文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光辉与胜利女神啊!”沈淑姿努力强调,证明自己的脑袋和记忆绝没有出问题,“光辉与胜利女神比阿特丽丝,你是你们神殿的高阶使徒,也是唯一的高阶使徒,你忘了吗?” 这一刻,易文君脑中一片空白。 第094章 世界线变动 大晚上的听到这样的消息, 易文君哪怕早已洗漱完毕正准备睡觉,但却也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连夜奔向留海市的使徒所。 一般来说, 为了方便使徒们行动, 每个市都会圈出一块地盘建起聚合型神殿, 而在神殿的旁边就是使徒所办公楼。 易文君由于是临云市的使徒, 在留海市这边只是挂名,因此她先是到达使徒所跟沈淑姿汇合,接着再在沈淑姿的帮助下办了个临时出入证, 这才终于来到……来到那座光辉与胜利女神的神殿。 光辉与胜利女神,比阿特丽丝。 只要是念着这个名字,易文君就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古怪,手也不由得按在了伪装成手环的游戏机上。 游戏副本取材于现实,这是易文君早就知道的事。 可为什么游戏里发生的事却会影响现实呢? 世界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件事,只除了她;所有人都将这样的改变视作“理所当然”和“本应如此”, 只除了她……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难道是因为那个“保存进度”的效果吗? 难道这就是“保存当前游戏进度将造成未知影响”的具体涵义吗? 有那么一瞬间, 易文君对这一切感到说不出的毛骨悚然,但更多时候, 她心中酝酿着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又或是畅快?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05节 还是一种“世界尽在我手中”、“世界因我而改变”的狂喜和狂妄? 太复杂了, 易文君说不上来。 她只是沉默地打开了游戏机里自己当前的人物面板。 …… [姓名:易文君] [阶位:高阶使徒] [信仰神系:第五神系-光辉与胜利女神] [属性:攻击4, 生命3, 防御3,速度4] [天赋能力:神眷者、胜利指向、音乐之恶] [能力描述:] [神眷者(a级)-你与你所信奉的神灵有极高的契合度, 是当之无愧的神眷之人。在神灵的眷顾下, 你将自动获得看破黑暗与邪恶的视野, 并且永久提高50%的幸运值] [胜利指向(a级)-并非命运的指引,而是胜利的指向!使用能力后,在胜利的指向下,你将提高50%的幸运值(持续时间1h,冷却时间24h)] [音乐之恶(a级)-能与美妙音乐共振的,唯有灵魂,而当所有人都为了你的音乐而痴迷沉醉时,他们的灵魂也就被你操纵在了手中。] [当前装备:人鱼之心、谎言之回声、屠恶之剑] [装备描述:……] [当前称号:激进派] [称号效果:……] [当前神纹:生命祝祭(时限一小时)] [神纹效果:……] …… 所谓的第五神系,自然就是那位至今为止还因众人扯皮而迟迟无法确定的第五位主神。 易文君怎么没想到,自己只是玩了一个游戏,只是选择了一次“保存”,她就蓦然从死亡神系的使徒变成了第五神系的使徒,并且自己的使徒能力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但是,幸运? 这个在游戏中往往所向披靡的厉害能力,在现实中真的能够起作用吗? 太多的惊愕与变故堆积在心头,易文君一时间难以说出话来。 她沉默地跟在沈淑姿身后来到神殿,沉默地与沈淑姿一块儿站在光辉与胜利女神的神殿之中。 她看着跌落地上的四分五裂的铜像碎片,耳畔则是无数看热闹的使徒们的窃窃低语。 “……哇,这可厉害了,两百多公斤的铜像,说崩就崩,这豆腐渣工程也太厉害了,当初做神像是外包给了哪个公司,我看他们要惨喽!” “好像就是联启集团承包的。” “啊?联启集团还包这个?” “大集团肯定是啥都干一点,都是为了赚钱嘛,不寒碜。” …… “真奇怪,我看这铜像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你看这内部结构,绝对是稳的,怎么这会儿说碎就碎了?” “别是被哪个路过的无聊使徒砸碎的吧?” “不会吧?谁这么无聊啊?而且这可是损坏公物!严重点指不定要被驱逐出神殿的!” …… “监控呢?神殿不都该有监控的吗?有人看过监控了没有?” “看过了看过了。” “怎么回事?说说呗。” “说啥呀,监控里什么都没有,那铜像就是自己碎了的!” “啊?这不能够吧……” …… 易文君一边听着这些纷纷的议论声,一边认真审视地上的铜像碎片,想要推断出那位“光辉与胜利女神”的铜像的真容。 然而铜像碎得实在太过彻底,于是易文君只能在自己脑中回想最初的那座神像——那座属于痛苦与灾厄之神的神像。 易文君清楚记得,痛苦与灾厄之神的神像是一个带着王冠手捧枯萎花环的奇特人形。 这里之所以用“人形”,是易文君因为根本看不出神像的性别和真容。 在易文君的眼里,痛苦与灾厄之神的神像实在古怪,就像是行走在路上的人突然被一块飞翔的大床单糊住,从头遮到了脚。除了下方隐约可见的人形、头上华丽的王冠,以及手上捧着的枯萎之花外,这座神像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易文君对于这座神像的最初猜想,是祂使用了床单糊脸的天降横祸来诠释“痛苦”与“灾厄”两个元素。 但后来翻了翻神像设计者的采访,易文君才发现,原来那位设计者说过,神像头顶的王冠是象征祂作为神的权威,而神像那一身违反常理的纱丽装饰,则代表祂用世界规则束缚己身已化作人形的痛苦,至于手上的那个枯萎花环,则是与“生命”对立的“灾厄”之象征。 这样的设计,完美诠释了神灵代表的“痛苦”与“灾厄”,甚至暗示了这两样元素内里隐藏的扭曲与恐怖,体态约束困顿中又不失疯狂与张力,绝对是设计上的集大成之作,balabalabala…… 易文君:“……” 行叭,你高兴就好。 而如今,在这条已经悄然发生变动的时间线上,替代那位痛苦与灾厄之神而出现的光辉与胜利女神,其神像必然与那个扭曲的人形不再相同。 但祂的真面目又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 怀着这样的好奇和隐约的激动,易文君回到酒店,早早睡下。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拿着临时通行证来到神殿前,等待并期盼着新神像的到来。 只能说,联启集团不愧是大集团,没有让易文君的期待落空。 这一天,时间才刚到八点正,联启集团的货车就开到了神殿前,上头载着用防尘布裹好的高大神像,想来在听说神像碎裂后,联启集团就第一时间赶制了一座新的神像送来,也不知道这么快的速度下到底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易文君远远看着这一幕,看着联启集团的人与神殿负责人交涉,看着数十个货运工人一拥而上,在机械和人力的合作下,将沉重的神像缓缓挪向神殿的方向。 而就在神像被运到广场、从易文君身旁不远处路过时,突然间,一阵强烈的风吹过,那不知怎么的没有系好的防尘布,便就这样在飓风下和人们的惊呼中“呼啦”展开,腾空而起,随风而去。 人们大喊大叫,紧张地追着那块巨大的防尘布,唯恐它砸到什么人。 而完美与防尘布擦身而过的易文君,则在此时终于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神像的真容—— 只见这座神像右手持剑,左手提灯,以一个极具动感的迎战的姿势定格。祂衣裙轻盈,身后的披风飞扬,如同两只巨大的羽翼,分明长发散落肩头,但半点不显狼狈,反而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英勇与力量感,好像下一刻祂就会从这凝固的神座上飞向天空! 易文君仰头凝望这座巨大神像,看着那似是而非的长剑与提灯,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若有所思,将脸颊前飞扬的长发轻轻挽到耳后。 而与此同时,远处正在跟神殿负责人交涉的赫伯特,突然心念一动,心有所感,转头看来。 这一刻,烈风中,他看到易文君耳畔长发与神像羽翼飞向了同一个方向。 第095章 幸运加持 在这之后, 网瘾女青年易文君,没有再在第一时间登录游戏、进入副本。 这其中的原因很多,比如说她要抽时间练习和测试一下自己的新能力, 看看到底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又比如说游戏机那一保存副本就直接改变世界线的结果实在令她心中惊疑, 还比如说现实世界接踵而至的琐事, 等等。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真正令易文君迟迟没空登陆游戏的,说到底还是因为留海市的那件连环杀人案。 易文君记得很清楚,最开始的她就是因为感到[邪神的新娘]这个“就地取材”的副本, 跟留海市的这件连环杀人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才进入副本,准备探究真相。 可副本内的发展却实在令她抓瞎。 首先可以确定,[邪神的新娘]这个副本其实分为“剧本线”与“分歧线”。 剧本线不用多说,自然是走向真结局的路线, 也就是比阿特丽丝来到古堡,探明一切, 并最后接受了痛苦与灾厄之神的神位, 成就新神的路线。 她易文君作为玩家,虽然止步于最后一扇门前, 并且还搞出的新结局和一个新的神座,但至少在这个结局中, 她99%都走在正确的路线上。 但问题很快来了——这条线路, 跟现实世界好像没什么关系啊?! 倒是在“分歧线”里, 也就是那条她打了四遍都在鬼打墙、始终没能到达任一结局的线路里,那些被当作祭品的人的陆续死亡看起来倒是跟留海市杀人案十分接近了……可仔细想想说不通的地方却更多。 比如说易文君直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的那个问题:在分歧线路里, 最开始死亡的卡叶塔娜到底是谁杀的? 如果以比阿特丽丝成就痛苦与灾厄之神的结局作为“真结局”来看, 那么易文君合理推测, 在[邪神的新娘]这个副本里,应该还有两个大方向的结局—— 其中一个方向,是比阿特丽丝既没有接受赫伯特的安排,也没有放弃神位,而是选择杀死卡叶塔娜,取回自己遗落的那一丝灵性,成为预言中的代表着“灾厄”的邪神、万物归一者的左膀右臂; 而最后一个,就是比阿特丽丝谁都没有杀死,谁都没有拯救,跟赫伯特一块儿沉入深渊。 易文君觉得系统应该会挺喜欢最后一个结局。 总之,在真神结局、邪神结局、死亡结局这三个大方向的路线里,卡叶塔娜只有在邪神结局里才会迎来死亡,并且应该还是比阿特丽丝亲手杀死的。 可是易文君很确定,在分歧路线中杀死卡叶塔娜的人不是自己。 那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灾厄女王”,也没有触发过灾厄的力量,不存在引发厄运致使卡叶塔娜死亡的可能。 而要说她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杀了卡叶塔娜”,这也并不可能,因为卡叶塔娜是在下午六点左右死亡的,而易文君则在那一下午都坐在书桌前死记硬背,拿出了自己当年参加高考的精神头,准备背下那一整本《世界周游笔记》,好成功以克里斯汀的身份赢得卡叶塔娜家庭教师的职位。 ——她都过得那样忙碌了,哪还有时间去杀人、而且还是连杀两人? 与此同时,要说是赫伯特杀了这两人,也并不合理,因为赫伯特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赫伯特在副本的开场前就死亡了,这是不可逆的事件。 而他的死亡以及他的谋划,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让比阿特丽丝成功登上神座。 因此,他哪怕在梦中杀了所有的人,也不可能杀害卡叶塔娜,因为卡叶塔娜是只能由比阿特丽丝杀死的人。 但偏偏卡叶塔娜又是分歧线路中第一个迎来死亡的人…… 奇怪,奇怪! 不合逻辑,也不合情理。 真的是太奇怪了! 易文君反复思考这件事,却怎么都想不通这一条最“贴近现实”、但却又最无法解释的路线到底是怎么回事。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06节 后来,易文君还曾试图重新进入副本查看,甚至是试图重刷副本的前篇,只可惜在进行过保存后,游戏副本彻底化作了灰色的锁定状态,无法再被选择了。 易文君:“……” 就知道会这样! 易文君烦恼了一整天,有时候。她是在想卡叶塔娜的死亡原因,有时候,她是在想这个连世界线都能改动的游戏机的来历,而有时候,她是在想留海市杀人案当下的调查进度,还有时候…… 就这样,易文君从白天坐到黑夜,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一天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而第二天,易文君刚一醒来,便福至心灵,脑中灵光闪过: 等等,她为什么一直要这样将副本的内容往现实身上生搬硬套呢? 虽然系统的确说过,副本内容算是“就地取材”,但“就地取材”不代表没有“艺术加工”呀! 所以,根本不需要将副本人物和副本内容向着现实人物和现实内容一一对应,因为很可能对到最后发现一切细节都是张冠李戴,乱七八糟。 忘掉那些花里胡俏的死法吧,忘掉那些身份各异的死者,忘掉那些稀奇古怪的诡异! 此时此刻,她只需要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仪式! 有人正在进行一场庞大的仪式! 在副本里,这是成神的仪式,而在现实中,易文君虽然暂时无法看清真相,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场仪式必然也十分庞大复杂,将会对世界产生深远影响,甚至很有可能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 没错,这就是最后也是最初的真相! 其它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这个真相的衍生品而已! 推测到这一步,易文君心中一阵振奋。 她从床上坐起,迅速决定发条消息,暗示此刻还在监控联启集团的顾梦城这些关于仪式的事,并让顾梦城提醒左副所长注意一下留海市使徒所的行动。 由于留海市使徒所的盛所长有着强烈的领地意识,严厉拒绝了临云市左副所长的帮助,并声色俱厉地表示这件留海市连环杀人案一定要由他们留海市的人来解决。 为了避免直接的冲突和麻烦,易文君便巧言令色、祸水东引,把临云市使徒所的支援人员诓去监视起了联启集团,避免与盛所长以及那个奇怪的城堡发生直接冲突,也算是让留海市的使徒们当当探路前锋,大不了事情结束后再救回来。 反正大家都是使徒,死不了那么快的。 ——这是易文君最开始的想法。 可如今,事情显然发生了变化。 如果易文君的猜测是正确的、如果那座城堡的内部此刻真的在进行一场巨大的仪式,那么城堡的危险性恐怕一下子被拉到了最高,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留海市的所有使徒都搭上,也只是去白送人头! 那这可不妙了。 易文君虽然有让临云市的自己人边缘ob,以规避来自城堡的范围aoe的打算,可她却没打算拿留海市的使徒当炮灰啊! 这种事还是得想办法挽回一下才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易文君一边思考着该用什么借口才能在达成提醒的目的同时,掩饰自己在这件事内的作用,一边在消息框内删删减减、斟酌用词、理清逻辑。 足足半个小时,易文君终于想好了一个勉强能够圆回来的借口、组织好了用词,然而就在她发送消息的前一刻,一阵风突然扬起,从她昨晚没有关好的窗户涌入,掀起窗帘,呼啦一下拍在她的手上,一把打翻了易文君手中的手机。 “欸?!” 猝不及防下,易文君的手机啪嗒跌落地上。 她想到自己还没发送出去的消息,连忙爬下床,捡起床头柜下的手机,低头定睛一看,愕然发现刚刚手机在跌落时也不知触碰到了哪儿,让她花半小时才打好的文字竟然被直接清空了! “……搞什么啊?!” 易文君心中愕然,还有说不出的憋屈和不高兴,心中大叫倒霉。 如果放在其它时候,她干脆就懒得说了。 但这件事不同,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因此易文君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后,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直接盘腿坐在地毯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将刚刚的那一大段文字又输入了一遍。 “……很好,就这样!” 检查过后,易文君满意点头,并且为了保险起见,直接将这段文字复制了一遍,免得再发生意外。 然而,奇怪的是,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就在易文君检查完毕,准备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就像是蹲久了的人突然站起来似的,眼前一黑,身子一歪,直接撞上了床头柜。 床头柜上的水杯被易文君撞得一晃,直接倒下,里头未喝完的半杯水就这样哗啦一下泼在她的手机上。 “啊!怎么——” 易文君惊呼一声,连忙扯过最近的衣服盖住手机,第一时间擦掉大半水分后,又迅速抽了大半包纸巾,将手机上的水细细吸干。 但就算易文君的动作已经这样快了,她的手机却还是在这杯水的浸泡下变得时灵时不灵的,甚至就连她刚刚打好的那一大段文字,以及复制在剪切板上的文字,也都这样灵异地消失了。 易文君坐在地上,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机。 “今天……是不是太倒霉了?” 还是说…… 太幸运了? 易文君打开系统面板自我检查,看着自己“神眷者”那自带+50%幸运的使徒能力,若有所思。 她稍作沉吟,迅速开启了自己的第二个使徒能力“胜利指向”,将自己接下来一小时的幸运堆到+100%。 紧接着,她再次拿起手机,试图重新输入文字。 但这一次,她甚至连聊天框都打不开了! 易文君心中越发明悟,立即将发信息改为打电话。 但无论她拨打给谁——顾梦城、沈淑姿、左副所长,甚至是盛所长都好,对方的回应全都是“用户正在通话中”。 易文君也想过是不是自己的手机坏掉了,可当易文君随便拨出一个陌生号码后,却又能被对方迅速接通。 “说。” “抱歉打错了。” 易文君迅速挂断这个陌生电话,同时也放弃了跟使徒所的人沟通或示警的打算。 “不能示警吗?” 在幸运值被堆到最高的情况下,她却不能向使徒所的任何一个相关人员提醒或示警,这代表了什么? “糟了啊……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易文君眉头紧皱,喃喃自语。 此刻,一个极可怕的猜测正在她心中酝酿,但她却不敢深想。 或者说想也没用,因为她对此无能为力。 “可是,总要想个办法才行……” 是的,哪怕无能为力、无法阻止,却也要竭尽全力,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才行。 这是为了所有无辜的人与使徒,也为了自己。 “但是……” 她能想什么办法呢? 她又该怎么做呢? 这一刻,易文君的目光慢慢落在手上钢灰色的手环上。 “……好吧,看来就是你了!” 本打算休息几天的易文君,果断打开了游戏机。 [欢迎使用恋爱模拟器。恋爱模拟器,开启您的美好第二人生!] [当前游戏可选场景——] [歌姬的绝唱·王宫篇(100恋爱币)] [神圣陷落(1500恋爱币)] [冰封玫瑰(2000恋爱币)] [……] 到了如今,易文君的恋爱币早已经多得根本用不完了,不管开什么副本,都不过是洒洒水而已。 易文君忍不住向系统问这恋爱币除了开副本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系统干脆告诉易文君说,恋爱币是货币,当然是可以在系统商城里购买物品的,只不过如今玩家通关的副本不足,除掉[邪神的新娘·起源篇]这个免费的新手本之外,她只不过通关了两个副本,权限不够,压根开不了系统商城。 易文君一听就来了劲:“系统商城?系统商城可以兑换什么东西?” [只要能够支付足够的恋爱币,玩家可以在商城内兑换所有你能够想象得到的东西。]系统的口气狂得不行。 “什么都可以?那可以兑换使徒能力、武器之类的吗?可以在现实使用吗?” [当然没问题!] 易文君被系统的大包大揽震住了:原来她不但可以通过玩游戏来觉醒使徒能力,甚至还能直接用恋爱币购买能力和武器?! 世上竟还有这等好事? 世上竟还有这等外挂?! “你怎么之前不早说?”易文君震惊质问。 [玩家你也没问呀。]系统理直气壮。 “……” 易文君忍了。 “想要开启商城一共要过几个副本?” [三个。] 哇!那不就是只差一个了嘛! 易文君摩拳擦掌,毫不犹豫,选择进入下一个副本—— 神圣陷落。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07节 [加载游戏场景“神圣陷落”] [游戏加载中……游戏加载成功!] [祝您游戏愉快!] 这边,当易文君当机立断,进入游戏薅羊毛,好给自己的战力添砖加瓦,以提高接下来自己在留海市即将到来的动乱中的存活率。 而另一头,赫伯特看着自己的私人手机,不解皱眉。 刚刚是谁的电话? 明明自己设置了陌生人拒接,为什么还会有打错的电话接入? 赫伯特觉得这个电话并不简单,特别是当它发生在那件事即将到来的前夕时,它就显得更不简单了。 赫伯特想到这里,迅速做下决定,拨通一个号码,冷淡开口。 “给我查一下这个号码的主人……” 第096章 完美世界 易文君万万没有想到, 这一次的自己竟然是从火柴盒里醒来的! ……不,说“火柴盒”什么的可能有点刻薄了……但请告诉她,这种两米高, 两米长, 两米宽的小盒子, 不叫“火柴盒”难道要叫“棺材盒”吗?! 易文君被自己这一回的开局震惊了。 她从床上坐起, 发现这个四平米左右的“盒子”比她想象得更窄。 如果她直接站在床上,她的头就会顶到灰白的天花板,而哪怕她站在地面, 头上的顶灯也像是随时都会磕到她的脑袋。 而与此同时,这个小得可怕的盒子里却塞了一张单人床、一个把床当椅子用的小型书桌,床脚还有一个挂在壁上的小衣柜,角落里摞着四个箱子,井然有序的同时, 也将整个空间挤得满满的。 易文君觉得,这房间拍个照, 再配上《惊!四平米的小卧室原来也可以这样》的标题后发网上, 就能迅速收获点赞并成为小空间利用率的典型案例。 易文君啧了一声,从这逼兀得可怕的房间内起身, 以极快的速度查看房间内容。 书桌、衣柜、箱子,全都被一一翻过。 于是很快的, 易文君发现了一件微妙的事—— 结合书桌上的笔记本、箱子里的书、衣柜里的衣服, 可以看出她现在的身份赫然是被生命教会从孤儿院中收养、后又自动加入生命教会的虔诚教徒。 前段时间, 这个名为杰西卡的原主,还是小镇中受到教会帮助的众多孤儿众多信徒之一, 但某一天, 一个生命教会的主教路过, 看中了杰西卡,认为杰西卡很有成为使徒的潜质,于是将她从生活的小镇带到王都,送入教会的训练营,准备将其培养为教会的新生力量。 而今天,赫然杰西卡训练的第一天! 易文君茫然懵逼。 啊这……啊这…… 这身份变化还挺大的? 从潜行上岸准备成神的海妖女王,到名动王国的夜莺兼被掉包的王国真正公主,再到朴实无华的小镇少女预备役使徒。 这破游戏机还真是什么剧本什么身份都有啊? 易文君看着衣柜里那专属生命教会的信徒的长袍,心情微妙。 所以,她这次的默认阵营,就是生命教会了?! ……等等?! 突然的,易文君想到什么,脸色蓦然一变:笔记上是不是说今天就是训练的第一天?! 要命,自己不会迟到了吧? 训练营在哪儿?她得怎么去啊?! 易文君连忙取下衣柜里的袍子,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套上这套陌生的衣服,冲出房间,环首四顾。 “糟了!没人?真的迟到了?!” 这一刻,易文君头皮发麻,再度被上学时期从寝室里醒来后却发现整栋寝室楼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恐惧所支配。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想要进行最后的努力和抢救,但跑了两步后,易文君蓦地回过味来:不对啊,这是游戏耶! 游戏而已,迟到就迟到呗,大不了重开啊。 第一周目果然还是要以收集信息为主,毕竟如今的她连训练营在哪儿都没摸清呢,跑来跑去也只会让自己显得像一只无头苍蝇。 算了,还是秉持自己的习惯吧—— 第一周目搜集信息,第二周目为非作歹。 而等到第三周目之后,再考虑完美结局的事吧! 想到这里,易文君镇定了下来。 接下来,她非但不慌,甚至还有工夫把这条走廊上的房间都敲了一遍数了一遍。 经过确认,这条简朴的长走廊上一共有二十个火柴盒,这些火柴盒里除了易文君之外再没有别人留在房间。 按照常理推测,住在同一条走廊上同一种火柴盒里的人,应该都是原主杰西卡这样的预备使徒,此刻的他们也应该都去训练了,不过原主可能跟他们的关系十分陌生甚至十分恶劣,以致于其他十九个人离开时竟然没有一个叫她。 想到这里,易文君来到走廊的尽头,看了看左右,发现这里一间是给集体使用的卫生间与洗漱台,另一间则是简陋得只有灰墙和门板作为间隔的洗澡间。 “越来越像高中宿舍了……” 易文君走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好好将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紧接着又从走廊尽头的楼梯向上,去往上一层查看。 上一层甚至第三层的布局,其实都跟第一层差不多,也就是说光这一栋楼,可能就住了六十个预备使徒。 看来这生命教会还挺大手笔的,毕竟这可不是培养普通的学生,这可是培养使徒! 那么,至此,易文君综合一下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可以得出一下结论: 如今,自己名为杰西卡,来自一个无名小镇,现在正身处一栋属于生命教会的集体宿舍,是生命教会培养的预备使徒。只不过可能是性格关系也可能是初到贵地的缘故,原主跟大家都不熟悉,并且在训练的第一天就睡过了头。 按照正常的游戏路线,接下来可能就是迟到的小镇少女被王都贵女霸凌,同班的预备役使徒小奶狗或其他班的使徒前辈高岭之花,甚至路过的贵族王子见到这一幕,看不过眼,对小镇少女伸出援手。 而在这样的帮助下,大家一来一回,建立起了关系与羁绊,并且顺理成章地发展出了各种线路各种款式的恋情…… 对,如果是普通的恋爱游戏的话,大差不差就是这个套路了。 但易文君却不太肯定这个游戏机写的剧本是什么样的。 毕竟这游戏机老奇葩怪了,写的都是各种奇葩剧情奇葩线路,甚至易文君还在心中暗自怀疑自己此刻“小镇少女”的身份或许都可能是假的! “……算了,先四处看看。” 大不了见招拆招! 易文君离开宿舍,仗着时间里流速不一,开启能力“胜利指向”将自己的幸运值堆满后,便开始了自己漫无目的的闲逛。 她一路上路过了许多特色建筑,但却都没有迎面撞上任何人。 哪怕是有某些穿着与她相似的教袍匆匆路过的人,他们也要么心事重重专注脚下,没有注意到易文君的闲逛,要么还没等见到易文君就自动转身踏上了另一条路。 易文君“哇哦”一声:“逃课利器啊这!” 她态度随意地踏上某条小路,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慢慢走向路的尽头。 而就在这一小时的满值幸运即将结束时,易文君看到路的尽头有一座简陋小屋慢慢浮现,而在那栋小屋前,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壮汉正领着几个面带苦色的少男少女缓缓练剑。 易文君定睛一看,发现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群少男少女手上拿的都是轻巧的木剑、明明他们的动作非常缓慢甚至称得上悠闲,可他们一个个都露出了苦瓜色,额头面上后背大片大片地冒汗,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甚至连手上的木剑都有些握不住了。 易文君停下脚步,但却没有非礼勿视地自觉,一个劲儿地盯着他们看个没停。 而看着看着,熟悉的抽离感与恍惚感袭来。 似梦似醒中,易文君感到自己的头脑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这样灵活、这样聪颖,这样……将一切都清晰记在脑中! 她感到自己此刻像是化身为了一台世上最精密的仪器,将世界的每一分微妙变化都清清楚楚地录入眼里,记入脑中。 她感到自己的计算能力从未有那一刻如现在这样可怕,以致于她能清楚知晓络腮胡大汉每一次抬剑的角度、停留的秒数,与转身的弧度。 她甚至能从风吹过树林时发出的声音推测出树木的具体高度、密度,以及风吹过的速度与角度; 她甚至能从这群少男少女们拿剑的姿势分析出他们此刻肌肉的运动状态,以及他们哪一分力是有效的哪一分力是无效的; 她甚至—— 似真似假,如梦如电。 在这样不可思议的状态中,易文君盯着这群少男少女中那个一头炸毛、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少年,冷不丁开口:“你这样出剑的方式是错误的,你的气力都用在了错误的地方。再这样下去,最多再坚持半个小时,你接下来的三天里就再也拿不起剑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了易文君,目光或惊讶、或审视、或质疑、或兴味。 而唯有那个被易文君用眼神点名的少年,在愣了愣后,回过味来,蓦然炸毛。 “你说什么?!!!”他一脸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易文君,“你在跟我说话?你说我做错了?!” 易文君奇怪反问:“那不然呢?” 炸毛少年不愧是炸毛少年,被易文君这样一质疑,登时一蹦三尺高。 “好,好,好!你厉害!”他把木剑往地上一丢,向着易文君冷笑,“你说的这么好听,想来你的能力也不差吧?既然如此,你倒是自己来试试看啊!” 周围的少年团顿时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来,兴致勃勃地看向易文君,准备看她要怎么应对。 倒是一旁最英俊最正经的金发少年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想要制止:“等等,菲尔德,你这太强人所难——” 不等这个少年的话说完,易文君就已经迫不急的地来到木剑前。 她将它拾起,上下打量它的模样,脸上露出笑容:“还好,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应该能用。” 炸毛少年菲尔德发出一声不客气的嗤笑:“听到没?德克斯特,她都说了可以用、没问题了,你难道还想当什么老好人吗?别人可不一定会领你的情,我建议你最好闭嘴。” “菲尔德!德克斯特殿下也是好意,你怎么这样无礼?” “但菲尔德殿下也没说错。德克斯特殿下虽然是好意,但有些好意并无必要,更何况,这是菲尔德殿下的事,那当然还应该要由菲尔德殿下主持处理才对,德克斯特殿下虽然好意,可到底有些过头了……” 很快的,这群少男少女团就分别以炸毛少年和金发少年为主,分为两个派别吵了起来。 他们因易文君为导火索而争吵,但易文君却对此浑然不觉,对他们的争执理都不理。 她只是盯着自己眼前的系统提示,盯着手上的木剑,露出微笑。 [觉醒天赋“完美世界”] [天赋能力:完美世界(a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08节 [能力描述: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个未知的世界如此令人恐惧不安,并且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完美。但对于天生能够将世界数据化、直面世界最冰冷的真实的你,这个世界却再完美不过。] 易文君细细打量手中木剑,并指拂过,流水一般的数据涌入心间。 [木剑,长60cm,宽3cm,厚2cm,重600g] [获得技能:基础剑术(生命教会第十二版)] [基础剑术:10/100(初识)] 这一刻,易文君脸上笑容越深。 ——果然如此! 看来,这的确是个完美的世界呢。 第097章 天才 以手为媒介, 触碰物体可以得到详细信息。 以眼为媒介,记录动作可以学会相应技能。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 如果她真的上手练习又会怎么样? 所谓的“完美世界”, 对她而言究竟完美到什么程度? 易文君心中充满了兴趣与跃跃欲试。 她拿起这柄造型单调笨拙, 但却契合新手不易伤人的木剑, 按照自己见过的那些动作,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姿势,就如同描绘一副临摹画。 易文君的姿势实在太过外行, 让人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个从没用过剑的人,甚至可能是用没使用过武器跟敌人进行过对抗的人,因此在易文君摆出姿势后,周围的隐晦的嘲笑声不绝于耳。 “天呐,你看她拿剑的姿势, 那是在砍柴吗?” “看来是个从没有进行过剑术学习的人啊,也对, 她的衣服上有黄色的绶带, 应该是还没有成为正式使徒的新人。” “哈!新人竟然就敢夸下这样的海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毕竟是新人嘛!不过我倒是奇怪,她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新人应该不被允许往这边走吧?” “难道又是冲着两位殿下来的?” “我看有可能……” “哼!诡计多端的贱民!” ……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纷纷扰扰, 但却半点都无法打扰到易文君。 她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沉浸在剑术……不, 沉浸在数据的世界里。 因为直到她真正上手练习这套剑术后, 她才明白为什么那些贵族少爷们都是一脸苦瓜色, 满身汗水多得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也不知道这套剑术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当易文君慢条斯理地开始“描绘”这套剑术动作时, 她感到自己呼吸间似乎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顺着自己鼻腔涌入肺部, 紧接着扩散至全身。 这一瞬间, 易文君动作不可察地顿了顿,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因为此刻,四周除了草木的气息、泥土的清香,以及来自贵族少年团们身上的汗臭味之外,分明没有任何特殊气体。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可能会“嗅到什么”? 但事实上,她的天赋能力告诉她,她真的“嗅到”了什么。 而这样的气息,名为力量。 竟然是力量! 这是多么神奇的事啊! 这一刻,易文君在心潮澎湃间,忍不住想起歌姬副本中安东尼奥最后对她说过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有着许许多多奇妙的力量——阴影、生命、繁衍……等等。] [你肉眼所见到的一切、你身体所感知到一切、你一生中所经历的一切,都能成为一种可怕的力量,但这样的力量龙族可以使用、人鱼可以使用、泰坦可以使用、梦魇可以使用……唯独人类不能使用。] 世界是自有规则的。而世界的每一条规则都具备力量。 除了人类以外,这世界中的一切——无论是神秘生物还是地上那些微不足道的蚂蚁,都携带着来自世界的力量,如同被刻下了世界的编号。 但唯独人类没有这样的“编号”。 人类是“空白”的,人类什么都没有。 因此,只有人类以“信仰”为通行证与世界的神灵进行沟通,以“觉醒”作为自己的投名状与世界的神灵进行交换,人类才能获取力量。 而这样的力量,就叫做“天赋能力”,又或是“使徒力量”。 但非常可惜,这样的力量是没有体系的,完全无法对特定能力进行“强化”或“升级”,甚至于就连人类的“天赋觉醒”也毫无规律、难以复制。 哪怕有人说过生死之间可以催发能力的“觉醒”,但生死之间直接迎来死亡的人却更多。 ——没有规律,无法揣摩,难以复制,一片混沌。 这就是这个游戏世界的写照。 同样也是易文君所身处的现实世界的写照。 但如今的她感到了什么? 力量? 对!就是力量! 此刻,易文君听到自己胸膛内的心脏砰砰跳动,一声强过一声。 易文君清晰感到,随着她的每一次出剑每一个动作,她都会与这个世界的规则更靠近一分,而她体内的使徒力量也会更活跃一分。 [基础剑术:50/100(初识)] [完成基础剑术一次,攻击+2,生命+2,速度+1] 一套剑术很快“描绘”完毕,剑术熟练度上升了40,但基础属性却加上了足足5点! 甚至就连原本还有些生涩的使徒能力“完美世界”,也变得与她更亲近了。 这就是现实世界的神殿只能广撒网,靠试卷和运气培养使徒,而生命教会却能“定点捕捞”的原因吗?! 易文君精神一振,毫不停歇,无视了满身的汗水与肌肉的抽痛,乘胜追击,将这套基础剑术又练习了一遍。 而这一次,她的动作更熟练了,收益也自然变得更大! [基础剑术:10/1000(上手)] [完成基础剑术一次,攻击+3,生命+3,防御+1,速度+2] 只是区区两次基础剑术的完整练习,易文君的角色面板属性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初始的[攻击4,生命3,防御3,速度4],一跃达到了[攻击9,生命8,防御4,速度7]! 简直就像是把两个她捆在了一起! 就连嗑药都没这么神! 肉眼可见的数据提升是对玩家最好的奖励和鼓励。 易文君心中越发狂喜,举剑还想再来一回。 但这一次,她刚刚举起剑,手上却蓦地一软,木剑无声跌落在地,而她竟然也再站不稳,晃了一晃,就要向后倒去。 “小心。” 被称作德克斯特的金发少年立即上前一步,及时扶住了她,这才让易文君避免跌得满身灰泥的下场。 易文君茫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脚边的木剑,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这是……脱力了? 就这两套剑术,就脱力了?! 而也是直到这一刻,那一直冷眼旁观疑似剑术教官的络腮胡,终于微微点头,开口道:“很好,你很有天赋。第一次就能将这套基础剑术完整练习下来的人,很好,是难得的有天赋的人,而第一次就能够练习两遍的人,更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易文君诧异看向络腮胡,没想到这npc竟然开口说话了。 她差点以为这是那种只负责传授技能不负责交流谈话的“一点通”型npc呢! 不过,与此同时,易文君也发现,随着这位剑术教官的肯定,周围那群贵族少年团的目光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从或震惊或茫然或惊疑的眼神,慢慢化作了敬畏与钦佩。 毕竟,实力这种东西是完全没有弄虚作假的余地的。 这套剑术是谁练谁知道,他们这群贵族少年们其实并不是第一次接触这套剑术了,但这种来自生命教会的秘传剑术,绝不简单,其中暗含规则与真理。他们从小看到大,却始终没办法完全练完一套,往往半路就败在肌肉的抽痛和刺痛下。 可如今,易文君显然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之前也绝没有见过这套剑术。可她见过就记下了,记下就上手了,一上手就是两套连招……这让他们怎么不敬畏、不钦佩? 如果不是要顾及贵族的体面,他们简直想要高呼“我不信!你作弊!”了。 “不过,就算是天才,你也有点急于求成了。”教官话锋一转,“一个从来没有进行过锻炼的人,竟然在一开始锻炼就追求身体的极限,不得不说,你实在太莽撞了,如果没人看着你的话,我怕你把自己的小命都玩掉!” 教官脸黑黑地哼了一声,紧接着,就在大家心情紧张,以为教官要大发雷霆、好好教训一下易文君什么叫做“量力而行”的时候,他的话锋再次一转。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你老师是——算了我看你应该还没有老师,平时肯定也没人能看着你。这样吧,你拿着这个图章去学员办事处,告诉办事处的人说你要转班,新老师就是这个图章的主人。哼!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一点自制力都没有,为了避免你把自己的小命练没了,我一定得好好盯着你的练习进度才行!” 众人:“……” 您是图穷匕见了啊这。 易文君接过图章,心情微妙,感到这样的一幕实在很有“龙傲天横空出世,众大佬纷纷求龙傲天拜入自己门下”的奇妙即视感。 ……错觉吧。 易文君迅速收敛心神,把这微妙感觉抛之脑后,非常上道地说:“好的老师,不过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教官那张被络腮胡挡住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听他的声音,他应该是满意的。 “我叫凯特,你叫我凯特老师就行了。” 第098章 天才待遇 而直到易文君捧着凯特教官的图章, 离开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屋子和那群骄傲矜贵的贵族少年团后,易文君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全身肌肉的抽痛,以及肚子里像是要把她心肝脾肺肾全都抽空的饥饿感。 “咕噜噜噜——” 肚子里的声音震天响, 易文君仔细回想, 这才发现自己早饭其实也没吃。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09节 “难怪这么饿。” 易文君嘀咕了一句, 很快便发挥了玩家特有的社交牛逼症, 随手抓住一个人,问明了食堂和学生办事处的所在。接下来,她先是去食堂点了免费餐填饱了肚子, 这才去学生办事处办理转班,毕竟按照她的想法,这种手续应该都挺麻烦的。 但易文君万万没想到的是,负责转班的办事员最开始对易文君的转班要求根本就是严词拒绝,听都不听理由, 一口咬定这么多年来就没见过谁在第一天就跑这儿来办理转班手续的,而且还不是跟着训练班负责人来的——转班?绝对不行! 然而, 当易文君拿出手上凯特老师的图章给对方看过后, 办事员的表情先是一愣,紧接着态度就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哦?哦!原来教友你的新老师是凯特大人?原来你竟然是凯特大人认定的特级学员?!嘿!瞧你, 怎么不早说呢?” 办事员的脸色在这一刻如同春风化雪,就像是一秒切换了新人格, 就连声音都变得亲切了。 “来来来, 转班手续是吧, 没问题!教友你只需要把你的通行卡,也就是你的班级卡交还, 接下来我再给你办一张新的通行卡, 这个手续就算是办完了……什么?没有带卡?那也没问题, 教友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我帮你把原班级信息划掉,你再拿上新的通行卡也行!” 易文君:“……” 就这样,在“凯特”这个名字的威慑下、在办事员近乎狗腿的态度下,转班的手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办完了。 易文君从办事员手上领到了一条代表特级学员身份的赤色绶带,一个新的通行卡,甚至就连宿舍都分配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听办事员说,易文君的新宿舍虽然也是集体宿舍楼中的小单间,但却绝对比普通预备使徒的住宿条件要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办事员就差没拍着胸脯说“教友相信我,我绝不亏待你”了。 易文君心情微妙,没想到“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个道理游戏内外都能通用。 “这样啊……那谢谢?”易文君说。 办事员露出热情且毫不矜持的笑容:“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易文君:“……” 接下来,易文君拿着新的通行卡,走回最初的单间,准备搬宿舍。 直到这时,易文君还在怀疑自己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事到如今,普通恋爱游戏的可攻略角色她是一个都没见着,但是可收服的小弟却已经登场了一个团! 就连那两个看起来身份不凡的“菲尔德殿下”和“德克斯特殿下”,都将在龙傲天的不朽套路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拜倒在她脚下、成为她的忠实拥趸……所以她到底是在玩恋爱游戏还是在玩龙傲天体验游戏? 易文君想了想自己玩到的剧本,再想想游戏机曾经写过的剧本—— “基操,基操,在这个游戏机里,不管出现什么奇葩剧情,那都是基操,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易文君很快说服了自己。 于是回到宿舍的易文君毫不耽搁,迅速收拾行李,准备走人。 事实上,来自小镇的少女杰西卡并没有太多行李,全副家当也不过是角落里那不大不小的四个箱子而已,并且其中三个箱子还都是书籍报纸日记本。 当易文君把摊在小书桌上的日记、笔记本,以及衣柜里的衣服塞回箱子后,这个房间就算是收拾好了,随时可以闪人。 然而易文君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此刻,第二个离谱情节见缝插针地跳了出来。 “哟,怎么了?乡下姑娘终于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准备回乡下去了?也对,像你这样的乡下人,哪怕在王都里多留一天,都是对王都空气的污染。” 易文君惊讶回头,只见她敞开的单间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围上来了一群少女。 此刻,这群黄绶带班的少女们正用轻蔑的目光看她,领头的那个姑娘更是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风,声音刻薄而傲慢:“啊呀,大家有没有闻到臭味?听说乡下人天天都在泥地里打滚,身上都沾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本来还不相信,结果现在一看,哈哈哈……”领头少女捂住嘴,发出虚伪又讥嘲的笑声。 “是啊是啊!我也闻到了,真是臭死人了!”既然有领头人,那自然也有狗腿子。 只见下一刻,又一个黄绶带少女跳了出来,嘻嘻笑着,腆着脸道:“还好有的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使徒这样的身份、自己离开了,否则啊,我们还真不知道要忍受多久的臭味呢,说不定呀,到时候我们还得跟司祭大人反应,让她帮我们把某些人赶出去呢!” 说着,这群少女纷纷掩唇,发出了夸张又嘲讽的讥笑。 易文君:“……” 得了得了,这种离谱套路差不多得了哈! 你个游戏机搁这儿干啥呢,玩家正赶着升级加属性呢,你搞这么多打脸炮灰是想干嘛? 易文君觉得这游戏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赶时间的易文君也不跟这些离谱的打脸炮灰多说什么,只掏出自己的赤色绶带和自己崭新的通行证在这群少女面前晃了晃,对面“哦呵呵呵”的夸张笑声便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的震惊与愕然。 “你……你……你怎么可能——” 这一刻,领头少女指着易文君的手都在颤抖。 易文君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淡定将赤色绶带和新通行卡别在胸前,左手两个箱子右手两个箱子地来到门前,向她们微微一笑。 “可以让一让吗?”易文君温柔说,“我要搬去新宿舍了,听说那是一个很漂亮的房间,我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呢。” 与她们相比,易文君的声音礼貌极了。 但对她们来说,却也讽刺极了。 门外的少女团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紫,瞪视易文君的目光像是下一秒就要发怒。 然而,当她们的目光落在那代表着特级学员的赤色绶带和新通行卡时,她们运了运气,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咬紧牙关,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 易文君:嘿!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完成今日打脸kpi后,易文君从少女团中穿行而过,昂首挺胸,走得毫不犹豫,毫不回头。 在离开宿舍楼的这一路上,所有看到易文君胸前绶带和通行证的预备使徒,都对易文君投来了或惊讶或艳羡或钦佩或嫉妒的目光。 有些胆子大的人,甚至还会凑上来偷偷问她诸如此类的问题: “教友,你是怎么成为特级学员的?可以告诉我们一下吗?对了,听说特级学员必然会成为使徒,这是真的吗?你们平时的训练难道是有什么秘诀吗?特级学员都是在哪里训练的?你们的老师是什么人?balabalabala……” 易文君:“……” 你们问题可真多! 用熟练的敷衍大法送走这些或好奇或八卦的前同学后,易文君终于离开了宿舍楼,向着自己的新宿舍走去。 而就在旧的宿舍楼即将消失在易文君身后的道路尽头时,易文君心有所感,蓦然回头,望向宿舍楼的三楼处。 但她一无所获——在那里,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 “……应该不是错觉。” 易文君微微沉吟:刚刚,的确有什么人在三楼的位置注视着她。 “但是,会是谁呢?” 易文君没有半点头绪,甚至连单纯的猜测都没有方向,因为那群跟她有矛盾的少女团似乎都住在一楼,被她狠狠气了一通后现在应该正躲在被子里咬手绢生闷气,应该没时间跑旧宿舍的三楼盯她……既然如此,刚刚看她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易文君只思考了一秒,便很快将其抛下,转身向着新宿舍的方向大步走去。 切,管他是谁呢。 管他是对自己怀有善意或者恶意呢。 只要她有了实力,她难道还怕自己不能见招拆招吗? 等她练到一刀9999,她还不是想砍谁砍谁?! ——走走走,升级去! 抱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动力,易文君走向了自己新的宿舍,以及自己新的生活。 第099章 身世之密 果然就如同那个狗腿子办事员说的那样, 易文君这回到达的新宿舍,虽然也是单间,但却比那个四四方方的火柴盒大得多也好看的多……不, 拿那个火柴盒与这个新宿舍比, 根本就是侮辱了这个宿舍! 只见这栋偌大的宿舍楼, 从外表上看去共有上下两层, 但当踏入大门后,易文君却可以清楚看到整栋宿舍楼里只有五扇门,并且在一楼前根本看不到去往二楼的入口。 到了这时, 易文君心中已经有所猜测,而等到她打开自己的宿舍门一看——喝!好家伙!果然如此! 这竟然真的是一间拥有上下两层、自带洗手间卫生间甚至还有书房和健身房的复式宿舍! 是一个人使用的复层!而不是给好几个人使用的那种复合型大宿舍! 易文君:“……” 万万没想到,自己在现实还没能住上复式豪宅,游戏里就先享受了一把。 易文君第一次没有先收拾行李,而是在自己的“宿舍”内新奇地逛了一圈, 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在前几次的副本中, 易文君去过很多地方——古堡、皇宫、庄园、王城, 甚至是传说中的脱衣舞男俱乐部。 然而在那几个副本里,易文君要么是在解谜和探索, 要么就是在解谜和探索的路上,并且因为她当时的身份与处境缘故, 她对一切的一切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 从没有生出过什么归属感。 但如今, 当易文君站在这栋豪华“宿舍”里时,她却第一次生出了“这是属于我的东西”的念头。 ——这是属于她的房间。 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天赋赢得的东西! 虽然她只拥有使用权, 并且还只是一段时间的使用权, 但这种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满足与充盈感, 却让易文君心情分外愉快。 不错,不错。 这次的开局,真的非常好! 易文君将行李提到卧室,将自己没有几件的衣服一一挂上,塞进巨大的衣柜,并对着空荡荡的衣柜愉快思考接下来什么时候抽空上街一趟,多买几件衣服回来填填衣柜。 紧接着,易文君又将整整剩下三大箱子的书籍、报纸和日记整理了出来,在宽敞明亮的书房内将它们一一摆上干净的书架。 这些书籍和报纸,是易文君身处狭小的“火柴盒”时可能永难见天日的东西,可如今,它们却按照书脊高低和书籍类型,整整齐齐地展现在易文君面前—— 最上头的书籍,是通识类书籍和一些原身杰西卡喜爱的古古怪怪的技能书,比如说《如何制作美味的烤火鸡》、《关于世界你不知道的100件事》、《奥雷帝国大历史》,甚至还有易文君上周目看过的《世界周游笔记》等。 而在第二三四层,则摆满了恐怖类型的小说。 没错,易文君万万没想到原身杰西卡竟然还是个恐怖小说爱好者,收集起来的恐怖小说足足堆满了三个书架。 易文君翻了翻,发现这些书都是一些神神叨叨的奇怪故事,比如说《撒冷地》、《颤栗黑洞》、《漩涡表面》、《异种禁区》等等。 这些故事说正常吧,其实还有点恐怖,但要说恐怖吧,易文君又觉得这些被作者竭尽全力去描绘的“未知的恐怖”在她心中差了点味。 对于这点,易文君倒知道怎么回事。 易文君还记得网络上曾有过这样一个问答—— 问:如何快速打消恐怖游戏给你带来的恐惧感? 答:让对方亮血条。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10节 只要亮出血条,玩家连神都能杀给你看,怎么可能还怕你小说里的区区怪物? 于是,只稍稍翻了几页后,易文君就将这些恐怖小说摆在书架上当装饰了。 最后,易文君的目光落在了底层储物柜里的那几本日记上。 不得不说,这是很难得的体验,因为在前几次的副本里,易文君从没见过日记,也基本没什么获取原身信息的机会,靠的都是瞎猜。 而且她还没一次蒙对的。 第一次她蒙了个柔弱无辜的海的女儿,结果人家是兴风作浪的海的女王。 第二次她蒙了个被pua的双面间谍小歌姬,结果人家是敢想敢做蓄谋成神的真·野心家。 于是这一次,难得有了“日记”这样得天独厚的好条件,易文君便抱着“我看游戏机你这次还能作什么妖”的严肃心情,在剩下的时间里将原主的日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易文君读得非常迅速,但也非常细致,不肯放过每条可能会有的线索。 她从上午一直看到了天黑,连午饭和晚饭都是用食堂的饭团草草对付的,这才在晚上睡觉前将这些厚厚的日记本看完了。 但令易文君失望又狐疑的是,从原身杰西卡的日记来看,她似乎当真不像前两位那样身世复杂且热衷兴风作浪,她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小镇少女。 首先杰西卡并不是父母不详的那种孤儿,而是父母早亡后亲戚不愿收养,这才送到教会孤儿院的孩子——这代表着她的出身有迹可循,非常清白。 其次,杰西卡在抵达王都前并没有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更没有发生过“因怜悯路边的流浪汉给了对方一块面包,但没想接下来的他非要给我传家宝/常人闻所未闻的奇技/一个神奇的预言作为报答”之类的事。 或者说,杰西卡这个小姑娘压根就不会主动帮助陌生人,因为她实在过于沉迷书籍了,从小到大她所有打工得来的钱全都花在了买书上,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书呆子。她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别说帮助陌生人了,易文君怀疑就算有小偷潜入她家蹭房间她都可能不知道。 最后,那位杰西卡的命中贵人——看中杰西卡资质并将其带回王都的主教,似乎也只是单纯路过小镇、单纯见猎心喜。 因为对方不仅带回了杰西卡一个人,还带回了其他几个小镇上的有资质的五个男孩女孩。之后,这位主教在把他们六人带到王都、给他们指了去往生命教会的路后,就再没有联系过他们……至少没联系过杰西卡。 而与此同时,在杰西卡进入生命教会成为预备使徒后,她身上发生的冲突也都是小打小闹级别的,就像是易文君搬离旧宿舍前遇到的那群少女团一样,其矛盾概括一下就是“王都人看不起乡下人”、“贵族看不起平民”之类,普通得易文君连眉头都没有多抬一下。 ——平平无奇的身世,乏善可陈的过往,一眼可以看到尽头的人生。 在易文君的设想中,这样的杰西卡日后哪怕成为了正式使徒,也基本不会出外勤跟邪神教会的人对抗,而是会申请留守教会,一直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从教会助祭开始做起,一路上平平无奇地看小说和熬资历,熬到快死的时候才可能去地方教会补个空缺,升成为司祭什么的……就像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那样。 这样的杰西卡,无疑是普通的芸芸众生的一员,是游离在教会边缘的无名之辈,是从身世再到经历再到心性,都不可能会成为“主角”的普通人。 可她偏偏就是主角。 并且还是一个有着极可怕极危险的名字的副本主角——神圣陷落。 神圣陷落? 哪个“神圣”将要“陷落”? 是生命教会将在这个副本跟人发动圣战、复制当年搞死信仰智慧与知识女神的教会的那一套,还是生命教会自己将在这个副本里怒领便当?? 不知道。 但总之非常不妙。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原身杰西卡到底在这个副本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这个游戏的初始剧本到底是什么? 在接下来的剧情,这个世界究竟将会走向何方? 抱着这样隐隐的新奇、激动、不解,还有无数的疑问,易文君不知不觉中在这个豪华的“宿舍”里睡去了。 第100章 打酱油的一生 第二天, 易文君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迟到,头天晚上就给自己定了个闹钟,今天起了个大早。 但她没想到的是, 自己这边一开门, 对面的门也开了, 并且对门出现的那张脸, 赫然是她昨天见过的“德克斯特殿下”! 易文君:“……” 好嘛,她可算是明白了教会里为什么还会给学员准备这种豪华复式“宿舍”、为什么要把区区“宿舍”整的跟总统套房一样了……感情这都是给这群王公贵族准备的? 这倒是说得通了。对于这种名下拥有无数田地产业庄园的贵族大人们来说,这种让易文君心潮澎湃暗暗雀跃的复层套间, 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大点儿的厕所而已。 易文君:……嘁!总有一天要把你们的王宫打下来给我当厕所! 心中冒着无数险恶的泡泡,易文君脸上却十分镇定,向德克斯特点了点头,便走向食堂,准备早早吃饭, 早早上课,早早升级, 早早完成自己打下王宫的壮举。 但没想到身后的德克斯特只是稍作犹豫, 便很快追上,跟易文君没话找话。 “你好, 没想到你竟然也搬到这个宿舍了,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德克斯特微微一笑, 既有着少年的青涩真诚, 又有着社交达人特有的如沐春风感, “对了,既然你是凯特老师收下的学生, 那我们就算是同学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德克斯特, 很高兴认识你。” 德克斯特落落大方地向易文君伸出手, 那典型的金发碧眼的美人脸,在阳光下笑起来就像是会发光一样。 易文君心中暗暗咋舌这游戏里的美男浓度,同时伸出手去跟他轻轻握了握。 “我叫杰西卡,很高兴认识你。”话语一顿,易文君平铺直叙,张口就问,“德克斯特,我听他们都叫你殿下,你是王室的人吗?” 其实易文君会生出这样的疑问,倒不是真的因为称呼,而是因为德克斯特这张让易文君隐隐感到眼熟的外型。 ——如果易文君没猜错,这应该是格雷斯王室人特有的金发碧眼美人脸。 虽然这个格雷斯王室因为国王的诅咒而疯狂过继血缘者,其王室内部的血缘谱系堪称乱七八糟。但即便如此,他们格雷斯王室的外型却基本都是金发碧眼的那一挂,并且颜值还都挺高,可见他们格雷斯的基因还是蛮强大的。 果然,身旁的德克斯特愣了愣后,脸上露出惊讶表情,但很快的,他收起惊讶,向易文君露出一个爽朗笑容:“没错,我的确是王室的人……或者说我没想到你不知道我是王室的人。” 或许是因为易文君说话过于直白,他的话语也变得直白亲切起来。 这让易文君的即视感更强烈了。 “为什么?”易文君随口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是王室的人?你很有名吗?” 德克斯特笑了笑,没有生气,反而侧头看她时脸上有着不知来由的隐约开心。 不过,接下来还没等德克斯特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一个嘲笑的声音就在两人身后响起:“哈,笑死我了,才多久不见,德克斯特你就这么惨了?这王都里竟然还有不认识你的人?喂!我说,那个谁?杰西卡?你别是从什么乡下地方来的家伙吧?!” 这一刻,两人都回头看去,只见此刻,从宿舍楼内打着哈欠开口嘲讽的人,果然是昨天那个嘴巴刻薄又暴躁易怒的炸毛少年,菲尔德。 看到菲尔德的出现,德克斯特的笑容微微收敛。 “菲尔德,你别——” 下意识的,德克斯特又想要像昨天那样打圆场,但这一回,易文君又一次熟练打断。 “对啊,我就是从乡下来的,怎么了?”易文君坦然自若,“乡下人也不犯法吧?” 对面,菲尔德的哈欠打到一半噎住了,愕然看着易文君,脸上的表情很难说是无措还是愧疚,又或者干脆是慌张。 而身旁的德克斯特这时也用惊讶目光看她,稍稍怔神后,又很快再次露出微笑。 “对,乡下人当然不犯法。甚至在西奥雷王国看来,我们东奥雷王国也同样不过是一群乡下人而已。介意这种事根本毫无必要。”德克斯特愉快说着,笑容越发开怀真诚了,好像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里,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了一些,虽然易文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了杰西卡,我们别理会那个幼稚鬼了。”德克斯特向易文君俏皮眨了眨眼,声音轻快道,“我们快去吃早饭吧,我来告诉你哪些窗口的东西最好吃——快!我们走!” 说着,德克斯特不顾身后蓦然爆炸的菲尔德的怒吼,一把拉住易文君的手,带着她向某个方向跑去。 易文君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向她微笑的德克斯特,又回头看向身后一边跳脚一边挥动拳头的菲尔德。 这一刻,她听到耳畔有硬底牛皮鞋踩在石板上发出的清脆声音,鼻尖嗅到树林里的风携着草木清香拂过。 微风习习,春天与青春的惬意气息在这条路上肆意飞扬。 易文君回过头来,看着德克斯特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这一刻竟也忍不住也露出了笑。 ——看来,这贵族学院模拟器做得还不错嘛。 易文君暗暗想着。 接下来,易文君按照自己熟练的游戏经验,很快在“贵族学院v1.0版”里进入了练级与养成的流程。 首先是每天固定的剑术练习。 在使徒能力“完美世界”的加持下,易文君对“基础剑术”的练习进度那叫一个突飞猛进。 她练习的次数越多,就对基础剑术越是熟悉;而她越是熟悉基础剑术,她刷经验和属性点的速度也就越快;而她刷经验的速度越快,又反过来加强了她对基础剑术的熟悉程度。 突飞猛进! 惊为天人! 不可思议! 剑圣临世! 最开始时,特殊班的凯特老师还能维持住自己身为老师的矜持,毕竟他教王公贵族们这么多年了,如果他脸上稳不住,他又怎么镇得住这一批批的傲慢小鬼们? 但很快的,随着易文君在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搞定了常人一个学期都无法搞定的基础剑术,并毫无瓶颈地向着进阶剑术——生命教会秘传的高阶剑术进发时,凯特老师终于绷不住了。 天才! 不,鬼才啊! 这根本就是一块不必雕琢只待发现的玉石、一块擦净尘埃就能闪闪发光的金子啊! 这样的人才,怎么能够被埋没? 怎么可以被埋没? 上报!必须上报! 区区训练营根本不是这种天才的归宿!唯有来自最高圣殿的苦修士甚至是圣徒大人,才有资格教导这样的天才啊!! 凯特老师跟易文君通过气后,颤抖着手将这段时间里易文君的表现以表格形式写下详细信息,上报最高圣殿,也就是东奥雷王国宫殿群的第十一殿,曾被易文君砸成一地废墟的地方。 ——从乡下来的小镇姑娘杰西卡,其剑术出类拔萃,短短十天就令训练营中最厉害的剑术老师凯特惊为天人,并写信推荐她去往最高圣殿学习! 这样的消息,就像是风一样,不到一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生命教会的使徒训练营地。 接下来,不但那群原本或观望或只是看在两位“殿下”份上才对易文君态度友好的贵族团们,立即改观,开始跟她或隐晦或明目张胆地拉起了关系; 就连赤色绶带以下级别的那些预备使徒们,都开始组团过来跟她偶遇,在路上、食堂、文化课的课堂上、以及任何一个可以偶遇的地方偷偷看她,窃窃私语,但当易文君回望过去时,他们又会像是受惊的鸟兽,捂着脸把自己藏起来。 ——只是一个图章,易文君就从普通的使徒预备役成为了备受欢迎的特级学员;接着,又是因为小小的一封信,她又从一群特级学员之一一跃成为预备使徒中的风云人物。 甚至就连那些对她好言相向的老师和教会成员们,看她的目光也不再是“凯特重视的学生”,而是“前途无量的使徒”、“未来的同事”,甚至是“未来的上司”! 一切的一切,如此梦幻,带着不可思议的传奇色彩。 逐渐与她熟悉起来的德克斯特和菲尔德也开玩笑地说,她这样的经历写成小说,恐怕会在王都大卖特卖。 “因为杰西卡你真的很像是小说主角啊!”菲尔德说,“而且还是那种被幸运之神眷顾的主角,一路顺风顺水到达终点的那种人。” “是吗。”易文君微微一笑,只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11节 毕竟对易文君来说,这些令npc们感到“此子恐怖如斯”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玩家的基础操作而已,而在技能[完美世界]的加持下,更是理所当然的成果,根本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因此,当发出推荐信的凯特老师以一种坐立难安的焦虑心态等待最高圣殿的回复时,易文君却毫无紧张感,泰然自若地上起了生命教会的文化课,耐心研究着生命教会的教义,对比和记录生命教会对世界各种现象的解释与定义。 在生命教会的解释里,世界是分上、中、下三层的。 中层就是如今人类和神秘生物们共同生活的主物质界,也叫做实体界,其中还包含着许多与实体界若即若离的不可思议的亚空间;而上层则是精神界,又叫虚界,教民们死后去往的神灵的神国,就开辟在这片虚界之中;至于下层,则名为地狱,是由死亡之主执掌的可怕深渊,也是无信者们死后去往受苦的地方。 ——非常典型的教会释义。 易文君对这种解释保留观点。 之后,在生命教会的文化课上,易文君还学到了许多有关生命教会的来历、生命圣主的传说、从第一纪元到第四纪元的神话故事、生命教会与其它教会的恩怨,以及在世界各地活跃着的邪神教徒。 令易文君感到惊讶的是,生命教会对那些邪神教会似乎了解不多,又或者是他们虽然了解,但并不会向易文君这样的预备役使徒开放。 在生命教会的教材中,他们似乎并没有万物归一者、生命母神、全职主宰以及朔月女士的区别与意识。 对于这四位名号能力各不相同的邪神,以及这些邪神名下不同的教会教义教徒等等,生命教会统统将其称为——“邪神教会”和“邪神教徒”。 易文君:好像没错又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忍住槽点,易文君继续往下翻阅。 然而,生命教会文化课的教材虽厚,大部分却都是叙说生命教会的辉煌和生命圣主的牛逼,而关于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比如说世界观,比如梦界,比如说说使徒能力的开发与使用,比如说邪神教会的区别与标志,比如说怎样发现和针对邪神教徒,等等,这教材里一概没写。 易文君不可置信,越翻越快,心中恨铁不成钢:不是吧?怎么一堆的垃圾话?要你何用?! 郁卒地合上书本,易文君按部就班地下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身后,跟易文君混熟了的德克斯特和菲尔德两人再次追上,向她发出热情邀请:“杰西卡,今天晚上训练营里好像有什么好玩的活动,你要一块儿来吗?” 易文君微微思考,很快想起了什么:“你们是说晚上小树林的那个探险活动吗?” 两人惊讶起来:“杰西卡你竟然知道?!” “没有,只是上课的时候我刚好听到有人谈论这件事。” 上课时,当易文君翻来覆去地吐槽这本只剩歌功颂德的教材时,在她身后的不远处,那群学生们却正小声讨论着晚上去小树林冒险的事,其中包括讲野餐、游戏、鬼故事等。 “听说没什么好玩的。”易文君想着课上这群学生讨论的活动和流程,除了怜悯这个时代人们的贫乏娱乐之外,就是感到无聊,“我建议你们也不用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惊喜。” 两人颇感无语,瞪了一眼“书呆子杰西卡”后,一人拍了她后背一巴掌,掉头跑了。 “行了,杰西卡你真无聊。不去就不去吧,别扫兴啊!”这是菲尔德。 “没关系的杰西卡,等回来后我们再告诉你这次活动的内容吧,说不定下次你会有兴趣跟我们一块儿去!”这是善解人意擅长打圆场的德克斯特。 两人挥手,向易文君飞快告别,兴致勃勃地跑向报名点,准备去参加晚上的“活动”。 而易文君则回到自己的卧室,关好房门,准备把教材再看一遍—— 她就不信这里头写的全是垃圾话! 你好歹也是生命教会的标准教材啊!给点力吧!! 易文君再次拿出了高考的拼搏精神。 然而,让易文君怎么都没想到的是—— 当晚,十二点。 准备熬夜研读的易文君正坐在书桌前,翻看教材,但下一秒,她眼前一黑,蓦然倒下。 与此同时,黑白界面中,一排熟悉的提示弹出: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打酱油的一生”。] [恭喜玩家收录cg“惨死的无知少女”。] [本次游戏已攻略人物:0] [本次游戏已获得好感度:0] [本次游戏评价:你真的想知道吗?]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更换入场身份(15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2000恋爱币)/回顾已通关游戏场景] 第101章 新的线索 啥?啥?啥? 这都是些啥?! 易文君震惊了。 她难以置信, 不可思议地看着游戏机跳出的这一长段的信息,感到自己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就……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 可是—— 不对啊!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吗? 明明刚刚她还好好地坐在书桌前,准备彻夜奋斗, 研读那几乎有人脑袋高的厚厚典籍; 明明夜色中万籁俱寂, 她心中没有生出半点危险预兆, 也没有听到任何令人不安的响动和诡异…… 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 为什么她就突然打出了gg呢?! 在新手副本[邪神的新娘·起源篇]的时候,易文君虽然对副本内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但至少她知道自己是怎么迎来剧情杀的, 可在这个副本里,她竟然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易文君不可置信地抱头,怎么都想不通这样的一切。 她心浮气躁极了,从现实的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回反复踱步了好几遍后, 这才终于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开始思考这一整件事。 首先, 从“惨死的无知少女”这个评价可以看出, 这一回的她对副本的探索度几乎为零,也就是说在这一周目里, 她什么关键剧情都没有触发、什么关键线索都没有发现。 关于于这件事,虽然易文君很想要大叫“系统你懂个屁的龙傲天”, 但鉴于前几回的副本剧情的确有点东西, 所以易文君忍了。 易文君:就当你这个辣鸡系统说的是真的。 其次, 最令易文君想不通的,就是这一周目的游戏好感度。 经过前几回的副本探索, 易文君已经基本明白, 游戏中统计的这个“好感度”并非单纯是字面意思上的“好感度”, 而很可能是其他人对她的情绪累积——震惊、恐惧、崇拜、爱慕、友谊等等,所有正面或负面的情绪,只要是明确指向易文君的,那么便都会被系统笼统地计入这所谓的“好感度”中。 这样的统计方式,曾被易文君大肆吐槽,觉得这游戏机简直离谱得就像是个盗版机,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从结果上来说,这是对易文君非常有利的——它既方便了她搞事的心和行动,也方便了她的情报获取。 就比如说这一回。 在这一周目的游戏中,易文君可以肯定,自己在训练营中的传奇经历绝对已经在教会中引起了极大轰动——这种底层逆袭、龙傲天爽文主角式的人生,换作其他任何地方,都是极引人注目的! 所以按理来说,她这一周目所收获的“好感度”也必然是居高不下,就像是割了一波超肥的韭菜。 但事实上,她获取的好感度是零…… 零?! 这怎么可能? 发生了什么? 凯特老师的“好感度”呢? 德克斯特的“好感度”呢? 菲尔德的“好感度”呢? 甚至是教会上上下下的“好感度”呢? 为什么全都没有?!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违和感攀至巅峰。 “最后——”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的死亡原因是什么? 是某个未知的敌人针对生命教会,放了个大招干翻了所有人吗? 有可能。 但这里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教会训练营并不在王国王都的市内,也不在教会的内部,而是在靠着低矮的山与溪流的王都外围。 如果有人针对教会做出行动,那么那群人的路线应该是先炮轰王都的教会与最高圣殿,再在扩大伤害范围的时候将余波推到训练营这边。 可易文君在gg前并没有听到任何异动。 所以,莫非问题来自教会内部? 也有可能,比如说当天在gg前,易文君从德克斯特和菲尔德口中听到的“活动”。 对于这个活动,易文君其实并不清楚详情,只知道这群精力过于旺盛的少男少女们准备在这天晚上去训练营边上的小树林中野营和探险,活动内容大约就是做游戏、讲故事、表演才艺、载歌载舞等。 在当代网瘾少女的眼中看来,这种级别的社交活动实在无聊透顶。 但莫非就是在这次无聊透顶的社交活动中,那群少年团便作死地搞出了什么可怕东西,令整个训练营全军覆没,这才令远在宿舍楼里的她也领了盒饭? ——很有可能! 易文君稍作沉吟,心中很快确定了一个方向。 于是接下来,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探明这次副本的真相,易文君飞快拿起游戏机,再次开始—— [加载游戏场景“神圣陷落”] [游戏加载中……游戏加载成功!] [祝您游戏愉快!] 重开一局,易文君熟练地开启技能,轻车熟路地来到熟悉的小木屋前,熟练地向那群面露苦色的贵族少年团们笑了一声,抬起下巴。 而后做出了比上一周目更为嚣张的发言: “太简单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们竟然一个能练完的人都没有吗?” 这一瞬间,四下一片死寂。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12节 所有人都对着大放厥词的易文君目瞪口呆。 不过很快的,菲尔德反应了过来——没错,这次依然是这个炸毛少年率先爆炸。 “哪来的傻子?”比起第一周目时被针对的气愤,这一次的菲尔德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和好笑,“只会放大话的家伙,你是怎么进来的?算了我也懒得问了,赶紧滚吧!只要你三分钟内消失在我面前,我就不计较你的大言不惭。” 易文君知道,这个名为菲尔德的少年其实也就是嘴巴坏,心肠倒还是不错的。 但知道归知道,当曾经叱咤风云的凤傲天听到曾经的小弟竟对她这样嚣张地叭叭时,大姐头到底还是会不爽的。 于是下一秒,只听易文君冷笑一声,再眨眼时,她就已然来到了菲尔德的面前。 也不知道易文君是怎么动作的,好像她只是向前一伸手,菲尔德便迷迷糊糊地递上了自己手中的木剑。 菲尔德:?! 一眨眼间,菲尔德手上的木剑就来到了易文君手上。 易文君一笑,半点没有欺负小朋友的愧疚,傲然说道:“看好了!这套剑术,是这样用的!” 易文君开始挥剑。 这一刻,在易文君行云流水的辗转腾挪间,众人目瞪口呆地感到一股实质性的锋芒正在她手中的木剑上闪动! ——分明大家使用的都是同一套基础剑术,分明大家使用的都是同样的木剑,但当易文君使用时,这一切却变得那样惊艳、那样不可思议,差距大得就像是天空翱翔的鹰与地上扑腾的鸡! 怎会如此?! 她竟然真的知道怎么用?! 为什么?难道她真的看一遍就会了?! 易文君:呵,你们以为我上周目的剑是白练的吗? 虽然游戏重开后,累积的属性点被重置,技能经验也要重新计算。 可记忆与知识却是不会被重置的。 而这也是玩家最大的优势之一! 熟悉的震惊全场后,易文君领到了熟悉的图章。 她熟练地来到办事员的面前,熟练地将图章在他面前晃了晃,并且熟练地领到了一套新装备和新宿舍。 易文君熟练地回到老宿舍,熟练地打包行李,熟练地开始搬家。 只不过这一次,为了避免无谓的打脸环节,易文君干脆地将赤色绶带和新通行证一块儿挂在了门口,高调且嚣张地告诉这栋楼里所有路过她宿舍门口的人:姐飞黄腾达了!想要找姐不自在的人,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先! 而果然,在赤色绶带的高调威慑下,曾经为难过易文君的那群少女团们这一周目压根就没有露苗,乖乖地当着各自的路人,从各自的世界里低调路过。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 但紧接着,就在易文君将所有的行李打包,取下绶带和通行卡塞进箱子、准备提着它们离开宿舍楼时,一个上周目没有见过的人登场了。 “请问……你……你就是来自红木镇的杰西卡吗?” 弱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易文君惊讶回头,只见一个面容秀气,神态拘谨的少年正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她收拾东西。 “你是今天才到的吗?”这一刻,看着易文君房间里堆积的大箱子,少年越发拘谨了,讷讷道,“是,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易文君打量了这个少年两眼。 她发现,这个少年的教会袍并没有穿好,不但露出了袖子的内衬,就连衣领都内外不分,明明衣服是干净的,但偏偏人看起来有点邋遢,似乎是个性格马虎的家伙; 而与此同时,他目光低垂,神态拘谨,像是不敢与人对视,既不抬头看易文君,也不敢打量房间,一看就知道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或者说是非常胆小的人。 “你是——?”易文君问。 少年连忙回答:“我是伊安,是来自红叶镇的伊安,当初贝利亚主教带我们来王都的时候,我就……就坐在车厢最外面……”他说着说着,脸色开始涨红,像是为此感到羞愧和丢脸。 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初,被主教选中送来王都的人,包括杰西卡在内共有六个。 送他们来王都的马车十分宽大,按理来说坐六个人是没有问题的,但偏偏他就是被挤到了最颠簸的车门外吹冷风,一路凄凄惨惨地熬过来了,可见这家伙是多么的好欺负。 易文君若有所思。 “伊安啊,对,是的,我想起来了,红叶镇的伊安。”不,其实易文君完全没有印象,甚至连杰西卡的日记里都没提过他的名字,但这不妨碍易文君信口开河,“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年目光游移,脸色越发红了。他眉头微皱,难堪而无措地抿了抿唇,竟有片刻让易文君怀疑他是不是识破了她“善意的谎言”。 但很快的,他闷闷的声音吸引走了易文君的注意力。 “是,是这样的……”伊安低声说出来意,“训练营里,虽然有很多平民,但只有我们六个是被贝利亚主教带来的,所以我们在加入共助会后就想到了你……想着你或许也会想要加入共助会……所以我是来邀请你的……” “共助会?”易文君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东西,惊讶道,“这是什么?” 现实里倒是有个“共约会”,但它的全名是“人类守护者共约组织”,跟这小打小闹的共助会肯定不是一回事。 伊安低声回答:“听说是训练营里一直存在的一个学生共助小组,最开始是由我们这样身份的前辈们为了抵抗贵族团们的排挤才成立的,现在好像只是一个单纯的学习小组……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是莉莉和哈曼让我来叫你的……” 说着说着,伊安声音越发拘谨:“那个,其实,如果你不愿意加入也没关系的,这只是一个邀请,你只要拒绝后我再回去跟他们说明一下就好了……” 易文君终于明白上周目的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原来,在上周目的这个时候,伊安应该也来找过她。 只不过那时的他刚好撞上了易文君大战少女团,所以在那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这小子被吓住了,干脆就没敢露面,而她自然也错过了这个来自共助会的邀请。 有意思。 易文君露出了笑容。 共助会吗?这个上周目她从未听闻过的、隐藏在训练营中的共助会,难道就是游戏中的重要线索吗? 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易文君微微点头,理清了头绪。 于是当易文君再看向伊安时,她随口问道:“随便加入不加入都没关系?我看不是这样吧。伊安,你的宿舍应该在其它地方,对吗?” 这家伙应该并不是这栋宿舍楼的人,否则当她晋升特级学员、即将搬走的事传遍整栋宿舍楼的时候,他不可能还说出“你今天刚到吗”这样的傻问题。 “而我看你表情,你似乎也不是自愿来这里找我的,满脸写着不高兴呢!” 伊安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自己“很不高兴”的脸,那慌张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易文君满意一笑:“所以这件事的真相是,你被那个叫莉莉和哈曼的人打发跑腿,让你来这栋宿舍楼找我,说一定要找到我拉我加入共助会,否则就要你好看——伊安,我说的对吧?” 这一瞬间,伊安吸了口气,近乎震惊地看她,受气包一样的脸上写满了“太神奇了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但很快的,他又低下头,唯唯诺诺,小小声道:“还好……那个,其实也没什么的……他们虽然讨厌我……但也不至于打我……应该吧……” 易文君听出言外之意,越发好奇:“等等——伊安,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是很想我加入这个共助会?”否则他的想法为什么都建立在她不会加入共助会的前提上? 他甚至连邀请失败回去挨打的准备都做好了,但就是没打算开口劝她,为什么? 伊安大惊失色,瞬间否认三连:“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我绝对没有对你的决定指手画脚的意思!!” 这个少年像是被欺负惯了,一听易文君的话语可能会将话题导向危险方向,便立即开口摘清自己,连连表明自己的无害。 易文君有瞬间无语:这小子怎么回事啊?邋遢、马虎、胆小、懦弱,全身上下写满了“我很好欺负快来欺负我”,这样的一个家伙,到底是怎么被选中成为使徒预备役的啊?! 易文君有时候感到这个小朋友欺负起来很有意思,但更多的时候感到自己跟这样的人实在是相性不合,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但看在这小子对她的确没有恶意,甚至还带着点善意的份上,易文君到底耐着性子问了下去。 “伊安,我想到了这时候,你应该能看出我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人,也不是那种会背后告状的人。”易文君语重心长,“所以你如果有什么重要的想法,你或许可以选择直接告诉我,而不是对此遮遮掩掩、瞻前顾后……伊安,我相信好人的话,而我也觉得你就是那个好人——你认为呢?” 伊安惊讶地看向易文君,脸上再次红了。 但这一次却不再是难堪羞愧和不安,而是一种近乎震惊的无措和羞涩。 “你……这,这样吗……你认为我是个好人吗……”在易文君的花言巧语下,他手足无措,很不好意思。 他像是从没有听过别人对他这样直白的夸赞,哪怕只是区区的“一句你是个好人”。 他为难地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郑重道:“杰西卡,其实我不是刻意要隐瞒你,或者是隐瞒大家……”他声音苦涩,“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都不会相信我……而且认为我在拖你们的后腿……” 易文君精神一震:“到底是什么事?” 伊安低声说道:“共助会这个组织,历史悠久,组织的地点与活动,也都维持了很多年……按理来说,这个组织是保护我们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给我的感觉却非常不好……杰西卡,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将在这里发生!” 他眉头紧皱,神色有些凝重:“虽然我没办法告诉你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杰西卡,我向你保证,我真的感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还有你们,全都不要加入这个共助会……或者说,我希望大家能够远远离开它!” 这一刻,易文君听着伊安的话,不惊反喜,万没想到重要线索竟这样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开心大笑一声,连宿舍里的行李都不收拾了,揽着这个少年的肩膀就开始向外走。 “行!共助会是吧?”易文君开心不已,“走走走,这个共助会我是入定了!” “啊?啊!这样啊……”被拽着向前的伊安一呆,显然会错了意,顿时用尴尬的笑容掩饰失落,“对,对的,我只是开玩笑的……杰西卡你别放在心上……” “你说什么啊伊安?!”易文君用力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肩膀,“就是因为相信你说的这个共助会的确有问题,我才会加入的啊!否则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的组织我都会加入吗?” “……诶?!”伊安震惊了, 易文君笑眯眯道:“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就像是一场大冒险?!” “……”不觉得!完全不觉得! 易文君开心笑道:“好了好了,伊安,别这么胆小嘛,大不了到时候保护你——走走走,我倒是想要看看这个共助会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一把拽过欲哭无泪的伊安,易文君兴冲冲地走向了这个在一周目时藏得滴水不漏的新地点新组织、也走向了这条从未开启过的新剧情! 第102章 小矛盾 被贝利亚主教选中带回王都的预备使徒, 包括杰西卡在内一共有四男两女。 除了伊安,及伊安口中的恶霸哈曼与莉莉之外,剩下的两人分别是基恩和康纳。 易文君打量了两眼, 觉得这两人不是什么起眼人物, 因此非常顺理成章地将他们忽视了。 “听说你们要邀请我加入共助会?”来到众人面前后, 易文君微微一笑, 开门见山道,“好啊,我答应了, 共助会在哪儿?我们什么时候去?” 易文君反客为主并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场上的所有人都有些懵了,目瞪口呆间,一时忘记了自己原本准备要说啥。 诡异的沉默笼罩此地,就像是被人按下了定格键, 直到易文君发出一声不满的咋舌,催促道“快说啊, 你们都哑巴了吗”, 这群少男少女们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勃然大怒。 “杰西卡, 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13节 此时,美丽的棕发少女莉莉正用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易文君, 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人和稀奇事。 “跟马车上的你相比, 你好像变了很多……难道是成功进入训练营这件事给了你底气吗?但很遗憾, 我们不得不告诉你的是,进入训练营这件事对你对我们来说, 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起点, 它甚至没办法代表你一定会成为使徒——只要稍稍出了点意外, 或是稍稍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我们就会被无情赶出,不得不再次回到那野蛮愚昧、充满着愚蠢的小镇里了……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表现得更明智也更识时务一些。” 易文君听着,脸上忍不住露出些许惊讶,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npc跟她明确谈论“之前”的事、谈论她“之前”的反应和性格……这样的微妙感觉,就好像她真的是一个人生轨迹清白可循的原住民,而非空降的玩家。 不过,当易文君听到莉莉的后半段话时,她又飞快抛下了心中的这点儿微妙,好奇追问。 “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 莉莉似乎误解了什么,对易文君的反应满意一笑:“别害怕,杰西卡……我相信到了现在,你一定在一些喜欢嚼舌根的王都人口中听过,训练营这么多年来曾培养过大量出类拔萃但出身平民的预备使徒,并且同时还听说这群预备使徒们大多死在他们成为正式使徒的前夕。 “与此同时,你应该还听说过,无论怎样调查,这些死亡的预备使徒们都是死于意外,但是——有些事不必说得那么清楚,我们心知肚明。” 莉莉再次向易文君露出笑容。 易文君有些惊讶地发现,此刻分明应该还只是少女的莉莉,她青涩的脸上却已经有了成熟的风韵与风情。 莉莉继续说道:“所以杰西卡,我们这次对你的邀请,并不是在恳求你的加入、不是在求你施舍我们,而是给你一个保全自己的机会,给你一个活着离开训练营、成为真正的使徒的机会……而既然我们帮了你这样大的忙,我认为你很有理由对我们更尊重一点、明白我们之间谁才是老大、明白我们之间到底该听谁的话——你听懂了吗?” 易文君看了看莉莉,又侧头环视众人,从或紧张不安或跃跃欲试的人们脸上扫过。 此刻,易文君等六人所处的,是一个偏僻的角落。这里远离建筑群,也远离人群,一看就是非常适合学员们自己内部“解决一点小矛盾”的地方。 看来这群人的确是有备而来。 易文君忍俊不禁:“怎么?如果我不肯加入共助会、不肯听你们的话认你们当老大,难不成你们还要揍我一顿?你们这么嚣张,就不怕我告诉教官吗?” 莉莉笑了一声:“杰西卡,你真是天真得可爱,你难道以为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会理会我们之间的这点小矛盾吗?” “小矛盾?” “当然,杰西卡,你难道到现在都没有明白吗?对那些大人物来说,我们这样的小人物的矛盾,永远都是‘小矛盾’。” 易文君若有所悟,觉得这个莉莉似乎知道很多,也似乎是这几人里头最能沟通的人,于是便还想再问。 但这时,旁听的大块头哈曼则已经彻底没了耐性,粗声粗气地喊道:“行了莉莉,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如果她不服,打到她服就够了!” 哈曼明明是在跟莉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死死盯着易文君,狞笑着握紧了自己沙包大的拳头,发出了毫不掩饰的恐吓,而其他两个挂件小弟见此,也连忙磨拳擦掌,露出小弟式的狞笑。 莉莉微微皱眉,似乎对哈曼动不动就想付诸暴力的胸大无脑很不满意,但她想了想,却也没多说什么,反而默认了哈曼“给杰西卡一个教训”的决定。 于是最后,场内只剩伊安一个人手足无措,心急如焚,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想要开口又怕挨打。 “等……等等!” 好不容易,伊安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试图开口劝说。 但没等他细若蚊蚋的声音传至场内,易文君就已经笑出声来:“你们就这么肯定教官不会管我们之间的这点‘小矛盾’?” 哈曼哈哈大笑,满心不屑:“怎么?难道你以为你告状有用?还是你以为你能把教官召唤过来教训我们一顿?我告诉你——” 咚——! 没等大块头哈曼那嘲笑的话语说完,下一秒,伴随着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他的脸就被结结实实地砸进了地里。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哈曼深深埋入地底的脸,蓦地打了个激灵,感到自己的整张脸上肌肉都开始痛了。 易文君看着满脸惊恐的人们,脸上露出核善微笑:“真是太好了呢,既然大家都说教官不会理会我们学员间的‘小矛盾’,哪怕告状都没用,那我可真是放心多了啊……” 众人虎躯一震:放心?你放什么心?!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啊!!! 于是,数分钟后,鼻青脸肿的小弟和威风凛凛的大姐头在经过一番友好高效、认真努力、泪眼婆娑的交流后,双方终于成功达成一致,在一团喜气洋洋的和气中,开始了各自情报的交换—— 简单来说,大姐头问什么,他们答什么。 于是,托这群小弟的福,易文君终于有机会从另一个角度、自下而上地审视这座训练营。 而也正是在换了一个角度后,易文君才终于对这座由生命教会建立的预备使徒训练营的来历与其水深水温,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第103章 不可思议 原来, 生命教会的预备使徒训练营,并不是一开始就面向大众、面向平民的。 最初,也就是四百多年前, 当东奥雷王国还是地域辽阔的奥雷帝国时, 掌控着整个帝国使徒的出现与晋升的生命教会, 其实是相当傲慢的。 他们不仅断绝了当时平民成为使徒的道路, 甚至对贵族子弟也是百般挑剔,动辄就宣告某某某没有成为使徒的资格——这说好听点是贵精不贵多,说难听点就是滥用权力、公器私用。 因此, 这样不得人心的生命教会才会跟它狂热派一块儿,被驱赶到东边的海岸,离开了土地肥沃的大陆中部。 别看现在的东奥雷王国依靠着江海和交通似乎混得很不错的样子,但在四百年前,这边可只是个地不长毛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被后起之秀的自然教会分裂国家, 篡夺权柄,甚至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到东海岸这样的鬼地方, 由此可见生命教会当年是做得多么失败! 后来, 吸取了这次失败的教训,生命教会开始学着自然教会那样放宽人们成为使徒的条件, 并开始向广大平民招生,选出那些有可能成为使徒的人进入训练营培养。 与此同时, 教会还制订了一系列使徒相关的政策, 比如说只有成为使徒才能进入权力中心、只有成为使徒才能晋升高层等。 多管齐下的政策下, 经过数百年的休养生息后,生命教会终于慢慢恢复了元气。 “但是, 平民可以成为使徒, 却不能成为苦修士或者圣徒;平民可以为贵族老爷们卖命、成为警长和军官, 但却不能成为领导贵族老爷们的将领和上司……” 莉莉笑了笑,轻抚耳畔的长发,哪怕眼眶发青,却也依然风情万种。 “这样的潜规则,存在于东奥雷王国的每一个地方,从无名小镇里的办事处,到预备使徒训练营,甚至是王都市政厅和王宫……每一个地方都是这样,从无例外——要烟吗?” 说着,莉莉从怀里掏出一包烟,很不见外地递给易文君,就好像完全不记恨易文君刚刚往她脸上招呼的拳头一样。 但易文君却非常谨慎地拒绝了。 “不用,”易文君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你应该不是王都人吧,怎么好像对这些事很熟悉的样子?为什么?” 莉莉收回烟,动作熟练地点燃。 而接下来,还没等她回答,一旁肿成猪头的哈曼就迫不及待地讨好说道:“因为莉莉的妈是我们城里远近闻名的交际花!从我记事起,就有好多冒险者和贵族老爷们闻名而来,哪怕是教会的人都不少见,所以莉莉从小耳濡目染,见过的人听过的秘闻,绝对比我们一生听到的都要多!” 这一刻,所有人都愕然望来,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莉莉垂着眼,脸上笑容越发妩媚,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的内心。 易文君随意瞥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继续问道:“那按照你的说法,你对这座训练营也很了解吗?关于你之前说的那些‘意外死亡’的预备使徒,你听过什么内情或线索吗?” 如果说每个出类拔萃的平民出身的使徒,都会被针对、会在其飞黄腾达的前夕被暗杀,那么她上一周目的死亡,难道也是因为这个? 是因为她很有可能会被选入最高圣殿成为圣殿的一员、是因为东奥雷王国内部数百年来从不间断的阶级打压和阶级斗争,而不是她想的邪神降临之类的大事件? 不会这么搞笑吧? 莉莉僵硬的身躯缓缓放松下来。她没有抬头看易文君,只是抽烟的手重新动了起来。 “我不知道内情,也没有什么线索。”莉莉不疾不徐道,“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来,所有肆无忌惮地表露自己天赋的平民都死了——只除了加入共助会的人。” 易文君听着,若有所思。 这一刻,关于上周目的死亡原因,在此出现了两个猜测:一个是东奥雷王国阶级森严,甚至不惜对平民中的天赋者暗下杀手;一个是少男少女们在十多天后的野营活动中搞出了点大事。 这两个猜测的方向其实并不矛盾,易文君完全可以双管齐下,一块儿探索。 真正的矛盾出现在“共助会”这个组织上。 在伊安的口中,“共助会”是个非常可怕的地方,他有预感共助会即将发生不得了的大事。 但在莉莉的口中,“共助会”却是平民使徒们之间互相帮助的友善组织。作为平民出身的预备使徒,如果不想在训练营里遭到贵族的排挤甚至遭到王国的暗杀的话,唯有向共助会求助。 易文君感到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随着副本的探索度越大,副本内出现的疑团也就越多,各种选择之间分歧也越大。 但还好这是可以读档的游戏,而非是只能单向选择的人生,所以当面对这样有意思的事时,易文君的选择当然是—— “共助会在哪儿?我们什么时候加入共助会?!” * 傍晚。 大姐头易文君和万事通莉莉走在前方,四个没用的挂件男人跟在身后,六人一块儿向训练营边缘的丘陵走去。 此刻,他们脱下了那套惹人注目的黑底青纹的预备使徒教袍,换上了由一位共助会成员友情赞助的花花绿绿的袍子——简称连帽迷彩服。 而在他们将连帽迷彩服穿上,再拉上兜帽遮住脸后,他们就像是从茂密的丛林中凭空消失了一样,又像是与丛林融为一体,当他们悄无声息地穿林而过时,没有引起任何外人的注意。 六人在丘陵与树林中越走越深,很快,某座矮矮的小山出现在大家面前。 莉莉自觉上前,拨开灌木,在山脚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一块巴掌大小的石盘,左三右二地转动过后,她轻声说出了原定的接头暗号: “愿吾等意志永存。” 易文君:“……” 不是吧,你们不就是学生互助会吗,怎么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一样? 你们东奥雷王国的阶级矛盾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哦,对,如果这些年来干掉平民天赋者的人真是东奥雷王国的那群贵族,那么你们共助会可能还真的算是“地下工作者”。 在易文君的暗暗吐槽中,很快的,接应人出现了。 他披着与六人相似的连帽迷彩袍,就像是电影里那些经典的地下工作者形象那样,向大家低低说道:“是你们六个人吗?” “对。”找到共助会的人是莉莉,因此这会儿跟共助会沟通的也是莉莉,“就是我们六个。” “叫什么名字?” “莉莉,杰西卡,哈曼,基恩,康纳,伊安。” “杰西卡?” 听到易文君的名字时,共助会的人似乎愣了愣,侧头向易文君看了一眼。 这一眼实在隐蔽,如果不是易文君有[完美世界]的技能辅助,她恐怕根本无法发现。 “好,跟我来吧。” 共助会的人不动声色,引着众人向山脚的石壁走去。他径直向前,而就在他即将撞上石壁的时候,他的身形竟在众人小声的惊呼中骤然消失! 易文君心念一动,抬手触摸“石壁”,发动能力。 [特殊效果:自然伪装] [效果详情:这是以自然之力对无机物做出的特殊伪装,其伪装效果和效果持续时间,视使用能力时输出的力量大小而定。当前伪装剩余时间:12天18时24分]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自然之力? 等会儿?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14节 是自然之力,不是生命之力?!! 易文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用手穿过这层伪装屏障后,露出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惊奇模样,向身后的五人震惊道:“这是伪装!可以穿过去!” 说着,易文君率先抬步入内,迫不及待地抬眼扫视四周。 然而易文君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步,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一脚踏入伪装的内部、踏入共助会真正的势力范围内。 这一刻,易文君竟像是穿过了某个如世界般巨大深邃的不知名屏障,而后从世界的尽头骤然坠落,穿过眼花缭乱的黑暗碎片与无尽乱流后,落入了一个昏暗的、点着煤油灯的巨大房间之中! 易文君用力抽气,终于从那可怕的乱流之中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汗浸湿。 她茫然而目眩,就像是灵魂依然未归于体内,但她依然让自己在第一时间抬头,试图将周围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纷扰的人影晃动着,好像有无数人在这一刻向她围了过来。 易文君试图向对方做出警戒姿态,但她的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石像。 “伊莎贝拉?时间还没到,你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醒来?” “伊莎贝拉,你还好吗?” “伊莎贝拉,看着我,告诉我,‘书’里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你发现了什么吗?难道说——你已经找到了‘祂’?!” “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 无尽纷乱繁杂的声音在易文君耳畔响起。 她一点点回过神,一点点看清这个巨大的房间和这些表情各异的人们。 最后,她终于发现自己面前的桌上正摆着一本翻开的书,而此时此刻,书页上仿佛正有一个无形的作者、用一支无形的笔,轻轻地、连续不断地写下这样的几行字—— [杰西卡与她的伙伴们在发生争执后,终于握手言和,决定一块儿加入共助会。他们来到丛林深处,在共助会成员的引见下,准备去与共助会真正的决策人见面。] [但共助会的众人不知道的是,就在杰西卡踏入共助会的那一瞬间,她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秘密——] 易文君睁大眼,倒抽一口冷气。 这一刻,无尽的荒谬感与不可置信之意袭上易文君心头。 第104章 洞悉之书 易文君忍不住伸出手, 缓缓将自己桌面上的“书”捧起,目光在书页的文字上凝固。 此时此刻,一周目最奇怪的那个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一周目的游戏结束时没有好感度统计? 为什么刚刚的她会有穿越世界屏障般的不适感? 为什么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所有人都在呼唤她以一个陌生的名字, 而刚刚的那个男人更是跟她提到了“书”? 原来, 真相竟然是这样, 原来一周目的她根本就不存在于真实的世界! 整整一个周目的时间, 她都处于一本虚假的书中,结识的也是一群虚假的人,既然如此, 在游戏结束后,她又怎么会获得人物“好感度”? 只不过,当明白这件事后,更多的疑问也随之从易文君心头浮现—— 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这本拥有可虚构出一整个完整世界的伟力的“书”,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个房间内的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而自己进入“书”的世界, 又是想要达成什么目标? 易文君心念电转,迅速做出决定, 不再掩饰自己身体的不适, 手上一松,任由这本非凡的“书”在众人惊呼中跌落桌面, 自己则蓦地站起,踢倒了椅子后, 又踉跄几步, 坐倒在地。 “啊!我的‘书’!” “伊莎贝拉, 你怎么了?” “‘书’没事,‘书’没事……吓死我了……” “伊莎贝拉, 你脸色好难看, 你没事吧?” 混乱的声音再度响起, 易文君装作虚弱的模样躺在地上,也不理会那些叽叽喳喳的人。 于是很快的,一个似乎地位颇高的男人排众而出,来到易文君面前蹲身,果断握住了易文君的手腕,一股温热如同浸浴在温暖血液中的力量被他输送了过来。 易文君精神一震,穿越世界屏障的强烈不适感骤然减轻,但脸上依然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臂,发动能力。 [天赋能力:**输送(?级)] [能力描述:有些人天生就比常人更得神灵眷顾,因此他们的*******也更加强大,一些天赋异禀的人,甚至可以*******。只不过当********,他们注定********。获得多少力量,就要付出多少代价,这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真理。] [能力详情:令能力输送对象迅速恢复体力与精神力。]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到达这边后,易文君的天赋能力[完美世界]似乎骤然下降了一个等级,向她反馈的消息也开始出现大片乱码,就像是有什么人遮住了她的眼睛。 不过还好,一些关键信息没了,次级信息却还在,因此易文君迅速“恢复精神”,不动声色地挣脱这个男人的手,从地上坐起。 “我怎么回到了这里?”易文君捂住头,一副被撞坏脑袋的样子,“我明明记得,我刚刚还要去——” “共助会!”有人接话。 易文君“恍然大悟”:“对!对!我明明刚刚就要去见共助会的决策人了,可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伊莎贝拉你怎么突然出来了?”有人急急追问。 易文君痛苦摇头:“不记得了……我刚刚向前一步,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四周再度乱成一团。 他们口中开始冒出各种猜测,他们也有人对易文君发出了各种追问。 但易文君没有回答,只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迅速从他们口中凌乱的对话碎片中理清自己的当前处境。 原来,如今易文君正身处一个名为“秘史研究协会”的秘密组织中。 这个组织的人们来自天南地北,有着不同的身份,隶属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家族,甚至是不同的教会! 这样的他们,本该一生都没有与他人发生正常交集的机会,但大家对“秘史”对“真相”的强烈好奇心,以及执行长“尤里乌斯”的牵头,却促使他们慢慢建立起了联系,并在不泄露各国各教核心机密的前提下,搭建起了这个名为“秘史研究协会”的秘密组织。 在这里,大家可以叫任何名字,可以是任何身份,可以用任何方式隐藏自己的真面目。 但只要身处秘史研究协会之中,就必须要遵守以下三点—— 不得以任何方式攻击或追踪密会成员; 不得以任何方式探寻或揭开密会成员的真实身份; 聚会三月一次,但如果有密会成员连续三年都无法拿出与“秘史”相关的不为人知的真相或消息的话,这个成员就将会被秘史研究协会自动除名。被除名后的密会成员将会自动遗忘与秘史研究协会相关的所有信息。 而刚刚走过来为易文君“治疗”的男人,正是这个秘史研究协会的执行长,尤里乌斯。 易文君:“……” 这个副本是跟密会杠上了吗? 怎么书里书外都是各种密会?! 然而,易文君万万没想到的是,更重磅的消息还在后头—— 这一天,是无光之夜,也是秘史研究协会三月一次的成员聚会时间。 在聚会中,有人拿出了一本神奇的“书”,也就是刚刚被易文君丢在桌面上的“书”,并神秘告诉大家这是一本可以探究世上所有真相的神奇的书,他将这本书名为“洞悉之书”! “洞悉之书”有一个非常神奇而不可思议的能力,那就是可以设定一个“历史”的节点,并将使用者的灵魂送入书中成为其中一员,再由使用者在这个节点上进行自由探索,去探寻那些真实发生过的、却又不为人知的隐秘事件! 而当使用者离开“书”后,使用者的经历就会以文字的方式呈现在书页上,直到下一个使用者进入后,才会被替换和覆盖。 易文君:副本里的副本?有创意啊! 这样强大的“洞悉之书”,如果是没有缺点的、可以任意进入和探寻的,那么它绝对会被持有者藏得密不透风,死都不会透漏给其他任何一个人知晓。 但事实上,这件强大的道具虽然有着非同寻常的伟力,却也同样有着非同寻常的危险。 比如说“洞悉之书”的持有者,那个带着半脸面具的中年小胡子保罗,就曾经坦白告地诉大家,在将洞悉之书带到密会前,他已经向书中派入不下十位使徒了。 但这十位使徒有九个在书中飞快死亡,而最后回来的那个人也在迎来死亡留给保罗一句奇怪的话—— 不要再进入这本书了,为了我们,也为了所有的人类。 保罗一听,嘿!更兴奋了! 因为这样的遗言,岂不代表着他选定的时间节点上,当真藏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吗?! 于是保罗思来想去,干脆将这本神奇之书带到了秘史研究协会上,与密会成员共享。 他表示,自己可以为整个秘史研究协会献上这本伟大的书,不过他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密会成员必须探明他所选定的历史节点的真相,并告知他想要得知的这段秘史! 所以,保罗选择了哪一段历史、想要得知哪一段真相? ——东奥雷王国覆灭之谜。 易文君:“……” 啥?啥?啥? 这都是些啥? 这怎么回事? 东奥雷王国你这么拉的吗?才一个副本没见,你竟然就打出gg了? 易文君震惊至极,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但还好,争吵中的密会成员们并没有注意到她,于是易文君飞快思考了下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自己到底位于哪个时间点上?! 她在一周目时于“书”中世界迎来的死亡,到底是因为王国内部的阶级斗争,还是潜伏王国的自然教会暗下黑手,亦或是某个不知名的伟力在那天晚上降临,并对东奥雷王国开启了降维打击,把整个东奥雷王国包括训练营的她在内的人都轰成了渣渣? 未知的谜团越滚越大。 但易文君却没有任何头绪。 她硬着头皮,继续听了下去,继续尝试着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总之,当保罗将“洞悉之书”带到秘史研究协会,说明了书的作用和自己的要求后,秘史研究协会的众人都非常兴奋。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15节 毕竟这群人就是因为对秘史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和探究欲,这才走到了一块儿。 但不可否认的是,书的危险性和不确定性实在很大,谁都不知道在书里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了这个秘密付出生命的代价。 因此大家兴奋归兴奋,但谈到谁进入“书”内探索?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他们从白天僵持到黑夜,拿不起也放不下,以至于原本最多三小时就能结束的聚会,这次竟持续了整整一天都无人离开。 最后,还是作为密会成员之一的原身伊莎贝拉,终于开口打破僵局——天知道“伊莎贝拉”是不是真名,就姑且先这样叫着吧。 伊莎贝拉自告奋勇,主动进入了保罗所选择的时间节点内,去探寻那段历史的真相。 而为了给伊莎贝拉留出更多探寻时间,保罗将时间定在王国毁灭的半个月前,地点也选择了王都,至于更详细的东西,那就不是保罗能够控制的了。 不过还好,伊莎贝拉的运气不错,不但成功降落王都,并且成为了生命教会的预备使徒,似乎跟东奥雷王国陨落之秘非常接近了。 可奇怪的是,她进入书中没多久,也就过了十分钟左右吧,她就毫无征兆地被踢出了书外。 ——这可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连“书”的持有者保罗也表示自己毫不知情,因此大家就这件事争吵了起来。 然而,这场争吵的主要焦点,却不在“伊莎贝拉这样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或危险”上,而是在“伊莎贝拉被书踢出来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那下一个去探索‘书’的人是谁”这个问题上! 易文君听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果然是一群醉心秘史的家伙,甚至说他们是疯子都不为过了。 像“洞悉之书”这么强大而危险的道具,这群人不但心中没有丝毫警惕敬畏,不把“书”收容封存起来,反而还要拿出来使用,甚至还是用它去探索“东奥雷王国覆灭之谜”这个让一整个王国都打出gg的可怕谜团。 更甚者,他们反复探寻无果,并且在得到上一个使用者的明确警告后,竟还不死心,反而越发兴奋、越发执着地想要探究那个危险的真相……这就是传说中的作死吗? 想到这里,作为玩家的易文君都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惭愧:万万没想到,没想到在作死这件事上,自己竟然被一群npc比下去了? 惭愧啊惭愧,自己简直丢了玩家的脸! 日后自己行动一定要再放开再大胆一些,争取超过这群家伙! 易文君振奋了一下精神,准备再接再厉,再次进入这本神奇而令人恐惧的“书”中探索。 毕竟她对东奥雷王国发生的事,以及它究竟是怎么打出gg的真相真的非常好奇。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易文君装虚弱的这段时间,或许是被成功生还的伊莎贝拉鼓励了,第二个自告奋勇的人很快出现了。 “行了!别吵了!既然伊莎贝拉不行,那就让我来吧!” 这一次站出来的志愿者,有着一副非常健壮的体格,身高两米以上,只是一个照面就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悍勇气息,让易文君怀疑他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某个国家的军人,又或者是雇佣军。 但不论他真实身份如何,至少他看起来挺强的。 志愿者说:“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保罗,就让我们赶快开始吧!说实话,其实不仅是你,就连我对东奥雷王国的秘密也是非常好奇——就让我们来将这个秘密向大家揭开吧!” 志愿者大笑起来,保罗也是喜笑颜开,瞬间就把伊莎贝拉抛之脑后。 “好,好,尼克,来这边,我们快点开始吧!” 两人走向了长桌,保罗珍而重之地将书捧起,面对尼克。 此时,众人也被勾走了神,纷纷丢下易文君,围着长桌再度坐下。 易文君对此并不生气,反而乐得剧情自动推进,节约玩家的时间,于是她心安理得地跟上,将自己藏在众人之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伊莎贝拉,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吧?” 这时,身旁有人低声问起。 易文君侧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竟刚好坐在秘史研究协会的执行长尤里乌斯身边。 她向尤里乌斯礼貌笑笑,敷衍了一句“还好,除了有点晕没有大碍”后,就迫不及待地转向保罗和志愿者,好奇观看这件事的发展。 第105章 灿烂的太阳 这一回, 在易文君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她可算是看清了“洞悉之书”的使用方法。 只见“洞悉之书”的封面和封底,似乎都是由一大块黄金制成, 咋看之下, 比起神秘的“洞悉之书”这个名字, “黄金之书”或“辉煌之书”这个名字似乎更适合它。 不过与此同时, 这本书的书脊和内页却又非常低调,在光影之下,易文君只能看到压印出来无色花纹在纸页边缘缠绕, 那些如同具备某种神秘力量的花纹,营造出了一种奇妙的氛围,令旁观者竟忍不住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之心! “怎么会这样……”易文君忍不住地皱眉,“这样的书,简直……”简直就像是两本不同的书被粘在了一块儿! 易文君微微摇头, 将这个奇怪的念头暂且压下,静静看保罗施为。 只见保罗唇边带着迫不及待的笑, 神经质地颤抖的手指迅速翻动书页, 将已经翻过了一小半的书又翻回第一页,指着第一页道:“尼克, 来,将你的学绘在这一页上, 记住, 是——” “我知道。”尼克傲慢打断了保罗的话, “是倒五芒星。” 在神秘学的仪式中,神灵各有其象征符号。 比如说生命之主的象征和召唤符号, 是代表着生命力八芒星;自然之主的召唤符号, 则是象征着稳固的三角形。 至于五芒星, 这是神秘仪式中常见的代表力量的符号,并没有真正与其对应的神灵,也就是说当你不准备向哪个神灵祈祷但又的确需要力量的时候,你可以画出这个符号,然后你就可以在仪式,最主要是在运气的帮助下,完成某些事。 但是,这里有一件事很重要——无论是神灵的象征符号,还是不指向任何神灵的五芒星符号,它们都是正的。 当正向的符号变成倒向的符号,神灵会降下震怒。而当正五芒星变作倒五芒星绘入仪式的时候,一些可怕的事也必将随之发生! 不过还好,这一次众人并不是准备举行什么仪式,而只是使用某个神秘道具而已,所以这一次的大家,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众人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尼克坐在椅子上,将洞悉之书如同之前的伊莎贝拉那样摆在身前,咬破指尖,目光郑重又带着未知野望,用自己的鲜血在书页的第一页绘下了一个倒五芒星。 符号一气呵成。 下一秒,洞悉之书蓦然绽出神秘的紫色光芒,而尼克的头也迅速低了下去,像是陷入了沉睡。 寂静的房间内,洞悉之书无风自动,一页一页地轻轻翻了过去,就好像有某个无形之人正在翻阅这本由尼克写下的“书”。 而在这样的寂静中,很快的,有人长舒一口气,起身自顾自去翻阅长桌后书架上的书籍了。 也对,从伊莎贝拉的事就可以看出,进入“书”内探索的时间短则数十分钟,长则数个小时。 如果一直坐在这里盯着尼克,那未免也太无趣了! 因此,随着这个人的动作,巨大房间内的紧张气氛也迅速缓和下来,很快的,大家也都像这个人一样起身,自顾自去找乐子了。 他们或是去壁炉的沙发那边翻阅书籍,或是开始玩起了桌球,又或者是去洗手间整理自己。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心都从未离开过这个房间、这本书,以及进入“书”中探索的尼克。 为了合群,当然更是因为好奇,易文君页很快起身来到书架面前,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东奥雷王国的书籍,最好是有关东奥雷王国覆灭的前后记录的书。 不过,可能是看易文君都有闲工夫看书了,大家觉得易文君这会儿肯定也恢复了许多,于是他们再度涌来,开始向易文君打探起关于“书”中世界的事与消息。 易文君浑然不惧,把事情一推二六五,口中不是说着“啊呀,抱歉呢我也不知道”,就是说着“真的吗?你好厉害哦我都没发现呢”,也不知该说是茶里茶气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把提问的人堵得心浮气躁。 甚至于易文君还反向从这些人口中得到了不少的关于东奥雷王国的信息—— 原来,十年前,东奥雷王国的核心位置,也就是东奥雷王国的王都,在某天晚上发生了一场可怕灾难:一个巨大的、耀眼炫目简直如同坠落的太阳一般的物体,在王都的位置骤然绽开。 轰!! 可怕的声响在这一刻几乎传遍了整个大陆。 紧接着,东奥雷王国迎来了十天十夜的黑夜。 在这十天十夜的黑暗中,东奥雷王国内所有幸存的使徒和教会成员都在向他们的圣主虔诚祈祷、疯狂祷告,但生命圣主并没有给他们任何反馈,就好像生命之主也随着那颗耀眼的“太阳”一同坠落了。 但还好,十天后,太阳终于升起,驱散了黑暗与恐惧,在他们的喜极而泣中,他们的圣主也终于给予了他们回应。 之后,当王国外围那些幸免于难的使徒和贵族们开始向着王都步步探索时,他们骇然发现,这场剧烈的爆炸将整个王都——这座具有一万平方千米的巨大城市夷为平地! 平原化作谷地,海水倒灌。 那些象征着人类智慧结晶的王室宫殿群和奇迹般的空中花园,那些象征着人类文明与科技的城市街道以及轮船飞艇……那些象征着人类存在痕迹的一切,全都被那灿烂的“太阳”从世界上抹去。 而与它们随之消失的,还有东奥雷王国的中流砥柱——代表着王权的王室与上级贵族,以及代表着神权的高级教会成员! 甚至除此之外,经后来人统计,这场爆炸的直接受害者虽然只有王都与其周边地区,但在更远的地方,在那十天十夜的黑暗里,无数人因永不到来的明天而发狂,疯狂地攻击和破坏自己周边的一切,无数人心底被文明与道德压制的恶念萌芽,做出了无数令人发指的恶事。 大坝被人为摧毁,汹涌的河流淹没农田;火焰从每一座城镇内燃烧,死亡的尸体遍布原野! 短短十天时间,这些城镇的文明、道德与法制,何止倒退了一步? 于是在这种种因素的叠加之下,东奥雷王国的辉煌文明轰然倒塌,戛然而止。 事到如今,曾经傲慢的东奥雷王国早已四分五裂,那曾经只能在东奥雷王国内占据一小片领地的领主,如今也能光明正大自称国王。 而至于跟东奥雷王国一同辉煌过、就连王室都得看其眼色行事的生命教会? 抱歉,在现在的东奥雷诸国联盟内,生命教会只不过是众多教会众多信仰之一而已。 易文君静静听着,心中生出了莫名而微妙的叹息。 这一刻,她竟在这个游戏中感到了什么叫做时移世易、世事变迁,什么叫沧海桑田,往事难追。 那些有关东奥雷王国的傲慢与其辉煌灿烂的文明记忆,分明还残留在易文君的心中,但真实的它却已经从这个大陆上消失,化作人们口中的传说、书籍中的记录,消散在风与历史的长河之中。 时间长河。 神秘之灾。 在这个充满了未知与混沌的世界里,人类有那么那么多难以抵御的东西,而人类的文明在这样的灾难之下,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想到这里,易文君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不过,很快的,易文君重振精神,追问道:“所以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太阳’究竟是什么东西?它从何而来?它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伟力?还有那十天十夜的黑暗,它又是怎么回事?” 被易文君追问的人,不由将目光投向长桌前垂首“书”中的尼克,眼中绽出兴奋与狂热的笑意: “这不正是我们现在探寻着的东西吗?” 第106章 时移世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自尼克进入“书”的世界后, 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如果按照之前易文君在“书”世界内的经历等比换算,尼克这会儿在书世界里大约已经待了三天。 而在这半个小时里,秘史研究协会中的易文君也没有闲着, 而是尝试跟保罗打探关于这本“洞悉之书”的事, 或是询问之前的那些使徒进入书世界后的细节, 甚至是想要凑到“洞悉之书”面前, 看看那无风自动的书页上究竟写了什么。 但可惜的是,在使用者死亡或离开书世界前,洞悉之书的书页上并不会显示文字, 哪怕易文君恨不得将书页上的暗纹分析个百八十遍,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16节 这感觉就有点像是在开盲盒。 而与此同时,保罗对“洞悉之书”的来历竟也不是很清楚。 他表示,自己并不是“洞悉之书”最初的主人,而是在某个聚会中, 以一样道具从某个神神秘秘巫师打扮模样的人手上换来的。 “伊莎贝拉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总是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 因为只有这样的秘密聚会, 才会有各种奇妙而不可思议的消息流传!” 保罗眉飞色舞,毫不掩饰自己的探知欲, 或者说八卦之心。 “抱歉伊莎贝拉,虽然我非常乐意向你解释, 但我的确不能向你透露关于这个聚会的更详细的消息——总之, 就是在这个聚会上, 那个打扮得神神秘秘的家伙拿出了这本不可思议的书,要跟大家交换恶魔翎羽。” “恶魔翎羽?”易文君问, “这是什么?” “就是初代吸血鬼的眼睛。在神秘纪元, 初代吸血鬼是仅次于龙族的可怕物种, 而它们的眼球在传说更是拥有着不可思议的邪恶力量,可以进行某些神秘仪式,并且外观像是从恶魔身上掉落的翎羽,所以我们都用恶魔翎羽来指代初代吸血鬼的眼球。不过吸血鬼已经消失了一个纪元,初代吸血鬼更是只存在于传说,所以那个傻子是注定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的!” 保罗非常乐意分享他的知识,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这玩意儿早已成了遥远的传说,不再具备实际意义上的价值。 “原来如此,保罗先生你真是博学多识。”易文君小小地拍了个马屁,然后继续追问,“既然恶魔翎羽早已经成为了传说,那保罗先生你又是怎样得到这本书的呢?” 说到这里,保罗越发眉飞色舞:“当然是我脑袋里的知识帮助了我!让我来告诉你吧伊莎贝拉,那个脑袋不太聪明的家伙,一开始一口咬死了只交换传说中的恶魔翎羽,其它的东西哪怕再珍贵也不能换他的书! “哪怕后来我们所有人都告诉他,如今的第四纪已经没有了吸血鬼,也没有了恶魔翎羽,可他都半点不肯相信。最后,还是我拿出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与他交换,这才从得到了这本书…… “哦,抱歉伊莎贝拉,这个秘密我同样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提示你的是——这本书,是我免费得到的!” 易文君:“……” 行了老哥,已经看出来你对这笔交易非常满意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易文君的多心,她总觉得这个交易过程非常像是异界版的仙人跳。 如果不是这本书真的能用,她几乎要以为这是有人组团来骗保罗这个小胡子男了。 想到这里,易文君随口问道:“保罗,你还记得那个跟你交易的家伙的特征吗?” “当然,我保罗过目不忘的天赋可不是说笑的!来!伊莎贝拉,让我来画给你看!” 易文君:“……” 于是,就在保罗的大笔挥舞下,一张人物速写飞快成型。 就如同保罗自夸的那样,他的确是个博学多识爱好广泛且过目不忘的人。 因为此刻呈现在易文君面前的这张人物速写,分明只被保罗以几笔勾勒,甚至都没有正脸的描绘,但只看一个侧影,都已经极具神韵、栩栩如生,一些重要特征也都跃然纸上! 不得不说,易文君有些被保罗的表演给震住了。 ——只不过是几个呼吸几次眨眼的时间,一张速写竟然就成了? 虽然速写的意思就是快速写生……但你这也太快了吧?! 这一刻,易文君近乎敬畏地将桌上的速写捧起,隐约感到这小小的秘史研究协会内部当真是藏龙卧虎。 而就在她准备开口夸一夸保罗这一手牛逼的技术时,她的目光蓦然在画像人的手腕部位凝固。 “等等……保罗?这个是什么?”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指向了画像人的手腕,“这是不是……是不是衔尾蛇的图案?” 只见易文君手上的画中人像,穿着一身神秘的黑色长袍,大半张脸也笼罩在兜帽的黑暗阴影下,甚至就连手上都带着黑色的皮手套,的确很符合保罗口中“神神秘秘”的描述。 但易文君却敏锐注意到,就在画中人捧着洞悉之书时,他宽大的长袖不经意滑落,赫然露出了他手腕上的一个圆形符号——衔尾蛇! 没错,那竟然是一条被遮住小半的衔尾蛇的符号! 保罗侧头看了看,点头,漫不经心:“哦,对,这的确是衔尾蛇。” 易文君为保罗这轻描淡写的态度震惊不已:“保罗——这可是衔尾蛇啊!” 衔尾蛇! 这可是四位邪神之一——全知主宰的象征啊! 作为过目不忘博学多识的你,难道就没有从这个符号上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吗? 但没想保罗竟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到,继续反问道:“对啊,衔尾蛇又怎么了?” 此刻,保罗目光奇怪又茫然地看着她,就好像易文君这会儿问的不是象征着全知主宰的衔尾蛇,而是在问“太阳怎么会从东边升起”一样,那近乎好笑般的态度,让易文君有些坐不住了。 但下一秒,在易文君开口对这件事提出质疑前,保罗恍然大悟般地回神,惊奇地看着易文君:“等等,伊莎贝拉,让我来猜一猜——你该不会是他神教徒的歧视者吧?” “……什么?” “就是歧视‘他神’的教徒,认为世上只有五大正神才是正统,凡信仰其他神灵的信徒都是异教徒、渎神者,甚至激烈一点的——是该被处死的邪恶之辈?” 保罗大惊小怪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引来了房间内所有人的瞩目。 所有人都向易文君投来了惊讶的目光,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表情打量易文君,就好像易文君刚刚作出了某种非常不得了的发言。 而在他们的目光审视下,就连心志坚定如易文君都有瞬间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是不是把邪神的标志记错了,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弱小可怜又无辜的全知主宰开除了神籍,归入了坏人那一类。 可很快的,易文君回神,坚持自己的想法和记忆:“我对他神没有什么歧视。可是衔尾蛇——这就是全知主宰的象征吧?全知主宰难道不是一位邪神吗?” “什么邪神不邪神的?伊莎贝拉,你明明这么年轻,怎么思想还是那老一套的?”保罗连连摇头,“早在十年前我们就搞明白了,所谓的邪神和正神的区别,只不过是五大正神教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崇高性和地位而编造的东西罢了,真实性万不存一,也就洗脑洗脑那些无知之辈而已!等等——伊莎贝拉,你该不会是五大正神的信徒吧?” 易文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木然说道:“不是……我不是任何正神的信徒……我只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保罗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易文君的肩膀:“看来伊莎贝拉你是从很偏僻的地方过来的啊……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在这里待久了你就会了解的。所谓的‘正神的崇高性’和‘邪神的危害性’之类,全都是教会编造出来骗人的东西!大家都是神,哪有什么高低正邪之分?都是骗人的,你不要相信就对了!” 易文君:“……哦。” 之后,在易文君身上找到优越感的保罗乐呵呵地回到洞悉之书面前盯进度去了,徒留易文君坐在原处,对着神秘的全知主宰的使徒画像左看右看。 ——正神的崇高性是骗人的? 易文君赞同这个。 毕竟易文君是亲身经历过太阳系神话的编纂的,也是亲眼看到这个庞大的神话体系是如何从无到有的。 所以要说这里谁最对神灵不上心,那除了易文君之外绝无他人。 但是—— 邪神与其教会及使徒的邪恶性也是骗人的? 易文君想到了前几个副本中来自npc口述的邪恶祭祀,想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有关“痛苦”与“灾厄”的成神仪式,想到了那来自深海与星空的窒息凝视,还有最后时刻直面邪神时那在精神世界掀起的恐怖海啸……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间的舆论变成了这样?” 易文君感到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就像是正神邪神双方教会在人间争抢着发洗脑包一样。 在过去的时间,很显然是正神的洗脑包占据上风。所以五大正神具备各自的“唯一性”,并且“崇高无上不容置疑”,哪怕教会要以神权掌控一个国家,也是理所当然。 易文君觉得这洗脑包简直有病。 但在现在,则很显然是邪神的洗脑包占据了上风。因此舆论开始倒向自由平等的方向,比如说“众神是平等的,信仰是自由的”,“神与神之间没有高低的分别更没有正邪的区别”,“一切的邪恶都是因为人的作为而非来自神的指引”。 易文君觉得这个洗脑包同样有病。 “认真的吗?你们就不能中立客观辩证地看待问题吗?” 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有必要吗? 而且—— 最重要的是,在这十年的时间里,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人间的舆论出现了这样巨大的变化,以至于连邪神教徒都能光明正大地现身人前? 易文君皱眉沉吟,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许多许多。 而这些微妙的、嵌入了风土人情和文化变迁的东西,显然不是她通过旁人的三言两语间就能了解的。 看来……或许可以找更多相关的书籍看一看。 正这样想着,蓦然间,一声惨叫在房间内突兀响起。 易文君心中一惊,瞬间抬头望去,只见原本好好坐在洞悉之书之前的尼克突然站起,面容扭曲,身体竟开始了自焚! 而与此同时,洞悉之书上也终于浮现出现了文字。 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易文君震惊发现,就在文字显现的瞬间,它也开始从下至上一行行地消失,似乎只要那无根之火将尼克焚烧殆尽,这本洞悉之书上的“故事”也会随之彻底湮灭! 易文君倒吸一口气,来不及多想,当机立断抢过尼克面前的洞悉之书,一目十行地查看起了书上那个属于尼克的“故事”。 第107章 尼克的故事 非常奇妙的是, 尼克与易文君一样,竟也是在王都的教会训练营里降落的,并且他还直接替代了“杰西卡”, 成为了被贝利亚主教选中的“杰森”, 也算是很偷懒了。 只不过, 没有好运加成的尼克, 在成为杰森后,并没能像易文君那样直奔高级新手村的技能导师与各个重要npc们面前,反而在浪费了很长一段时间后, 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黄绶带学员们的训练营里。 易文君还记得,在训练营中,学员们的等级由高到低是赤、橙、黄、绿四个等级。 绿绶带的学员是半工半读的,等级最低,天赋也很低, 很多时候直接被当做训练营内的杂工使用。 而除了他们之外,自然就数黄绶带的学员等级最低、最好欺负了。 因此, 当尼克迟到大半天后, 训练营的教官对他进行了毫不留情的严厉呵斥,并罚他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 必须要在身上没有课程的时候去地下会堂参与打扫——这无疑是将尼克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降级为绿绶带学员! 对向来表现得傲慢自负的尼克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易文君当然不关心尼克的尊严是否收到了严重创伤, 她只是为另一件事感到由衷惊讶: 地下会堂?又一个新地点出现了?! 为什么她第一周目时从没听过? ……哦, 对了, 应该是她一周目时站得太高了。 像她这种一步登天睥睨天下的凤傲天,自然是不用干打扫厕所的活, 所以也自然不可能知道这样的地方。 那这地下会堂到底是干嘛的? 易文君快速翻动了几页, 将尼克投诉教官失败, 怒而自辩失败,积极交友失败,食堂打饭失败……总之就是非常败犬的第一天内容全部跳过后,易文君终于翻到了重点—— [……杰森沮丧地跟着一位绿绶带的学长来到地下深处,对学长絮絮的叮嘱充耳不闻。因为早在明白自己不得不来地下会堂打扫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一切都打听清楚了,根本不需要对方这段令人厌恶的反复叮咛,就好像他是什么愚蠢的人一样。] [——愚蠢?] [哼,分明愚蠢的人是你们才对!只可怜了自己,竟然要跟这样一群蠢人一块儿打扫……可恶!可恨!总有一天,他会令那个眼高于顶的教官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杰森毫不客气地打断学长的话,准备速战速决。] [“行了,不过是扫一扫会堂下方的长廊而已,瞧你怕成什么样了?到此为止吧!会堂这边刚好三条走廊,我扫这一条,伊安扫那一条,你扫中间的。等完成各自的任务后,我们也没必要汇合,直接离开就行,听明白了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17节 [绿绶带的学长脸色很不好看,显然并不满意杰森的自作主张。] [但一旁那个令杰森很不顺眼的懦弱伊安,这时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杰森,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分开,学长刚刚也说了,地下会堂还有许多地方关着——”] [“关着‘可怕的邪神使徒’,如果不小心就会遭到他们的袭击?”杰森不以为意,一边笑一边摇头,“可怜啊可怜,你们可真是一群无知的家伙!既然他们都已经被关起来了,怎么还可能袭击我们?更何况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个能力,他们为什么不离开?他们为什么不袭击这个戴着绿绶带的没用家伙?教官又怎么会让我们这样的学员来打扫走廊?愚不可及,连基本的逻辑都一塌糊涂……”] 易文君感到自己手上的洞悉之书似乎正变得越来越轻薄,而那些原本醒目的字迹也越来越淡。 易文君心中越发紧张,连忙跳过这些傲慢无谓的争执,提取关键词后继续翻页。 [……杰森一意孤行,自己带着自己的扫帚走向长廊深处,准备打扫。] [……他知道,这里都是关着犯了宗教罪的他神使徒,这些使徒或许曾经能力通天,或许也曾经不可一世,但如今的他们却只能在长廊一侧的小小关押室内苟延残喘……哦,真可怜……杰森想着……但我可不会不明智地招惹这群可怕的家伙……至少也要等到自己的天赋获得后……] [……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打扫这条长廊,从长廊的尽头向外扫。但奇怪的是,明明走完整条走廊都不需要五分钟,可他却似乎低头扫了很久很久……是自己扫得太慢了吗?可能吧……杰森继续埋头扫地……] [唰——] [唰——] [唰——] [……突然的,杰森惊醒过来,抬头看向走廊尽头。] [……真奇怪,自己怎么这么累?……杰森想着……明明走完整条走廊都不需要五分钟,可他却似乎低头扫了很久很久……是自己扫得太慢了吗?可能吧……杰森继续埋头扫地……] 这一瞬间,易文君呼吸凝滞。 而后她开始迅速翻页。 [唰——] [唰——] [唰——] 易文君头皮发麻,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 [……怎么会这么累?好像扫了很久?] [……奇怪……不明白……] [唰——] [唰——] [唰——] [……真的好累呀。] [……杰森感到自己很累,很渴……他的手指开始像干枯的植物一样脆弱发黑,他嶙峋的双腿几乎撑不住他摇晃的身体,但他还没有扫完……他记得,自己要打扫完才能离开这里……于是他继续低头打扫……] [……他的动作太慢了……他想,自己会这样累,都是因为平时太过养尊处优了吧?……他要学会吃苦才行……他要好好打扫,以更快的速度打扫……] [……他继续低头打扫。] [唰——] [唰——] [唰——] 易文君飞快翻页。 [唰——] [唰——] [唰——] 恍惚间,那木枝划过地板的声音竟好像来到现实,化作易文君手中翻动书页的声音。 易文君心中一震,手中的洞悉之书也随之跌落桌面。 这一瞬间,这本洞悉之书也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当在地下会堂寻找了整整三天的教会成员们终于找到杰森时,他倒在某扇门前,黑色的眼眶空洞洞的,腐烂的嘴唇将他黑红交加的尖利牙齿肆无忌惮地暴露在空气中。] [……这一刻,众人骇然发现,他身上的血肉像是被什么野兽撕扯过一样,破烂得不成样子,肩膀以下的地方没有一块完好的肉。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教会成员们在杰森的口中找到了他咀嚼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吞咽的、属于他自己的眼球。] [……最后,经过完整的检查后,大家终于得出了一个令人不解和惋惜的结论——] [“是杰森疯了……”] [他们一边摇头,一边遗憾告诉大家这个事实。] [“杰森疯了——他自己把自己吃掉了。”] 几乎就在易文君看到这些字的一瞬间,它们便消失淡去,被那神秘蜿蜒攀爬的花纹吞没殆尽。 而与此同时,在众人手下抢救无果的尼克,也终于在撕心裂肺的哀嚎中燃尽了自己最后一丝血肉。 神秘的火焰将尼克吞没,没有留下哪怕一滴血液,但同时也没有带走他脚下的哪怕半块木板。 这一刻,死一般的寂静中,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不过很快的,这样的寂静被保罗打破。他看着大家,试探问道:“我们……还要继续探索下去吗?当然,我要提前申明,不管大家要不要继续探索,我都对此没有意见,我绝没有半点逼迫大家的意思!大家想怎么样都可以,如果大家不愿意冒险,我回头再找别人也完全没有问题!” 保罗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房间内喋喋不休。 然而这会儿亲眼看到尼克是如何自焚而亡的密会成员们却是谁都没有搭话。 也对,一开始尼克表现得勇敢,是在看到易文君全身而退后,认为自己同样也能做到,这才自告奋勇进入书世界探索的。 可如今,尼克却在里头只待了短短三天就死了,并且死亡的模样还是这样惨烈……在这个当口、在尼克尸体焚烧后的焦臭味还未散尽的时候,谁还有勇气当这个志愿者?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所以,这件事难道要就此打住吗? 不!绝不! 对于好奇心和探究欲旺盛的秘史研究协会成员们来说,在秘密面前止步比杀了他们还要可怕! 但是,到底要怎么做呢? 到底怎样才能打破这一刻的僵局呢? 所有人又看向了尤里乌斯、看向这位建立起“秘史研究协会”,并将大家聚集起来的执行长。 而寡言少语的执行长尤里乌斯,果然不负众望,在稍作沉吟后很快回神,看向易文君,开口打破此刻的死寂。 “伊莎贝拉,我想要问你一件事——刚刚似乎只有你看到了尼克的故事,对吗?” 焦点重回易文君身上。 易文君坦然回答:“是,我的确看到了。但是尤里乌斯,我必须要说明的是,不仅我看到了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人也看到了。” “另一个人?是谁?”尤里乌斯显然有些惊讶。 易文君向保罗一指,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而去:“当然是保罗。他一直待在书的身旁,他才是最早看到书的内容的人。” 保罗迎着众人目光,非常干脆地点头:“对,我看到了。毕竟我早已见过不下九次这样的场面了,当然对此早有准备,所以没错,我也看到了那个故事!” “这样吗……”尤里乌斯若有所思,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么可以请你们描述一下你们看到的故事内容吗?” 顿了顿,尤里乌斯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在两个房间里,分别向我描述这个故事。” 第108章 再次开始 为了避免某些结果受到可能的干扰, 尤里乌斯在征求了众人的同意后,由他这位备受信赖的执行长,在两个不同的房间内分别向看到尼克故事的保罗和易文君二人问询。 易文君并不知道同一个故事为什么要分别问询两次, 也不知道尤里乌斯口中的“可能的干扰”是指的什么, 但她看了看周围众人恍然大悟的表情后, 明智地把这个疑问咽下了。 ——不急, 不急。 易文君暗暗想着。 ——这个副本在自己面前展现的部分,依然如同巨大冰山的一角,那更多更多的真相, 此时依然笼罩在未知的迷雾中……只有沉得住气,才能在最少的周目里获得最多的信息。 于是,接下来,易文君不动声色,与保罗分别进入了相邻的两个房间内。 作为问询人的尤里乌斯, 率先进了保罗的房间,而易文君则安静坐在保罗隔壁的房间内, 心中蠢蠢欲动, 但又强自按捺。 此刻,易文君心中的好奇心让她实在非常想用自己的[完美世界]的能力去偷听一下, 毕竟能够分析和阅读万物的[完美世界],干点偷听的活那可是不手到擒来? 只不过易文君却一直记得上个副本里老司祭告诉她的事—— 虽然使徒的天赋能力发动时非常隐蔽, 很少有人能够察觉, 通常只能从其天赋能力在现实世界中造成的影响与破坏反向推理……但是“很少有人能够察觉”, 显然就代表着“有人能够察觉”。 一些具备极高“灵感”,或者是“神性灵视”的人, 可以在敌人能力发动的瞬间发觉异动, 锁定能力的使用者! 而在易文君看来, 能够将天南海北的使徒们聚集在一起、组建“秘史研究协会”这样一个密会,并且还第一时间察觉到“可能的干扰”的尤里乌斯,赫然就是这种灵感极高的人。 当初,在易文君刚从书中醒来装虚弱的那段时间,她对尤里乌斯使用了天赋能力[完美世界],但这不要紧,她那时候“神志不清”,这样的举动是完全能够解释的。 可此刻,如果她不顾“可能的干扰”,再次发动能力,做出了偷听的事,那被尤里乌斯抓包后可就再没有借口能够解释了! 所以—— 苟一苟。 把大致的剧情线苟过一遍,至少知道自己这个副本的敌人是谁后,再来搞事也不迟。 易文君心中的好奇犹如百爪挠心,但面上依然沉稳地坐着。 之后,很快的,隔壁含混不清的声音结束,紧接着就是离开的脚步声与开门声。 没过多久,易文君房间的门打开了,尤里乌斯坐在了她的面前。 在尤里乌斯开口的间隙,易文君抬眼看去,试图打量面前的这个男人,好从他的神态揣摩出对方的态度与心理活动,但受限于对方脸上黄金打造的全脸面具,易文君除了一双碧色的眼睛外,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事实上,整个秘史研究协会里的人,包括身为“伊莎贝拉”的自己,脸上都是有一层伪装的——或是面具,或是化妆,或是一些奇妙的道具等。 而像保罗那样带着化装舞会般儿戏的半脸面具出来见人的密会成员,才是真正的少数。 似乎是察觉到了易文君的目光,尤里乌斯的手按在黄金面具上,疑惑道:“我的面具怎么了吗?” 易文君心中一惊,察觉到了这句话语中的微妙:等等,这个问法……这可不像是陌生人之间的对话啊! 难道这个尤里乌斯和伊莎贝拉是认识的?或者说,是一伙儿的?! 而接下来,易文君的预感迅速成真。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18节 “算了,不说这个。”尤里乌斯姿势一正,迅速切入正题,“伊莎贝拉,现在事情有变,接下来我需要你再进入‘书’的世界里一趟,你没有问题吧?” “……”易文君木然回答,“没问题。” 顿了顿,易文君继续道:“不过,事情是发生了什么计划外的变故吗?” 易文君问得含糊不清。 尤里乌斯便自然而然地按照他的方向理解了。 “伊莎贝拉,想来你也发现了,黄金之书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将人从书世界里淘汰。” 等等?黄金之书?不是洞悉之书? 易文君心中一动,但没有插嘴,继续安静听着。 尤里乌斯继续道:“从最开始使徒进入后三天才死亡,到现在半小时就自焚而亡,这本书淘汰使徒的速度正飞速加快……我怀疑这是因为黄金之书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察觉到了我们的目的,所以它开始以强势的手段拒绝所有的外来者!” 易文君冷不丁被灌入了大量信息,这会儿脑袋有点儿宕机,一时反应不过来,干巴巴道:“不、不会吧……” 怎么如此? 一样道具不但觉醒了自我意识,甚至还在主动利用规则杀人? 没听过还有这回事啊! 而且听你口气,你似乎对这本书挺了解的? 还有“我们的目的”——咱们有什么目的啊?! 尤里乌斯声音沉重:“我知道伊莎贝拉你一时间无法接受,其实在这之前我也很难想象,一本封印了神格碎片的黄金之书,竟然还能诞生自我意志,在生命教会都没落了的今天,还在主动抗拒着我们对圣主的唤醒行动……看来当年圣主的伤势实在太重了,这才被这区区黄金之书找到了可趁之机!” 易文君:“……” 又是一个重磅消息砸下,易文君如果不是在前几个副本里早已经过了大风大浪的洗礼,这会儿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神格碎片? 艹!怎会如此?! 原来那本黄金之书,竟然是个封印道具,而且还是生命教会的封印道具,里头封着某位倒霉神灵的神格碎片! 这么多年来,这本书一直没有显露人前,正是因为生命教会一直以来将它封存在教会深处。但在最近的十年间,生命教会日渐式微,于是这本书才终于守不住了,就此流落民间,经过几道转手后被保罗得到,带到秘史研究会上展示。 而直到这时,尤里乌斯和伊莎贝拉这两个信仰倒霉神的使徒才听到了自己圣主的呼唤,准备进入书中解开封印?! 是这样的吗?! 难怪伊莎贝拉的天赋能力在书世界里格外强大,感情是因为这个书世界里就封印着她所信仰的神灵的神格碎片,所以wifi信号特强? 但是话说回来——你们圣主谁啊? 是哪个倒霉鬼这么惨,连神格都碎了??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封印神格碎片的黄金之书为什么会有构建“书世界”的能力?这是那个神格碎片被封印的倒霉鬼的能力,还是黄金之书的自带功能? 易文君勉强收敛心神,回到当下:“原来如此,可是……如果这本黄金之书真的诞生了自我意识,并且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有意识地开始清除外来者,那接下来我一个人进入黄金之书,恐怕也是——” 易文君露出为难神色。 尤里乌斯瞬间明白,点了点头。 “你的考虑很有道理。”尤里乌斯说,“所以接下来,我会让多米尼克与麦伦跟你一起去。” 易文君:感情你这个组织里头那倒霉圣主的使徒还挺多的? 这会儿易文君再没有了推脱的理由,而她也的确没准备推脱的意思,直接点头应下:“好,没问题。” 听到易文君这样干脆的应答,尤里乌斯身上的气息越发缓和:“很好。那么等下一轮开始的时候,多米尼克和麦伦会跟你一块儿进入书世界,听从你的吩咐。不过伊莎贝拉,你虽然有了帮手,但却也要多加小心,不可放松警惕。 “从保罗提供的消息可以看出,书世界只有在达到四人及以上的时候才会发生可怕变化,但三名使徒无疑也正踩在这个变化的临界点上——比起一人探索,三人探索的速度会更快,但危险却也会更多,所以伊莎贝拉你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必要的时候……” 说到这里,尤里乌斯顿了顿,伸出手,用他那宽大又如同热血般滚烫的手掌,轻轻按在易文君的手背上。 他的手一触即离,很快就起身离开房间,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易文君有些发怔,抬手看着自己的手背,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奇怪……触感好像有点熟悉? 难道这个尤里乌斯,是她的某个“老朋友”吗? 易文君迅速回神,紧跟其后,离开了房间。 而房间外,尤里乌斯正向秘史研究协会的众人解释。 “……以上,就是尼克的死亡真相。” “……这一次的探索是一个好的发展。虽然我知道,尼克的死亡令我们大家心中哀痛不已,但有一个好消息是,我们的行动并没有受到来自‘祂’的注视与干扰,我们如今得到的消息都是正确的,我们身处‘视界’之外!” “……接下来,我们还会继续对这本洞悉之书进行探索,誓要贯彻我们入会时的誓言,永不停止追求真相与真理的脚步!不过这本书到底太过危险,所以接下来,就由我来成为探索这本书的志愿者吧!” 在尤里克斯一番慷贴心哀痛又不失希望与激情的话语后,原本就对他十分信服的秘史研究协会众人,此刻更是对这位执行长生出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于是下一秒,一个不输于尼克的高大壮汉跳了出来,闷身闷气道:“执行长,这样的事怎么能让你去做?你是我们秘史研究协会中当之无愧的领袖,如果你都以身涉险,我们又该怎么办?在你进入书世界之后,还有谁能主导大局?” 壮汉的话语慷慨激昂:“所以就这样吧——就让我麦伦当这个志愿者吧!我一定会探索到书的尽头,带出最后的消息和真相!我绝对不会像那没用的尼克一样,随随便便就死了!” 像是被壮汉的激情打动了,很快,一个干瘦的小个子也举起了手:“也算我多米尼克一个!”小个子怪笑一声,“我倒真的想要知道,尼克那家伙到底在地下会堂里看到了什么,才会死得那么草率——地下会堂里被关押的邪神教徒?嘿!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易文君:“……” 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作为仙人跳的最后一个成员,易文君也在此刻开口:“既然如此,那也算我一个吧。反正我本来就是应该进去探索的人。上一回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被迫离开了书世界,但这可不能阻止我探索真相、探究未知的心——我也要去!” 于是,随着易文君等人的一唱一和,第三次探索书世界的人员飞速确定,正是尤里乌斯跟易文君在房间内定好的三人! 接下来,在众人期盼又紧张的注视下,三人坐在长桌前,咬破指尖,以自己的鲜血分别在洞悉之书,又或是黄金之书的第一页,分别画下三个倒五芒星。 下一秒,熟悉的跨越世界屏障的拉扯感传来。 易文君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水桶就丢在了她的脚下。 “嫌脏?怎么?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小姐吗?!” 哐当—— 半满不满的水桶瞬间倾倒,污水流了一地。 易文君反应极快,当即向一旁迈出一步,刚好躲开了地上四溢的污水。 但易文君身后的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于是下一秒,一个暴怒的声音响起:“什么东西?该死!你们在干什么?!!” 这个声音很熟悉,易文君侧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身形熟悉的壮汉,正是麦伦。 麦伦降落的地点,就在易文君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因此当易文君向身侧避开污水桶的时候,麦伦就正好中了招。 旁边,矮个子多米尼克的小胡子一翘,幸灾乐祸。 “哦,瞧瞧这是什么潮流的新颜色,我竟都没在服装店里见过!” 呵,原来这矮个子竟还是个讽刺达人? 丢水桶的姑娘面对高高壮壮的麦伦,身形显然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她又梗着脖子,色厉内荏道:“怎么?你发什么脾气?难道这是我的错吗!谁叫杰西卡躲开的?你要怪就怪她!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 说着,这个少女脸上的怨气越重:“如果不是她一副大小姐的样子,在上课的第一天就迟到,而且还胆敢跟教官顶嘴,害我们所有人都被罚,我们如今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打扫会堂?我可不是为了打扫会堂才来到训练营的!这样的事说出去,我会被我们家族的那些家伙嘲笑一辈子的!!” 竟然剧情是从这里开始的吗?! 易文君和多米尼克与麦伦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各有所得。 而下一秒,在一旁静静观看的一个绿绶带学长,慢吞吞开道:“好了,大家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得在天黑之前将会堂打扫干净,有什么矛盾,你们出去解决也来得及。” 绿绶带学长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的确算是拉架,并且十分合理,再加上他怎么说也都是学长,因此被“杰西卡迟到连累”的少女恶狠狠瞪了易文君一眼后,便提着桶和拖把,踩着愤怒的脚步自顾自向某条长廊走去。 “等等!”绿绶带学长叫住了少女,“我要提醒你们,当你们身处走廊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离开别人的注视,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一个人打扫走廊,明白了吗?” 少女一愣:“是吗……为什么?” 学长不耐烦挥手:“告诉你这样做就行了,追根问底干什么?难道你还想一直扫会堂吗?” 少女被堵得脸色涨红,说不出话。 学生便又说道:“好了,接下来我们先分组,再打扫。两人一组,你们自己先分组吧,最后的那个人跟我一起走。” 学长说到这里,易文君也收回了打量地下会堂的目光,迅速在场内的学员身上扫过。 只见如今地下会堂里的六人分别是:绿绶带的学长,黄绶带的少女,依然名为杰西卡的自己,被尤里乌斯派来当工具人的麦伦与多米尼克,以及—— 伊安。 那个胆小懦弱,被贝利亚主教从小镇一路带到王都,一路上谁都可以欺负,但不知为何却又似乎无处不在的伊安! 在尼克的“故事”,他似乎也是当时地下会堂的清扫人员?! 易文君目光瞬间凝固。 紧接着,她露出笑来,一把拉过伊安,声音轻快却不容置疑: “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他一组吧!” 第109章 怀疑 六人的分组很快完成。 理所当然的, 在易文君把惊慌又茫然的伊安拉过来组成小组后,多米尼克和麦伦同组,剩下的少女贝蒂则和绿绶带的学长吉姆一块儿。 学长吉姆快速将打扫地下会堂的要点——或者说怎样在地下会堂里保全自己的要点告诉了大家。 “首先, 走廊不长, 你们可以随便选择一个人负责打扫, 一个人负责站在会堂里注视, 又或者交换着来,都可以。但要注意,身处走廊的人, 绝不能脱离另一个人的视线!” 学长吉姆的神色颇为郑重。 贝蒂眉头一皱,忍不住嘀咕了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好麻烦又好奇怪啊。” 学长吉姆瞥了她一眼,见她没有明面上跳出来反驳自己,便直接忽视了过去。 麦伦和多米尼克两人倒是从尤里乌斯口中听过尼克的死亡故事,知道这条走廊可不是开玩笑的, 于是连忙追问道:“但如果我们小组的两个人都不小心进入了走廊,那该怎么办?” “退出来。”学长吉姆干脆回答, “当你们发现你们两人都不小心踏入走廊后, 你们需要立即——注意,我是说立即——立即丢下你手里的一切东西, 看着对方的眼睛,不要看其他的任何地方, 不要回应其他的任何声音, 也不要说话, 怎么进来的怎么退出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19节 空气中一片寂静。 麦伦和多米尼克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浮现了微妙的神色。 而少女贝蒂则显然被学长吉姆这番古怪的发言吓住了。 “学长……你……这……”她磕磕巴巴, 青涩的面容上充满了不解与惧怕, “难道说……难道说这走廊里……有……有——” “什么都没有, 不要多想。”只见方才还神色严肃近乎森然的学长,这会儿却又笑了起来,轻松道,“这几条走廊我已经扫了两年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而我也相信只要你们严格遵守规定地下会堂的规定,不擅自做些奇怪的举动、生出不该有的好奇心,你也就绝不会遇到任何奇怪的事,我保证!” 可能是学长吉姆的笑容缓解了紧张,也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说不想打扫也没用,很快的,三个小组的人行动了起来,开始打扫起了各自分到的走廊。 地下会堂的主体是一个颇大的圆形祭坛,直径约十米,上头有一个祭台,祭台再向上,就是约150米的顶高,换而言之,如今的六人正在150米深的地下。 太低的顶高容易给人以压抑,但太高的顶高却容易给人以恐惧。 更何况此时此刻,地下会堂里无数张座椅围绕祭台摆放,昏暗而神秘的光在会堂四周弥散,营造出了朦胧天光的半明半暗的效果——说实话这更恐怖了。 在无神论者易文君看来,这样的地方好似分分钟就会跳出一个邪教头子,振臂一呼,高呼众教徒自焚。 ——这生命教会不是正神教会吗?怎么在自家搞得这么阴森恐怖? 易文君心中嘀咕着,走向了西边的走廊。 就像吉姆说的那样,比起巨大的地下会堂来说,走廊实在不长,一眼就能看到尽头,而易文君的天赋能力更是给了她非常准确的数字—— 走廊上共二十六扇门,左右各十三个房间,每个房间两米长,尽头的两米留空,所以走廊共计二十八米长。 但就是这二十八米长的走廊,却生生将尼克困死其中。 易文君目光扫过走廊两侧紧闭的房门,发觉这些房门关得死死的,比她在莫城见过的关押室还要严密:就连关押室都有一个观察窗呢,这些房间却连半条缝隙都没有,真不怕把人闷死在里头吗? 就算是邪神教徒,也是要呼吸的吧? 正这样想着,一直存在感超低的伊安弱弱开口:“那个……杰西卡,接下来不如你站在走廊外看着,我进去打扫吧?” 易文君回神,惊讶看他:“为什么?” 伊安似乎很少跟人打交道,竟如同一戳就会躲起来的含羞草似的,慌慌张张地避开了易文君的视线,声音越发弱气:“因为……因为听学长的说法,这条走廊应该有点危险……” “然后呢?” “然后……就是说……如果发生意外的话……”伊安目光飘忽,硬着头皮道,“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应该会跑得比较快吧……” 易文君不可思议看他:“你竟然觉得你跑得比我快?!” 伊安一惊,蓦然回神:“啊……啊?!没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易文君眉头紧皱:“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你这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能力吗?就你这小身板,我随手就能放倒三个,你怎么会觉得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你会比我更有生还机会?!” 一边说,易文君还一边比划了一下伊安和自己的身高差。 非常遗憾,伊安只有易文君肩膀的高度。 伊安:“……” 十五六岁的少年备受打击,眼含热泪,呜咽道:“我还会长高的!我以后会长得很高的!” “那就等你长高再说。”易文君冷酷无情,“矮子闪边去,我要进去打扫了。” “等等!可是——” “没有可是,你闭嘴!” “呜……” 而直到易文君提着扫帚向走廊的方向走了几步,她才蓦然反应过来,想起自己似乎本来是准备让这个可疑的伊安进走廊打扫,自己则作为观察者待在会堂里以保持主动性的……可如今她怎么主动揽过了进走廊打扫的这个危险活? 易文君蹬蹬后退两步,把扫帚塞进了伊安怀里。 “算了,我改主意了。”易文君说得理直气壮,毫不羞愧,“你去扫,我看着。” “……哦。” 受气包没有异议,老老实实接过易文君的扫帚,就要向走廊走去。 但没走两步,又被易文君一把扯回去。 “不对,还是我进去打扫吧。” 又一次的,易文君改了主意。 伊安有些炸毛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我也是会生气的!!” 易文君新奇看他:“你生气了?” 伊安:“……我……我只是说我会……你再这样无理,我也是会生气的!!” 易文君仔细看了伊安两眼,遗憾摇头:“但你没有。” “这……” “所以很遗憾,还是你负责扫地吧。” “……” “行了,去吧!” 伊安哑口无言,气鼓鼓地扭头,踏入走廊,闷头扫地,哪怕后来易文君偶尔出声呼唤他,他也会刻意扭过头去,不搭理她。 然而,伊安没有看到的是,长廊外,易文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中,正翻涌着无尽疑惑。 事实上,易文君也的确非常疑惑,因为无论易文君从什么方向思考,她都觉得这个叫伊安的家伙很有问题,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合常理—— 怎么会有人主动挑起危险的任务呢?特别是当对方只是陌生人的时候? 怎么会有人被怎样对待都不生气呢?分明他对她也没有喜欢或爱恋这样的情愫。 两人萍水相逢,在剧本的故事线里,只有来王都的马车上有过一次短短的交集,这跟陌生人几乎没有区别。 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伊安会对她抱有这样大的善意,甚至甘愿涉险? 就算是天性善良,这善良也会不会太过头了? 在易文君看来,世上会有毫无理由的恶,却很难有毫无理由的善。绝大部分的善良,其实都是建立在保全自身、满足自我的前提下,这就是“人性”,也是“本能”。 于是,反“人性”甚至反“本能”的伊安,在易文君眼里就越发显得不合常理了。 值得怀疑。 值得试探。 或许……自己完全可以暂时移开目光,试一试这个npc会在这条走廊里迎来什么样的结果? 正这样想着,突然,一个声音发出惊呼,在空旷的地下会堂里层层回响,近乎扭曲。 “什么——这怎么可能?!贝蒂!贝蒂?!!” 这个声音,赫然来自那位绿绶带的学长吉姆。 这一瞬间,多米尼克近乎下意识看向了吉姆的方向,看到了对方惊慌失措的脸,以及身前空荡荡的走廊。 但下一秒,多米尼克心中便暗叫不好,连忙回头,顺着自己身前的走廊看向走廊深处的麦伦。 然而在走廊的深处,一切空空如也。 多米尼克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另一边,易文君和伊安也同样听到了吉姆的惊呼。 走廊内的伊安被这惊呼吓得手一抖,震惊抬头,脸上的慌张之色毫不作假。 但他却并没有如同另两位学员那样,无声消失在这平平无奇的走廊里。 因为走廊的开端,易文君并没有移开目光。 她正看着他,向他伸出手。 “快点出来。” 易文君话音飞快。 “看来有问题正需要我们去解决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伊安看着易文君遥遥伸向自己的手,蓦然脸红了起来。 第110章 不存在的人 当伊安从走廊内飞快退出后, 易文君便一把拽过这家伙,急急来到表情震惊近乎扭曲的绿绶带学长面前。 “贝蒂呢?”易文君皱眉看着学长吉姆面前空荡荡的长廊,严肃道, “学长, 你不是说这条长廊不会很危险吗?那贝蒂去哪儿了?” 这时, 弄丢了麦伦的多米尼克也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向吉姆怒目而视,咆哮道:“你刚刚像只愚蠢的猴子一样乱叫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正在做危险的事吗?你难道不知道大喊大叫会令人分心吗?现在好了——不但贝蒂不见了,麦伦都不见了!绿绶带的家伙, 我劝你最好快点想到一个能完美这件事的办法!” 也不怪多米尼克这样焦急。 所有进入书世界的人,其使徒能力都被初始化了,或者说被封印了,也只有易文君这个玩家才能脱离书世界的桎梏——她作为“杰西卡”时没有技能,但她作为“易文君”的玩家技能却还在啊! 所以, 在当[完美世界]第一次觉醒并被收录进玩家的技能栏后,易文君就越发大胆了, 因为不管她进入书世界多少次, 她都会处于最佳状态! 可多米尼克和麦伦就惨了。 他们本来就是第一次进入书世界,结果一上来就要面对地下会堂内的未知危险, 身上的使徒能力还被封印了,甚至多米尼克还在下意识的警惕时不小心令麦伦陷入了险境……这怎么是一句“倒霉”能够概括的? 也难怪多米尼克此刻无能狂怒。 学长吉姆在多米尼克的咆哮下脸色惨白, 竭力自辩:“我发誓——我发誓之前从来、绝对没有过这种事!这些走廊只要遵守规定, 就绝不会有危险, 甚至哪怕你不遵守规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突然消失……对了, 对了!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一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我要将这件事上报!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主教!!” 吉姆恍然醒悟, 就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慌张之下连滚带爬地就要冲出地下会堂。 多米尼克脸色黑沉沉的,也想要跟上去,但易文君叫住了他:“等等,让伊安跟去。” “什么?”多米尼克回头,看到了易文君的眼神,瞬间对方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好吧。那个谁,伊安?伊安,你赶快跟上去,一定要看着吉姆,不能让他在主教面前胡说八道、推卸责任,知道了吗?” 被指使的伊安下意识点头,乖乖道:“哦,好的……” 伊安追了上去,跟满头大汗的吉姆很快便一前一后地消失在长长的台阶后。 而直到这时,易文君才终于找到了机会与多米尼克单独相处,从他口中套话。 “多米尼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易文君摆出了责备的表情,严厉地看着这个小个子,“现在情况不明,刚刚吉姆也再三强调过不能移开视线,你怎么偏偏这样做了?!你让麦伦怎么办?!”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20节 易文君知道,在“故事”结束后,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写进“书”里,因此有些东西是必不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但易文君更明白,有些交流除了心知肚明的局内人之外,旁观者哪怕看完全程,也是不会明白的。 而果然,满头大汗的多米尼克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只嗫嚅道:“抱……抱歉,伊莎贝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请相信我,此时此刻我比任何人都要关心麦伦的安危!” 易文君沉重叹了口气:“关心又有什么用?现在的麦伦情况危险,从尼克的‘故事’可以看出,我们不一定能够救出他……接下来麦伦要怎样才能逃出来呢?” 多米尼克连忙道:“请放心吧,麦伦可不像尼克那样只是个单纯的傻大个,他可是——”顿了顿,多米尼克警觉闭嘴,擦了擦汗,道,“他可是一个不输于我的博学之人,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自救的!” 易文君质疑道:“难道麦伦的能力已经觉醒了?” 多米尼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这倒没有……不过!”见易文君脸色不对,多米尼克连忙补充,“不过伊莎贝拉,麦伦虽然能力没有觉醒,但我相信到了现在,他应该能够察觉到这里充盈的力量是什么了——黑暗与隐匿!这不正是朔月女士的能力!这里关押着的,不正是朔月女士的信徒吗?!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只要能够察觉到这一点,麦伦就一定能够找到脱身办法的!” 绕了好几个圈子后,易文君终于套出了重磅消息! 朔月女士,这个地下会堂关押室内关着的那群邪教徒,竟然信仰着四位邪神之中存在感最低的那位邪神! 不过多米尼克为什么要说只要察觉到这里关押着的是朔月女士的信徒,麦伦就一定能够脱身? 难道说原身所在的这个组织,他们信奉的神灵力量恰好克制朔月女士? 还是说—— 他们本身就是朔月女士的信徒?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解封朔月女士的神格碎片?而也正是因为朔月女士这么多年来神格破碎、一直都被生命教会的黄金之书封印着,所以祂在物质界的存在感才一直这样低?! ——完全说得通啊! 想到这里,易文君精神一振,还想继续追问,好套出更多的消息来。 但学长吉姆与伊安却已经去而复返。 吉姆一边领着一群面色各异的生命教会的教徒,走下长长的台阶,踏入这座深深的地下会堂,一边还不忘为自己辩解。 “……我发誓,我严格遵守了地下会堂的规则,绝没有走神、偷偷从贝蒂的身上移开目光,但是……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主教大人,还有各位先生们,请相信我绝对遵守了规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我——” 吉姆的声音慌张无措,近乎胡言乱语。 于是来到地下会堂的主教以及助祭们不得不提前安抚好了吉姆,这才站在走廊前,仔细端详贝蒂与麦伦消失的长廊。 “那位名为贝蒂的年轻姑娘,是在吉姆你的注视下突然消失的,对吗?”一位神色古板严厉的主教发问,“那另一位学员是怎么消失的?” 多米尼克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道:“抱歉,当吉姆大叫的时候,他的声音真的吓着我了,所以我就……我不小心就……” 主教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而后看向易文君:“所以你没有移开目光,于是你的同伴成功离开了,对吗?” 易文君看了伊安一眼,点头。 主教严厉的面容露出了稍纵即逝的赞赏微笑:“很好。” 只是一句,主教就移开了目光,重新观察面前的长廊。 但也只需要这一句,周围助祭们看易文君的目光也就变得越发和善起来。 易文君:“……” 凤傲天体验器原来还没结束呢? 那感情好。 之后,很快的,主教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得出结论:“这是关押室内那群邪恶之徒的力量泄露了,看来封印的效果减弱了……”说到这里,他眉头微皱,像是遇到了某些不解之事。 不过他并不准备对一群连使徒都不是的学员说太多,也不准备让他们参与其中:“这次的事件是意外,你们先回去,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这里不再需要人打扫了。” 说完这句话后,主教便用眼神示意场内的四个学员赶紧离开。 吉姆一听到贝蒂失踪并不是自己的责任,如蒙大赦,狠狠松了口气:“好的,好的,我会向负责分配清扫的库尔特先生解释清楚这件事……那我们这就走了!” 吉姆推了最近的伊安一把,让他赶紧走。 反应迟钝的伊安这才恍然,连忙跟上,易文君和多米尼克也紧跟其后。 之后,四人穿过地下会堂与助祭团,走过百米高的长阶,终于离开了阴森的地下,将那诡异的地下会堂和森然紧闭的关押室抛在身后。 当他们站在黄昏微雨的地面上时,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脱离危险的庆幸,还是对同伴生死不知的沉重。 “……就这样吧,接下来我去跟库尔特先生说明这件事……你们自由活动吧。” 吉姆叹了口气,率先离开地下会堂的入口。 紧接着离开的人是伊安。 “那个……我还有事……”他有些紧张地抓了抓头,“我接下来在食堂还有工作……所以……我先走了,再见!” 伊安小跑着离开了。 最后,这里只剩下易文君与多米尼克两人。 易文君看了看人多眼杂的教会训练营,稍作沉吟。 “现在时间晚了,我们先弄清楚明天的行程,然后找个人少的地方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案,你看怎么样?” 多米尼克对此完全没有异议。 事实上,对这个书世界心有余悸的他很快就明白了,想要在这个世界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首先要做的就是遵守明面上的规则。 比如说学员要正常上课不能迟到,比如说被罚打扫时要乖乖听话不能自作主张,等等。 总之,这个书世界的意识已经开始觉醒,它本就在有意识地排斥着他们这群外来者,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们这群外来者还不肯遵守这里的规则、不懂得利用规则保护自己和弱化自己的存在感,那么当他们对上书世界的意识时,完全就是送人头! 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后,两人很快分别,各自去打探各自扮演角色的基础消息。 易文君的角色没什么变化,依然是那个被贝利亚主教看中资质,从乡下带到王都的小镇姑娘。她爱好恐怖故事,是个典型的书呆子,不擅长人际关系,跟周围的学员都相处不太好,因此在第一天到达宿舍楼后就被使了绊子,摔坏了闹钟,直接导致了她第一天上课迟到,被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去地下会堂打扫。 并且除此之外,易文君还打听到了关于伊安的消息,知道了伊安为什么也在地下会堂里。 原来,普通的绿绶带学员们,其实基本都出身小康之家。他们之所以半工半读,并在没有课程的时间里为教会打扫,都是因为资质太低,所以只能用“虔诚的劳动”来向教会证明自己“虔诚的信仰之心”,从而得到被带飞被允许成为使徒的机会。 而伊安虽然是黄绶带等级的学员,但他却是所有人中出身最贫困的那个,甚至也没有杰西卡这样“被教会养大”的背景,得到免费用餐的资格。因此没钱也没人情可讲的他,必须要打工才能维系在训练营里的日常生活。 也就是说伊安打工单纯只是缺钱。 而这也解释了伊安为什么在尼克和这周目的“故事”里都出现在了地下会堂。 ——所以伊安身上的疑点单纯只是巧合吗? 易文君对此暂时保留意见。 她开始思考明天的事。 如今,地下会堂因某些特殊原因,显然要被封锁起来,拒绝所有人的进入。 那接下来余怒未消的教官又会怎么指使她呢? 她要不要继续自己的凤傲天之路? 虽然凤傲天模拟器挺爽的,但高高在上的天才之路显然跟书世界的主线剧情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为了更深入地探索副本,难道她要一直保持任人欺负的小学渣的形象吗?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还有训练营中隐藏的共助会。 这一次,他们会用什么办法来接触她呢?或者她直接找上门去? 在复杂的思考中,易文君躺在不足一米宽的狭小单人床上,不知不觉中睡过去了。 第二天,她正常起床,正常训练,表现平平,泯然众人。 而就在这一天的训练成功结束,她准备离开当前训练营,去隔壁训练营接触一下上周目的莉莉和她的几个狗腿子时,教官严厉的声音响起了。 “杰西卡,你想去哪儿?你是想要逃避惩罚吗?” 易文君脚步一顿,奇怪看向教官:“不,女士,我是要去隔壁训练营找我的同伴,而且说到惩罚,如今的地下会堂已经关闭了,我以为我已经不需要再去打扫了?” “我真没想到为了逃避训练,你竟然连这种愚蠢的谎言都能编造出来!”教官眉头一皱,原本就严厉的表情越发肃然,“杰西卡我告诉你,你的学习态度实在太不端正了,你必须要去地下会堂扫满一个月才行,无论你编造什么样的瞎话,我都不会允许你逃避惩罚!” 易文君眉头也是紧皱起来:“我没有说谎,女士,在昨天贝蒂和麦伦两位学员失踪后,主教就已经将地下会堂封闭,如今地下会堂已经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入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一问——无论是管理员库尔特先生又或是主教,他们都会给你答案!” 教官冷笑一声:“瞧瞧,竟然直到现在还在撒谎?!杰西卡,你以为训练营里的预备使徒这样多,我们这些当教官的就不会记住你们的名字吗?告诉你吧,我早已经记住了所有学员的名字,所以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无论是哪个训练营里,都没有贝蒂和麦伦这两个人!怎么?你现在还准备说什么?杰西卡?来,说说吧,让我看看你的这张嘴里还有什么样的谎言!” 易文君心中一震,心中再度涌上骇然与不可思议。 恰好此刻多米尼克从她身旁经过,易文君连忙拉住他,急急问道:“多米尼克,你还记得麦伦吗?昨天傍晚我们打扫的时候,你没有看住他,让他和贝蒂一块儿消失在了走廊里——你还记得吗?!” 多米尼克露出惊讶表情,同时还有些许被冒犯的不悦:“伊莎……杰西卡,你在说什么?昨晚明明是你,我,伊安还有吉姆四个人打扫地下会堂,什么时候还冒出了贝蒂和麦伦?更何况,我可不是那种一惊一乍的毛头小子,我怎么可能在这种小事上出现意外、犯下错误,导致同伴的失踪?伊莎……杰西卡,你说话可要注意一些,哪怕我们是同伴,但这样的指控我也不喜欢再听到第二次!” 对于多米尼克喋喋不休的自我辩解,易文君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 她丢下多米尼克,一路狂奔地下会堂的入口前。 而此刻,伊安和吉姆已经拿着清扫用具,站在这里等待着她。 “终于来了?动作可真慢啊!” 吉姆穿着熟悉的绿绶带,身旁是熟悉的伊安。 “行了,你,还有那个多米尼克,动作快点,我们快点进去打扫,速战速决!” 他们脸色一如往常,神态坦然自若。 就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就好像主教与助祭从没来过。 就好像……贝蒂和麦伦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一刻,易文君站在地面教堂中,看着那黑洞洞的地下会堂的入口,一股毛骨悚然的冷意窜上背脊。 第111章 意外的相遇 易文君从教堂的杂物间里拿到了清扫用具, 与其他三人走下长长的台阶,再度来到了这个奇诡的地下会堂。 此刻,地下会堂里, 除了少了两个人之外, 一切的一切都与昨天没有丝毫变化。 易文君默然看着这座巨大的地下会堂, 总算是明白了“隐匿”的真正含义, 明白了这位众邪神众最低调的朔月女士的可怕—— 将一个曾经存在的物体或生命,从主物质界彻底“隐匿”起来。而当“隐匿”的事实持续发生时,所有跟被隐匿之物相关的东西、记忆以及因果, 都会随之抹除,而直到隐匿效果结束后,一切被扭曲的规则与现实才会回归原位,并且不会被人察觉。 所以,当初的尼克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困境? 因为不再有人记得他, 所以也不会有人营救他,于是他只能在被隐匿的无尽的走廊上一遍一遍无望地徘徊。最后, 在无法承受的绝望之下, 他疯狂地将自己啃食殆尽。 而直到他死了、尸体被走廊吐出来了,他“被从物质界隐匿”的现实才会改变, 而那些与他相关的记忆才会重回众人脑中。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21节 但是,直到这时, 大家也不会从他的尸体上发觉任何异样, 不会察觉他曾经被“隐匿”的事实, 不会知道世界曾被扭曲的真相。他们只会得到这样一个结论:这个学员发疯了!他没有等到大家的救援就承受不住疯狂,自己把自己吃掉了! ——事情是这样的吗? 但是,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 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也随之浮现:为什么在所有人都不记得贝蒂与麦伦的时候, 她却还清楚地记得这一切? 是因为她的玩家身份可以让她得到一定程度的豁免吗? 似乎并非如此。 从上个副本就能看出,当某些可怕力量施展时,哪怕是玩家也无法幸免,否则她也不会在邪神副本里四次都重蹈覆辙了。 所以,是因为她的天赋能力吗?是因为[完美世界]这个天赋能力直通世界的真相,所以无论什么变故都无法瞒过她的眼睛? 易文君不确定。 她只知道这1500恋爱币没白花——这副本难度,可真是呈指数上升啊! 易文君:对此我一点都不感到高兴。 如今,摆在易文君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大家一块儿清扫走廊,看接下来这走廊还会做什么妖; 一条是立即向这个教区的主教举报,就说自己灵感超高,感到这几条走廊上有很不妙的气息蔓延,要求彻查,借助生命教会的力量将这里翻个底朝天! 严格说来,这两条路其实都有可行性,只不过易文君两个都不想选。 第二条路虽然看起来不错,但闭着眼想也知道,但易文君将这件事上报后,训练营的主教必不会让他们这群预备使徒参与其中。 不参与就不了解,不了解就会被动、就等于上报了个寂寞。 而第一条路,说好听点是静观其变,说难听点是躺平等死,易文君可不喜欢这个。 因此易文君非常迅速地坐下决定,选择了第三条路:去长廊看看对方的真面目! 她倒想亲身体会一下朔月女士的使徒的能力,体会一下被“隐匿”的感觉——大不了就game over游戏重开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多米尼克昨天也说过,他们这个组织的人在面对朔月女士的使徒时很容易脱身,或者说他们自身极可能就是朔月女士的使徒,所以她这一回的冒险指不定根本不叫“冒险”,而叫“回家”? 说干就干。 在接下来的小组分配中,易文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吉姆。 无他,这家伙感觉挺不靠谱的,还有内鬼送人头的嫌疑。昨天的贝蒂就是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消失的,就连麦伦的失踪,也有他的缘故。 所以跟这样的人组队,肯定也是很容易失踪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易文君无视了多米尼克震惊不解的表情,坚定地选择了吉姆。 伊安看看多米尼克,又看看易文君和吉姆,脸上有着莫名的担忧。 “可……可是……”他吞吞吐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易文君反问。 伊安皱眉,像是也在为自己的发言感到困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样奇怪的话,可他依然壮着胆子,坚持道:“那个……杰西卡,我看多米尼克像是很想要跟你组队的样子,不如,不如还是我——” “好了,快点打扫吧。”易文君在伊安的话语说出口前,打断了他的话,“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得赶紧扫完才行,组队这样的小事,就不要花太长时间了,吉姆你说对吧?” 吉姆当然没有异议,就连多米尼克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伊安抱着清扫用具,蔫哒哒地向另一条长廊走去了。 而在他的身后,易文君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奇怪。 这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奇怪。 接下来,易文君就如同昨天的贝蒂一样,进入长廊,慢吞吞地打扫,同时警觉地等待“隐匿”的到来。 但不知道是因为这条长廊还没把人消化完毕,又或者是吉姆准备放长线钓大鱼,总之,这一回的清扫无波无澜地结束了。 当易文君平平安安地扫到长廊尽头,又平平安安地从长廊尽头扫回来、平平安安地听到吉姆宣布今天的打扫结束了的时候,她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倍感失望。 就这? 就这? 你们这群邪教徒啊,给力点好吗? 才吃了两个人就不行了,也太没用了吧? 易文君心中暗暗不爽,决定明天继续来。 她就不信自己撞不上那发功的邪教徒! 四人将工具和水桶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准备离开地下会堂。 但就在这时,不知怎么的,地下会堂的入口处竟又传来人声,长长的阶梯尽头,一群人同样扛着清扫工具走了进来。 “……搞什么啊,清扫?凭什么我还要来干这个?这可不是我们该做的事吧?德克斯特,你就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菲尔德,清扫教堂是非常正常的活动,是教会中每位使徒都必然要经历的事。无论是你我还是父王与先辈们,都曾打扫过教堂——所以不要抱怨了,赶快走吧,只要扫完这一次,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哼!说得好听,但我来这个训练营前可从没听过这件事!你真的不是——等等,你们哪里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台阶上,菲尔德脚步一顿,凌厉的目光看向了台阶下的易文君四人。 易文君心中愕然,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自己曾经的小弟们。 而在易文君身旁,学长吉姆早已被菲尔德身上的红色绶带所震慑,赔笑着迎了上去,解释起了自己等人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什么?你们才是清扫的人?那我们怎么办?” “……行了德克斯特,收收你的眼神,我又不是在为难他,我只是指出了这件事的不合理的地方好吗?明明管理员将这个地下会堂分配给了他们打理,为什么又要叫我们过来?你难道觉得这件事合理吗?这完全就是管理员的工作失误吧?!” ——这可不是失误,这可是管理员的马屁啊傻小子! 易文君心中暗暗嘀咕。 ——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不就是因为管理员知道你们王室有扫教堂的传统,但又不敢真的打发你们这些贵人来扫地,所以让你们过来打个卡就完嘛! 而你小子,不但跟这件事较上劲了,还以为这是别人分配工作出了意外? 傻不傻啊你? 这周目未解决的谜团和危机还有很多,易文君才懒得跟着小傻子计较,自顾自提着扫帚,顺着楼梯向上。 “让一让。” 易文君懒洋洋地说着,抬头对上了台阶上两个金发碧眼美少年诧异看她的目光。 这一瞬间,易文君心中蓦然一动,好像有某种很熟悉的目光、很熟悉的眼瞳在她脑中闪过。 而还没等她想明白那是什么,她便与外侧的德克斯特擦身而过,手背与他的手臂不小心撞了一下,手中的扫帚跌落台阶。 “嗯?不好意思!” “哦,不好意思啊。”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同时蹲身向扫帚伸手。 于是理所当然的,德克斯特握住了易文君的手。 “哇哦——!”菲尔德起哄的声音响起。 德克斯特大窘,像是被火烧到般蓦地收回手,脸上微红,迅速起身。 “抱歉……那个……”德克斯特第一次在易文君面前露出如此窘迫的神色,“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抱歉。” 菲尔德嘲笑:“哈!我知道这个!不是故意的,但是是有意的,对吧!” “菲尔德!” 两个身份高贵的少年争吵了起来,就像是没头脑和不高兴。只不过那个“不高兴”在跟“没头脑”争执的时候,总会时不时地看向易文君,脸色微红,目光闪躲。 而就是在这样的微妙气氛下,易文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而后她转头,目光远眺,将此刻多米尼克脸上的微妙表情尽收眼底。 这一刻,这一瞬间,易文君终于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对尤里乌斯的熟悉感从何而来、明白了那双碧色的眼睛和宽厚的手掌为什么给她以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为十年前的尤里乌斯,并不叫尤里乌斯。 或者说尤里乌斯本就不是他的真名。 他真正的名字,是德克斯特。 ——东奥雷王国的王储,德克斯特·格雷斯。 第112章 从校园玛丽苏开始 事情在这一刻变得越发诡谲起来, 又或者说开始明朗起来。 也是直到这一刻,易文君才恍然醒悟,发觉十年的时间对历史来说很短, 短得如同一眨眼的时间, 但它对人类来说却很长, 长得能够让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变成心机深沉的阴谋家。 而在这之前, 书世界这个“副本”的“副本”,对易文君来说就是“虚假”的“虚假”,“故事”中的“故事”, 如果不是为了探明东奥雷王国覆灭的真相,这个虚假世界中的虚假世界,对易文君而言毫无价值。 但是,当易文君震惊发现德克斯特就是尤里乌斯时,那真真假假的界限却在此刻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易文君突然想起了—— 这些只存在于书世界的人, 他们也曾经活过。 易文君独自离开了地下会堂,准备先吃饱饭再想其它。 别说, 生命教会这食堂做得还是不错的, 至少比使徒所的单位餐要好得多。 但是,易文君刚站在窗口前琢磨着吃什么时, 她突然听到身后一阵躁动,高高低低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像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家伙过来了。 易文君漫不经心地侧头一看, 刚好瞧见一脸拽样的菲尔德远远对上她的目光时, 眼睛一亮,瞬间露出笑脸, 一边向她招手一边向她径直走来。 “哈, 找到了!原来你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 食堂内瞬间哗然。 “什么?!殿下竟然是来找这个女人的?” “她不就是一个黄绶带的普通预备使徒吗?她有什么了不起,竟然能让菲尔德殿下屈尊?” “难道、难道殿下他——不!我不相信呜呜呜……”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22节 易文君:“……” 易文君顶着npc们或艳羡或嫉妒或泪目的眼神,平静向菲尔德说:“你找我?什么事?” 食堂内的所有人也都齐刷刷竖起了耳朵。 菲尔德露出标志性的坏小子的笑,张扬道:“当然是邀请你参加今晚的宴会啊!来!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晚点就赶不上了!” 这一刻,易文君发誓自己听到了整个食堂的抽气声。 而后愤愤不平且羡慕嫉妒恨的私语再度窃窃响起。 “今晚的宴会?难道菲尔德殿下指的是为了迎接大公而举办的那场晚宴吗?” “我作为子爵的继承人都挤不进去,凭什么这个平平无奇的平民却能去?!” “而且还是菲尔德殿下亲自邀请的?不!我不服!” “菲尔德殿下!请看看我们啊!我们才是你忠实的支持者,比那个没脸也没胸的女人好多了啊!!” 易文君:“……” 易文君:我晒干了沉默。 在这之前,易文君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拿到校园版“霸道王子爱上我”的尬苏剧本的一天。 ……不,又或许不是简单的校园版“霸道王子爱上我”,而是异界版“流星花园”? 易文君眼看食堂入口处又冒出眼熟的三人,其中赫然就有王储德克斯特,以及他身后两个身份不凡的跟班,不由得越发感到头皮发麻,眼前发黑。 “别过来!别过来!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易文君心中呐喊不已。 但偏偏易文君想什么来什么。 只见德克斯特的目光在食堂内扫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食堂内众人的焦点,面上露出了惊愕,还有些许莫名的不自在。 紧接着,他领着两位小跟班快步向易文君和菲尔德走来,一边走一边责备菲尔德道:“菲尔德,车马上就要来了,你怎么突然不见了?任性也要有个限度,我想今晚大公也一定不愿意见到你的缺席!” 说着,德克斯特又转向了易文君,歉意道:“抱歉杰西卡,菲尔德他没有给你添麻烦吧?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不过他也没有恶意的,希望你不要责怪他。” 易文君:“……”错觉吗?德克斯特这小子这周目怎么茶里茶气的? 没等易文君回答,下一秒,菲尔德就笑出了声:“德克斯特,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给人添麻烦?想要表现出自己的优秀也不用踩着我来吧?” 德克斯特一惊:“什么?不是,我没有!” “随便你有没有。”菲尔德随意地挥挥手,压根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拉长语调,脸上浮出恶劣笑容,“不过我倒是有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她叫杰西卡?她可没有跟你做过自我介绍吧?” 这一刻,易文君眼睁睁看着德克斯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你——菲尔德!”德克斯特气急败坏,根本不敢看易文君的方向,只向着菲尔德怒目而视,“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好了,快跟我走,我们快赶不上宴会了!” 但菲尔德才不走:“不,你先等着!我还没等到我今晚宴会女伴的回复呢!” “……女伴?”德克斯特心感不妙。 于是下一刻,德克斯特就看到菲尔德一把拉过易文君,头一甩,脸上露出夸张的殷勤笑容,道:“美丽的杰西卡小姐,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参加今晚的宴会并成为你在宴会上的男伴?”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生命教会。 “……菲尔德,你来一下。” 德克斯特一把拽过菲尔德,不容拒绝地将他推向食堂一角,一副“我们兄弟有秘密要谈你们都让一让”的模样。 易文君站在原地,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而还没等她想清自己手上的剧本是什么时候从凤傲天换成了玛丽苏时,一个好奇的声音响起。 “菲尔德殿下想要邀请你?为什么?” 易文君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褐发的雀斑少年,正是德克斯特的两个小跟班之一。 易文君不太记得他的名字了,只隐约记得他似乎是某个侯爵的小儿子,非继承人的那种,那就叫他路人甲吧。 路人甲并没有太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随口一说后,又随手丢下:“算了,不管怎么样,我劝你最好拒绝——那个谁,应该也清楚吧,不管是德克斯特殿下也好还是菲尔德殿下也好,他们都不可能跟你发生什么。现在他们兄弟之间只不过是发生了一点小矛盾小争执而已,只要过了这阵子,生过气就算是结束了,所以你最好不要有任何痴心妄想,以为两位殿下当真对你另眼相看。” 不等易文君回答,一边的路人乙也开口了。 “没错,杰西卡小姐,我也认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拒绝菲尔德殿下的邀请才是最好的选择。”路人乙倒是彬彬有礼,只不过他的话同样不太好听,“你应该也很清楚吧,菲尔德殿下是因为想要气德克斯特殿下,才会对你鲁莽地发出邀请,但别忘了,今晚的宴会正是为了菲尔德殿下的父亲——路西恩大公举办的。 “路西恩大公为人公正又严厉,绝对容不下一些妄图勾引他儿子的心机之辈。所以如果你今晚真的去了宴会,那么你的下场恐怕就不太好说了……杰西卡小姐,请相信我以上所说全是发自肺腑的忠诚劝谏,而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够作出最好的抉择。” 这种故作矜持优雅实则尖酸刻薄的脸,易文君还是第一次从这两位曾经的小弟的脸上看到。 她近乎新奇地笑了起来,道:“看来你们是真的很关心他们的关系,怕他们两人发生矛盾?可怎么办呢,他们两个好像每个人都对我有所求,每个人都想要邀请我去当他们的女伴呀,如果我都拒绝的话,岂不是伤了他们的心?” “你——!!” 易文君笑容恶劣:“所以,不如这样吧,我让他们打一架,谁赢了我就跟谁走,怎么样?而且我还能告诉他们,这个主意是你们给我想的,我想他们听了之后也一定会很高兴的——你们觉得呢?” 路人甲和路人乙一听,表情瞬间就变了。 “愚蠢的平民!你以为这样的挑拨离间对两位英明的殿下有用吗?!”路人甲色厉内荏,“你以为两位殿下会相信你的话吗?” 易文君讥嘲道:“你都说了我是‘愚蠢’的家伙,那么这样愚笨的我会采纳一些不怀好意者的‘谏言’,也是很正常的吧?而且笨人也有笨人的好处,比如说笨人就绝不会想到怂恿两位殿下决斗这样的恶毒办法,所以,以两位殿下的英明,他们一听就知道,在这件事的背后肯定还有真正恶毒的人在给我支招……你说他们会想到谁呢?” 路人甲整张脸都变了颜色,慌张四望,像是在惧怕那两位不远处的殿下,又像是想要找到能够证明他清白无辜的路人。 但很可惜,在方才谈话的时候,为了避免自己的恶毒嘴脸当众暴露,他们双方说话的声音都很低,因此这会儿谁都没听到他们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 路人甲满头大汗。 不妙啊,真的很不妙啊! first blood! 路人甲汗如雨下,路人乙却还在负隅顽抗。 路人乙:“杰西卡小姐,你不会以为你与两位殿下的交情会比我们与殿下们的交情更深吧?” 易文君故作惊讶:“什么?原来王子还会跟自己的跟班小弟有交情吗?” double kill! 路人乙脸色发紫,声音严厉:“杰西卡小姐,别忘了你的身份!虽然对于殿下来说,我的身份的确不值一提,但你不过是区区平民,你怎么敢这样对我一位未来的伯爵这样说话?!” 易文君反唇相讥:“开玩笑,你当我是吓大的吗?你跟那位路人甲一样,你们的父亲虽然都是侯爵,但你们却都是没有继承权的那种儿子,不然你们为何要这样丑态百出地抱王子的大腿?还不是因为你们知道在离开了你父亲后,你们什么都不是? “而等你们父亲死了后,他的爵位、领地、财产也统统轮不到你们。你们最后只能得到根本不够你们一年花的一小笔钱,分割到一块在地图上根本看不到大小的芝麻大的领地,带着不足十个人的小小团队,去往一个陌生得叫不出名字的小镇里当一个男爵都不是的小小镇长——看!这就是你们的未来!” triple kill! 路人乙的声音都在颤抖:“你竟然……你怎么……你连这些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还说你不是处心积虑的恶毒女人?!” 易文君轻抚长发:“对啊,我就是一个恶毒的坏女人,你才知道吗?” 路人乙:“……” 路人乙也含泪退下了。 而这时,终于“商量”好的两位王子也走了过来。 当易文君远远看去时,她看到了两位王子相似的身高,相似的面庞,以及相似的金发碧眼。 但他们身上的气质却截然不同,令人一眼就能分辨。 德克斯特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向易文君说道:“杰西卡小姐,我能邀请你成为我今晚宴会上的女伴吗?” 易文君好奇看向菲尔德:“那你呢?” 菲尔德耸肩,没有说话。 易文君若有所思:“所以,你们刚刚已经说好了?” “对啊。”菲尔德哼笑一声,阴阳怪气,“毕竟我不过是大公之子,又怎么争得过一位王储呢?” 德克斯特歉意笑笑,道:“抱歉杰西卡,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今晚的宴会是为了招待路西恩大公的,而路西恩大公他又比较——”顿了顿,他继续道,“所以请原谅我的擅作主张。” 易文君点了点头,赞同道:“你的确是擅作主张,或者说你们都在擅作主张,在事件核心人物的我没有给出任何答案之前,就冒犯地对我的个人主权进行了转让。” “……?” 这一刻,两位王子都呆了呆。 而下一秒,易文君就说道:“所以我的答案是拒绝——” “我不准备参加这场晚宴,也不准备成为你们任何一人的女伴。” 第113章 战争之主与朔月女士 丢下一众呆若木鸡的围观群众, 易文君泰然自若地来到伊安的窗口前,在这个小弱鸡敬仰的目光下打包好饭菜,扬长而去。 而在易文君离开食堂后, 被易文君曾暗暗吐槽没用的多米尼克终于找上门来。 “伊莎贝拉, 我真是没想到……”他跟在了易文君的身旁, 非常自来熟地开始说话, 声音十分唏嘘,“这一次你竟然拒绝了?我还以为你会答应的。” 易文君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多米尼克摇头晃脑,表情越发唏嘘:“伊莎贝拉, 你不用掩饰了,其实大家都知道,你正是为了……才来的。”他话语含蓄,却又不是非常含蓄,“就连你的名字——伊莎贝拉, 由神灵见证的誓言!这个名字,不也正代表着你的心意吗? “十年前, 你选择了拒绝, 十年后的现在,你竟然还是选择了拒绝……哎, 伊莎贝拉啊伊莎贝拉,傻姑娘, 哪怕是在虚假的世界里, 满足一下自己的爱情又有何妨呢?” 这一瞬间, 易文君的表情如同雷亟! 啥? 啥? 啥?! 这多米尼克刚刚说了些啥? 他刚刚是不是以某种非常不经意的态度爆出了某个非常大的秘密?! 原来原身伊莎贝拉——这位曾经的“杰西卡”,在这场倾国的变故中, 竟也从来不是局外人?! 易文君脚步一顿, 蓦然侧头看他:“你怎么知道——那些……关于……我的事?” 多米尼克讪讪一笑:“其实不仅是我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23节 “大家?!”易文君提高了音调。 多米尼克吓了一跳, 连忙补充:“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大家都知道‘他’对你另眼相看,而你也一直跟他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氛,所以大家都对你们的关系有所猜测……但是知道你身份的人真的不多!真的!我发誓!” 易文君装作恼羞成怒的样子,向着多米尼克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所以你也知道今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个,其实我……” “说实话!”易文君厉声呵斥。 多米尼克吓得肩膀一抖,笑容越发尴尬了:“是是是,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多少?!”眼见剧情解析器就在面前,易文君哪里忍得住,连忙追问起来。 多米尼克目光游移不定:“这……这是不是不太方便……” 多米尼克竭力用眼神暗示易文君此刻大家还在书中,如今的对话到时候都会在书页上呈现,但易文君才不管这个、才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快说!” 易文君装作被一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的样子,好像多米尼克敢再多犹豫半分,她就要上手打人。 多米尼克又是一抖,哭丧着脸,用尽量委婉的话语,将这一切尘封的往事在易文君面前揭开。 原来,就如同易文君猜测的那样,书世界的这一切并不仅仅是为了被人探索、或是为了利用规则杀人而模拟出的虚假世界,而是十年前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一切。 并且原身伊莎贝拉的本名,正是杰西卡—— 那个父母早亡,被生命教会抚养长大,后又被贝利亚主教看中资质,从乡下小镇带到王都教会进修的杰西卡! 这个世界,这里的一切,对多米尼克和麦伦这样的外来者来说,是多年前的“故事”,可对伊莎贝拉或是杰西卡来说,却是她的过去。 在这个“过去”中,从小镇来到王都的内向的杰西卡,如同易文君这周目的经历一样,第一天上课迟到了,并被教官罚去打扫,而就在打扫的第二天,她就遇上了训练营内身份最高贵的两位王子,并对其中的一位也就是德克斯特殿下一见钟情,而更意外的是,德克斯特似乎也对她颇有好感。 这样的一幕落在向来随心所欲、喜欢跟德克斯特作对的菲尔德眼中,便让他心中冒出了一个绝妙想法,那就是邀请杰西卡成为他这一天晚宴上的女伴,气死德克斯特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 而果然,德克斯特非常生气,不但严厉警告了菲尔德,让菲尔德不要轻易戏弄别人,并且为了保全杰西卡的脸面,主动邀请杰西卡成为自己的女伴。 但杰西卡的自尊心却让她倔强拒绝了自己心上人的邀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之后,杰西卡在训练营中越发努力,似乎是为了证明哪怕自己是平民,也能凭借努力和天赋成为足以配得上一国王储的优秀之人。 但很可惜,只是短短十天后,那颗不知来历的巨大“太阳”就毁灭了这一切。 不知怎的侥幸逃生的杰西卡,与同样不知如何生还的德克斯特,在数年后重逢,而那时候,曾经的一国王储早已改名换姓,甚至该换门庭,抛弃了生命教会,对另一位神灵口称圣主。与此同时,他还以“秘史研究协会执行长”尤里乌斯之名,聚拢了一大批好奇心旺盛的使徒,从他们口中收集消息,想要重振这位圣主的辉煌。 知道这件事后,杰西卡或许是觉得这是两人再续前缘的机会,于是同样加入了组织——并不是“秘史研究协会”这个表面上的组织,而是走入了德克斯特真正的势力核心,与他信仰了同一位神灵! 甚至她还改掉了自己的名字,以“伊莎贝拉”之名——其涵义为“由神灵见证的誓言”,追随德克斯特左右,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私人关系也若即若离,其中的暧昧之意也让大家都看在眼里。 因此,当被保罗叫做“洞悉之书”的封印之书现世,当德克斯特发觉这本书正是封印他的圣主的黄金之书时,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杰西卡都当仁不让地上了。 ——这就是这个副本的前情提要。 易文君:“……” 易文君欲言又止。 但当她想到邪神副本的比阿特丽丝、想到歌姬副本的安洁莉卡后,她便决定对这个人设这个剧情和这个副本的前情提要保持沉默。 呵,狗系统,你以为她还会上你的当吗?! 易文君追问:“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多米尼克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还想要蒙混过关,但易文君冷冷一笑,只一句话就让他乖乖招供—— “多米尼克,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我的使徒能力已经觉醒了。” 多米尼克立即识趣屈服:“伊莎贝拉,我发誓我绝不是刻意打听这件事的,我绝对没有打探你的八卦的意思,我当年真的只是单纯的、意外地听到了你们的交谈……” “快说!” 多米尼克飞快道:“我还知道你和他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从今天后就没再相见了,因为在这之后的每一天晚上,你都会与他在共助会内约会!” 易文君心中一震:“你竟然还知道共助会的事?!” 多米尼克尴尬一笑:“当然……当然……做为战争之主的使徒,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共助会呢?” “战争之主的使徒”? “我们的共助会”? 这一刻,在这个平平无奇小胡子的不经意话语中,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将易文君镇在原地—— 原来,“共助会=自然教会”的等式,从逻辑上来说其实是不成立的。因为自然教会既然能把生命教会赶到东海岸这边,就代表着自然教会实力非常强大! 而在这之后,它成为了西奥雷王国的国教,占据着西奥雷王国那丰饶而广袤的土地,以及土地上丰富且忠心的人才库。它们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地发展,而且还是在敌人境内偷偷摸摸的发展。 毕竟,谁能保证它从敌国招揽来的人才,在东西王国爆发战争的时候会倒向哪边呢? 所以,以“自然之力”做伪装的共助会,必然是一个批皮组织! 那么,这个批皮组织的内核,究竟指向哪位神灵? ——战争之主。 赫然是战争之主! 多米尼克是战争之主的使徒,共助会则是战争之主的内核,而那被生命教会封印的神格碎片,原来也根本不是易文君所想的朔月女士,而是五大正神之一的战争之主! 所以事情的原貌是,原身杰西卡与德克斯特在生命教会的训练营时,就接触到了披着自然教会外皮的共助会,从而接触到了战争之主的教义。 于是,在东奥雷王国覆灭、生命教会也越发颓靡时,他们就理所当然地倒向了战争之主,成为了战争之主的使徒,并且积极谋划为他们的圣主解除封印、重归辉煌的机会——这里或许也有复国的动机在内。 而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共助会为什么要偷偷潜入生命教会的训练营、从根基上挖生命教会的墙角的举动,为什么要干这种会跟生命教会结下大仇的事。 因为战争之主的神格碎片被生命教会所封印,他们本就有着深仇大恨;也因为战争之主的大本营远在海外,所以他们必然只能在敌人内部发展信徒、从根部渗透生命教会! 意外的时间,意外的地点,意外的人物和意外的线索,将这个副本的一切谜团串联,揭开真相。 于是此时此刻,易文君只剩下了最后两个问题—— 十天后的王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原身杰西卡和德克斯特却成功逃脱? 还有朔月女士。在麦伦消失的时候,多米尼克为什么说麦伦只要察觉这条走廊上的是朔月女士的力量,他就能够成功脱逃? 想到这里,易文君按下心中的无数“卧槽”和“这都可以”,趁着如今难得的机会,向多米尼克追问道:“那关于朔月女士,你都知道些什么?” 多米尼克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朔月女士这边来了,但他非常乐意被自己八卦的主人松手放过:“关于朔月女士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记得她是唯一一位以人身称神的厉害人物……” “以人身称神?”易文君又是一呆。 多米尼克奇怪看她一眼:“当然!你忘了吗伊莎贝拉,朔月女士虽然被尊为神,活了数个纪元,有着可怕而不可思议的威能,甚至能够赐予信奉她信徒以可怕神力,但她却其实是唯一一个没有点燃神火、建立神国的神。 “这么多年来,朔月女士一直以先知或女巫的面貌行走人间,给予了无数人以预言……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大家唯一知道的是,凡是被朔月女士赐下的预言,最后都会实现,而被她赐予天赋能力的使徒,却是所有使徒中最弱的那一个,所以因此,也有人暗地里称她为……伪神……” 像是怕冒犯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朔月女士,多米尼克的声音越说越小。 但在易文君耳畔,这样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 这一刻,易文君不由得想到了当年给予赫伯特以预言的“先知”,还想到了给予安洁莉卡母亲以预言的“女巫”! 在此之前,易文君其实一直觉得这件事很有问题,因为“先知”也好“女巫”也好,他们都不是太阳系神话体系中的力量组成部分,所以按理来说,他们也不可能有预言的力量,就应该是招摇赚骗的江湖骗子! 但如果……他们都是邪神朔月女士的化身呢? 易文君头皮开始发麻,道:“那你知道……朔月女士化身的那位先知……叫什么名字吗?” “克里斯。”多米尼克非常自然地说道,“这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先知克里斯——这就是朔月女士的化身之一。” 克里斯。 这也正是易文君在邪神副本中所听到的先知之名! 这一刻,得到解答的易文君,脑中的两个问题却并没有减少,而是被崭新的问题所取代—— 朔月女士她为什么到处给人以预言?而且都是身份那样敏感的人物? 她到底在干什么?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在东奥雷王国覆灭这件事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114章 恐怖小说 探究关于朔月女士那波云诡谲又诡异难测的一切, 于当前事件来说并没有太大助益。 这位最低调最神秘的邪神,在这个副本里只是一个遥远的插曲。对易文君来说,当下最重要也最紧迫的事, 就是探明十天后那颗爆炸的“太阳”的真相! 而恰好, 共助会的线索量送上门来, 并且买一赠一送了一个战争之主的使徒多米尼克。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探索共助会势在必行!走!现在就走! 易文君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了, 提着多米尼克就要直奔共助会的隐秘地点。 但多米尼克大惊小怪地阻止了:“等等!等等!伊莎贝拉,你糊涂了?我们现在还没加入共助会呢!没人领路,我们怎么进去?” 行!领路人是吧? 易文君一拍脑门, 转头就要去找上一回的领路人莉莉。 但她刚一转身,却又被多米尼克一把拉住。 “等等!伊莎贝拉,你怎么总是问共助会的事?你忘了我们的目的了吗?” 说到这里时,多米尼克向易文君挤眉弄眼的,于是易文君这才想起, 多米尼克虽然是给她打下手的人,但两人的根本目的却并不一致。 对于易文君这样的玩家来说, 玩游戏当然是随心所欲的, 自己觉得怎么好玩就怎么玩,自己觉得哪个地方有意思就往哪个方向探索, 阵营也好立场也好善恶也好,这些都不是玩家优先考虑的事。 所以, 当易文君对王都十天后爆炸的那一颗“太阳”的真相感到好奇时, 她便理所当然地向着这个方向探索了。 可是, 对多米尼克和尤里乌斯一行人来说,他们的目的却是进入书世界的深处, 解开战争之主的神格碎片的封印, 除此之外, 就连探索灭国的“太阳”的真相对他们来说都是附带! 因此,作为“伊莎贝拉”的易文君的行动,以及她热衷的方向,就变得可疑起来。 想到这里,易文君对上多米尼克的视线,发现他的眼中果然出现了些许狐疑,但易文君面不改色心不跳,谎言张口就来。 “我当然没有忘记我们的目的,可如今我觉得最大的线索或许就在共助会里,我觉得如今的共助会或许已经获得了许多有用的消息,只不过被十天后的那场灾难打断没能外传……多米尼克,难道你不这样想吗?” 多米尼克眼中的怀疑散去了一些,但对于易文君的说法他还是摇头:“不对,不对,伊莎贝拉,你怎么会这样想?如果共助会真的找到了‘线索’,那么共助会的负责人绝对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出,而既然他们没有传出消息,那就说明没有线索——至少现在还没有。” 共助会本来就是为了寻找战争之主的神格碎片才潜伏在生命教会里的,其它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服务,所以他们如果真找到了关于神格碎片的蛛丝马迹,那么他们绝对是要立即写报告发给上级的。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24节 但事实上,直到十年后,战争之主的使徒们都没收到共助会这段时间的报告,那这也自然说明了他们在这个时间点上什么都没找到。 易文君直接一个反问:“但事到如今,我们能探索到和接触到的最大的问题与线索,似乎都在共助会内,而如果你坚持共助会里没有线索、坚持不需要去共助会,那我们如今又能做什么?你难道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易文君使出了重点模糊大法,并用义正辞严的质疑来掩饰自己的破绽。 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得到了多米尼克的回答。 “当然有!”多米尼克面对质疑,凝重点头,“我已经初步发现一些线索了!” 易文君:“……” 还真有啊?! 没想到啊小个子,你竟然还真能发挥作用? 易文君表示洗耳恭听:“什么线索?” 多米尼克神色越发凝重:“你还记得我们去打扫的那个地下会堂吗?” “当然记得。” 你同伴麦伦就是在那里丢的,并且你还表演了一个当场失忆,这叫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地下会堂呢? 多米尼克道:“我认为,书世界的每个地点的出现都是有深意的。就像是阅读一本小说,第一幕时出现过的枪,在第三幕时必然要响,所以按照这个道理来推测,伊莎贝拉你仔细想想——为什么我们开场就出现在地下会堂?为什么我们需要打扫这里?是不是因为这里正藏着什么重要线索等待我们去探索?!” “……也不一定,你说的第一幕和第三幕是常见的大情节叙事小说,但万一书世界里是一本反情节反结构的小说呢?在一段非线性非连贯的现实里,你怎么知道你睁开眼看到的是代表开始的‘第一幕’还是代表结束的‘第三幕’呢?而且体裁的不同也不能将这句话生搬硬套,比如说在……咳咳咳!” 迎着多米尼克谴责和不赞同的目光,易文君轻咳一声:“没什么,你继续。” 多米尼克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认为,我们在进入书世界后第一眼看到的东西、身处的场景,以及第一件要做的事,或许都有各自的意义,哪怕只是象征意义。而只要我们将这个‘意义’抽丝剥茧,得出真相,这或许就会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极大帮助!” 易文君点头:“那你觉得地下会堂象征着什么?或者说你认为地下会堂能给我们什么帮助?” 多米尼克显然已经考虑过了这个问题,对此侃侃而谈:“很显然,地下会堂象征着远离光明的黑暗,而它的三条长廊上紧闭的关押室的大门,则象征着不可宣之于口的隐秘,最后,在打扫时,那个绿绶带告诉我们走在长廊上时决不能脱离‘注视’——伊莎贝拉,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什么?” “黑暗,隐秘,不可断绝的注视,它们加起来就是隐匿!是隐匿啊!” 多米尼克说得口沫横飞。 “‘注视’是主物质界里保持生命体单独‘存在’的直接因素,无法被‘注视’的东西,就不属于物质界,所以当因果倒置时,当物质界里不处于‘注视’状态下的东西,就会被‘隐匿’起来——伊莎贝拉,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朔月女士的能力啊!那三条走廊上关押着的,就是朔月女士的信徒啊!” 易文君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多米尼克还真有两把刷子,在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竟分析出了长廊关押室内那些人的真实身份。 如果说易文君是那种虽然肯动脑,但显然更喜欢动手砸桌子的随心所欲的混乱型玩家,那么多米尼克则显然是那种喜欢分析、倾向谋定而后动的秩序型玩家。 易文君觉得偶尔听听这些人的想法或许也有别的收获,于是也正色说道:“就算知道那是朔月女士的能力又有什么用?这跟我们的目的没有关系吧?” 易文君客观说着:“目前的所有线索,跟朔月女士并没有直接联系,而她的那群使徒也都被关了起来,现在想来也是自身难保……难道在这样的巨大风险下,你都想要跟他们合作吗?还是你觉得他们会知道些什么?” 多米尼克翘着自己的小胡子,得意笑道:“你不用试探我了,伊莎贝拉。我坚信小说的第一幕绝对是有意义的,所以我也坚信,地下会堂这个地点的出现也是有意义的!探索这条长廊绝对会给我们带来出乎意料的线索!而且伊莎贝拉,你也不必掩饰——如果这件事真的跟朔月女士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刚刚怎么会突然问起朔月女士的事?” 易文君:“……” 你还懂得举一反三了?? 易文君捏了捏眉心:“所以你觉得,我们不需要探索共助会,而是要趁着夜晚偷溜进地下会堂,探索那三条长廊?” “没错!”多米尼克点头肯定,自信非常,“我相信那绝对就是线索所在!如果没有找到,那一定是因为我们的能力不足,而不是因为方向错误!!” 易文君:“……” 易文君又捏了捏眉心:“可是地下会堂的入口在夜晚是锁住的,你准备怎么进去?” 多米尼克又是自信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这种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 易文君:“……” 这可真的是准备万全啊! “那行吧。”易文君再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干脆就应了下来,“那我们现在各自回去收拾一下,然后今晚八点半,也就是一个小时后,我们在地下会堂的入口处碰头。” “没问题!” 两人就此分开。 之后,易文君回到自己的“火柴盒”里,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饭后,就取下自己教袍上的绶带,并从书桌上抄起一支笔,准备给自己上个伪装,以免自己闯入地下会堂失败被撵时,教会一眼就认出她就是预备使徒杰西卡。 不过,接下来,就在易文君翻箱倒柜地从这个小小“火柴盒”里找镜子时,易文君冷不丁望见床脚边的那一摞厚厚的恐怖故事,脑中突然闪过了多米尼克的话—— 在一个精心设计过的故事里,第一幕时出现过的枪,在第三幕时必然要响,否则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个书世界中,不管是真实还是虚假,不管是“故事”还是“过去”,不管对npc们来说有何意义,但对玩家来说,它都必定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所以…… 在她第一周目游戏时睁眼看到的这个“火柴盒”里,那把必然要响的“枪”究竟挂在哪儿? 易文君伸手打开了堆满整整三大箱子的书籍、报纸与日记,目光掠过了自己早已看完的日记与报纸,最后落在了那堆被精心保管的恐怖小说上。 她极认真地打量它们、审视它们,于是很快的,她的天赋能力[完美世界]自动开启,在她眼前展示出这些书籍的重量、尺寸、页数,以及它们的磨损程度。 这些书籍大小不一,重量不一,磨损程度也并不相同。 这很正常,毕竟就算是同类型的故事,人们在阅读上也是有偏向的。 遇到喜欢的故事,那就多看几遍,遇到不喜欢的,就草草翻过。 太正常了。 因此易文君上一周目看到这些信息时,并没有往心里去,只粗粗检查了这些书中没有重要的夹页或笔记后就将它们抛在脑后,再没翻过。 但有没有可能……那真正重要的信息,其实并非藏在她以为的“夹页”和“笔记”里,而是藏在书籍本身的故事中呢? 易文君心下微沉,伸手取下了那本磨损程度最严重、被原主人翻阅次数最多的一本书—— 《颤栗黑洞》。 她将书籍轻轻翻开,只见这本书的扉页上,一行似乎来自书籍作者的字凌乱写着: “当我们越过界限,进入到无边无际、阴影笼罩的可怕未知世界时。我们必须记住,把我们的人性抛在脑后。”* 第115章 戏中戏中戏 一小时后, 在心急如焚的多米尼克的等待下,杰西卡或者说伊莎贝拉,终于姗姗来迟。 当看到年轻的伊莎贝拉的身影远远出现在道路尽头时, 多米尼克狠狠松了口气,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多米尼克的错觉, 又或是今晚的夜晚太黑, 多米尼克突然觉得,今天的伊莎贝拉有些奇怪。 平心而论,多米尼克是非常欣赏伊莎贝拉的容貌的。 伊莎贝拉的美丽, 并非是花瓶美人那种雕琢到极致的精致细腻,也不是夜空圆月般的清冷孤高,而像是水中朦胧的华美倒影一般,带着一种若即若离似真似假的梦幻与神秘感。 对于一些喜欢探究未知的人们,比如说多米尼克, 伊莎贝拉就像是美到了他们的心坎上,而这也令多米尼克心中无数次嘀咕, 难怪他们的执行长尤里乌斯会为她神魂颠倒, 甚至在十年前的少年时期就对她一见钟情—— 像伊莎贝拉这样的美人,谁会不心动呢? 然而在今晚, 当多米尼克看着那张熟悉的颇具神秘感的面容迎面走来时,却感到了些许古怪, 甚至忍不住有些发毛, 就好像此刻向他走来的并非是他熟悉的同伴伊莎贝拉, 而是……某种披着伊莎贝拉外皮的怪物! 多米尼克心中一凛,暗暗生出警惕, 目光左右游移, 思考自己此刻开口呼救的成功率有多大。 但对面, 伊莎贝拉似乎浑然未觉,在黑暗中向他走来了,并且在两人稍一拉进距离时,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多米尼克,你看过《颤栗黑洞》这个故事吗?”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痴迷恐怖故事的伊莎贝拉……难道是他神经过敏? 多米尼克稍稍放松了一些:“看过,不过我已经不太记得内容了。” “你不是过目不忘吗?”伊莎贝拉抱怨,“你怎么会忘了?” 连这样的细节都记得,看来被冒充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这样想着,多米尼克越发放松,答道:“虽然可以过目不忘,但你也知道,人的大脑是承受不了太多记忆的。”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所以对于一些没用的信息,我会刻意将它们遗忘……不过《颤栗黑洞》的细节虽然说不上来了,但故事大致说了什么我还记得。” 伊莎贝拉兴致勃勃:“哦?是什么?你说说?” “这个故事十分寻常,现在想想,应该是一个与他神崇拜者相处过、并对他们抱有极大偏见的人写下的。” 多米尼克用偷来的钥匙打开教堂,在黑暗中提了一盏灯,但并未立即点亮,而是就这样领着伊莎贝拉向教堂深处的地下会堂入口处走去,边走边说。 “故事从老套的凶杀案开始写起,说是某个地区某个房屋的主人翁被邻居发现暴毙家中,并且死状极惨,简直就像是被疯子分尸了,疑似是他神的崇拜者干的——哦,那时候他们还将这些人叫做‘狂热崇拜邪神的邪恶之徒’。 “之后,又是老套的剧情——警署忙碌,脱不开身调查这个案子,同时也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将其草草结案。受害者的家属对这个结果并不甘心,于是自掏费用雇佣了一位私人侦探——当时他们还叫做调查员,是一群有点小聪明却又没有上升渠道,还不肯安心工作,于是只能走点邪路借点私活的五花八门的人。 “要我说啊,这个故事可真没什么好看的,处处细节都充斥着时代的局限性,无论是对他神使徒的歧视,还是对警署警察的诋毁与蔑视,全都跃然纸上。如果让我现在再回头去看,我恐怕一页都看不下去哩!” “然后呢?”伊莎贝拉对多米尼克的夸夸其谈并不感兴趣,焦急催促着,“然后发生了什么?”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地下会堂的入口处。 多米尼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打火机,点亮煤油灯后,率先踏上通向地下会堂的长长的台阶,漫不经心道:“然后啊,这个调查员就老套地经历了好几场光怪陆离的大冒险。” 说着,多米尼克笑了一声:“我记得写这本《颤栗黑洞》的作者应该是个外行人吧?但年我看他的书的时候,就记得他对这本书里那些关于‘他神’,也就是‘邪神’的描写,带有太多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部分了,特别是他还写道,那调查员在找到线索后,圄于自己普通人的身份,无法接触到那个‘不可知的世界’,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就是从黑市买来金雪矿,将它溶解后直接喝下,意图以凡人之身,接触那不可知的世界与神!” 多米尼克说到这里,面上带着震撼之色,连连摇头:“哈!好家伙!连我们使徒都不敢做这样大胆的事!肯定是那个作者听闻我们使徒晋升时都需要以金雪矿为主材料的‘圣血’,所以才编造出了这样的可怕故事。他哪里知道,我们使徒喝下的圣血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像直接溶解的金雪矿矿液这种东西,可不是我们人类能接触的——否则那些开采金雪矿的矿工们怎么会在接触到金雪矿后三年内就暴毙而亡?!” 伊莎贝拉若有所思:“原来还有这个情节吗?看来是我看得太急了,没有注意。” 多米尼克见伊莎贝拉这样的大美人都捧场地肯定他,顿时兴致更高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深深的教堂内轻轻回响。 “何止呢!伊莎贝拉,让我告诉你吧,那写下这本《颤栗黑洞》的老狗,绝对是个头脑非常精明的商人,你知道怎么的——那《颤栗黑洞》竟然只是那个调查员大冒险的第一部 !直到这一部结束,那调查员都没能找到关于分尸案的真相,反而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展开冒险,这也就是他的第二部恐怖小说,《撒冷地》的故事!”多米尼克哈哈大笑,“伊莎贝拉,你说这好不好笑?那老狗,也就仗着当年写小说的人不多,才这样大胆地糊弄读者,换做现在,他早就被激动的读者们给撕了!” “原来你也没有在这一部看到结局吗?”伊莎贝拉若有所思,“我还以为只有我的书没有结局……那多米尼克,你还记得《撒冷地》写了什么吗?” “这个我也有印象。” 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不是说笑的,哪怕多米尼克已经刻意将其细节遗忘了,但故事的大致内容却并未在其记忆中褪色。 多米尼克继续侃侃而谈:“所谓的‘撒冷地’,是故事中一个虚构宗教的圣地。这个圣地曾是那个虚构宗教的经济和文化中心,也是其国家的首府,但后来那个虚构的国家迁都了,于是这个撒冷地也处于半弃置的状态。 “当地教区主教认为,直接将圣地弃置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因为圣地自身是有神圣性的,非常值得信赖,因此他便将全国各地最为穷凶极恶的邪神使徒关押在圣地深处,以特殊的规则束缚他们。这一切本来平静无事,直到那个调查员说什么都要进入撒冷地深处一探究竟,甚至偷了钥匙趁教会众人不备偷偷溜了进去,一场巨大的灾难……才由此而起……” 说着说着,多米尼克的话语迟疑起来,就连一直向下的脚步都不知何时停下了。 因为在这样的时刻,多米尼克突然觉得,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并且与当下发生的一切有着莫名的联系……就好像他口中叙说的故事并不是单纯的故事,而他口中的调查员似乎也并不是单纯的“调查员”。 他像是成为了书中人。 又像是在叙说自己的故事!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25节 但是,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 那可是十年前、甚至是更早之前的书啊! 怎么可能有人在那么久远的时间之前,就将这样的一切写下?! 这一刻,多米尼克毛骨悚然,心脏也剧烈跳动起来。他感到似乎有一只藏在不可知的黑暗的眼睛,正从极遥远的地方,向卑弱如同蝼蚁一样的他投来注视,在看完了他的一生后,便漫不经心地挥笔,将他的恐惧、死亡、挣扎与生命,都当做笑谈写在书上,然后又嘲弄般的看他买下那一本书,对书中的“主角”大肆嘲弄。 如此恐惧! 多米尼克浑身一震,忍不住停在原地,借着煤油灯那幽暗的光,抬头看向头顶的长阶入口处。 但那里一片黑暗,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紧接着,他又忍不住紧张地低头看向长阶的尽头,但长阶尽头更是笼罩在一片模糊的迷雾之中。 此时此刻,多米尼克感到自己就像是处于不接天也不接地的噩梦深海、无尽虚空,无论他是选择向上还是向下、前后还是左右,他所能接触到的都是一片未知的空茫。 如今他唯一能够抓紧的,只有手中这盏幽幽的煤油灯——但他也并不敢抓得很紧,因为他同时还惧怕这样的灯火会吸引那些在虚空与黑暗中游曳的可怕未知! 多米尼克咽了咽口水,但他的嗓子眼一片干涩。 而在这时,他身旁的伊莎贝拉却依然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继续催促着他:“还有呢?多米尼克,接下来呢?” 有那么一瞬间,多米尼克甚至开始憎恨伊莎贝拉的一无所觉,还想要对她大喊大叫,让她赶紧闭嘴,不要再追问那无聊的恐怖故事了、更不要再追问这无聊的“撒冷地”了! 但不知为何,分明多米尼克的心脏早已被荒唐未知的恐惧所俘获,就连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可他的声音却平静地响起,将这个故事继续说了下去。 “调查员从‘不可知的世界’得到了线索和指引,来到了撒冷地。紧接着,他不顾教会和同伴的阻拦,偷了钥匙,闯入了撒冷地的深处,试图从撒冷地深处的邪教徒们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和真相……可他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开启了一场真正的罪恶之旅……” 第116章 动物庄园 黑暗而幽深的地下会堂。 压抑而令人目眩的回旋长阶。 规律僵硬如同四人的步伐。 以及被木然诉说的遥远故事—— “神圣的撒冷地深处, 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巨大会堂……会堂里有三条相似的长廊……它们黑暗幽寂,关押着穷凶极恶的罪人……” 生命教会鲜为人知的地下会堂内,有三条相似的长廊, 它们黑暗幽寂, 关押着能力可怕的邪神使徒。 “教会早已告诫过调查员, 不可探究那未知的黑暗, 那些东西并不是人类应该接触的,它会令人发狂、令人陷入疯狂的可怕臆想,断送自己的理智甚至自己的一切……但调查员一意孤行……” 生命教会的管理员早已告诫过多米尼克等人, 要遵守“规则”,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看不该看的东西,不要在不该停留的时间里停留。 但他们还是在不该来的时间站在了不该站的地方,一意孤行。 “调查员潜入了会堂, 站在三条走廊前……” 脚步声停。 两人终于走下了长而压抑的台阶,站在了会堂的三条走廊前。 “调查员率先调查了右方的两条走廊, 但他将走廊的所有关押室都打开后, 却都一无所获……” 多米尼克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 他的心脏仿佛就要跳出胸膛,全身的肌肉在紧绷颤抖, 发出疯狂的咆哮, 催促他逃离这个越发森冷古怪的可怕之地。 但他却只能僵硬地站着, 眼睁睁地看着伊莎贝拉兴致勃勃地走完两条长廊,将长廊上的关押室的门一扇扇推开。 第一扇门内, 空的;第二扇门内, 空的……第二十八扇门, 空的;第五十六扇门,空的! 两条长廊,五十六扇门,竟然每一扇门后都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唯有幽深幽森的黑暗,在四周如海潮涌动。 煤油灯的灯光越来越弱了。 多米尼克不知道伊莎贝拉是怎么打开这么多扇门的,因为地下会堂的钥匙尚且还能被偷走,但这样重要的关押室大门的钥匙,又怎么可能被他们得手? 更何况还是这么多门? 为什么会这样?门是怎么打开的?钥匙是哪里来的? 还有……还有……还有最重要的事—— 多米尼克的头开始痛了起来。 他感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还感到某些可怕的真相就在他的脑海深处潜伏。可他甚至不敢揭开其中的一角,只能木然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听着自己近乎扭曲的语调在空旷的地下会堂内回响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调查员满心疑惑,不明白圣地内为什么会设下关押室后又让它们空置……那些传说中的穷凶极恶的罪犯究竟在哪里?他这样想着,走向了最后一条长廊……他没有发现,黑暗已经如同实质,来到他的身边。” 多米尼克的冷汗从额上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眼睁睁看着涌出的黑暗如同实质,在朦胧的灯火下勾勒出人形,紧跟在伊莎贝拉身后。那人形随着伊莎贝拉的行走而行走,随着她的停顿而停顿,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就如同一个模仿着伊莎贝拉、并意图将伊莎贝拉取代的可怕异域“生命”! 而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自己耳畔如同微风一般的呼吸声。 呼——吸—— 呼——吸—— 借着煤油灯的玻璃外罩,多米尼克用眼角余光看到自己的肩上赫然也倚靠着这样一个黑暗“人形”! 多米尼克脑中越发混沌、混乱、恐惧。他想要张嘴大叫呼救,或是警醒那个古怪又愚蠢的伊莎贝拉,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像是一根死去的木头,唯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温度昭示着他此刻还活着。 但他颤抖的眼珠快要无法“注视”到伊莎贝拉了。 “……在这最后一条长廊前,调查员改变了主意,准备从最深处的关押室开始开门。” 伊莎贝拉踏入了第三条长廊,走向了长廊尽头最深处的房间,而她身后的黑暗人形亦步亦趋。 “他打开了最后一扇门,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发出了一声恐怖的、不似人声的、近乎野兽般的疯狂大叫,因为就在这一扇门后,他看到了自己从未想过的、恐怖绝伦的真相——” 伊莎贝拉的手按在了最后一扇门前。 而她身后的人形也迫不及待地将“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热切地等待着她打开这扇门。 然而就在她扭动门把手、准备打开这扇门的瞬间,伊莎贝拉却蓦然停下了。 在这漫长得可怕的一瞬间里,多米尼克隐约看到那构筑了“人形”的黑暗正焦急难耐地涌动着,像是等不及要让伊莎贝拉打开这扇门,就连多米尼克身后的“人形”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急迫不安的情绪甚至已经开始弥漫在空气中。 但伊莎贝拉就是没有打开这扇门,反而发出了不在计划中的笑声。 “你知道这扇门后是什么吗,多米尼克?”伊莎贝拉的声音轻快。 知道,那是象征着毁灭的可怕未来。 多米尼克想要回答,但他开不了口。 伊莎贝拉不以为意,反而非常自然地跟他闲聊起来:“对了,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说故事,如今我也跟你说一个故事吧——多米尼克尔,你看过《动物庄园》这个故事吗?” 多米尼克愣了愣,发觉自己对这个书名非常陌生,从未听过。 而紧接着,伊莎贝拉就道:“我觉得你应该是没有读过的,因为它是我年轻的时候写下的、还未发表的一篇儿童故事。这么多年来,我都已经将这个故事忘得差不多了,直到来之前整理行李时翻阅到这个笔记,我才终于将它想了起来。” 这一刻,多米尼克看到伊莎贝拉身后的人形越发躁动不安,而他身上积累得冷汗与惊惧也越来越多。 多米尼克完全不明白伊莎贝拉现在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种要命的时候提起这种无聊又无意义的事。 甚至他感到他身后的“人形”都越发不耐烦了,控制着他想要终止伊莎贝拉这个无意义的“儿童故事”,但他的声音才堪堪冒出一个音节,伊莎贝拉就自然而然地打断他的话语,自顾自地将这个故事说了下去。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眼珠,一头山羊,以及一条蛇,他们共同管理着一个巨大的动物庄园。但是,不同于一般管理者的是,他们从不插手庄园内部的事物发展,也从不给予庄园动物们以任何帮助……他们只随心所欲地将这些动物当做食物食用。 “于是有一天,庄园里的长颈鹿对大家说:明明大家都是动物庄园里的动物,凭什么眼珠、山羊和蛇就能成为管理者呢?虽然他们的能力很强,但这又怎么样?他们又不会用这样的力量为我们提供帮助,甚至还将我们当做食物!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团结一心,将他们吃掉,瓜分他们的力量,将他们取而代之呢?” 这一瞬间,多米尼克悚然一惊。 等等? 眼珠?山羊?还有蛇? 这难道是指…… 伊莎贝拉现在说的,难道是—— 多米尼克汗如雨下,几乎不敢再听下去、想要大叫着让伊莎贝拉停下。 但他发不了声音,而伊莎贝拉也绝不会听他的话。 于是伊莎贝拉继续说了下去。 “动物庄园里的动物们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在那一天,长颈鹿咬住山羊,蛮牛将自己的角刺入了山羊的肚子;麻雀啄瞎了蛇的眼睛,壁虎吞掉了它的尾巴;猫头鹰将眼珠偷偷吞下,但眼珠却撕开猫头鹰的胃逃走了。最后,大家一拥而上,将三位管理者残留的身体分食!大家终于成功把那三个可恶的家伙从庄园里赶走了! “于是,在庆功宴上,庄园里的大家顺理成章地谈到了谁会是接下来的庄园管理者。 “长颈鹿最先发言:我,是我,是我提出了这个提议,让大家团结起来,并且是我用智慧拖住了山羊,让大家没有遭受血肉的诅咒,所以我才应该是新的管理者之一! “大家认为长颈鹿说得很对,他们同意了。但第二天,长颈鹿就不见了,大家只在蛮牛的窝里找到了长颈鹿的一条腿。蛮牛说,我才是几乎将山羊杀死的动物,我才是得到山羊力量的动物,所以我才应该是庄园的管理者之一,你们谁有异议吗? “没有动物提出异议,于是蛮牛取代了山羊,成为了管理者之一。” 说到这里,伊莎贝拉稍稍停顿。 而黑暗中,那两个“人形”似乎也听得有些出神,放松了对多米尼克的控制,因此多米尼克终于能够颤抖着开口,说出来到地下会堂后属于他的第一句话—— “别说了……” 他颤抖着,感到自己的大脑与血肉似乎都要因听闻这个故事而开始扭曲变形。 他还感到,会堂中央那巨大祭坛上的神像,似乎也在此刻活了过来,向会堂内的人与“人形”投来了莫测的注视。 不是生意盎然的,不是温柔慈悲的。 而是比邪恶更邪恶,比野蛮更野蛮! “不要再说了!伊莎贝拉!不要说了!!” 多米尼克颤抖的阻止如同螳臂当车,甚至比蚊蚋之声还要细小。 于是理所当然的,长廊尽头的伊莎贝拉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个想要成为管理者的,是被眼球撕裂胃部的猫头鹰。它说,我为了阻止眼球对你们的伤害,付出了接近死亡的代价,如果你们觉得谁的功劳比我大,那就站出来让我看看你是否能够比我更接近死亡吧! “没有动物有异议。他们都认为猫头鹰劳苦功高,于是猫头鹰成为了第二位管理者。然而在推选第三位管理者时,异议又一次发生了。 “麻雀说,是我,是我啄瞎了蛇的双眼,阻止了他对你们计划的洞察,如果没有我,你们做什么都会失败!所以我才应该是最后的一位管理者!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26节 “大家同样觉得麻雀说得有道理,认为她能够当这位管理者。但很快的,麻雀也跟长颈鹿一样不见了,大家在壁虎的窝里发现了麻雀沾血的羽毛。壁虎说,现在,还有动物想要跟我竞争最后一个管理者的位置吗?这一刻,大家谁都没有说话。壁虎成为了第三位管理者。 “三位新的管理者掌控了这座巨大的庄园,他们一扫前任管理者的残酷冷漠,热情地帮助庄园里的动物们,于是庄园的动物们纷纷忘记了他们脸上与身上没有擦干的血渍,悠然自得地活在蛮牛、壁虎和猫头鹰的管理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知过了多久,为了令自己的管理更加有效,三位管理者破格选出了第四位管理者——唯一的一位人类。于是从此开始,动物庄园内四足鼎立的局面拉开序幕。” 多米尼克额上青筋贲露,全身皮肤绽裂后又融化,早在不知不觉中化作了可怕的血人与怪物,甚至就连扭曲如触手的肉芽也开始从他身上的孔窍中长出。 黑暗如同海浪。 阴影如同生长。 而不知从何而来的注视,也向这个秘密的会堂投来。 多米尼克向着伊莎贝拉疯狂咆哮,声音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别说了!闭嘴!闭嘴!!” 伊莎贝拉神色近乎冷酷,看也不看他,继续说了下去:“但这时,这些新任管理者们不知道的是,麻雀其实并没有真的死去,她逃跑了,甚至她还找到了旧管理者的残骸,告诉它们,说,我跟新的管理者有着深仇大恨,只要你们给我帮助和力量,我就可以帮你们重新掌控动物庄园!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旧管理者们问,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蒙骗我们?麻雀说,我可以证明。旧管理者们问,怎么证明?麻雀一笑,说出了它的计划——” 这一刻,像是有电闪雷鸣。 黑暗中掀起惊涛骇浪,而那扭曲的人形也像是发怒般地咆哮起来。 然而伊莎贝拉毫不动摇,冷静了下去: “——造神。” “以新神取代旧神,一如旧神取代古神!而这,就是麻雀……不对。”易文君一顿,“这就是朔月女士的全部计划。” “但可惜,朔月女士失败了,并且是失败了两次,如今你正要失败第三次……我说得对吗,朔月女士?” 这一刻,易文君蓦然回头,对上了身后“人形”的脸。 黑暗涌动,阴影褪去。 一张如月亮一样洁白无瑕的面庞出现在了易文君的耳畔,手轻轻按在易文君的肩上,却又重若千钧! 她窃窃低笑,细细轻语:“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 第117章 真正的仪式 “怎么发现的?”易文君微微一笑, “太简单了!当所有的线索都摆在眼前后,我怎么可能看不到结局、看不到真相?” “是吗?” 朔月女士也微笑了起来。 她的面庞如同圆月一样洁白无瑕,又如同圆月一样朦胧遥远。分明近在眼前, 甚至手也正按在易文君的肩上, 但易文君却清楚知道, 真正的朔月女士在极遥远的地方, 而如今自己看到的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又一个化身而已。 ——但就算只是一个化身,就算朔月女士本体不过只是众神中的一位“伪神”, 但“伪神的化身”,也根本不是此刻的易文君所能对抗的! 更何况,如今对易文君来说最危险的,并不是朔月女士的化身,而是另一个家伙。 易文君感到自己耳畔的气息越来越冷, 肩上的手也越来越重。她听到自己的骨头咔咔作响,像是正在逐渐粉碎, 而那抽搐般的剧痛也在扯动着她的神经。 但易文君面不改色, 似是对这一切浑然未觉,依然对当下的一切侃侃而谈。 “我们如今身处的, 是一个充满未知、迷雾、混沌、危险及不可思议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而我们做下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 它的影响都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深远。特别是当‘杰西卡’本就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的时候。 “所以, 在这一起横跨十年的事件里,在虚与实真与假的间隙中, 其实自始至终我们只需要唯一一个问题就够了, 那就是在那颗覆灭东奥雷王国的那颗‘太阳’里, 杰西卡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而这个答案,其实早就写在了书里。” 说到这里,易文君话锋一转:“在多年前的《颤栗黑洞》系列恐怖故事里,叙说了这样一个故事:在一座华美的屋子里,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可怕的分尸案。屋子主人被不知名的人物谋害,惨死家中,但警署无力调查此事,于是案件被死者的家属转交给一位调查员,希望调查员能够找到真相。 “调查员有着极旺盛的好奇心,并且认为自己受到了莫名的召唤,因此为了调查这个让他无法不在意的案件,他先是喝下金雪矿的矿液,接触了那个‘不可名状的未知世界’,得到了关于撒冷地的线索,紧接着又不顾撒冷地的教会成员的阻拦,执意潜入撒冷地深处,并在那一间关押室里看到了可怕真相——” 易文君话语一顿,一字一句。 “原来他所在的世界,根本不是真实,而是虚假,自认调查员的他,原来竟不过只是作者笔下的小说人物!他的过去是全然虚假的,甚至就连他接受的委托都并不真实存在,他真正的使命,其实是在打开这扇门的瞬间,穿越真与假的界限,去往真正案发的那一天,杀害屋子的主人,完成这本书的最后一环——以虚假的人物造成真实而恐怖的死亡! “调查员发出了恐怖的呼喊,是因为他无法接受这样可怕的现实。但可悲的是,他无法反抗这样的命运,因为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就被那扇门变作了可怕的怪物,去往了真正的现实,之后就如同他‘最初’看到的凶案现场那样,用他古怪扭曲的触手,残忍杀害了屋子的主人并将其分尸! “而这——这就是属于他的‘现实’,这就是属于他的无法摆脱的‘颤栗黑洞’!” 易文君一点点松开了自己按着门把手的手。 “所以,至此,一切的真相都已经浮现——‘惨遭分尸的华美屋子的主人’,指的就是东奥雷王国;委托调查员的‘死者家属’,就是曾经的王国王储尤里乌斯;调查员所见到的‘不可名状的未知的世界’,就是所谓的‘书世界’与所谓的‘现实世界’的屏障;而圣地‘撒冷地’,则是生命教会的地下会堂! “所以杀害屋子主人、毁灭东奥雷王国的人,正是从虚假的书中人化作真实的怪物的调查员,而调查员——那个经历了一切幻象,从虚假走到现实的怪物,就是我,杰西卡!” 易文君转身,直视面前的朔月女士,努力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庞,但对方的一切都笼罩在诡谲的迷雾中,若隐若现。 “我的所见所感,我所认为的真实与虚假,我所结交的朋友与敌人,我所困惑的谜团与真相,其实全都是假的!这个书世界的一切是假的,而秘史研究协会,同样是假的!我自始至终都在书中,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踏入过真正的现实! “而只要我推开这扇门,踏入真正的现实——自这一刻起,这场声势浩大、足以毁灭整个东奥雷王国的成神仪式,和那十天十夜的黑暗,才会真正开启!而我,正是这场仪式的关键钥匙,也是最初的祭品!” 朔月女士又一次笑了起来。 这一刻,黑暗如浪潮席卷。 它吞没了虚假的多米尼克,吞没了虚假的地下会堂,甚至开始吞没这个虚假的世界! 而在这个逐渐倾倒的扭曲世界里,朔月女士收回了自己放在易文君肩上的手,转而去轻抚易文君的面颊。 但那触感冰凉,如同蛇类。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好孩子,你可真聪明呀。”她像是爱怜,又像是嘲弄,“但就算你看清了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调查员无法摆脱的命运,同样也是你无法摆脱的命运。哪怕你猜到了这一切、明白自己就是祭品的事实,并抗拒这样的结果,也不过是无谓的挣扎而已——还是说你以为你有拒绝的力量吗?” 朔月女士低低笑着,指尖从易文君的脸颊滑落肩上,而后又轻轻执起了易文君的手,十指相扣,那似真似假的虚影像是要就此融入易文君的体内。 “去吧。”朔月女士的声音蛊惑,“打开那扇门,开启那个罪恶的世界,开启那个罪恶的时代。当那十天十夜的黑暗到来时,你会知道,在这样的真与假中,唯有你,才是真的神!” “打开吧。” 易文君感到自己的手骨发出了近乎扭曲的声响,而她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转过方向,手掌一点点伸向了最后一扇门。 “打开门,好孩子……” 朔月女士的声音越发温柔和蔼,如同梦中的母亲,慈祥的长者。 “因为这扇门的后面,才是真正的现实、才是你的真正的未来呀……” 易文君冷眼看着这一切,神色漠然,就如同即将迎来可怕命运的并非是她。 而就在她的手重新按在门上时,因为一丝极巧合的意外,易文君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于是她蓦然拔高音调:“朔月女士,你殚精竭虑、精心写下了这一整个故事,让杰西卡从虚假步入现实,以完成你朔月女士的成神仪式——但你又知不知道,杰西卡根本不是你的造物,而杰西卡即将开启的仪式,也并非是你的成神仪式,而是全知主宰的仪式?!” 这一刻,朔月女士的动作一顿。 易文君的手也停了下来。 但那隐没在黑暗中的,原本站在多米尼克身后的“人形”,却突然发出了怒吼,紧接着,黑暗中有无数看不清面貌的可怕之物狂涌,向着易文君蜂拥而来,像是要将她撕裂,又像是要将她推入那最后的一扇门后。 不过幸运的是,那骤然暴起的第一次攻击,竟巧之又巧地从易文君耳畔擦过,而下一秒,朔月女士便蓦然回身,发出了女妖般的嚎叫。 无形的声波冲入黑暗,撕裂黑暗,将那在黑暗中狂涌的生物击退了极远极远。 这一刻,易文君看到朔月女士洁白如同圆月的面庞,蓦然生长出了一道道瑰丽又诡异的纹路,它们细细密密,闪烁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神光,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与此同时,朔月女士蜿蜒如黑色溪流的长发也化作了羽毛般的质地,层层叠叠,甚至于连她的头顶都生出了尖角一般的事物! 易文君心中一凛,加快语速。 “跨越真与假的界限,将只存在于精神界的‘杰西卡’带入真正的物质界,反转虚实,之后再以十天十夜的黑暗散播恐惧与死亡,将越来越多的虚假的恐惧带入真正的现实,向世界宣告你朔月女士的存在——这就是属于你朔月女士的成神仪式! “但你不知道的是,你所选定的祭品早已被全知主宰侵蚀和取代!当杰西卡踏入现实后,她绝不会如你想的那样,在反转的虚实界限中,以虚假之物带给物质界以真实的恐惧,然后就此宣告结束,而是会踏入一个永不结束的死亡轮回! “她不会死在这一天,她会成功地活下去,她会一无所知地从灾难中逃脱!最后,她还会以伊莎贝拉的身份活到十年后,并在现实世界里加入真正的秘史研究协会,进入书世界,跨越十年的时间,然后再从这里重新踏入东奥雷王国覆灭的那一天,永无止息! “没错,就是这样!当听到这里时,朔月女士就应该明白了对吗?你应该明白这个仪式的真正指向了对吗?永不停止的死亡,无限循环的轮回——这就是衔尾蛇!这就是全知主宰的仪式!杰西卡不是你的祭品,而是全知主宰的祭品!全知主宰骗了你!祂破坏了约定,祂没有准备帮助你成神,而是想要借助你的手,让祂重回巅峰!” 而也正是如此,正是因为全知主宰对杰西卡的操控和侵蚀,杰西卡所觉醒的天赋能力才会与朔月女士的“隐匿”及“真假”无关,而是被赋予了“洞悉”属性的[完美世界]! 因为对杰西卡来说,这个因她而诞生、为她而诞生的世界,不正是属于她的“完美世界”吗?! 这一瞬间,虚幻中,易文君听到了愤怒如同鸟类鸣叫的咆哮,看到了朔月女士脸上几乎要化作实质的怒气。 易文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因此第一时间就转开了眼睛。 但她的耳道却来不及封闭,也没有办法封闭,于是下一秒,她的头就如同遭到重击,耳鸣声嗡嗡响起,甚至鲜血都从她的耳窍流出。 不过,此刻的易文君根本来不及理会这一切。 她趁着朔月女士狂怒的这一瞬间,以绝佳的巧合和幸运,从对方的控制下脱身,转而扑向对面,打开了长廊的倒数第二扇门! 轰——! 在无数不似人声的疯狂咆哮下、在坍塌扭曲的世界与长廊中、在易文君[神眷者]和[胜利指向]的100%幸运加持下,倒数第二扇门被易文君轰然开启,而后,她落入了一座巨大的血池中。 ——噗通! 易文君从半空的门外落下,跌入了这座血腥恐怖、有着无数尸骨沉浮,如同一座人间炼狱的血池中。 然而,在这个黑暗扭曲、坍塌崩溃的书世界中,这座地狱竟如太阳般熠熠生辉,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血池中央那个以半跪的姿态被巨剑穿胸而过,垂首钉在地面的黄金人类的雕像! 易文君明白,自己这算是来对地方了——100%的幸运加持,让她竟在危急关头,直达封印着战争之主的神格碎片的所在! 此刻,身后门外,朔月女士的化身与全知主宰的化身打得不可开交,而那些被全知主宰驱使的黑暗生物,便趁此时机闯入门内,朝着落入血池的易文君涌来。 易文君不敢犹豫,在及膝的血池中艰难跋涉,向着那个黄金雕像奔去,在那可怖的黑暗追上她的脚步前,飞快来到黄金雕像身前,握住巨剑的手柄,大喝一声,使尽全身的力气,将巨剑一点点拔出。 黑暗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但偏偏易文君手下的巨剑重逾千钧,哪怕她竭尽全力拔出了一寸,但这把巨剑又会在下一秒落回原处。 “我靠!”易文君忍不住爆粗口了,“这剑特么怎么这么重?!” 腥臭味越来越近,以至于易文君几乎快要能够看清那笼罩在黑暗之下的恶心怪物的真容! 易文君心中暗骂自己的失算,没想到这把剑竟然会重到这种地步。但事已至此,懊悔无用,易文君便也懒得多想,毫不犹豫地开启了自己在上个副本获得的神纹,生命祝祭! “——给我起啊啊啊!!” 在易文君的全力施为下,在生命祝祭“生命+500,防御+200,肉体活性+500%,肉体耐力+500%”的可怕增幅下,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这把连神都能封印的巨剑,终于被易文君一点点拔出。 一寸,两寸,三寸…… 就在易文君即将把这柄牛逼神器搞到手的这一瞬间,黄金雕像蓦然睁开了他灿烂如同太阳般的眼瞳,反手握住巨剑,也握住了试图拔出巨剑的易文君的手。 第118章 神圣陷落 这一刻, 易文君心中大叫晦气,因为她的确想过在移开这种连神都能封印的东西后,会不会唤醒战争之主的神格碎片。 但唤醒又怎么样?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27节 一个神格碎片而已, 应该做不了什么的吧? 但事实上, 直到这一刻易文君才发现, 原来这座血池中央的黄金雕像, 根本就不是她所以为的“为了封存着战争之主神格碎片而存在的神像容器”,而是一个皮肤如同黄金,眼瞳如同太阳的人类—— 这个神格碎片, 竟然是活物! 他竟然就是那个传说中好勇斗狠,以至于差点将最初的世界毁灭的一代人类、最完美的黄金人类之一! 易文君呼吸几乎在这一瞬间凝滞,无数猜测从她脑海闪过。 然而当这个黄金人类向易文君转过头来,露出真容时,易文君脑中却蓦地化作一片空白, 脸上更是忍不住露出了极度的震撼之色。 因为此时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这张脸——赫然就是长大后的伊安的面容! 为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这样?! 这代表着伊安是战争之主神格碎片的容器? 还是代表着——伊安就是战争之主的原身?! 但这怎么可能? 伊安?战争之主?! 这怎么可能?! 易文君脑中一片混乱。 而原本半跪在地上的黄金人类,却已经徐徐站了起来。 他的眼瞳熠熠生辉, 如同两轮金色的太阳;他的胸膛, 巨剑依然维持着贯穿的形态,将他的胸口撕裂, 并随着他的动作将伤口扩大,令原本已凝固干涸的鲜血也重新开始流淌——然而就连这样的血液, 竟也是灿烂的金! 易文君很快回神, 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黄金人类, 看着面前的……伊安? 而易文君也很快发现,面前的这个“伊安”似乎并没有神智, 他的那双黄金之瞳虽然在血色的世界里粲然生辉, 但却也空洞极了, 就好像如今站在易文君面前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易文君心念电转,试探着向前,准备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业,把这把神器搞到手。 但就在这一刻,易文君听到身前的黄金人类低低说了一句奇怪的语言。 这语言似乎非常古老,也是易文君从未听过的语言体系,但奇妙的是,易文君竟瞬间听懂了他的话语—— “古老种……杀!” 瞬间,黄金人类从自己的后背将剑拔出,那巨剑与血肉骨骼的摩擦声,竟如同金属的回响。 而下一秒,巨剑落入黄金人类的手中,如同原本就属于他那样,纹丝合缝,紧接着,他举剑前扫,恍如超新星爆发般的不可思议的辉光骤然亮起,只见伴随着无数扭曲生物的凄厉哀嚎,易文君身前的所有黑暗与恐怖,竟都就此一扫而空! 门扇外,朔月女士和全知主宰的两个化身也察觉到了黄金人类的存在,战斗骤然停顿,不约而同地从虚与实的间隙中投来森然注视。 空气凝固。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裹挟着血池的腥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层层加重。 易文君的危险直觉在这漫长的一秒内攀至巅峰。 而下一秒,黄金人类就抓住易文君的衣领,将她一把抛出,抛出了这座不可思议的血池,也抛出了这一切不可思议的危险。 易文君猝不及防,骤然下落,从扭曲的书世界内层层跌落,像是跌入永远没有尽头的可怕深渊。 而在这个深渊的顶上,超乎易文君想象的可怕战斗,正如火如荼! 易文君看到,熟悉的黄金的辉光,在世界的顶层绽放,似是势不可挡,然而那介于虚实的“隐匿”却也不是吃素的。 当藏在黑暗中的朦胧迷雾涌起时,它便悄无声息地将那些辉光湮没,转移到了世界的终点。而与此同时,狡猾的全知主宰也似乎在无声之中与朔月女士达成某种协议,共同对抗起了黄金人类的锋芒! 温柔而朦胧的雾气中,世界如同破碎的拼图,一块一块地消失。倏尔是一小块被波及的墙面,倏尔是宏伟的巨大宫殿,甚至就连代表神圣的生命圣主的神像,都在这柔和婉约的轻雾中被隐匿,落入无法挣脱的异世界内。 而另一头,全知主宰的能力也十分诡异,只见无数似真似假的线贯穿世界的无数角落,它们似乎洞悉着世界的某种真理,又似乎自身就代表着真理,因此在真理的命令下,无数扭曲的世界碎片被拼合起来,以一个世界的重量向着黄金人类倾倒下去,像是要将他彻底碾碎。 但这诡异可怖、超乎想象的一切,在黄金人类的巨剑和辉光下,竟都无法取得最后的胜利! 三种可怕的力量在世界的顶层不断拉锯。 而正向着深渊跌落的易文君,哪怕只是被这样的余波扫过,身上都会出现各种奇怪的异变——有时候,她看到自己的手蓦然缺失一截,但她的断截口却诡异得没有一滴血流流出;有时候,她又会不由自主地向空中飘去,像是要融入那被“线条”强行捏合的石壁和土块中,但很快又会被金黄的辉光打落。 也还好,生命祝祭这个神纹自带“不屈”的特殊效果,只要不是一招干掉她,她就绝对死不了,因此在这一场易文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灵化身们的可怕战斗中,她一直在虚空中沉沉浮浮,飘飘荡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如海啸般崩溃倾倒的世界逐渐平静,朔月女士和全知主宰似乎终于放弃了这无谓的争斗,也可能是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目的,于是干脆地离开了这虚假的书世界。 空气与世界终于沉淀下来,易文君也终于站在了这片如破碎拼图的荒芜大地上。 此刻,无数的建筑碎片与尸骨残骸堆积,而在那倒塌的碎石沙土中,易文君赫然看到一抹熟悉的金色辉光。 她心中一紧,连忙奔上前去,果然在一片废墟之中看到了那个身形高大的黄金人类。 此刻,这个黄金人类正以易文君熟悉的姿势半跪在地上,深深垂首,巨剑深深刺入地面,无尽的金黄色鲜血正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将附近的地面也染成金黄。 易文君第一次发现这样灿烂的金色竟也会如此刺眼。 “伊安?还是……算了,喂,你没事吧?” 易文君来到那黄金人类的身前,蹲下身来,试探着向他看去,而他也似乎听到了什么,抬起空洞的眼瞳向她看来,染血的手将巨剑蓦然拔出,递到她的身前。 “……什么?”易文君愕然不解。 黄金人类气息微弱,声音僵硬木然:“最后的……仪式……由你完成……” 易文君越发茫然:“……什么仪式?” 黄金人类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巨剑递到了易文君的手中。 于是,在这交接的瞬间,无数片段在易文君眼前闪过—— …… 遥远的大地上,曾经生活着一群最完美的人类,后人称他们为黄金人类。 黄金人类聪明又强大,天生就拥有着可怕的力量,不但那群在传说中神秘强大的龙族要在他们面前退避三舍,就连稍稍弱小的神都不敢轻撄其锋,因此没有天敌的他们越发热衷于与同类战斗,好勇斗狠就是他们的日常活动。 然而在这群人中,有个人,锡安,他却生来就厌恶争斗,与大家格格不入。他还曾忧虑地问过族中的长老,问道为什么大家这样热衷战斗,甚至热衷战争—— “难道大家就不能一直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吗?”年幼的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一点。 长老摸了摸年幼的锡安的头发,道:“因为人类就是如此。” “什么?” “因为战争是人类的特产,是人类无法抗拒的天性。” …… 凌乱的碎片继续前进。 不知什么时候,锡安长大了。虽然他一如既往地厌恶斗争和战争,但他还是成为了族内最优秀的战士。 后来,他投身了不知从何而起的战争,去那些剿灭不知从何而来的“古老种”,帮助过无数的生命,也曾获得无数生命体的敬仰与荣耀。 但慢慢的,这场战争变味了。 它变成了黄金人类的内斗,而他原本指向那些毁灭和平的古老种的剑,也开始指向了自己的同族和友人。 他疲惫至极,看着曾经充满生命的草原在可怕的战斗与伟力中化作荒芜的沙丘。 他干涩的声音时隔无数年后,再一次向长老发问: “人类真的无法停止战争吗?人类真的无法抗拒这样的天性吗?” 但深埋地底的长老已经无法再回答他的问题了。 之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战争愈演愈烈,即将爆发出一场席卷大陆的、前所未有的可怕战争的前夕,他终于做下了决定: 他要成为神! 他要成为唯一的战争之主,他要将这可怕的规则永远掌控在自己手中,然后—— 将这条规则与自己永恒封印。 …… 规则是不会死的。 哪怕古神被旧神取代,而新神又杀死旧神、从人间升起新的神国,但规则却永远不死。 它永远都在那里,等待着一个又一个野心勃勃的神灵。 所以他永远杀不死它。 绝不可能,永远不会。 但是,他可以将它封印在自己的身体里,一年又一年,一个纪元又一个纪元地沉睡下去,以给予这片土地最大的和平。 他其实也知道,哪怕他如此做了,战争也只会被削弱,而不会迎来消亡。 有些战争依然会爆发,有些死亡依然不可避免。 “但是,只要有一个生命会因这条规则的封印而获得活下去的机会,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是有意义的。” “随我沉睡吧。” 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一直到永恒的尽头。 …… 但是,在这一天,在这一场可怕的战斗中,名为“战争”的规则被人夺走了一半。 而剩下的那一半,如今似乎也难以守住了。 所以作为碎片的他,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补救的办法—— …… 那些记忆和那些人生,还有那些破碎的血和火,都在易文君眼前飞快闪过。 易文君看着眼前的黄金人类抬手,指了指她手中的巨剑,接着指了指他胸口狰狞的裂隙时,突然就明白了他究竟想要她完成什么样的“仪式”。 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剑,而在她试探的举动下,黄金人类竟毫无反抗的意思,平静地看她,唯有一双空洞的金色眼瞳粲然生辉。 易文君心中一颤,下一秒,她手中的巨剑便狠狠落下,刺入他后背的狰狞裂痕,也刺穿了他的心脏,将他钉在地上,一如最开始她看到的那个姿势。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28节 而他也就此闭上双眼,遮住那灿烂的金瞳,垂下头,化作无声的金色雕像。 但这一次,他迎来的并非是封印,而是彻底的死亡和湮灭。 世界与时间仿佛终于在此走到尽头。 在易文君茫然而复杂的心绪之中,书世界开始自我修复起来。 她看到倒塌粉碎的立柱粘合直立,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她看到了扭曲破碎的血肉自动恢复,满地的血液倒流,重新站立。 她看到倾倒崩溃的世界被无形的伟力扶起,看到黑暗散尽,光明灿烂的太阳重新升起。 书世界再度回归了平静祥和,然而当易文君抬头望向那给人以生命的辉煌的太阳时,她却终于明白了这个副本为何会有着“神圣陷落”这样的名字。 杰西卡是假的,伊莎贝拉是假的,尤利西斯是假的,秘史研究协会是假的。 但封印着战争之主的黄金之书是真的,于无声中陨落消亡的神圣也是真的。 一切都发生在无声之间。 虽然到最后也不会有人知道,有人曾为了世界付出过什么。 …… 易文君闭了闭眼。 这一刻,世界定格,游戏迎来终结。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神圣陷落”,收录结局“完美世界”。] [恭喜玩家收录cg“直面真实”、“血色的相遇”、“世界倾倒”、“无声之神圣”。] [本次游戏副本探索进度60%,评价c+]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需1500恋爱币)/更换入场身份(需15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2000恋爱币)/回顾已通关游戏场景] …… 易文君:“……” 这特么显然是be的游戏结局竟特么的叫“完美世界”?! 这游戏机这么讨打的吗?!! 易文君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一定还有她没有探索到的地方! 一定还有她没有发现的真相和路线! 一定还有一个绝对能够到达的真正完美的结局!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打出那个真正的——“完美世界”!! [加载游戏场景“神圣陷落”] [游戏加载中……游戏加载成功!] [祝您游戏愉快!] 易文君睁开眼,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四四方方的“火柴盒”中。 第119章 第三周目 易文君再一次回到了游戏的“火柴盒”中, 而她也再一次审视起了这个游戏的所有线索。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朔月女士为了自己的成神仪式,写下了一本以“杰西卡”又或者是“伊莎贝拉”为主人公的小说, 并准备让“杰西卡”从书中走出来, 反转虚实, 在东奥雷王国散播恐惧、灾难和死亡——而这样的人物, 会成为她成神仪式上的最佳祭品! 然而,与朔月女士合作的全知主宰却暗中插手了这个仪式。祂诱导并欺骗了朔月女士,让她写下了一个衔尾蛇式的循环死亡故事, 偷偷将朔月女士的祭品化作了自己复苏的祭品,而这也是为什么一本“书”里既有朔月女士的力量又有全知主宰的能力。 以上,便是这个副本的前情提要。 但或许是因为朔月女士太过自大,又或者仅仅是一个意外,当朔月女士选择了以封印战争之主的黄金之书为底本写下故事时, 她笔下的主角“杰西卡”也随之苏醒,拥有了自我意识, 甚至在全知主宰“洞悉”能力的印象下, 察觉到了世界的真相! 因此,杰西卡搜集了无数相关的恐怖故事, 并将关于世界真相的线索无声留在最重要的几本里,警醒着自己, 也提醒着“玩家”。 比如说关于《颤栗黑洞》系列丛书, 在经易文君对比扉页上的作者字迹和杰西卡的日记笔迹后, 发现这系列丛书的作者赫然就是杰西卡。 甚至于《动物庄园》这样儿童邪典般的故事,也正是杰西卡断断续续写在她的日记里的! ——只从这一点就能看出, 作为虚假世界里的纸片人, 杰西卡实在聪明得可怕, 而洞悉一切真相的[完美世界]在她手中,也的确发挥了令全知主宰近乎懊恼的最大作用! 所以,按理来说,在这样的提醒下,易文君第一周目就该发觉不对,继而发觉真相了,但非常可惜的是,易文君所熟知的太阳系神话故事并不详细,而其中众神的关系,与《动物庄园》的记录更是有着极大差距。 如果不是易文君去过了秘史研究协会发现了所谓的“洞悉之书”、如果不是易文君听过了“东奥雷王国的覆灭”的消息发觉了尤里乌斯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是易文君看过了地下会堂并从多米尼克口中得知了朔月女士的故事的话,她根本就不可能将这个副本与书箱里的书籍联系起来。 所以她也不会发现,《颤栗黑洞》的作者正是杰西卡,也就不会在意自己从杰西卡日记中翻阅到的《动物庄园》竟指代了那样久远而可怕的真相! 而更可惜的是,作为一个玩家和一个头铁娃,易文君在发现与整合这些令人震惊的线索后,便迫不及待地去实验它们的真假了,以致于她在最后正面杠上了两位邪神的化身! 当然,会作出这个决定主要是易文君觉得自己胜算还挺大的。 毕竟,如果杰西卡写下的《动物庄园》的故事是真的,那全知主宰毫无疑问就是一摊半死不活的烂肉,朔月女士也不过是险死还生狼狈逃跑的败军之将,而她,只要能够成功拿到那个连战争之主都能封印的神器,之后对上两个半死不活的邪神还不是屠龙宝刀一刀9999的事? 没看上次比阿特丽丝一个对付两个邪神都成功了?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人与人之间,不,海妖女王与纸片人之间不能一概而论。 比阿特丽丝能够反杀两个邪神,不代表杰西卡也能反杀。 易文君:淦! 于是,在了解了世界与副本的真相、明确了自己真正的敌人后,易文君如今的目标只有一个: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打出he结局? 面对两个邪神化身的共同威胁,作为纸片人的杰西卡,到底要如何才能挣脱悲剧的命运? 易文君从床上坐起,一边迅速穿衣,一边飞快思考。 如今,这个副本虽然大致形势已经明朗,但还是有许多重要问题没有得到解答。 比如说第一周目突然暴毙的原因以及当天夜里小树林聚会的内容,比如说第二周目关于共助会与秘史研究协会未完成的探索,再比如说伊安的真实身份,等等,并且从游戏的副本评价上看,仅仅只有60%的探索进度,也的确明示了还有许多副本内容没有被她探索出来。 所以,这些未探索的内容,大致会是什么方面的……咦? 等等?! 这一瞬间,易文君的动作蓦地一顿,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个游戏,好像自称恋爱游戏来着?? 虽然在易文君看来,这个游戏的剧本奇葩,人物脑回路成谜,背景故事更是各种黑深残,但至少从前两个副本来看,它的确是有恋爱线的? 并且某些重要的线索与真相,很可能就藏在恋爱线中?? 易文君倒吸口气,福至心灵,恍然大悟,终于发觉了自己玩游戏的盲点所在! 然而很快,易文君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茫然: 恋爱游戏,恋爱线……话虽然是这样说,但这个副本有恋爱线吗? 她怎么记得自己好像压根没看到过这玩意儿呢?? 就说个最简单的问题吧——这个副本的可攻略对象是谁? 别忘了,这世界的所有人,其实都是不提供情绪价值、也不计算好感度的纸片人,所以攻略这些纸片人,那不就相当于攻略了个寂寞吗?? 而如果这个副本的攻略对象既不是德克斯特也不是菲尔德,那这个副本真正的攻略对象又会是谁?? 难道是那位身份成谜、很可能跟战争之主有关系的伊安? 但按照伊安的性格,怎么看都不像是恋爱游戏会选择的男主角吧?还是说现在的恋爱游戏已经不流行霸道总裁深情王子桀骜少年严谨学者,而是流行伊安这种受气包小可怜? 不像啊! 但如果伊安也不是,那难道会是战争之主的神格碎片? 而她在这个副本里要做的,就是找到并提前唤醒战争之主的神格碎片,然后天天打卡跟神格碎片“偶遇”谈恋爱? 也不像啊! 这一刻,易文君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 不过,很快的,她回过神来,非常自然地开启了[胜利指向],再一次将自己的幸运值堆到了100%后,扣上衣服的最后一颗扣子,推门而出。 “算了,多想无益,还是把这种事交给技能吧——” “决定了!在开启胜利指向的情况下,第一个遇到人,就是这一周目的‘男主角’!” 第120章 新支线,新方向 说干就干。 易文君非常严谨。 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前两周目的攻略记忆而对这周目的[胜利指向]造成任何影响, 易文君严谨地在离开宿舍楼后便就近捡了一根树枝,准备跟着树枝走:树枝往哪边倒,她就往哪边走! 每逢岔路, 先丢树枝! 绝不自作主张! 绝对严谨攻略! 绝对——但等会儿? 万一她第一个见到的是女的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 狐疑的嘀嘀咕咕中, 易文君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三个岔道口。 而就在第四个岔道口前, 易文君刚将树枝摆好, 耳畔却突然飘来一阵似曾相识的叽叽喳喳和咯咯咕咕。 “……嘻嘻嘻,爱丽丝,还是你最有办法!这次我们能偷溜出来, 全都是你的功劳呢!” “对呀对呀,天知道为什么拉梅尔先生的新书发售会偏偏选择了今天,如果是其他时候的话、哪怕只隔一天、哪怕就是明天也好,我们一个人也有办法溜出来,但谁知道是今天……”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29节 “算啦, 这种事假设就不要再想了,更何况,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又怎么显现得出爱丽丝的手段和能力呢?总之,我们全都要感谢爱丽丝!都是因为爱丽丝, 我们才得以在进入训练营的第一天就溜回王都!我们才能成功参加拉梅尔先生的新书发售会!” “是啊是啊,爱丽丝, 你真厉害!” “爱丽丝, 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做到了!” “真想提前知道今天拉梅尔先生今天发布的新书是什么……好期待呀!是会像《颤栗黑洞》那样是一个新的系列吗?哦, 当然,如果是一本独立的书也无所谓, 我相信拉梅尔先生绝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 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笑声中, 易文君与前方的少女团狭路相逢。 易文君看了看面前, 发现这群少女团赫然就是跟自己同一楼层的、会在第一天训练营上午的训练结束后固定跳脸的贵族少女们时,神色微妙,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而另一头,当少女团们发现面前这个听到她们“密谋参加新书发布会”的家伙,赫然就是她们讨厌的杰西卡时,她们目瞪口呆,同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一刻,双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是一如既往地诡异沉默。 而就在少女团们回过神来,交换了一个眼神,意图重整旗鼓用连珠炮的轰炸让易文君忘掉刚刚听到的话并发誓绝不泄露出去——重要的是绝不会去告状! 但就在她们开口前,易文君丢下手里的树枝,拍了拍手,微微一笑。 “你们要去拉梅尔的新书发售会?算我一个怎么样?” 少女团们的目光蓦地变了。 “你……”少女团中的小首领爱丽丝狐疑看她,“难道你也是——” “《颤栗黑洞》、《撒冷地》、《漩涡表面》、《异种禁区》……”易文君侃侃而谈,如同对暗号一般,说出了以上书名。 而随着易文君的报书名,对面的少女团们的脸色也是一变再变,最后大手一挥。 “走!既然大家都是拉梅尔先生的书迷,那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少女团们表演了一个当场变脸,亲亲密密地搂着易文君的胳膊一块儿向训练营外走去,“走!快!我们快要赶不上发售会了!!” 易文君被拖着一路向前,无波无澜地离开了训练营,登上去王都市中心的马车时,心中不由得一整好笑和新奇。 这都两个游戏周目了——直到进入了第三个游戏周目,她竟然才发现这个看似封闭的训练营原来也是可以溜号可以离开的! 也对,上周目时那两个王子不也是离开了训练营吗? 原本她还以为这是王子的特权,没想到这是贵族的特权……到底还是她小看了东奥雷王国的特权阶级们。 想到这里,坐在马车上的易文君随口问道:“你们就不怕被你们的父母发现吗?” 老师不管逃课的事,难道爹妈也不管吗? 少女团们在马车上,一边开心地讨论关于新书的事,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这有什么的,反正我们又没有继承权,当不当得了使徒都没关系吧。” “而且——”爱丽丝补充道,“我们当不了使徒,其实才会更令他们放心吧?” 说着,爱丽丝笑了笑。 这个在前两周目里表现得浅薄无脑的小炮灰,却在这一刻表现出了令人心惊的通透和凉薄。 易文君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爱丽丝一笑,又变回了易文君熟悉的骄矜模样。 “快了。” 随着马车向东奥雷王国的市中心越来越近,易文君听到马车外的一些声音也越发熟悉。 她微微撩开窗帘,发现窗外的王都果然已经变成了她熟悉的现代城市的模样了。车水马龙,橱窗明亮,街道纵横,高楼林立。 除了贵族这一小群装逼犯依然还在用马车代步之外,街上大部分行驶的都换做了更美观的小轿车,甚至于公共交通都变成了电车。 “哇!” 易文君忍不住小声惊呼。 这会儿离安洁莉卡那个时代,都过去了多少年了? 这世界的变化可真大,日新月异也不过如此。只不过两个副本,这里就从阶级分明的蒸汽朋克变成了她比较熟悉的近现代,那是不是再过几个副本,这里就要直接变成赛博朋克了……唔,似乎也不对。 如果按照副本的初始剧本,这里恐怕不会变成她想象中的赛博朋克,而是要化作一片荒原,文明倒退数个世纪…… 想到这里,易文君稍稍感慨,心中那旁观世界与历史变迁的新奇激动感也淡去了一些。 很快的,马车在王都最大的书店,兰斯书店的门前停下了。 这时,书店的顶上挂着巨大的广告牌,上头像是生怕别人不识字似的,图文并茂地挂着新书发售的消息,而在书店门前,也早已经是人山人海,无数人都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书店开门、等待着新书发售。 易文君:“……” 这也太大阵仗了吧! 看到书店门口的盛况,众少女们连忙端正了自己头上的帽子,提起了裙子,不但令自己的仆人们去排队买书,就连自己也非常自然地下了马车去排队。 易文君看得茫然:“怎么你们还要排两遍?” 众少女抱怨道:“我们也不想呀!但谁叫拉梅尔先生的新书发售都限购一本,可一本怎么够呢?一般来说,我们都是一本观看用一本收藏用一本陈列用——起码得三本吧!” “没错!这位小姐,你可真有眼光!”这时候,一旁的一位老先生也笑着搭话,“像拉梅尔先生写下的这些惊世巨作,如果不多买几本好好收藏起来,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叫自己书籍收藏家呢?” “哈哈,老先生你过奖了,我们哪里算得上什么收藏家呀?” “怎么不是?小姐们,你们可不要妄自菲薄!只要是发自内心欣赏拉梅尔先生的书籍的人,都是当之无愧的收藏家!” 易文君:“……” 易文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才没叫自己在这浮夸的一幕前破功。 她好奇问道:“拉梅尔明明是个中性的名字,而且也从没有公开透露过自己的性别,你们怎么这样确定拉梅尔就是一位‘先生’?” 老先生哈哈一笑:“小姐,你还是太年轻了!这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像《颤栗黑洞》、《撒冷地》、《漩涡表面》、《异种禁区》这些令人如痴如狂的小说,怎么会是女性写得出来的文字?哦,当然,无冒犯,我对你们这些女士们绝没有任何小看的意思,不过——”他耸了耸肩,“不过事情就是如此,女士就是不擅长文字与历史,不擅长瑰丽的想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易文君点点头,明白了—— 这可不是歧视,等于,对这就是歧视但是我绝对不会承认。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等于,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但是我绝对会装作公正。 这种话术可太熟悉了,易文君这么多年来早已见怪不怪,如今听到后甚至都已经懒得站出来反驳,更不会刻意表明自己其实就是他们口中“想象力丰富、文字瑰丽绝伦的拉梅尔先生”。 毕竟,这些人同样是纸片人罢了,如今站在这里的他们,只不过是真实世界的人在书世界内的投影而已。 更何况,就连真实世界的他们在原剧本内也是要被“太阳”炸成渣渣的,她又何必逞这个口舌之利? 跟死人说那么多做什么? 易文君平静移开目光,站在一旁,围观“自己”新书发售会的盛况。 而没过多久,易文君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抱怨声,似乎有什么人正从外围挤进来,之后很快的,那人挤到了易文君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天呐!你可算是来了!我就知道能在这边找到你!” 人潮涌动中,这个胡子拉碴的家伙及时喊出了一个名字,这才避免了被易文君一个过肩摔的命运。 “拉梅尔老师,快!你快跟我来!你粉丝们寄来的信都快堆满我们出版社了——特别是其中重量级的几位,我们可不敢轻易处理,一定需要你亲自阅览亲自回信才行!” 易文君:“……哦?” 没想到这一趟竟还有意外收获呢? 这胡子男是谁? 难道是“自己”的出版社编辑? “需要我亲自决定的信件?谁写的?”易文君不走,站在原地就开始套话。 胡子男果然没有起疑,直接回道:“很多!非常多!老师你来看就知道了!” 但易文君就是不肯走:“好歹得叫我知道是什么级别的吧?”如果来信的只是普通贵族,那她可懒得跑出版社这一趟,“我是偷跑出来的,一会儿还要回训练营呢。” 易文君特意提了训练营,想知道面前的这个胡子男跟“自己”大概是什么级别的交情。 没想到胡子男竟还真的知道如今的她正在教会训练营受训。 “训练营算什么?我知道老师你可能成为使徒,前途无量。”胡子男没办法,只能向易文君说出实情,“但是这一回给你写信的,可是,可是——” 胡子男左右看了看,凑到易文君耳畔,低声说了几个名字。 易文君一怔,侧头惊讶看胡子男:“真的?” 胡子男又是骄傲,又是焦急:“当然!我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骗拉梅尔老师你?” 易文君犹自难以置信:“可是,这只是一本小说而已吧……” 区区恐怖小说,既不是传世名著,也不是教育丛书,更不是借古讽今、偷偷夹带私货传播某些令统治者震怒的思想的东西。 原主杰西卡写的那些故事,除了隐射某个只有玩家知道的真相外,其他的地方怎么看怎么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恐怖小说吧? 一本恐怖小说,怎么还会惊动胡子男口中那些级别的人物? 胡子男不赞同摇头:“‘只是一本小说’?不,拉梅尔老师你可太小看自己的影响力了!如今你可是我们东奥雷王国如日中天的新生代作者,在你之前,我们王国可从没有过这种级别的作家!” 易文君歪头一想,也对。 在这个知道得越多越危险的世界里,从事文化艺术工作的人似乎都没啥好下场,能活到有影响力的那一天的作者也是真不多。 所以……胡子男说的还挺合理? “那行。”易文君干脆应下,“我们这就走吧!” 易文君反客为主,抓住胡子男的手,从人群中一溜烟跑过,离开了这个人声鼎沸的兰斯书店,循着胡子男指的方向,向另一条街道上的出版社径直而去。 第121章 将玛丽苏进行到底 进入出版社, 省略那些无意义的奉承或吹捧,易文君直奔寄给“拉梅尔先生”的信件前。 就如同大胡子编辑所说的那样,信件堆积成山, 并且不乏许多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的信件。 易文君迅速拆了几封, 一目十行地扫过, 顿时失望发现这些信件大多都是无意义的吹捧、招揽、对新书的打探、甚至是邀请她参加某某宴会, 等等。 “就这?”易文君看向大胡子,心中颇感失望,脸上也带出了些表情。 原本易文君还以为, 既然游戏给出了杰西卡“大作家”的身份,也给出了读者来信这条线,那么在这些“来自大人物的信件”中,她说不定就能看到一些“来自大人物的重磅消息”,继而发现打boss的线索或是别的什么……但结果就这啊? 大胡子编辑倒抽一口冷气, 不可置信:“‘就这’?你竟然说‘就这’?拉梅尔老师,你有看过给你寄信的这些人的身份吗?!” 大胡子以不符合他身材的矫健, 一个箭步冲到信件堆前, 将象征着来信人身份的火漆激动地一一说出: “金狮子与蛇的火漆,麦金利家族;剑与郁金香, 著名的鲍沃特先生;花体字的m,基尔默大师!甚至你看, 拉梅尔老师, 你看这可是王室的火漆啊, 是王室直系,肯定是哪位王子写给你的!还有这个!嘶——这可是我们王国唯一一位大公, 路西恩大公的私印啊!”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30节 大胡子口沫横飞, 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看啊, 这些信件!看啊,这些荣耀!如果我这一生中能够收到哪怕一封这样的来信,它就会被我用金子装裱起来,挂在我书房的壁炉上,成为我每次接待来访的客人是都会指给他看的固定节目、毕生荣耀!这是值得我夸耀一辈子的事啊!而拉梅尔老师你竟然对这些信件说——就这?! “什么叫‘就这’?你竟然叫它们‘就这’?!拉梅尔老师,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易文君:“……”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啊。 易文君接过大胡子特意拎出的这几封读者身份最高的粉丝来信,一一拆开。 信件的前三者,也就是大胡子口中的“麦金利家族”、“鲍沃特先生”和“基尔默大师”,易文君没听过他们的名字,而他们也没在来信中说太多的东西、或是拿大段大段的文字来夸耀自己的功绩,总的来说就是非常正常的粉丝来信。 而至于后面的几封信,却着实令易文君有些惊讶了。 [拉梅尔女士,见字如晤……距离上次我给你写信时,已经过了数月时间,不知你如今是否还记得我这个曾经自大而对你出言不逊的读者?] [我知道,你或许会说,‘像你这样身份高贵的大人物我怎么会不记得’,但我深知你并非看重身份的人,所以我宁可听你说‘像你这样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尖酸刻薄毫无绅士风度的家伙我怎么会忘记’,因为这样的话语至少代表你的确没有忘记过我,你的确还记得我……] [……这会令我非常惭愧自己曾经的傲慢,但又格外高兴于你的重视,就好像这样一来,我与你的距离就拉进了许多,不再是‘大作者那些数量众多且无足轻重的读者’,而是‘说得上话的友人’,哪怕是‘讨厌的熟悉人’也好……抱歉我似乎说了太多自我的话……请原谅我,我只是太想要得到你的青睐了,所以才会像幼稚的傻子那样,向你说了许多令人震惊的蠢话……] [……愚蠢的自白与自辩就到此为止吧,拉梅尔女士,上次的信件交流中,你曾问我为什么会认为你是一位女士,而不像外界默认的那样,认为你是一位‘先生’……] [上次,我因为一些幼稚的心态,回避了这个问题,但现在我终于能够坦然告诉你,我是一个热爱文字的人,我还是一个对文字敏感度很高的人,因此我一眼就看出了你在叙述故事时细腻婉约的笔触,以及你对世界对主人公那冷漠又哀怜的同情之意,所以我大胆猜测,你是一位女士。] [我很难将这样近乎自夸的理由说出来,因为我非常害怕你不相信我的话语,甚至以为我是通过了某些可耻卑劣的手段才了解到了你的秘密……我相信你应该听过我的传闻,了解过我在大家面前表现得是多么顽劣不堪、无可救药。] [与我的那位兄弟相比,我就像是耀眼太阳下那颗被晒得又臭又硬的石头,毫无优点可言……但他们都能这样想,我不在乎,可如果你也这样看待我,我会非常难过……所以我诚挚希望、由衷恳求你,请你相信我的这番言论发自肺腑,相信我绝没有使用过任何卑劣手段,也绝不是外界传闻的那样不堪……] [我希望得到女士你的青睐,更希望你能相信我是真心热爱你笔下的每一个故事每一个人物……] [……翘首期盼你的回信。] [——你忠实的读者,诚恳期盼成为你友人的,菲尔德。] 易文君愕然看着信件最后的留名,反复打量,心中说不出是茫然更多还是震惊更多。 虽然,在看到一半的时候、在看到对方自称自己在他人口中和传闻故事里声名狼藉的时候,易文君就差不多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可当易文君真真切切看到“菲尔德”这个名字时,易文君依然震惊了! ——这样带着忧伤忐忑、如同在心仪的女士面前自我剖白的文艺青年的来信,竟然不是来自那个看起来就很文雅的王储德克斯特,而是来自他顽劣易怒的亲戚,那位路西恩大公的儿子菲尔德? 这…… 这是该叫真人不露相,还是该叫反差萌? 茫然中,易文君又拆开了那份盖着路西恩大公私印的信件。 只见更有意思的事发生了—— 路西恩大公,这位文艺青年菲尔德的爹、在上副本中表现得刚强不折的家伙,他似乎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年轻的刺人锐气也化作了不动声色的优雅,在信件中措辞文雅地表示想要邀请拉梅尔先生参加明天晚上的宫廷宴会。 或者拉梅尔不想抛头露面不想去明晚的宫廷宴会也没关系,可以由拉梅尔先生定下一个时间,两人私下里谈谈……总之路西恩大公表示,想要跟拉梅尔先生见一面,有很重要的事相谈。 易文君稍稍沉吟:“明天晚上的宫廷宴会?怎么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很快的,易文君脑瓜一转,立马想起了关键词:这不就是上周目被德克斯特的两个跟班说的“平民不配参加”的那个为路西恩大公接风洗尘的宫廷宴会吗?! 这不就是上周目被她严词拒绝的宴会邀请吗?! “……靠!不是吧?!” 易文君愕然看着手上的信件,头皮发麻。 万万没想到,兜来转去后,线索竟然又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明晚的宫廷晚宴! 而且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得到王子的邀请和全力支持才能参加、并且哪怕参加了也会有被其他不长眼的小贵族羞辱的风险的平民少女杰西卡。 这一次,她是东奥雷王国如日中天、坐拥无数粉丝,甚至还被路西恩大公亲自写信邀请的大作家拉梅尔! 易文君:“……” 这一刹那,无数“龙王赘婿”“战神归来”“灰姑娘大变身”“公主日记”等等经典情节,从她脑海一一闪过。 易文君无语凝噎:这游戏怎么回事呢? 这是明示她要把校园玛丽苏的路线进行到底是吧?? 第122章 真的是恋爱游戏啊 心事重重且微妙的易文君很快看完了这些信件, 除了得到“明天晚上的宴会”和“菲尔德仰慕并暗恋拉梅尔”这两个线索外,并没有太大收获。 她收起了路西恩大公随信附寄来的邀请函后,稍作犹豫, 又将菲尔德的信件也一块儿收走。 离开出版社前, 大胡子编辑对着满地乱扔的信件, 震惊道:“拉梅尔老师, 你就这么走了?” 易文君回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啊?难道我还要负责打扫吗?” 大胡子编辑顿足:“谁在跟你说这个,我说的是——这么多的信件, 这么多大人物对拉梅尔老师你的青睐……难道拉梅尔老师你就不准备回信吗?!” 易文君这才了然挑眉,好笑道:“当然不准备。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我可不是为了巴结那群所谓的‘大人物’才来到这里看信的,我只是单纯有想要看的信件在这里,所以我才过来了。” 玩家都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家伙, 无视权威,无视规则。所谓的身份地位, 在玩家眼里又算个什么东西? 哪怕是屠杀一个星球炮轰一片星域的事, 玩家也不是没干过——p社玩家了解一下? 总之,即便是放在现实中, 狂妄如易文君也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对领导也不过是敷衍地装作很尊敬的样子罢了。 而如今在游戏中, 却想要她重视那群早该被时代淘汰的、思想老旧古板把人划分三六九等的老家伙? 不可能的! “好了, 就这样吧。”易文君没准备对一个npc解释太多, 随意挥了挥手,“既然不需要我打扫, 那我就先走了。” 如今她离开书店的时间也够长了, 再继续磨蹭下去的话, 那群大小姐们就该起疑了。 果不其然。 在易文君回到兰斯书店门前后,那群大小姐们果然对她的独自消失抱怨了起来,但又因发现的时间不长,于是随口说两句就算了。 只有那位看起来骄矜无脑的爱丽丝多看了她两眼,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也没有打探太多。 毕竟大家如今的关系,只不过是书友而已。 接下来,目的达成的众人很快又回了郊外教会的训练营,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样子,倒是训练营的教官对易文君第一天训练就缺席的事大为火光,严厉表示要惩罚她,责令她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要去打扫地下会堂。 易文君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应下。 但是,易文君万万没想到,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却令教官越发震怒。 “杰西卡,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在耳朵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你是跟爱丽丝那群人一块儿溜出去了对吗?但你怎么不想想,爱丽丝她们是贵族,哪怕她们无所事事,哪怕她们觉得自己的人生烂到了谷底,但她们的谷底也可能远远高于你一生奋斗都达不到的终点! “她们有混吃等死的资格,她们哪怕一辈子都无法觉醒天赋,也有人给她们兜底,但你呢?你以为你也有一对当贵族的父母吗? “杰西卡,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明明有着天然的上进的机会,你甚至不用像其他小镇里来的姑娘那样,需要有跟父母决裂的勇气才能走到这里!你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却自甘堕落,无所事事,混吃等死——你对得起你自己的天赋吗?对得起把你从小镇里带到王都的贝利亚主教吗?!” 易文君惊讶地看着这位女教官,没想到这位边缘到三周目下来都没能令她记住名字的女教官,竟然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易文君稍稍沉吟,第一次端正了一些自己的态度,正色解释了起来。 “很抱歉教官,看来我必须要向你说明这件事,首先我跟爱丽丝她们离开训练营,并不是因为贪图享受和安逸,而是为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当然,我知道这个理由并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我们之间并不了解,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格,所以你不相信我也很正常,因此,接下来我准备用第二个理由来说服你,那就是对于训练营所教的一切,我已经全都熟知于胸,所以我觉得我不来上课也没关系。我承认这是一种傲慢,但我不承认这是一种懒惰和松懈。”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女教官听后,面色越发严厉了,“你竟然说你对训练营的知识已经全都了解了?!” “没错。”易文君面对女教官的逼视,面不改色心不跳,“如果教官你不相信,你可以抽查我的任何一个项目考察我的学习进度。” 生命教会的预备使徒训练营,主要分两个项目,概括一下说就是文化课加体育课。 文化课上,老师们主要是负责教授学员们一些关于世界和神秘侧的基本常识,让大家能够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风险,当然,它也兼具了洗脑效果,让从训练营出去的学员哪怕日后成不了使徒和教徒,也不会高举反生命教会的大旗。 至于“体育课”上,也就是女教官负责的课业里,主要是传授学员一些强健体魄的办法,毕竟生命教会的天赋能力总是离不开“生命”一词,唯有更好的身体,才能更好地觉醒能力。 而如果是等级更高的训练营和学员,比如说第一周目的凯特老师及他的学生们,更是会教授学员生命教会的秘传剑术,以促进学员们天赋能力觉醒——这也是易文君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一个可促进天赋能力觉醒的好东西! 不过,对于如今进行了三周目游戏的易文君来说,无论是文化课也好,“体育课”也好,她已经全都掌控自如了,甚至那本能砸死人的生命圣典她都已经大致背下,哪怕立时出门批皮当个生命教会的司祭都不带怕的,如今又哪里会怕女教官的抽查? 因此,当女教官抽查了易文君数个问题,后者都毫不犹豫地回答上来,甚至还当场拿了一把木剑耍了一遍,过了把过目不忘的天才的瘾头后,周围学员们的目光也纷纷从狐疑化作震惊,从震惊化作敬仰。 高山仰止,不过如此。 在训练营内控制不住的沸腾声与窃窃私语声中,女教官那张严肃到近乎不近人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神色。 她正色道:“看来是我误会你了,杰西卡,以你现在的学习进度,再待在这样等级的训练营里的确是在耽误你的天赋,所以等会儿训练营的课程结束后,你跟我来一趟教会办事处,我要给你转去更高等级的训练营里。橙级训练营或许会喜欢你,但不要相信他们,那个老东西配不上你的天赋,唯有特级训练营的教官凯特,他虽然老不正经,但他的确是个好老师,我会告诉他有关你的一切,让他好好考虑将你收做学生,我的意思是,正式的学生!” 易文君越发惊讶了,毕竟凯特老师在这个生命教会的训练营中是什么地位,第一周目时她就已经从前倨后恭的各办事员、老师及学员们面前摸得清楚透彻了。而如今,她面前的这位女教官却毫不犹豫地要将她引荐给凯特,并且理由简单得令人不敢置信…… 这是易文君迄今为止见过的唯一一个跟原主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却又全心全意为她考虑并且毫不要求回报的人。 易文君对此十分感动,但还是拒绝:“抱歉教官,虽然我很想要接受,但我仔细思考过我的行为后,我觉得我没有这样的资格理直气壮地接受你的好意——至少这一切应当发生在我接受过惩罚后。 “教官,我由衷认为,奖是奖,罚是罚。虽然如今的我的确有了成为特级学员的天赋与资格,这可以算是一种奖励,但我曾经的傲慢举止和逃课的行为依然是不可抹去的,所以惩罚同样是必要的。如今,我诚恳地请求教官你,请让我接受惩罚,请让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继续去打扫地下会堂吧!” 假的。 玩家哪里会想这么多? 不过是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接近地下会堂、接近伊安而已。 但至少在表面上,易文君的话大义凛然、合情合理、掏心掏肺,令人动容不已。 因此周围的学员们无论之前对她的感官如何,在听到这番话后却都不由得为她折服,看向易文君的目光也是一变再变。 这一刻,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场合不对地点不对,易文君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参加竞选。 而对面,听到易文君这样情深意切感人肺腑的自白后,女教官的表情越发欣慰了。 “很好,很好,贝利亚主教没有看错你,杰西卡,你果然是她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 哦?贝利亚主教? 竟然又听到了她的名字? 易文君心念一动,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秒,女教官便正了脸色,恢复严肃:“很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杰西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就去库尔特先生那里领下打扫的任务吧。不过不是一个月,而是十天,不是地下会堂,而是北边的小教堂。” 易文君蓦然回神,心中惊讶:换地方了?这回竟然不再是地下会堂了? 那伊安的路线怎么办? 还有地下会堂的那些奇怪东西……不,冷静,相信[神眷者]的幸运加持。 这样的变动,一定有其中的理由。 “好了,就这样吧。”不给易文君追问的机会,女教官严肃道,“现在,你就到库尔特先生那边去吧,就说是我说的——你们这群小家伙,给我集中注意力!继续上课!”后一句话却是对训练营内的学员们说的了。 接下来,易文君没有再参加训练,而是在周围学员们欢送英雄般的目光中离开了,来到了教务管理处的库尔特先生的办公室前,转告了女教官的话。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31节 库尔特先生听了,诧异看了易文君一眼,似乎有审视打量之意。 但很快的,他慢吞吞转过身去,没有去动琳琅满目的钥匙墙,而是从下头的抽屉里摸出了一把样式古旧的、长满铜锈的钥匙。 “小教堂在训练营的东北角,靠近营外树林的位置。”库尔特声音也是慢吞吞的,“不用怕找不到,那边只有那一座小教堂,醒目得很;你也不用怕一个人打扫不过来,因为它就那么大,平时也没人去,哪怕你第一天没打扫习惯,多扫几天就习惯了。小姑娘,我告诉你,虽然你只要在十天后结束工作前将钥匙还回来就行了,但你每天打扫的时间可不能太长,更不能一直留到夜里——听说树林那边可不太安全,有野兽出没,听明白了吗?” 易文君:“……听明白了。” 这是在明示她,小教堂的打扫任务不重要,有时间抽空扫扫就行,主要是小树林那边有古怪,平时多探索一下,会有“惊喜发现”。 再结合上周目莉莉一行人领她去的共助会,将共助会的入口位置跟小教堂的位置匹配一下…… 易文君觉得,自己可以草起一个震惊部头条新闻: 《惊!没想到德高望重的教官和管理员真实身份竟然是这样!》 易文君暗暗摇头:生命教会啊生命教会,搞宗教的搞到你这地步,你不死谁死?! 成,这次只要找到入口,就算是开了共助会这条线了。 这回她可要亲眼看看,这共助会里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拿了钥匙,离了管理处。 易文君向着西北小教堂的方向一路走去。 不过可能是易文君来回折腾的时间太长,这会儿,训练营上午的课程都结束了,满地都是乱窜的学生,正着急忙慌地赶着吃饭,哪怕易文君已经很注意躲闪了,但还是被好几个学生撞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看起来好像没事……别管了!快点!听说今天的新品是菠萝炖菠菜,配菜是酸萝卜拌沙拉!你再晚点肯定就被抢没了!” “什么?!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一群男高中生年纪的家伙叮铃哐啷地来,撞倒易文君后,又在食堂新菜品的引诱下叮铃哐啷地走了,徒留易文君在原地露出嫌弃神色。 菠萝炖菠菜? 酸萝卜拌沙拉? 就这也值得你们一副恶狗扑食的样子? 还好这是个恋爱游戏不是美食游戏,否则她随便翻翻菜谱岂不就能在游戏里大杀四方? 易文君暗暗吐槽,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就要离开。 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温柔文雅的声音,在易文君身后蓦然响起。 “等等!前面的那位同学,你的信件掉了。” 易文君脚步一顿,眉头微挑,往怀里一摸。 果然,是菲尔德寄给她的信掉了。 易文君回身望去。 只见此刻,在她身后的道路上,年轻的德克斯特正蹲身拾起地上掉落的信件,而当他抬头看向她时,他的表情蓦然一怔,唯有那双碧色的眼瞳里清晰倒影出了她的身影。 而更远一些的地方,菲尔德背光而立,眼神在德克斯特手上拾起的熟悉信件上近乎凝固,之后再抬头看易文君时,这个向来表现得桀骜不驯顽劣不堪的年轻人,脸上竟第一次浮现出了震惊到近乎羞涩无措的表情。 易文君看了看信件,看了看德克斯特,又看了看菲尔德,第一次明确地生出了“原来这竟然真的是恋爱游戏”的感觉。 虽然直到现在,易文君也不知道这次副本里“无好感”的情况最后会如何处理,但事实就是,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两位王子,毫无疑问就是她的攻略对象之二。 但是—— 易文君平静接过信件,平静道谢后,又平静婉拒两人互通姓名的请求,转身离开。 这一刻,也不知为什么,明明两个攻略对象近在眼前,恋爱线触手可及,但易文君就是没有半点攻略的欲望。 甚至此刻的易文君,还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伊安。 “真奇怪……” 易文君心中泛起了嘀咕。 “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没有出现?” 在前两个周目里,每一次跟伊安的相遇,都出乎了易文君的意料,几乎是在碰运气了。 所以这样一个抓不住也没办法“偶遇”的家伙,真的会是游戏的攻略对象之一吗? 易文君非常怀疑。 或者说,其实关于伊安的一切,易文君都在深深怀疑—— 伊安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是战争之主的神格碎片,那被封印的那个黄金人类又算什么? 而如果他不是,他又跟战争之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相似的脸? “伊安,伊安……” 易文君心中的好奇、审视,以及探究的欲望,近乎满溢。 “你到底是‘什么’?” 第123章 如坠梦中 接下来, 易文君直奔训练营西北角的小教堂。 不过,为了不让可能会有的监视人员感到她一开始就知道共助会的存在、一开始就是奔着共助会来的,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乖乖打扫。 这个训练营西北角的小教堂, 就像钥匙管理员库尔特先生说的那样, 总体面积并不大, 除了一个只能摆下不到十张椅子的前厅与祭台、一个小小的忏悔室,以及后方一个只能容纳一人的小书房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非常好打扫。 易文君扫了一圈,发现这里没有多余的建筑,也没有留守的神甫,近乎废弃,从脚印上来看平时不会有什么人来拜访, 但偏偏书房这一书架的书籍却保存得十分妥善……哈!看来这条线还挺好懂的? 易文君上前,将这一书架的书籍大致浏览了一遍。 而果然, 这书架上的书虽然大部分都是生命教会相关, 但稍稍一看就能发现是歌功颂德老调重弹的东西,没什么阅读价值的东西。 反倒是一些被塞在书架边边角角的、看起来像是前人从不务正业的学生们手里收上来但事实上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的“边角料”书籍, 写得非常有意思。 比如说这本关于第一纪元风土人情和种族科普的《提风集》。 第一纪元又名神话纪元,离如今的第四纪元已过去了许久许久的时光——但具体是多久, 这却很难说了, 因为对于原住民来说, 第一纪元离第四纪元的时间,大概就像是现代神话故事里上帝创世再到新世纪的那段时间, 谁都知道久, 但谁都说不上来到底有多久。 总之, 在第一纪元里,世界上的存在大致分为三类:神灵、神秘生物和黄金人类。 在这个纪元中,暂时还没有神格或神国的说法,也没有什么信仰与宗教。大家都平等地生活在大地上,就像是生活在同一个宿舍里的舍友。 而这个宿舍与神的关系如何,基本就看神的力量或个人魅力如何了。 如果神的力量或魅力非常强大,受到众生物的簇拥,那祂就是这栋宿舍楼当之无愧的管理阿姨,但如果神的力量平平,或者魅力太低不受欢迎,那不好意思了,你还是暂时当个宿舍长吧。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的神话故事中,正神只有那固定的几个,但他神却那么多的缘故。 毕竟力量与魅力兼具的舍管阿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名字嘛大家也基本知道怎么叫,而至于其他宿舍的宿舍长——那这谁能知道呢? 看到这里,易文君忍不住笑了一声。 “还挺有意思的……” 易文君继续翻了下去。 在第一纪元里,大家其实都挺强大的,龙、泰坦、人鱼、矮人、吸血鬼、黄金人类,等等种族,全都行走在大地上,动不动就抄起一座山砸来砸去的,非常扰民,于是砸到最后,一直收拾烂摊子的神灵们怒了,自己捣鼓出神国,离开了主物质界,甩手不干了。 而如今人们所说的精神界,或者那个被称之为“虚界”的地方,就是神灵们在捣鼓神国时发现的。 “虚界,精神界……奇怪,从唯物主义的角度,这玩意儿到底在哪儿?外太空吗?还是传说中的量子领域?” 说不明白。 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未知的东西了。 易文君继续看了下去。 神灵们消失后,力量稍弱的种族或者没什么战斗欲望的种族,则纷纷选择了避战。 比如说人鱼潜入了深海,龙族远渡海外,吸血鬼和矮人挖了个地下世界,美美地往里头一躲,把黄金人类和泰坦丢在大地上打生打死,大家这也算是各干各的,都拥有美好的未来。 后来,泰坦被黄金人类锤到灭族,但大战后的黄金人类却不算大获全胜,反而自己也是半死不活,繁衍困难。 最后,黄金人类无法可想,只能以信仰生命之主、向生命之主“奉献”为代价,从生命之主处求得了提高繁衍能力的血肉祝福。 于是,第一纪元的故事,就以泰坦灭族、黄金人类降为白银人类作为终结。 易文君合上《提风集》,若有所思。 “黄金人类繁衍能力低下,在与泰坦战斗后濒临灭族,于是向生命之主求得血肉祝福……”这里很正常,很符合神话故事的套路,“可为什么信仰生命之主会算做‘代价’?黄金人类又向生命之主‘奉献’了什么?为什么在这之后就变成了白银人类?” 明明一直在说,人类是没有“世界编码”的、是主物质界里唯一一个不能自主觉醒天赋能力的生命种族,所以人类才要通过“信仰神灵”这个“支付手段”,从神灵的手里拿到超能世界的通行证。 既然如此,信仰神灵对人类来说,怎么也算是个利己的行为,再不济也是公平交易,为什么第一纪元的“信仰”却会被算在“代价”中? 难道是宗教意义上的开业大酬宾、赔钱赚吆喝? 再者就是,如果最初的黄金人类是没有信仰的,那他们也该没有超能力才对,既然如此,当时的黄金人类是靠什么跟传说种族泰坦掐架的? 纯肉体力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为什么没有关于‘古老种’的科普?” 在上周目属于战争之主记忆碎片的闪回中,易文君看到了许多许多画面。在那些画面中,除了耳熟能详的龙族、泰坦、人鱼、矮人、吸血鬼之外,还有一个奇特的东西,被战争之主叫做“古老种”。 如果易文君没有猜错的话,“古老种”应该是一种受到古神驱使的未知生命体。它们曾在第一纪元出现过,并跟陆地上的各生物爆发了大战,当战争之主还是普通的黄金人类之一时,就曾跟古老种打了许多年,最终花费了大力气才将其击退……这样的“古老种”,应该会在第一纪元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才对,可这本《提风集》里怎么压根没提到这东西? 易文君怀着这样的疑问,将《提风集》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果然,这《提风集》里真的一笔都没提过古老种,哪怕是暗示都没有过。 “……是不能说,还是早已被人遗忘,或者干脆被人为抹去了?” 值得怀疑。 易文君暗暗留了个心眼,又翻开了其它的书籍。 而在这些书籍里,易文君才算是终于看到卖安利该有的样子,比如说对生命教会明褒暗贬,对战争之主歌功颂德。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32节 不过让易文君感到微妙的是,明明战争之主是为了削弱“战争”这条规则,这才成为了神,并主动将自己永无止境地封印下去。 可在这些对战争之主和战争教会的描述与安利中,他们却无不是拿“胜利”、“荣耀”、“扩张”、“掠夺”、“野心”等煽动人心的名词作为核心要素。 “怎么说呢……” 易文君沉吟了一下。 “这大概就是哈利波特跟哈利路亚的关系吧……”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基本没有关系。 “真好奇你们这些使徒是怎么得到主神回应的……” 易地而处,如果易文君是个和平爱好者而她的使徒却是一群好战分子,并且还天天在她耳边嗡嗡嗡地向她祈求杀人的力量的话,那么她哪怕真的被封在棺材里,也得揭棺而起、降临人间,一人给他们一个大耳刮子,让他们尝尝什么叫“杀人的力量”不可—— 有你们这么搞信仰的吗? 你们都信仰了些什么啊! 把这些感觉微妙的安利书籍塞回书架,易文君正想继续往下翻找,但视线却开始变得模糊昏暗。 易文君诧异回头,透过彩色的玻璃窗向外看去,这才发现她在这个书房内消磨了太长的时间,这会儿太阳早已落山,天色也已经完全黑透了! “看来该走了。” 虽然易文君也不是不能点灯看书,挑灯夜战,但这个没必要。 游戏副本才进行到第一天呢,还是不要太露痕迹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易文君稍稍收拾了一下小教堂后,就拿起钥匙,准备将书房的门锁上。 但就在这一刻,易文君突然听到小教堂外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 “你好,请问我能进来吗?” 敲门声不轻不重,询问声不紧不慢。 分明这个场景内的一切事物都如此普通寻常,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地点,但偏偏它就是奇妙地给人以优雅文秀之感,让人忍不住开始畅想此刻门外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模样。 易文君动作一顿,心中生出微妙之感。 她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扬声道:“请进。” 吱嘎—— 大门应声而开,一个熟悉的面容——东奥雷王国的王储德克斯特,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是令人诧异的是,这位白天还表现得像是对她一见钟情的王储,此刻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用好奇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后,又微微侧过头,打量这间小教堂,就像是新生的婴孩一般,目光中写满好奇。 如果不是礼貌使然,易文君觉得这一刻的“德克斯特”简直想要上手摸摸这座小教堂的一切了。 易文君心中越发微妙,稍稍沉吟,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吗?是想要祷告,还是想要忏悔?” 对面,这个看起来像是德克斯特又不像是德克斯特的家伙终于回神。 他向易文君微微一笑,咬字清晰优雅,带着奇妙的韵律感:“为什么会这样问?女士,难道这座教堂里还有神甫吗?” 易文君张口就来:“我不就是吗?” 对方又笑了起来,话语却十分肯定:“你不是。” “为什么不是?”易文君反问。 对方微笑道:“因为神甫和司祭不会在教堂里对人说‘请进’。” 在生命教会的教义中,教堂的正厅是神灵目光垂落之地,是属于神的地方,而非任何一个神职人员私有。 因此教堂平时正常情况下不能关门,当遇到有人敲门时,神职人员只能回答“请开门”或“请回避”,而不能以主人的姿态说“请进”——这是非常不起眼却又非常重要的细节。 易文君也笑了起来。 但这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聪明,而是因为对方的破绽。 也是直到这一刻,易文君才终于明白这个副本中的真正的“好感度”,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计算收集的。 她随手执起祭台上的烛台,来到“德克斯特”的面前,借着代表神圣的圣烛之光,仔细打量“德克斯特”的面容。 对方不躲不闪,目光清澈坦荡,微笑的脸上看似谦虚,实则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镇定与从容。 易文君再度微笑起来,只一句话,就叫这个敢在玩家面前装逼的家伙瞬间破功、由衷露出惊讶之色。 “来自混沌世界之外的人,东奥雷王国的王储德克斯特·格雷斯,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可是身处梦中?” 第124章 月下偶遇 在看到德克斯特脸上的震惊时, 易文君便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这回是猜对了——此刻,自己面前的“德克斯特”, 果然不再是书世界内虚构的幻影, 而是从真实世界意外闯入这个虚假世界的客人。 一个真实的灵魂……或者说是能够获取好感度的灵魂。 想到这里, 易文君回身, 将烛台轻置于祭台上。 此刻,教堂外的明亮月色,如同泉水般流淌而下, 轻轻跃过彩色的玻璃窗,在地面溅出绚烂光影,也为明亮却单调的小教堂增添了梦与虚幻的色彩。 易文君放下烛台后,回身看向德克斯特。此刻,在她身后庄严神像的衬托下, 易文君就如同一位真正的神的代言人一般,话音不紧不慢, 高深莫测。 “世界之外的客人, 你因何来到此地?你又有何愿望、有何诉求?” 德克斯特的表情迅速镇定下来。 他收起了巡视自己梦境一般的轻松惬意,也收起了“打破第四面墙”时的震惊质疑。 此刻的他, 就像是易文君曾见过的另一位王储朱尔斯那样,待人接物亲切又礼貌, 英俊的面容微笑起来时, 令人如沐春风。 “原来女士你竟然并非是我想象出来的人物吗?抱歉, 我刚刚似乎失礼了,不过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而我也自认为我似乎并没有什么愿望与诉求……或许女士你能够为我解答?” 易文君若有所思。 德克斯特这一问三不知一推二六五的样子, 实在像极了上个副本里的朱尔斯。 而既然德克斯特是王储朱尔斯也是王储, 并且已知路西恩并没能成为国王而只是“大公”,那按照常理推断,难道德克斯特就是朱尔斯的儿子? 难说,不过从这两人的外型到作风再到地位来对比,他们两人还真挺像的…… 不过,为什么游戏里会出现这么雷同的攻略对象?莫非这游戏机就这么热爱“王储”,不看她攻略一次王储就不肯死心? 谢你了啊,大可不必。 易文君脑袋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脸上却很端得住。 “真的吗?若你真如你自己说的那样,没有愿望也没有诉求,那你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易文君声音淡然,一派威严肃穆的装逼气象,“王储,对于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像德克斯特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对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一无所知?又怎么会对自己如今的处境没有半点猜想? 只不过是不肯告诉易文君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而已。 但如今,整个书世界里只有易文君一个活人,只有易文君一个人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并且也只有易文君一个人知道德克斯特“活人”的身份,于是在这样的信息差下,易文君掌控了绝对的主动地位,因此她想要从德克斯特口中成功获得情报其实非常简单—— 只要稳坐钓鱼台就好了。 于是,易文君在向德克斯特严厉质问过后,转而又微微一笑,稳住自己的高人形象,高深莫测道:“也罢,王储你既然心有成算,那我也不便多说。如今天色已经很晚了,请你尽快离开这里吧,日后有机会的话,或许我们还会再相见。” 再一次的,易文君没有说出生命教会神职人员的标准用语,而是像将这座小教堂当做自己的家一样,泰然自若地向德克斯特下达了逐客令。 而至于听到这样的细节后,德克斯特会怎么猜测易文君的身份,那就不是易文君能管的了。 毕竟她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果然,心思深沉的王室成员德克斯特眸色一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一言不发,依言离开了小教堂,应该是探索这个世界去了。 易文君没有跟上去,只目送他的离开,因为易文君知道,德克斯特总会回来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这一次,就是下一次。 并且,无论他在第一天晚上走出多远,第二天的他都会一无所知地回到训练营中;无论他在第二天晚上准备了什么,第三天的清晨一切都会被重置。 他会在每天晚上以真实世界的自己探索这个虚假的一切,但到了白天,一切又按部就班,他尝试的一切改变都不会实现。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一周目和二周目时的空白好感度——因为易文君在前两周目里从未与夜晚的他见过面。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个恋爱游戏的运行机制——如果虚假世界的女主角无法闯入真实世界去谈恋爱,那么当然就只能让真实世界的“男主角们”来虚假世界里给女主角刷好感度了。 很好,逻辑闭环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一定要是晚上?” 易文君站在窗边,抬头仰望天上清亮的月色。 “难道是朔月女士的能力吗?” 朔月女士的能力核心是“隐匿”,这可以理解为在“虚假”与“真实”之间反复横跳、反转虚实。 这样的能力,很好地解释了这个书世界的存在,以及真实世界的德克斯特是如何进入虚假的书世界过程。 “可是书世界这些天的晚上……似乎没有朔月啊……” 朔月是一种月相,指的是月亮那黑暗的半球对着大地的晚上。 简而言之,就是黑暗的、看不见月亮的夜晚。 但是易文君分明清楚记得,在游戏开始到玩家拖到最后暴毙身亡的这十多天里,天上大多时间都是有月亮挂着的。 哪怕偶尔天上看不到月光,也大多是因为乌云,而不是迎来了朔月……这代表着什么? “难道……是我想多了吗?”易文君不太确定,“其实朔月女士创造这个书世界的时候,根本不在意天上挂着什么月亮?并且能力也不会受到月亮的制约?” 很难说。 以如今玩家对各邪神们的来历与其能力的了解,只能说是窥见了冰山一角。 别说是对邪神们建立起有体系的反击了,光是能提前察觉对方的破绽与阴谋,从中脱身而出,就已经非常艰难。 “还是只能见招拆招啊……”易文君暗暗思考,“不过,好歹也算是有了方向……” 既然德克斯特这位“男主角”会在夜晚化身真实,那么另一位“男主角”菲尔德呢?是不是也会在晚上带有现实的记忆? 甚至是疑似“男主角”的伊安,他会不会也有什么变化?! ……不,伊安的话,好像没什么变化,毕竟那天跟莉莉五人组趁天黑去共助会时,伊安也在队伍,但他还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33节 算了!不管了! 多想无益,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行! 想到就做,易文君反手给教堂挂了锁,兴冲冲地向宿舍区走去,准备跟菲尔德来场“偶遇”,试探试探一下这小子。 但意外往往就此发生—— 就在易文君离开小教堂的路上,远远的,易文君看到靠近训练营边缘的小树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些影影绰绰似是而非的影子,正随着若有若无的风,在树林中轻轻摇晃。 而更远一些的地方,一个披着黑色长袍的黑影像是融入了夜色,正无声尾随其后,唯有当风掀起他兜帽的一角时,有一缕金发漏出,随风轻扬。 易文君沉默瞬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第二周目的第一回 合,莉莉一行五人就是在今天晚上去往小树林的共助会基地的。 而第二周目的第二回 合,多米尼克表示,杰西卡与德克斯特一直借助共助会暗中幽会。 最重要的是,刚刚来自真实世界的德克斯特,正是穿着黑色的长袍,并且刚从这条路离开没多久…… 这叫什么? 世界线收束?? 算了不管了!上就是了! 易文君无声来到黑袍人身后,轻轻说道:“夜安,殿下,没想到我们竟这么快就相遇了,这可真是命运啊,你觉得呢?” 黑袍人肩膀一紧,蓦然回身,碧色的眼瞳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刺向了易文君。 但是—— 这个人却不是易文君想象的德克斯特,而是她刚刚正准备去找的另一位“男主角”,菲尔德! 易文君:“……” 只是瞬间,易文君就用高深莫测的笑盖过了“卧槽怎么是你”的心虚。 她就像是自己从没认错过人一样,不紧不慢,从容不迫道:“殿下,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对那些人的去向心有疑虑,还是对你如今脚下的路感到怀疑?”易文君轻笑一声,“不介意的话,就跟我说说吧,我或许能够为你解答也说不定。” 菲尔德紧张地看了看树林深处摇曳的影子们,发现他们并没有被这边细小的动静惊动后,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再看向易文君的目光也越发不善。 “你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 很好,看来这个也是真家伙。 易文君微微一笑:“我不正是殿下你一直等待的人吗?” 不等对方回答,易文君便顺手将书世界菲尔德寄给拉梅尔的信塞到真·菲尔德的手里。 趁着菲尔德借着月色打量手中信件,脸上的表情也因信件外皮上盖着的熟悉的火漆而变色时,易文君折身回返,向小教堂走去。 “请跟我来吧,殿下,我相信此刻你的心中一定有许多疑问……而我也相信,这些疑问只有我能够解答。” “来吧,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 易文君率先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像是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胜券在握。 而在她身后,菲尔德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在熟悉火漆和熟悉笔迹的诱惑下,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听到脚步声跟上,易文君微微一笑,心中最后的一分忐忑终于落地。 “很好。只要你敢来,我还怕忽悠不了你?” 易文君唇角微扬,暗暗想着。 “小子,接下来就让玩家来告诉你什么叫人心险恶吧!” 第125章 难道我是神 易文君再一次回到了小教堂中。 此刻, 夜色渐深,天边的圆月越发明亮了,甚至给人以一种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 让某些心怀鬼胎的人甚至有点发虚。 但易文君的心理素质就很好。 她一点都不虚。 “不用这么紧张, 请进来吧, 殿下。” 易文君推门而入。 身后, 菲尔德稍稍驻足眉头微蹙,后又很快抚平,紧紧跟上。 “你想要说什么?”菲尔德面色紧绷, 在门口不远的地方便停下脚步,显然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非常警惕,简直像是一条备受伤害的流浪狗。 易文君稍稍奇怪了一下,感到事情似乎有些微妙的地方不太对,于是她果断开启了自己的能力, 将面前的菲尔德扫了一遍。 在没有进行近距离接触的前提下,易文君的[完美世界]并不能得到事无巨细的详细情况, 而只能得到一些奇怪的基础信息, 就像是某著名侦探小说的基本演绎法一样。 但对易文君来说,这些“基础信息”就已经很足够了—— [人物:菲尔德·格雷斯] [性别:男] [骨龄:16] [现状:衣袍崭新, 袍角上有树枝刮痕与未干透的泥污,代表不久前曾从湖畔路过……靴子华贵, 身份不低, 沾有深浅不一的泥污, 代表其主人并不是一个拘于外物的人,可能有些跛脚……站姿很稳, 此跛脚应该是心理上的……姿势防御性很强, 可攻可守, 站位方便逃跑,曾被追捕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不肯轻易暴露破绽,心理防线非常高,可能受过亲近之人的背叛……] 一眼将这些信息收入眼底,易文君心脏蓦然一跳。 这一瞬间,易文君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一个令她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的答案,但偏偏这个答案却又似乎是如今唯一的解释…… 她脸上不动神色,脑中电转,迅速做下了第一个决定与试探。 “我想要说什么?不,殿下,难道不是你想要问我一些什么吗?”易文君盯着菲尔德的面容,不肯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比如说如今你最想要知道的,无非就是为何你会回到十六岁的这一年、这一天……不是吗?” 菲尔德蓦然动容。 于是易文君的心也沉了下来,那个令她难以置信甚至感到荒谬的猜测,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地—— 是的,就如同[完美世界]的探测,面前的菲尔德的确是十六岁的身体,但那个从真实世界闯入的灵魂,却并非是十六岁,而可能是更久以后。 没错!时间错位! 在这个虚假的书世界里,被混乱掉的竟不止是真与假、虚与实的界限,甚至还包括了时间的维度! 白天,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由书中虚假的人偶上演一幕幕悲欢离合。 夜晚,这个世界是真实的,由真实世界的灵魂演绎一场场爱恨情仇。 真实与虚假同时发生,过去与未来共同呈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朔月女士她怎么还会有时间相关的能力?难道这就是她“预言”之力的由来? 但“预言”这个属性,难道不应该是她吃掉全知主宰的部分神格后获取的能力吗?就连全知主宰本身都没有时间相关的能力,朔月女士又哪来的这个力量? 易文君心中惊疑不定,感到这件事越探索越奇怪,而这个世界也是越深入越迷茫。 但是,此刻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于是易文君迅速回神,趁着对面菲尔德心神失守的片刻间,继续用高深莫测的声音道:“不必担忧,菲尔德殿下,这只是这个晚上的异常罢了,你如今正身处梦中,而只要等到天一亮,一切都会回归原位……当然,这对你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毕竟对于迷途的旅人来说,年轻时那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总是值得怀念的。” “无忧无虑?”菲尔德终于回神,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自嘲还是什么,“对,是啊……曾经很多人都这样跟我说过,说我无论现在如何,至少也曾不知忧愁……” “你难道不认同这个说法吗?” “不,我当然认同。”菲尔德又笑了一声,“我只是嘲笑曾经那个悲春伤秋愤世嫉俗的自己罢了。” 每个年轻的人都曾不满足于现状,都觉得自己本可以得到更好的一切——如果能够再幸运一些的话,自己本可以拥有恩爱的父母,和睦的家庭,优渥的环境,出色的成绩,旁人的艳羡…… 一切的一切,都本该完美无缺! 但偏偏自己就是不够幸运,所以那样多的遗憾才会降临自己的身上。 虽然一路上,旁人不断告诉自己“你已经拥有得够多了”、“你如今的一切是旁人毕生难及的”,但遗憾就是遗憾,不满足依然会在心底生根发芽。 于是年轻人在心中暗暗发誓,长大后的自己一定要令现在的所有遗憾都得到圆满! 然而,直到长大后他们才发现,他们年轻时拥有的一切的确已经够好了,因为成长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而成年后的人生更是需要他们不断不断不断地努力,才能艰难停留原地,不被历史与时间的洪流卷携而下。 人生为何会如此痛苦? 菲尔德的目光像是在质询,又像是在对过去无知的自己发出嘲笑。 易文君稍稍沉默,目光下落,在菲尔德分明没有问题但却微跛的右腿上一顿,突然说道:“殿下,如今的你,是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可笑吗?” “难道不是吗?”菲尔德反问。 易文君转身,放下手中熄灭的提灯,缓声说道:“殿下,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你可知道,每当飞鸟飞过天空、俯视大地时,它总会听到一位伯爵家窗前的笼中鸟在唉声叹气。有时候,笼中鸟是在抱怨今天的饲料不够精细,划痛了它娇嫩的嗓子;有时候,笼中鸟是在担忧主人三个小时没有理会它了,是否是对它丧失了兴趣;还有时候,笼中鸟在抱怨不远处湖畔里的青蛙,认为对方鸣叫的声音吵到自己的午休了。 “有一天,飞鸟终于忍不住好奇,问笼中鸟道,为什么你总在抱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你难道不知道世上有多少鸟儿还在鸟巢的时候就被天敌吞吃,或是被兄弟摔死吗?你难道不知道世上有多少鸟儿艰难求生,为了不被饿死甚至要与恶狗抢食吗?你明明生活得这样好,不愁吃穿,无忧无虑,为什么你还要为这些小事儿喋喋不休呢? “笼中鸟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的世界只有一个笼子这样大呀。如果我不去抱怨这些小事,那我的生活里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易文君手中的提灯轻轻落在桌上,但却重重落在了菲尔德殿下的心上。 “所以殿下,年长的你又何必去怪罪一个孩子呢?”易文君平淡道,“他的抱怨与不满,并非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不知人间疾苦,而仅仅是因为他的世界不过就这样大罢了。那些对飞鸟而言无足轻重的小事,就已经是他毕生所能见到的最大的事了。” 这一刻,菲尔德蓦然一怔,神色茫然近乎困惑。 而与此同时,他脸上还浮出了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微烫。 “我们……我们之前认识吗?”菲尔德先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信件,后又抬头看易文君,像是试图从易文君的脸上找到某个现实人物的影子,“你好像对我很熟悉?” 易文君道:“认识又怎么样,不认识又怎么样?这里只是殿下你的梦,你是因为你自己的意愿才在梦中降临的,所以殿下只要遵从自己的心愿就好了,其他的一切又何必深究呢?” 菲尔德眉头紧蹙,卡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不必再叫我殿下。我早已经不是殿下了。” “好的殿下。”易文君从善如流,“殿下,你每个晚上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我不保证一定会回答你,但我可以保证它一定是正确的,现在你可以选择发问,也可以选择离开,只不过明天晚上的我却不一定会在这里等你……一切都由殿下你来选择。” 易文君稍稍加快了一下节奏,给菲尔德施加了一下压力,但对方并未立即上当。 “我要如何相信你?”菲尔德质问,“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欺骗我?” 易文君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相信神吗?” 菲尔德同样以问题回答问题:“你难道想说你是神?” “当然不是。”易文君站在生命教会的神像下,微微一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代言人罢了。” 此刻,室外月色如昼。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34节 分明小教堂内一盏烛台都没有点亮,但当明亮月色从大门外涌入时,教堂内生命圣主那座手持生命火炬的神像,以及立于神像之下、面容朦胧神圣如同另一座圣象在世的易文君,也依然清晰倒映在了菲尔德的眼中! 这一瞬间,菲尔德的瞳孔蓦然紧缩。 他看着易文君的身形,看着她那张在月色下朦胧遥远如隔云端的面容,再回想起她打开教堂大门时如同走入自家厅堂的自若神态……这一刻,菲尔德脑中翻腾着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一个说出去绝不会有人相信甚至为之震怒的渎神之念! 他心中震撼惊骇不已,几乎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就竭力压下、试图将其从脑内彻底抹净。 但偏偏他这天马行空又有理可据的念头怎么都不服他的管教,不但没有在他的阻止下有半点熄灭的迹象,反而越演越烈,仿佛要将他的理智都焚烧殆尽! 菲尔德脱口而出:“你难道是——” 易文君:? 易文君不知道菲尔德想到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这一刻最好什么都别说。 于是她继续微笑,如同胜券在握。 菲尔德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好吧……好吧……”他顿了顿,“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 你明白了啥? 易文君非常端得住,忍住了没问,只用轻渺的声音缓缓问道:“殿下,你想好了你的三个问题了吗?” 菲尔德闻声抬头,目光像是在看着易文君,又像是在看着易文君身后无悲无喜的高大神像。 “是的,我想好了我的第一个问题了——” 菲尔德的目光蓦然锐利,声音也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我想问——当那颗可怕的‘太阳’在王城内炸开的时候,当十天十夜的黑夜和灾难席卷整个王国的时候,当王国四分五裂、但想要统一王国的有志者却一个接一个暴毙身亡的时候……在这桩桩件件的事发生的时候,我们信仰了数百年甚至近千年的伟大的生命圣主,祂又在哪里?祂又做了什么?!” 易文君:“……” 什么? 原来眼前的菲尔德来自真实世界的十年后? 原来朔月女士在书世界里写下的结局,竟然是真实世界的标准结局? 也就是说,玩家如果不能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一切的话,朔月女士并不会因为全知主宰的插手而被窃取胜利果实,而是会如她最初写下的结局那样,在王都开启十天十夜的黑暗灾难后成功登临神位,脱下“伪神”之名,成就真神? 那么…… 但是—— 生命圣主呢? 就像菲尔德问的这样,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当朔月女士在东奥雷王国肆虐、肆无忌惮地将整个王国都当做自己成神的仪式场的时候,生命圣主哪儿去了? 生命圣主作为庇护东奥雷王国的主神,平时不出工不出力也就算了,关键是朔月女士这会儿这都骑脸输出了,祂怎么一声都不带吭的? 第126章 过去与未来 菲尔德的问题就像是个“开门红”, 瞬间就把易文君问住了。 生命圣主的去向和失职,这也是易文君在打这个游戏副本时一直疑惑的事。 固然,此刻的易文君可以用“神自有祂的打算”、“人如何能够揣测神的想法”, 又或者是“这是神给你的磨练”之类的神棍标准用语打发他, 但这样过于悬浮、人人都能够给出的回答, 必然不会令菲尔德满意。 而一旦他不满意了, 他就会心生怀疑,而只要一开始怀疑,那就会进入邻人偷斧的阶段, 就连没什么的事都能给你脑补点事出来,更何况易文君这会儿是真的在装神弄鬼。 易文君深知,想要在王室这群人精面前干神棍的活,固然需要一点真本事,但更重要的却是看穿人心的能力。 只有知道别人的需求, 满足对方的需求,然后创造新的需求, 令对方一直跟着你的步伐。唯有这样, 才能摇身变为对方眼中的真正高人,令被糊弄的人不但自己说服自己, 还要主动帮你去说服别人—— 简而言之,就是干好传销。 于是, 秉持着传销学与糊弄学, 临时神棍易文君立即做下决定。 “你问祂在哪里、做了什么?”易文君淡淡说道, “我当然能够回答你,但你真的需要吗?殿下, 你的心里不是早已有了答案吗?” 这一刻, 菲尔德脸色越发动容。 他神色数变, 近乎恶狠狠地瞪着易文君,厉声道:“你又知道了什么?你又知道我的什么答案?” “我当然知道你的答案。我还知道你心中的憎恨,知道你对神的质疑与不满。”易文君平静说,“更重要的是,我还知道的,当一个人被憎恨所蒙蔽时,他只能看到自己认定的东西,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答案于他而言都是苍白徒劳的借口——既然如此,既然你已经有了你想听到的答案,如今又何必知道我的答案呢?或者说,你真的需要这个答案吗?” 易文君承认这段话有赌的成分。 但她既然承诺过自己不会说谎,同时又不可能选择在菲尔德面前掉逼格,那当然她只能选择靠糊弄学了。 事实证明,这种点破别人内心深处的隐秘并且带着点神神叨叨的话,就是很有市场。 只见菲尔德面色再次剧变,如遭雷亟,踉跄后退两步,在神像无悲无喜的注视下坐在长椅上,惨然一笑,慢慢用手捂住了脸。 这一刻,他脑中闪过的或许是那颗恐怖的“太阳”与十天十夜的可怕黑暗;或许是山河破碎的痛苦和持续了数年的狼狈流亡;甚至是沿路上尸横遍野的可怖惨象,还有小人称王的笑声狂妄…… 这是除了当事人之外无人能够体会、也无人可解的痛苦绝望。 易文君看着面前的菲尔德,难得生出怜悯之意,给了菲尔德留下了三分钟的时间整理心情。 但也只有三分钟。 “殿下,你该提问了。”三分钟后,易文君开口,“你还有两个提问的机会。” 菲尔德肩膀动了动,抬起脸。 出乎意料的是,他脸上并没有易文君以为的泪痕、痛苦、沮丧或怨天尤人,与之相反的是,此刻他的眼里像是有一把无形的火正熊熊燃烧,将他碧色的眼瞳烧得越发透亮。 “没错……我还有两个提问的机会……” 他喃喃自语后,迅速回神。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易文君说:“这是两个问题,殿下。” 菲尔德眉头一皱,迅速改口:“那就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易文君笑了笑,想着可算有一个我能答出的问题了。 她镇定自若,不疾不徐:“我想你应该也有所察觉了,殿下,这里是梦的间隙,是真实与虚假交替的地方。” “是的,你已经说过了。你说,我正身处梦中,只要天一亮我就会回归原处。”菲尔德目光如炬,“所以我想要知道的是更具体的消息——这是什么梦?这是谁的梦?为什么区区的一个梦却能这样真实,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我想,这相关的一切,都是属于这个问题的范畴,对吧?” 易文君笑了一声:“你很聪明。”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所以作为聪明的嘉奖,我会告诉你这是谁的梦。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有些光是不可直视的,有些名字是不可宣读的,有些黑暗是不可踏入的……世上的一切皆有禁忌,而与某些事物相关的时候,它更是禁忌中的禁忌,菲尔德,你听懂了吗?” 这一刻,菲尔德面色骤变:“你——难道你想说——” 没有给菲尔德太多思考的时间,易文君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世界是梦的间隙。这里很大,大得能够容纳下一个整个世界,但它又很小,小得容不下一个名字、一个真相。” 易文君说着,来到窗前,指向训练的某个方向。 “菲尔德殿下,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仔细想想,你应该去过的,还记得吗?” 菲尔德木然顺着易文君指向的方向望去,片刻后,他迟疑道:“难道……是训练营的地下会堂?” 易文君笑了笑,道:“你说的很对,殿下。那么现在请你再想一想,在你的记忆中,这座地下会堂是否表现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菲尔德仔细思考了一下,摇头:“不,没有。虽然我有听说过这座地下会堂的关押室内关押了许多罪大恶极的邪恶之辈,但因为这座会堂之上曾经是教会圣地,有着非常强大的神力,所以在神力的镇压下,所有教会的成员都相信不可能有罪人能够从会堂逃脱。” 易文君点头:果然,那一座地下会堂,赫然就是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奇点”之一。 得到答案后,易文君也不吝装逼,不,是不吝解答。 “那么殿下,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在这个梦的间隙中,在这座地下会堂里,有一条规则是你必须要遵守的,那就是当你踏入地下会堂的关押室长廊时,务必要确保你正处于他人的注视下,否则你就会从走廊、甚至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殿下,你是否想到了什么?” 菲尔德经过国破家亡的大变后,显然不再是什么无知的小孩子了,一听这样的形容,脸色瞬间变化。 “你的意思是——” “嘘。”易文君食指竖起,贴近唇畔,“不要忘记,不可直呼其名。” 菲尔德咬紧牙关。 易文君继续说了下去:“而且还有一件事你或许想要知道。当你踏入了地下会堂,却又不小心从这个世界和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那你就会永远徘徊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走廊上,从起点到终点,从终点到起点,永无止境,直至死亡……我想这一句话你应该也能够明白的,对吗殿下?” 很显然,菲尔德听懂了。 因此此刻菲尔德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为什么?”非常艰难的,菲尔德挤出了这句话,“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祂们竟然都——” 易文君笑了笑,抬手又指向了另一个方向——小树林的方向。 “你真的不知道吗?殿下?”易文君从容不迫,“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真的没有察觉到什么,那当时的你又为何跟着那几人深入树林呢?” 菲尔德眉头紧蹙,严肃道:“这是因为他们刚好从我面前经过,并且行迹鬼祟,我怀疑他们有问题,所以才选择跟了上去……怎么了?难道他们的行动,竟然跟这个梦的主人有关吗?这里竟然还有第三位……吗?” 这一刻,易文君心中微惊:怎么?原来菲尔德竟不知道共助会的事? 这是因为菲尔德学生时代时单纯地不知道“共助会”的存在? 还是因为现实的小树林里根本就没有“共助会”,所谓的“共助会”只是书世界捏造的“特产”。 易文君思绪电转,正准备继续忽悠。 但下一秒,一个长长的影子出现在了小教堂内。 “是因为共助会——那是共助会的方向,是共助会的地盘。而共助会的存在,就代表着一位真神!” “这位女士,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连共助会的事都知道?” 他柔声说着,踏着月色走近,水一般的月华从他灿烂的金色发梢跌落满肩。 菲尔德蓦地起身,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走近的德克斯特,低声怒吼了一句“尤里乌斯”后,就愤怒握拳,像是随时都会一拳头揍上去。 德克斯特吓了一跳,惊讶看着菲尔德,神色满是愕然,甚至都没来得及抬手作出防御举动。 但下一秒,易文君的声音及时响起,如同无形之线,牢牢困住了菲尔德的手。 “冷静,菲尔德殿下。” 菲尔德身形一僵,抬起的手上也似乎有着千钧重。 易文君又道:“在神的殿堂中,你想作出什么莽撞的举动?” 易文君的话语不紧不慢,分明没有半点威胁训斥之意,但又偏偏如同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菲尔德心中的狂怒火焰。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35节 菲尔德咬紧牙关,最后再恶狠狠地瞪视了德克斯特一眼后,便不发一言地退开,也给德克斯特和易文君留下了面对面说话的空间。 德克斯特忍不住又看了菲尔德几眼,神色越发惊愕,像是看到凶恶的狼变得温顺驯服、高飞的鹰垂下头颅……或许菲尔德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但事实就是,在小教堂这短短的一段对话中、在易文君糊弄法的反复拉扯和书世界的光环加成下,他对“高深莫测”的“神之使者”易文君,是越来越信服,甚至如同驯服了。 这显然让德克斯特难以置信。 “你真的是菲尔德?”德克斯特没忍住问了一句。 但他得到的只有冷笑。 德克斯特越发莫名其妙,越发觉得世界乱七八糟、难以理解。 而如今,能够给予他一切答案的人正站在他的身前,微笑看他,于是德克斯特迅速收回目光,正色说道:“女士,你究竟是谁?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说这里只是梦,但如果是梦,这里的一切又怎么会这样逼真?为什么我能够梦到我记忆以外的东西?” 德克斯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 但易文君丝毫不慌,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只一句话就将德克斯特镇在原地: “德克斯特殿下,你知道吗,在混沌的世界里,是没有真假与时间之分的,所以你难道不想问问这位来自未来的菲尔德殿下一些关于未来的王国与未来的你的事吗?比如说他为何如此敌视你,比如说他口中的‘尤里乌斯’——德克斯特殿下,这些难道你都不想知道吗?” “什么?!” 这一刻,两位王子同时震惊出声。 “来自未来?!” “来自过去?!” 第127章 确定方向 如今, 站在这个虚假的书世界小教堂里的两位王子,一个来自“太阳”与“黑暗”都还未降临王国的过去,一个则来自与“尤里乌斯”分道扬镳的未来。 他们面面相觑, 相似的年轻容颜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双眼。 而他们在月下小教堂对峙的这一幕, 也如同一副最奇诡的构图, 令旁观者在这一瞬间似乎以最直观的方式“看”到了时间的两端! 有意思。 真的太有意思了! 一直在如何破局这件事上反复打转的易文君, 在这一刻突然抓住了一直以来的模糊念头,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构想—— 既然在这个世界里真实与虚假同时存在、过去与未来共同进行,那么她是否可以通过“预知未来”的方式改变过去, 继而改变未来? 如果她一个人单打独斗难以挣脱朔月女士圈出的坚固牢笼,那么她是否可以借助外力,借力打力?! 值得尝试! 她需要力量,需要在这个漫着无边迷雾与未知的世界里建立与扩大自己的势力。 不过,另一个问题也同时浮现。 在这个副本中, 玩家的自由活动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三天。而一到第十三天的夜晚十二点,她就会迎来剧情杀一般的结局, 瞬间死亡。 ……十三天。 想要在十三天的时间从零开始培养一个能与邪神抗衡、能够改变世界的超凡势力, 近乎痴人说梦。 所以,如今她只剩下一个选择—— 易文君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两人, 脸上笑意越深。 ——以受害者的姿态向他们坦言、向他们求助? 不不不,当然不。 她作为能够无限重生、无限探索, 并拥有无限未来的玩家, 她才是那个命中注定的救世主! 而在未来中会山河破碎的东奥雷王国高层——比如说王室, 比如说教会,比如说面前的两位王子, 他们才是真正急迫地需要她的信息与力量的人。 所以, 如果一定要有什么人恳求另一方出手相助的话, 那么这个人理所当然应该是他们,而非她易文君。 易文君想到这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哪怕重开游戏的时候自己还没有半点主意和头绪,却也早早开启了装逼模式给自己镀了一层光环。 瞧,这会儿这层光环不就能直接拿来用了吗?! 心中有了成算后,易文君的态度便越发泰然自若了。 她开口出声,让两位王子迅速回神,以未来的菲尔德与“尤里乌斯”的恩怨情仇为引子,引导着菲尔德说出未来世界的真实情况,顺便获知情报。 鉴于易文君之前塑造良好的“神秘高人”的形象,菲尔德并没有僵持太久,冷笑一声就向德克斯特说起了未来。 就如同易文君猜想的那样,这位菲尔德所在的时间线,的确是德克斯特的十年后。 而菲尔德对十年后德克斯特的憎恨,不仅仅是因为德克斯特在未来背叛了生命教会,转投战争,也不仅仅是因为德克斯特明明身为王储,但在从黑暗之灾逃生后却一心只想着搞什么“秘史研究协会”光复战争教会的荣光而不思考着如何收复国土、统一疆域。 菲尔德对德克斯特的愤怒与敌视,甚至在灾难开始之前,也就是那颗巨大太阳炸毁王都、延续了四百余年的王国走向灭亡的前一天晚上开始的! “等等?等等等等——” 这一刻,德克斯特震惊至极,立即阻止了菲尔德继续往下说。 “你刚刚……说什么?”德克斯特脸上的表情近乎空白,像是在这一刻失去了理解话语的能力,“什么‘巨大的太阳炸毁王都’?什么‘王国四分五裂走向灭亡’……你都在说什么?!” 菲尔德近乎嘲讽般地笑了一声。 于是,在他恶意而详细的解说下,德克斯特——包括一旁以高人模样划水的易文君,终于了解到了当年王都灾难的一些细节。 就像易文君从“秘史研究协会”里知道的那样,十年前的王都迎来了一颗可怕的“太阳”,炸毁了王都,随之而来的就是十天十夜的黑暗。 在这漫长得如同一生的黑暗时间里,无数可怕的事件发生了,暴力、罪恶、杀戮、掠夺、吃人、异变,等等。在这些人性的至暗时刻,整个东奥雷王国都受到了可怕的伤害,文明倒退了近百年,因此,当太阳的光重新照耀在东奥雷王国的国土上后,文明之光却并未随之而来。 紧随太阳之后的,是动荡、分裂,以及灭亡。 “不可能……这不可能!”德克斯特面色煞白,“什么‘巨大的太阳炸毁王都’?什么十天十夜的可怕黑暗?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可怕的力量?而圣主——生命圣主又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力量降临祂的人间神国?” 易文君非常理解德克斯特此刻的震惊与震撼。 如果说德克斯特第一次问“为什么”时,是情感上难以相信,那么当他第二次问“为什么”时,则是从理智与事实出发。 东奥雷王国虽然是当年奥雷帝国分裂时的战败方,是被西奥雷王国赶到东海岸这边的,但不得不说,东奥雷王国的疆域还是非常大的,特别是精心打造的王都,其面积达到了一万平方千米,甚至比现代国际化都市的留海市还要大! 而将一万平方千米的王都被瞬间摧毁,这换算成现代战争,就是往这里空投了三万万吨当量的核弹! 这哪里是什么“不可思议”? 这根本就是“绝不可能”! 在德克斯特迄今为止所了解的知识中,没有任何一种武器、任何一种力量、任何一种伤害,能够达到这种程度! “不可能?怎么不可能?”菲尔德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如果不信的话,问问你的好父亲,不就知道可不可能了吗?” “……父王?” 又是一个惊天炸雷投下。 德克斯特表情再度空白。 “这跟父王……又有什么关系?” 第128章 灾难之前 “你不知道?原来这时候的你还不知道?” 菲尔德侧脸看着德克斯特, 表情从惊讶到荒谬再到嘲笑。 但这样的嘲笑,却说不出是对德克斯特的嘲笑更多,还是对自己的嘲笑更多。 “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这时候的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那一天的你也不一定比我了解得更多,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那一天维护朱尔斯这个罪人?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你能那样毫不犹豫地断送王国的未来?!” 菲尔德怒火再度升腾, 声音越来越高, 最后化作厉声呵斥。 但德克斯特却用比菲尔德更为严厉的声音驳斥了回去。 “什么罪人?你胡说什么?!父王他一生殚精竭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国,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没有任何私心!这样的他是我毕生最为尊敬的人, 你怎么敢将他称为‘罪人’?菲尔德!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哈哈哈,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当年的你,就是以这样可笑的维护姿态挡在我和父亲的面前!”菲尔德情绪越发激动, 双眼通红,声音也如同泣血, 愤怒地揪住了德克斯特的衣领, “愚蠢!愚蠢!愚蠢!!”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解释, 你,德克斯特, 王国唯一的王储, 朱尔斯最忠心的狗!那一天的你就是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了朱尔斯那个罪人, 所以你挡在了我和父亲的面前,为朱尔斯争取到了最后的时间, 让他完成了仪式的最后一步, 让他彻彻底底地断送了王国、断送了未来、断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结果你现在来跟我说他‘没有私心’?你跟我说他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王国’?” 菲尔德的声音化作咆哮。 “德克斯特, 德克斯特!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场灾难里吗?你看过尸体成山鲜血成海,哪怕十年后都能见到尸体的骨头随着洋流被冲上岸的场景吗?你见过异变的婴儿趴在它发黑的母亲尸体上啃食人肉的那一幕吗?你见过高山陷落变成大海,人们像野兽一样在黑暗里游荡,皮肤血肉像雪一样在太阳下融化的画面吗? “你不知道,你愚蠢的、该死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你的父王朱尔斯是王国的君主,是那个高高在上统治云端的人,是那个给了你王室身份、将你从愚昧无知的乡下接到王都,给你尊严给你荣誉的大英雄、救世主!但我就是要告诉你,他朱尔斯就是个罪人!就是那个断送了一个王国的未来与数百万近千万人性命的罪人!罪人!!” 在这样的重磅消息下,在菲尔德情绪激烈又声声泣血的控诉下,德克斯特茫然呆立原地,几乎遗忘了自己思考的能力。 而一边旁听的易文君,也是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原来德克斯特口中的“父王”真的指的是朱尔斯? 而且德克斯特竟然出身不明,是朱尔斯从乡下接回来的孩子?难道是私生子? 以德克斯特这样的出身都能当上王储,看来朱尔斯要么是膝下无子,要么是对王国的掌控力很高能够力排众议,或者干脆二者兼具。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现在这个事件的重点是——仪式? 那颗“太阳”,竟然是朱尔斯弄出的仪式? 这件事竟然还能跟朱尔斯扯上关系? 趁着这所有人都心神激荡的时刻,易文君迅速将自己脑中有关朱尔斯的记忆捋了一遍。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朱尔斯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他有着一颗如同机械般冰冷的心。 在邪神的新娘这个副本的最后一周目里,易文君曾经在记忆回廊中阅览过他的记忆,知道朱尔斯在得知自己并非胡克二世的孩子后,为了保证他王子的身份与地位,不惜亲手杀害了王后与她的侍女,将这个秘密永久埋葬。 而在第一周目中,易文君知道朱尔斯还曾经邀请过宫廷礼仪师克里斯汀,向她卖萌卖惨,试图激发起这位宫廷礼仪师的慈爱母性,为他向莫城伯爵说好话、传递消息,稳住当时风雨飘摇的东奥雷王国。 而在更早之前,在歌姬副本中,朱尔斯明知安洁莉卡才是真正的公主,却还色安洁莉卡让安洁莉卡为他而战,之后他还试图引诱萝茜公主,利用萝茜公主的身份稳固自己的地位……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这小子机关算计难敌天命,谋划的事件屡屡撞上“意外”,屡屡失败,简直就像是个搞笑役,空有阴谋罢了,根本不配成为一国君主。 但是想想他撞到的“铁板”们吧! 那个挣脱朱尔斯控制的安洁莉卡,是有着不可思议的灵魂力量,将整个王都的人心都操控在手中,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舍弃肉身登神的音乐与戏剧之神。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36节 而引诱策反了萝茜公主的,则是活了七十多年、以邪神圣徒身份瞒天过海成为国王,又花了四十多年辛苦布局,无声蚕食甚至凿穿了生命教会地基的胡克二世。如果不是安洁莉卡杀死了他,现在的王国和教会可说不准是什么模样。 至于最后的“克里斯汀”就更别说了,那可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海妖,被称作“灾厄女王”的比阿特丽丝! 被这些可怕的人物击败和利用,这件事的本身难道不正代表着朱尔斯的可怕与能力吗? 如果朱尔斯只是个喽啰型的人物,他甚至都走不到这些人的面前,更不可能击败路西恩这样的家伙,成为国王……等等,最后一点或许存疑,毕竟东奥雷王国一直存在着国王诅咒,路西恩或许是在竞争国王之位的最后时刻改变主意、惜命退出了也说不定。 总之,朱尔斯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就连玩家易文君在辱骂这个男人辣鸡且不要脸的时候,都不会否认对方的能力与实力。 所以,在确定了朱尔斯是个非常清醒、非常可怕,懂得利用自己的任何优势,并且非常冷酷狠毒的人物后,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也随之浮现: 如果真的像菲尔德说的那样,朱尔斯真的是那个开启仪式引来“太阳”、造成王都毁灭和近千万人死亡的罪魁祸首,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能从这样的行为里获得什么好处? 或者说,是什么样的好处,才能让作为一国之主的朱尔斯放弃他辛苦多年谋划来的身份地位、他的疆域国土,以及他数千万的国民? 或许在弄明白这一点后,就能解开王都落下的“太阳”之谜了! 迅速理清了事件、逻辑与人物后,为了迅速获得消息,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德克斯特回过神后问出那个世纪难题——生命圣主跑哪儿去了?易文君迅速开口接过话题,引导着菲尔德继续说了下去。 于是,在菲尔德情绪激动的叙说下,易文君慢慢了解到这起事件的另一个角度。 原来,那颗“太阳”准确落下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而就在它落下的两小时前,也就是晚上十点的时候,路西恩大公就派手下找到了菲尔德,告诉他王都里很可能要发生一场可怕的灾难,让菲尔德立即跟下属离开王都回到西境! 当时的菲尔德脱口而出:“那父亲呢?” 下属苦涩诉说:“大公正在宫中……试图制止这一场灾难的发生……” “父亲还在这里,我怎么能独自离开?!”菲尔德顿时色变,“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灾难的地点会在王宫?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去王宫让父亲亲口跟我说!” 菲尔德对外表现一直十分顽劣,当他表示自己要抗拒路西恩大公的命令,一意孤行冲去王宫这个险地时,下属相信菲尔德绝不仅仅是吓唬他,而是真的会这样做的。 于是在这样的威胁下,下属不得不向菲尔德托出实情。 只可惜下属知道的也不多,他只知道,不久前,路西恩大公在自己的书房内接待了一位神秘人物,而就在神秘人物进入书房的十分钟后,路西恩大公就脸色沉沉地走出,并且下属敏锐注意到,明明神秘人没有从正门离开,但对方就是从书房凭空消失不见了! 之后,路西恩大公立即驱散了府邸内的仆人们,让大家立即离开王都,有多远走多远,然后就秘密将自己的重要信物——代表着他个人最高荣誉的西境领主的徽章,交给了他最信任的手下,让下属转交给菲尔德,并立即带菲尔德回到西境。 而至于路西恩大公自己,则带上了他的老伙计,一柄陪伴他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剑,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王宫。 ——危险即将降临。 在这个风雨欲来的夜晚,所有人都生出了这样的预感。 但直到那颗“太阳”降临之前,人们所能预知的最大危险,也不过是某个大公或公爵的谋朝篡位,以及东境线上那些如野草般顽固的起义军罢了。 谁能知道所谓的“灾难”和“危险”,竟如此可怕,可怕到能够摧毁一座巨大城市,杀死近千万的人们,最后令整个东奥雷王国四分五裂呢? 菲尔德预想不到。 那个下属也预想不到。 于是菲尔德自认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坚决不肯离开,坚持要去往王宫、与路西恩大公共同面对最后的危险。 下属虽然来之前就得到了路西恩大公的反复叮嘱,知道自己有着一定要将菲尔德带回西境的任务,可到底菲尔德才是真正的主人,当菲尔德一意孤行时,他只能退让、只能带着菲尔德主动向着王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两人向着王宫长驱直入,看到沿路上躺着无数王宫守卫的尸体,四周则是无数被吓傻的侍者。 两人心中狐疑,想要上前问话,但那些侍者就像是吓疯了一样,看到人就疯狂大叫着狂奔离开。 到了这时,两人几乎忍不住心中的发虚,因为从地上那些死去的王宫侍卫们的伤口上来看,下手的赫然是他们的父亲与主人,路西恩大公! ——难道说路西恩大公终于忍受不了他的兄弟朱尔斯,想要篡夺王位了? 但这明明不合逻辑,毕竟谁造反是一人一剑单枪匹马直闯王宫的? 这件事,一定另有缘由! 抱着这样的困惑,菲尔德与下属拉住了两匹活着的狮鹫,骑着狮鹫直奔天空,最后终于在国王居住的第十殿前,终于看到了路西恩与朱尔斯的身影。 远远的,天空的两人就看到宫殿前的平台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祭台,而他们的国王朱尔斯,正神色冷肃地保护着祭台,与路西恩高声争辩着两人听不懂的话。 而在祭台之外,无数穿着近卫团制服的人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腥臭的血液冲天而起。 不过,在第十殿的平台上死去的近卫团们死法微妙极了,并不同于王宫大门处那些被路西恩大公一剑毙命的侍卫们,而是一种让菲尔德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偏偏由衷感到奇怪的死法……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妙与怪异。 只可惜,当时的两人来不及思考打量更多,便紧张降落在平台外,准备去到路西恩大公的身边,弄清楚这一切,或者听从路西恩大公的命令,直接不管不顾地破坏祭台! 但就在这时,一个人拦住了他们。 同时也拦住了他们最后一次、也是最有可能的一次挽救这个岌岌可危的王国的机会。 “而那个人,就是你。” 菲尔德唇角扭曲着古怪而尖锐的笑意。 “那个盲目相信着朱尔斯这个罪人,为他毁灭王国、毁灭千万人的生命荡平最后障碍的人,就是你——德克斯特!” 第129章 索然无味 那是最后一个挽救东奥雷王国的机会。 这十年来, 菲尔德一直这样坚信着—— 如果当时的德克斯特没有挡在他们的身前,如果他的动作再快一点、能力再强一点,如果他从未怨天尤人荒废过时光, 如果他用心开发过自己的使徒能力, 如果……如果早知道这一天, 如果世上真的有“如果”, 那么他就能够救下他的父亲,救下那个以一人之力试图救王国于将倾的英雄! 但世上没有如果。 过去的事不会重来,倒下的王国难以起复。 这么多年来, 菲尔德一直记得朱尔斯砍下他父亲头颅的那一刻,记得朱尔斯因全力出剑而狰狞的脸,记得从那一缕从祭台飞溅至自己脸颊的滚烫鲜血。 他还记得德克斯特挡在他面前时令人作呕的歉疚的脸,记得当刺目的“太阳”撕裂夜空,坠向大地时德克斯特塞给他的一枚戒指。 在那之后, 菲尔德因直视“太阳”而失明了整整一个月。 而在那一个月里,菲尔德是靠着德克斯特留给他的这枚戒指才活下来的, 并且也是正是因为这枚戒指, 他才没有死在那颗巨大的“太阳”下。 换而言之,菲尔德是靠着德克斯特的怜悯才活到今天。 但他永远不会感激他。 永远不会! 这一刻, 来自菲尔德悲愤的控诉,佐以熟悉而详尽的细节, 最终化作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在他脑中掀起真相的滔天巨浪, 瞬间摧毁了德克斯特的心理防线,淹没了他的理智。 德克斯特脑中一片空白, 几乎难以思考下去, 一边说着“这不可能”, 一边却不敢与菲尔德对峙,仓皇而逃。 菲尔德冷笑一声,同样在悲愤交加的情绪驱使下转身离开教堂。 小小的教堂重归宁静。 易文君抬头看着大开的教堂大门,看着不动声色的如水月色,轻叹一声。 她转过身来,望着被教堂供奉的无悲无喜的生命圣主的神像,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轻语: “生命之主……” “你究竟去哪儿了?” 今夜无人入眠。 易文君懒得再回那个火柴盒一样的宿舍,直接锁了门,在小教堂内的书桌前坐下,准备凑合着过一夜算了,还能趁机翻翻书,好获得一些基础的消息,比如说生命教会的圣典,训练营教材的进阶读本。 不得不说,在刚刚菲尔德那个可悲故事的映衬下,生命教会这厚厚一本热情洋溢歌功颂德的马屁,真是令讽刺之意几乎化作实质,而那一句句晦涩拗口的对生命之主的赞颂,也变得像是小品一样惹人发笑。 易文君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页,本以为会一夜无眠的她竟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而在桌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过,将厚厚的生命圣典翻来翻去,最后停留在易文君最后看到的那一页上。 [……圣主是我们唯一的主,祂赐予我们生命,赐予我们血肉,赐予我们繁衍生息的力量,赐予我们沟通世界的语言……] [……祂从第三纪末的灭世之灾中拯救了我们,并与我们立下永恒的誓约……] [祂起誓,于是我们也与祂起誓——从今往后,我们与主同在,我们与主永在,我们与主无处不在……] 第二天一早,易文君就迷迷糊糊惊醒了。 她不知道自己昨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经过一晚上的腰酸背痛后,全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由于易文君有教官开小灶,身上已经没有了学习任务,只剩下最后的“惩罚”任务,那就是打扫小教堂。 可小教堂既不大也不脏,哪里用得着天天打扫,于是易文君转了两圈就离开了,准备进行今天的任务:找伊安,或者找共助会。 路上,课间,易文君闲逛时偶遇了某个面容亲切的学长,并且对方非常自来熟地上来就跟她热情攀谈起来。 易文君心中有些糊涂,正想着这是不是杰西卡的“老熟人”时,面前这位学长却话题一转,道:“学妹,听说你昨天晚上一直在打扫甚至没有回宿舍?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易文君心中蓦然一动,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么说来……学长,我好像对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学长微讶,然后爽朗笑了起来:“当然,我们当然见过,我跟你住在同一宿舍,就在三楼,你搬来宿舍的第一天还是我帮你搬的箱子,学妹你忘了?” “哦——原来是这样!”易文君若有所思,总算明白自己第一周目从旧宿舍搬走时,那道从三楼投来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了。 那么,接下来要探明的,就是这个家伙的身份了—— 究竟是他个人对杰西卡另有目的,代表着某一方的势力? 易文君歉意看着这位学长,道:“实在很抱歉,学长,我真是太惭愧了,明明你曾经帮助过我,但我却完全没有认出你……抱歉,我真的非常抱歉,我其实不太记得人的脸,所以才会这样……但是,这不是我推卸责任的理由,学长,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吧!请不要再说帮助我的事了,请给我一个帮助你回报你的机会吧!” 每次在说好听话的时候,不管易文君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嘴上总是能说得特别真挚,特别诚恳,特别动人。 于是面前的学长也很快在易文君的注视下红了脸,原本清爽的笑容都变得窘迫起来,目光游移间,说话的声音竟也有些结巴:“那个……也,也不用……”他吞吞吐吐,像是很不好意思一样,“其实那一天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像学妹你这样出色的人其实根本不用我帮助也行的吧……所以我也没什么能让你帮忙的……” 易文君眉头一皱,越发觉得这个学长的推脱很不正常: 一个美女主动说要帮你忙,你竟然顾左右而言他,一副想要拒绝的样子? 这合理吗?? 一定有鬼! “学长,你这样说就让我更不好意思了。”易文君的表情收发自如,蹙眉的模样颇有楚楚动人之意,“你这样热情地帮助了我,完全不计回报,哪怕我连你的样子都忘记了也毫不计较,像你这样热心肠的好人世上已经不多了…… “不瞒学长你说,其实我出身教会的孤儿院,从小无亲无故,也没什么朋友……学长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这样热情的好人,哪怕这样的热心对你而言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的意义却非常重大——学长,请让我帮助你、回报你吧!否则我此后一生都良心难安的!” 易文君的表情越发诚挚动人,对面学长的表情也越发惊愕动容。与此同时,不知为何,学长的脸上还有一层浅浅的红晕浮出。 “既然……既然学妹你都这样说了……”话已至此,学长再不好意思拒绝,轻咳一声,说道,“那你现在有时间来帮我布置一下迎新晚会吗?” “迎新晚会?”易文君茫然间,感到自己好像听过这玩意儿,又好像没听过。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37节 学长浅浅一笑:“对,就是十天后晚上的迎新晚会。这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的习俗,是为了欢迎你们来到这个训练营而举办的晚会,在这个晚会上我们可以做很多有意思的活动,特别是今年的晚会主题是篝火晚会和真心话大冒险,就在那边的小树林!相信我,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他说着,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我们本来是要瞒着你们的,但是既然学妹你都这么说了……那,那不麻烦的话,你来帮我们布置一下,怎么样?我觉得像学妹你这样聪明的人,一定能够提出很多好点子,也一定能够帮到大家!” “十天后的篝火晚会活动,还有……小树林……” 听到这些关键词,易文君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第一周目结束的那天晚上,菲尔德和德克斯特邀请她去的晚会吗? 原来就是这个?! 易文君眼睛一亮,没想到有此意外之喜:“当然不麻烦!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易文君化被动为主动,催促着这个学长赶快去往迎新晚会的布置现场。 而远远的,在易文君与这位学长靠近小树林深处的秘密晚会、正要逐渐揭开第一周目未解开的谜团时,一个人远远瞧见了他们,惊讶出声:“乔斯你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了?你明明昨天才跟我说你想追——唔唔唔!” 学长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捂住这家伙的嘴,向易文君一边赔笑一边把手里的家伙拖向小树林深处。 “对不起对不起,学妹,你先四处看看,我跟他有一点小问题要沟通一下,马上回来!” 接下来,在易文君的目送下,这位名为乔斯的学长拖着他的同伴,在小树林深处压低声音,面色通红且气急败坏地讨论了起来。 微风扬起,在[完美世界]的加持下,易文君轻而易举地听到了小树林深处两人的低声讨论: “……丹,答应我,接下来不要在杰西卡面前说这件事好吗?我还没来得及向她表白!” “什么?还没表白人就拐来了?这么厉害?怎么做到的?快教我快教我!”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丹,在接下来请你对这件事保持沉默,或者干脆闭嘴,好吗?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其它的事就算了,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不要拖我后腿,可以吗?” “没问题!瞧你说的,我什么时候拖你后腿了?” “……你最好是。” 易文君默默听着飘至耳畔的低语,默默将这个迎新晚会的会场场地收入眼中,原本新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就这? 就这啊?! 第130章 哑口无言 在心中盘算思考了千百遍的阴谋前奏, 最后化作了通俗的校园恋爱喜剧。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差点转身就走。 但还好,微薄的敬业精神和她做下的承诺, 让她最终停下脚步:事已至此, 来都来了, 那好歹搞完这一天再找借口走人吧? 这样想着, 易文君暗暗叹了口气,安下心来,在那位乔斯学长的带领和介绍下, 走入这座树林深处的小营地。 从乔斯学长口中得知,这里原本是一座废弃的营地,平时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单纯地摆在这里,但就在今年组织这次的迎新晚会时, 有人抱怨往届的迎新晚会都没什么意思,无聊得很, 并提议这一届的迎新晚会搞点好玩的, 务必让新人们大开眼界! 于是大家一拍脑袋,想起了这座营地, 确定一个“篝火晚会”的主题后,便风风火火地开始翻新。 现在, 布置这片场地的人大致有两个任务, 一个是翻新和维护这座营地, 让它能够被人正常使用,另一个则是想出些有意思的新点子和新游戏, 让大家不至于在回首往昔、回忆自己的训练营时光时, 找不到半点惊喜的记忆。 一位大龄学长有些伤感地对易文君和乔斯说道:“虽然是命运让我们一群人在这里相会, 但我们就像是从同一起点出发的小船,虽然大家都是随波逐流,可每一道细微的水流都会让我们渐行渐远,在短暂的交集后,驶向不同的方向,从此再没有相见的机会……” 乔斯乘着这位大龄学长哀怨自语的时候,向易文君小声解释。 原来,这是一位学了三年都没能成为使徒的学长,而今年则是对方最后一年留在训练营内。如果在这最后一年里,这位大龄学长依然无法觉醒天赋,那么他就会失去最后的机会,被训练营直接赶走。 易文君了然点头:同级生都毕业了,只有自己一年年留级,难怪会生出这样的感慨呢。 对面,大龄学长说着说着,一拍脑袋,终于回神:“哈,瞧我,都说了些什么……算了算了,别放在心上,别想太多,就当我刚刚都是在自言自语,学妹,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好好享受生活吧!” 这句话倒是真的。 既然生活惨也是过好也是过,那还是往好处过吧! 就这样,易文君在一个上午的布置中,把这座营地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对附近的布置和地形以及即将设下的节目,都暗记于心,准备用在十天后的迎新晚会上——她倒要看看这个屡次冒出来刷存在感的晚会,到底会发生什么! 上午的忙碌很快结束,之后,易文君在跟乔斯学长离开的路上,便暗暗琢磨起了怎么提明天不来的事。 不过,让易文君稍感心虚的是,这位乔斯学长似乎对明天易文君还来帮忙的事非常期待,一路上跟她有说有笑的,漂亮的黑色眼瞳熠熠生辉,简直像是在发光! 易文君越发心虚,简直开始头皮发麻,以至于直到两人即将分别时,她才终于酝酿完毕,将“抱歉学长,我明天可能不能去了”这句简单的话说出口。 这一瞬间,乔斯脸上喜悦的表情还未褪尽,眼中就浮出了愕然与无措。 他有些局促,有些茫然,还有些焦急,在片刻哑然过后,急急追问道:“是吗?可是——为什么?杰西卡,难道营地里有人欺负你吗?” 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么心虚也要面对。于是易文君硬着头皮,说道:“不,不是这个理由。” “那是什么理由?” “是因为——” 没等易文君将后续的话语说完,一个惊诧的声音就从二人背后响起: “杰西卡?还有……这位学长?你们怎么在这里?” 易文君循声望去,惊讶发现这个出声的人竟然是德克斯特! 此刻,德克斯特正从道路的另一头走来,那灿烂的阳光落在他灿烂的金发上,伴随着他如沐春风的微笑,流淌出近乎神圣的光,令人几乎屏息。 而与此同时,易文君敏锐注意到,几乎就在德克斯特出现的瞬间,乔斯的黑色眼瞳便猛地一缩,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抬起的手有瞬间像是防备,但又很快放下。 “杰西卡,你认识……他?”乔斯看向了易文君。 易文君心道:我何止认识,我还曾经当过他大姐头,现在正准备当神棍忽悠他呢! 不过按理来说,这时候的德克斯特和杰西卡的确该不认识才对吧? 这样想着,易文君刚要回答,但走到近前的德克斯特却抢先一步,微笑接过话头,道:“怎么会不认识呢?事实上,我今天一直在考虑晚上的宫廷晚宴,准备邀请杰西卡当我的女伴,不过奇怪的是我找了一上午都没有见到杰西卡,却原来是在这里?啊!对了,抱歉这位学长,忘了做自我介绍,我是德克斯特,很高兴认识你,请问你是?” 易文君诧异看向德克斯特,觉得这家伙的这段话说得实在古怪,竟摆出一副两人很熟交情很深的模样,甚至还说准备邀请她成为今晚宫廷晚宴的女伴? 这段话放出去,谁听了不觉得两人有一腿啊? “我……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而已……”乔斯学长勉强笑着,深深看向了易文君,“杰西卡,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此时此刻,易文君福至心灵,感到自己面前似乎蹦出了具现化的游戏选项—— [a.否认,并向乔斯学长解释清楚这件事(此选项将开启乔斯学长攻略线)] [b.承认,并以此为理由拒绝明天的活动(此选项将开启德克斯特攻略线)] 易文君在两个选项中衡量一下,迅速做下决定: “是的学长,很抱歉,就是因为今晚的事所以我明天才……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跟你说这件事的。”易文君脸上满是歉意。 乔斯学长很快收拾好了脸色,若无其事地摆手笑道:“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岔了,这怎么能怪学妹你呢?” 注意到乔斯学长的称呼从稍显亲近雀跃的“杰西卡”变成了“学妹”,易文君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无疑是松了口气的。 “对了,还有明天的活动我也——” “没关系,我都明白,我会跟大家解释清楚的。”乔斯学长笑容依然爽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易文君,“学妹,你不用太在意这件事。其实筹备这个活动本来就不是你的任务,是我强行拉你来的,而现在你既然有了自己的事要做,那么离开也是理所当然……放宽心,别想太多。” 乔斯的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甚至还将责任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以至于一旁原本对乔斯有些警惕的德克斯特,都忍不住对乔斯稍稍放缓了面色。 而也正是直到这一刻,易文君蓦然一怔,终于正视起了面前这个似乎只是普通帅哥的乔斯学长。 “这个乔斯,似乎没有表面上看的这样简单?” 易文君心下暗想。 “也对,能被游戏机列为攻略对象的人,好像都有点问题……” 从王国王储德克斯特,到大公之子菲尔德;从平平无奇的学长乔斯,到懦弱的圣父伊安。这副本可真不愧1500恋爱币的价格,内容实在丰富,每一个路线每一个选择每一个攻略对象都能给玩家“意外之喜”…… 暗暗吐槽了这副本后,易文君心念一动,道:“那学长,以后我还能去找你吗?其实我只是明天没有时间而已,如果是后天,或者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都可以帮你的!” 既然这条攻略线也不简单,那有机会的话当然也要开一下试试,看里头究竟藏着什么剧情。 德克斯特好奇看着两人,但礼貌地没有开口发问。 乔斯自始至终都没有太过关注德克斯特,只看着易文君,向她微微笑着,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瞳里似乎曾经泛起过波澜,但在无声的时刻,却又已经平复了下去。 “麻烦学妹一次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怎么能在接下来继续麻烦你呢?”乔斯学长微笑说着,虽然委婉,但的确是拒绝之意。 易文君眉头轻蹙,暗暗思考:看来刚刚的选择非常关键,只要选择了一个人,另一个人就会彻底离开。 可为什么? 这个游戏是非常开放的世界观,绝不至于死板到不能同时开启恋爱线的程度,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一幕,一定还有着更深的理由。 难道是两人有仇? 狐疑中,易文君露出遗憾表情,最后一次向这位奇怪的学长表达了歉意后,便与德克斯特转身离开,准备跟这家伙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好好谈谈。 而在易文君走后、在易文君与乔斯双方都从对方视线中彻底消失后,她的天赋能力[完美世界]却告诉她,那位奇怪的乔斯学长竟依然站在原地,久久停留。 微风再次轻拂,易文君听到了他的低声自语。 “德克斯特……”乔斯的声音微妙,意味深长,“德克斯特啊……” 这一刻,哪怕易文君明知两人已经相距了太远的距离,却依然忍不住回头看向乔斯的方向。 “奇怪……” “怎么了?杰西卡?”德克斯特敏锐发问。 易文君骤然回神:“不,没什么。”她迅速回到当下,看向身旁的德克斯特,故作不解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还有刚才在乔斯学长面前的时候,同学为什么你要那样说?” 有一瞬间,德克斯特的脸上闪过窘迫与慌乱,就像是每一个被骤然揭破心事的少男少女。 但很快的,他镇定下来,向易文君露出微笑:“我们昨天才见过的,杰西卡,你忘了吗?” 易文君仔细打量了德克斯特两眼,故作恍然:“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昨天那个帮我捡起信件的好心人!非常感谢你,不过我记得当时我们应该没有互通姓名吧?你怎么知道我叫杰西卡?” 德克斯特从容不迫道:“是的,我的确不知道,但是凯特先生——就是特级学员们的老师,他在昨天听说,黄绶带的某个训练营里出现了不得了的天才,还说这位天才本该立即被推荐到他面前,但这位天才却因为曾经逃课而主动要求反省自身,现在正领了清扫任务在打扫中……凯特先生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所以他让我来找一找那位天才。” 易文君恍然大悟:“所以你才知道了我?”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德克斯特蓦然露出了笑容。 他笑了起来,那像是面具一样固定在他脸上的温柔亲切从他脸上褪下,露出了少年的雀跃与兴奋,如大海一样漂亮的眼瞳含笑看着易文君,声音轻快。 “是的,所以我知道了你!”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38节 有那么一瞬间,就连易文君都忍不住被这少年意气风发的开心笑容晃了下眼,就像是看到一段人生中最璀璨飞扬的那一部分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绽放光华,令旁观的人都忍不住为之怦然心动。 但易文君很快定神,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原来是这样,所以刚刚在乔斯学长面前,你是看到了我的为难,才刻意那样说,好为我解围的吗?看来你真的是个好心人……” “不对!不是这样的!” 出乎意料的是,德克斯特竟正色打断,否定了易文君的猜测。 易文君诧异道:“那你是——” 德克斯特微微抬高了音调:“这不是借口,也不是为了解围而刻意说出的谎言……杰西卡,我——我是真心想要邀请你成为我今晚晚宴上的女伴!” 德克斯特说着,脸上的故作镇定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 他露出了少年特有的害羞与青涩,慌张与无措,“所以……所以杰西卡……”他的声音有些显而易见的忐忑不安,“你可以给我这个邀请你的机会吗?” 这一刻,易文君哑口无言。 第131章 直女不解 最后, 或许是因为这个少年满含期盼的目光太过耀眼,又或许是因为这不断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晚宴实在可疑,易文君在稍稍沉默后, 到底还是点头应下, 答应了这一次的邀约。 这一瞬间, 易文君看到对面的德克斯特脸上露出开心笑容, 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整个人都被这个小小的回答点亮了。 而当他强压着雀跃,跟易文君约定好下午出发的时间后, 易文君看着他开心离开的背影,心中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游戏可真是的……” 明明这些人不过是npc而已,怎么自己想要拒绝时还会有良心的刺痛感呢? 明明她在现实时把门板拍别人脸上都不会感到愧疚的。 易文君想了想,觉得这应该还是因为这些攻略对象都太漂亮了—— 无论是小王子般金发碧眼的德克斯特和菲尔德,还是黑发黑眼看似平平无奇的乔斯学长, 又或者是那个习惯性缩着肩膀的受气包伊安,他们其实都有一张高于平均水平线的脸, 是当之无愧的帅哥。 这种在现实中极少出现的大帅哥们, 如今却全心全意地用目光追随你的背影,因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而轻易牵动心神。你让他笑他便笑, 你让他哭他便哭,你就是他世界的唯一, 是唯一能够刺穿他心脏的利刃……噫!难道这就是这个游戏机的险恶阴谋? 难道这游戏机就是想要通过这种潜移默化, 让她因贪恋男色而自傲自大, 甚至为之失去锐意进取之心? “呵!痴人说梦!” 她,纯爱战士易文君, 才不会中这种用心险恶的美男计呢! 于是, 在易文君深刻的反思下, 一天时间飞快过去。 下午四点。 易文君准时来到与德克斯特约定的地点。 她没有迟到,也没有说什么“明明晚宴八点开始为什么四点就要来”之类的话,毕竟她非常清楚,在踏入宫廷晚宴这种“上流社会的社交场所”前,人们往往会有大量前期的准备工作要做,从衣服到首饰到头发,全都需要打理得一丝不苟,否则就会被认为“不合礼仪”,严重点甚至会被直接赶出王宫。 ——感谢歌姬副本里那位絮絮叨叨的宫廷礼仪师。 也正是托她的福,易文君这位从小到大靠勤工俭学养活自己的土老帽,才能知道原来人的装逼方式竟然有这么多途径、竟然还能搞得这么迂回婉转。 好活!记下了,以后装给别人看! 而至于晚宴要求的妆容与礼服怎么来——这还要问吗?当然是由邀请人负责啦! 如果德克斯特在查明杰西卡的背景、后又向她发出邀请时,仍然没想到自己需要负责对方的妆容和服饰的话,那么这小子这个王储也未免当得太失败了,还是早早踢出“可攻略对象”的行列吧! 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很快的,易文君到达了约定地点。 然而,当易文君渐行渐近时,她发现约定地点处已经早早等了一个人,并且这个人竟不是与她约定好的德克斯特,而是菲尔德! “……咦?” 下意识的,易文君脚步一顿,环视四周。 前方,菲尔德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平静开口道:“不用看了,德克斯特被我叫人绊住了,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到。” 易文君“哦”了一声:“所以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似乎是被易文君过于平静的态度激怒了。 菲尔德蓦地转过身来,那双动人心魄的碧色眼睛直视易文君,隐约间眼眶似乎还有些发红。 “为什么是他?”菲尔德低吼,脸上充满了不甘不忿,以及像是被踢了一脚的小狗般湿漉漉的失望,“是谁都好,是谁都可以,但为什么是德克斯特?为什么偏偏是德克斯特?就连你也觉得他比我更优秀是吗?哪怕……哪怕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易文君再度哑然,看着菲尔德那双像可怜小狗一样强做凶狠的眼睛,心里把这游戏副本的恋爱线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都啥啥啥啊?! 不要三角恋!不要修罗场! 纯爱战士拒绝复杂的恋爱线……呸!好险,差点被这破游戏带跑了。 重来一遍——p社玩家只需要杀杀杀,不需要恋爱线! 而且现在是谈恋爱的时候吗?! 易文君忍耐地捏了捏眉心,强行理清了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件,并再次正视了自己如今正是东奥雷王国小说界未来的希望、震动生命教会训练营的小天才、令王储德克斯特一见钟情的女人,以及大公之子菲尔德的多年笔友……行了,够了,buff叠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她抬眼看向菲尔德,平淡的声音冷酷响起:“我或许猜到了些什么,菲尔德,我相信在你的人生路上,应该有许多人都将你与德克斯特比较过,甚至德克斯特的优秀表现,也曾一度是你自暴自弃理由之一……但我必须要申明的是,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我从来没有将你们两人比较过,因为你们两人对我来说都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所以我也不觉得我需要为别人的看法或是为你的猜测与心情负上任何责任。因此,比起质问我‘为什么选择德克斯特’这种可笑问题,我觉得你或许更应该为了你的迁怒而向我道歉——这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易文君的话语毫无共情,毫无半分对菲尔德的怜悯,有的只是冷酷的理性与不近人情。 而这也是易文君想要达到的效果:理智劝退。 想要跟一个人谈恋爱的大前提,是这个人得有心。如果一个人性格冷酷,如同一颗冷冰冰的石头一样,对旁人的悲惨与境遇没有半分出自人性或人道主义的同情怜悯,那么这个人不论男女,都是绝不适合谈恋爱的。 易文君从来不相信什么“用热情焐化一颗冷酷的心,让他哪怕辜负全世界也要为你动心为你痴狂”的话术——有这闲工夫,她博士学位都考出来了。 更何况从理智上来说,一颗石头哪怕短暂地被融化为岩浆,但除非它一直受热,否则它最终的归宿仍然是岩浆岩。 而人心能够一直发热吗?对一颗石头的爱与热情能够一直存在吗? 显然不能。 如果人心真的有这样强大的热情,能够一直发热,那这人干点什么不好?指不定二向箔都研究出来了呢! 所以,易文君一直觉得,除非有人是自虐狂、就是享受这种被人无视被人践踏的快感,否则正常人怎么可能找个石头谈恋爱? 易文君不是自虐狂,而她相信这会儿还养尊处优的大公之子菲尔德也同样不是。 因此她这番除了“真”之外既不“善”也不“美”的冷冰冰的发言,绝对足以劝退菲尔德这年幼无知的小子! 但是,令易文君绝没想到的效果发生了—— 只见对面,菲尔德先是一呆,而后看易文君的目光慢慢化作迷茫,眼底似乎还怀着不确定的期盼:“你说……你说我跟德克斯特……都是一样的?” 易文君眉头一皱,强调道:“我的意思是,你与德克斯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陌生人。” 这件事必须要说明白了,可不能让菲尔德偷换逻辑! 菲尔德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倒是他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和软了下去,显得有点可怜巴巴了:“那你……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德克斯特的邀请?” 易文君有些烦躁,感到事情似乎微妙地脱离控制,但还是理智地解释道:“因为他诚心诚意地邀请了我,所以我就答应了他。” “就这样吗?”菲尔德小心翼翼。 “当然就这样!” 这一瞬间,菲尔德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灿烂笑容,像是雨过天晴。 他环胸昂头,声音雀跃,有些臭屁地说道:“哈!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谁都会被德克斯特那家伙的面具蒙蔽,但唯有拉梅尔你不会!” “……等等?” 菲尔德开心道:“所以拉梅尔你的意思是,我跟德克斯特那家伙是一样的,如果今天邀请你的人是我,你也一样会答应,对吗?” 易文君皱眉:“从逻辑上来说是这样的……” “我明白了!”菲尔德笑了一声,开开心心跑出两步后,又跑回来,向易文君郑重说道,“这一次是德克斯特抢先了,但下一次——下一次,我绝不会输给他!你等着看吧!” 易文君:“……” 菲尔德来时风雨交加,去时雨过天晴。 易文君看着这小子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行吧……我也明白了。” 是的,易文君也总算是明白了。 别看菲尔德这小子的表面属性是嘴坏心善不服兄弟的傲娇少年,但原来他的真正属性其实是受虐狂啊! 第132章 跟踪偷听 复杂微妙的心情中, 没一会儿,德克斯特也终于赶到了约定地点。 “抱歉抱歉,杰西卡, 实在抱歉, 我来晚了。”德克斯特满头大汗, 一脸歉意, “刚刚在路上时有人突然将油漆碰倒,泼了一地,我不得不换了一条路……没让你久等吧?” 易文君心情微妙:“……没有。” 易文君倒是没想到, 菲尔德这看起来直肠子的小子原来还有点聪明的小心思? 说是要绊人,但能做得这么不动声色如同意外的人还是很少见的,甚至菲尔德就连时间都卡得挺准,确保自己在德克斯特到来之前准时消失……这样看来,这家伙不是挺有能力的吗? 那他这些年都在纠结些啥?怎么还把自己搞出这样一个顽劣名声? 易文君想了想, 觉得这应该就属于菲尔德恋爱线的内容了,于是将它果断放下。 接下来, 易文君随着德克斯特离开训练营, 登上马车,直奔王宫, 在经过一系列复杂且耗时长的“灰姑娘之魔法易容术”后,易文君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了德克斯特面前, 并非理所当然地令后者看呆了眼。 “天哪, 杰西卡, 你今天真美!” 德克斯特脱口而出,后又飞快回神, 脸上有些发红地解释道:“抱歉, 请不要误会, 我不是说你平时不好看的意思……不,我其实不是在点评你的容貌,我完全没有冒犯的意思……” 易文君怜悯看了这结结巴巴的小伙子一眼:唉,好好的一个王储,结果被朔月女士的降智光环笼罩了,这不,傻了吧。 易文君也是没有想到,作为邪神的朔月女士,在黄金之书上写下的竟然是个玛丽苏的校园万人迷恋爱故事,瞧,当“杰西卡”的降智光环一开,根本就无人可挡! 不但大公之子菲尔德秒变舔狗受虐狂,就连理智克制的王储德克斯特都如此色令智昏……朔月女士,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易文君心中唏嘘不已。 她不忍心真世界里一好好的事业小伙被朔月女士拿来谈恋爱,还露出这样会令真世界的德克斯特社死的表情,易文君难得大发善心,主动为其解围:“我明白你的意思,德克斯特。好了,时间快到了,我们赶快去宴会场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39节 德克斯特这才松了口气,露出难得腼腆的笑,向易文君伸出手,目光无声期待。 这一刻,哪怕易文君明知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幻梦、明知这都是被朔月女士塑造赋予的吸引力,但当柔和的夕阳与灯光共同闪耀,当德克斯特在金碧辉煌衣香鬓影的宴会场中向她微笑伸手时,他真的非常帅气。 ……帅到足以收录cg。 易文君微笑着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任由德克斯特将她领入那个浮华光鲜、物欲横流,像黄金一样灿烂也像黄金一样冷酷的世界。 宴会上人们灿烂的欢笑,觥筹交错间悠扬的乐曲,还有宴会后大家热情的舞蹈,暧昧目光的交缠,男女之间的你进我退…… 这一刻,这个世界在易文君面前呈现出了最美好的样子。 就好像那些灾难、苦痛、阶级、饥饿、疾病、战争,以及巨大的“太阳”、持续十天十夜的黑暗、令王国四分五裂的暴动,全都不存在于这个天堂。 易文君看着这样的一切,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一旁的德克斯特听到这样的笑声,侧头看她,笑着问道:“杰西卡,你今晚还开心吗?” 易文君终于回神,看向德克斯特,中肯回答:“还挺开心的。” 是的,易文君这几个小时过得还挺愉快的。 没有套路的需要玛丽苏打脸的男配女配,也没有不长眼的家伙跳出来指责杰西卡的身份。 在德克斯特的维护和保护下,她就像是天生属于这个地方,毫无波澜地融入其中。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哪怕刻意做出一些失礼举动,一旁见到的人也都会主动来为她打圆场、为她找到合理的理由,甚至夸赞她“不拘小节”、为当下年轻的贵族少女们“引领新潮流”。 这一幕无疑充分向易文君证明了什么叫做“规矩是上位者用来约束下位者的”。 在德克斯特的光环下,她作为平民少女杰西卡,竟充分享受了一把被“上流社会”的人们追着吹捧拍马屁的感觉。 然而面对这样的一切,易文君心中并没有飘飘然,只有说不出的好笑——如同观看一出可笑滑稽的戏剧表演。 想到这里,易文君忍不住又笑了一声,侧头想要问德克斯特现在几点了。 如果易文君没有想错,德克斯特和菲尔德两人应该会在十二点以后切换成真世界的灵魂,所以她最好也要在十二点之前赶回小教堂,好继续装神棍忽悠人……怎么说着越来越有灰姑娘的感觉了。 正在心中嘀咕着,易文君目光一错,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在视线尽头的园林一闪而过。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从天赋能力[完美世界]为她勾勒出的侧影中,准确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国王! 那刚刚在殿外园林中走过的人,赫然是已经离开宴会半小时的国王朱尔斯! 他怎么没有回他的第十殿? 他为什么还在第七殿的宴会场外? 他是准备去做什么事吗?还是准备去见什么人? 是宴会上的人?还是来自外部的人? 下意识的,易文君目光在晚宴会场上迅速扫过,将离开宴会场的人在心中一一列出。 宴会侍者,不起眼的小贵族,去休息室透气的几个年迈者,以及—— 路西恩大公! 就在刚才,就在宴会场开始跳舞、气氛最热烈的时候,作为这场接风宴的主人,路西恩大公竟然也离开了! 易文君心中一惊,以出去透气为理由,三言两语敷衍走德克斯特,之后,她便如同一条灵活的鱼儿般从拥挤的宴会场游出,循着使徒能力给她的提示,径直向着朱尔斯离开的方向而去。 她走得很快,也走得很小心,因为她知道,使徒能力千奇百怪,虽然她有[完美世界]这样的惊天外挂傍身,但也最好不要小瞧了别人的能力。 朱尔斯的使徒能力至今不明,而路西恩自称的“能够称量生命重量”的能力,易文君也并没有全部相信——像这些从王室里出来的人精,谁不知道要留一手? 就连看起来一副二傻子模样的菲尔德,都能用泼油漆这样简单有效的手法无声逼德克斯特绕路,更别说朱尔斯和路西恩这两个老谋深算的老家伙了。 要说他们没点底牌,易文君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首先,是小心和谨慎;其次,是伪装与借口;最后……做好撕破脸暴力锤人的最坏打算! 就这样,易文君一路跟了上去,很快就听到花园深处传来的隐约人声。 易文君立即驻足,没再向前,装作散步过来看花赏月的模样,实则将能力集中在夜风与听觉上,于是渐渐的,她耳畔细如蚊蚋的低语也清晰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出乎意料的,这竟然是路西恩的声音。 易文君心中微奇:怎的,朱尔斯作为国王,要见路西恩竟还得偷偷摸摸的? 但很快的,易文君知道自己想错了。 路西恩声音继续响起:“圣徒,我以为你知道,以你我的身份不该私下相见,我那位兄弟可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你这样做就不怕他怀疑我们私下勾结,而后转头找你们教会的麻烦吗?” 只是一句,易文君就被这信息量冲击得呆了呆。 圣徒? 在这里与路西恩相见的人,竟然是圣徒? 那朱尔斯呢? 她明明是追踪着朱尔斯的踪迹来的,而且她确定自己看到的绝对是国王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但为什么却……糟了,朱尔斯该不会也跟她一样,正藏在什么地方偷听吧? 那朱尔斯看到她了吗? 这一刻,易文君头皮发麻,下意识想要抬头将朱尔斯那阴险的家伙给找出来,但她又飞快克制住了这样的冲动,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继续赏花赏月,脑中飞速思考—— 先不提朱尔斯这个阴险的家伙现在藏在哪儿、正打什么坏主意,光从路西恩大公的这番话可以听出,朱尔斯这些年在王权这一块上似乎搞得挺不错? 易文君还记得,当王国在胡克二世的时代,王权与神权还在两分天下,并且隐隐还是以神权为尊,就连国王调动军队都要通过神殿才行。 但到了朱尔斯的时代,王权甚至能够给神权的代表人物圣徒找麻烦了? 挺厉害的嘛朱尔斯! 不过,就是不知道现在的这位圣徒是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白发男妈妈了……仔细想想,应该不是,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那位白发圣徒男妈妈似乎特别容易打出gg,每次出事都第一个狗带,所以这里的圣徒应该是他的继任者吧? 花园深处,两人的对话还在进行。 “路西恩大公,我来找你只是为了一件事……”说话的人声十分阴柔,有气无力的,一听就很肾虚,易文君瞬间肯定这家伙绝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位白发圣徒,“时间快到了,你的答案是什么?” 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什么答案? 易文君微微侧耳。 第133章 花园秘闻 花园深处。 在片刻的沉默过后, 路西恩大公终于开口,声音沉重:“已经到了这个事件了吗……圣徒,你们真的没有办法吗?” 易文君从没听过这家伙发出这样凝重的声音, 哪怕当他知道自己卷入邪神的祭祀时也没有。 奇怪了, 这两人这会儿到底在讨论什么? 易文君下意识蹙眉, 感到这个事件这个副本似乎在什么地方变得越发奇怪起来。 另一边, 圣徒声音平淡响起:“真是如此。大公,事实上如果我们教会还有办法的话,我们也不愿意如此麻烦你。” 路西恩大公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是啊, 如果不是穷途末路,你们又何必来找我这个外人?” “请不要妄自菲薄,大公,你对我们教会来说从来不是外人。”圣徒轻柔的声音带着安抚之意,“我们教会一直相信大公你的忠诚, 相信你对主的信仰,而且在这样的重要时刻, 我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大公你, 这不也正是因为我们教会一直以来都相信着你、看重你吗?” 面对圣徒的好言好语,路西恩大公却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冷笑。 “看重?你竟然说你们教会看重我?哈, 到底是你们太过愚蠢,还是你们以为我太过愚蠢?圣徒, 你告诉我, 如果你们教会真的看重我, 当年的你们又是因为什么理由才拒绝为我的小儿子菲尔德洗礼的?而在菲尔德三岁那年病得快要死的时候,你们为何对我发去你们教会的求助信件装作毫不知情?! “看重?呸!一群可耻的墙头草、骑墙派!当年你们教会见朱尔斯势强, 就无耻地腆着脸去拍他的马屁, 却不知道以朱尔斯那利欲熏心的性格绝不会被所谓的信仰打动!他从不信仰主, 他一生中信仰的只有自己、只有王权、只有利益! “而你们——你们却可笑地以为能用信仰打动他,能用示弱恳求他就会大发慈悲地放过你们,为此不惜与我路西恩为敌,这么多年来从未向我的领地派过任何一位教士……” 圣徒:“大公,请冷静,当年的事其实是因为——” “闭嘴!不要再用你可笑无耻的借口来敷衍我了!你又想要说什么?是自然教会的敌视?还是战争教会的阻挠?可笑!可笑至极!他们有什么理由阻挠你们的教士来为一个三岁的幼儿治病?无耻就是无耻,你们既然做了,现在又何必再扯那可笑的遮羞布?!而且这不是最可笑的,圣徒,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路西恩冷笑连连。 “最可笑的是,你们在对我路西恩做出这样无耻的背叛后,如今又转头求到我的头上来,期盼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全心全意地帮助你们——哈!圣徒啊圣徒,你们教会以为在你们当年差点害死菲尔德后,我还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你们、帮助你们吗?!” 对于路西恩大公近乎咆哮的激烈控诉,圣徒声音依然柔和:“你会的。因为大公你是个仁慈的人,哪怕大家都说大公你性格强硬、冷酷无情、杀人如麻,但我们教会却明白,能在西境镇守几十年的你,是一个有着绝对柔软和慈悲心肠的人,而这样的你绝不会愿意见到千千万万的王国子民因此受难,对吗?” 路西恩声音越发严厉:“你在威胁我?!” 圣徒叹了口气:“大公,你对我们的误解太深了,我想大公你或许不必把我们教会想得这样坏……” “如今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你竟然说让我别把你们教会想得这样坏?!”路西恩似乎差点被这圣徒逗笑了,“圣徒,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圣主的信徒,如果不是因为圣主这么多年来一直指引着我、赐予我力量,并在最后关头赐福于我,给予我力量救下菲尔德,你以为我会无视你们教会的背叛这么多年、无视你们对王国子民的所作所为吗?看看吧——看看你们这群无耻的毒瘤!看看你们都对王国做了些什么!” “……大公……我知道你对我们教会有着诸多误解,但是……” “你竟然直到现在还有脸跟我说这是‘误解’?!” “我相信的确如此。”圣徒叹息的声音如同悲悯,“所以,为了得到你的帮助,为了遏制失控的事态,如今我不得不向你坦诚一件事……一件不仅对王国,对世界,甚至对虚界都有着重要影响的事。” 什么? 这一刻,别说路西恩大公了,就连远远偷听的易文君都忍不住心下一动。 什么对王国,对世界,甚至对虚界,也就是精神界有着重要影响的事? 这么大口气的吗? 路西恩大公稍稍沉默:“……什么事?” 圣徒又叹了口气:“其实……真正出问题的……不是……不是大公你想的教会……” 这一刻,圣徒柔和的声音变得干涩起来,一字一句都像是带着极深的苦涩与苦难。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崩溃地哭出来。 “其实……真正……真正造成你所看到的的这一切的理由,都是因为……是因为——” 喀嚓—— 脚步踩断花枝的声音响起。 花园深处的话语也瞬间中断。 易文君倒吸一口气,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作死的电视剧,心中浮出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要命!我竟然也成了那个拖后腿的”,而是“胡扯!我怎可能犯这种错误”。 她低头,目光迅速一扫:果然,踩断花枝发出声响的人并不是她。 作为资深搞事人,她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40节 而紧接着,易文君侧身一看,对上身后人的视线,心中浮出无数省略号。 ——竟然是菲尔德! 这一刻,哪怕菲尔德这小子的确长了一张花美男的脸,钢铁直女易文君还是忍不住想要骂一句:没用的男人! 菲尔德毫不知自己已经被自己的心上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从花园小道的另一头开开心心跑了过来,好奇道:“拉梅尔,你怎么在这里?” 易文君皮笑肉不笑:“我才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 菲尔德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都擅于察言观色。 但菲尔德的身份够高,平时只有别人迁就他的份,哪里需要他迁就别人——只除了王国小说界未来的希望、他全心全意钦慕的笔友拉梅尔。 因此,菲尔德立即察觉到了什么,困惑而忐忑地打量易文君:“怎么了,拉梅尔……你生气了吗?抱歉,我不是刻意要跟你出来的,只是我看你离开宴会时有点匆忙,也不是去休息室的方向,怕你在外迷路了,所以才……” 易文君:“……” 易文君觉得这小子简直越描越黑了。 如果换个普通人在这里,指不定就被他坑死了——瞧,没见花园深处的气氛都变得危险起来了? 不过,换个角度的话,危险或许也能变成机会! 易文君心念一动,半真半假道:“好吧,菲尔德,我就当做是这样了……其实你说的没错,我对这里并不熟悉,更不应该在王宫里乱跑,出来透透气就可以回去了,不过——”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菲尔德,你知道吗,我刚刚好像看到了有奇怪的影子!” “奇怪的影子?”菲尔德惊讶。 “没错!”易文君信誓旦旦,“我看到那个影子似乎穿着非常华丽的衣服,头上还戴着什么……花环?王冠?天太黑了,我没有看清。” “肯定不是王冠!”菲尔德立即为易文君排除了一个正确答案,“王宫里只有陛下才有资格戴王冠,而陛下半小时前就去休息了,拉梅尔你看到的影子,应该是某个贵族小姐或者是某个顽皮的侍女吧?” “菲尔德你说的有道理。”易文君似真似假地说着,只装作自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看清,“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一定是很有趣的事!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小说家,对这些奇怪的事最有兴趣了,所以我偷偷跟了上来——不,菲尔德,不要跟我说什么应该不应该,这只是一位小说家的取材而已!总之,我跟了上来,但可惜我没有跟住对方。你瞧,那人的痕迹到这里就消失了,所以很遗憾,我似乎把那个有趣的故事给弄丢了。” 易文君耸肩。 菲尔德则好奇蹲身,借着今晚的明亮月色打量花园小径。 “痕迹?”他奇怪嘟哝,看来看去都没发现什么痕迹,“真的有吗?拉梅尔,这不会是你随口说来骗我的吧?” “当然有,看这里——”易文君向着地面随手一指,不动声色地给朱尔斯挖了个坑,“菲尔德,你瞧这边的花丛,你有发现什么吗?” 菲尔德这一刻微妙表情,就像是猝不及防被老师抽考的学渣一样,一股竭力掩饰却又挥之不去的心虚从他脸上浮现。 易文君心下好笑,也不为难他,直言解释:“因为气候和高度的缘故,每到夜间,花园这边的地面与植物枝叶上都会有露水凝结。那个影子虽然一路走来都没有留下什么脚印,但是对方衣物与枝叶摩擦时擦干的露珠,却是他从这里路过的有效证据!” 菲尔德惊讶看易文君一眼,再回过头去,细细观察附近几条路径上的露珠。 而果然如易文君所说的那样,被他们走过的花园小径和没有被人走过的花园小径,路边植物所承载的露水量是截然不同的。 这是非常微小的、只要细心就能发现的事。 但偏偏这又是常人最容易忽略的事。 这一刻,菲尔德忍不住发出由衷赞叹:“拉梅尔,你真厉害!” 易文君笑了笑:“还好吧,我只是擅于观察。” “这就已经很厉害了!” 易文君微微摇头,没有纠缠,趁着这个时机,主动把自己没有追踪下去的“理由”也说了出来:“但也仅此而已了。菲尔德你看,我们如今面前有三条分岔路口,但这三条路口的植物状态都是一样的……也不知道那个影子是用了什么别的办法,还是因为这里的天气变化太快,总之我追到这里就已经走不下去啦!唉,真是不甘心呀,明明都已经到这里了……” 菲尔德恍然大悟,总算捧住了哏:“所以这就是拉梅尔你一直在这里徘徊的缘故?但是这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拉梅尔,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根本追不到这里……其实拉梅尔,我能走到你面前,还是因为……还是因为……因为我一直在关注你……” 傲娇少年显然很不好意思,小小声地说了这一句后,便笨拙地清了清嗓子,扭捏地转移了话题:“那个……如果拉梅尔你真的对这件事很好奇,那我明天再派人来问问吧?我相信只要多问一问,总会有人知道是谁离开了宴会,到时候,如果再打听到有趣的故事,我再来找你吧……怎么样?” 易文君简直要对这小子刮目相看:可以啊,小子!没想到你看起来是个傻的,但出乎意料很会创造相见的机会嘛! 话都说到这里了,该挖的坑挖完了,该“澄清”的事也“澄清”了,易文君微笑道:“好啊,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菲尔德瞬间眉开眼笑,但又要勉强板着脸装作酷酷的样子:“那我们快走吧!拉梅尔,宴会快结束了,我们提前溜掉吧,怎么样?” 易文君惊讶:“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不,我的意思是,我是跟德克斯特一起来的,所以我不应该是——” “哼!德克斯特那家伙只是邀请你参加宴会而已,又没有跟拉梅尔你约好一起离开不是吗?现在你宴会也参加过了,接下来你对那家伙已经根本没有什么承诺了吧?!” “话虽然是这样说……” “好了,拉梅尔,别想太多了,来,跟我走吧!” 菲尔德孩子气地抢过易文君的手,拉着她一路大笑离开。 易文君忍俊不禁地摇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几道打量目光,跟着菲尔德一路开心离开,没有回头。 她没有去担心路西恩和圣徒是否会发现她的偷听,是否准备给她搞点事。 她也没有去担心朱尔斯是否会被路西恩找到,是否会提前爆发一场大战。 她只是安心跟着菲尔德离开王宫,回到训练营,接着再与菲尔德干脆告别,回到宿舍。 之后,她脱下小礼裙,放在床上,自己则换上低调的教士服,在黑暗的夜色中径直前往东北角的小教堂。 此刻,正是深夜十二时。 这是灰姑娘的魔法失效的时刻。 也是神棍即将开始卖弄口才的时刻。 第134章 复盘未来 易文君来到小教堂前, 推门而入。 月色流淌而下,给黑暗小教堂的走道铺上一层明亮辉光,易文君踏着这样的辉光向前, 径直来到祭台后, 抬头仰望着教堂内生命之主的神像, 犹自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段极漫长的时间,又或许只是短短几分钟,一个温柔而镇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我们要信仰圣主, 因为我们只能信仰圣主——信仰这位以血肉与繁衍赐福我们的主,信仰这位以己之力拯救我们于灭世洪水的主……” 德克斯特的声音在易文君的身后响起。 易文君没有转身,静静听着德克斯特口中诵念着圣典之音,从小教堂外徐徐而来。 “圣主是慈悲的主,更是人类唯一的主。祂曾救过我们人类三次:第一次的拯救, 祂赐下了血肉祝福,令人类终于拥有了肉体, 拥有了自主繁衍的力量, 让我们的族群长久延续;第二次的拯救,祂击退了来自星海的邪恶伪神, 给予大地生灵们以和平,庇护了人类脆弱的文明;第三次的拯救, 祂宽恕了向伪神寻求力量的罪人, 在淹没世界的大洪水中将人类拯救出来, 保留了人类文明的火种……” “祂是人类唯一的救世主,是人类在灾难、痛苦、恐惧、折辱、软弱、迷茫时唯一能够信赖的圣主……但是——” “但是如果圣主真的像圣典所说, 是人类的救世主, 是人类唯一可依赖的真神……那么那场可怕灾难又怎么会在这片土地、在圣主置于人间的神国中降临?” “而这一次的灾难中……圣主又为何没有如往常那样拯救我们?” 德克斯特终于停下了, 在易文君的身后、神圣祭台之外的地方止步。 这代表着他虽心怀迷茫与质疑,但却还没有到推翻信仰、悍然叛神的地步。 易文君终于回身,面庞在月色中若隐若现,似乎与身旁从彩色玻璃中溅落的颜色融为一体,化作一片模糊不清的朦胧光斑,就如同来自世界之外的人。 而她的声音也轻柔遥远,如梦一样亲切,但当庄严的回声层层响起时,无论是谁都很难忘记她笼罩在迷雾中的神秘身份。 “既然如此,殿下,你认为是谁在说谎呢?”易文君这样问他。 德克斯特沉默片刻,淡淡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菲尔德不是会拿这样重要的事开玩笑的人。” 所以,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但果然还是在心里质疑起了教会和生命之主吗? 易文君微微笑了笑。 紧接着,德克斯特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与此同时,菲尔德的话语间也有诸多漏洞,所以我——” “哈!漏洞?!” 不等德克斯特说完,一个冷笑的声音蛮狠将他的话语打断。 “德克斯特,到底是我的话语中有漏洞,还是你接受不了你心中的英雄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罪人的事实?!!” 易文君和德克斯特都闻声望去,而果然,在他们两人视线尽头出现的,赫然是大步走来的菲尔德。 此刻,无论是菲尔德也好还是德克斯特也好,他们其实都穿着未来得及换下的礼服,以致于当他们齐聚一堂时,这两位王子的容貌与衣装几乎比月色更为耀眼,将这座小小教堂也衬得金碧辉煌,如同一个小型舞会一般,让易文君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走错频道。 易文君心中颇感微妙,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教士服后,却又安下心来:行吧,浮华是你们的,装逼是我的,大家都拥有美好的未来。 易文君这边倒是淡定,但两位王子之间的对峙,却是火花四溅,火药味浓度直线上升。 “我并非不能接受事实,只是不能接受存疑的片面之词。” 如今站在这里的,是真实世界中年龄仅有十六岁的德克斯特,但从他镇定的态度与从容的气度上来说,他却似乎远超二十六岁的菲尔德。 “菲尔德,我想你应该还记得王都内的驻军有哪些,对吗?”德克斯特无视了怒意勃发的菲尔德,平静说道,“光是王宫内,就有第六殿的近卫团与狮鹫军团,而在王宫之外,且不论警署与警备队,光是护国军与驻城军手中掌控的武器,就不是人力能够轻易抗衡的,父王不行,大公也不行。 “所以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菲尔德,你说你一路进入王宫,长驱直入,路上都是王宫守卫尸体,所以没有任何人阻拦你,让你一路来到了父王所在的第十殿前,看到了近卫团的尸体,那么我问你,护国军、驻城军或者是警备队呢?他们在做什么?他们难道不知道王宫遭遇了袭击,他们难道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随着德克斯特的叙说,易文君的记忆也清晰起来。 就如同德克斯特所说的那样,想要像游戏狂战士信条那样单枪匹马地杀入王宫,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因为王都的守备力量非常强大。 当初胡克二世的时代,易文君作为安洁莉卡骑龙闯入王宫时,都要先被驻城军的大炮洗礼一遍,之后刺杀国王时,还遭到了使徒军团、狮鹫军团、教会苦修士等人的合力围殴,其难度非同小可。 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来王都各军队的侦测手段和攻击手段都已经迭代过数次。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在没有飞龙的辅助下,复制她当年的刺杀行动,其难度或许就像是以一己之力攻下一座城池一样,是毫无疑问的地狱级难度,并且声势也会格外浩大。 但听菲尔德昨晚的描述,怎么好像他爸路西恩轻轻松松地就冲进王宫,轻轻松松地就与朱尔斯王见王了? 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菲尔德摇头:“这不重要。” 德克斯特坚持:“这很重要!”他的声音开始严厉,“菲尔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很多时候真相并非你看到的那样,也并非你想的那样,所以只有抽丝剥茧,排除一切的不可能,才能得到那个真正的答案!” “答案?什么答案?”菲尔德冷笑,“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不能接受你父亲是个罪人的事实?!德克斯特,朱尔斯就那么好吗?他甚至都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那又怎么样?!血缘关系就那么重要吗?”德克斯特声音越发严厉。 “是啊,血缘关系不重要,所以像你这种可以轻易放弃亲生父亲的人,又怎么能够体会我亲眼看到我父亲在我面前死去的痛苦?!” “菲尔德!” 眼看两个王子越说越生气,话赶话之下逐渐丧失理智,就要上手互殴,易文君暗暗啧了一声,看在自己又听到了一个大八卦的份上,及时开口制止。 “两位殿下,我猜你们或许应该猜测过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为何会在此时此刻此地相见……但你们都没有得到答案,对吗?但请仔细思考一下吧,你们真的没有得到答案吗?” 易文君慢吞吞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两人心中的熊熊怒火,以及他们无可发泄的迷茫与悲伤。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41节 这一刻,两人动作都是一滞,向易文君看了过来。 易文君微微一笑:“两位殿下,你们难道还没有发现吗?你们如今正站在过去与未来的重要转折点上,而那段空白而可怕的历史,正是你们齐心协力、扭转未来的最佳时机。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都无法得到的机会,而你们——你们明明已经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为何却还要将时间耗费在这无意义的争执之上,殿下,你们的时间并不多,请不要忘了这一点。” 德克斯特率先回神,懊恼地擦了一把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轻而易举地就被菲尔德这家伙激怒了,差点失去了理智。或许是因为他的心中实在太过震动太过不安了吧……但这不是借口。 而菲尔德则脸色蓦然一变,失声道:“什么?你的意思是——难道我们……难道我们还有改变这一切的机会吗?!” 易文君毫不心虚,理直气壮:“谁知道呢,殿下。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这一刻,小教堂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是对有可能制止灾难的庆幸吗?还是对有可能改变过去的震撼吗?又或者是对挽回那些悲剧那些痛苦那些在每一个晚上无声痛哭的狂喜? 没有人知道。 唯有从彩色玻璃窗上流淌的炫光在教堂内跳跃着,肆意在未知的阴影中挥洒泼墨,一如那段被迷雾覆盖、等待填写的“过去”与“未来”。 片刻后,菲尔德闭了闭眼,终于从这狂乱的世界与迷幻汹涌的大悲大喜中清醒过来。 他第一次配合起了德克斯特,将自己心头十年未愈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再度剖开,仔细而缓慢地将自己的每一寸痛苦展现人前。 “我知道德克斯特你想问什么。”菲尔德的声音喑哑,缓缓叙说,“我也曾经思考过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但在那一天以后……一切都没有了答案。” 所有能够给他回答给他线索的人与物,都化作了虚无。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那天晚上现身王宫的人会那么少,我还知道你想问那些近卫团那些议员甚至那些教会成员,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挡我父亲吗,为什么原本守备森严的王宫竟轻易就让人闯入了……但我可以肯定告诉你,没有。 “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那天是非常特殊的一天。在那一天里,大家的目光都不在王宫,而放在其他地方……所以后来我猜想,应该也正是因为那一件事,王宫和王都驻军们的反应才那么慢吧……这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特殊的一天?其他的地方?那一件事?!”德克斯特追问,“你在说什么?菲尔德?那天发生了什么?” 菲尔德说:“你还记得黑水工业吗?” 第135章 不可思议 ——黑水工业。 易文君已经不止在一个副本、不止一个地点、不止一个人口中听过这个集团的名字了。 易文君还记得, 最开始这个集团出现的地方,是歌姬副本,是她在大发神威扫荡起义军据点后, 从据点内搜到的情报之一。 当时, 情报上表示, 半年内, 黑水工业旗下纺织厂的大量纺织女工,都表示自己曾在工厂里听到过奇怪声音,并且也曾好奇寻找过声源, 但因最后她们都没找到出声的东西,因此这件事并未引起工厂上层的重视。 工厂负责人表示,这样的现象,应该只是这些纺织女工因疲劳而暂时出现的耳鸣,不是某种神秘现象, 并且已经开始考虑调整纺织女工们的工作时间了。 但众所周知,资本家的嘴骗人的鬼, 工厂的工作时间最后连面子上的“调整”都没有过, 并且最为诡异的是,当起义军们事后调查此事件时, 他们骇然发现这些听到过“奇怪声音”的女工竟全都销声匿迹,人间蒸发。 这是第一起黑水工业相关事件。 第二起事件情报也是来自起义军, 咋看之下与黑水工业似乎并没有直接关联, 而是来自东海岸渔民们的抗议。 当地渔民们表示, 在他们近年捕捞到的渔获中,不但寄生虫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好售卖, 并且解剖后还有许多可怕的增生组织, 甚至还长出来许多本不该有的各种可怕内脏, 令游客与买家都心惊胆战,拒绝收购当地鱼获,令当地渔业发展一落千丈。 渔民们认为,这绝对是海水受到工业废水的污染的缘故,这才导致了海鱼的变异,于是他们愤而组织起来,去市政厅前游行抗议,要求关闭当地的工业工厂。 而这个“工业工厂”,正是黑水工业旗下。 第三起事件,来自邪神副本的莫城警署。 在那个警署的地下关押室,易文君得知黑水工业与当地的工人联盟发生了一场冲突,而其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则是因为黑水工业在莫城开发了一项新业务,派矿工去靠近梦比斯境的矿山挖金雪矿。 金雪矿是一种对使徒非常有用的东西,但它对人类却不太友好,需要经过特殊的处理后才能靠近与使用。 而梦比斯境就更厉害了,到处充斥着诱人迷途的大雾、疯狂的邪教徒,以及扭曲的怪物,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于是“去梦比斯境挖金雪矿”这件事,简直就像是在给自己的生命叠debuff,因此,哪怕黑水工业只在莫城开放了这个业务不到短短三年,但却对莫城矿工造成了难以计数的伤亡和难以预测的影响。 当地的工人领袖再难以忍耐,纠集了一大批工人游行示威、奋起反抗。但最后,这些工人都被黑水工业暴力驱散,其工人领袖更是被他们反手送进了警署关押室。 一场关于生命的抗议与游行就此无疾而终。 这些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情报,触目惊心,无不代表着这黑水工业的强大、冷酷与不近人情。 但在前几个副本时,黑水工业一直作为比较遥远的背景板而存在、是用来给这个疯狂而怪诞的世界增添底色的。毕竟跟冷酷而疯狂的世界最为匹配的,唯有冷酷而疯狂的资本家。 而如今,这个庞然大物终于走到了人前,终于从遥远的背景板一步步走近,展露出了它的真实模样! 它究竟在这个副本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这一刻,就连易文君都忍不住有些激动了起来,耐心听菲尔德叙说。 菲尔德道:“德克斯特,你或许还不知道,黑水工业并不仅仅专注‘工业’,甚至它们还在暗地里研究一些可怕的东西——是的,不要这样看我,我知道你非常震惊,因为从流程和原则上来说这都是决不允许的,并且黑水工业的总部就在王都,按理来说绝不会逃过王权的监察。 “但事实上,这些研究都是经过教会允许的。一直以来,也都是由教会负责将这些不对劲的地方隐瞒下来,粉饰太平,所以对现在的王室来说,黑水工业应该只是众多普通的工业之一。这样的事已经维持了很多很多年,教会也掩饰得非常好,没有让任何人知道黑水工业正是由教会控制的产业,可前段时间,黑水工业出事了,一些难以控制的事件发生,露出了端倪——而这也正是我父亲从西境来到王都的原因。” “路西恩大公竟然也知道吗?!”德克斯特眉头紧皱,没想到那看似普通的黑水工业,不但背地里由教会操控,就连远在西境的路西恩大公都知道了……他们王室对王都的控制力难道就差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是教会将黑水工业的事求助到我父亲头上,他才连夜赶来王都——在此之前,我父亲完全不知道黑水工业与教会的关系!”菲尔德强调澄清。 易文君心中一动:等等?教会将黑水工业求到了路西恩大公头上?难道这就是她半小时前在花园深处没听完的东西吗?!难道这就是当时圣徒和路西恩讨论的事?! 易文君越发凝神。 德克斯特微微垂下眼,没有问诸如“为什么教会不向国王求助反而像远在天边的西境大公求助”这样的问题,因为德克斯特非常清楚,他的父亲朱尔斯是王权的代言人,是整个东奥雷王国中最想要消灭生命教会的人。 教会向他的父亲求助,就像是羊向狼求助一样可笑。 而路西恩大公就不同了。路西恩大公是生命教会的虔诚信徒,虽然在菲尔德还小的那些年里似乎与教会发生了一些龃龉,但一晃十多年后,双方的关系还是慢慢和缓了下来。 再加上路西恩大公位高权重,是王国内仅次于朱尔斯国王的人——事实上,当年也正是因为路西恩的军权过于“权重”了,早已成为了西境的无冕之王,朱尔斯才不得不封路西恩一个“大公”的身份,干脆把自己无法控制的西境直接送给路西恩当封地。 这样一来不但能和缓一下两兄弟之间不太友好的关系,还能把这个小小公国当做东西奥雷王国之间当缓冲地带,可谓是一举两得。 总之,路西恩大公位高权重,一度功高震主,并且还是生命圣主的虔诚信徒,那教会这边出了问题后,不找路西恩找谁? 瞧—— 路西恩大公分明多年没有踏足王都,哪怕当年他父亲胡克二世在夜莺案中被刺身亡,他也慢吞吞地过来,差点没赶上奔丧,可如今教会一求助,他便立即到来,难道这还不能证明他的信仰与虔诚吗? 德克斯特道:“黑水工业到底发生了什么?” 菲尔德微微摇头:“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内情,毕竟这样重要的事,父亲他当然不会跟我商议。” 路西恩大公是非常典型的那种父亲——威严、苛刻、一言堂,做下的决定不容反驳,也从不肯与孩子沟通。哪怕他的确爱着自己的儿女,但他在表面上也绝不会露出半点慈爱之色,绝不愿流露半点情绪。 这样的路西恩大公,当然不会告诉菲尔德自己与教会的矛盾或合作,也不会跟菲尔德有商有量。 “不过我知道,就在那颗‘太阳’降临前没多久的时候,有大量工人家属上街抗议黑水工业扣留工人、压迫工人在厂工作,甚至不让工人回家的事。”菲尔德道,“之后,就在教会没来得及得到消息、制止事态的时刻,黑水工业旗下在王都最近的工厂大门被人暴力撞开,大家震惊发现,这座工厂内的工人竟都变成了怪物——这里疑似进行了一场可怕的邪神祭祀,而祭品就是工厂内的所有人!” “什么?!”德克斯特失声,“不是说黑水工业由教会掌控吗?为什么工厂内竟然会发生邪神祭祀这样的事?” “我也不知道。在这件事发生后,父亲命令我绝不能离开训练营,并且绝口不提其中内情,所以我也不知道工厂内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大家从工厂内发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消息。” 所以菲尔德也不知道,在“处理”这起有关黑水工业的邪神祭祀的事件上,路西恩大公到底发挥了什么作用、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唯一知道的是,在我父亲去往王宫的那个晚上,也就是在‘太阳’降临王都的那天下午,教会向大家宣布,即刻起炸毁黑水工业旗下的所有工厂。教会告诉大家,这一天里,不管大家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绝不准踏出家门一步,否则就会受到未知的侵袭。 “之后,那一天下午,可怕的轰鸣持续了很长时间,一座又一座的工厂被大量炸药炸毁,所有人都在家中闭门不出,静静听着王都郊区的爆炸声,直到夜晚……我想这或许就是那一天晚上谁都没有现身阻拦的理由吧。”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菲尔德深深看了德克斯特一眼,“如今我已经没有机会去证实猜测、寻找真相了,但我想,或许德克斯特你还有这个机会。” 德克斯特沉声道:“这起抗议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菲尔德你还记得吗?” 菲尔德说:“就在十六岁训练营开启后的第三天。” 这一刻,易文君和德克斯特同时一惊—— 训练营开启后的第三天? 等等,那不就是明天吗? 不,不对,严格说来,现在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了,现在就是“明天”。 所以这代表着—— 就在今天,就在数小时后,王都就将有一起不可思议的邪神祭祀事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撞破?! 第136章 间曲 第二天一早, 易文君在六点准时醒来。 昨天晚上,心事重重的两位王子在交流完疑点与情报、讨论完细节后,于三点左右离了小教堂, 之后易文君就照例在小教堂后的书房内休息, 大约三小时。 换而言之, 杰西卡的这具身体从游戏开始到现在, 在两天多的时间里只休息了六小时左右。 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这虚拟的书世界本就特殊,还是因为“杰西卡”是特殊中的特殊, 易文君发现自己竟依然精神奕奕,半点没有被疲劳困扰。 这无疑令易文君大大松了口气。 接下来,易文君向着宿舍的方向快速走去,准备回去稍作洗漱和修整后,就跟女教官找借口离开训练营一趟, 或者找同一训练营的大小姐团爱丽丝她们一块儿离开也一样。 总之,今天她一定要待在王都市区, 一定要跟随那群抗议游行的工人去往黑水工业的工厂, 找到事情的线索不可! ——明明是被教会掌控的黑水工业,其旗下工厂竟然出现了邪神祭祀与异变?! 这里绝对有问题! 易文君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好戏和真相, 便不由得一阵兴致勃勃,跃跃欲试。 她迫不及待地回到宿舍, 迫不及待地想要按下加速键, 一口气快进到事件发生的那一刻。 然而就在易文君开门的瞬间, 她蓦地呆了呆:有人来过她的房间! 有人动过她的衣服! 易文君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 她在跟菲尔德离开宴会后, 就快速回到了宿舍, 脱下德克斯特友情赞助的小礼裙和首饰,去往小教堂踩点。而因为当时时间紧急,她来不及收拾,于是便干脆直接将小礼裙平铺在床铺上。 如今,这条小礼裙依然躺在她的床上,可易文君却非常肯定,这条裙子的摆放模样绝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有人在昨天深夜闯入了她的房间,还动过了她的衣服?! 是谁?对方想干什么? 前几周目怎么没有这个剧情?! 想到这里,易文君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她似乎从没有在游戏开始后的第二天晚上睡在宿舍? 第一周目时,易文君直接以凤傲天模式开场,半点时间都没有耽搁,当天就搬出了宿舍。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42节 第二周目则共进行了两个回合。 第一回 合开场时,易文君发现了莉莉和伊安等人,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共助会的事,于是她当晚就跟他们一块儿去拜访共助会,准备获取情报。但不知为什么,她在接触到共助会大门的瞬间竟就被弹出,“穿越”到了“十年后的秘史研究协会”。 之后,第二回 合开场。易文君重入训练营,打扫过诡异的地下会堂并获得“战友-1”的提示后,回到宿舍休息,当晚无事发生。可第二天,因多米尼克的提示,她意外发现了书籍与日记的秘密,于是兴奋之下直接去地下会堂开了boss,打出了[完美世界]的结局,当然也没有再发生“第二天晚上被未知者闯入宿舍”的事。 如今到了第三周目,她则干脆从一开始就没在宿舍休息过…… 易文君思考着,微微挑眉:难道说,这栋宿舍里其实还藏着一条支线?而眼下的情况,则代表着这条支线的开启? 不过话说回来——这游戏的支线也未免太多了点吧? 正想着,走廊不远处,易文君突然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 易文君侧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少女打着哈欠,神色茫然而困倦,摇摇晃晃地从走廊走过——赫然是贵族少女团的领袖爱丽丝! 在经过游戏第一天的“书友交流会”后,易文君和这群少女团俨然已成了异父异母的好姐妹了,平时也是很说得上话。 因此这会儿,见到爱丽丝的及时出现,易文君眼睛一亮,当即叫住对方,问她昨晚有没有起夜,关键是——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在走廊上徘徊。 “奇怪的人?什么啊!”爱丽丝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哈欠连连,半点都不淑女,“我昨晚都困死了,哪里还能注意到别的什么……而且,这里可是教会训练营啊,怎么可能会有杰西卡你说的‘奇怪的人’!” 易文君诧异打量了爱丽丝两眼,发现这个一直精神头十足的小姑娘这会儿是真的非常疲倦,甚至比她这个两天才睡了六小时的人都要疲惫。 易文君忍不住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会这么累?” 该不会是整晚做贼了吧?! 爱丽丝对这件事也是想不通:“我也不知道……这太奇怪了,明明我昨天晚上早早就睡了,还睡得特别香,甚至一晚上都没有做梦……可为什么早上起来我却这么累?还有我的头……好疼……” 爱丽丝说着说着又开始揉起了额头。 而这时,似乎是被走廊的声音惊动了,其他受训的学员也接二连三地来到走廊,都是一脸困倦痛苦的样子。 “呃啊……头好痛……我可以请假吗?” “咦?你也头疼?” “难道你也——” “怎么,你们,难道都感到头疼吗?” “是啊!太奇怪了!我今天早上睡醒后就开始头疼了,可要说是我睡得太少的缘故,我昨晚可早早就睡了呢!” “我也是!” “还有我!我本来准备熬夜的呢!结果不知不觉中睡过去了……” “……”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易文君开始察觉到了事情不对:这么多人集体早睡且集体头疼,这怎么听怎么像是被人用药物放倒了吧?! 但是,这里可是生命教会的预备使徒训练营啊! 谁这么大胆,竟然跑这儿来捋虎须?就不怕生命教会的震怒吗? 还是说,对方有什么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想到这栋平平无奇的旧宿舍楼,想到自己房间内被动过的礼裙,易文君心中暗自嘀咕: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需要一个第四周目吧?” “啧,算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如今易文君的整颗心都挂在即将到来的黑水工业的变故上,完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处理这件事,但要让她眼睁睁放掉这条线索,她也不太乐意。 于是易文君心中一动,将大家很有可能是被药物放倒的猜想转头就告诉了爱丽丝。 爱丽丝听后,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就是勃然大怒。 “对,没错!杰西卡你说得对!昨晚怎么可能会有一整条走廊的人都一块儿早睡一块儿头痛的事?一定是有敌人袭击!” “可恨!这是如何大胆的贼人啊!他不但闯入了生命教会,甚至还胆敢出手袭击本小姐?!可恶至极!我发誓,一定要揪出这个贼人!一定要他好看!!” 很显然,对爱丽丝来说,生命教会有没有被人闯入不要紧,但自己被贼人放倒的事却非常要紧。 深感颜面尽失的爱丽丝,愤恨之下,扭头就回到学员们中间,开始煽风点火,煽动大家心中的不满,怂恿大家一块儿向教会上层反应和施压,要求教会务必要认真追查,严格处理。 有学员担忧道:“但是这……真的可以吗?毕竟也没有人真的受伤……或是别的什么……” “是呀,爱丽丝,我听说教会的教士们和负责人都很不好说话的,如果他们觉得这件事不够大,还觉得我们只是在大惊小怪的话,那……那么……” 各少女瞻前顾后。 但爱丽丝不以为然,甚至冷笑一声:“哼!什么‘大惊小怪’?要我说,教会的这群家伙就是高高在上太久了!现在在宿舍发生的事如此恶劣、如此严重,这是他们想不管就不管的吗?!而且大家想一想吧,你们不愿意上报教会,无非就是怕他们因此小看了你、觉得你没有当使徒的能力和胆量,甚至背地里给你们找麻烦!可别忘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们’!是我们‘大家’! “大家想一想吧,如果一个学员的声音不够大,那一群学员的声音呢?如果一名学员父母的重量不够,那一群学员父母的重量呢?我知道我们势单力薄,话语总是被大人物们无视——但这不正是我们要团结起来的原因吗?!” 各学员们眼睛亮了起来,纷纷觉得爱丽丝的提议很有道理:你生命教会再厉害、再一言堂,但当一大波学员和一大波位高权重的学员父母共同提出抗议时,你总不能直接当没听到了吧? 哪怕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你也该处理了吧?! “爱丽丝!你好厉害哦!”有人兴奋开口,“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办法的?” “小事,小事,这都是小事啦!”爱丽丝叉腰,昂着头,露出矜傲的笑容。 易文君看着这一幕,笑了笑,收回目光。 易文君知道,爱丽丝这位大小姐虽然看似无脑,但光从她愿意跟其他学员一样住在这四平米的小盒子里,就能看出她胸中其实自有一番成算。而如今爱丽丝连“团结就是力量”这个核心要素都提出来了,那想来这件事应该不会被教会成员无视,轻易结束、无疾而终了。 想到这里,易文君安心放手,回到宿舍,没有动床上的礼服,直接换上常服,转身出门。 离开时,正跟同楼层的大家们沟通的爱丽丝恰好看到了她的背影。 爱丽丝奇怪道:“杰西卡,你难道不跟我们一块儿行动吗?你这是要去哪儿?” 易文君脚步一顿,微微侧身,想了想。 “去‘哪儿’吗?” “……大概是去拯救世界吧!” 第137章 意外的人 办公室内, 一片寂静。 片刻后,女教官敲了敲桌子:“杰西卡,你说……你要再出一趟训练营?” 三天时间, 三次离开, 并且其中一次还是逃课走的。 这件事, 任谁听了都觉得这学生怕是“前途无量”。 但偏偏易文君依然是一脸的理直气壮。 “是的, 教官,我想要向你请假。”在对方开口前,易文君又补充道,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还有个重要的秘密想要向教官你坦白,那就是我除了‘杰西卡’之外,还有一个身份——新锐小说家拉梅尔!教官,如果你有关注过王都的兰斯书店的话, 那你或许会知道拉梅尔的新书这两天正在发售。我就是拉梅尔,我就是这本书的作者, 所以在这样的重要时刻, 我也难以免俗,想要亲眼看看我这本小说的发售情况、想要亲耳听听大家对这本书的反馈……” 才怪。 易文君情深意切道:“教官, 我知道这样的请求或许过于自我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能够相信我真的对这样的请假感到抱歉……教官, 我发誓, 只有这几天!当这件事结束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可不是吗, 如果在这最后的几天里, 她依然没想到扭转未来的办法, 那可不就是“再也不会离开了”?! 女教官一怔,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惊讶与恍然神色:“什么?那个拉梅尔……竟然是杰西卡你?!所以,难道说你前天离开训练营,也是因为——” “是的,教官,就像你想的那样。”易文君理直气壮地回答,半点没有说谎的心虚感。 事实上易文君也的确不认为自己在说谎,她觉得自己只是“有选择地说出了部分真相”。 事实证明,“王国小说界未来的希望”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易文君面前的女教官面色更为和蔼了。 “好吧,我理解你的心情。有才能的人总是应该得到更好的优待。”女教官露出一个稍稍有点僵硬的微笑后,大笔一挥,给易文君批了一张长期假条。 “我知道新书发售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这张假条的有效时间是一周——杰西卡,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你都可以凭着这张假条随意出入训练营。不过杰西卡,我需要强调的是,不管之后的情况如何、不论你这拉梅尔的身份是一时兴起还是准备长期维系,你都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世上只有实力与才能会与你永恒相伴,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杰西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易文君深深看了女教官一眼,点头。 “是的,请放心。” “只有这件事,我一直非常明白。” 顺利通过训练营的门禁后,易文君来到大门外,可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出租车经过。 易文君愣了愣后,一拍脑袋:对了!这里可是郊区啊! 郊区等出租,这根本就是在撞大运啊! 易文君大感失算,但又不甘心直接放弃,于是默默想着如果再等十分钟都没车来,再回头找爱丽丝借她家的马车。 可没想到,这样的决定才下了没三分钟,一辆出租车便从远处飞快驶来。 易文君看着那出租车,忍不住一呆:这就……这就来了? 她撞大运了? 这么快? ……不,等等,想起来了。 在“痛苦与灾厄之神”转变为“光辉与胜利之神”后,她的神降术转为了[神眷者],可以永久性地提升50%的幸运度,哪怕不开启[胜利指向],她也是当之无愧的幸运儿! 虽然作为靠实力吃饭的人,她总是忘记自己还有“幸运”这玩意儿。但从今天开始,她可要快点适应自己“幸运儿”和“神眷者”的身份才行啊! “这里,这里——” 易文君喜笑颜开,用力挥手叫停车辆。 可她没想到,与此同时,道路的另一边竟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挥动帽子,并且那个人离出租车比她更近! 易文君:“……”看来50%的幸运果然不行! 易文君急上心头,也不挥手了,连忙掉头向着那人跑去。 倒不是易文君在这一刻决定杀人抢车,毕竟这光天化日之下的,直接在教会门口杀人灭口影响多不好。 易文君这其实是准备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这位车主同意与她这位大美女一块儿拼车去市区。 毕竟天知道这见鬼的郊区会在什么时候刷出下一辆出租车!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43节 但再一次的,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只见易文君一路跑到车辆前,按住车门,气喘吁吁间正想要跟对面的人提一下拼车的事时,她一抬头,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乔斯……学长?!” “……学妹?” 两人面面相觑,心情各不相同。 易文君也是万万没想到,昨天还以为要game over的支线,今天竟然又能续了。 这…… 难道这也是“幸运”的威力吗?! 她低头看了看出租,又看了看乔斯,最终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乔斯学长,真的很不好意思。”易文君露出歉意表情,“我知道是你先叫到这辆车的,可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市里……乔斯学长,请问你也是去市里吗?我可以跟你拼个车吗?” 所以如果不去市里的话,可以自觉把车让给玩家吗? 还是说你就忍心把她这样一位大美人独自丢下? ——忍心的话玩家今晚就去你宿舍撬门把你鲨了。 乔斯学长怔了怔,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有些犯难:“但是……” 他顿了顿,还没来得及说出答案,而下一刻,出租车车窗降下,一个头戴俏皮卷边牛仔帽的司机从车内探头,笑呵呵地看向易文君:“这位小姐,你认识我家乔斯?” 逆光之下,司机的脸淹没在一片灿烂的光辉中。 易文君的眼睛虽然在[神眷者]的加持下,能够看破黑暗与邪恶的伪装,但却看不清单纯的辉光,因此当对方向她招手时,她只能看到对方结实的手臂,以及小麦色的皮肤。 易文君呆了呆:“……什么?” 司机哈哈笑着,豪迈的声音给易文君以莫名的熟悉感:“你不知道?也对,这小子在训练营里大概什么都不会提,不过小姐你不要怪他,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太容易想太多、也太容易为难自己了,这都是跟他那个别扭的父亲学的,小姐你也不要怪他,如果对他有意见也别憋在心里,直接骂他就行了,我保证他只会乖乖听着,绝不会反驳你一句!” “叔叔!”乔斯目光骤然锐利,神色谴责,“你就是这么来接我的吗?!” “怎么,不服气?”司机呵呵一笑,“不服气你自己走回市里。” 乔斯:“……” 轻易解决掉这个经验浅薄的年轻人后,司机又看向易文君,向她热情招手:“来吧,这位可爱的小姐,你是要去市里对吧?上来吧,再晚一些市里就该堵车了!” 在“堵车”的重量级威慑下,乔斯和易文君两人都非常自觉地暂时放下了异议和疑问,快速上车,前者坐在副驾座,后者坐在后驾座。 系安全带的时候,司机用轻快的口吻说道:“那么这位小姐,你是要去哪儿?我们先送你过去好了。” 对于去什么地方,易文君也已经深思熟虑过了,那就是兰斯书店背面的出版社! 在游戏第一天去出版社的时候她可是看得清楚,出版社包了一整栋楼,第五楼是小说部,而第三楼赫然就是新闻部! 易文君深知,工人家属游行抗议或许是在今天发生,可黑水工业“扣押工人”这种事,却绝不是一天两天内发生的,所以想要打听相关消息的话,去哪儿更快更便捷? 出版社,新闻部! 毫无疑问! 她杰西卡作为新锐小说家、王国小说界未来的希望,想要从自己的出版社新闻部里提前知道点内幕消息,这不算过分的要求吧?! 易文君胸有成竹,信心满满,开口就想报上地址。 但就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乔斯窘迫又复杂的表情,看到了司机帽檐下的那张脸—— 黑发,黑眼,小麦色的皮肤,深邃的眼窝,以及唇角玩世不恭的笑。 他大约四十岁,看起来颇有活力,也颇为亲切,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有着难以言喻的魅力。但不知为什么,每当对上他那双像是被火焰烧灼过一样透亮的眼瞳时,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总是如影随形,赋予他说不出的信服力。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险些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也忘了自己如今“杰西卡”的身份。 但也只是这一瞬间,易文君便回过神来,镇定一笑:“我要去兰斯书店。” “好,没问题!”司机笑着,一脚踩下油门,车辆平稳启动。 “对了这位先生。”易文君若无其事,就像只是随口发问,“失礼了,我似乎还没有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乔斯学长的学妹杰西卡,一个普通的预备使徒。我是孤儿出身,平时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近来还是多亏了学长的照顾,我才能安稳在训练营里过下去,对此我实在非常感激……那个,请问你是——?你跟乔斯学长的关系是?” 乔斯学长的脸色更为复杂了。 “不,我其实没有——” 乔斯学长的话刚开了个头,司机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乔斯一眼,像是在说“这机会都抓不住?蠢死你算了”,而再转头面对易文君时,他笑容越发亲切,甚至顽皮地向她眨了眨眼。 “我是乔斯这小子的叔叔,你叫我扎克雷就好。” 扎克雷,乔斯。 乔斯,扎克雷…… 想到乔斯对王储德克斯特的冷漠与敌视,想到乔斯对平民学员的亲切以及对贵族学员的疏远,易文君闭了闭眼,无声叹息。 原来如此。 ——起义军,乔斯。 原来这就是答案。 第138章 步步迫近 王都中央广场, 兰斯书店前。 易文君下了车,再转身面对扎克雷和乔斯时,已经换成了满脸的感激:“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多亏了乔斯学长还有扎克雷你们的帮助, 我才能这么快就来到市区, 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在训练营前等多久呢!” “这算什么帮助。”扎克雷笑眯眯向易文君一摆手, 侧头瞥见乔斯在装死,顿时气上心头,暗地里踩了这小子一脚。 乔斯的脸瞬间红了——疼的, 但他表情依然镇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向易文君露出礼貌而疏远的微笑:“没关系的,这点小事不要放在心上。既然学妹你叫我一声学长,那这些就是学长该做的——哪怕刚刚向我寻求帮助的是任何一位学妹学弟, 我都会这样帮助他们。” 乔斯对扎克雷的死亡注视视若无睹,向易文君留下最后一句话后就升起了车窗。 “学妹, 你不是要去兰斯书店吗?书店的门已经开了, 快去吧。” 当了一个人打定了主意要当那不解风情的木头时,旁人的一切撮合都成了向瞎子抛媚眼。 这一点易文君再清楚不过, 因此她不再多说,后退一步, 目送车辆离开。 隐约的, 密闭的车厢内有细细的声音传出—— “乔斯你个傻小子, 瞧瞧你都说了些什么蠢话!再看看这位可怜的小姐吧,唉, 你怎么忍心让那么可爱的小姐伤心?” “别胡说了, 扎克雷叔叔。那位小姐已经心有所属, 你可不要再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平白给别人造成困扰。” “……有这回事?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 “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别忘了——我们来王都是有正事的。” “哈!用不着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来提醒我!” “……” 声音随着车辆飞速远去,直到连[完美世界]都无法再捕捉。 易文君若有所思:正事?什么正事? 是乔斯个人的“正事”,还是起义军的“正事”? 易文君目光从不见背影的车辆缓缓收回,巡视着清晨的王都广场,观察这里的人间百态。 在这里—— 王权,神权,民权。 王室,教会,起义军。 这么多年过去了,新生代的人都换了好几批,可没想到头来在王都里掐架的还是这些势力。 也对,矛盾是人类的永恒话题嘛! “算了,不想了。” 既然这条支线已经无法开启,那就先放着吧,等下周目再说。 当然,如果这周目就成功达成完美通关,那这些关于起义军的细枝末节的小事,自然也没有探究真相的必要了。 易文君飞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快步从兰斯书店一旁的小巷转入,来到书店背面的出版社,同前台小姐表明并证明了自己新锐作家拉梅尔的身份。 前台震惊之余,兴奋得脸都红了。 不过出于职业素养,她没有当即抛下自己的工作前来索取签名,而是小声说道:“太遗憾了拉梅尔老师,出版社里小说部的工作时间是上午九点,现在才刚刚八点,你的责编琼斯先生以及主编巴尼先生都没有上班,你看——” 易文君若有所思,微微一笑后,善解人意地说道:“原来如此,那看来是我没有了解清楚……这样吧,我上去等他们吧。” “等?”前台小姐有些吃惊,“可是,还有一个多小时……”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刚好可以趁这个时机参观一下你们出版社。”易文君越发和善可亲,图穷匕见,“对了,倒是你们出版社——你们介意一位作者在这里逛逛吗?或者说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吗?” 前台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出版社不过是个小公司,还是多亏了拉梅尔老师你的功劳才扭亏为盈的,哪里有‘行业机密’这种东西?不过三楼的新闻部好像的确是拒绝外人参观的……但拉梅尔老师你肯定不是外人!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说着,前台热情地递给了易文君一张通行证,表示只要把这个东西别在胸口就能在这个出版社里畅通无阻。 易文君欣然笑纳,将通行证挂在胸前,便顺着楼梯一直向上,径直拐进了三楼的新闻部。 而就如同易文君想的那样,新闻部的人的确是24小时轮班制,并且也不是谁都能进去转转的,因此她不过刚站在新闻部的大门前,就有人出声叫住了她。 “你是谁?这位小姐,你走错地方了吧?小说部在五楼,儿童图画部在二楼,我们这里是新闻部!” 易文君回身,不慌不忙地向这个黑眼圈能当甜甜圈的大胡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通行证。 “我是出版社新签下的作家,今天过来准备参观一下出版社,但我可能是太紧张了,今天来得早了点……打扰到你了吗?真是抱歉,不过我记得这张通行证好像是可以参观新闻部的?” 三言两语堵住了大胡子的话。 大胡子瞪着那张最高通行证,欲言又止,最后暗暗磨牙,愤愤地哼了一声,小声嘟哝起来:“小说部,又是小说部……哼!不过是好运气签下了一个拉梅尔而已,结果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现在倒好,小说部里的哪个小猫小狗都能来我们新闻部参观了……真是世风日下……” 事实证明,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哪怕是这一个小小的出版社,也有各自的矛盾。 易文君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腼腆笑道:“请问我可以进去参观了吗?” “进来吧!”黑眼圈没好气地开门,指了指新闻部的内部,“你可以四下看看,不过——仅限于看。桌上的那些未完成的稿子和没有排好的版面,你最好不要上手,免得给人添麻烦。” 易文君当然不会上手。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44节 她又不是来玩社畜模拟器的。 易文君微微一笑,直入主题:“那好吧,就像先生你说的,我作为参观的人,还是不要轻易给人添麻烦才好。”卖了一个不存在的人情后,易文君继续道,“不过有些问题我可以问问先生你吗?先生你看起来似乎非常博学的样子,我想王都里发生的大事小事,你一定都了然于胸吧?” 黑眼圈侧头看了易文君一眼,哪怕明知易文君这是在拍马屁,却也得意地翘了翘胡子:“没错,算你有眼光!别看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出版社,别看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新闻部,可要说到王都上上下下的小道消息,可没有谁比我加布里更清楚的了!” 易文君这一刻像是被加布里的自信光芒折服了,心悦诚服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加布里先生你实在太了不起了!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因为听说了一件非常感兴趣的事、想要调查却又无从下手,这才想要来求助新闻部的,如果你能给我答案或者线索的话,我实在感激不尽。” “等……”等等?他好像还没答应要给她提供线索吧? 易文君自顾自说了下去:“加布里先生,黑水工业我想你应该并不陌生吧?它虽然名为工业,但发展到如今,它的旗下已经拥有了无数产业——机械厂、装备厂、食品加工厂、纺织厂、汽车制造等,甚至就连许多研究所都被黑水工业暗中收购,挂在了黑水工业的名下,所以黑水工业在我们东奥雷王国,是毫无疑问的庞然巨物!” 加布里眉头紧皱,刚要问易文君说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是想要做什么。 但下一秒,易文君话锋一转:“所以当我听到有人说,黑水工业扣留工人、强行逼迫工人工作,甚至不允许工人回家时,我是非常震惊的!我万万想不到,一个如此巨大的工业集团,他们收集的财富十辈子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可即便如此,他们竟然还会干出这种可怕的事……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但可惜的事,就在我想要进一步了解的时候,那位向我提供消息的工人因害怕黑水工业的追责,只向我说出这部分消息后就离开了……加布里先生,我对黑水工业实在不够了解,也不知道这样的事到底该去哪里、向谁求证才好,所以加布里先生,请问你知道这件事吗?你了解这件事的内情吗?或者你能为我提供什么线索吗?” 加布里目瞪口呆,手中的笔记本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数分钟后,加布里殷勤地请易文君上座,还动手给她泡了杯含有致死量糖分的茶,易文君当然是婉言谢绝。 加布里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地搓了搓手。 此刻,加布里的脸上已经丝毫不见最初的不耐、敷衍和怠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奇和赞叹的表情,就像是看到金子的淘金者一般。 他坐在小茶桌的另一侧,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我再确认一下,小姐你——” “杰西卡。” “好的,杰西卡小姐。你说,你主要是因为听说了关于黑水工业强行扣押工人工作、甚至不允许就职工人回家,这才来到我们新闻部想要进一步求证的是吗?” “是的,抱歉,我对黑水工业实在不太了解,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只有新闻部了……我的这次拜访,应该没有麻烦到加布里先生你吧?” “不麻烦,不麻烦!嘿嘿嘿……当然不麻烦!”加布里勉强收起脸上过于吓人的笑,轻咳一声,回到正题,“杰西卡小姐,我想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个消息的?又是在哪里得到的?对方有什么特征?有没有说那些被扣押的工人在黑水工业的什么产业里?或者大致在哪个方向?” 易文君摇头:“抱歉,对方并没有告诉我这些事,而且我也答应过对方不会暴露对方的身份,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回答加布里先生你的是,我的消息来源非常可靠,除此以外,我爱莫能助。” 加布里“哦”了一声,微微皱眉。 事实上,加布里对消息可不可靠的事倒不太在意,毕竟世上捕风捉影的事多了,他只要搞到个大新闻拿到足够的奖金就行。 “不过杰西卡小姐啊……如果你什么提示都没有的话,我们也很难办啊……” 加布里说着,摸出一副地图在桌上展开。 “杰西卡小姐,请看,这是王都地图,而这些描黑的,都是黑水工业的产业分布图。” 易文君凝神看去,只见在密密麻麻的地图上,深沉的黑色几乎将王都西面的郊区全部填满,就连王都市区,都零星分布着几座纺织厂、造纸厂和食品加工厂。 加布里说:“想要在黑水工业旗下这么多的产业里,找到真正扣押工人的工厂……杰西卡小姐,不是我加布里没有挑战和求真精神,而是这件事真的就像是大海捞针,让人无从下手啊!” 加布里一边说一边摇头,满脸愁苦,显然觉得这件事很不好办。 易文君没有搭腔,定定看着这幅地图,若有所思。 一会儿后,易文君冷不丁道:“加布里先生,请问教会在什么地方?” “教会?”加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将教会的位置指给了易文君,“在这里。” 在东奥雷王国的王都里,生命教会共有三个极重要的地方。 其中一个是只有虔诚的苦修士与圣徒才能登上的王宫宫殿群第十一殿,这里被誉为“最高圣殿”,地位神圣而崇高,但因基本不向民众开放,它在民间的存在感并不算高; 而第二个地方,则是王都东南角的预备使徒训练营。这是所有想要继承爵位的贵族、想要一飞冲天的平民,或是在王国体质内加官进爵的野心家必来的修炼地。但使徒是少数,贵族与官僚更是少数中的少数,所以这个地方在王都民众们心中的存在感依然不高。 因此最后一个地方——位于王都西南山区、以“神圣生命大教堂”为核心建造的建筑群,内里包括了神圣山群、神庙、中心修道院等建筑,曾经是东奥雷王国内最著名的宗教中心与武力集团核心的神圣之地,生命教会! 这里,才是东奥雷王国唯一一个会被人称为“教会”的地方。 易文君细细打量这张粗略的地图,只见在王都西南山区神圣山群上,生命教会总部的海拔算不上高,但也绝对不低,因此当他们站在山顶时,他们对设立在王国西侧郊区的产业、也就是黑水工业的产业,可谓是一览无遗。 换而言之,在这样的情况下,西侧郊区的工厂不管发生了什么,基本都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 那么以此为立足点反向推断—— 当王都的什么地方发生暴动时,才会让教会的人管理不及、镇压不及,最后甚至被普通人冲开工厂大门、将工厂内部的怪物与邪恶祭祀展现在众人面前?! 首先,这个地方要离教会很远。 易文君食指轻点,以西北-东南为线,将王都一分为二,左边的描黑产业全部排除。 其次,这里也不能离市中心太远。 毕竟,易文君没听过在市中心游行抗议的工人能在“激动之下”一口气跑十多公里去撞开工厂大门的。 跑十多公里还冲动的人不是真冲动,那是有预谋。 而且非常遗憾也非常真实的是,在这十多公里跑下来后,原本义愤填膺想要出手帮助的普通人,也基本全都掉队了。 这样一来,自然也无法达到菲尔德口中“愤怒之下撞开大门,将工厂内的一切暴露在大家面前”的效果。 想到这里,易文君又以市政厅为中心,画了个圈。 最后—— 不,不用最后了。 到了这一步,答案已经清晰地展现在了易文君的面前。 ——布莱顿纺织厂! 黑水工业旗下最早开设的工厂之一,并且也正是情报中工人们“听到奇怪声音”的地方。 找到了准确地点,易文君心中却并无半分喜悦之情,而是将凝重的目光转向布莱顿纺织厂不远的蛛网街。 说到蛛网街,易文君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什么,可蛛网街不远处的歌剧院,却叫易文君熟悉得心里一个咯噔。 ——歌剧院……歌剧院?! 这不正是歌姬副本中安洁莉卡表演过的那个歌剧院吗? 而歌剧院不远处这个错综复杂的“蛛网街”? 这不就是那个住着黑水工业纺织工、并且被起义军设置了隐秘据点的地方吗。 在歌姬的副本中,她正是在此地大开杀戒,清空了一个据点的起义军,并从这里得到了黑水工业的相关消息! “竟然……绕回来了?!” 易文君心中越发感到不妙。 起义军,竟然又是起义军! 最初的起义军,就在调查黑水工业的事,而最后的黑水工业,也正是被这一场“起义”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这次工人家属的游行抗议事件,还有紧接其后的邪神祭祀“意外暴露”事件,乃至于最后教会决定炸毁黑水工业全部产业的事件……这一切的一切,难道背地里都有起义军在暗中推波助澜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乔斯和扎克雷来到王都的理由,以及他们提到的所谓“正事”,难道就是—— “不好!快跟我来!” 易文君蓦地起身,一把抓过加布里,直冲楼下。 “什么?什么?!”加布里一脸懵逼,跌跌撞撞,“怎么了?!!” 易文君言简意赅:“我知道那些工人被关在什么地方了!” 加布里震惊失色,倒吸一口气,下一秒便反客为主,抓着易文君的手一路狂奔。 “那你还这么慢?快快快!快给我跑起来!!” 第139章 和光同尘 布莱顿纺织厂。 这是一座有着近一个世纪悠久历史的老工厂。 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 这座工厂毫无疑问是一种破旧的老东西,但又因它远称不上古董,因此毫不珍贵, 只有令人厌倦的嫌弃。 于是一些住在附近的顽劣孩子, 便会因着这嫌弃厌烦, 偷偷溜到工厂后门, 用石头砸破工厂的玻璃窗,听到那令人心惊的“哗啦”一声后,再窃笑着从守门人的咆哮声中一哄而散。 工厂曾经为了这群可恨小鬼的顽皮更换了数次玻璃, 但奈何每扇玻璃窗都逃不过被砸破的命运,于是负责人干脆懒得再填补这个耗费,再也不更换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以上,都是加布里从工厂后门处凌乱的脚步和大量破碎的玻璃窗推断出来的小作文。 但易文君显然有着不同的看法。 “加布里先生,请问你有听说过‘破窗效应’吗?” “……什么?” 易文君道:“加布里先生, 请这样设想:当你从一条破旧不堪、布满垃圾的街道上走过时,刚好你手上有一样等待丢弃的垃圾, 那么你是否会随手丢弃在这条街上?” 加布里眉头微皱:“应该?” “是的, 因为这本就是一条肮脏的、布满垃圾的街道,所以你觉得哪怕你再为它的脏污小小助力也无妨——反正它都已经这样脏了。但如果这是一条整洁干净一尘不染的街道呢?加布里先生, 你又会怎么做?” 加布里仔细想了想,而后震惊又恍然地看向易文君:“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工厂的负责人绝对不会放着破窗不管, 因为第一扇第二扇窗户被打破时, 他们或许还不放在心上, 但当这么多窗户破裂后,他们绝对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绝对会第一时间换下这些破窗!” 易文君补充道:“但他们没有这么做, 这就代表着两件事:要么负责人已经自顾不暇、管不了这样的小事了;要么这里已经没有了负责人!” 加布里脸上闪烁着兴奋而八卦的光, 掏出笔记刷刷记录, 同时嘴上还念叨不停:“所以说,这个工厂果然出了问题?太棒了!咳,不,我是说太遗憾了……如果这里真的像杰西卡小姐你说的那样,工人都被控制了起来、强行工作,那么这样的事显然不会发生,可既然它发生了,那就代表着——那些工人挣脱了控制?他们扭转了局面?反守为攻?!太棒了!这个新闻太棒了!让我好好想想今天的报纸头条……” “不,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加布里先生。”易文君摇头,神色凝重,“你看后门处的这些脚印,请仔细看看,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什么吗?” 加布里动作一顿,闻声低头,左看右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不就是一群孩子的脚印吗?” 前两天,王都市区降下了一阵微雨,因此那群小鬼头捣蛋的脚印分外明显——从地上,到围墙,再到围墙顶上,全都是这群臭小子留下的肮脏泥印,直让加布里这个外人都看得额上青筋直跳,一阵阵地冒火。 一群嚣张的臭小鬼,真是无法无天!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群孩子的脚印,加布里才做出了最初的那段推理小作文。 但易文君却开口提醒了加布里另一件事:“加布里先生,你难道不奇怪吗?为什么这里只有孩子翻墙进入的脚印,却没有他们出来的脚印?” 加布里悚然一惊。 他蓦地蹲下身来,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布莱顿纺织厂的工厂后门,将这条半干未干的泥泞小巷的每一个细节都收入眼底。 他一寸一寸地看过去,无论是工厂布满铁锈的后门,还是泥土小巷的两端,又或者是令人火冒三丈的布满泥脚印的围墙,他都细细看过,于是他很快得出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结论——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45节 “十多个孩子来到过这里,有七个人翻墙闯入了工厂,但他们再没有出来,而剩下的人不知发现了什么,仓皇逃跑,但他们跑了不到十米就消失了……全都消失了……”就如同一脚踏入了可怕的异空间,“怎么会这样?!” 一种可怕的悚然感攥住了加布里的心脏,让他后背发凉,额上却源源不断地冒出汗来。 “十多个孩子……十多个孩子竟然全都失踪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会没有任何人提到这件事?!” 易文君冷静分析:“或许是因为唯一能够发现他们不见的亲人,就在这座工厂里吧。” “什么?!”只是一怔,加布里骤然醒悟,“对了!对了!我记起来了,在这里工作的纺织女工,大多都是住在蛛网街的寡妇和单身母亲!” 曾经有段时间,王都内爆发了大量因出轨、滥交而导致的斗殴伤人事件,许多王都的男性青年都死在了那场斗殴里,于是王都内也出现了大量的寡妇,以及未婚先孕的单身母亲。 手头拮据的她们无处可去,而恰好蛛网街租金低廉又相对安全,于是她们理所当然地聚集在了蛛网街,后又理所当然地选择了通勤近的布莱顿纺织厂。 “所以……难道说……这群孩子的到来,正是因为这个工厂扣押了他们母亲?因为他们担心自己唯一的亲人,所以才选择翻墙进入工厂找人?” 加布里脸色数变,再去看墙上的泥脚印时,原本的恼火也都变作了心惊与惋惜。 “但这群孩子到底遇到了什么?”加布里百思不得其解,“黑水工业再嚣张,也不可能在扣留了工人后还扣留她们的孩子吧?” 扣留工人,黑水工业还能推脱是“工作”,就连法律也奈何不了他。 可扣留孩子?这可是明晃晃的犯罪了! 哪怕是黑水工业,也不能这样嚣张吧? 更何况那群孩子消失的方式也很奇怪,毕竟工厂负责人就算发现了孩子们的贸然闯入,但在带走这群孩子时,他们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地上的脚印又怎么会凭空消失?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破窗的存在也反映出这座工厂应该没有能管事的负责人了……那这群孩子又是被谁带走的? 这一切的“不可能”与“不合逻辑”,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加布里想得越多,身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或许不是在追踪一个“邪恶资本家”的阴谋,而是在追踪一个“邪恶”的阴谋。 而在前方道路尽头等待着他的,或许除了真相与黑水集团的勃然大怒外,还有一些更微妙的、更恐怖的、更无法言说的东西! 加布里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持摄像机,又看了看前方的工厂与破窗,最后目光又落回了自己的相机上。 ——怎么办? 是向前,去探究真相、探索那个恐怖的世界、将自己的性命与未来都置于未知? 还是向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归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糊涂却平安地过完一生? 加布里没有答案。 他汗如雨下。 加布里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好人,甚至他还知道像他这样一味追逐绯闻、追逐爆炸新闻并且一定程度上无视真相的家伙,一度被旁人称之为鬣狗和秃鹫,所以如果换做其他时间、其他地点、其他人物,他绝对掉头就走,绝无二话。 ——但如今深陷险境的可是十多个孩子啊! 他们其中最小的甚至可能不到八岁! 如果他在这里止步……如果他在这里掉头,那么,那么那些孩子岂不是—— 加布里冷汗涔涔。 但没等加布里在越发剧烈的心跳和极具惊怖的人性拷问中得到答案,下一秒,他眼前一花,手上一空。 加布里吓了一跳,抬头去看,只见他面前的杰西卡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近前,抢过了他的摄像机,并且正在围墙下脱鞋脱袜! 加布里又吓了一跳:“杰西卡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易文君瞥了他一眼,道:“加布里先生,我想你或许应该了解,在面对未知与谜团的时候,迎难而上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易文君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加布里脸色涨红,下意识喃喃着为自己辩解:“事、事情是这样说的没错,但你知道这个工厂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吗?万一、万一……万一有什么可怕的危险怎么办?!” 在王都,神灵与使徒的世界或许离普通人或许很远,但离加布里这样的新闻人绝对很近——光是那些出自加布里之手的惨死谜案,他就不知写了多少篇! 而如今他身临其境,亲自面对那未知的世界,这让他如何不恐惧? “如果工厂里的异状真的是它们做的……那,那这可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我们闯进去单打独斗,那简直就是找死!我们根本不该这么鲁莽,我们其实应该,应该——对了!对了!没错,就是这样!” 加布里眼睛一亮。 “是啊!这种事根本不是我们管得了的,所以我们只要将它反应给能管的人就行了,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啊!只要我们告诉教会,或者告诉王国军,或者告诉任何一个跟黑水工业有过节的集团,这件事不就解决了吗?我们根本不需要亲自上场!这是莽夫才会做的事!” “那就当我是莽夫吧。”易文君单手托着砖头一样的摄像机,一只手就干脆利落地翻上了围墙,坐在围墙上回头看加布里,“加布里先生,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在人力不可抗衡的悲剧和危险面前,知难而退明哲保身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有些人就是不会这样。” 虽然这个人并不是她,她只是一个无情的过关机器,为了过关她啥都能干。 “而且加布里先生,你真的认为,只凭我们两人的一面之词,就能让那些教会或王国的大人物们重视这一起小小的失踪事件吗?”易文君挑眉看他,“你真的认为,这件事能够被妥善处理,而不是会被一直压到档案的最深处吗?” 加布里说不出话来,因为答案不言而喻。 这个操蛋的世界就是这样,哪怕它披着文明的外衣,但平民的性命在那群“大人物”面前就是如此不值一提。 即便如今的王都已经失踪了这样多的人,即便调查者将明晃晃的线索摆在人前,但只要那群大人物们随口打个官腔,这些血淋淋的生命就会变成纸张上那冷冰冰且寥寥无几的数行文字,再被人厌烦地塞进永不会再开启的柜子里,一直一直地拖下去,拖到这件事无声消失,拖到再也没有说话的人,拖到再也溅不起半点波澜。 “是啊,是啊……事情或许就像杰西卡小姐你说的这样……但除了这些之外,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加布里涩声道,“在这样的世界里……”在这个不讲道理、毫无希望、充满了兽性与野心但唯独就是没有人性的世界里,“……我们除了闭上眼睛进行死亡前的狂欢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易文君毫不犹豫:“做你身为记者和新闻人该做的事!” “……什么?” 易文君敲了敲手上笨重的照相机:“观察,记录,然后——揭露真相!如果世上一定要有人说话、一定要有人发出声音,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呢?你说对吗加布里先生?” 这一刻,加布里心脏再度狂跳起来。 但这一次却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了一种加布里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兴奋,就如同尘封已久的热情和激情被这豪言壮语惊醒。 不过加布里到底不是年轻人了,他竭力按捺激动,试图冷静:“可是这件事的危险性还是——” “行了,加布里先生。”易文君挥手,已经不再耐烦听了,“接下来我会进入工厂,拍下一些有用的、关键的照片给你,而作为报酬,加布里先生你可以留在这里帮我放风吗?我是说,万一有一些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靠近了,比如说一群闹哄哄的家伙试图冲击工厂,我希望你能提前给我一定提示,打破玻璃窗提醒一下我,可以做到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 加布里还在迟疑。 但易文君已经毫不犹豫地从墙头跳下,彻底翻进了工厂。 加布里目瞪口呆,最后一咬牙,抹了把脸。 “行吧!行吧!我认输,我认栽——就这样吧!” 他近乎咬牙切齿。 “当了一辈子的新闻人,今天可不能被一个小姑娘给比下去!” 这一刻,加布里再不犹豫,紧跟着易文君的动作,丢下鞋袜,手脚并用地翻墙爬进了工厂。 易文君回头,惊讶看他:“你怎么进来了?那外面放风的事——” “放什么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员工,外人一年都不见得会路过一次!”加布里哼了一声,“而且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说到跟踪潜入和调查这几件事,你这个业余的可不一定比得过我!” 说着,加布里一把抢过了易文君手上的相机。 “行了,快走吧!”加布里正色,“那些孩子和工人应该被困很久了,现在可不是磨蹭的时候。” 易文君有些惊诧地上下打量了加布里两眼,但她快笑了起来:“好啊,那我们快点进去吧——不过话说回来,加布里先生,你怎么把鞋子脱了?这工厂后门的地面可对没穿鞋的人不太友好。” 加布里呆了呆:“你不是也脱了吗?” “这是因为我穿的硬底鞋,走路声音太大,而且我有信心避开这边路上的玻璃碎片。” “……那我当然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你高兴就好。” 两人同行,向着布莱顿纺织厂逐渐深入。 第140章 完美推理 事实证明, 加布里这位资深狗仔,不,资深记者的确不是在自夸, 他的潜入和调查水平真的很不错, 至少吊打易文君这位奉行着“只要把发现我的人全部干掉我就是完美潜入”的家伙。 他告诉易文君如何从外表看出工厂内每个建筑的功用, 也告诉了易文君要怎么避开可能的巡逻者的视线, 还告诉了易文君当自己可能暴露后,要做点什么才能尽可能地自救,或者说当自己不可避免的开始逃跑时, 该如何掩盖自己的特征,以及最常见有效、方便快捷的伪装方式该如何做……简而言之,加布里给易文君上了一节出色的跟踪与反跟踪课程。 虽然这些理论知识在易文君拥有了[完美世界]的能力后,就变得不再重要了,因为易文君可以直接用自己的能力“看”到这一切、摆平这一切, 但多一些知识傍身总是没错的。 而且在听完整个课程后,易文君在惊讶佩服的同时也忍不住怀疑这家伙平时都在干些什么才能对这偷鸡摸狗的事这么熟练。 不过这都是小事。 “你看这里。”加布里蹲在破窗下, 一边拍照一边指着地上的脚印侃侃而谈, “这里有七个大小不一的孩童脚印,这说明那七个孩子曾经到达了这里, 但他们很快决定分头行动,三个往西, 四个往东……真是太乱来了, 这群孩子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在哪儿, 甚至可能根本不了解工厂的区域分布图,只蒙头乱撞, 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 真是一群除了胆大外毫无用处的蠢蛋!” 加布里骂得毫不客气。 易文君看了他一眼, 莫名感到自己也有被骂。 “那加布里先生你难道就知道工厂的区域分布图吗?”易文君忍不住发问,“这种东西应该不是外人能随便了解的吧?” 加布里哼笑一声:“我可不是‘随便’了解的!” 易文君:“……” 哦,那就是‘不随便’地了解的? 行吧,懂的都懂。 “纺织厂被环形干道分成了五个区域,中间最大的这几块是生产区,前门这部分是参观区,后门这边则是货车区、仓库区、办公区和生活区——别看生活区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一个工作食堂和几个储物柜,别的什么都没有。” 加布里的确有两把刷子,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用手指画出了简略的地图。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办公区的楼下,这里没什么好说的,建筑里头都是一个个被固定的小格子,别说关押什么人了,哪怕同时站两个人都够呛;生产区里到处都是昂贵笨重的器械,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外面一定能够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所以,如果有什么‘异常’会在谁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发生,那么它一定发生在一个场地大的、隔音好的、封闭能力强的地方——” “是仓库区!”易文君脱口而出。 “聪明!”加布里赞叹,在地图西北角的两个建筑画了个圈,“所以我的意见是,某一天,仓库区发生了一点意外,于是工厂里的大家全都留在了这里,谁都没有离开。当天晚上,又或者是第二天晚上,这群孩子们来到工厂后门,准备寻找他们的亲人。 “他们留下一些孩子在门口放风,跑得比较快的七个大孩子则翻墙潜入,兵分两路,并决定一段时间后不管找没找到都要在这里汇合。之后,负责去东北角生活区探查的孩子一无所获地回到这里等待,但他们等了很久,迟迟没有等到另一队同伴的回来。他们察觉不妙,掉头去西北的仓库区找人,可同样一去无回。 “之后,在后门等待放风的孩子们,也没有等到他们的同伴,而是等到了保安……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他们吓坏了,毫无反抗的心思,慌慌张张想要逃跑,但最后还是被抓住了……” 说到这里,加布里叹了口气:“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杰西卡小姐,你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没什么补充的,但有些其他的疑问。”易文君举手,“加布里先生,请问为什么我们要用这么复杂的办法进行毫无根据、按图索骥,并且全属猜测的推理?难道我们就不能直接从脚印从细节等方面推测出真相吗?” 加布里吹胡子瞪眼睛:“杰西卡小姐,这难道是我不想的吗?你难道没有看到地上的脚印吗?在翻墙进入工厂后,这群小鬼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泥脚印不合时宜,于是分头行动之前在那边的草坪上擦干了鞋底的泥才离开。”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46节 加布里一指不远处的草坪,以及草坪旁几个若隐若现快要消失的脚印。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除了这寥寥几个泥脚印还留在原地,其他哪里还有什么线索?我们除了以这样的方式推测他们的动向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有啊。”易文君一指不远处的树木,“在翻墙进入工厂后,这群孩子并非直奔这栋办公楼的楼下,而是在那颗树下停留了一段时间,按照树皮蹭落的痕迹,他们应该是有人爬上了树,观察地形。” “……?!” 加布里连忙奔到树下,转了一圈后,很快就找到了树皮上攀爬的痕迹。 他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但手上却非常诚实地拍下了一张照片。 咔嚓—— 易文君说:“这棵树不高,视野也相对狭窄,因此他们开始发愁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但就在这时,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将爬上树的孩子吓得差点摔下来——当然,他没有摔下来,茂密的树枝接住了他,不过他的这次被惊吓还是在书上留下了痕迹。” 加布里连忙抬头往上看去,果然看到了树枝上的某些位置有剐蹭和折断的痕迹,而在树下,那些被踩落的树叶与树枝也的确比其他树下的厚上不少。 “怎么会……”加布里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惊诧这件事的曲折,还是在惊诧易文君细入毫芒的观察力。 但他的手依然很快,对准树上的痕迹又是咔嚓一下。 易文君继续说道:“所以,问题来了——是什么惊吓到了这群孩子?玻璃窗,对,就在这群孩子闯入工厂没多久,一扇玻璃窗就在他们面前被突然打破了!” “什么?!”加布里失声道,“杰西卡小姐,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这些玻璃窗其实是被人从内部——从办公楼的内部被人打碎的?!就在那天晚上?” “不是一天全部碎裂的。”易文君强调,“我想应该是循序渐进,每隔一段时间就碎掉数块。否则这么多块玻璃同时碎裂,绝对会惊动外人。” “但就算循序渐进也不可能!”加布里激动说,“玻璃窗被从外部打破和被从内部打破,它们掉落的碎片是完全不一样的!杰西卡小姐,你看这一地的碎片,你看它们,这根本不是被人从内部打破的样子!” “不,其实是一样的,加布里先生,只要你作出这样的设想:在看到玻璃窗的突然破裂后,这群孩子被吓了一跳,但很快的,他们躲在办公楼下,躲开了可能会有的来自办公楼的视线,慌乱中将一些细碎的小玻璃踩进了泥土里,并且,在强烈的危机意识下,他们还带走了大块的碎玻璃用来防身——只要这样一想,这地上的碎玻璃的数量是否就变得合理了?” 加布里再一次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后,他喃喃说道:“这……你……你这才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吧?” 易文君摇头,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片:“那请问加布里先生,在什么情况下孩子们才会主动踩进玻璃碎片的区域,留下这些脚印和这些细小的血迹?” 加布里呆呆低头,凝神细看,发现鞋印下方的确有细碎的被踩入泥土的玻璃碎片,并且在易文君所指的方向,也确实有残留的血痕和破碎的指纹。 不过因为这些线索太过细小了,根本不是第一眼就能发觉的东西,于是就被加布里直接忽略了过去。 加布里:“……” 这家伙的眼睛是什么做的?显微镜吗?! 心里这样吐槽着,加布里却诚实地举起相机,将这一幕拍照,记录下来。 “那之后呢?”加布里继续追问,没有察觉到局势的主从地位已经易手。 易文君继续道:“之后,这些孩子抢到玻璃碎片护身,心惊胆战地藏在这栋楼的下方,提防着来自办公楼的可能的危险——这也是为什么这块泥地的脚印比其它地方都要深的缘故。但很快的,他们诧异发现这栋办公楼除了窗户突然破碎之外,似乎并没什么其它的动静,于是奇怪之下,他们决定先去办公楼一探究竟。” “等等!”加布里伸手示意暂停,“为什么是‘没有其它动静’而不是‘发现了动静和线索’所以主动探索?” 易文君看了加布里一眼:“他们只是群孩子,加布里先生你还记得吗?如果办公楼真的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你觉得这群孩子的第一反应是去探索还是逃跑?” 加布里敲了敲脑袋,这才发现自己想岔了。 那群孩子势单力薄,不像他们两个成年人这样还有点自保的底气,所以在发现某些显而易见的“异常”时,他们的第一反应绝对是逃跑而不是探索。 只有当办公楼出现了一点奇怪的、但又似乎并不危险的动静时,他们才会像警惕的野兔一样,谨慎地探头观望。 “看这里。”易文君指着墙上细微的指痕与浅的几乎看不到的血渍,“他们沿着墙根,扶着墙面,从这边偷偷溜了过去,在草坪上蹭掉自己的鞋印后,进入了办公楼转了一圈下来。而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才如同加布里先生你猜的那样……不过这里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加布里贴着墙根,对准墙上的指痕拍了张照,顺着易文君的思路问道。 易文君说:“办公楼很高,比树要高得多。所以在办公楼里,人们可以对脚下的纺织厂一览无遗。到了这时,纺织厂的区域分布就不再是秘密了,所以加布里先生,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群孩子寻找母亲的第一选择会是什么?” 加布里按快门的动作一顿:“……是生产区。” “没错,是生产区。”易文君点头,“这是他们母亲最常待的地方,也是他们找人时会第一个想到的地方。” 加布里神色越发凝重:“可他们在看到生产区的方向后,并没有去生产区找人,反而选择去了更远的生活区和仓库区……为什么?!” “为什么?”易文君微微一笑,向办公楼内一指:“这件事——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第141章 生机勃勃 鉴于之前的那群孩子都能从办公楼内全身而退, 所以按理来说,他们两个成年人去探索办公楼应该更不会出问题才对。 但有些事并不能这样算。 在这个奇特、混沌、诡异而充满恶念的世界里,谁都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危险是什么, 谁都说不准那些在孩子面前不动声色的“未知”, 换在成年人面前是否也同样无害, 因此在登上办公楼时, 易文君与加布里都格外谨慎。 他们约定,哪怕探索进度慢一些都没关系,关键是绝对不能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走散——天知道在这里走散后会遇到什么, 或者说走散后再相遇的两人到底会是什么“人”!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加布里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 易文君没有理会这家伙,很快就顺着那群孩子的轨迹,从办公楼的侧门走了进去。 一踏入这栋办公楼,易文君感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暖洋洋的生机。 是的, 非常奇怪。 明明是这样诡异可怕、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地方,但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生机”, 就像是春风化雪、万物复苏一般的生机! 易文君脚步一顿。 从来没有被诡异与血腥吓到的她, 这会儿倒是被这样的“生机”搞得毛毛的了。 “生机,生机……难道这里会是生命母神搞事?” “可这不是朔月女士和全知主宰的‘书’吗……不, 不对,不要这样想……这里虽然是书世界, 但发生的事却是现实的投影, 而在现实世界的东奥雷王国, 的确是生命母神搞事比较多……” 在东奥雷王国内,在生命母神这个疯狂搞kpi的邪神下, 就连万物归一者都显得像是在摸鱼, 更何况朔月女士和全知主宰这两个业绩垫底的家伙了。 “可‘奇怪的声音’又会是什么?生命母神的标志不是扭曲的‘生命’和‘阴影’吗?什么时候还包括‘声音’了?” 想不通。 并且在易文君目光四处巡视大厅后, 也并没有找到生命母神标志性的黑山羊符号。 “也对……这种东西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画在大厅这样的地方……” 易文君自顾思考着,而就在这时,身旁的加布里发话了。 “哦!没想到这里看起来还挺干净的嘛!”加布里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温暖的长廊和大厅,在路过走廊上的盆栽时,他还随手抬起相机拍了张照片,“不错,不错,果然是大集团,就连走廊上的盆栽都养得比我桌上的好……真是不可思议啊,这种养在盆子里的小东西长在我桌上的时候,最长活不过三个月,可在这里,哈,瞧瞧这模样,我看它就算三个月无人照料,也一样活得好好的!” 听着这喋喋不休的抱怨,易文君忍不住也侧头看了那盆栽一眼。 果然如加布里说的那样,走廊上的盆栽长势十分好,明明是被放在没有阳光照射的走廊里,可就是给人以“沐浴在阳光下”的“生机勃勃”之感。 甚至当易文君放眼打量整个一楼大厅时,她发现各角落的盆栽都生长得非常好,哪怕是无意中被人踢到等待椅下的巴掌大小的小植株,也是长势美妙,一股旺盛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奇怪……” 这个大厅的模样越是正常、越是阳光,易文君就越感到发毛,甚至一度觉得这地儿比赫伯特的那座莫城古堡还要可怕。 “都什么玩意儿啊……” 易文君嫌弃地皱了皱眉,而后一把拽过加布里,顺着楼梯一路向上:“我们先去玻璃窗碎掉的地方看看。” 办公楼的一楼与二楼是接待大厅,十分宽敞,甚至称得上颇有气势。 但从三楼往上,就全都是加布里说的“同时站两个人都够呛”的格子间了。 易文君拉着加布里,从这格子间一个个走过,而被她重点关照的,当然是玻璃窗碎掉的格子间。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在这些玻璃窗碎裂的格子间前,易文君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沸腾的阴影”或者是“扭曲痕迹”、“张牙舞爪的黑山羊印记”。 甚至是一些恐怖电影中常见的“融化成石油的人形”,“被未知生物强行拽走时在桌面上留下的指甲抓痕”,“看不出理由的诡异血渍”等,这里全都没有! 唯一留在这个格子间——不,唯一留在这所有楼层与所有格子间里的,只有暖洋洋的太阳的味道,以及生机勃勃尽情舒展的桌面小盆栽。 易文君越是细看,越是发毛,越是发毛,越是细看。 她走过这些格子间,一间,两间,三间…… 她走过这些楼层,三楼,四楼,五楼…… 易文君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用跑的,将这栋办公楼的格子间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 但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挣扎,没有恐惧。 只有热烈的阳光和勃勃的生机在一层层办公楼内绽放,耀眼而灿烂。 一旁,加布里气喘吁吁地跟着易文君爬上爬下,又因为他手里还抱着个沉重的大相机,这几趟下来老骨头几乎都快要跑散架了。 但或许是易文君表情太过可怕的缘故,加布里哪怕都快喘不上气了,但也半点异议不敢吭,只默默地跟着,默默地拍照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数分钟,也可能近半小时,易文君终于停下来了,而这时,她身旁的加布里早已经跑出了一身汗。 “看……呼……看,看完了……没有……”加布里擦了擦满头的汗,上气不接下气,“有没有……找到……找到什么……线索?” 易文君像是蓦然从什么异想中惊醒,侧头看了加布里一眼:“加布里先生,你很热吗?” 加布里:“……当然!” 办公楼内本来就很热,刚刚他还跟着这位精力旺盛的杰西卡小姐一直跑上跑下的,这能不热吗?! 易文君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发白的指尖。 “是啊……明明应该是热的……” 但她轻轻握拳。 手掌冰冷。 “看来,这个办公楼里的确有什么奇怪的事在发生……” 虽然她完全没有头绪,但“它”的确存在。 而既然连她都找不到“它”的存在,那么那群孩子或许更不知道内情了。 所以她应该将目光放低一些,将自己代入那群孩子想一想——当作为孩子的自己来到这栋楼后,自己会看到什么、注意到什么?而在发生过什么后,自己才会做出探索生活区和仓库区的决定呢? 易文君重走三楼,当站在楼梯间时,她直接蹲了下来,而后模仿孩童走路的姿态,扶着护栏仰头向上看。 这一瞬,她表情蓦然凝固。 加布里看着易文君的动作,神色有些懵了。 “杰西卡小姐……你这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47节 易文君没有说话,只是向上指了指。 加布里头皮瞬间发麻,后脖颈仿佛有什么阴冷的风吹过。 这一刻,加布里近乎是颤抖着、一寸寸地挪动着自己的眼珠,强迫自己向上看去。 但让他大大松了口气却又同时有些恼羞成怒的是,此刻楼梯间的上方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幽幽盯着下方的他,而只有一些茂盛生长的、几乎将整个楼梯间的顶部全都覆盖的绿色藤蔓。 “杰西卡小姐!”加布里试图用严厉的声音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但易文君没有理会他,而是再次指了指天花板上的藤蔓。 “仔细看。”易文君说。 加布里怔了怔,再度向上看。 而这一次,在他的凝神注视下,他终于察觉到天花板上的藤蔓有些不对,也察觉到那旺盛的植物下那些被绿色掩盖的不同寻常的东西了。 “是……字迹?” 加布里诧异发现,那绿色蔓藤之下的,竟然是干涸发黑、像是用血液写成的字迹! 他微微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 “‘它们来找我了’……” “‘救救我’……” “‘那群怪物就在这里’……” 骤然间,加布里一阵悚然,后背再度渗出了汗。 但这一次的汗不再是热的,而是冷的。 试想—— 是什么“人”才会在天花板上留下这样的字迹? 而被这样的“人”称之为“怪物”的,又会是什么东西?! 而这里——这里! 这里到底有什么?!! 这一刻,看似平静祥和的办公楼骤然变得诡谲可怕了起来,就连那从窗外透进来的暖暖的阳光,都像是带着刺,扎得加布里坐立难安,阵阵发冷。 他忍不住看向易文君,看向这个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两人中的领导者的人。 但易文君却并没有看他,而是就着这蹲身的姿态,从楼梯间望向了三楼的办公室。 “看来这才是解密的思路……植物,也对,从一开始就是植物。” 这栋古怪的办公楼,从一开始就已经在她面前显露出了“植物”的异状。 易文君站了起来,率先走在前头。 “跟我来吧,加布里先生,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至少暂时没有。” 加布里欲言又止,最后抬起相机给天花板上的蔓藤,或者说字迹,拍了张照后,快步跟上。 易文君再度来到格子间前,上下打量。 “在这些格子间里,桌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这既是因为那群孩子并不太伸手敢动这里的东西,也是因为他们唯一敢动的东西很快被别的什么覆盖了。” “……别的什么?” 加布里目光游曳了一下,很快在桌上唯一的活物——那盆过于旺盛的盆栽上定格。 易文君伸手,拨开桌上那盆生长得过于旺盛的植物,果然在桌面平平无奇的工作报表上发现了几个几不可见的灰色指印。 她捏着灰色指印处,将报表轻轻抬起。 而下一秒,桌面那两行颤抖写下的血字映入眼帘—— 我好像快疯了……还是我已经疯了? 但这难道是我的错吗?明明是这个世界先疯的! 第142章 “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布里感到冷汗再次浸湿了自己的后背。 分明此刻四周的氛围也好温度也好,都令人如同置身温暖的花房之中, 可一种微妙可怕、似是而非的恐怖气息, 却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笼罩。 加布里不敢再多看这似乎是用血写下的字, 转头看向易文君, 目光无声征询意见。 可易文君这时已经放下了报表,走向了下一个格子间。 易文君非常有耐心,将这些格子间的桌面一个个扫开, 一个个看过。 易文君发现,这些格子间并不是每张桌子上都写有血字的,就像这栋办公楼的玻璃窗也不是每一扇都碎裂了的。 并且与易文君所想不同的是,这些碎裂的玻璃窗似乎与格子间桌面上的血字并没有直接关系,因为有些玻璃窗碎裂的格子间里并没有写上血字, 而有些格子间甚至不在玻璃窗前,其桌面却也写下了这些东西。 于是易文君将这些疑点暂时记下, 耐心整合桌面上的信息。 没错, 信息。 在这些格子间的桌面上,笔迹各种各样, 应该是由不同的员工用不同的方式留下的,而又因每个人的个体抗性与理性值并不相同, 所以这些桌面上除了个别理智崩溃的疯言疯语、向生命圣主祈祷的恐惧之言、神神叨叨的精神污染之外, 其实还包括了一些重要信息。 比如说在某张桌子上, 有人用恐惧的笔触写到自己每天来上班时都会怀着极大的恐惧,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但这样的恐惧让他精神衰弱, 每天夜晚都难以入睡, 因此这一天,他终于决定鼓起勇气向上司提出离职,而他在桌上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确定,今天,就是今天,我再也不想来到这个鬼地方了”。 但在另几张桌子上的颠三倒四的记录中,关于这个离职员工的后续却被易文君拼凑了出来。 [……多可怜啊,可怜的希尔德,我已经劝告过他了,让他不要再想离开的事了,可他一意孤行……] [……这一天,他还是去敲响了杰克的门,可我知道他不会有好结果的……瞧,出来的他已经不是他了,他已经不再是希尔德了……] [……希尔德是个小可怜,他没有父母的帮助,只有一大笔欠债和一副孱弱的躯壳,所以他每天都战战兢兢地活着,怕自己活不到还完债的那一天,也怕自己一辈子都还不完债……他可怜,但他还有希望,可是当他从杰克的办公室走出来后,我就知道他再也走不出这里了……他已经没有‘希望’了……] [……昨天下班的时候,我看到希尔德还坐在他的格子间里,今天上班的时候,我看到希尔德依然还在……我说不出我这时是什么心情,大概是兔死狐悲吧……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 [……希尔德被调去了生活区……嘻嘻嘻……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还知道下一个就是我……哈哈哈……快来吧快来吧,这一天快点到来吧……] 在这些凌乱、颠倒、且神经兮兮的微妙描述中,易文君拼凑出了这样一个希尔德——无父无母,孤儿出身,身体孱弱,并背负着一大笔负债,每天都活得十分疲倦,晚上还经常性失眠,每天都想要辞职,但又因生活的重压久久鼓不起勇气。 易文君想了想:喝,除了无父无母之外,这不就是现代房奴的日常吗? 不过,当这位“房奴”鼓起勇气提出辞职后,事情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首先,他打消了辞职的念头,像是对生活和工作重新燃起了“希望”,但偏偏他之前留在桌面的记录完全没有擦除,而是戛然而止;其次,他附近的员工都对他心怀怜悯,就好像敲过上司杰克的门的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一样;最后,这位希尔德被调去了生活区,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易文君对着这一切,若有所思:事实上,除了希尔德之外,从这些桌上凌乱的话语可以看出,有许多员工最后都被调去了生活区……难道这就是那群孩子去生活区的理由? 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调动? 在这里工作的不都是文员吗?调这么多文员去生活区做什么?是给纺织厂的工人们打菜还是给工人加菜? 易文君心中泛起了嘀咕,耐着性子,又进入每个楼层的独立办公室转了一圈。 这些独立办公室,应该是每层楼的小头目、外头格子间们的老大,而从格子间的桌面上也显示,这些人也非同寻常——连一个心灰意冷的社畜都能让他重振“工作的激情”,这些人肯定是有好几把刷子在身上的。 但奇怪的是,易文君在这几个办公室内仔细翻找,就连每根植物的藤条都看了过去,但就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奇怪……”易文君生出困惑,“怎么会这样……” 明明应该有线索的,怎么会找不到呢? 如果她是游戏策划,那么在这样的地方,她哪怕不放个小boss吓人一跳,也绝对要放个笔记本、纸条、未知者的记录笔记什么的……但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易文君困惑的目光将这个办公室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加布里也走了过来,看了两眼,皱眉道:“这里是不是少了什么?” “什么?”易文君侧头问。 “工作记录!”加布里肯定说,“在这种大工厂里,每层楼的管理者都会有一个工作记录,可是这几层楼走过来我们都没见到这种东西吧?” 说着说着,加布里满心狐疑:“难道是那些小家伙带走了?” 易文君一怔,恍然醒悟。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就如同她想的那样,这几个办公室里的确是应该有什么线索的,而她之所以没有找到这个线索,完全是因为那几个小鬼头先她一步拿走了! 易文君颇为无语,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们这些npc的主观能动性也太强了吧?这些线索之类的玩意儿,不该是玩家特供的吗?!! 在这一次次的重启、一张张的熟悉面孔,以及流逝的时间与变迁的历史中,易文君总会记得这一切只是游戏,并且还是剧本编得特奇葩的那种游戏。 但更多时候,易文君又会忘了这是游戏,或者说被混淆了游戏与现实的界限……比如说现在。 “虽然说是开放世界……但这也是不是太开放了点?” 小声嘀咕着,易文君将这瞬间的恍惚抛之脑后,迅速做下决定:“看来这栋楼已经找不到什么了,接下来我们去生活区和仓库区看看!” 离开办公楼的时候,易文君站在侧门外,回头看了一眼。 这时,是8:41′,海边城市的毒辣日光已经初具威力,落在人的皮肤上时给人以刺痛和口干舌燥之感,但易文君身后的办公楼却如同一座四季长春的温室,永远生机勃勃。 永远诡谲难测。 易文君皱眉收回目光,向加布里道:“我们走吧。” “先去哪边?”加布里问。 易文君正想说话,但下一秒,她骤然一怔,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 易文君一呆。 一旁,好一会儿也没得到答案的加布里投来了奇怪目光:“杰西卡小姐?” 易文君回神,摇了摇头,刚想开口,但骤然间,熟悉的心跳再度响起。 噗通! 它变得更近了,也变得更大了。 而直到这一刻易文君才骇然发现,这心跳声竟然并非来自她的胸膛,也绝不是来自加布里或任何一个人,而是来自—— “加布里先生……”这一刻,易文君有些头皮发麻,“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48节 “什么?”加布里困惑,“什么声音?” 话刚落音,加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微妙:“等等!杰西卡小姐,你有没有觉得——” 噗通——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声骤然加快。 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近乎毛骨悚然的强烈危机感袭上心头,易文君想也不想,将加布里一把按倒。 “趴下!!” “什么——”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 那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而就在那心跳声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它戛然而止。 空气在这一瞬间近乎凝固。 而下一秒,易文君以及被易文君强行按倒的加布里,都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背上拂过——那似乎是某种温暖的气息、似乎是某些遥远的风,又似乎是某些温暖的花香与轻灵的鸟语……但最后却又统统化作了死亡血色与尸体的腥臭! 冷汗不知不觉再度浸湿了两人的后背。 这似乎是一种生理现象、是一种来自生命阶层的天然压制! 而很快的,当这样的“东西”从他们背上拂过后,他们听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在耳畔炸裂—— 哗啦! 易文君和加布里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同样的震惊:这是玻璃窗碎裂时发出的声音?!难道说…… 恐怖的“气息”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它消失后,两人毫不犹豫,立即起身冲到办公楼的背面,仰头望去。 果然如他们所想! 只见在两人的视线尽头,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玻璃窗,此刻竟又碎掉了许多,只剩下最后六扇完整的玻璃窗摇摇欲坠地挂着。 而在地面,原本就细细密密的玻璃碎片竟又多了几圈。 两人抬头对视,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疑不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玻璃窗是怎么回事?明明办公楼里一个人都没有,它究竟是怎么碎裂的?! 当然,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事——刚刚从他们背上拂过的“气息”究竟是什么?! 办公楼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他们想要开口询问,但却又毫无头绪。 最后,易文君勉强回神,将这件事暂时放下,向加布里问道:“对了,加布里先生,刚刚你想对我说什么?就在我说我听到了声音之后?” “我……我想说……”加布里扯了扯嘴角,努力想要笑,但却笑不出来,“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经历有点像是布莱顿纺织厂的女工失踪案?当然,杰西卡小姐,你可能不太了解,事实上,在许多年前,布莱顿纺织厂曾经——” “我知道。”易文君打断了加布里的话,“在多年前,布莱顿纺织厂曾有许多女工表示自己在工作时听到了奇怪声音,之后循声去找时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向负责人反应也没有后续……但一段时间后,听到这个‘声音’的女工全都失踪了……加布里先生,你想说我很像这个案子里的女工,是吗?” 加布里笑容就像是哭一样:“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但到了现在,这个玩笑是否仅仅只是“玩笑”,却很难说了。 加布里用力抹了把脸,道:“杰西卡小姐,要不你先——” “不,加布里先生,半途而废从不在我的人生字典里。”不等加布里说完,易文君就干脆打断,“我要继续向前!” 加布里满脸不赞同:“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所有‘听到声音’的女工都消失了,你以为再这样继续下去你能有什么好结果吗?特别是刚刚——”想到刚才那像是亲切又像是血腥的气息,加布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到此为止吧,杰西卡小姐!”加布里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哪怕你在这里止步也不会为你的勇敢染上半点阴霾,所以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了,你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吧!” 但易文君摇头,毫不退让:“加布里先生,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对我来说,真相是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东西。让我在真相前止步,不如现在就杀了我!而且加布里先生,你真的有把握确定你会走到最后吗?你真的不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劝说自己就如同你现在这样劝说我一样离开退缩吗?” 听着易文君这斩钉截铁的宣告,这一刻,加布里看易文君的目光一变再变。 “就算退缩又怎么样?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加布里忍不住质问道,“哪怕你明知道你面对的是可怕的危险,哪怕你明知道前方可能只有死路,哪怕你明知道即便你九死一生地调查出了一切的真相,它也可能永远没有被人公布、被人听到的一天,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所以在你知道了这一切后,在你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后,你还依然会选择赌上自己的性命,探索这一切的真相吗?!!” 这一番激动的质问,或许连加布里自己也不知道他要质问的到底是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杰西卡小姐,还是质问曾经满腔热血希望如今却只剩麻木的自己。 但无论这质问究竟指向谁,对于易文君来说,答案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没错,我要知道真相。”易文君说,“不管是死上一次两次三次,或者是十次百次千次,都没有关系。” 加布里近乎冷笑:“你在说什么笑话?!人哪里来那么多条命?只要你有一个决定出了错,只要你有一次选择出了岔子,你就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那又怎么样?”易文君毫不在乎,“只要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无论如何,我必然要知道!” 加布里怒目而视。 易文君毫不退让。 近乎凝固的空气中,加布里看到易文君的目光毫不动摇,不闪不避,仿佛叙说着太阳东升西落般的至理真言。 于是最后,加布里闭了闭眼,败下阵来,主动移开视线。 “好吧,好吧,好吧……”加布里吐了口气,自嘲般说道,“年轻人总是这样胆大包天,异想天开,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命运、改变世界……” “但我的确可以。”易文君客观说,“只要我想,我总是能做到。” 对于游戏和npc们来说,玩家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迹,不是吗? 加布里只当这是小年轻的狂傲,无奈摇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已经明白了你的决心,我再也不会劝你离开了……我们继续调查吧,但杰西卡小姐,你要明白我们如今已经踏入了一个危险的世界,并且之后的事还会越来越危险,所以如果你坚持不离开的话,那么之后无论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你都不要吓哭才好——如果你拖了后腿的话,我可是不会管你的!” 易文君古怪看了加布里一眼,感到这一刻加布里的头上立起了大大的flag。 一般来说,剧情npc在说了这样的话后,基本都会在接下来的场景中为了救主角而死……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接下来会有boss战! 哇!这就进boss战了?!这么快?! 易文君摸了摸自己物品栏中的[屠恶之剑],暗自庆幸这周目装备的是这玩意儿。 [屠恶之剑:装备此物品后,生命教会阵营好感度+50,邪神阵营好感度-50,攻击力+150,破甲+60%,穿透+60%,出血+60%,有极小概率出现“一击毙命”效果。] 这可是加150攻击的神器啊! 它打不了邪神,难道还打不了你个小boss吗? 想到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开战,易文君摩拳擦掌,暗中兴奋了起来。 易文君说:“加布里先生,你觉得接下来我们往哪边走比较好?” “你在问我?”加布里古怪看她,“杰西卡小姐,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谦虚?” 易文君微微一笑,看着加布里头顶闪闪发光的flag,深藏功与名:“当然是因为加布里先生你丰富的调查经验。” 加布里“呵呵”一笑,倒也没追问,稍稍思考了一下后,作出了“比较稳妥”的决定。 “先去生活区吧。”加布里说,“那群小鬼肯定在办公楼里找到了什么线索。而既然他们选择了去生活区并且在那里全身而退,那我想生活区安全的概率应该比较高……仓库区肯定也是有什么的,但保险起见,还是先去生活区调查一番最好。” 易文君:“……” 看!又是一个flag! 稳了啊加布里先生,估计原剧本里你就是在这里领盒饭的。 好好庆幸她这次带的装备吧! “那好。”易文君笑了笑,“我们走吧,加布里先生!对于接下来的调查,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第143章 隐藏区域 两人马不停蹄, 直奔东北角的生活区。 在加布里从非正常渠道里探查到的消息,这工厂的“生活区”不但小,而且一点都不“生活”, 客观来说就是一个由大仓库改造的食堂而已, 由80%的就餐区、18%的后厨区以及2%的员工休息区组成。 就这比例, 易文君觉得自己的小学食堂都比这大集团的食堂要好。 然而, 当两人真正靠近了食堂后,他们才发现道听途说不能尽信,因为从“生活区”的外表来看, 它面积显然不小,而从它门口立着的小地图来看,这里除了一个相当宽敞明亮的就餐区外,还包括了面积不小的后厨区、冷藏室、冷冻室、管理员办公室、公共卫生间、杂物间、换衣间、消毒间,等等。 除了员工休息区的确很小之外, 其它的地方与加布里的口述似乎并不太对得上。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生活区”的设施十分完善,道路错综复杂, 所以为了避免员工迷路, 管理者才会在门口立了个小地图。 易文君站在地图前上下打量,“这不挺好的吗。”她小声说着, “听你说的还以为这生活区搞得有多惨呢!” 加布里打量着面前面积不小的生活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呀……”他不解嘟哝着, “明明地图不是这样的……” “地图?”易文君支棱起耳朵。 加布里干咳一声:“就是……就是市政厅里的地图……” 易文君越发奇怪:“市政厅里还有工厂的地图?” “当然!”加布里理所当然, “在集团建造工厂园区前, 他们都要上交详细规划图到市政厅,而当时他们交上来地图的可不是这样的!” 易文君:“……” 等会儿?你怎么知道别人交给市政厅的地图是什么样的?? 像是感受到了易文君的沉默和注视, 加布里涨红了脸, 嘴上不住着说些什么“新闻人的事怎么叫偷”、“新闻人调查事件的数种方法”、“新闻人在追求真相过程中某些虽然不合法但绝对应该合理的操作”之类让人哄堂大笑的话。 易文君平静移开目光, 客观评价:“总之,不管怎么说,布莱顿纺织厂提交规划图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现在它都快有一个世纪的历史了,想来已经经过了好几次改建,现在的样子与当初提交的规划图有些出入也是很正常的。” 加布里摇头:“如果真要改建,工厂负责人也应该提前向市政厅提交新的规划图,如果私自改建,那可是违法的!”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违法呢? “民不举官不究咯。”易文君耸肩,“好了,加布里先生,不要再追究这点小事了,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吧!” 说着,易文君迈步,怀着对boss和掉落物的期待,率先走进了生活区。 身后,加布里不住摇头,依然是满脸疑惑的样子,但也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放下。 “奇怪,奇怪……怎么会私自改建呢……怎么我从来没听过这件事的风声呢……难道我的消息渠道真的变窄了?” 他嘟哝着,对着地图拍下一张照片,跟着易文君在生活区内渐行渐深。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49节 布莱顿纺织厂的生活区很大,占地约两个足球场,但里头的建筑却设计得很不合理,横七竖八地盖了无数大大小小功效不一的水泥盒子,当人们走在这纵横交错的道路上时,哪怕背了地图的人也很容易被绕晕,比如说加布里。 易文君倒是没有晕。 甚至当她在生活区大致转完一圈后,她还提出了一个让加布里满脑门是汗的问题:“加布里先生,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建筑和小区门口的建筑不符?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有些区域就像是被‘吃掉了’一样?” “……是,是吗?”加布里眼角微抽,干笑一声,“杰西卡小姐,你是怎么想的?” 易文君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工人家属的游行,也知道他们最终会在冲动或在某些人的刻意煽动之下踢开布莱顿纺织厂的大门。但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而她必须要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在教会接受和控制这一切之前从工厂找到端倪,因此她争分夺秒,直接从装备栏里掏出屠恶之剑,用剑尖在地上画起了地形图,迅速向加布里解释起来。 “加布里先生,请看,这是工厂生活区的地图……” “等——等等!”加布里目瞪口呆地打断,“这是什么?这把剑是怎么来的?!”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 “不,这不重要,总之加布里先生,你听我说——” 易文君迅速在地上勾勒出大致的地形图。 “我们从正门进来,沿着这条路线进入生活区深处,沿途经过了食堂、后厨区、冷冻区,员工休息室。如果以生活区门口的地图为参考,我们似乎的确没有走错,可按照地图的比例大小与我们实际走过的路程,我们其实应该早已到达了最深处的管理区,但如今我们面前的建筑却是洗手间……加布里先生,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加布里揉了揉眉心:“这代表着他们自己的地图都出错了?” 易文君:“……”您还真是对您从市政厅里盗错的地图念念不忘啊! “不,这代表着他们的地图隐藏了某些东西。”易文君在后厨区、冷冻区、员工休息室这三个紧挨的建筑上画了个圈,笃定说道,“这个地方,还有第四块区域。而这块区域,就是被布莱顿工厂隐藏起来的地方!” 明确目标后,易文君和加布里迅速往回走,来到了生活区域的中心花坛。 从这里向后厨区、冷冻区、员工休息室方向的建筑看去,一切并无异状,大到建筑的形状,小到小道的模样,都跟地图缩略图并无二致。 可当加布里跟着易文君踏入无人的建筑内,绕着外侧步道走了一圈后,他却不得不承认易文君说的是对的——这三个区域的内部空间与外部空间有着微妙的错位,其真实面积远没有外表看上去的大。 那么问题来了:这三个建筑之间剩下的面积去哪儿了? 就在加布里思考之间,易文君已经得出了答案:“加布里先生,不如我们去后厨看看?或许会有什么收获也说不定。” “为什么是后厨?”加布里迅速反问。 易文君笑了笑:“大概是因为在恐怖故事里,主角都是从后厨的主厨台上醒来开启密室逃脱的吧,如果后厨没有密道的话,那这个故事岂不是进行不下去了?” 加布里:“……认真点,杰西卡小姐。” “好吧好吧,我认真点说,不过你可能不会相信。”易文君说,“事实上,在我们刚刚巡视建筑内部的时候,我就已经粗略画出了建筑内部的透视图,从隐藏的‘黑盒子’里找到了一个疑似入口的地方,而那个入口,很可能就在后厨区!” 加布里:“……你还不如说你的职业病犯了,想要去后厨区开始探险呢!” 就围着建筑外侧走道绕了一圈的时间,就前后不到十分钟的工夫,竟然说自己在脑中画出了建筑的透视图,甚至推测出了内部隐藏区域的入口? 简直离谱!这说出去谁信啊?! 反正他加布里是不信的。 易文君耸肩:“我就说了你不会信的。” 加布里:“这谁听了能信?!” 易文君毫不在乎地摆手:“好了,加布里先生,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不管怎么说,后厨有入口的的可能性都很大,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对了,你有撬锁的东西没有?我注意到入口前的那扇门似乎还挺厚的,用剑可能劈不开。” 加布里不住摇头,觉得面前的这位小年轻越发不可靠了。 “太草率了!太鲁莽了!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加布里一脸严肃,正气质疑道,“杰西卡小姐,你真的不是对这一切早有预谋吗?为什么你这么快就找到了隐藏区域?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发现了隐藏入口甚至还找到了门的具体位置?!” 加布里咄咄逼人,易文君不慌不忙。 “所以加布里先生你到底带撬锁工具了没有?” “……带了。” “那不就行了!”易文君哈哈一笑,拽着加布里向后厨区走去,“快!动作快点!加布里先生,除了这边的生活区之外,还有一个仓库区等待我们探索呢!我们可千万要抓紧时间才行!” 第144章 冷库 在拿出撬锁工具撬锁前, 加布里依然念念叨叨,嘴里抱怨个没完。 “……真是太荒谬了,我没想到竟然有一天我会跟人一块儿撬黑水工业的门锁……这可是黑水工业啊!” 易文君一边漫不经心地扫视后厨的环境, 一边揶揄道:“怕什么?加布里先生, 你连市政厅的锁都撬过了, 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布莱顿纺织厂?” “我再说一遍——”加布里蓦然掉头盯着易文君, 一脸严肃,一本正经,“我没有撬过市政厅的锁!虽然我是一个新闻人, 并且做过一段时间的狗仔,但我一直都是一个遵纪守法的王国子民!你说的这种事,对我来说完全是污蔑!” 大胡子虎着脸还是很吓人的,但易文君哪里会怕他。 易文君挑眉:“是吗?那加布里先生,敢问你是怎么得到布莱顿纺织厂的初始规划图的?” 加布里沉默片刻, 掉头继续面对门锁,闷身闷气:“你别跟我说话, 都是因为你的干扰, 我的动作才会这么慢。” 易文君差点没笑出声来。 不过为了这位加布里先生最后的岌岌可危的尊严,易文君忍住了笑意, 转开目光。 此刻,易文君和加布里两人正身处布莱顿纺织厂生活区中那条连通后厨与冷冻库的走廊上。 按照常理来说, 冷冻库最多需要两条走道, 一条直通外界, 方便装货卸货,一条直通后厨, 或者干脆没有。除此以外, 这样的一条走廊不需要任何岔道和房间。 但偏偏这条走廊上就是有着这样的一个小房间:它长宽约莫两米, 空间狭小,就像是个小小的火柴盒,里头堆着各种用来打扫清洁的杂物,看起来毫无疑问就是个杂物间,但偏偏有着一扇非常坚固厚实的铁门。 当人贴着铁门的小小观察窗向里瞧时,人们往往会困惑这样的一个房间为什么也要配备这样坚实的一道铁门,但聪明人总是会想到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这一切自圆其说——可能是它曾经有别的功用但后来废弃了,可能是建筑师做规划的时候脑袋不清醒,可能是因为某些普通人不了解的建筑学原理令这里就是需要这样的一个房间,可能是…… 总之,人们擅长给各种事找理由,自圆其说,以维系平和宁静的日常,而易文君则擅长掀桌子。 所以当她认定了这个房间绝对有问题,只是个障眼法的时候,加布里就不得不苦哈哈地提着自己随身携带的撬锁工具上场。 而至于没有点亮此技能的易文君,此刻则无所事事地观察起了四周。 她注意到,这条走廊很长很深,这其中的理由,固然有被隐藏的区域太大了、以至于不得不做一条长走廊来掩饰的缘故,但当人站在这幽深的走廊中央、左右都几乎望不到头的时候,果然还是会有一种令人后背发毛的微妙感。 再者,易文君感到冷冻库那边的冷气似乎太大了,那冰冷的气息甚至穿透了冷冻库厚重的密闭门,顺着走廊扩散,在地面如蔓藤般顺着人的小腿攀爬而上,以致于易文君才在这里站了一小会儿,她就觉得自己的体温开始下降了。 为了确定自己的感知是否正确,也是为了避免出现办公楼内加布里觉得热但自己觉得冷的异常现象,易文君还特意询问了加布里,但这一次,易文君从加布里口中得到的答案也是如此。 “冷?哦,的确是的。”加布里显然也感到了冷,但他却对此不以为意,“但这不是因为靠近冷冻库吗?走廊的那一头就是冷冻库,我们站在这里会感到冷不是很正常吗?” “冷冻库的保温性这么烂可不太妙吧?冷气全都跑出来了,那这都是在冷冻些什么啊!”易文君搓了搓自己的小腿,有那么瞬间感到自己像是在抚摸冻肉,“加布里先生,你真的觉得这是正常的吗?” “当然。”加布里一口咬定,甚至还古怪地看了易文君一眼,“杰西卡小姐,你对我们王国的冷冻库有什么误解?能够达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还是说你以为所谓的冷冻库是一个能将低温气息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地封起来的地方吗?” 易文君:“……” 难道不是吗?冷冻库对密封性有着高要求才是正常的吧?! 加布里摇头嘟哝:“杰西卡小姐,你呀,虽然聪明,但果然还是年轻,对一些常识的了解可太少了……与其思考那毫无意义的冷冻库,不如想想那群小鬼到底在这里做了些什么吧!这道门这么厚重,我可想不通那些小鬼头是怎么进去……难道他们根据那些工作记录,找到了这扇门的钥匙?” 易文君惊讶:“等等?加布里先生,谁告诉你那群孩子进过这个房间?” 加布里撬锁的动作一顿,震惊转头看向易文君:“那我们——等会儿,我们不是在复刻那些小鬼头们的调查路线吗?” “当然不是。”易文君理所当然,“我们这分明是在查漏补缺,调查那群孩子们没有发现的危险呀!加布里先生,这样的事想也想得到的吧,那些孩子年纪那样小,怎么可能发现这扇门的异常? “又或者说,他们怎么可能在发现这扇门的异常后,以那样短的时间找到了钥匙,打开门完成了探索,最后又回到办公楼下等待他们的同伴,并且察觉到不对后转头去了仓库区?他们可是一群孩子啊,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完成这样多的事?加布里先生,你对他们的行动力和行走速度到底抱着什么样的错误期待?” 加布里:“……” “也就是说……那些小鬼其实在这边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发现这扇门的异常,也没有想过要撬门或是找钥匙什么的,所以他们草草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遇上……平安离开了?”加布里开始头皮发麻,“那我们现在这是——” “不是说了吗。”易文君无辜耸肩,“我们在调查那群孩子没有发现的危险呀!” 加布里:“……” 加布里感到自己手上的工具千钧重,一时间都不想再撬下去了。 但这会儿,他离成功只有最后一步,让加布里就此打住他也心有不甘,于是他也只能一边继续撬锁,一边向易文君抱怨了起来:“杰西卡小姐,你就不能一开始把话说清楚吗?既然那群孩子在这里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你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如果你说了,这会儿的我们就该在仓库区营救那群孩子了,而不是在这里撬这个该死的、厚重的、难搞的锁!” 易文君对加布里不高兴的抱怨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眉头微皱,微微侧头,将自己的听觉放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神色有些沉重。 “……加布里先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加布里动作一顿:“……哦,你又听到了是吧,我早就说过——” “好了不要抱怨了加布里先生,我不是在说办公楼的那个奇怪‘声音’,我说的是冷库的方向!你有没有听到冷库里传来某些声音?像是有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在移动?然后现在——等等?这个声音是……冷库大门?冷库大门被开启了?不,怎么会有人在冷库里待了这么久?!” 易文君的话语速度越来越快,脸上的惊诧也越来越大。 而到了这会儿,加布里也听到了那样的声音,深沉,发闷,沉重地在地面摩擦滚动。 ——没错,这的确是冷库大门开启的声音!并且周围骤然加重的冷气也证实了这个猜想! 但是,什么人竟然会无声在冷库里待了这么久? 为什么他会选择这个时候从冷库里出来? 不不不,或者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这样的一个死寂诡异的工厂里,这个从冷库里走出的“人”,真的是人吗?! 加布里头皮发麻,指尖忍不住开始发颤,说不出是被未知与恐惧摄住心神,还是单纯被走廊上越发浓重的冷气冻的。 但易文君却没有太多想法,当机立断做下决定。 “加布里先生,继续开锁,我去抵御一会儿。这扇门后的东西一定很重要,我们决不能在这里放弃,你明白吗?” 加布里额上冷汗直冒,刚想转头骂易文君太过狂妄,对着冷库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竟都敢提剑就上,简直不知死活,可谁知他一扭头,易文君早已走远。 加布里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最后只能收回目光,咬牙继续撬锁。 “快点……” 他咬牙切齿。 “快点啊!你这该死的锁!” 走廊尽头。 易文君以及来到了冷库大门前。 就如同她所想的那样,冷库大门的确被什么“人”从内部缓缓开启。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冷库大门质量太差,还是被什么人刻意为之,只见此刻那两条为了保证冷库大门顺利开启的滑轨,不知何时已经堵死,让这扇冷库大门只开启一条细细的缝隙后便彻底卡住,再也掰不开更多。 而与此同时,这个冷库的内部似乎也被塞得很满,可能冷库大门内侧还有别的什么正堵着门,以至于里头的“人”一直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是在搬什么东西……又似乎不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50节 易文君站在冷库大门前,用审视的目光盯了一会儿后,没有被动等待结果,而是小心挪步,主动靠近那条细细的门缝,试图从这道门缝观察冷库内的“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就在这时,冷不丁的,加布里紧张的声音传来。 “杰西卡小姐,你可千万别乱来!”加布里就像是看穿了易文君那颗无法无天甚至称得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心,大喊道,“我马上就能打开这扇门了,你稳一点,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明白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加布里的大喊,冷库里的“咚咚”声似乎更响了。 易文君眉头微挑,随口敷衍过加布里后,继续向前。 她越走越近。 冷库大门的那道小小缝隙慢慢放大,而那从冷库内溢出的冰冷的、食物变质腐坏又混合后发出的古怪异味,也越来越清晰,那一直不停的“咚咚”声也越来越响。 但,也不知为什么,在这些腐坏的、属于动物尸体和植物尸体的异味中,易文君还嗅到了另一种熟悉的气味。 一种属于太阳和生命力的生机勃勃的气味! 该死的!她是嗅觉出毛病了吗?! 她竟然在冷库里嗅到了太阳与植物的味道?!! 易文君心头诡异感与发毛感再度涌上。 她深深吐气,握紧了手中的剑,一步步靠近门缝,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冷库内张望。 而下一秒,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倒着的,长在死人脸上的眼睛。 此时此刻,那个死人的形象极为可怕。它身形扭曲,像是人类,但却又长着四条长短不一的腿、四条长短不一的手臂、以及两个脑袋,就像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类被生生“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了人形的蜘蛛,倒挂在天花板上,用它那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门外的易文君。 它似乎已经死了,无论是从脸色来看还是从眼球瞳孔的涣散程度来看,它应该都已经死了很久了。 但偏偏它的另一颗脑袋好似还活着,甚至还有着自己的意识,正呻吟着用自己唯一能活动的脑袋,一边“咚咚”敲着天花板,一边发出微弱的声音。 “救我……” 咚咚—— “救救我……” 咚咚—— 这一刻,易文君毛骨悚然。 第145章 人形 易文君对上了那双死去的脑袋的双眼,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看”到她。 易文君仔细打量,发现这具奇诡的、可怕的融合体,似乎真的是由两个独立的意志与个体融合而成, 其中那个死去的脑袋操控身体, 在天花板上游移, 四条腿与四条手臂正笨拙地四处操控, 尝试离开冷库。 只不过它似乎并没有视觉,其他的感官应该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就连智慧都接近野兽, 因此这会儿的它哪怕“看”到了易文君,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同时也被这冷库困住,迟迟无法脱身。 但另一个脑袋却似乎还有活人的感觉,甚至还能发声, 不过他好像无法控制这具可怕的身体,并且由于角度问题, 他暂时还没看到易文君。 易文君看着这样的诡异一幕, 不由得头皮发麻,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步步后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不知为何, 冷库里头的怪物似乎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躁起来, 手指开始在冰库门上摩擦撕扯, 发出一声比一声刺耳的剐蹭。 走廊上,毫不知情的加布里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冷库内, 那颗还活着的头似乎听到了什么, 呻吟声与求救声也变大了。 “救我……” 咚咚—— “我在这里……” 咚咚—— “放出我出去……” 易文君沉着脸, 一言不发,从冷库前小心退开,快步而无声地回到加布里身旁,压低了声音。 “动作快点,加布里先生。” “怎么了?”这时,加布里也听到了冷库那边传来的奇怪的吱嘎声和咚咚声,“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等等,那是人的声音吗?” 易文君淡淡道:“加布里先生,你听过这样的一个故事吗?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有着一种以人为食的怪,但因它长得实在太可怕了,因此人们远远地看到它就纷纷躲避,以至于它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饿肚子。后来,它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砍下活人的脑袋,将脑袋装在自己身上,躲在草丛,只露出那个人类的脑袋,向路过的行人求救……于是从那以后,它终于吃上了饱饭。” 加布里头皮发麻:“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故事?” 易文君:“因为这是我现编的。” 加布里:“……” 易文君理直气壮:“我只是在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告诉加布里先生冷库那边发生了什么,至于细节什么的并不重要。” 加布里:“……”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加布里闷不吭声,手上的动作加快。 终于,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锁终于打开了。 与此同时,冷库那边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也变得越发暴躁,一种仿佛是人声又好似是野兽的可怕咆哮响起,紧接着就是铁门被重物敲击的声音。 轰隆! 轰隆! 轰隆! 可怕的巨响在整条走廊上不住回响,整栋建筑都似乎为此颤栗恐惧起来。 “快进去!” 易文君二话不说,一手推开厚厚的铁门,一手拽着加布里,把加布里一把推进狭窄的杂物间,自己也紧跟其后,反手关门挂锁。 而也几乎在两人躲进杂物间的瞬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冷库里的怪物破门而出,紧接着,奇怪的摩擦声在天花板响起,像是有人在天花板上倒着走路,又像是冻肉砸在地上发出的硬邦邦的声音。 哒,哒,哒—— 它不断“行走”,不断徘徊,嘴里不断发出呻吟与求救。 “救救我……” 它像是在哭泣,像是在哀嚎。 “我在这里……” 它的声音逐渐变化,有时候是男声,有时候是女声。 “救救我……” 易文君和加布里躲在门后,屏住呼吸,看着冰冷的天花板灯光从窗外投进,在杂物间的地上映出一个古怪的扭曲阴影。 期间,加布里听着门外的声音,曾数次想要站起来试图看向窗外,看看在外头徘徊的到底是易文君说的可怕怪物,还是一个真正需要救助的人,又或者秉行自己新闻人的职责,用相机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但易文君力气大反应快,死死按住了加布里,不叫这本就在身上插满了flag的家伙继续作死—— 照啥相啊照,你以为这是无声相机吗? 可别引起怪物的注意了! 之后,约莫过了十分钟,那声音终于远去,而易文君和加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 加布里回神,心有余悸,低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易文君言简意赅:“引诱路人的怪物。” 一种古怪的、让人头皮发麻的、以至于让玩家连打怪欲望都消失了的怪物。 加布里皱眉,显然不满易文君这过于简略的回答:“可是——” “不要‘可是’了,加布里先生。”易文君摆手结束这个话题,“经过刚才的事后,我对这个房间和它背后的秘密更感兴趣了——对了加布里先生,你知道黑水工业背后的人其实是教会吗?你知道他们收购研究所,其实就是为了某个秘密的项目吗?” 易文君若无其事地爆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加布里震惊至极,瞬间色变:“什么?!你说什么——教会?!等等?怎么会是教会?!!” 易文君却没有多解释:“对,就是这样,所以动起来吧,加布里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应该就会在这个房间后的隐藏区域里找到这些真相——至少是一部分的真相。” 于是,在这个惊人消息的诱惑下,加布里飞快地忘掉了走廊上那只未见真貌的怪物,积极地观察起了这个杂物间。 而后,很快的,易文君发现杂物间左手边那面堆满杂物的平平无奇的墙其实是一扇隐藏的门,甚至那副被遮挡住的门锁还是密码锁,一个类似拨号电话的拨盘。 而至于加布里,则以自己丰富的狗仔经验从角落里摸出一个被藏起来的笔记本,从这尘封的笔记本上飞快翻到了真正的密码。 “快快快!我找到密码了!让我来!”加布里挤开易文君,抬手就开始拨密码。 被挤开的易文君站在一旁,好奇地盯着这个密码锁,被这个与现代密码锁迥异的锁吸引了,甚至忍不住开始好奇这个密码锁的内部与原理。 不过随着加布里飞快打开了密码锁,易文君也很快将这件事放下。 “加布里先生,你是跟我一块儿进去探寻真相,还是在这里暂时等待?”易文君转头问加布里,“如果这扇门的隐藏区域真的在研究着什么东西,那么它可能非常危险,进入探索的话极有可能丢掉性命,所以——” “你跟我说危险?!”加布里又瞪了易文君一眼,“我当年深入梦比斯境调查那群邪恶教徒和金雪矿的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易文君惊讶:“你还去过梦比斯境?!” 梦比斯境,一个神秘的充满邪教徒的地方。几乎每个副本,易文君都会直接或间接地听到这个地名,但每一次易文君都没有去拜访梦比斯境的机会。 易文君觉得这里头最大的原因,应该就是梦比斯境里都是群奇形怪状的邪教徒,长得实在不够帅,没有一个能达到“攻略对象”的标准,所以这个恋爱模拟器看不上它。 嗯,这非常合理。 加布里唏嘘摆手,一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模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年能够成功脱身,也是因为圣主保佑,如果再让我来一次,我可能也没有把握复制成功……不过不管怎么说,小姑娘,我还是有面对危险的勇气和经验的,你最好不要把我看成某些整天坐办公室、从不运动、年纪轻轻就熬坏了身体的那些家伙!” 都说到了这一步,易文君还能如何? 她点头,道:“那好吧,如果加布里先生你坚持。” 接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踏过这扇隐藏的大门,顺着这条隐秘的走道,走向那个被管理者从地图上隐藏掉的区域。 一路上,黑暗的道路无惊无险,但很快的,似乎是因为两人的脚步声,又似乎是因为别的什么,道路尽头的灯光感应亮起,紧接着,易文君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勃勃生机从道路尽头扑面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在感受到这令人愉快的“生命力”的刹那,易文君并没有如以前那样第一时间想到阳光下的花房、雨过天晴的泥土、碧蓝如洗的天空,还有那生机勃勃灿烂美丽的一切,而是想到了冷库里那只“咚咚”砸着自己脑袋的怪物。 易文君脚步一顿,但又在身后的加布里反应过来前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 通道并无危机,很快的,两人就走到了尽头。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51节 而当易文君和加布里踏出长长的通道后,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墙上那爬了一大片的绿色植物。 这绿色植物,似乎是异界版的爬山虎,用它那看似柔软的藤蔓细细密密地爬上了墙,牢牢地吸附在墙面,尽情地舒展自己翠绿欲滴的叶片,哪怕此地没有微风也没有阳光,却也给人以一种置身森林般的美的享受。 加布里显然也被这翠绿的植物墙吸引了,不住打量赞叹,只不过也不知为何,他看着这面墙,越看越觉得不对。 “奇怪……奇怪……”加布里喃喃自语,“这墙上的植物总感觉哪里不对?它好像一种什么东西……想不起来,让我想想……” 易文君淡淡道:“是不是像一个逃跑的人?” “逃跑的人?对!对!就是这样!这里是人的躯干,而这边是四肢,然后它们最上面的是——” 加布里抬头向上望,对上了一双死灰色的眼睛。 一双长在死人脸上,嵌入天花板的眼睛。 这一刻加布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与颤栗取代了曾经的悠然与欣赏。 他直勾勾地看着那双眼睛,几乎无法转移视线,无法转动脖子,无法避开那恐怖的来自死亡尽头的凝视。 加布里无法控制地将对方的一切收入眼底,无法控制地看到这颗大半“融入”天花板的脑袋以下的肉体崩裂,化作了无数的藤蔓—— 那一根根细密柔软的藤条,曾是对方身上的血管;那一张张自由舒展的叶片,曾是对方的皮肤与血肉;而他在活着时奋力奔跑逃亡的双腿、以及他死前向着走廊竭力伸出的每一根手指,都化作了墙面上寸寸精致漂亮的叶片,代替他活在这面墙上、生机勃勃。 而这个人,这个曾经的人类,他最后留在这个世上的,便只剩下这一丛茂密的植物,以及这半颗融入天花板的头颅。 不知什么时候,加布里听到了古怪而细微的颤栗声。 他茫然极了,直到好一会儿后,他才发现这竟然他牙齿和骨骼颤栗时发出的咯咯声。 而在明白这颤栗的恐惧声竟是来自自己时,加布里终于感到了一股莫大的、难以言述的恐惧,正牢牢摄住他的心魂。 但更令他恐惧的是,他竟然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感到如此恐惧! ——明明他曾看过那么多惨案的现场,明明他曾躲过那么多可怕的邪恶使徒,可他从未如此恐惧。 但当加布里面对这一点都不血腥,甚至是生机勃勃的一幕时,他却感到了由衷的恐怖。 “我在怕什么?” 他想不明白。 他的思维跌入了无边的深渊与混沌。 而将这一切混乱中止的,是易文君的声音。 “好了加布里先生,我们该继续向前了。” 加布里终于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僵硬转过头,看向了易文君。 这一刻,加布里发现这位杰西卡小姐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或者说她似乎并没有任何发现,非常平静地指着前方的道路说:“这里有三条岔道,你觉得我们先去探索哪一条比较好?” 加布里张了张嘴,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杰西卡小姐……”加布里声音嘶哑,“你没有看到……看到……‘他’吗?” 易文君抬头看了天花板上的脑袋一眼,道:“看到了啊,然后呢?” “然后呢”? 然后你没有感到那股摄人心魂的恐惧吗?你没有感受到那股来自死亡尽头的注视吗?你没有……没有感到恐怖吗? 加布里想要问,但却问不出口,数次欲言又止后,他只能在胸前画了个八芒星,以自己的信仰聊以慰藉。 “圣主保佑……” 这时,易文君已经选了个方向走远了,但见加布里没有跟上,便又走了回来。 “加布里先生,我们该走了!”易文君目露谴责,“抓紧时间!” “好好,来了!” 最后,加布里抬起相机,对着这张化作植物的“人形”拍了张照后,就放下这一刻的疑问与恐惧,向着易文君的方向紧跟上去,在走廊渐行渐深。 第146章 金雪矿始末 早在加布里被那古怪的“植物”吓得心神失守时, 易文君就发现这疑似研究所的地方,竟与教会训练营的地下会堂颇为相似,也有着三条长长的走廊。 而到了这时, 易文君蓦然想起, “三”在这个世界里似乎一直是个颇为奇特的数字。 比如说在那个比第一纪神话纪元还要古早的纪元里, 掌控世界规则的古神只有三位, 即生命母神、万物归一者、全知主宰。 至于朔月女士,她只能算是后来窃取神力的“生灵”,并且迄今为止也只是伪神。 又比如说在世界的成型之初, 世界的结构就一直是上中下三层,即上层的虚界/精神界,中层的主物质界,下层的深渊界。 至于后来成型的梦界,它虽然挤占了下层世界里深渊界的部分位置, 但它们组合起来依然属于“下层世界”。 还比如说在绝大部分教会的教典与教义中,他们都会强调神灵的“三位一体”, 即神的本体、神的投影、神与世界的联系纽带。 它们三者的存在, 都被信徒统一称为“圣主”,并且也正是因为这三者的同时存在, 才昭显了神灵的神圣性——这就是“三位一体”。 从这方方面面来看,“三”这个数字, 在宗教中的确有着非同寻常的涵义, 因此在这研究所里出现的这三条走廊, 也就变得越发耐人寻味了起来。 易文君面对这三条开盲盒一样的走廊,毫不犹豫, 开启了一天一小时的[胜利指向], 将自己的幸运值提升到100%后, 雄赳赳气昂昂,闭着眼睛就上了。 而接下来的事也再次证明了,[胜利指向]这个技能是真的好用,因为易文君挑的这条走廊的确无惊无险,并且收获良多! 当易文君推开走廊上的第一扇门时,他们就发现了大量的金雪矿。 ——关于金雪矿这个事,其实还是加布里提醒的,因为易文君还从未见过金雪矿的原矿长什么模样。 当时,这些长相如同普通石头一样的矿石,灰扑扑的在小小的仓库里堆了满地。 易文君第一眼看的时候心里还犯嘀咕,想着这破石头有啥好收集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盖房子嫌少垫桌脚嫌多,也不知道它们堆这里干什么的。 结果一旁的加布里抽了口气,一语道破天机:“金雪矿?!天呐,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金雪矿?!” “什么?!金雪矿?” 易文君闻言,也是吓了一跳,上前捡起一块矿石,擦拭干净上头的灰尘,仔细一瞧,果然从矿石的截断面上看到了点点碎金模样的物质分布,就好像石头里正静静地降下一场金色的大雪,让人可以想见磨去朴实外皮后的它的真容,会是多么令人目眩神迷。 “原来这就是金雪矿啊……” 易文君惊讶自语,算是长了见识了。 但更让人长见识的还在后头。 “等等,这是——”加布里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仓库里的管理笔记,对着笔记又是一阵惊呼,“看!杰西卡,你看这个!” 易文君凑过去一瞧,发现笔记上写的是金雪矿的出入库登记,比如说某某日从某某人处收到多少金雪矿,某某日某某室登记调走了多少金雪矿之类的。 易文君颇为惊喜:“太棒了!有了这个我们就有了重点搜寻的目标了!” 加布里恨铁不成钢地看她:“杰西卡小姐,你作为新闻人对重要事件的敏锐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易文君:“……”但她也不是干新闻的啊。 加布里:“你就没想过这些人在拿金雪矿做什么吗?!金雪矿是非常珍贵的矿石,并且是只有使徒才有需求、才有资格使用的矿石。但你瞧瞧这个笔记本上的记录——少则数百斤,多则数千斤!你就没想过他们在干什么吗?你就没想过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需要这些金雪矿吗?” 易文君眨了眨眼:“但这些事,我们不是只要顺着这些房间一一找过去就能知道了吗?” 加布里:“……” 对哦! 算你狠! 加布里合上笔记本,悻悻交给易文君,接着对堆积成山的金雪矿拍了几张照片后,就催促着易文君离开。 “金雪矿虽然珍贵,但在经过处理前,我们人类可不能毫无防护地靠近,至少不能靠近太长时间。”加布里叮嘱着,“据我收集到的消息,凡是开采过金雪矿的矿工、或者毫无防备地长时间接触金雪矿的普通人,都会在三年内迅速死亡,身体溃烂变异,骨头朽烂洞穿,就连骨粉都散发血红的不详之光!” 易文君听着,心中诧异:这症状,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是镭中毒? 虽然颜色对不上,但这金雪矿肯定也是某种放射性物质没错了! 想到这里,易文君心中一凛,不用加布里多加催促就主动迈步,迅速离开堆放金雪矿的仓库,并在出门后第一时间反手关门。 放射性物质还是离远点的好。 这玩意儿实在太可怕了! 接下来,易文君捧着出入库登记表,加布里抱着相机,两人顺着登记表上的记录,将那些调用过金雪矿的科室一一看了过去。 不过,意外的是,这个隐藏区域的三条走廊虽然算不上长,但在路上他们却遇到了数量不少的熟悉“东西”——比如说那些头颅融入墙面,而脖子以下则化作植物的可怕“人形”。 也不知道这群人在活着时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们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怖与惊惧,姿势也大致能看出是在逃跑中,但是之后的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异变,身躯骤然粉碎,化作了一株株顶着人头的植物,用他们残留着惊恐和遗憾的死灰色双眼直勾勾看着每个闯入房间的人。 加布里显然对这些东西有些非同寻常的畏惧,就像是某种未知的应激反应,然而在易文君毫不客气地像拔草一样把挡路的植物全都扫到一边后,加布里也在诡异的沉默中默默接受了这样的现实,甚至偶尔还会在易文君“拔草”的时候帮忙把挡路的杂草扫开了。 在调查的过程中,他们最先来到调用金雪矿最多的地方——一个有着特殊熔炼炉的房间。 只不过这个房间内放置的设备十分笨重,样式也非常独特陌生,是易文君和加布里以往从没见过的,因此对于它们的运行原理,两人也说不上来,就像是骤然面对宇宙飞船的原始人一样,除了“哇”和“哦”之外,两人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除此之外,桌面上那一瓶瓶用特殊容器装载的金雪矿原液他们倒是看得很清楚。 “一瓶万金啊……这么多瓶原液,哪怕买下一块领地都够了,真不知道这群家伙到底在用它们干什么……”加布里感慨着,举起相机就是咔嚓一下,“只可惜这是融化后的原液而不是经过处理的‘圣血’,否则得知这么多‘圣血’的存在,那群使徒们还不为此打破了头……” 易文君听着,不由得上前,拿起桌面上一根装着原液的试管在手里掂了掂。这一刻,她咋舌地发现这小小一根不到10ml的原液,拿在手上竟然十分沉重,恐怕得有十斤! 易文君:“……” 厉害了!10ml!5kg! 这密度是真实存在的吗? 而且这到底是什么怪东西?为什么看起来像是金属的它在常温下既有固态也有液态? 还是说这个装载着液态原液的容器,内有特殊气体或特殊装置? 脑中思考着,易文君随口道:“加布里先生,看不出来你竟然还知道‘圣血’?你应该不是使徒才对吧?” “不是使徒又怎么样?我可是圣主的忠实信徒!”前狗仔掌门人加布里显然对此非常骄傲,“作为圣主的信徒,在听到‘圣血’这样的东西的存在时,我当然要上手好好调查一番!” “那结果呢?”易文君好奇道,“你调查出了什么?” 加布里摇头,似乎对此颇感失望:“结果就是,‘圣血’只是一个带着噱头的名字,它的真面目不过是加工后的金雪矿原液而已。除了它制作工艺特殊、能够消除原液的危害性、提升使徒力量之外,它其实根本没有能够被称‘圣’的地方。” “听说‘圣血’这种东西是由圣徒亲自制作的,这是真的吗?既然它名为‘圣血’,那会不会需要圣徒放血这样的操作?”易文君脑洞大开。 加布里无语看了她一眼:“杰西卡小姐,请收起你的职业病,不要想太多了。我年幼时,曾机缘巧合下见过前代圣徒,也见过他制作圣血的过程——当然,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圣血’,不过我很确定,我看到了制作的全部过程,也很确定制作过程没有放血这个流程。” 易文君精神一振:“你看到了制作‘圣血’的全过程?”她催促了起来,“它到底是如何成型的?这个原液里面的辐射,哦,我是说原液里的危害性,它到底是如何被拔除的?”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52节 “杰西卡小姐,你的好奇心真的太重了。”加布里又一次摇头,无奈道,“不过很抱歉,这一次我恐怕无法为你解答,因为在当时年幼的我看来,那位圣徒大人仅仅是为原液做了一次祈祷——就像是神迹一般,随着圣徒大人的祈祷,桌上原液内的金色碎雪沸腾起来,在血液一样的殷红中融化。当金色碎雪融化了90%以上后,一瓶圣血就制作好了。” “……原来是通过祈祷吗?”易文君有些苦恼。 听“圣血”传得那样神乎其神,原本她还准备自己试试制作这玩意儿,看看能不能令自己的使徒能力提升呢,结果就这? 祈祷? 那她可能还真干不来。 “没有别的了?”易文君不死心问道。 加布里摇头:“没有。杰西卡小姐,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能记得这么多已经非常不错了。” 易文君追问:“但你在日后调查圣血的时候,难道就没试过去教会偷看吗?” 加布里瞪她:“你以为我加布里是谁?我是那种冒犯神圣的人吗?!别的就算了,神殿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够擅闯?” “真的?”易文君狐疑。 加布里微妙迟疑一秒,而后义正辞严:“当然是真的!”随即,他小小声道,“而且从这一代圣徒开始,神殿就再没有制作过圣血了。听说,如今这么多年来使徒在晋升仪式上使用的圣血,都是前代圣徒留下的。” 说着,加布里又开始不爽了起来:“真是世风日下,不但区区矿液冠以‘圣’名,甚至连圣徒都开始消极怠工了!一代不如一代,一代不如一代啊!” 在加布里的嘀嘀咕咕中,易文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前代圣徒,自然就是歌姬副本出现过,并在邪神副本正篇前就悄悄狗带的白化病男妈妈。 而当代圣徒,自然就是那一天晚上在王宫花园深处里听到的阴柔声音了。 已知要素一:圣血需要圣徒进行祈祷,才能拔除其中“辐射”,被使用在使徒身上,可这一代圣徒却似乎并没有拔除危害的能力。 已知要素二:黑水工业其实是由教会暗中控制,并且这些年来一直在大肆收集金雪矿,还在这里搞了个需要大量金雪矿的研究所。 所以,这件事莫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 难道这里的悄悄摸摸,其实都是当代圣徒为了弥补自己无法拔除金雪矿的危害,而让人进行的一场秘密研究?祈祷不够研究来凑? 至于布莱顿工厂的这乱七八糟的一切,难道也与邪神无关,而是某个研究员的操作失误,在研究过程中令金雪矿能量暴走,继而发生了类似生化危机的异变? 这个理由似乎能够自圆其说,但显然还有很多疑点悬而未决。 因此接下来,两人巡视完这个熔炼室,见没有其它发现后,便果断转身离开,向下一个房间出发。 只不过,在离开前,易文君侧头看了桌上的原液一眼,突然鬼使神差地伸手,取下一瓶原液,塞进上衣内侧的口袋。 “……等等?!” 直到做了这件事后,易文君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蓦然一愣。 “为什么我要拿这个?” 她按着上衣口袋里沉甸甸的原液,心中困惑。 虽然说玩家开启扫荡模式是非常正常的事,但这玩意可是有十斤啊!她如今又没有空间袋,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十斤的重物到处跑? 正想着,很快的,门外加布里的催促声疑惑响起:“杰西卡小姐?你怎么还在里面?你在干什么?” “嗯?哦,是的,抱歉,这就来!” 易文君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选择将这瓶原液放回,而是带着它转身离开熔炼室,走向下一个房间。 第147章 雪融病 如果说两人第一个踏入的熔炼室是开胃小菜, 那么他们进入的第二个房间则绝对是迎头重击。 当易文君跟加布里踏入这个布置得一片纯白、如同医院里大型病房一样的房间时,加布里一边拍照一边疑惑:“难道这里是这个秘密研究所的医疗室吗?” 他的目光从凌乱的病床上扫过,为雪白病床上留下的各种痕迹不住皱眉。 “血, 脓液……这些还算正常……但这些——这些像是绿色又像是红色的奇怪东西是什么?”他走上前, 对着病床上残留的黏液拍了张照, “太脏了, 太脏了,明明是病房,但床铺没有收拾, 床单没有更换和消毒……卫生条件这样差,真不知道负责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们有没有基本的医学常识!这简直是罔顾病人性命!” 正愤慨着,加布里突然看到一旁的易文君在某个病床前停下,抬手拿起了床位挂着的病例单。 “等等!杰西卡小姐!”加布里震惊了,“这里可是病房!你怎么能随便碰病房里的东西?万一这个病人患的是传染病怎么办?!” 易文君摇头, 向加布里招了招手:“加布里先生,你看这个。” 加布里迟疑片刻, 到底还是没能按下心中的好奇, 硬着头皮上了。 而当他凑到病例单前一看,他便心头一震。 “希尔德?这个人的名字不是……” 这个“希尔德”, 不就是被写在办公楼桌面上的名字吗?! “等等,难道这所谓的‘调动’……竟然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调进生活区, 而是调进生活区内的隐藏区域——研究所内的病房? 有必要吗?这个希尔德到底有什么病?! 易文君微微抬头, 目光迅速扫视过床铺上颜色奇怪的残留物后, 翻开了希尔德的病历。 [姓名:希尔德] [性别:男] [年龄:26] [往期病史:无] [畸变度:a] [应对方案:使用c级方案保守治疗,每小时定时观察记录。] 加布里盯着这古怪的病历, 一种熟悉的微妙与寒意涌上心头。 到了这时,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流行病传染病了, 三步并做两步奔到下一个病床前,拿起了病例单。 “畸变度c……” 第三张病例单。 “畸变度b……” 第四张…… 偌大的病房,十二张病床。 每个病床上挂着的病例单,竟统统都是同一种病症评判标准,那就是“畸变度”,除此以外,没有常见的感冒发烧,也没有头疼脑热。 只有所谓的畸变度! 但这“畸变度”到底又是什么? 想到冷库走廊上那趴在天花板上的古怪扭曲的投影,想到一路走来那茂密旺盛的人形植株……此刻,分明是夏季,加布里却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袭来。 这时,易文君又出声招呼加布里了,原来是她需要人打开病房内药品柜的锁。 加布里勉强回神,再次发挥自己撬锁工具人的职责,上去把锁打开,将柜门开启。 然而,当两人看清药品柜里的东西是什么时,他们却一致地愣住了。 “金雪矿……原液……”易文君在踏入这间大病房后,终于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虽然我们的确是顺着金雪矿使用的房间找来的,但是——” “但是这种东西怎么会放在药品柜里?!!”加布里惊愕说,“甚至……甚至——” 甚至此刻的药品柜内还摆放着一根只注射了一半的针管,而那针管里的“药剂”,赫然是血红色闪烁着金色碎雪的金雪矿原液! 两人面面相觑,这一刻谁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默契地关上药品柜,默契地走向隔壁的医生办公室——也可能是某个邪恶研究员的办公室。 他们极有目的性地开始在这个办公室内翻箱倒柜,于是很快的,他们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病历档案! 而从阅读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病历档案中,他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这里的确是研究所,但却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研究金雪矿的研究所,也不是他们猜测的酝酿什么重大阴谋的研究所,而是一个特殊病症研究所。 这个特殊病症,叫做雪融病,即指病人当暴露在阳光下时,会像雪一样融化。 当病症还在初期时,病人会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样,头痛、恶心、反胃、吃不下饭,偶尔出现幻听,每天昏昏欲睡,但真正躺在床上时又并无睡意。 到了病症中期,病人的肢体会发生一些可怕异变,身上出现奇怪的增生组织,有时候是从背部长出一条多余的手臂,有时候是脸上长出一只多余的眼睛或嘴巴。 而到了病症后期,病人以及看不出人类的模样了。他们会长出各种可怕而多余的肢体,甚至连脊骨都发生扭曲,失去人类的外型。与此同时,他们的皮肤也会变得一片漆黑,如同焦炭,无论是躺是坐是立,只要触碰皮肤就会痛苦万分。 一般来说,到了这个时期,病人往往会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与□□痛苦,自行寻求解脱的办法,甚至屡次发生病人在医务人员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溜到太阳底下、主动选择化作一滩血水的情况。 而这也是这个病例研究院最后选择搬到这块密闭的隐藏区域的重要原因之一。 看到这里,两人面面相觑,回想病床上那些颜色古怪的脓液与痕迹,只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他们无言以对,继续看了下去—— 在这些病历上,医生并没有写这些病人的病是如何来的,就好像早已对此心照不宣。 而在对病人出具的治疗方案里,易文君和加布里两人则看到了熟悉的金雪矿——或是融化为原液注射使用,或者是将矿石敲碎当做药片服下,或者是制成敷贴贴在变异的地方! 这将放射性物质当做治疗物使用的奇葩方案,直叫易文君看得目瞪口呆。 而更奇葩的是,这些方案似乎还真的有用! 只见在大量的金雪矿投入使用下,这些病人的病情似乎还真的得到了遏制,畸变度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平稳期。 但就像抗生素用多了容易诱发耐药菌的产生一样,在用大量金雪矿对病症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压制后,病人们体内似乎产生了某种抗体,于是他们的畸变度还是不可逆地进行了下去。 而a级,就是雪融病最高级别的、不可逆的、必死的畸变级别。 易文君眉头紧皱,嘴角抽搐,挂着嫌弃的表情将那些病例描述与照片一一看了过去,暗暗吐槽搞出这种奇怪病症恶心画面的游戏机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的恋爱游戏,真是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过话说回来,这雪融病的症状,她怎么像是在哪里听过? 明明这玩意儿她应该是这几周目里——不,应该是这几个副本中她都从未见过、第一次接触的东西才对。 但非常奇怪,易文君也很确定自己真的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描述……到底是在哪儿呢? 正当易文君皱眉沉吟、绞尽脑汁地思考回想时,一旁,加布里神色凝重。 “杰西卡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易文君闻声回神,随口道:“你是说这些病人们的遗体不见了的事?还好吧,我们还有许多房间没有探索,可能其中一个就是停尸间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53节 加布里缓缓摇头:“不,我指的是这些黑水工业的人竟然给这些病人使用金雪矿治病的事。杰西卡小姐,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为什么这些身份平平无奇的病人,却能得到这样高规格的治疗待遇?” 加布里的手指缓缓扫过这些病案。 “工厂文员、搬运工人、清洁员工、纺织女工……他们虽然都是黑水工业的人,但这样高规格的治疗待遇我却前所未见。”加布里苦笑摇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来说,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实在不值这个价钱……金雪矿太贵重了,那金雪矿吊命,这是我们这些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当它却真实发生了,杰西卡小姐,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易文君好奇道:“就不能是教会的人道主义吗?黑水工业背后的真正的主导人是教会,而加布里先生你又是生命圣主的忠实信徒,为什么你会觉得教会不会用珍贵的金雪矿拯救圣主的信徒?” 加布里沉默许久,苦笑一声,含糊说道:“大概是因为……我只信仰圣主吧……” 易文君看着加布里脸上的复杂表情,若有所悟:相信生命圣主,却不相信教会吗? 难道这就是朱尔斯这些年的成果?令神灵与教会分离,让教会离心离德? 还是说,教会其实真的做了某些丧心病狂的、令作为生命圣主忠实信徒的加布里都不相信他们的事? 见加布里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易文君便暂时放下这件事,转移话题。 “好了加布里先生,我们继续探索吧。”易文君说,“现在,我们才探索了第一条走廊,就已经知道了名为‘雪融病’的奇怪病症,知道它正在工厂内出现传播,以及某些消失员工的去向,接下来还有两条走廊等待着我们,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呀!” 加布里勉强露出笑容:“也对,也对……那我们快走吧。” 接下来,两人继续探索剩下的走廊。 在持续生效的[胜利指向]的作用下,他们依然走得无惊无险,走得闲庭漫步。 但两人虽然没有遭遇外界的危险和威胁,可他们接下来从这个病例研究院内找到的记录,以及记录内逐渐呈现在两人面前的真相,却变得越来越可怕。 第148章 争分夺秒 在第二条走廊里, 易文君和加布里两人发现了一个可怕的房间。 而正是在这个房间里,他们才终于明白,那些雪融病末期的病人们在无法接触外界阳光的前提下, 到底去了哪儿! 当时, 当易文君推开这扇可怕房间的门时, 她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屠宰场, 因为这个房间内遍布着肢体、血腥,以及焦黑的碎片。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炭烤乳猪的中转站, 隔壁就是厨房或着餐厅。 然而当她向前两步,冷不丁踩到一只虽然皮肤焦黑如炭但显然属于人类的手掌时,她蓦地抽身后退,头皮瞬间麻了。 易文君眼角微抽,嘶了一声, 终于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房间,而直到这时, 她这才发现这房间内堆积如山的肢体竟统统是来自人类——那被甩在洗手池边的肠子可不是什么猪大肠, 那被塞在房间角落的手臂也不是什么猪蹄牛蹄,而至于那颗因加布里震惊过头开门过于用力而从天花板崩到两人面前的脑袋, 也显然不是什么鹿头羊头! 这是前所未有的恐怖景象。 这是连作为玩家的易文君都从没有想象过的可怕画面! 甚至在近距离的观察下,易文君可以清晰看到这些肢体内每一根扭曲的血管与血肉……而它们全都来自人类! 全部! 这样恐怖而灭绝人性的一幕, 哪怕是重口味的b级片都不会出现, 如今它却赤裸裸的、细节详实地呈现在了易文君的面前, 以至于易文君的脑中都有片刻空白。 但很快的,她反应过来, 看向一旁脸色惨败恶心欲吐的加布里, 道:“加布里先生, 你要先回避一下吗?” 加布里看了易文君一眼,咬紧牙关:“不……我要记录下这一切!”他的眼里像是有着滔天怒火,“我要记下这一切,我要向每一个世人揭发黑水工业这惨无人道的暴虐!” “这样恐怖可怕的罪行,甚至比王国的战争更为可怕、更令人发指!”因为这是来自王国内部的背刺、来自教会对他的信徒们所犯下的无耻罪行,“这样的一切,王国的所有人都有知情权!这样的一切,必须要得到律法的制裁!” 见加布里怒气冲天,易文君便没有再拦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她放下颤抖着拍照的加布里,抬脚走过满地干涸凝固的脓液、血液、组织液,以及各种可怕肢体,直奔手术台——或者说屠宰台。 而在这个台子上,易文君既看到了可怕的木锯、砍骨刀、铁凿子,也看到了纱布、手术刀与缝合线。 易文君敏锐注意到,如果这个房间真的只是为了分尸,那么纱布和缝合线之类的东西其实是毫无必要的。 更何况——为什么要将雪融病末期的病人进行这样残忍的分尸? 是因为某些心理变态的家伙的恶趣味,还是有什么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 易文君很快从手术台下找到一把钥匙,继而找到了钥匙对应的角落的办公桌抽屉。 非常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的可怕地方竟然还放了一张办公桌。 而当易文君打开办公桌抽屉后,她找到了这样的一份记录,或者说日记—— [……x月x日,又一个病人被送到了这里。他如同以往被送到这里的每一个病人一样,哀求我杀了他、帮他解脱,但我知道每个踏入这里的人都不会得到解脱……包括我。] [……x月x日,实验又失败了。我试图将病人的多余肢体切除,暂时遏制住病变,但在麻药失效的情况下,哪怕是作为使徒的我也很难维持力道,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控制住一个痛到发疯的病人……所以他死了,又一个……] [……x月x日,这一次,在一瓶金雪矿原液的帮助下,我终于控制住了病人,在他还活着的前提下切掉了他多余的两条手臂,以及肚子上的那半颗脑袋。他发疯般地挣扎,一边哀嚎着痛哭流涕,一边疯狂地咒骂着我,他说我绝不会有好结局,诅咒我一定会下地狱……当然,当然如此,我不是早已经身处地狱了吗?] [……x月x日,据我观察,在切除了病人畸变的肢体后,只要对方不因失血过多而身亡,那就能够延缓病人因雪融病死亡的时间。虽然畸变仍在发生,但至少死亡得到了延缓。因此,我认为在这些畸变的肢体中,很可能藏有雪融病的某些秘密——比如说那群白大褂绝不肯告诉我的关于雪融病出现的原因。但很遗憾,哪怕我将这些畸变肢体的每一寸都解剖开来,我也没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x月x日,在对同一个病人进行了三次肢体切除后,他在我的手术台上暴毙了。我知道,这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走到了极限,他体内的生机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变化下去了,于是他也无法活了……我其实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但我依然感到遗憾。] [……x月x日,似乎是感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同事特意过来安慰我,让我不要想这么多,告诉我治疗雪融病本来就不是我们的责任,研究这些末期病人的身体变化才是。而且他还告诫我,说我最好也不要喝太多金雪矿的原液,毕竟那可是原液啊!但我又能怎么办?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了……圣主啊,每当我夜晚坐在我的椅子上,看着手术室内这些不会朽烂也不会发臭的肢体时,我都会怀疑我是否还活着,怀疑我是否还身处人间?如果圣主你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为何让雪融病这样可怕的东西出现在我们王国?为何迟迟不来拯救你的信徒们?请回应我们吧!请你回应我们吧!!] 易文君眉头紧皱,一些不太美妙的猜测开始从脑海浮现。 她迅速翻页,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 [……x月x日,我依然没有在这些畸变的肢体中发现任何线索。它们似乎天生就是属于这些病人的,也不像寻常的肿瘤那样有可怕的病变,当我切开它们后,我头皮发麻地发现它们与病人们原身的肢体并无任何区别……这些肢体看起来是畸变,也被称作畸变,但我觉得它似乎不仅仅如此,虽然我找不到任何线索……] [……x月x日,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些畸变的肢体其实没有任何异状和病变,反倒是病人们那奇怪的黑色焦炭状的皮肤十分奇怪,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变……我想我或许应该从这里下手研究……] 易文君翻页,数行潦草凌乱的字迹显现,尖锐的笔几乎划破纸张! [这不可能!我不相信!这绝不可能!!]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该死!该死!该死!] [我们到底在干什么?我们这到底算什么?!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要让我在犯下这样的罪行后告诉我这样的真相?!] [是我疯了吗?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如果我真的疯了,那绝对是这个世界先疯了!] 易文君瞳孔紧缩,呼吸微微凝固,手下翻页的速度越发快了。 在翻过了无数浑浑噩噩、杂乱无序、近乎疯子的疯言疯语后,易文君翻到了最后一页—— [……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我终于明白了我的使命。] [这个世界是罪恶的、虚假的、充满谎言与欺骗的。世上从来没有神灵,只有魔鬼,所以我的使命就是结束这一切,结束这所有罪恶与邪恶的链锁,终结可耻的谎言。] [我知道我做得到,我知道我一定会做到。] [我终将在最灿烂的阳光下,让大家与我一同拥抱世界的终末。] 这一瞬间,易文君蓦然一怔。 她脑中飞速转动,飞快闪过这些天的天气、闪过“来自未来的菲尔德”带给她的讯息、闪过扎克雷与乔斯的脸、闪过那些无声消失的女工、闪过工厂内发现的“邪恶祭祀”、闪过王国花园内圣徒对路西恩大公的欲言又止、闪过教会咬牙炸掉所有黑水工业的决定…… 易文君脑中灵光乍现,终于在这一刻想通了这一切事件的前因后果,想通了隐藏在这个副本内的最可怕的那个真相! 她脸色大变,合上这本日记,一把拽着加布里掉头就跑。 “快!快跟我走!现在可不是拍照的时候!” “什么?”加布里一惊,“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这件事跟我们之前的想象完全不同——它的真相是你与我都从没想过的事!”易文君沉声说道,“所以接下来,我需要加布里先生你的帮助,并且你的行动一定要快!否则王国王都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悲剧就要在你我的眼皮底下上演了!” 第149章 暴力冲击 这一天, 风和日丽,劳斯一如既往地提着公文包,低头从自己租的小公寓里走出, 走向自己工作的地方——市政厅。 是的, 这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七年前甚至还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学校里的普通老师的劳斯, 如今却在市政厅内上班, 与之前他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们待在同一个建筑内办公。 而要说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首先要感谢的人,自然是一力推行以公开考试选拔国家公务员制度的朱尔斯陛下。 二十年前, 在上一位陛下胡克二世殿下遇刺身亡的那段时间里,恰逢东境叛军势如破竹高歌猛进,无数老贵族放弃了领地,逃进王都,对王都当时的政治与经济局势造成了强烈冲击, 同时也令整个王国的局势都动荡不安。 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东奥雷王国这四百年的统治怕是要到头了, 最多五年最少三年, 这个国家就会分裂成无数公国,成为鲁法亚多那样以一个大公国联合无数小公国的联盟国家。 可没想到的是, 就在此刻,朱尔斯陛下上台, 以与他和善外表截然不同的雷厉风行的手段, 稳定了局势, 不但提出了国家公务员选拔制度,并且其选拔形式还是以面向全国所有阶层的公开考试! 从当时来看, 朱尔斯陛下的这一举措对当时的王国局势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因为——老贵族垄断地位与阶层、新贵族垄断财富和工厂、小贵族垄断所有的体面职业, 这是自王国建立之初就根深蒂固的形式与阶层。谁都没有想过要更改, 谁都没有想过会更改。 但就在这风雨飘摇、一国危亡系于一线之际,这位新上任的朱尔斯陛下不思拉拢贵族拉拢军队,或者制造外部战争转移矛盾,或者派兵镇压引起这一切动乱的东境叛军,反而推出了这样的一个摸不着头脑的“公务员选拔”,对着王国的贵族开刀? 他疯了吗?他这是生怕东奥雷王国这个摇摇欲坠的王国倒下得不够快吗?! 当年,所有人都想不通这位陛下到底在干什么,也看不到这个陷入混乱与内忧外患的王国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 而到了现在,众人想不通的事便只剩下了最后一点——这位陛下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才令公务员制度成功通过,并在后续成功稳住了王国,将东境那群可怕的叛军镇压了下去? 他怎么做到的? 没人能想明白。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 一切的风风雨雨都平静了下来,王都依然歌舞升平,好像曾经的动荡和混乱从不存在,年轻的孩子甚至不知道当年这个王国曾经历过怎样可怕的时刻。 但年仅三十的劳斯却很明白。 也正因此,劳斯对朱尔斯陛下格外钦佩,认为这位陛下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王——哪怕不是最伟大的,也绝对是最伟大之一。 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位君王,他才过上了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体面生活,不是吗? 想到自己如今市政厅公务员一职,劳斯就对自己如今的一切心怀感激。 当然,除了感谢伟大的朱尔斯陛下之外,还要感谢当年废寝忘食参加考试的自己,以及鼓励自己去参加考试的好友,安。 当初,正是安肯定地告诉他,朱尔斯陛下不会让王国公务员变成另一个意义上的贵族阶层,同时也正是因为安的不断鼓励,他才有勇气辞去教师一职,最后以一个毫无能力毫无背景的普通人的身份,成功考入体制,成为了受人敬仰的王国公务员之一。 五年前,他的好友,重病的安离世,只留下了一个孩子乔斯。 劳斯曾经想过要不要收养这个孩子,哪怕这个孩子会令他的经济雪上加霜,但这个孩子可是他最好的朋友安留下的,不是吗?如果他不帮助这个孩子的话,这个孩子又会去向何方?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成为流浪儿吗? 但还好,安的兄弟,也就是乔斯的叔叔扎克雷赶到。对方看起来是个好人,似乎还算得上大人物——至少劳斯感到这位扎克雷身上有一股大人物的魅力。 扎克雷带走了乔斯,一走就是五年不见音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54节 而直到前些时候,劳斯意外在街上偶遇了长大成人的乔斯,惊喜上前与他攀谈,才知道如今的乔斯已经回到王都,并且被选入了生命教会的训练营,成为其中的一员,日后极有可能成为受人尊敬的使徒大人。 听到这里,劳斯由衷地为乔斯感到高兴,但同时心中也生出一种隐忧,毕竟成为使徒的话,不就代表着日后要过着打击邪神教会的使徒、与危险为伍的日子了吗? 更何况,生命教会的使徒……实在是…… 倒不是劳斯心中对圣主有所不敬,而是这些年来,在劳斯看来,教会的确干了许多糊涂事。 在朱尔斯陛下的引导与规划下,王国可谓是欣欣向荣,只要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劳斯相信东奥雷王国一定能够重现当年帝国的辉煌,甚至将西奥雷王国那些可恨的家伙都压下去! 但教会的人属实是拖了陛下的后腿。 教会出身的家伙们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一腔对圣主的信仰和蛮不讲理的武力外,既没有专业知识,也没有专业能力,但偏偏他们还要掺和进专业人士的领域,上至经济政治,下至邻里纷争,他们遇到什么都要指手画脚一番,置王国规章制度于无物,不知道帮了多少倒忙。 若说曾经的劳斯对教会的神职人员们还是很尊敬的,那现在他见到这些装模作样的家伙就烦透了。 如今,他好友安的儿子乔斯,却也成为了教会的一员,那日后的乔斯……会不会也变成教会人员那些可恶家伙的嘴脸? 劳斯为此深感忧虑。 不过,可惜的是,他并没能跟乔斯谈论太久,也没来得及给予对方一些忠告,比如说“随便学点使徒的知识就行了,不要太靠近教会以免变成教会那群傻子”。 乔斯很快就因有事离开,并且在离开前,他还反倒给予他这位长辈一个忠告:“劳斯先生,这几天王都好像有些不太安稳……如果可以的话,这些天你请一段时间的假,在家中躲一躲吧。” “……什么?!” 什么不太安稳? 王都向来安宁祥和,并且一直以来都是东奥雷王国治下治安最好的地方,哪里有什么“不太安稳”? 劳斯满头雾水,还要再问,但乔斯已经转身离开,身影像是游鱼一样滑不溜手,飞快消失在了劳斯的视线之中。 接下来,劳斯照常上班下班,虽然心中也惦记着乔斯给他的告诫,但劳斯心中并不非常相信,更何况——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假期呀! 除非辞职,否则他怎么能够擅自翘班? 而这工作对于大人物们来说虽然微小,却又的确是他费劲千辛万苦才考成的,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他人区区一句随口的劝告,便狠下心辞职? 这绝不可能! 因此,劳斯一边心中忐忑不安,一边又照常出勤上班。就这样过了几天,劳斯见一切安定、无事发生,便也将乔斯的告诫渐渐忘在脑后。 不过,就在这一天,就在劳斯按照往常那样咬着一片吐司离开公寓时,他脚步一顿,向四周巡视了一圈,终于发觉了不对。 这时,正是上午8:36′,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四分钟,按理来说,这条专为公务员、工程师、老师教授等体面中产阶级服务的街道,其两旁的商铺商场应该都已经开门许久了才对,并且正是忙碌热闹的时候,以往他这个点出门时,都能看到许多穿着体面的小姐女士过来逛街采购。 但如今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本该营业中的商铺竟纷纷大门紧闭,街上也并不见什么人与车流,反倒是不远处那段靠近底层平民的街区街道,倒是一片闹哄哄的热闹,远远的就能听到一些激烈的呼喊和口号。 “难道又是罢工游行?” 劳斯眉头微皱,心中颇感为难。 他知道,近些年里,随着工厂的越发普遍、曾经不名一文的新贵族和资本家们靠着各种技术和新点子纷纷崛起,大大冲击了以往靠继承祖辈的财富、经营庄园与土地维生的老贵族们的利益。 然而,这些新贵族和老贵族们的矛盾往往隐藏在汹涌的暗潮下,基本不会摆到台面,真正摆到台面并且在这些年愈演愈烈的,则是新贵族们与工人们的矛盾。 工人们认为,自己每天辛辛苦苦工作十六甚至二十个小时,一个月到手的只有不到一个王国金币,可他们每天产出的产品,却翻了千百倍的价值,以数百甚至数千金币的售价卖出——分明工人是产出者,但他们一月的工资却买不起自己一小时作出的产品,这简直可怕到可笑! 因此,工人要求提高自己的薪金,要求减少工作时长,要求自己能被当做一个人一样对待、能够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但新贵与资本们却有不同看法。他们认为,产品的材料、场地、机器等,全都是自己提供的,而这群工人只不过付出了微不足道的、每个人都拥有的时间和劳动而已。 如果没有他们的资本兜底、如果没有他们提供的技术与机器,这些工人根本就一事无成,如今甚至还在贫民窟里跟泥巴打滚呢,哪里还有工夫抗议什么工资和工作时间的问题?到了那时候,恐怕给他们一个面包他们都得感恩戴德,说到底还是吃得太饱想得太多。 他们作为靠自己的努力与聪明头脑奋斗到如今的人,能不知道怎么管理工厂怎么管理工人吗?提薪?绝不可能!减少工作时间?更不可能!这群工人不愿意工作就滚蛋,有的是人想干! 因此,就这样,两方都不愿意退步,矛盾越发尖锐,罢工游行也根本不是新鲜事儿了,基本每隔几天就能见到一回。 但每一次见到这样的事,出身底层的劳斯都会感到非常为难。 一边来说,他非常同情那些工人,知道这些人每天精疲力竭又食不果腹的日子到底是如何艰难,因为他也正是从这样的艰难日子里走来的。如今他虽然成了王国公务员,当每当他回头审视自己身处底层的那段日子时,依然会觉得昏天黑地、仿佛整个人生都毫无希望可言。 但从另一边来说,劳斯又觉得那些新贵们说的话似乎也很正确,因为技术也好机器也好材料也好,全都是工厂管理者们提供的,工人们虽然提供了自己的劳动,但真正出大头的还是那些新贵们呀!如果没有新贵们的技术、材料和机器,工人们哪怕付出同样的劳动时间,也不会得到同样的劳动成果不是吗? 就这样,劳斯两相为难,一边觉得这群人的话是正确的,一边又觉得那群人的话似乎也有道理,因此每当遇到罢工游行时,他都会低着头快速走过,既不加入那些愤慨的工人,也不加入那些不满的新贵。 “反正……我是为陛下工作的……”劳斯这样安慰自己,“这样复杂的事,又哪里是我这种小人物能插手、能管得了的呢?” 想到这里,劳斯心中再一次对朱尔斯陛下这位把自己从人生的泥沼中捞出来的人生出了无尽的感激之情。 不过现在嘛…… 劳斯低着头,就如同往常那样,从闹哄哄的街区安静走过,想要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但那繁杂纷乱的声音依然无孔不入,挤进了他的耳中。 “……都已经三天了,布莱顿纺织厂竟然依然扣着安娜她们,天呐,天呐,难道我们这些工人是奴隶吗?难道我们就连回家休息都不配吗?!” “……布莱顿纺织厂的所作所为,是对人权的极大侵害!我们只是为工厂提供劳动,而不是将自己的全部时间都卖给了工厂!工厂凭什么不让我们回家?!” “我们有回家的自由!我们有休息的自由!我们有像一个人一样活着的自由!” “没错!我们不是奴隶,不是骡马,也不是冷冰冰不需要休息的机器!我们要得到我们应有的休息与尊重!” “我们不仅有工作,我们还有家庭!” “让布莱顿纺织厂的负责人出来!让工厂将扣押的工人放了!!” “对!把工人放了!把自由和休息的时间还给我们!” 劳斯心中咯噔一下,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扣押工人?三天都不让工人回家?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当然,从律法上来说这并无问题。 事实上王国暂时也没有与工人相关的律法,也就是说只要布莱顿纺织厂不杀人放火,那么仅仅是扣押工人工作这一点,就完全只是工厂和工人之间的问题,与王国并不相干,但是……但是劳斯心中依然感到非常不妙。 他从街区外侧快步走过,唯恐被那群愤怒的工人们看到自己。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某个错眼的时刻,劳斯竟好像看到了乔斯的身影。 “……乔斯?” 是乔斯吗?真的是他? 但这时候的乔斯不该在教会的训练营里为了成为使徒而受训吗?!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劳斯忍不住停步,惊愕地向街区另一头的方向不断张望。 但奈何街区内人潮涌动,无数张愤怒的脸挤来挤去,那属于年轻乔斯的面容在这些脸中只是微微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大概真的是错觉吧。” 在越演越烈的愤怒与越来越大的口号声下,劳斯不敢多待,见没有再看到乔斯的身影,便后退两步,快速离开了这个街区。 他知道,接下来的硬仗还在市政厅,因为这些罢工的工人们在聚集完毕后,必定会来到市政厅前游行示威、静坐抗议,要求王国尽快出台关于工人工作时长的规定与律法。 他迅速来到市政厅,与自己其他收到消息的同事们正襟危坐,严阵以待,做好了安抚愤怒工人们的准备,甚至有些人还偷偷带来了第二套衣服,以免自己在工人们的推搡和愤怒中不小心被烂菜叶臭鸡蛋砸了满身都没衣服换。 但令这群市政厅公务员们诧异疑惑的是,快一个小时过去了,那群愤怒的工人们竟依然没有如往常那样冲到市政厅前抗议示威。 市政厅前静悄悄的,安静得就像是今天的王都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的,有通风报信的人跑来,向市政厅的大家惊恐大叫:“不好了!不好了!” “那些工人……他们……他们直接冲击布莱顿工厂去了!!” “现在王都的警备队和王国军们都被惊动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市政厅众人面色大变—— 什么?游行抗议竟然变成了暴力冲击? 怎么会这样?! 这种小小的矛盾,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他们对视一眼,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拔腿向布莱顿纺织厂的方向跑去。 第150章 暗潮涌动 一群王国的公务员, 便这样慌慌张张地登上车,向着布莱顿纺织厂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他们看到路上行人稀少, 远处隐约能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口号, 时不时还有警署的车呼啸而过……看到这一切, 他们就知道这件事已经越闹越大了, 接下来还不知该怎样收场! 市政厅的人们心急如焚,按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而劳斯自然也是如此。 他不敢相信, 这种时不时就会在王都上演一次的小矛盾,怎么就闹到了这个地步,同时也在心中懊悔,想着如果自己当时有插手就好了。 如果自己在看到那些愤怒的工人们时不是想着“这只是个小矛盾”,而是将它高度重视起来;如果自己在听到那些关于被扣押的女工们的问题时, 不是抱着“会有人管”的心态而是主动上前询问;如果自己不是从一开始就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情、抱着一切都会过去的念头,而是积极主动地为大家出自己的一份力的话, 如果…… 如果世上有如果的话, 他其实是有机会挽回这一切的。 因为他本来就是王国市政厅的工作人员,哪怕力量微小, 哪怕依然无法改变这一切,但他的每一分努力和每一丝细微的帮助与改善, 或许都不会让事情演变到这样的一步。 但是世上没有如果, 他躲避了这样的一切,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于是事态急剧恶化, 游行抗议变成了暴力冲击! 如今警备队甚至王国军都被惊动了, 那么在这些人的暴力执法下, 这些他今天早上才见过的工人们,最后还有多少能够平安无事? 那些或陌生或眼熟的面容,日后还会再度出现在他的生活吗? 特别是乔斯…… 乔斯…… 他当时看到的乔斯,真的只是他的错觉吗? 劳斯感到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脑袋里也是一片的浑浑噩噩。 但市政厅与布莱顿纺织厂的距离并不遥远,没等劳斯想太久、跟没等劳斯理清这混乱惶恐自责愧疚的一切,他们就已经靠近了纺织厂的外围。 此刻,原本因历史悠久几乎快要被淘汰的纺织厂外,是一反常态的热闹与人声沸腾。 无数工人自发地离开了工厂和岗位,来到布莱顿纺织厂外,要求纺织厂释放被他们扣押了三天的工人,以及给工人相应的补偿。 而与此同时,无数的警备队们也来到了工厂外,竭力想要控制现场,但他们却发现自己竟挤不进人群!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55节 当然,他们作为使徒,同时手上持枪,当然可以对这些工人进行暴力镇压,但偏偏此刻的游戏众人只是围在工厂外讨个说法,一时间并没有过激举动,于是警备队们也变得两难起来,心中暗骂布莱顿纺织厂不做人——纺织女工们的工作时长比男工的工作时长要长,薪水却比男工更为低廉,也就是纺织厂只靠吃老本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就这样了,纺织厂负责人竟然还不满足,还要扣着女工不让离开?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而且现在事衤糀态都闹得这么大了,你们这些负责人竟然都没一个出来解释一下吗?是怕死怕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一直在讨论推谁出来当替罪羊? 满满的无语中,警备队们对游行者的控制就无形中低了几分。 他们派人一部分挤去工厂前门,一部分则去了工厂后门,准备看看有没有潜入工厂跟工厂负责人沟通商量的机会,同时,他们还在不断拨打布莱顿工厂负责人的号码,甚至是工厂背后老板的号码,想要让他们出来解释一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工厂的销售号码还是反馈号码,无论是工厂负责人的号码甚至是工厂老板布莱顿家族的号码,这些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拨通。 所有的号码打过去时都是占线状态,这让王都警署长不由得暗生嘀咕,想着莫非布莱顿工厂的人早就收到了风声,打定主意要装死、把这一切的烂摊子和日后可能的烂名声丢给他们警署和王国军? 这就过分了啊! 警署长心中暗自憋气。 但就在这时,警署长错眼间看到自己手下的一位得力干将,警长伯利走了过来,面色稍显异常。 “怎么了?”警署长立即发问。 别是手下的人出了什么岔子吧?! 但还好,警长伯利并没有如警署长所想的那样,给他带来什么坏消息。 可这也同样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是这样的,刘易斯先生。”警长伯利凑到警署长的耳畔,低声说,“《今日新报》的记者加布里想要跟你见一面,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谈谈。” “记者??”警署长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不耐烦挥手,“让记者都走远点!现在事情一团乱,可不能让那些搅屎棍再进来掺和!让他们走,全都走!伯利,我不管你平时都跟这些记者勾搭些什么,但这种重要时候,你最好不要让那些狡猾无耻的东西过来碍眼!” 警长伯利尴尬笑了一声:“不是采访,刘易斯先生,加布里说他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他一顿,加重语气,“非常重要的事,是关于布莱顿工厂和那些被扣押女工的事!” “……是吗?”警署长刚要准备拒绝的手放了下来,若有所思,“那行,让他过来吧。但伯利,如果这个叫加布里的家伙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那接下来你跟他都一起给我滚蛋,明白了吗?!” 警长伯利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快步从警署长面前离开,挤出人群,来到焦急不安的加布里面前。 这时,加布里一手抱着相机,一手抱着厚厚的档案袋。以警长伯利的丰富经验来看,这档案袋里装着的不是照片就是资料! 远远看到警长伯利,加布里就凑了过来,急切道:“怎么样?刘易斯先生怎么说?” 警长伯利微微点头,刚想警告加布里两句,告诉他小心点别乱来,更不要在警署长面前胡说八道,搬出狗仔的那一套夸大其词,还想顺便邀功,说说自己是顶着多大的压力给他说了多少的好话才争取到这样一个见面的机会。 可没等警长伯利开口,加布里见他点头,便瞬间露出喜色,从警长伯利身旁一溜烟跑过去了。 警长伯利:“……” 行吧! 也不知道加布里这老小子搞到了什么重要资料,竟然急成了这个样子。 心中嘀咕着,警长伯利掉头追上,来到警署长面前,刚好听到加布里张口就是一句。 “刘易斯先生,现在工厂内极为危险,所有人都死了,请你作为警署长一定要控制好大家,不要让大家冲进去!” 警长伯利:“…………” 刚刚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这话说出来谁信啊?!! 工厂里的人都死了?这可是国王脚下,也是神与教会的视线垂落之处,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死一工厂的人外部都无知无觉? 你以为刘易斯先生是那种被人随便唬两句就能被牵着鼻子走的蠢货吗?! 加布里啊加布里,这次可真是被你害死了!! 警长伯利见警署长刘易斯的眼角一抽,顿时大惊失色,刚要开口说两句挽尊,或者至少把自己摘出去,但下一秒,他就见加布里急切地扯开档案袋,将档案袋的照片近乎塞到了警署长的眼皮底下。 “请看,请看这些照片,刘易斯先生!”加布里急促道,“这可怕的一切,正在工厂内发生,我保证这些照片绝无半分虚假!所以请你千万要控制住大家的情绪,千万不能让这些工人踏入工厂,与这些怪物遭遇!” 警署长看着塞到自己眼皮下的照片,瞳孔一缩,蓦地抓过加布里手上的照片,急促地翻了过去,并且因为动作太过迅速而落下不少照片。 警长伯利好奇上前,以向警署长刘易斯献殷勤为掩饰,低头去看那些令刘易斯如此震惊的照片。 而就是这样一看,警长伯利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这些照片极为可怕,不是堆积着焦黑如炭的残肢断骸,就是在一个看似茂盛植株的上端顶着一颗人头。 如果这是艺术创作,那么世上绝对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创作”;如果这是真实发生的,那么这世上也绝对再没有比这更为可怕的地狱! 警长伯利头皮发紧,哪怕是隔着这张照片,都似乎能感受到当时的可怖一幕。 他连忙移开目光,捡起这些照片就凑到警署长的身旁,但接下来,他却又看到了更为可怕的东西! 只见警署长手上的照片,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怪物。 它们似乎是由两个、甚至更多的人拼合而成,中间隐约能够看到人类的躯干,但上下却有着各种多余的脑袋、多余的手臂、多余的腿、多余的器官……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人类如橡皮泥一般捏在了一块儿,只睁着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看向镜头,不知道是死是活,可怕至极。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与人“融合”的怪物还好,一些“人”甚至与植物融合,茂密的藤条从他的肚子里钻了出来,旺盛地开着,而他本人竟也没有死亡,而是被植物挂在墙上,日日夜夜地发出无声哀嚎。 甚至还有被融入水泥柱后依然活着的人,甚至有头颅长在玻璃上却又被路过的鸟儿啄瞎双眼的人,甚至有…… 这一幕幕的可怕场景,一张张的可怕照片,远超伯利警长的想象。 他完全想不通,这样的“人”是否还能算作人;想不通这样的“人”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更想不通这样的一切到底是如何成型! 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署长一把抓过加布里,满头冷汗,咬牙切齿地问着。 而这也是伯利警长想要知道的事——那工厂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造就了这样的一切?! 加布里苦笑着,声音虚弱:“刘易斯先生,如果可以,我也很想知道这个工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开始,我只是听说布莱顿工厂扣押了女工,所以想要潜入调查,拿到一个新闻而已,但没想我进去后却拍到了这样的一切……”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警署长表情冷酷,“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会跟我说让我控制游行者、不要让他们冲进工厂?像你们头脑狡诈、巧舌如簧,并且为了大新闻不顾一切的鬣狗,难道不正应该该帮助工人们冲进工厂,踩着我们警署和布莱顿工厂,为你新出炉的新闻和你的名声添砖加瓦吗?!” 加布里脸色一变:“刘易斯先生,你觉得你这些话——” “行了,我没有时间跟你说这些。”警署长粗暴打断,“我知道你一定是明白了一些重要内情,知道了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并且在斟酌过后才作出了找到我的决定!而现在,我要求你说出你知道的和你斟酌一切,否则——加布里,像你这样的资深记者,应该知道我们警署的人都有紧急自卫条例的,对吧?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你觉得我会受到什么惩罚?是罚我一年的工资,还是一年半?” 加布里眼角微抽,脸色变了又变:“我不是想要用隐瞒达成什么目的,而是这种事不重要,并且说了你们绝不会相信……”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警署长声音越发严厉,“你只要告诉我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加布里苦笑一声,终于说出内情:“现在工厂内的仓库区关着无数怪物,你们从照片上看到的这些可怕的‘人’,就是曾经的保安、清洁工、杂工、负责人、以及女工……但这其中还有一个特别特别可怕的家伙,他叫克拉姆,曾经是负责研究雪融病的医生或是学者,不过他现在也疯了,疯得非常厉害……” “雪融病?”警长伯利惊讶出声,“这是什么?” “闭嘴!这种事以后再说!”警署长瞪了伯利一眼,再转向加布里,“你继续说。” 加布里道:“这个克拉姆疯得非常厉害,他似乎是被什么蛊惑了,并且通过某些不为人知的可怕祭祀,掌控了某些操控人体变化的可怕能力——就像这些古怪扭曲的‘人’,我认为它们很可能就是这个克拉姆的杰作!” 加布里越说神色越是气愤:“而且,在做下这一切后、在将整个工厂都无情化作地狱后,这个该死的克拉姆竟然还不罢休,现在又在工厂内开启了一个更庞大的、更可怕的祭祀,所以为了避免这些游行者成为他的祭品,也为了避免大家都变成这种可怕的样子,我才会紧急赶来,将这件事告知刘易斯先生你。” “还有呢?”警署长依然咄咄逼人,“加布里,我知道你的能耐,你或许的确是一个好狗仔,或许的确是一个好记者,但你绝没有在那个工厂、在那么多怪物面前全身而退的能力!或许十多二十年前的你可以,但现在的你不行——告诉我,你还隐瞒了什么?!” 加布里声音干涩:“……对,刘易斯先生……看来你猜到了,我的确还有一位同伴……” “他人呢?” “她现在正在与那位克拉姆对峙——她说她有办法解决这一切,只要我们不提前闯入工厂,坏了她的事。” “胡闹!”伯利警长眉头紧皱,“这是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吗?哪怕她是使徒又怎么样?既然那个克拉姆能够让一整个工厂的人都变成这种鬼样子,她一个人去了那个克拉姆面前又能做得了什么?!” 警署长脸色也是沉冷,但他并未一开口就指责,而是问出了这起事件当中最重要的问题:“你的同伴叫什么名字?” “杰西卡。” “她是什么人?” 她为什么会与你同行?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出现在布莱顿纺织厂?她为什么能够保护你走到现在?她为什么有底气对上那个造就这一切可怕地狱的克拉姆?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最重要的这个问题—— 杰西卡,是谁? “……这就是我所说的……你们绝不会相信的原因……”加布里苦笑,“杰西卡小姐……她是我们出版社新签的……” “保安?使徒?退役的王国军?”警长伯利猜测。 加布里却一次次摇头。 “不。”加布里笑容越发尴尬,“她是我们出版社新签的……小说家……” 小说家? 小说家?!! 这一刻,各位警长们面面相觑,哑然无言。 而几乎在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另一头,一位远远维持游行者秩序的普通警员,耳朵微动,目光闪烁间,无声退下,消失在了人群中。 很快的,他出现在了某条阴暗的小巷里,向一个全身上下都笼罩在灰色罩袍下的人轻声说着些什么,片刻后,穿着灰色长袍头戴灰色兜帽的人轻咦一声。 “杰西卡?”灰色长袍人的声音非常年轻,但却有着这个年龄阶段所没有的沉着稳重。他话语不疾不徐,带着令人信服且安抚人心的力量,“出版社小说家?哪个出版社?” “那是兰斯书店下属的出版社,所以就叫兰斯出版社,位置就在兰斯书店的背面。”警员快速回答。 而他面前的灰袍人听到这里,不由得沉默了。 兰斯书店?杰西卡? 杰西卡啊……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杰西卡! 灰袍人沉默片刻,迅速开口。 “那就暂时中止计划。”灰袍人说,“看来这个工厂内的确有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们这次只是帮助王都的工人们获取权益,而不是让他们去送死,所以接下来你要联合欧内斯他们,让他们暂时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在我回来下达下一个命令之前,你们一定不能让大家冲进工厂,明白了吗?” 警员脸色一变:“什么?你的意思难道是——你要进入工厂?可是现在工厂里很危险!”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有必须要去的理由。”说着,灰袍人扯下了自己身上的袍子,露出了一张易文君必不会陌生的脸——赫然是乔斯! 乔斯将灰袍抛给卡尔,淡淡道:“接下来的事就暂时交给你负责了,卡尔,不要让我失望。” 警员卡尔面露犹豫:“那万一扎克雷先生来了……他问起这件事……我要怎么说才好……” “把工厂的事告诉他,转移他的注意,以及为我隐瞒行迹。”乔斯沉稳说道,“不用担心,我会快去快回。” 第151章 惊天真相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56节 当乔斯从后门翻入工厂的时候, 他听到了空中有隐隐约约的歌声。 分明在工厂的前门,人声鼎沸,愤怒的工人们聚集在门外对着负责人大声咒骂抗议, 无数的警员则勉强挡下这些情绪激动的人们, 更远的地方还有伺机待发的王国军……明明这赫然是一场巨大动荡的前兆, 明明按照潜伏在警署的警员卡尔的说法工厂内形式早已一触即发, 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却偏偏在工厂内听到了歌声。 歌声? 真的吗? 歌声?! 乔斯稍稍沉吟,感到这个诡异歌声的不同寻常。但他自持能力, 认为即便碰上危险,自己应该也不会轻易死亡,于是便大胆地向那歌声的方向走去。 他察觉到,自己走的方向是工厂的西边,那里除了寥寥几栋办公楼之外, 大多是用来装原材料或是停放货车的仓库。 不过,在他到达仓库区前, 他停下了。 因为他终于听到了那歌声, 也看到了那唱歌的人。 那是在近二十米的办公楼上,粉刷得雪白的外墙, 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生机蓬勃植物,掩掩映映, 翠绿欲滴, 间或开着两朵小花, 颇为可爱,倒衬得这儿不像是资本家们冷酷的血汗工厂, 而像是什么山间别墅, 就连头上耀眼的太阳都变得惬意了起来。 而就在这样的绿色之上, 耀阳之下,一个年轻的姑娘坐在办公楼的天台边缘,一边轻晃着腿,漫不经心地唱歌,一边揪下那翠绿的枝叶与藤条,在手上编着什么。 她很年轻,看起来大约十六岁出头,正是朝气蓬勃信心满满的时候;她也很美,不是精雕细琢的脆弱之美,也不是野性满满的生机之美,而是水中倒影般的虚幻之美。 她像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却又像隔着水、隔着云、隔着无尽的天外天,像是不知来历的神灵从云端投下的神秘虚影,动人心魄的同时,却又遥远得难以触及。 这一刻,乔斯感到耳畔的歌声越发清晰了,而他的心神也动摇得越发厉害。 他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回想自己过往的种种,甚至那些早该被他遗忘的人和事,都在这一刻浮上心头。 难以自制的倾诉欲涌现,他难以控制地向那栋楼走去,闯入办公楼,顺着楼梯一路来到天台。 而当乔斯站在天台的那一刻,高空中,冷风吹过,蓦地将他混沌的脑袋也吹醒了。 他心中一个咯噔,终于发现歌声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他已经来到了那位神秘的学妹杰西卡的面前。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微妙的恐怖却袭上心头。 他感到,自己对这位名为杰西卡的学妹,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乔斯脸色微沉,心中闪过数个阴谋,数个诡计,数个圈套,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位背对着他坐在天台边缘的杰西卡却率先开口了。 “不,你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她说,“我知道你很可能想要倾诉点什么,但抱歉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也暂时没有敷衍你的时间,所以我劝你最好先坐在一边等一等,或者直接离开。” 这位学妹的话语非常不客气,与她在训练营的模样几乎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乔斯还记得这位学妹蹭车时穿着的正是这一身衣服,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乔斯心念一动,脑中盘绕的那些阴谋论暂时停顿,而是顺着这位杰西卡学妹的目光看去。 而在对方视线的尽头,乔斯看到了一座巨大的仓库,也看到了他之前从未想象过的邪异可怕的一幕! 只见仓库灰暗的外墙上,无数如办公楼外墙植物一般茂盛的植株,顺着墙面、顺着长着可怕人脸的玻璃窗攀爬而上,但在这些植物的顶端却不是花朵,而是一颗颗张开嘴无声哀嚎的头颅。 但这却还不是最邪恶可怕的! 如果将目光继续放远、继续深入这座仓库,那么可以清楚看到仓库外的广场上有许多身形扭曲的、仿佛数个人融合为一体的怪物,正在仓库周围游荡。它们顶着一个或数个残缺不全的脑袋,在阳光下游荡,时不时发出似人似兽的声音,就如同故事中引诱人类送死的恶鬼,却又不像恶鬼那样惧怕阳光。 而在这群怪物的中央,那座巨大仓库的内部,透过人脸玻璃窗,隐约可以见到有某些黑红相间的东西铺了满地,乔斯认不出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他却明白这玩意儿的真面目绝不会令人感到高兴愉快。 乔斯眉头紧皱,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虽然不至于被这惊魂的一幕吓住,但也的确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怜悯,以及对幕后真凶的作呕感涌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乔斯问。 但这位个性十足我行我素的学妹依然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唱起了歌。 这一刻,仿佛暮色笼罩,月光降临。 “memory,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i can smile at the old days……” 轻柔清凉的歌声,如同云朵与丝缎轻拂。 乔斯明明对这一切和这古怪可怕的歌声早有防备,但却依然不受控制地被敲开了记忆之门。 他开始回想过去,回想自己短暂又漫长的一生,回想自己可悲的童年,回想自己被养父安东尼奥收养后那段欢乐却又短暂的时光,回想对方死前看向自己时那悲悯目光。 “乔斯……我的孩子,多可悲啊……” 停下…… “从此以后,这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的叔叔扎克雷,他是个好人,他会带你离开这里……但他终其一生都不会懂得我们的诅咒……也不会懂得我们的灵魂……” 停下! “多可悲啊……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能够理解你的人……再也没有值得你倾诉的人……没有人懂得你经历过什么,而你也绝不会向任何人倾诉……所以世上再没有人能够理解你……如此孤独,如此可悲……” 停下!停下!我让你停下! “可悲……可悲……” 那在生与死之间残留的嘶哑之音,不断不断地在他耳畔回响,如生命一样脆弱,如死亡一样永恒。 乔斯想要大叫,但那嘶吼和咆哮难以冲破紧闭的唇,他还想要怒吼,但那虚无的怒气刚刚点亮便已燃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只有短短的一瞬,又好像漫长得已经过了一生,歌声停下了,而那位学妹也终于转头看他。 她叹了口气,像是十分烦恼,抱怨道:“乔斯学长,如果你真的不想被我看到某些东西、如果你真的对某些记忆带着特殊的憎恨,那能请你稍稍退远一点吗?我很忙的,没有时间安慰你,所以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是真的有点碍手碍脚了。” 杰西卡的抱怨越发不客气了,甚至称得上蛮横无理。 但出乎意料的是,乔斯并没有生气,反而感到了满足,因为就在刚刚的片刻,就在他脑中无数沉淀的回忆被迫激荡卷涌的时刻,乔斯反倒感到自己的“本我”沉入了一片难得的空白清净之中,就如同灵魂在此刻飘离了这具可憎的肉体,回归了那片没有阴谋没有憎恨也没有诅咒的虚无之地。 虽然只是短短片刻后,他又落回了那片繁乱纷扰的人间,但至少在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有想,什么也不必想。 乔斯茫然回神,恍惚了一瞬后,竟笑了起来,接下来,他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两步,在杰西卡的身旁坐下。 这一刻,乔斯注意到这位杰西卡学妹的身旁还有两个笔记本,一个似乎是日记一样的东西,一个则扉页沾血,似乎是工作记录。 但对于这些可能含有重要信息的物件,他的目光一掠而过,只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杰西卡学妹,微微笑道:“学妹,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学妹话语扎心:“你稍稍站远一些就算是帮助我了。” 乔斯也不生气,反而温和说道:“学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使徒力量,应该是灵魂方面的能力吧?而你想要做的,就是用这个能力操控仓库里的那个克拉姆,对吗?” “你知道?”杰西卡只是有瞬间惊讶,但很快理所当然地点头,“也对,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知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如果是你,应该知道”这句话时,乔斯蓦然心跳加速,脸上也好像有些发烫,就好像这句话时什么特殊的、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隐秘赞叹。 但很快的,乔斯强迫自己回神,继续说了下去:“是,我的确知道这个能力,而且我还知道你应该是想要通过这个能力操控克拉姆,或者仓库外的这些怪物们……但很遗憾,学妹你的使徒能力虽然非常强大,但它也自有相应的制约,而在目前的情况下,它显然无法显露自己真正的威力。” 杰西卡目光微微一动:“哦?听你的说法,难道你有解决的办法?” 乔斯微笑道:“对于弥合使徒能力的破绽,我当然无法给予学妹你什么直截了当的解决办法,但如果只是解决目前的这个麻烦,那我想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办法总是会想到的,不是吗?所以,如果学妹愿意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我们如今正在面对的东西是什么,我想我一定能够想出最好的办法,与学妹你共同解决这个工厂里的异变……学妹你觉得呢?” 乔斯的声音温和但却坚定,糅合了他两位养父身上最特殊醒目的特质。明明他口中说着谁都会说的大话,但却偏偏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让人对他感到信服,让人由衷相信他是真的关心着眼下的一切,也是真的会为了帮助她阻止灾难而不顾身份立场、为之殚精竭虑。 有人曾说,只要人心还有着偏见,那么哪怕是世上最真诚的人来到他面前,对他说出一句世上最真诚的话,他也能从中挑出六个错来。 杰西卡曾经认为这是正确的,因为单双杆是人类自古以来的爱好,没得改的。 但在这样的一刻,杰西卡却悄然改变了想法。 她开始认为,会说出这种话、会相信这句话的人,一定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过乔斯。 只要见过乔斯的人、只要是见过这双黑潭一样冷彻却清亮坚定的眼睛的人,那么无论他最初是如何心存偏见、心怀警惕,甚至是怀抱恶意,他都不会否认乔斯这一刻的真诚与热忱。 ——原来世上竟然真的有这种一种打动人心的、让人无法拒绝的真诚。 别人不能,杰西卡也不能。 于是,在微微沉吟后,杰西卡侧头看向乔斯,道:“你应该不是生命之主的使徒吧?” 乔斯微微惊讶后,坦荡道:“对,我不是。” 真诚的话语,真诚的目光,真诚的态度。 “你确定?”杰西卡点点头,不等回答,又继续说道,“那好,既然你不是,你也就有了知道真相的资格。” 她说着,神色平静,毫无过度,也丝毫没有给人以任何心理准备,就这样若无其事地丢下了一个惊天炸弹! “生命之主已经被污染了。祂的权柄发生了可怕的扭曲,并且再也无法被教会遏制和隐瞒,现在的祂,已经开始向着你们口中的邪神无限趋近——而这,也正是你面前发生的这一切的真正理由与真相。” 这一瞬间,乔斯脸色骤变。 第152章 前因后果 乔斯从来没想到, 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这样可怕的“真相”……或者说,这真的是这一切的真相吗? 不是乔斯一定要对这一切感到怀疑,而是……而是……那可是正神啊! 那可是世上仅有的五位正神之一, 生命之主啊! 虽然有许多他神的信徒宣称, 正神与他神虽然在人类心中地位不同, 但从祂们自己的角度来说, 祂们是没有太大区别的,因为祂们力量不相上下,不是人类能够轻易用自己世界的规则和道理去套用、去审视的。 但不管这群他神信徒宣称的这一切是真是假, 生命之主的地位和重要性在东奥雷王国境内却是毋庸置疑的。 说祂的存在比天上的太阳地上的水流更为重要都不会有人反驳! 但现在……但这样的一位正神,一位主神,在杰西卡口中却岌岌可危,甚至已经污染堕化,成为了邪神? 真的吗? 这一切, 真的有可能吗?! 乔斯脑中一片混乱,但易文君却没有理会乔斯这一刻的震撼, 自顾自说了下去。 她从前些天在王宫听到的路西恩与圣徒的对话开始说, 说到了圣徒的绝望求助,说到了路西恩大公来到王都的真正理由; 紧接着, 她从黑水工业开始说,说到了黑水工业背后的教会, 说到了黑水工业近些年不同寻常的急切扩张; 接下来, 她又从王都今年的畸变开始说, 说到了从二十多年前就越演越烈的东海岸渔民的抗议和东海岸的渔获变化,说到了王都内不同寻常的斗殴, 和不同寻常的出生率与畸形儿率。 最后, 她话语一顿, 终于说到了布莱顿纺织厂那些消失的人,以及目前他们两人将要面对的最大反派,克拉姆。 “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纺织厂就有女工表示自己听到了非同寻常的声音,但她们循声去找时,却又什么都没找到……最后,这些听到‘声音’的纺织女工无一例外地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她们的死亡,也没有在当时的王都激起任何回响。 “这是因为她们的性命对大人物们不值一提,也是因为当时的胡克二世毫无征兆的死亡令‘大人物们’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当然,更重要的是——有教会暗中出手,将这一切遮掩了下来,所以也没人知道,早在二十多年前,世上就已经出现了第一例雪融病,而当时女工们听到的‘怪声’,正是雪融病研究院秘密迁入布莱顿纺织厂的声音。” “但是,雪融病到底是什么病症呢?它是如何成型的?它是怎样被诱发的?它的病症阶段是什么?要怎么做才能遏制它甚至是治愈它?” 易文君将两个本子拿出,一一翻开——它们一个来自实验室克拉姆的日记,一个来自那群可怜莽撞孩子们从办公楼搜到的工作记录。 “雪融病是一种奇怪的病症,它似乎没有任何传染性,也没有任何诱发因素,只是随机地出现在东奥雷王国境内。身患雪融病的患者,在初期时的表现只是像患了重感冒一样;但到了中期,他们的身体就会发生可怕的异变,长出各种多余器官,并且生命力一反常态地旺盛,就连自身原本的疾病都不药而愈;等到了后期,病人几乎看不出人类的模样,身上的皮肤被黑色焦炭状物质取代,稍稍触碰就会感到极大痛处,并且他们极为惧怕阳光,只要被阳光照射,就会像雪一样融化——而这也是这个病症被称作雪融病的理由。”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57节 听到这里,乔斯一怔,看向了仓库外那些可怕的怪物,一股莫名寒意袭上心头。 “难道……难道这些人是——”话语一顿,乔斯皱眉,“不,不对,如果他们都是雪融病的患者,他们怎么会不怕阳光?” 而且雪融病后期患者,其实应该还是活人,可这些在仓库周围游荡的怪物,却已经很难再被称作“活物”了。 “没错,乔斯学长你很聪明。”易文君点头,“不过现在请你闭嘴听我说。” 乔斯一怔,无奈一笑:“好吧,是我的错。” 易文君继续说了下去:“这项研究一直持续了二十年,但一直没有太大进展,或者说,在一些人的刻意隐瞒下、在真相的大门被人刻意紧闭后,这项研究理所当然不会有任何进展……但这一切,在克拉姆的出现后就改变了。 “克拉姆,一个有着出色的医学知识、并对生命之主怀着绝对虔诚的信徒。十年前,他在通过了教会的考验后,被调到这个隐秘的研究院,成为雪融病末期病人的‘治疗医生’,负责研究末期病人的身体变化,以及找到延长他们生命的办法——无论是什么办法。 “克拉姆最初兢兢业业,严肃对待自己眼前的一切工作,可很快的,他的心理防线就被病人扭曲的肢体与死亡前的凄惨哀嚎击溃,不但对他们产生了极深的同情,也对自己的无能为力产生了极深的厌恶。如果不是怀着对生命之主的极度虔诚,他几乎无法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坚持下去。 “而之后,很快的,聪明的克拉姆注意到整个研究院内似乎没有什么人负责研究病人患病的理由、探索病人的病灶所在,他感到了疑惑,立即向上级询问,但却遭到了拒绝。于是他暗下决定,偷偷违反了条例,在谁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对病人进行了更详细的研究……而随着这一场研究,可怕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原来,研究院之所以不探索病人体内的真正病灶所在,是因为病人体内根本就没有病灶,或者说,这些雪融病的患者根本就不是什么病人,而是遭到了严重的污染。可是,他们是遭到了什么的污染呢?想一想吧,想一想这些病人,想一想他们不药而愈的旺盛生命,想一想从病人身上长出的与自体几乎一致的多余肢体,想一想他们最后在阳光下融化为虚无的样子…… “其实这一切的答案已经很明白了,不是吗?只不过没有人会往这个方向想,也没有人敢这样想。但如果以局外人的姿态来看,雪融病的整个病理过程——从虚弱接受,到生命力旺盛近乎溢出,最后被不可理解之物污染溃败,它本身就代表着某种象征。所以乔斯学长,你明白了吗?你还认为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吗?” 易文君看向了乔斯。 乔斯沉默片刻,长叹一声:“是啊,哪有什么‘不可能’呢……当事情如实发生后,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接受了。” 沮丧和叹息只是瞬间,很快的,乔斯又振作起来:“既然如此,既然克拉姆就是探明持续了二十多年的雪融病真相的人,那现在的这一切又是怎么造成的?” 易文君晃了晃手上的日记,露出了那些凌乱癫狂的笔迹。 “雪融病造成了可怕的人间悲剧,但追根究底,这一切都是因为对生命圣主的信仰——越是亲近生命圣主的人,越容易遭到污染,越是对生命圣主信仰虔诚的人,越容易接近死亡。使徒们之所以暂时没出现这个病症,全是因为使徒的天赋能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侵蚀,但普通人就没有这样的力量和好运了…… “并且,更可怕的是,离使徒被生命圣主侵蚀、患上雪融病,也只是时间问题,终有一天,整个东奥雷王国都将沦为可怕的人间地狱,成为比梦比斯境更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所以乔斯学长,你觉得,当得知了这样一个真相后,当知道自己面对的长达十年的地狱全都是因为生命圣主时,作为生命圣主的虔诚信徒,克拉姆会怎么做?” 乔斯面色越发难看。 他闭了闭眼啊,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疯了……” “是的,他疯了。”易文君平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笔记本,平静地宣告这个事实,“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无法接受自己的信仰跌落神坛,也无法接受自己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个单纯的刽子手。他不是在做研究,不是在拯救病人,而只是单纯地杀人而已。他杀了那么多人,比战场上老兵见过的人还要多、还要惨……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一切,所以他发了疯,并在疯狂中做出一个决定…… “如果这一切已经无法再拯救、那就不要再拯救了,如果这一切已经无法再挽回、那就不要挽回了,如果所有人注定要化身可怕的怪物,与圣主坠入深渊,步入死亡,那为什么只有普通人在竭力挣扎,使徒却能够得到一时的豁免呢?一同坠入深渊吧,一同迎接死亡吧。” 她静静说着,翻到了笔记的最后一页。 “‘世上从来没有神灵,只有魔鬼,所以我的使命就是结束这一切,结束这所有罪恶与邪恶的链锁,终结可耻的谎言’。” “‘我终将在最灿烂的阳光下,让大家与我一同拥抱世界的终末。’。” 易文君啪嗒合上日记,指向了仓库深处:“所以,那里就是克拉姆的目的——一场大型的、对生命圣主的祭祀,一场祈求生命圣主降下神迹和垂怜的仪式。而当整个王都都沐浴在‘神恩’下时,他们也必将迎来化身怪物的命运。” “当时,在金雪矿原液的增幅下,克拉姆改造了自己,杀了研究院的所有人后,就将工厂的人们聚集在仓库,袭击了他们,将他们也进行了改造,变成了能够为他而战的怪物,用来保护他成功开启这场仪式。” 克拉姆在研究院多年的“研究”到底没有白费,虽然他最终没有找到“治愈”雪融病的办法,但却在生物武器这个项目上进度惊人。 “我发现,这些怪物虽然没有了神智,但是战斗力还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弱点,并且非常难被杀死!” 易文君用指尖点了点仓库外围,轻轻画了个圈。 “我曾经试图硬闯,但这群怪物非常难缠……看到墙面上的那些植物了没有?他们还是活的,并且也会用藤条阻止你的闯入,很麻烦;还有窗户上的人脸,看到了吗,他们也是会动的,并且会发出一种尖叫,让你头疼。当然,最麻烦的还是数那个叫克拉姆的家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改造的自己,哪怕你砍掉他的脑袋,他也能分分钟长出三四个来。” 易文君简直想不通这玩意儿是怎么搞出来的,这根本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但想想这个神神怪怪诡谲莫测的世界……这事似乎又变得正常了起来。 “所以后来,我试图用另一种办法控制他们。” 这也是易文君在办公楼上唱歌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突然生出了什么多愁善感的文艺之心,而是因为她在使用她的大范围全屏aoe技能,音乐之恶。 “但很可惜,他们似乎已经没有了灵魂……”易文君遗憾道,“至少他们的灵魂没办法被我的能力所操控。” 音乐之恶是非常厉害的技能,但它也有限制,那就是不被她的歌声打动的人就无法被她操控。 而如今,仓库周围的这些改造怪物,似乎早已经丧失了神智,当然不会再被她的歌声而打动,仓库内部的克拉姆更别说了,这家伙早就疯了,疯了个彻底,对她的歌声自然也无动于衷……易文君没想到,自己难得有开大的机会,结果打了个空,也是很遗憾了。 说到这里,易文君看向乔斯:“那么乔斯学长,现在,关于这里的一切,我都已经如约告诉你了,你有想到什么解决的办法了吗?” 第153章 一鼓作气 如今易文君诉说的这一切, 正是她面临的困境—— 敌人数量繁多,攻击力虽然算不上高但也算不上低,如果真想想办法也不是没法解决……但问题是它们开了复活挂啊! 不管易文君是砍下它们的脑袋还是把它们砍成两半, 它们都会在3-5分钟内再起, 继续前赴后继地来阻挠她。 哪怕易文君曾经算准时间, 一口气杀了所有拦路的怪物, 趁着它们都忙着复活的间隙,冲到克拉姆面前,准备直取敌将人头! 但奈何克拉姆也同样将自己改造过了, 也同样开了复活挂! 这简直叫易文君头皮发麻:外挂狗滚出竞技游戏好吧?! 也因此,一时间想不到办法的易文君,在看到乔斯后,便决定听听乔斯的想法。 好歹这小子也算是起义军的将领级人物了,总不至于什么想法都没有吧? 果然, 乔斯稍稍沉吟后,道:“你有寻找过他们惧怕的东西吗?” 易文君道:“它们不怕阳光, 也不怕黑暗, 不怕水也不怕利刃。” “火呢?”乔斯问。 “火焰可以烧灼一切,前提是达到相应高温, 而普通的火焰显然不行。”易文君摇头。 在工厂内,消防栓很好找, 但纵火物品可不好找, 特别这里还是纺织厂, 对这些危险品都有着严格要求,连个打火机都难得一见。 而如果掉头寻求王国军的帮助, 那就更麻烦了, 比如说怎么说服王国军相信她?怎么说服王国军选择火攻?怎么告诉工厂外的工人这个纺织厂的内部已经不再是大家以为的活人而是一个个怪物?怎么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下组织大家有序离开? ——对于后两个问题, 倒不是易文君想要管,而是她在试图说服王国军火攻时必定会考虑的问题。如果她拿不出这两个问题的解决方案,王国军必然不会同意火攻,而且就算她拿出了解决方案,王国军也不一定答应火攻,因为不答应火攻,责任是纺织厂和教会的,答应火攻,后续不管出了什么事,责任都是王国军的。 易文君对这一套官僚系统简直门清,于是她也干脆懒得去跟王国军们打交道了。 “可以绑起来吗?”乔斯又问。 易文君道:“不行,他们力气很大,除非用铁制或钢制锁链,但附近并没有合适的能够用来绑住他们的铁索。” 乔斯继续问道:“那克拉姆是怎么操控这些怪物的?” 易文君摇头:“不知道,他似乎也没办法操控。这些怪物在自己的地盘上游荡,会无差别攻击他们见到的任何活物,哪怕对克拉姆也一样。不过他们打不过克拉姆,那一次追着我进去的怪物们被克拉姆丢出来了。整个工厂内,似乎只有克拉姆还残留思考能力。” 乔斯眼神一动,想到什么,迅速道:“那我们可以引诱这些怪物自相残杀吗?” “可以。”易文君说,“虽然比起攻击对方,它们对攻击人类更感兴趣,不过在我们的合作下,我们或许的确可以将它们驱赶到一块儿,为仓库空出一条便捷的通道。但这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我们要怎么对付克拉姆?” 如何干掉克拉姆、阻止克拉姆即将开启的大型仪式,这才是这起事件中最关键的所在。 “如果我们连这些怪物都找不到杀死的办法,就算来到克拉姆的面前又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易文君忍不住开始摇头,但乔斯反而笑了起来。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有办法。”乔斯说,“不过在使用过这个方法后,我会虚弱较长的一段时间……” 易文君眨了眨眼,对这蹦出来的“前置任务”见怪不怪。 “所以你要补偿?还是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事?总不会是砍柴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斯眼睛弯了弯,忍俊不禁,“我是说,你有没见到……不,我是说,在我成功牵制住克拉姆并找到他的弱点后,我可能没有余力再做别的事了,所以,当解决掉克拉姆之后,我希望你能够将我带出工厂,带回我叔叔扎克雷身边。” 易文君稍稍惊讶:“这么有把握吗?” 这还没开打呢,你就想好打完后的事了? 这么有信心的吗? 乔斯侧头看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片刻后,仓库内,被丢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听到了仓库外再次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与厮杀声。 他们知道,这应该是不久前曾经见过的那个漂亮姐姐又来了。 但他们还知道……这一次的大姐姐恐怕还是要无功而返。 想到这里,孩子们忍不住抬头,近乎绝望的目光从仓库内部缓缓扫过。 只见这个仓库与其说是仓库,倒不如说是什么怪物的巢穴—— 地面,无数黑红相间、像是燃油又像是脓血的污渍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当人缓步踏入时,它就像是普通的、较粘稠的血液,但当人快速从它上头跑过时,它又会变得像是大地一样坚硬; 而在仓库四周的墙面、穹顶、或是伸出的走廊上,无数茂密的绿色藤条将它们围了起来,或是成丝缕状从天花板垂落,咋看之下就如同花仙子的小屋,满满都是野趣。但若拨开蔓藤细看,却能骇然看到藤条下挂着一颗颗痴呆又痛苦的人头,口中正喃喃的说这些忏悔或诅咒; 甚至是玻璃窗上虚影般的人脸,甚至是窗外隐约可见的徘徊的外拐,甚至是角落里一堆堆像是人类肢体的残骸,又或者是祭台边一个个外型如同蜘蛛蛋却又比人还要高的可怕之物,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奇诡可怕的仓库。 当然,在这样的仓库中,最可怕的还要数那个在祭台前神神叨叨,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克拉姆——知道“克拉姆”这个名字,还得从他们得到办公楼的工作记录开始说起。 那本工作记录上写了很多奇怪东西,什么“神圣”“堕落”“异化”“畸变”等等。孩子们认字不多,只能一知半解地看,而看到最后他们发现,这个工作记录的主人说,有一个奇怪的叫克拉姆的家伙,威胁逼迫工厂的大家去仓库,他有很不好的预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 这是最后的一句记录,于是孩子们想,既然“大家”都去了仓库,那么他们要找的人会不会也在仓库? 想到就做,于是他们来了。 于是他们走不了了。 孩子们:“……” 呜呜呜,救命!救命啊!! 被抓来的十多个孩子们,在一个不靠墙不靠窗、不靠任何植物任何角落、不靠近祭台的地方挤成一团,瑟瑟发抖,偶尔还能听到恐惧的呜咽声。 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他们开始了相互指责。 “都怪你!我都说了,既然大家全都消失在仓库这边,那仓库肯定是出了问题的,我们应该去找大人,告诉他们这件事才对,但你偏要过来看……” “找大人有什么用?难道他们就会管我们的事吗?而乔斯哥哥又不在,我们,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而且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妈妈……我……呜呜呜……” “闭嘴!别哭了!哭有什么用?” “你也闭嘴!好像当初赞同来仓库这边找人的没有你一样!你现在光顾着责怪科尔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想办法怎么逃跑!” “逃?我们拿什么逃?都到了现在这样了,我们逃不掉了!接下来,我们肯定会被外面的怪物吃掉的!” “呜哇哇哇哇……” “艾伦!你就算不想办法也可以不拖后腿的!” “那你倒是想啊!”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58节 “呜呜呜呜……” 在各种混乱的指责和哭泣声中,孩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于是一直在祭台前徘徊的克拉姆蓦然回身,露出了他长着六只眼睛和四只耳朵的脸! 孩子们猛地一抖,哭喊声和指责声立即堵在了喉咙。 而当克拉姆站起来,露出他近三米的身高和腰部以下如同巨型蜘蛛一样的可怕身形时,孩子们更是挤作了一团,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我听到了……声音……” “声音……” 他脸上的六只眼睛与四只耳朵均匀分布,比起仓库外的奇形怪状们来说,竟有着一种特殊而可怕的规则美感。 他驱动他尖利的蛛腿,缓缓靠近了地上这些弱小的肉块。 有那么一瞬间,这些孩子看着这支向自己头顶落下的尖刺几乎要大叫出声,但人群中唯一的女孩子迅速捂住了他们的嘴,于是他们眼睁睁看着这条尖刺落下,与他们擦身而过,向着他们身后的窗户走去。 “声音……”克拉姆喃喃着,“声音……” 在孩子们惊恐万分又劫后余生的目光中,蛛人克拉姆来到了窗边。 而也直到这个时候,孩子们才恍然想起,那位曾经冲进仓库的漂亮姐姐如今正在外头,可能正在组织又一场的冲击……但不是他们悲观,而是在他们亲眼见证了克拉姆被砍掉一颗头就再长一颗头、被砍下一条腿便再长一条腿后,就对消灭蛛人克拉姆的事彻底失去了信心。 ——我们大家,都会死在这里的! 这是所有孩子心中最为悲观绝望的念头。 但出乎意料的是,下一秒,人脸玻璃窗骤然碎裂,一个从窗外蓦然冲入,一个翻滚后平稳落地。 “是——是——” 是乔斯哥哥!! 竟然是乔斯哥哥?! 这一刻,孩子们近乎两眼放光,对着落地的乔斯想要大喊出声,但没等他们开口,很快又被那个女孩喝止。 “别打扰乔斯哥!”女孩瞪了他们一眼,不耐烦道,“一群叽叽喳喳的男人,烦死了!如果你们有乔斯哥哥半点聪明的话,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孩子们:“……” 呜呜呜,好过分。 而另一边,闯入仓库的乔斯也并没来得及向这边投来半个眼神。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黑色的眼瞳透亮而冷酷,一手按在地上,一手握拳,抵在唇边。 “……” 恍惚间,孩子们似乎听到乔斯说了什么,像是遥远的异国语言,又像是模拟某种野兽的咆哮。 于是,无尽霜雪瞬间凝结,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速度蔓延,向着三米高的蛛人克拉姆直冲而去! 而下一秒,仓库大门被一脚踢开,轰然巨响中,易文君提着造型古朴却代表着神圣的剑,直奔祭台! ——吼!! 蛛人克拉姆虽然疯了,但却不代表他傻了。于是只是瞬间,克拉姆就明白自己是被刻意引诱了过来,而对方的真正目标,其实是祭台! “你们——竟敢——!” 他咆哮连连,巨大的身躯想要冲到祭台的易文君面前,但那可怕的酷寒与冰霜却不断阻碍着它,禁锢着他! “可恶!可恶!!你们——该死!!!” 冰霜是有力量的,酷寒也是有力量的。 但比起蛛人克拉姆的力量而言,它们却不值一提。 于是,在蛛人克拉姆的愤怒咆哮声中,这无穷无尽的冰霜只不过稍稍阻碍了一下他的脚步,就被他疯狂踏碎! 他挥开碎冰与酷寒,尖利的蛛腿向乔斯头顶悍然落下,要将这胆敢阻碍他的无知者刺穿,再去找那烦人的女人算账。 可克拉姆万万没想到,冰霜才是障眼法。 乔斯一直等的,就是克拉姆的靠近、以及他暴怒下的心神动摇! “克拉姆!” 这一刻,乔斯声音分明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仓库。 而也是在这样的瞬间,克拉姆和附近的孩子们都蓦然恍惚了起来,感到乔斯的声音里似乎有什么微妙而奇怪的东西,正牵动着他们的心神,让他们似醒非醒、似梦非梦。 唯有远处的易文君不受影响,还在吭哧吭哧地砸祭台。 祭台的碎裂声中,克拉姆脸上肌肉不断扭曲,像是狂怒,也像是在挣脱着什么。 但乔斯很快加重了语气,加重了力量。 “克拉姆——” 他的声音带着莫名的韵律,在未知的世界中引起了神秘共振;他的目光带着莫名的引导,在不可触摸的世界里引出了莫测的光。 “——看着我!” 这一刻,蛛人克拉姆不受控制地看向了乔斯,看向了那一双眼睛。 这一瞬间,漫长得如同一生! 无数记忆不受控制地如潮水涌上,令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此刻强行共振。 蛛人克拉姆在极度不安下骤然回神,再度愤怒咆哮起来,而乔斯也蓦地七窍流血,狼狈跪坐在了地上,如果不是易文君及时赶到,一把把他捞走,恐怕他就要在克拉姆的无情践踏下落得个惨死当场的下场了! “开战前你就不能说得严谨一点吗?”易文君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没说你的技能发动这么快?!” 乔斯抹了把脸,将满脸的血污擦淡了些,哪怕被易文君抗在肩上跑也是一派的安之若素:“吓到你了吗?抱歉。” 不等易文君回答,他又继续道:“克拉姆现在的蛛人形态,是他利用自己变异的使徒能力拼合而成的一个合成体,他的弱点不在头上,也不在心脏,而在腹部——看到他腹部的缝合线了吗?你要撕开那条线,将他与缝合体分开,然后再搅碎他的心脏,只有这样才能杀了他……不过那缝合线非常坚韧,哪怕是你的剑也没办法轻易切开……” 易文君“啧”了一声:“就这?” “……什么?” “一剑割不开,那就多来几下!”易文君冷笑一声,“只要确定那就是弱点就够了——乔斯,你确定那就是弱点吗?!” 下意识的,乔斯的手动了动,像是要摸向自己的腹部。 但他很快回神,肯定道:“我确定,就是那里!” “那好!” 说干就干,易文君跑路的脚步一停,甩手就把乔斯丢了出去,自己则蓦然转身,开启了还剩最后七分钟的神纹“生命祝祭”。 “庆幸吧,克拉姆!” 面对咆哮着冲来的克拉姆时,易文君举剑,遥遥指向他,感受着自己体内充沛翻涌的生命力量,轻蔑地笑了一声。 “你可是跟邪神一个待遇呢!” 话未落音,易文君提剑悍然迎上,在孩子们的惊呼声和乔斯的震惊中,任由克拉姆的蛛腿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而与此同时,她也以一换一的姿态,将自己的屠恶之剑刺入了克拉姆的缝合线中! 鲜血、惊呼、恶臭、剧痛。 在这样的混乱之下,易文君只是向克拉姆一笑。 “克拉姆,要比一比吗?” “——看是你先将我撕裂,还是我先干掉你这家伙?!” 吼!! 被挑衅的蛛人克拉姆发出了愤怒咆哮,数条蛛腿挥舞着,想要将易文君生生撕裂,但奈何因姿势问题,他剩下的其它几条锋锐蛛腿此刻竟派不上用场,于是他怒急之下,带着挂在自己身上的易文君四处横冲直撞,试图用这样的冲撞将她甩下。 而与此同时,挂在四周的人头植株和人脸窗户也终于反应过来,试图向着易文君攻击,但它们的攻击全都是无差别的,有多少落在了易文君身上,就有多少落在了蛛人克拉姆身上。 但更令围观众人惊骇的是,蛛人克拉姆的自愈能力已经足够强大了,因为哪怕被砍掉脑袋都能重新长一个出来,可如今,在面对易文君时,在与她的可怕自愈能力相比时,哪怕是蛛人克拉姆都相形见绌! 那些带着尖锐利刺的藤条,上一秒还从易文君的肩上抽下一串带着皮肉的血珠,下一秒她的肩膀就已经恢复如初;而那些在混乱中无差别攻击的声波,上一刻才趁机撕裂了易文君后背的皮肉与肌理,下一秒那伤疤与血痕就已经消失不见! 如果说蛛人克拉姆的可怕,是因为他本就是个怪物,那么如今易文君的可怕,则是因为她比怪物更像怪物! 轰! 轰! 接连不断的打斗、冲撞、咆哮与嘶吼中,足足五分钟的时间,易文君终于大喝着,用自己手中的屠恶之剑将蛛人克拉姆彻底撕开! 血液四溅! 当这个可怕的缝合怪物轰然倒地时,易文君当机立断,上前补刀,将自己的长剑刺入克拉姆的心脏,用力搅碎,断绝对方的最后一分生机! 而后,在垂死的短短片刻,克拉姆竟清醒了过来。 他躺在地上,只剩半截的身体里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涌出,分明他正在失血与无力中一步步走向死亡,但他脸上却浮出了诡异笑容。 “你哪怕阻止了我……也阻止不了接下来的一切……” 他低低笑着,嘶哑的声音如同盘旋不散的森冷诅咒。 “命运……已经注定……” “圣主……注定降临……注定……带走一切……”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开始……” 易文君关掉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分多钟的神纹时间,低头看克拉姆。 “开始吗……嗐,我难道不知道这事吗?” 在这样的时刻,在这一场大战后,易文君突然有点想抽烟。她觉得,这样的一幕如果再配个抽烟的美人,那还挺有意境的……只可惜她没有抽烟的习惯。 她四处看了看,见满地都是一样的脏污,于是干脆在克拉姆身边一屁股坐下。 “你呀,本来也是个好人,何苦呢?” 克拉姆喃喃自语:“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 此刻,乔斯还在远处脱力坐着,孩子们奔了过去,叽叽喳喳地关心他,于是这边只有易文君和克拉姆这两个“怪物”进行临死前的唠嗑。 “我知道,你那位圣主出了大麻烦了,并且接下来整个东奥雷王国都会有麻烦……你不想面对这样的现实,所以干脆发了疯……嗐,你说你何苦呢?等你圣主真的完全被污染后再发疯不行吗?而且比起你圣主的事,接下来东奥雷王国的事才是真正的麻烦啊……”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59节 是啊,接下来的东奥雷王国……又该何去何从? 当庇护着他们的圣主坠入了深渊,整个东奥雷王国的人,除了化身怪物这个结局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下场吗? 眼下的这个结局,根本就不是灾难的结束,而是一场更大的灾难的开端! 而他—— 他无能为力。 谁都无能为力。 “圣主……” 他像是哭,像是笑,目光一点点涣散,沉入了他永恒不醒的美梦。 “圣主啊……” 易文君盘膝坐着,满身血污,长剑平放在她膝上。 她默默看着克拉姆咽下最后一口气,平静看着他的瞳孔涣散化作死灰。 她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这一场属于自己的战役,才刚刚打响。 而她的下一站,赫然是——王宫! 第154章 随口说说 接下来, 在将这群劫后余生的小鬼和乔斯如约送出工厂后,易文君摆了摆手,跳过了孩子们关于“妈妈们在哪儿”的怯生生问题, 把这件事丢给了乔斯。 之后, 易文君就将工厂的一切——那些激愤的工人们、紧张维系秩序的警署警员、严阵以待的王国军, 甚至是加布里和工厂里没有全部清空的怪物, 等,统统抛之脑后,向着一个方向径直离开。 但在她离开前, 乔斯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虚弱地叫住了她:“杰西卡,你要去哪儿?” 易文君停步回头,道:“当然是回训练营。” 回训练营。 这并不是易文君敷衍乔斯的说法,而是事实。 在经过布莱顿纺织厂的探索后, 易文君其实已经对这个时间点上的东奥雷王国发生的事明白了大半—— 如今,曾经盛极一时的东奥雷王国已经到了气数将尽的时候。然而打败这个王国的, 不是王室、教会和起义军之间的矛盾, 不是贵族与平民的矛盾,不是刚萌芽的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的矛盾……而是生命圣主的污染。 这些年来, 生命圣主在污染中一步步堕化,而这样的堕化也显现在了祂的信徒们身上, 甚至不断扩散, 于是王都斗殴率居高不下、新生儿畸形率暴涨、沿海地区渔获变异, 甚至“雪融病”也应运而生,并逐渐从普通人向着使徒们身上扩散。 终有一天, 雪融病将不会再是被教会控制的机密, 而会正式显现人前, 将整个王国都拉入深渊,而到了那时,满地都是怪物、并深深惧怕太阳的东奥雷王国,将无法再进行正常的生产、贸易、建筑、文化等活动,而是会像传说中生活在地底的扭曲地精一样,令地面的一切都化作绝望的废墟……或者干脆在某个灿烂的夏日中迎来灭亡。 已经没有人能够拯救这一切了。 东奥雷王国走到了末路,此非战之罪也。 而朔月女士,她正是在这样的一个时代的转折点上出现了。 她选择了这个矛盾激荡的时间点,在“东奥雷王国的君王毁灭他的帝国”之后现世,散播黑夜,散播恶意,散播死亡,以此成就她的神名! 在此之前,无人畏惧她,大家都心知她身为“伪神”的事实。 但在这十天十夜之后,她将带着人们的恐惧登上神位,名字无人不知! ——这才是朔月女士真正想要的! 而至于生命圣主遭受到的污染、全知主宰暗中动的手脚,这里暂且不提。 现在的易文君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没有想明白:朱尔斯到底在最后的那一天举行了什么仪式? 他在向谁祈祷?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会加速东奥雷王国的毁灭? 朱尔斯这个家伙——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易文君对此怀有深深的疑惑,因此她决定去王宫向当事人一问究竟。 但去王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她的神纹只剩下最后一分钟,约等于没有,而她今天的[胜利指向]也用完了。 ——那还想什么?回家洗洗睡呗。 等明天[胜利指向]这个技能重置了,再试试有没有混进王宫的机会! 易文君这样想着,这样做着,并这样回答了乔斯。 但乔斯并没有被易文君这简单的回答糊弄过去。 他深深地看着易文君,黑色的眼瞳中似乎闪烁着什么。 “杰西卡,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也不知道你的目的,更不知道你有什么可以保护自己的能力……但无论如何,我都愿意相信你是一个正直正义的人,所以我希望接下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请慎重考虑……不管怎么样,世上总是有喜欢你关心你的人的,哪怕你不重视你的生命……但也总有人会珍重的……” 易文君有些诧异地看了乔斯一眼,隐约间觉得这似乎是某种隐秘的告白,但仔细想想又感到可能是自己想太多。 毕竟易文君记得,这位乔斯的恋爱线压根就没开启过,或者说在她选择了王储德克斯特之后,这个家伙的恋爱线就彻底结束了。 也因此,乔斯刚刚的这番话,按理说应该也只是纯粹的战友情。 至于为什么战友情听起来竟然会感到暧昧……这大概是直男传统吧。 易文君心中好笑,随口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转身离开。 乔斯见易文君完全没有听进去,有些焦急,还想要说什么,但易文君已经毫不留情地走远,而与此同时,隐藏的起义军们也一拥而上,围着虚弱的乔斯,对他关切地问候了起来,将他堵在人潮的另一头。 于是,就这样,在越来越多的人群中,易文君和乔斯的距离越来越远。 易文君能够听到身后的工人们终于冲破警署的阻拦,在山呼海啸的口号声中冲进了工厂;她还能够听到警署警员们在冲击下溃不成军,零星的喝止声淹没在汹涌的人群中;她还能听到王国军正在向这边靠近,沉重的盔甲发出森冷的摩擦声,间或还有请示上级的问询…… 易文君听到了这一切,也感到身后从人群中投来注视的乔斯目光灼灼,似乎一直在看着她,又似乎是在等待她回头、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但易文君没有丝毫兴趣了解,径直离开,将这个时代与那个男人都抛在了身后。 她独自离开了。 她向来独自一人。 回到训练营后,接下来的一天时间在易文君看来就纯粹是为了等待技能冷却的垃圾时间了。 或许到了十二点后,那两位来自真世界的王子的交流还值得她听一听,但老实说,他们的交流价值实在没有他们老爹的交流价值大。 如果不是他们老爹过了年龄,已经退出了“恋爱游戏”的舞台,易文君宁可去开他们老爹的攻略线,这样指不定得到的消息更多更重要…… 总之,在这样的漫无目的之中,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 易文君待在小教堂里,照旧划水,但很快的,两位王子竟找到了她,异口同声地对她说:“你今天下午有事吗?” 易文君:“……怎么了?” 德克斯特和菲尔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莫名其妙。 “你怎么——”x2 “我先说!”x2 “那你先说!”x2 德克斯特菲尔德:“……” 易文君对这两位年轻的喜剧人颇感无语。 她道:“那不如你们一块儿说?” 两位王子对视一眼,还真的一块儿说了: “我父亲/父王想要跟你见一面。” 这句话一出,两位王子都呆掉了,震惊而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都不知道对方的老爸找杰西卡是想要做什么。 而听着这样的话,易文君也同样呆掉了—— 不是吧不是吧? 还真有老爹辈的恋爱线吗? 可她…… 可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啊! 第155章 会面 东奥雷王国国王朱尔斯, 以及东奥雷王国大公路西恩,这两位都是毫无疑问是重量级人物,无论是从他们的身份地位还是从这次副本来说都是这样。 从玩家的角度来说, 易文君的确想要会会他们、从他们身上探寻一些重要的、不为外人知晓的情报与消息, 只不过, 当“玩家主动探寻消息”变成了“npc主动邀请”后, 这件事就似乎……带上了点别样味道…… 当然,开这两人的恋爱线什么的,只是玩笑而已, 在易文君印象里,无论是朱尔斯还是路西恩,他们都是冷酷的家伙,谈恋爱是绝无可能的,所以如今这两人之所以想见她, 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查到了她跟工厂的事件有关, 在不知道她探明了多少内情的前提下, 又一时间没准备跟她撕破脸,所以这才想要借机想要敲打/笼络/警告她吧。 想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易文君安下心来,从两个王子口中问清了朱尔斯和路西恩邀约的时间。 朱尔斯是邀请她共进晚餐, 时间就在晚上19时。 而至于路西恩, 他表示, 只要易文君肯赴约,那么什么时间都可以。 德克斯特菲尔德:“……” 易文君:“……” 难怪菲尔德看她眼神那么奇怪, 原来这都是路西恩的锅! 朱尔斯作为国王, 邀请一个无名少女共进晚餐虽然奇怪了点, 但也不至于立即往桃色绯闻的方面去想。 可路西恩的话却让人不想歪都难! 而偏偏易文君还知道,路西恩其实真没这个意思。他的这个邀请,其实是在向她暗示他已经知道了“杰西卡就是新锐小说家拉梅尔”这件事,想要邀请她谈谈某件重要的事,请她务必要来。 但邀请就邀请吧,你们这些男人把话说清楚正直一些是会死还是怎么的? 乔斯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都怎么回事啊?! 易文君心中暗暗吐槽,脸上却一派镇定。 她先是转向德克斯特,向这位年轻的王储表示今晚她一定会在约定时间到达王宫,紧接着,她又看向菲尔德,轻轻拍了拍自己并没什么尘埃的教袍。 “请为我引路吧,菲尔德殿下。”易文君轻描淡写,“我也很想知道路西恩大公两次邀请我,究竟是想要跟我谈什么呢。”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60节 呵,两个邀约又怎么样?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 刚从市区回来没多久,转头又要回市区去,这是易文君所没想到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路西恩大公虽然出身王室,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派与实干家,装逼的次数恐怕还没他儿子多,因此这次来接她的是一辆非常朴实无华的轿车,唯一的优点就是跑得快。 易文君登上车,在接下来的不到半小时时间里,竟就横穿了大半王都,从王都东南角的教会训练营直达王都西北角的大公府邸。 到大公府邸后,大公府邸给易文君的第一印象,就是专业。 无论是站在门口用标准的笑容迎接小主人与贵客的管家,还是妥帖收拾好客人的东西就安静退下、如立柱一样在无人角落悄然站立的仆人们,甚至是花园里修剪枝桠的园丁,他们给易文君的第一印象都是专业!放在现代他们的雇佣费绝对能收到天价! 而除了“专业”外,大公府邸给易文君的第二印象就是冷。 严肃的冷,无情的冷,铁血的冷。 非常符合路西恩的气质,但也难怪菲尔德憋得慌了——对于性格活泼天生外向的青少年来说,天天住在这样的地方,可不就是天大的折磨吗? 这些大人物们啊,可真没几个懂因材施教的……哦,除了朱尔斯,这家伙对人情世故总是了如指掌,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易文君心中啧啧有声,给上个副本里就被贴上“专横无礼”与“铁血冷酷”的路西恩,又贴上了“育儿菜鸟”、“难搞”和“一言堂”的标签。 就这样,易文君心中严阵以待,在管家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走道、花园与拱门后,终于来到路西恩的书房。 出乎意料的是,在书房里迎接易文君的,并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年富力强野心勃勃的年轻的路西恩,也不是昨天在王宫里看到的那位威严的大公,而是一个气度过人、风度翩翩笑容温和令人如沐春风的绅士……就如同胡克二世的复刻! 这一刻,易文君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胡克二世借着他儿子的躯体玩了一招秽土转生。 然而当路西恩一开口,易文君就知道这壳子里装的果然还是当年那个傲慢无礼的混蛋。 “坐,请坐,杰西卡小姐,或者说拉梅尔女士,想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如今不必多提,既然我们如今已经见了面,那就让我们言归正传、长话短说吧。” 路西恩自顾自地说话,自顾自地定义,自顾自地开始了话题,甚至压根没准备问一问易文君的想法。 这从不征求别人的意见、并对别人意见置若罔闻的模样,可真是二十年不变。 “拉梅尔女士,请问你是否提前知道了某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你想要通过小说传达什么?如果这些事的确与东奥雷王国以及东奥雷王国的子民有关,那么还请你对我如实相告。” 易文君:“……” 光看信件内容和这厮的外表,她还以为这老小子改了呢,结果还是这么目中无人狂妄无礼啊? 你那寄给拉梅尔的信件别是别人代写的吧?! 易文君看着路西恩,呵呵一笑:“抱歉,路西恩大公,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哪怕她真的有事、真的知道什么东西,在这样的态度下也不会告诉你啊,你算老几? 你这大公的位置,也就唬一唬土著npc了,想要以此来要挟玩家,你怕还是做梦比较快! 易文君对这次的会面颇感失望,心里已经盘算起了离开的事了。 但下一秒,就见路西恩眉头一皱,道:“拉梅尔女士,你既然把事情写在小说里发售出来,不就是想要被人阅读、被人理解、被人回应吗?” 不等易文君回答,路西恩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关于拉梅尔女士你那两本最初系列丛书《颤栗黑洞》与《撒冷地》中,我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那就当它只是个普通小说好了。可是在你的第三本小说《漩涡表面》中,你描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某个无名的王国中,有一个奇怪的传染病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行。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也没人知道它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染,人们唯一知道的是,患上这个病的人会恐惧阳光,肢体逐渐变得可怕扭曲,不再像人类,而当病症最严重时,病人只要一被阳光照射就会直接融化成血水。 “作为调查员的主角,为了探查这样的病是怎么回事,便深入一个研究这个病症的病院内调查,最后打败了藏在病院内的邪恶使徒、破坏了对方的阴谋……然而,在所有人都为了主角的胜利而欢呼的时候,没有人想到的是,这样的一切只不过才刚刚开始。而主角探明的事,也不过是‘漩涡的表面’。 “——这就是你的故事,拉梅尔女士。事实上,早在你描述这个病症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数次想要邀请你过来详谈,只不过碍于你的意愿和我身处西境的事实,我们才迟迟没有见面的机会。 “如今我们终于有了详谈的时间,为什么你却这样推三阻四?我觉得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会来找你才对。” 易文君不疾不徐,微微笑道:“抱歉,这件事我还真不清楚。路西恩大公,我作为一个孤儿,写一本小说赚点养活自己的钱,虽然俗气了点、让你们这样的大人物看不太上,但我也自认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你如今又何至于这样威胁我呢?” “装傻!”路西恩大公眉头越发紧皱,冷哼一声,“拉梅尔女士,你在《漩涡表面》这本书内描绘的病症到底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 易文君“咦”了一声,故作不解:“什么心知肚明?抱歉大公,我是真的不明白。我在《漩涡表面》写下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是参照传说中的吸血鬼来写的……难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上一周目,在易文君翻看杰西卡收藏的那些恐怖故事的时候,她的确也看到了《漩涡表面》的内容。然而,从不了解雪融病的人的角度来看,书中描绘的奇怪病症,只会让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传统小说里的吸血鬼。 或者说在外界人眼里,大家全都一致认为小说家拉梅尔这本《漩涡表面》里的奇怪病症,正是以吸血鬼为原型写下的。 也因此,易文君直到将布莱顿纺织厂的一切逻辑理清后,才得知杰西卡竟又一次早早写下了“预言”。 ——这让易文君在由衷赞叹的同时,也对自己这一次的猜想更为肯定了。 不过现在嘛,这个理由拿来搪塞路西恩倒是正好。 路西恩眉头越发紧皱,显然对易文君敷衍的说法非常不满。 他声音沉了下来,冷声道:“拉梅尔女士,我想你或许需要知道——就在昨天晚上,教会的人就已经注意到了你的存在。而数小时前,你对黑水工业旗下布莱顿纺织厂的所作所为,更是让教会辛苦遮掩二十多年的事暴露人前,也让教会不得不在一小时前宣布了将黑水工业旗下所有产业炸毁的决定!” 这一刻,易文君心念微动:教会竟然今天就做了这个决定了吗? 也对,也对……炸工厂的炸药,显然是需要从各地调用的,并且用量也要经过精心计算才行。 教会能在做下这个决定后的短短十天内就动手炸掉这一切,已经足以证明教会的决心和诚意了……不过这一切都是白瞎。 哪怕教会再诚意十足,炸掉雪融病相关的十座工厂、一百座工厂又有什么用?只要他们圣主的问题一直遮遮掩掩不解决,那这一切就只能算是饮鸩止渴,最后大家该完蛋还得一块儿完蛋。 易文君暗暗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书房内,路西恩的声音越发严厉。 “拉梅尔女士,如果不是因为你来到了我这里、如果不是我的突然插手打乱了教会的布置,你以为今天来找你的人会是谁?你以为到了那时候你会有什么结果?拉梅尔女士,聪明谨慎是好事,但装傻可不是,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我希望你能对我坦白相告、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是吗?”易文君终于回神,微微一笑,“那好吧,既然这是大公你要求的,那我就直说了——事实上,我觉得我跟你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路西恩大公。” 在路西恩惊怒的目光中,易文君站了起来,笑容若无其事:“说起来,我来到大公你这里叨扰许久了,如今也到了离开的时候,毕竟今天晚上我还要进王宫与朱尔斯陛下共进晚餐,而进宫前的准备还是很繁琐的,我可不能在陛下面前失礼呢……那么就此,恕我先告辞了,大公。” 其实在来之前,易文君的确是想要跟路西恩合作的,因为路西恩大公势力最强,在阻止朱尔斯开启仪式的过程里,他无疑是整个王都内的最佳人选! 而且在来自未来的菲尔德的描述中,在灾难之夜一人一剑独闯王宫、直面终末的路西恩,似乎也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然而在见面之后,易文君听着路西恩那一长串的发言,很快改了主意:世上能合作的人这么多,她干嘛要找自己看不顺眼的? 这家伙,傲慢无礼、满身爹味、目中无人。 而这三个成语组成一个字,那就是——呸! 还合作呢,呸呸呸! 易文君想也不想,转身离开。 在她身后,路西恩冷笑的声音响起:“愚不可及!你以为你搬出朱尔斯这家伙就能逃过教会接下来的追责吗?还是你以为朱尔斯就不会向你问起你在布莱顿纺织厂的所作所为?拉梅尔女士,如今我邀请你过来,是好心给你一条生路,但你却偏偏不屑一顾,主动寻死,那好,在接下来,我希望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绝对不要求到菲尔德的头上,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一刻,易文君心念微动,想到了什么,微微侧头看了路西恩一眼。 难怪,难怪。她就说,路西恩这家伙明明是生命教会的虔诚信徒,但他却截了教会的胡,把她带到了大公府邸。 原本她还想着路西恩是不是要跟教会撕破脸了,却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他儿子菲尔德! 易文君想到这里,摇头哂笑一声:“男人啊,啧。” 像路西恩这样的男人,不是个好儿子、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臣子、不是个好上司,甚至能不能算好人都要打个问号。 但对他的儿女来说,他或许能算得上一个好父亲。 就比如这一次的邀请。 且不论路西恩的出手到底带着多少其它私心、是不是想要在教会来到前先控制住重要人证,好有跟教会扯皮的底气,但总归他还是看重自己儿子的。 可是——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她也不可能赶着认爹不是! “果然啊,男人年纪一大,就会从青葱少年变成油腻老男人,从无例外……唔,扎克雷可能是例外吧,早上的他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不过王室的这群人就是真的不行了!” 易文君心中嘀咕,对路西恩的威胁置之一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一群妖魔鬼怪,都给我退退退!” 第156章 讲古 原本准备谈的合作中道崩殂, 那些或坦白或威逼利诱的话自然也不必再说了。 易文君在比自己预期早得多的时间里离开大公府邸,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在这去不了王宫的空档期一时间没了事干。 之所以不回教会, 倒不是易文君怕来来回回倒腾太过麻烦, 而是从路西恩的威胁可以清楚听出, 经过今天上午布莱顿纺织厂的事后, 做出炸毁黑水工业所有产业的教会,已经充分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并且对她的情绪恐怕不是非常正面。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 教会想要找到她、为难她,其实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甚至易文君还怀疑此刻的训练营内是不是早早摆了一场鸿门宴,就等她自投罗网! “……等等,难道这又是恋爱线的套路?” 满腔热血的少女因为自己的正义之心, 插手了教会这个庞然大物的决定,在掀起波涛和云涌的同时, 也被教会所敌视。 于是, 在见到少女身陷险境并无家可归后,各恋爱线的男主角再无法坐视, 纷纷对少女伸出援手,从而在紧张刺激的危险中与少女发展出一段动人的情谊……果然就是这样吧! 呵, 小小恋爱游戏, 她早就看透你的套路了! 想到这里, 易文君脚下一转,易容改装进了最近的咖啡厅, 绝不给任何人献殷勤的机会! 而接下来, 也不知道是易文君的化妆术的确起到了作用还是她的幸运值再次出力, 接下来她的确谁都没有见到,安安稳稳地渡过了一个下午。 晚上,易文君准时赴约,但并没有如她在大公府说的那样盛装打扮,别问,问就是朱尔斯这狗男人不配。 负责为她引路的王宫侍从见到她一身简装前来,差点没吓掉下巴,但鉴于这次的晚餐是私人邀请,对装束并无明确的规定和要求,于是对方也只能抽搐着笑,咬牙认下了,一言不发、安安分分地将她一路引上国王居住的第十殿。 之后,在易文君从狮鹫马车上跳下、向着宫殿深处前进时,易文君还听到他在身后嘀咕着“什么人啊”“德克斯特殿下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朱尔斯陛下一定会很失望”之类的话。 易文君听着那人自以为不会被听到的嘀嘀咕咕,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游戏的一些小细节做的还真挺有意思的。 而且从这家伙的嘀咕来看,似乎王宫里的人都以为朱尔斯邀请她共进晚餐是为了德克斯特、是想要考察德克斯特的小女友? “有点意思。” 易文君暗想。 “既然大家都以为这次的晚餐邀请是因为德克斯特,那这个邀请的真相就必然不是因为德克斯特了。” 既然如此,朱尔斯是为了什么? 布莱顿纺织厂? 还是昨晚她在花园里的“栽赃”? 事实证明,全都不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61节 朱尔斯这次的邀请,竟是为了谈论关于她的——不,是为了谈论关于王国新锐小说家拉梅尔的第四本小说,《异种禁区》的内容! “拉梅尔小姐你好,我一直想要见见你,想要知道能写出《异种禁区》这样一本瑰丽奇妙的小说的人,会是怎样的性格、怎样的背景。”朱尔斯向易文君笑着,没有使用任何傲慢的拉远两人距离感的自称,反而一如二十年前那位在王国的风雨飘摇中依然决定谋夺王位的王子那样,一派的平易近人,亲切有礼。 如果说路西恩那家伙只是因为血缘关系而在皮囊上与胡克二世看起来相似的话,那么朱尔斯无疑才是真正学到胡克二世可怕内里的家伙——深思熟虑、冷酷无情、伺机而动,并且亲切平和、风度翩翩、进退有度。 朱尔斯继续道:“我曾经对拉梅尔你做过很多次想象,但在见到你后,我才发现我的一切想象都太过拘谨了。也对,能写出《异种禁区》这样文字的人,当然不会轻易就被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猜到底细,而你作为女性的身份,也让我看到了我的王国和我对王国的治理,还有许多狭隘之处…… “我已经听说过了,拉梅尔小姐你最初向出版社投稿是在十二岁对吗?当时出版社拒绝了你的稿件,不过他们的理由并非是你年纪太小,而是因为他们不接受女性的投稿,所以在这之后,你换了一个出版社,也换做了‘拉梅尔’这个名字,默认以男性身份示人。直到这时,你的小说才终于被顺利发行,并且一跃成为王国最年轻也最出名的小说家。 “我很遗憾,作为一个王国的治理者,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我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行业里还有这样的潜规则,而以此推论,在那些我看不到的地方,必然还有更多像拉梅尔你这样的有才能的女士被埋没,这真是太可惜了……” 朱尔斯的话语诚恳得近乎过分了,甚至还使用了“拘谨”、“狭隘”、“埋没”这样的词,让本就心怀警惕的易文君对这能屈能伸的老小子越发刮目相看。 谦虚,是弱者的退让,强者的自信。 如果一个弱者说自己想象拘谨、目光狭隘、埋没人才,那么大家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但当一个扶王国于将倾的君王这样说时,不管“大家”怎么想,易文君只觉得这家伙装逼装到不要脸了。 并且同时也对朱尔斯越发警惕了:这老小子一上来就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易文君微笑着,用看起来礼貌其实不太尊敬的话语说道:“陛下,你贵为一国之主,实在是过于自谦了,而且,如果你真的对此感到遗憾,你还有大把的时间来将国家改造成你想要的样子,不是吗?” “听起来似乎是这样。”朱尔斯笑了笑,“不过拉梅尔小姐,你真的认为这一切还有必要吗?” “……什么意思?”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想到朱尔斯提到《异种禁区》时的口吻。 这一刻,易文君心中忍不住生出荒诞与不可思议之感:难道说朱尔斯察觉到了什么?从一本看似荒诞无稽的小说里? 这不可能吧? 哪怕一个人再敏锐,他也不可能察觉到这样的事吧?! 但如果他没有察觉到的话,那他刚刚的那句话又怎么解释? 易文君思虑万千,脸上不动声色。 朱尔斯则笑着看向窗外,像是伤感,又像是冷酷地说起了另一件事:“拉梅尔小姐,你觉得人与野兽的区别是什么?” 哦!这个有标准答案,是使用工具和创造工具! 下意识的,易文君想要这样回答。 但她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眼前的朱尔斯并没准备要她回答。 果然,眼前的朱尔斯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某种思绪里,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想来拉梅尔小姐你很清楚,我们人类一共经历了三个阶段,分别是黄金人类、白银人类、青铜人类。当作为黄金人类时,我们是大地上比神秘生物更为可怕的物种,拥有着后世青铜人类难以想象的可怕威能,一些孱弱的族群会将黄金人类当做神灵崇拜,甚至就连真正的神灵都不敢触怒我们……但这样的一切却很快消失了。” “因为战争。”易文君说。 朱尔斯摇头:“不,是因为傲慢。他们傲慢地以为自己的族群能够永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还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需要’其他神或其他族群的力量,所以他们肆无忌惮地战斗,肆无忌惮地与他人交恶,最后,又因为这样的傲慢与肆无忌惮,他们的族群走到了终结。 “直到这时,他们才恍然大悟,收起了自己的傲慢,为了种族族群的延续,不得不向生命圣主低头,以自己的黄金之躯交换了血肉诅咒,从此成为了白银人类……可能后世的很多人都为这一件事感到遗憾,但我从来没有,因为战争之主与人类的约定始终存在,而力量也并不是绝对的,否则黄金人类又怎么会覆灭?” 易文君心念一动:等等?这信息量?? 什么交换了“血肉诅咒”?不应该是“血肉祝福”吗? 还有战争之主与人类的约定? 的确,按照“三位一体”的理论来说,每个神灵在成神时都会有一个“誓约”,但战争之主的誓约竟然是跟人类有关的吗? 那誓约的具体内容呢? 还有“黄金之躯”?这又是什么……等等,对了,她想起来了!第二周目的最后,在战争之主拔出自己胸膛的那把大剑时,她的确听到了金属的摩擦声。 原本她还以为这是神灵的特性,以为神灵之躯就是这么厉害,但结果这竟然是黄金之躯的特性吗? 黄金之躯,黄金之躯?天哪,第一纪的那群黄金人类,该不会真的是黄金做的吧?? 那白银人类呢?? 易文君这样想着,而下一秒,朱尔斯便也提到了他们。 “人类因失败学会谦虚,因血肉学会畏惧。到了第二纪和第三纪的白银人类时期,他们变得像是大地上任何一个普通的神秘生物一样,虽然还拥有天赋能力与种族力量,但却大不如前。他们不甘如此,便与矮人合作,将目光投向星空,试图跳出这片大地,去往一个更新、更好的世界……但他们的胆大妄为引来了邪神的注视,打开了灾难的魔盒,令大地陷入无休止的灾难。这也是第三纪天灾纪元的由来。 “天灾纪元很短,只有短短不到百年。但对于地面上的生灵来说却漫长得过分,无数神秘生物和族群都在这个纪元消失——亚龙、矮人、地精、妖精,等等。那些传说中的生物都曾存在过,但因为白银人类和矮人的莽撞,他们又全都消失了。” 易文君听着,没有吭声,心里却嘀咕不已: 是因为白银人类和矮人的莽撞?不见得吧,对于人家“邪神”来说,祂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正神则是把祂们赶走的强盗,你们就是那趁主人不在家时到处蹦跶的小虫子。人“邪神”赶不走强盗,还不能趁强盗不在家时拍死你们这些跳得高的小虫子吗? 不用想太多,没有白银人类和矮人的试探,祂们也绝对会回来搞“大扫除”的。 朱尔斯不知易文君的嘀咕,继续说道:“很多种族都对人类有着天然的憎恨和敌视,那都是从上一纪元延续下来的,但我并不认为当时的白银人类做错了什么。在我看来,这些异族只不过是不敢敌视邪神、不敢面对邪恶,所以才挑了人类来责怪而已。 “他们肆无忌惮地将恐惧挥洒在如今的我们身上,这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知道现在的青铜人类在神秘力量上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对手了。如果我们还如同当年第一纪元时那样强大,他们还敢责怪我们吗?不,他们只会将我们继续当做天神来崇拜,并且反省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才会令天神降下神罚。” 说到这里,朱尔斯脸上带出了嘲讽,终于在易文君面前第一次展露了他的傲慢。 但这样的傲慢也只是一闪而逝,很快,他继续和蔼微笑,看向易文君,道:“更何况,探索、思考、进取,以及永远向前的脚步,这本就是我们人类最好的品德,拉梅尔小姐,你说是吗?” 易文君点头。 ——从字面意思来说,的确如此。 朱尔斯笑容越发温柔:“所以,哪怕白银人类第二次付出代价,在继黄金之躯后又失去了我们生而有之的天赋能力,我也并不为此感到遗憾,因为我知道,只要人类还有智慧的存在、只要人类还有思考的能力与进取的心,那么哪怕我们人类已经变得如此孱弱而不堪一击,我们依然能够成为天下和地上的霸主——而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 如今人类在大地上建起的璀璨文明,并不是因为人类拥有多么强大的使徒能力,而是因为无数人团结合作,用大家的智慧与汗水的结晶所造就的。 “但这样的一切……终于也要走到尽头了。” 朱尔斯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仿佛重逾千钧。 这一刻,朱尔斯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落寞和遗憾,但那并不是属于国王的遗憾,而是属于人类的遗憾。 他看向易文君,再度问出了那一个问题: “拉梅尔小姐,你觉得人和野兽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顿了顿,他微微笑着,脸上的神色却怅然若失。 “人真的可以作为野兽而活着吗?” 第157章 冰冷之心 在夏季夜晚的最后一抹阳光从海平面上消失后, 在明亮的月色从夜色逸出取代烈阳之前,伊安在跨海大桥上看到了易文君。 这时的易文君正悠然坐在跨海大桥高高的斜索上,悬空着的双腿轻轻晃着, 有着一种视世俗和他人目光于无物的自我与悠然, 而她的手里, 则拿着一本《托尔托斯回忆录》。 ——这是一本名气不小的书, 伊安记得。 说起这位托尔托斯,他曾经当过某个指甲盖大小的州议员,应该也算得上是“大人物”了, 但事实上,在更多的时间里,他都是籍籍无名,处处被人无视。然而,当朱尔斯成为国王后, 这位托尔托斯却在短短三年里将自己的名字传遍整个王国。 为什么? 那自然就是因为这一本对朱尔斯陛下充满怨念吐槽和阴阳怪气的嘲讽的《托尔托斯回忆录》了。 说实话,伊安甚至不敢去想第一个发行这本书的出版社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 但无论如何, 这件事到底跟他没关系。 于是,他低着头, 像往常那样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试图把自己无声挪到大桥的另一端。 但易文君很快戳穿了他的妄想。 “哦?是伊安?真难得, 竟然碰见你了, 那看来我今天运气果然挺不错的。” 伴随着声音落下的, 是易文君的身形。 她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在了褪去夕阳的黑暗海面上, 就像是拂过月亮的那一层轻雾。 伊安不自主地后退两步, 脸上有些无所适从,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遇见他与“幸运”划上等号,更何况说话的还是这位来到训练营后就与他再没有交集的同学。 他目光飘忽,有着社恐特有的想要逃跑又被社交礼仪钉在原地的不自在,讷讷说道:“是……是杰西卡同学啊……你有什么事吗?” 易文君看着伊安的样子,有些好笑,但没有直接进入正题,而是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托尔托斯回忆录》,道:“伊安,你看过这本书没有?” 伊安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但没有看到易文君手中书本的封皮,反而是被易文君好奇含笑的视线晃了眼。 他连忙低头,小声道:“看过。” “那你对它有什么想法吗?”易文君追问,“你认为他对国王的描述怎么样?” 伊安吓了一跳,再次抬头,惊愕看向易文君,不知道易文君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但易文君没准备回答他,也没准备听他的回答。 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我之前一直对朱尔斯怀着挺大的偏见,因为你知道吗,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压根不干人事,就连色诱无辜少女为他卖命的事都干得出来!但我翻了翻这本书后,才发现他哪里只是年轻的时候不干人事——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哦,伊安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吧,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这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就行了。” 伊安听得目瞪口呆,连手上那一大堆跑腿采购的东西都顾不上了,紧张地扑上来就想捂住易文君的嘴:“别说了!杰西卡同学!快不要说了!!” 在王都的市内说这个,这位同学是真的不要命了啊!! 易文君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仗着自己的身高和手长,单手一抬,直接将手短短人矮矮的伊安小朋友一把按住。 伊安:目瞪口呆.jpg 易文君另一手持书,继续翻页:“在托尔托斯回忆录里,有些很多关于朱尔斯的在外人看来非常夸张的描写,但在我看来还挺写实的,毕竟朱尔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反而是那些外人看起来写实的描写,才是真正的胡说八道,看,这本书里有这样一个情节—— “在朱尔斯年轻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他曾经跟一群纨绔子弟喝酒取乐,看谁能坐在香波河畔的五层露台围栏上,脚朝外,不扶借外物地喝完一瓶50度的烈酒……看看,这是多么有趣、多么大胆,多么视性命于无物的狂傲啊!王国的子民们肯定很愿意相信他们的国王也有这样年少轻狂的时候,甚至书中还写到,当年那位险些与朱尔斯订婚的异国公主,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而被朱尔斯吸引的。 “但事实上,这个情节完全是胡诌的。朱尔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这家伙惜命得很,想要做的事也多得很,绝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在这样的玩笑取乐上轻易抛掷。” 易文君又翻过一页。 “而与此同时,书中这个倍受诟病的情节反而是真的,并且我也认为托尔托斯对朱尔斯最大的怨念、支撑他写下这一整本回忆录的信念,都是因为这个情节。 “在这个篇章里,托尔托斯写到,曾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议员,在朱尔斯还没有成为王储时就对朱尔斯忠心耿耿,明里暗里帮助了朱尔斯非常多次,甚至在朱尔斯想要竞争国王位置时,第一时间向朱尔斯投诚、为他效力。然而这样的议员却在朱尔斯成为国王后没多久就被人杀死在了他的府邸,并且在他死前的一天,只有朱尔斯拜访过他…… “王国的子民并不相信这个情节,他们认为这个情节显然是在影射并诋毁他们的朱尔斯陛下,因为在朱尔斯上位之初,王国死亡的议员与贵族非常多,但这却不是因为朱尔斯为了稳固王位到处杀人,而是因为当时保守党与新党起了激烈冲突,于是在过于动荡的时局下,各种暗杀层出不穷,无数议员贵族死的不明不白……这显然不能怪他们的朱尔斯陛下。 “更何况,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朱尔斯年轻的时候为了避嫌,从来不交好和拜访任何一位议员,唯一与他走得近的,还是一位有着异国血统的、无实权的德雷克公爵,但这位公爵也是在家中书房死的,死于吞弹自杀。这样的事又怎么能怪朱尔斯呢?所以这个情节必然是子虚乌有,是来自托尔托斯的纯粹的污蔑。” 顿了顿,易文君叹息一声:“但其实这个情节是真的,这里的‘议员’,其实指的就是当年朱尔斯的好友德雷克公爵,而德雷克公爵,他也的确是在朱尔斯的劝说下自杀的。” 这一刻,伊安听着这些惊天的内幕消息,几乎整个人都要呆掉了。 他忘了自己原本准备想要做什么,也忘了此刻易文君的手正很不礼貌地按在他的脑袋上。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62节 他只是茫然而又惊愕地看着易文君,呆呆道:“什么……为、为什么?” 如果真的如托尔托斯回忆录里说的那样,那位“议员”指的就是二十年前死去的德雷克公爵,并且那位德雷克公爵也真的曾为了朱尔斯鞠躬尽瘁……那朱尔斯为什么要劝说德雷克公爵自杀? 易文君沉默片刻,淡淡道:“因为他希望自己的朋友能作为人类死去,而不是作为野兽而活着……” 也正是看到这个情节、正是因为知道了德雷克公爵的死,易文君才终于明白自己对朱尔斯的了解真的很少,也明白了朱尔斯为什么会在最后做出那样的选择。 朱尔斯是无情的,他是天生的帝王,他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甚至是出卖自己也无所谓。他就像是易文君作为比阿特里丝时嗅到的气味那样,有着一颗冷冰冰的机械之心。 但与此同时,这颗机械之心也并非毫无情义,甚至还由衷地为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而自豪…… 不知怎的,这一刻,朱尔斯的问题在易文君耳畔再度浮现: 人真的可以作为野兽而活着吗? 易文君叹了口气,蓦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伊安,既然你连这种回忆录都看过,那你看过《异种禁区》吗?” 伊安呆了呆,没有回答,而是缓慢地眨了眨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也是在这一瞬间,易文君突然注意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年,原来有着一双如黄金一样璀璨的眼瞳。 她晃了晃神,但又很快将这件事放下,催促道:“说啊!” 伊安轻轻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易文君手里蹭了蹭,那一头看起来软绵绵的发丝出乎意料地刚硬刺人。 他小声道:“不知道,我没有看过。” 易文君挑眉看他一眼,看着这家伙不自在的闪烁目光,知道他肯定是在说谎,想来应该是怕她继续口出惊人吧。 ——切,胆小鬼,没意思。 这一刻,易文君失去了诉说的兴趣。 她换了一个问题:“那你知道战争之主和人类的誓约吗?” 伊安像是又吓了一跳:“咦?为什么……为什么问我这个?” 易文君道:“因为你最近。” 伊安:“……” 他有些苦恼:“杰西卡同学,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呢?” 易文君摆手:“行了,你不说就赶紧走吧,我去问别人也一样。” 伊安:“……” 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被解放了脑袋后,伊安终于能够自由活动了。他一边俯身去捡地上之前扔掉的采购物资,一边小声说道:“可是这种事……你去问别人也不一定会知道吧……” 在生命圣主的底盘上,谁知道战争之主的誓约啊? 易文君无所谓道:“那就去问莉莉呗,或者哈曼,或者另外的……那两个谁!反正你们前天晚上不是加入共助会了吗?这种事件在战争之主的教义上应该有记录的吧。再不行我就去你们共助会的内部,去问那位高级人员也是一样。” 伊安:“……” ??!! 伊安目瞪口呆,手上的物资再度叮呤咣啷地掉了一地。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这一刻,伊安吓得都结巴了。 易文君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别问,问就是玩家开了挂。 易文君:“所以你说不说?” 伊安露出了苦瓜脸,就像是被凶恶大怪兽堵在角落的小狗狗一样,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小小声,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我可、可以不说吗?” 易文君再度呵呵一笑:“你觉得呢?” 伊安:“……” 伊安垂头丧气,终于放弃抵抗。 “是的,那个……的确有这个誓约……”他嘟哝着。 易文君眼睛一亮,催促道:“那内容呢?” “内容是……是……”伊安挠了挠鼻子,“是必将回应每一个身处绝境之人的呼唤……” 这一瞬间,易文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每一个?”易文君说。 伊安点头:“当然,每一个。” 易文君:“……” 好的嘛,战争之主不但反对战争,热爱和平,并且祂的成神誓约就是与每一个人类约定必将回应他们的绝望……可以的,坐实了祂圣父之名了。 世纪笑话不过如此。 但很快,伊安又补充道:“不过这个誓约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这样的神誓是需要以真名回响的,可世上已经没人知道战争之主的名字了,所以他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应过人类……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回应了吧。” 易文君看着伊安,在这一刻突然闪过灵光:“那……那当战争之主回应呼唤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看情况吧……” 似乎是易文君的目光太过逼人,伊安又开始不自在地闪避起了她的眼神。 他小声道:“总之……总之是金色的就对了。” “金色?” “是啊,每一位神灵都有自己的标志性神光。”伊安说,“青色的神光属于生命之主,绿色神光属于自然之主,灰色圣光属于死亡之主,金色神光属于战争之主……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啦,很多神灵的神光也是很相似的……” 对于伊安后续的小声补充,易文君再也没有听进去了。 因为在这一刻,易文君终于明白朱尔斯召唤的那颗金色太阳从何而来。 而她也终于明白,这个看起来极度复杂的、层层叠叠中夹着真真假假的副本里,究竟是用怎样一个诡计,讲了怎样一个简单故事! 第158章 简单故事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甚至答案也在一开始就展现在了易文君的面前,但她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在易文君醒来的房间,在由杰西卡写下的那四个恐怖故事和一个寓言故事里, 一共写下了这样的几件事—— 第一件事, 被藏在了日记本里, 易文君将它名为《动物庄园》。 这个故事向易文君叙说了一件发生在极遥远的、比黄金人类的诞生还要遥远的可怕秘闻, 即如今几位主神与邪神的由来。 第二件事,被藏在了调查员系列的故事里,它名为《颤栗黑洞》和《撒冷地》。 这两本书, 向易文君讲述了一个看似正常的世界是如何崩溃、而一个虚假的小说人物又是如何走入现实、走入他无法摆脱的命运的故事。 第三件事,被藏在杰西卡的第三本小说里,它名为《漩涡表面》。 这一本书,向易文君描述了一个奇怪的“传染病”,以及研究这个“传染病”的医院。但当主角千辛万苦打败医院里的邪恶反派后, 主角却发现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四件事,被藏在杰西卡的第四本小说里, 它名为《异种禁区》。 这一本书, 向易文君描述了一群无法接触太阳的生物,在地底和阴暗角落过着怎样的可悲生活。没人知道这些怪物曾经是什么东西, 大家只知道它们渴望着阳光,并憎恨着阳光下的任何一个活物;没人知道这些怪物生活的这片废墟曾是什么地方, 大家只知道每到深夜时, 它们都会来到地面, 杀死每一个从这片土地上路过的人。而这片有去无回的可怕土地,正是他人口中的“异种禁区”! 是的, 到了现在, 一切已经如此明了。 四本书和一本日记, 写下了四个大事件。而这四个大事件,组成了这一个副本,也组成了即将到来的未来。 一切都有迹可循。 一切都早有预言。 但是—— 先来思考第一个问题:杰西卡到底是哪里来的预言能力? 如果说是因为[完美世界],那易文君可以亲自作证,这[完美世界]的能力虽然强大,但绝不至于强大到能够预言未来的地步。 那杰西卡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真相的? 真的仅仅是因为“聪明”吗? 不,当然不。 聪明人或许可以在得知足够的情报后推想未来,但即便如此,这样的推想也是大方向的,绝不可能细节到描绘成书的程度! 那么现在,再来思考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杰西卡作为朔月女士的造物,却拥有[完美世界]这样属性为“洞悉”的力量呢? 易文君曾经以为这是因为全知主宰这个老家伙的暗中侵蚀,以为朔月女士到底没能玩过全知主宰,被这位旧神偷了家。 但那时候的她显然忽略了另一个问题——朔月女士自身是拥有预言能力的。 她曾以女巫的身份给过安洁莉卡的母亲以预言;也曾以先知的身份给过赫伯特以预言。 并且在动物庄园这个故事里,正是因为“麻雀”啄瞎了“蛇”的双眼、夺走了“蛇”的视力,让它无法再“预言”到大家的围攻。 那么到了这里,可否再大胆设想一下—— 如果说“麻雀夺走了蛇的视力”这句话并不是文学的描述手法,而是一种平铺直叙呢? 所以,现在进行到最后一个问题:杰西卡到底是谁。 杰西卡到底是谁? 她真的只是“祭品”吗? 夜色越来越深了。 伊安早已经离开跨海大桥。 黑暗的海面与冰冷的铁索上,只有易文君独自站着。 她抬头看着天空饱满的圆月,轻笑一声,从自己的内层口袋里拿出了那支从工厂顺来的金雪矿原液。 “100%的幸运,果然不一般啊!”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63节 易文君笑着,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在《颤栗黑洞》这个故事里,调查员是因为喝下了金雪矿原液,这才接触到了他原本接触不到的世界,看到了未来……而现在,也轮到我了。” 说着,易文君打开金雪矿原液的瓶盖,毫不犹豫地将它一饮而尽! 而下一刻,她眼中的世界蓦然扭曲,无穷无尽的迷雾涌出,遮天蔽日,淹没了大海,也淹没了整个世界!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站在了一条模糊不清的道路上。此刻,左右上下以及后方都已无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奔跑! ——跑! 易文君跑了起来,向着唯一的真相与唯一的生路奔去! 而很快的,在仿佛永无止境的奔跑和迷雾中,一个幽幽的声音问起: 你是谁? 岔道蓦然出现,一边的路牌写着“杰西卡”,一边的路牌写着一个问号。 易文君毫不犹豫地跑向了问号的那边。 在越过路牌的那一瞬间,如死亡的危险降临,迷雾中,一个幽暗的影子看着她,窃窃发笑。 [你是谁?] 影子问道,毛骨悚然的死亡杀机如影随形。 易文君想也不想,大声回答:“伊莎贝拉!” 倏尔,影子破碎消散,于是易文君再次奔跑起来。 但第二个岔道口与第二个问题很快出现。 [伊莎贝拉是谁?] 这一刻,易文君左边的路牌写着“杰西卡”,右边的路牌写着问号。 易文君再次跑向了问号的那一边。 于是影子再度出现了,依然是窃窃地笑,依然是如芒在背的杀意凛然。 [伊莎贝拉是谁?] 易文君深吸一口气。 “是给予预言的女巫和先知,是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誓约,是指向野心勃勃想要成神的——朔月!” 是的,这就是真相,这就是这个副本最大的诡计! 而这,也正是易文君在前几个周目屡屡折戟沉沙的最大原因! 在前几个周目里,易文君一直在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中试探,但在她揭开一层又一层的真相后,她却又发现还有一层又一层迷雾笼罩……为什么?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叙述性诡计—— 我即凶手! 我即朔月! 在宗教故事中,每个成神者都有自己的本体、投影,和誓约。祂们三位一体,共同被信徒称为“圣主”。 而如今的“杰西卡”,或者说“伊莎贝拉”,她的身份正是誓约! 伊莎贝拉,其名字的涵义为“神灵的誓约”。 而它所代表的誓约,正是意图成神的朔月女士的“誓约”! 这才是真正的真相! 但是,既然如此,上一周目的朔月女士为什么要认下她“祭品”的猜测,并顺水推舟地跟全知主宰打了起来? 或者说,伊莎贝拉作为承载具体誓约的那个人,她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朔月女士到底立下了怎样的誓约?! 为什么誓约会被困在这样的一个虚假世界?! 真相之路走到一半。 随着易文君说出那个真正的答案,笼罩在世界中的迷雾终于散去,死亡的阴影也随之破碎。 易文君终于离开了那个充满死亡杀机的恐怖世界,但她并非是回到了那一座跨海大桥上,而是回到了王宫、回到了东奥雷王国迎来毁灭的那座王宫! 只见此刻,在高悬云端的第十殿前,无数具令人感到微妙恐怖的近卫团尸体倒了一地,德克斯特一脸歉疚地挡在菲尔德的面前,脸上有着隐忍的悲伤和坚定。 菲尔德看着视线尽头的路西恩,一脸狂怒:“给我让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德克斯特微微垂下眼:“抱歉,菲尔德……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易文君在此刻就如同幽魂一般,从这两人身侧轻轻擦过,向着广场中的祭台与对峙的二人飘去。 随着易文君的离开,两位立场鲜明的王子化作了定格画,在原地凝固;而随着易文君的靠近,原本如定格画的朱尔斯与路西恩两人则生动起来。 “朱尔斯!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你这是在葬送一个王国的未来!” “不,我不过是葬送一群怪物的未来。” “怪物?你是指我们吗?!朱尔斯,你的傲慢和野心哪里去了?你竟然就这样轻易放弃了你的王国和你的子民?你还配被称为国王吗?!” “认清现实吧!你到底还要固执到什么时候,路西恩?我们已经走到末路了!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现在我们已经迎来了终末,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是像人一样尊严地死去,还是像野兽一样苟延残喘!” “所以你选择了结局?你代替王国的这么多子民选择了死亡作为结局?!朱尔斯,原来你还是如此傲慢,如此卑劣!你是葬送东奥雷王国的罪人!你终将被钉在耻辱的立柱上,在万万年后依然遭到万万人的唾骂!” “好!好啊!好啊!!那就来骂我吧!如果人类还有这万万年,那就来骂我吧!世上总要有一个人来做出这个决定的,你不敢做,那就让我来做!总要有一个人要来背负这样的罪责的,你背不起,那就让我来背!” “你疯了,你彻底疯了,朱尔斯。我们看到的并非最终的真相,我们一定还会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你在这里就绝望了,那你就一个人去绝望好了,为什么要让这么多的子民来承受你的绝望?!” “绝望的太早?不,是太晚了!愚蠢,愚蠢,愚蠢的路西恩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你以为是数天前吗?你以为是数月前吗?不,是二十年前!二十年!二十年了,难道我就没有想过办法吗?你以为上一任的圣徒是怎么死的?你以为德雷克是怎么死的?” “——什么?!” “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愚蠢的兄弟啊,你以为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吗?没有了!唯有这个——唯有这个祭台,才是我们最后的办法。就这样吧,这就是结束了,路西恩。如果我的决定能够终结这道污染的锁链,那就让我来当这个万古的暴君与罪人,让我来遭受万万人的唾骂吧!” 这一刻,易文君看到朱尔斯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再不复他曾经的游刃有余与风度翩翩。 他站在祭台上,指着天空,指着那一轮明月,近乎悲怆地说道。 “这就是穷途末路,我们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了,所以神啊,请你来实践你与我们的誓约吧!” “终结这一场悲剧的连锁吧,让那个罪恶的信仰与污秽化作虚无,我恳求你——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恳求你,请你降临吧,锡安!” 隐约间,易文君看到天空有一双似曾相识的金色眼瞳缓缓睁开。 第159章 神圣陷落 那是属于神灵的眼瞳。 祂凝望人间, 于是人间数不清的清风化作无形的悲悯之叹,于是那一轮明月也依偎在祂眼中,如同泪滴。 祂闭上眼, 仿佛不忍直视人间的灾厄, 但很快的, 祂摘下金色的眼瞳, 投入人间。 于是刹那间,黑暗中亮起一颗燃烧的太阳,自天而降。 一切的一切, 如此不可思议! 犹如传奇,犹如神话。 易文君眼睁睁看着那颗太阳从天而降,屏住呼吸,就连思绪都仿佛在此刻暂停。 然而与思绪同时被停下的,还有时间。 “错了, 错了,这一切都错了!” 不知什么时候, 易文君曾见过的朔月女士来到这幅定格画中。 她皱眉看着天上的太阳, 看着周围定格的一切,满脸不悦。 “是我低估你了……竟然能够找到祂的真名……只可惜我的预言能力只得到了一半, 无法预言与神有关的未来,否则……” “哼, 也好。谋夺旧神之位也没什么意思, 还是从新神开始吧。” “来吧, 就让我来成为那第五位主神吧……或者,把你的神位交给我也好啊, 锡安, 愚蠢的锡安。” 朔月女士轻笑着, 洁白如同圆月的面再度生长出了一道道瑰丽又诡异的纹路,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神光! 她当机立断,打开了一本熟悉的黄金之书,紧接着就如天上的神那样,挖下自己的一颗眼珠,投入书中。 这一刻,熟悉的迷雾再度向易文君笼罩而来。 她也再一次在无形之力的强迫下,在这条无尽杀机的道路上奔跑起来。 [你是谁?] 影子重重叠叠,笑声远远近近。 奔跑中,易文君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是誓约!” 第二个问题紧随其后。 [你在干什么?] 易文君再次做出选择。 “在寻找。” [你在寻找谁?] 随着这个问题的出现,道路的分岔口蓦然增多,上头的路牌分别是“德克斯特”、“菲尔德”、“乔斯”、“伊安”、“朱尔斯”、“路西恩”……几乎易文君所有见过的人,都在这一刻陈列眼前。 岔道口越来越近,易文君无法停下。 她咬牙奔向了最后一个选择。 “在寻找战争之主的碎片、战争之主的神格、战争之主的灵魂!” 没错,这才是“伊莎贝拉”出现的真正理由,也是朔月女士的真正野心—— 找到战争之主,夺走祂的神格,或干脆将祂取而代之! 朔月女士曾经以预言的形式写下自己的成神之路,也就是易文君在第二周目的猜测:跨越真与假的界限,将只存在于精神界的“杰西卡”带入真正的物质界,反转虚实,之后再以十天十夜的黑暗散播恐惧与死亡,将越来越多的虚假的恐惧带入真正的现实,向世界宣告朔月女士的存在!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64节 但在这样的预言里,是没有朱尔斯仪式的存在的,因此也自然没有战争之主和这颗“太阳”的存在。 朔月女士无法预言战争之主的插手,无法预言与战争之主有关的一切。 可战争之主的确到来了。 因此在现实世界里,她的仪式还未开始就要迎来结束——这让朔月女士怎么甘心? 于是,在东奥雷王国毁灭的最后一刻,朔月女士果断使用了自己的可怕能力,以封印战争之主神格碎片的黄金之书为载体,将整个王都都“隐匿”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还摘下自己的眼球化作伊莎贝拉,投入书中,取代原本写下的祭品杰西卡,进入介于虚实之间的王都里,去寻找战争之主的所在。 因为神都是三位一体的,当神降下神迹时,就代表他的化身或誓约就在附近! 这是主动封印了自己神格的神灵最巅峰的时刻,也是祂最虚弱的时刻,更是朔月女士最好的谋夺神位的时刻! 上一周目,易文君半猜半蒙地宣布“真相”,朔月女士则因察觉到了战争之主的气息,顺水推舟地认下了。 而这也是最后朔月女士分明夺走了战争之主的神格,她却在崩溃的书世界里迎来“完美世界”这个结局的原因。因为对伊莎贝拉来说,这的确是最完美的结局! ——但这绝不是易文君想要的结局。 绝对不是! 没有人可以利用她,更没有人可以愚弄她! 无论是人,还是神! 无尽荒芜的迷雾世界中,最后一个问题到来。 [谁是战争之主?] 终于,黑暗的影子褪去灰暗,露出了朔月女士那张如圆月般光洁美丽的面庞。 她就像是梦中的妖精,月下的迷雾,悄然静立在道路的一旁,含笑看着易文君,含笑轻声低吟。 “谁是战争之主?” 这一刻,一直推着易文君向前奔跑的力量终于停了下来,而无数细小的碎片浮现眼前,那个被迷雾笼罩的答案若隐若现。 “谁是战争之主?” 易文君与朔月女士面对面地站着,看着彼此。 她们有着相似的容貌,有着相似的野心,有着相似的眼神,如同镜子的两端。 而在镜子的身侧,那个早就被易文君探明熟知、并深藏于胸中的答案,开始不受控制地清晰起来,被本体朔月女士强硬地拂去迷雾,一步步接近真相。 眼看朔月女士离最后答案只有一步之遥,下一秒,镜子扭头就跑! “?!” 即将到手的答案这一刻倏尔消散。 朔月女士不悦皱眉,无形的压力再度向易文君袭来,但易文君闭着眼向前跑,头也不回。 “我就是朔月,朔月就是我。”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 “我是誓约,也是化身,更是本体。她是我,我是她,所以她会的我也会,所以——” “这个世界不属于她!属于我!” “这是我的世界!” 这是她的世界! 易文君蓦然停步转身,向镜子的另一端发出悍然咆哮。 “离开我的世界!!” “滚!!!” 这一瞬间,朔月女士脸上露出愕然,猝不及防下身形骤然化沙,随风消散。 但伴随着朔月女士的离去,整个世界也开始崩塌! 易文君倒吸了口气,毫不犹豫,向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世界在她身后崩溃一步步,发出惊涛骇浪山海倒转一样的可怕轰鸣。 扭曲的世界里,那被“隐匿”起来的东奥雷王国的王都,开始向着真实世界倾塌,而当它彻底跌入真实世界后,那颗可怕的太阳也会随之而下,易文君曾在书世界里听过的“未来”也将化作现实! “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啊!!” 易文君心急如焚。 但一切似乎已经毫无希望。 那颗太阳,已经在现实中落了下来,哪怕朔月女士将王都藏入了书中,哪怕在书世界里时间可以永恒延续,哪怕易文君危急关头掌控了朔月女士的力量,但又如何? 天上的那颗太阳不落下来,地上的炸弹也是要爆炸的。 就像朱尔斯说的那样,东奥雷王国已经是穷途末路。 当庇护东奥雷王国的神灵自身都被污染的情况下,祂又要如何庇护因祂的污染而被污染的子民? 谁又能拯救即将如朔月女士的预言那样化作异种禁区的东奥雷王国? 没有人。 没有办法。 生命圣主没有办法。 战争之主没有办法。 易文君……也没有办法。 “但应该有办法的!” “一定有的——想一想,快想一想啊!” 既然是游戏,一定会有完美结局的存在! 而她易文君——一定要打出自己的最完美结局! “快想一想啊!” 虚假的世界撕开了通向真实的口子。 鲜艳的定格画与人物开始变得灵动。 遥远的“太阳”炙热而耀眼,当它还在遥远的天际时,那灼烧般的感觉就已经撕扯着易文君手臂上的皮肤。 在易文君无尽的不甘和愤怒中,书世界终于崩溃,被藏在书中的王都向真实倾塌下去。 时间的齿轮开始向前。 不可思议的伟力从天而降,在易文君眼睁睁的注视下,将包括她在内的一切化作虚无。 世界定格,游戏再次迎来终结。 而这—— 这才是真正的,神圣陷落。 ……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神圣陷落”,收录结局“王国的终末”。] [恭喜玩家收录cg“疯狂、虚无、混沌”、“黄金誓约”、“神圣陷落”。] [本次游戏副本探索进度90%,评价c+]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需1500恋爱币)/更换入场身份(需15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2000恋爱币)/回顾已通关游戏场景] …… 易文君按捺住拿游戏机哐哐砸地板的冲动,深吸一口气。 而这时,恰好她身侧的手机响了,易文君低头一瞥,发现是个陌生来电,于是果断挂掉,把手机丢到一边。 重来!重来! 她要再来一次! 如今这个副本的探索进度已经来到了90%了,该明白的基本都明白了,甚至她扮演的伊莎贝拉正是朔月女士的誓约,并且一个鲤鱼打挺还能把朔月本体的能力抢了——都这样了,她还怕什么? 上就是了!莽就对了! 这一次,她绝对绝对要打出真正的好结局! 上头了的易文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重新开始—— [加载游戏场景“神圣陷落”] [游戏加载中……游戏加载成功!] [祝您游戏愉快!] 易文君睁开眼,又又又一次回到了四四方方的“火柴盒”中。 但下一秒,易文君又闭上了眼睛。 “这是我的世界……而既然是我的世界,那我就有决定权!” “我决定了——我要从另一个时间点开始,我要去更早的地方!” 她要去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有可能帮助她改变这个结局的人的地方。 去杰西卡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是—— 易文君闭上了眼,在脑中竭力描绘自己想要的世界。 有那么瞬间,她感到自己像是沉入了某个充满迷雾、混沌与危险的世界,这里有着无穷无尽的未知,无穷无尽的可怕。 易文君心脏瞬间攥紧,心念一动,立即从那可怕的危险中挣脱了。 而下一秒,当她睁开双眼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一辆马车里,身旁是眼眶红红的莉莉,百无聊赖的哈曼,两个忘记了名字的路人甲路人乙,以及—— “那个……”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65节 突然的,马车紧闭的车厢门被人从外头轻轻拉开,一个目光躲闪的少年紧张急促地抬头扫了车厢内部一眼后,就飞快低头,一脸可怜巴巴的受气包模样。 他捏着自己的衣袖,对着车厢里的大家小小声说道:“大家好,我,我是来自红叶镇的伊安,是被贝利亚主教选中的预备使徒之一……那个,请问,我能坐在哪里?” 易文君看着这个小可怜,将头轻轻靠在车厢壁上,原本紧张提起的一颗心缓缓放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的,搞定! 成功降落! 第160章 第四周目 新的周目, 新的地点,新的方向。 易文君目光只是一扫,就明白如今的“杰西卡”正处于受到贝利亚主教赏识、被打包带走准备带去王都训练营当预备使徒的阶段。 而也正是在这里, 杰西卡第一次遇到了伊安——这个与战争之主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的少年。 但是, 这样的联系到底是什么? 伊安到底是具有战争之主血脉的后人?还是祂的化身和投影?抑或是他其实是这本黄金之书的书灵?或者…… 或者干脆就是战争之主被封印时逸出神体的灵魂转世? 易文君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只不过目前还在存疑。 所以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观察。 易文君目光环视四周, 只见此刻,他们这群被选中的预备使徒,正身处一架结实而宽敞的马车上。 这辆马车并不像王室与贵族专供的那样精致、花里胡哨, 按理来说早该被轿车或电车淘汰了。但它之所以还存在于这个已经普遍使用上蒸汽科技的世界里,完全是因为东奥雷王国科技有点走偏,不爱修路,而是热衷造飞艇和海船、喜欢从空路和海路走。 但是,无论是飞艇也好海船也好, 都有自身的局限性,而偏偏贝利亚主教又热衷去乡下小镇挖掘人才, 于是为了适应过于颠簸的乡下小路, 如今易文君等人乘坐的大驾马车在底层民众间还是颇受欢迎的。 想到王室为了装逼才弃轿车不用而用马车,再想想乡下民众因为用不起轿车才用的马车, 易文君点了点头,非常明白:“时尚”是个圈嘛!理解! 如今, 易文君等人正位于一座雨后天晴的小镇外, 想来这就是红叶镇了。易文君倚在窗边, 发现小镇因小雨而空气清新的同时,地面也变得满是泥泞, 也因此, 从镇内一路走到马车前的伊安身上, 也多多少少沾着这些淤泥,看起来有些狼狈。 “那个……不好意思……” 见车厢内没人说话,提着一个小小行李箱的伊安再次忐忑开口。 “请问……我要坐哪里?” 易文君瞥了一眼,看了看坐得满满的车厢,知道伊安这句话并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坐什么地方,而是内向者一个人面对一个小团体时的一种委婉说辞:车内现在很满,我没办法坐下,所以可以麻烦大家挤一挤空出一个座位吗? 易文君对这样的说法和潜台词并不陌生,毕竟她曾经在现实使徒所的神殿里当了四年吉祥物,而跟她一块儿当吉祥物的,大多都是这种内向的家伙。 但易文君更明白的是,这种让渡主权的说法其实非常不妥,因为它会让某些有心人瞬间明白你就是个性格优柔寡断的软柿子,从而开始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果然,易文君听明白了的东西,莉莉也立即明白了,甚至就连一脸脑子不好用的校霸模样的哈曼,也按照自己的丰富经验对伊安做出了判断。 哈曼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坐?坐什么坐?小子,你看你身上的样子,好意思坐进来吗?!” 伊安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 原本,他的这件衣服虽然寒酸,但还算干净得体,算是一个不接受任何资金援助、独自生活的孤儿最体面的模样了。 可随着他从小镇深处一路走来,哪怕他已经极小心注意,但他身上还是沾上了许多泥泞,于是现在的伊安,不但模样寒酸,就连最后的干净得体都没有了。 他脸上瞬间红了,有些窘迫地攥紧自己的手提箱,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自己在车厢外跟马夫一块儿坐好了。 但在他开口前,易文君一脚把对面的哈曼踹了个跟头。 “离我远点!”易文君懒洋洋说,“你的脚太臭了,你自己都没感觉的吗?” 哈曼瞬间也变得面红耳赤起来,愤怒瞪视易文君:“你!你说谁有脚臭?胡说!不可能!” “我管你那么多,反正是从你们那边传来的,不信你问莉莉——”易文君转向身边眼眶微红、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刚刚才哭过的莉莉,“莉莉,你说是吧?” 莉莉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并不想贸然卷入这场乱七八糟的事,但却更不愿意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 于是她依然面朝车厢外,看也不看车厢里的大家,含糊地选择了一个两方都不得罪的答案:“可能吧,不太清楚。” “听到没——” 哈曼刚露出得意模样,易文君就毫不客气地打断。 “蠢货!还不明白吗?莉莉一直对着窗外不就是因为你们身上太臭了又不好意思开口?你们不反省一下自己有几天没洗澡了反而在这里得意,你们还有脑子吗?” 莉莉:“……” 仗着莉莉不能跳起来反驳她,易文君向哈曼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行了,一边去,你们自己讨论这臭味是谁身上的,门口的那个谁,别在那里磨蹭了,进来吧。” 易文君指了指自己和被踹到一边的哈曼身边的空隙,理所当然、不容拒绝道:“就坐这里。” 对于这种小孩子过家家式的小争执,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见易文君态度强势得这样理所当然,哈曼的气势便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就连抗议声都显得弱气极了。 “可这小子身上太脏了……” “脚臭的人没资格讨论这种事。”易文君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用眼神示意哈曼挪开。 哈曼:“……” 哈曼委委屈屈地挪开了,但他一转头,面对两个杵在一旁的木头基恩和康纳时,脸色却又立即凶恶起来: “说!到底是你们谁没有洗澡?!” 两人:“……” 一场不起眼的排挤风波无声落幕。 伊安站在车厢门口看着这一切,有些发怔,而当他目光落在易文君身上、对上易文君的眼睛时,他一个激灵,连忙再次低下头去。 “还不快进来?”易文君平静说,“马上就要走了,你还在下头磨蹭什么?” “啊?啊!好、好的。”伊安越发窘迫,依言登上车,坐在易文君和哈曼之间的位置。 但即便如此,即便来自哈曼的排挤已经被易文君连消带打地掐灭了,但伊安还是十分忐忑,正襟危坐着,小心地扯紧自己沾着淤泥的衣服,唯恐对别人造成任何一点困扰。 随着伊安的上车,很快的,马车行动起来。 摇晃颠簸的车厢内,易文君上下打量伊安,越看越觉得困惑:说真的,这小子的性格到底怎么回事啊? 虽然易文君并不赞同“出身决定未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打地洞”这种基因至上论的说法,但她也并不否认基因对一个人的性格和偏向有着深远影响……可这伊安又是怎么回事? 后天的教育和影响,真的有可能让这样的伊安变成她在血池中见到的那个黄金人类吗? 还是说她的推测是错误的?事实上伊安跟战争之主的联系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易文君被伊安这家伙给整不会了。 她心里挠心挠肺,恨不得直接一刀架在这小子的脖子上,逼问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但就在这时,就在易文君走神的时刻,马车下的轮子也不知道从哪个大石头上轧过,令车厢猛地一晃。 突如其来的摇晃中,大家颠得东倒西歪,就连一直很警醒很小心的伊安也不意外,呜哇一声就向着一旁的易文君身上栽去。 只不过在他撞进易文君怀里前,一直手稳稳按住了他的肩膀。 “小心点。”易文君一把将伊安按了回去。 伊安脸上发烫,神色越发窘迫了,连连道谢着坐了回去,也不抓袖子了,而是用力抓紧自己身旁的扶手,一副要把自己跟扶手绑死的模样。 易文君看了他两眼,又看了他两眼…… 等等? 易文君一凛,突然察觉到不对:等一下?刚刚的车厢颠簸,是不是也是一个恋爱桥段? 因为一次意外的颠簸,两个同样孤苦无依的少男少女撞在了一块儿,而在抬头的那一瞬间,他们目光相触,在惊愕与羞涩中擦出了青涩的恋爱花火,于是接下来,他们不由自主地开始注意对方,并在经过一系列balabala的事件后,他们终于心灵相通——恋爱线成功get? 是这样吗? 那她刚刚…… 错过了? 易文君想到自己那精准的那一扶,以及跟恋爱半点不相关的公事公办的台词,心中一时间扼腕不已:可恶!这谁能提前想到啊?! 不行!不行! 她要重来!! 易文君心中憋气,闭上眼,再次进入那个充满迷雾的世界,有些笨拙地开始拉时间线。 于是,很快的,时间回到易文君踹走哈曼,催促伊安上车的时候。 哈曼正跟两个二傻子抱怨到底是谁没洗澡,莉莉正对着镜子竭力让自己眼眶的红色迅速退下,而伊安则怔怔地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她。 易文君环视一圈,目光在伊安身上迅速定格。 “还不快进来?”就如同片刻前那样,易文君平静说道,“马上就要走了,你还在下头磨蹭什么?” 伊安吓了一跳,如梦初醒,连忙不好意思地登上车厢,如片刻前那样,在易文君和哈曼之间坐下。 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如易文君印象中的那样拘谨地抓着自己的袖子,生怕自己身上的泥点给人添麻烦,而是紧紧抓住扶手,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看着这个细微的动作,易文君心念一动,眼睛微眯:哦?有意思。 这个伊安,果然有问题! 马车再次开始前进。 在颠簸和摇晃中,伊安坐得稳稳的,相信接下来哪怕再次遇上大石头和大颠簸,他都不会再像刚刚那样差点被甩出去了。 但是—— 易文君呵呵一笑,暗暗摩拳擦掌:小子,恋爱线是你想不走就能不走的吗? 这东西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等着吧! 看她怎么攻略你! 第161章 钓鱼达人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66节 易文君行动力向来很强, 而既然她决定了要走恋爱线,那么接下来自然是立即行动、毫不动摇地执行下去……除非被更在意的线索吸引走了注意力。 总之,在错过了第一次拉近距离的机会后, 易文君也毫不气馁, 因为能够确认伊安这小子身上的问题, 同样也算是一个好的开端。毕竟在被她拉动的时间线下, 大家都没有了上一次的记忆,偏偏就伊安还记着—— 哈!这就还说你小子没问题? 那么,在确定自己要走这位人物的恋爱线从而开启他的身世线后, 接下来她要考虑的,就是自己到底要制造出怎样妥当的“危机”,才能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马车颠簸”这个好机会被自己浪费了,因为伊安的特殊性让他的记忆不受时间线的影响,而在伊安已经有了防备的前提下, 除非游戏重开,否则没有其他办法复制。 然而, 为了区区一个“马车颠簸”的机会就重开游戏、浪费1500恋爱币, 这简直是小看她的才能—— 难道错过了游戏制造的这个机会后,她就没有了独立谈恋爱的能力了吗? 难道没有了剧本中写好的恋爱线后, 她就不能主动去书写独属于自己的恋爱线吗?! 哼!等着看吧!! 两小时后。 贝利亚主教的马车队驶进了最近的小镇。因贝利亚主教准备去镇中拜访自己的老朋友,于是主教的马车队也在这里停下稍作休整, 准备明天一早与贝利亚主教回合后再继续赶路。 而当大家都在准备下马车进旅馆时, 莉莉回头, 瞥见易文君还坐在座位上,一脸凝重, 像是正对着某个问题冥思苦想的样子, 于是她随口道:“在想什么呢杰西卡?我们该下车了。” 易文君深沉道:“我在想书到用时方恨少。” “……什么?” “没什么。”易文君若无其事地跳过这个话题, “我们下车吧。” 两人下了马车,来到有些破烂的红树林旅店前,踏着它咯吱作响的木板向楼上走去。 易文君上下打量这座旅店,对它破旧落后的模样十分感慨。 如果易文君没记错的话,东奥雷王国的王都是个非常发达的地方,而这个世界特有的蒸汽科技,也让东奥雷王国的王城在易文君这位玩家眼里绽放出非凡的异域风情与生命力。 每当易文君抬头看到天空时不时游过的造型奇特的飞艇时、每当她站在出版社里望着满大街的电车与轿车时、每当她站在大腿粗的钢索上凝望那座宏伟的跨海大桥时,她都会忍不住赞叹这个正迅速接近现代社会的蒸汽世界,并开始期待这样的世界会走向怎样的未来。 然而,当易文君踏入这座老旧的旅店后,她却像是瞬间穿越了数十年甚至百年时光,重回中世纪。 别说电灯了,就连煤气灯都没有,走廊壁上一个个嵌着的全都是烛台,而中午被端上餐桌的面包,也硬得能当凶器,以至于厨师必须要用锯子才能锯开。 易文君沉默地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一杯水、一碗汤、一碗浆果和几片锯好的面包,试探性地拿起面包咬了一口—— 很好,果然咬不动。 而当她再抬头去看其他人时,发现车队的其他人不但没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反而纷纷面露欣喜,一边惊喜于这一餐的丰富,一边小心翼翼且心怀感激地赞美起了圣主和贝利亚主教。 易文君:“……” 易文君不由得感慨起了这个东奥雷王国的神奇—— 每当她觉得这破地方还能挽救一下的时候,每当她觉得这个扭曲的世界还能再努力一把的时候,马上就会有离谱的阶级差距、贫富差距、发展差距等各种差距跳出来告诉她:别想了,没救了,这世界就是这么烂,咱们不如砸个陨石下来重开一局吧。 易文君摇了摇头,学着其他人那样,将面包撕成小块泡进汤里后,先吃点浆果和水垫垫肚子,等面包在汤里彻底泡开时,再用勺子将这一碗面糊吃下。 整个用餐的过程,不能说十分美味,只能说毫无滋味。 但这却是这个已步入近现代社会的东奥雷王国底层人们的“丰盛一餐”。 “这世界没救了。” “嗯?什么?” “没什么。” 午饭过后,大家迎来了旅途中难得的自由活动的时间。 据说已经在马车上待了许多天了的哈曼等人听后,积极响应,立即拿出自己轻飘飘的钱袋跑出旅店,放下豪言壮语,说是要将整个镇子都逛上一遍。 而莉莉虽然少年老成,但到底年纪不大,在这样的气氛下也十分意动,想要邀易文君一块儿去镇上逛逛。 易文君看了伊安紧闭的房门一眼,摇头拒绝。 “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 莉莉顺着易文君的目光看了过去,有些震惊又有些了然:“你喜欢伊安?难怪……” 难怪,难怪在马车上时,她就主动为伊安说话解围。 可是——她跟伊安? 两人完全不搭呀! 哪怕她说自己看上了哈曼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莉莉都会更相信一些。 但伊安……伊安?! 在莉莉古怪的注视下,易文君诚实道:“喜欢谈不上,就是单纯想——”在这里,易文君顿了顿,觉得“追求”这个词太正式,“攻略”这个词太现代,于是她斟酌着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词,“——只是单纯想要勾引他而已。” 莉莉:“……” 莉莉噗嗤一笑,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她的肩膀放松了一些,轻依在门边,道:“这样吧,杰西卡,你陪我去逛街,我来教你怎么……勾引男人,怎么样?” 易文君惊讶向她投去视线:“你?” 莉莉轻拂自己耳畔漂亮的棕色卷发,含笑道:“当然,不相信吗?你可以现在就跟我去镇上,我可以用镇上的那些男人亲自为你演示——杰西卡,勾引男人实在是件非常简单的事,只要有一张漂亮的脸,你就已经成功了50%,而如果再加上那么一点点手段,你就能完成剩下的40%。” “那还有最后的10%呢?”易文君好奇问。 莉莉微微一笑,声音冷酷:“他不行。” 意有所指,意味深长。 一语双关,一针见血。 易文君被逗笑了,果断起身,来到莉莉身边。 “那好。”易文君痛快道,“那我们现在就去镇上吧!” 在见过了东奥雷王国的王城后,这个小小的不知名镇子实在没法给易文君更多的期待。 不过这个小镇还是有它仅有的优点的,那就是男人挺多,可供莉莉演示的“教学资料”也挺多。 于是,当莉莉转了一圈,买到了自己唯一想要的东西——一包烟后,就来到小镇的中央广场,与易文君并肩坐在小喷泉旁的石椅上,对着广场上路过的男人们就开始为易文君教学。 “如果想要让一个男人爱上你,那么我恐怕教不了你更多,毕竟‘男人的真心’这种东西,听听就好,真相信了,那就不是你玩男人,而是男人玩你了。所以,你如果只是想要玩一玩,那我倒是有不少可以教你的。” 莉莉看起来不过是十六岁,但她举手投足间已经满是风情,眼里也是阅尽千帆后的冷漠。 她在易文君的面前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时,弥漫的白雾将她的面容渲染得越发虚幻。 易文君注意到,莉莉手中的打火机非常昂贵,似乎不是普通人能拿出来的,挺符合她前两周目时听到的莉莉的身世,但偏偏莉莉一身衣物格外朴素,手头似乎也非常拮据,光是买下手上的这包香烟就花了她钱袋里的大半硬币。 想到上周目时女教官对她说的话,易文君恍有所悟。 难道说—— 没等易文君理清这件事的逻辑,莉莉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杰西卡,瞧,那边的那个男人,你看到了什么?” 易文君收起思绪,顺着莉莉示意的方向看去,哪怕不发动[完美世界]这个能力,也能飞快完成这个男人的人物画像。 “目测身高1.83m,体重80kg,脚步虚浮,偏胖,没有经过系统训练,是个普通人,但家境应该还不错,平时无所事事没有工作,但——” “停停停停!”莉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杰西卡,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能力,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不过如果是玩男人的话,我们不用知道这么多,或者说我们不需要知道这方面的事。” 易文君眨了眨眼,虚心受教:“那我们需要知道哪些事?” 莉莉微微一笑,将烟放在了石椅上。 “就让我来为你演示一下好了。”她轻松说着,“怎样在一根烟的时间里带走你的猎物。” 傍晚,钓了一下午鱼的两个女孩子终于离开小镇,回到旅店。 一路上,易文君心情十分雀跃,颇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毕竟像莉莉这样的“钓鱼达人”,是易文君在现实中很难接触到的,更别提得到对方的倾囊相授了。 而这会儿,易文君跟莉莉待了一下午,听了一肚子的“专业知识”,正是精神振奋、摩拳擦掌、想要大展手脚的时刻。 莉莉殷殷叮嘱:“想要吸引一个人,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展现独属于自己的魅力。记住,这样的魅力必须是独特的,哪怕不能独一无二,也必须难以取代,而只有这样,才能令对方对你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易文君听着,连连点头。 而恰好,似乎就连老天也在帮助易文君,只见两人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抱着一袋梨子从小巷里走出,向着旅店的方向而去——正是伊安! 莉莉眼睛一亮,推了推易文君。 “快!杰西卡,你实践理论的时候到了!” 易文君点头,信心满满地上了。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小巷内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猝不及防的伊安一把拉回小巷,甚至好像还捂住了伊安的嘴。 惊呼声戛然而止,梨子散落一地。 两个女孩子都是一惊,被这变故吓了一跳。 不过下一秒,易文君便迅速反应过来,直接向小巷冲去。 而莉莉在愣了愣后,这才脸色一变,惊呼出声:“不——等等!杰西卡!!” 遇到这种事,哪有直接上的? 也太莽撞了吧?! 莉莉下意识向前追了两步,但很快,她脚下的速度就缓和下来,从奔跑变成行走,不过两步后,她再一次跑了起来。 “傻不傻?傻不傻?!!”莉莉心中暗骂,“明明说了是玩一玩,怎么这会儿反倒把自己搭上去了?!” 希望…… 希望一切都好吧! 莉莉向着小巷咬牙跑近,远远的,她就听到伊安慌张叫道“别打了”“停手吧”“真的不要再打了”之类的话。 莉莉心中一沉,脚下更快了,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冲进去。 然而,就在她举起木棍要对小巷里的施暴者来一场正义的偷袭时,夕阳的曦光落在小巷里,照亮了易文君傲慢的脸、被她踩在脚下哭爹喊娘的壮汉,以及抱着易文君的腰苦口婆心劝她不要再打了的伊安。 莉莉:“……” 易文君冷笑连连:“你刚刚骂谁蠢女人呢?”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67节 壮汉痛哭流涕:“是我,是我!我是蠢女人……” 易文君音调一扬:“你是‘蠢女人’?” 壮汉立即改口:“不不不,是蠢男人!我是蠢男人,我是蠢蛋,我是垃圾,我就是一坨狗屎——所以你就饶了我、把我放了吧!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呵,你说不敢就不敢?你以为我会信吗?你看看这张美少年的脸,都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他的眼眶都青了,你知道要多久才能养好吗?” 易文君拍了拍伊安的肩,一脸心疼,再转向脚下的壮汉时又变得横眉怒目。 “说!你要怎么赔?!” “我赔!嗷嗷嗷!我赔!我一定赔!!” “冷静一点杰西卡,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信我!不要打了!真的别打了!!” “呜呜呜……” 莉莉:“……” 莉莉看着眼前的混乱一幕,手里的木棍不知不觉中掉地上了。 好一会儿后,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咔嚓,咔嚓,咔嚓—— 颤抖的手点了三次,才将烟成功点燃。 袅袅升起的轻烟中,莉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杰西卡啊……” 沉默。 沉默。 沉默。 “你以后……还是换个男人钓吧……” 第162章 黄金之心 好说歹说劝得易文君停了手, 壮汉连滚带爬地跑了,而伊安也终于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心有余悸地擦了把汗, 浮出了挽救了一条生命般的崇高感与使命感。 不过, 当他再对上易文君的目光时, 就难免有点尴尬和敬畏——尴尬于自己被一拳放倒的样子被看到了,敬畏于对方豪气干云的姿态和一拳一个两米壮汉的武力。 一旁,莉莉在经过无数次沉默后, 到底还是想要再为自己萍水相逢的友人杰西卡挽救一下的,于是她转移话题,试图加重壮汉的可恶来抹平易文君一脚把人踩吐血的英姿。 “伊安,你怎么在这里?那个家伙看起来可真可怕,你怎么惹上他的?” 伊安腼腆笑了笑:“还好吧, 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轻描淡写的说法与他眼眶上那个大大的淤青可不太相衬。 莉莉一边觉得在这个时候发笑不太礼貌,一边又真的感到非常好笑:“不是什么大事?” 难道又是一个喜欢在女人面前死要面子的嘴硬男人? 莉莉刚这样想, 就听到伊安说:“嗯, 是的,他应该不会再找来了, 所以不是什么大事。” ……咦? 不是“不会再遇见”,而是“不会再找来”? 莉莉惊讶看他:“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会再来了?” 伊安抿嘴一笑, 依然是那副腼腆好欺负的样子, 可却一点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意外口风很紧? 莉莉越发觉得这家伙奇怪了。 而就在这时, 一旁易文君漫不经心的话却为莉莉解了惑。 “应该是因为那袋梨子吧。”易文君说,“我来的时候, 刚好听到那家伙在说什么‘梨子’、‘还敢不敢管’之类的话。再加上我们刚刚不是看到伊安抱着一袋子梨往回走吗?所以事情应该是, 镇上某个卖梨的人跟那家伙发生了什么争执, 伊安好心把梨子买走了,想要让卖梨人快点回家好结束这件事,结果没想到那家伙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找茬——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莉莉愕然:还有这样的事? 就为了平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的争端,不但掏出自己本就没多少的钱买了一袋梨子,还惹了一顿打,你这家伙——是脑袋有病吗? “也,也不是这样……” 听到伊安尴尬的声音,莉莉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这段话说了出来。 只见伊安表情很不好意思,尴尬道:“钱倒无所谓,反正我平时也没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倒是这件事本来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所以我以为只要把梨买走就好……我也没想到他会追上来打人……” 莉莉惊讶的表情慢慢平复下来。 “原来是这样……”她听着听着,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神色越发冷漠,“既然如此,刚刚杰西卡要打他的时候你干什么要拦着?像这种为了一个梨子就不依不饶追上来打人的恶棍,他就该死!” 伊安脸上苦笑越重:“只是一个梨子而已啊……大家都有气昏头的时候,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就喊打喊杀,不值得的……” 易文君一直在一旁好奇打量伊安的反应,直到听到这里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但就是因为这种小事,他可是打了你一顿!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可就不止挨上这一拳了——就算是这样,你也觉得没关系?” “是没关系啊,因为杰西卡你不是来了吗?”伊安向易文君腼腆一笑。 明明此刻这个少年脸上还挂着一个可笑的淤青眼圈,但他金色的眼瞳却像是闪闪发光。 恍惚间,易文君看到一种像是温柔又像是了然的笑意,像是水一样在他眼中流淌。 他小声道:“而且,如果你打太重了,警署可能还要让你赔钱……所以还是算了吧……” 易文君心中生出一些微妙,微微沉吟起来。 “哼,善良?愚蠢的善良。”一旁,莉莉毫不动容,甚至冷笑出声,“伊安,我就直白地说了,你不过是因为从来没有为你的愚蠢付出过真正惨痛的代价,才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天真而已,但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当你为了你的善良跌入地狱的时候,当你开始向圣灵祈求不要因为自己曾经的善良而惩罚自己的时候,当你开始幻想试图回到过去掐死那个愚蠢的自己的时候,你就会体会到这样的后悔!” 伊安惊讶看了她一眼,犹豫道:“是吗……那……对不起?” 莉莉吞云吐雾的动作一顿,而下一秒,她骤然暴怒起来:“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以为你在以什么立场跟我说这句话?!!” 莉莉的发怒毫无征兆,别说伊安,就连易文君都吓了一跳。 眼看狂怒的莉莉手指都快要戳到伊安的眼睛了,易文君连忙按住她,推着她向小巷外走,一边安慰道:“别生气,别生气,莉莉,这小子就是个傻乎乎的烂好人,你何必跟他生气呢?聪明人跟傻子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对吧?” 易文君说着,瞥了伊安一眼,只见后者露出习惯性的尴尬苦笑,没有辩驳什么,而是蹲在地上开始捡那些摔落满地的梨子。 而当易文君推着莉莉走远后再回身看伊安时,发现伊安并没有吃梨子的意思,也没有准备将它们带回旅店,而是将梨子整整齐齐地装了一袋后,放在路边的长椅上,从身上掏出一支笔,写下一句“请自取”。 易文君若有所思,觉得这家伙越发有意思了。 回到旅店后,易文君将情绪不太稳定的莉莉送回她的房间。 一路上,易文君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就连安慰也没有,因为易文君虽然对人类情绪这种东西洞若观火,但她自己却是一个豁达到堪称没心没肺的人,所以想要让她开口安慰实在是难度太高。 毕竟她能安慰什么呢? 是说“别伤心,虽然你可能因为善良而付出过惨痛代价,但没关系,往好处想想,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回去搞死那个王八蛋”? 还是说“别太难过,要知道世界上总有比你惨的人,虽然你可能没法跟那些好命的人上人相比,但你也好歹没有沦落最底层不是”? 目光向上的人,虽然会生出更多向上动力,但同时也会更容易生出更多的压力、不甘、愤懑和难以平复的欲望。 易文君觉得,有些时候人的确是要认清现状、放过自己,再不济也要挣脱情绪的低谷,直接朝着目标奋进。 但易文君还知道,这些性质的话语只能是自己用来劝慰自己,如果是对别人说起,就会显得冷嘲热讽、显得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于是易文君干脆就不说了。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美好品德。 “莉莉,你先休息一下吧。”易文君什么都没提,“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 只有一支蜡烛幽幽燃烧的昏暗房间里,莉莉的脸在摇晃的烛光中明明暗暗。 “我讨厌愚蠢和善良。” 关门离开前,易文君听到莉莉的声音这样说着。 “这样的人只会害人害己……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易文君“嗯”了一声,关上了门,将莉莉和她那些破碎的情绪留在一室。 第二天,早餐后,在等待拜访老友的贝利亚主教回来的间隙里,易文君看到莉莉已经恢复如常,坐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模样游刃有余,就像是个天生的发光体。 而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另一边的小可怜受气包伊安。 “……看看!看看这个黑眼圈!”哈曼不愧校霸之名,一天天的不是在欺负人就是在欺负人的路上,“哈哈哈,这算什么?太丑了,太搞笑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对啊对啊,伊安,你这是怎么了?撞树上了?”哈曼的小弟甲立即捧哏。 “不对吧,我看这明显是被人打的,而且是昨天就被打了!难怪,我就说你昨天怎么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出来,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可笑啊!”小弟乙也开始捧哏。 “哈哈哈哈……” 在一派的轰然大笑中,易文君好奇打量伊安的表情,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发怒之类的表情,或者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暗中愤懑等情绪也好。 但没有。 全都没有。 哪怕自己处于这样的尴尬境地下,哪怕被一群人围着推搡、指指点点,伊安身上竟还是半点怒气都没有。 “……真厉害。”易文君小声嘀咕,甚至忍不住都要生出敬佩了,“怎么做到的?” 换做是她,早就跳起来给这群煞笔开瓢了。 哪怕身上半点力量都没有又怎么样?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只要敢豁出命给这群家伙一个痛彻心扉的教训,那么保管日后这些人八百里外见到自己就夹着尾巴绕路。 ——以一时的不便和伤痛换一生的清净,这难道还不划算吗? 但伊安这家伙就是不吭气。 为什么? 易文君换了两个坐姿都没想明白。 一旁,莉莉注意到了易文君的目光,看向了伊安,嗤笑一声:“软蛋。” 易文君摇头:“不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68节 “你又知道了?”莉莉显然很是不屑。 易文君淡然点头,“是的,”她继续沉思,“他好像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件事无所谓……” ——不是因为惧怕,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难以反抗,而是单纯觉得这种是小事,没必要生气,也没必要对此做出反应。 “我说……这家伙的脾气也真的好过头了吧……” “但脾气好过头的话……有时候反而会被认为是傲慢吧?” 在易文君的暗暗思考中,果然,那一边的嘲笑因伊安的迟迟不回应而开始升级。 “喂!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是觉得我们很可笑吗?” “就是!别用那种恶心的目光看着我们!怎么,瞧不起我们吗?!” “恶心,恶心死了!” “哦哦哦!快来看!这小子的眼睛是金色的!” “金色?哈,竟然是金色?太俗气了吧?!” “对啊对啊,大家都是灰色和蓝色的眼睛,如果是像宝石一样的绿色就更好看了——你这算什么啊?跟黄金一样庸俗,果然是个恶心的家伙!” 易文君:“……” 易文君拍案而起,大喝一声:“你们谁说黄金是庸俗的?!” “给我出来!” 说别的也就算了,伊安这烂好人自己都不生气,易文君当然也是听听就过去了,但黄金?庸俗?! 黄金庸俗?!! 说到这那易文君可就不能忍了。 “刚刚是谁说的?!给我出来!!” 旅店的大堂内一片死寂。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易文君身上,或惊愕或恐惧或惊疑,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但最后,在易文君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哈曼这位老炮灰哭丧着脸,两股战战的站了起来。 “什什什什什什么事?”他战战兢兢。 易文君严肃看他:“就是你说黄金是‘庸俗’的?” 哈曼两眼含泪,看起来很像要把自己刚刚的话吞下去:“我我我只是——” 不等哈曼说完,易文君正色道:“你知道黄金是怎么形成的吗?!” 哈曼:“……啊?” “不知道?那我问你,你知道宝石是怎么成型的吗?” “……”这,这他也不知道啊! 见一群人茫然而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如同一群二傻子,易文君冷哼一声,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们也敢大放厥词?我告诉你们,宝石的原型是火成岩、变质岩与沉积岩,在经过几百万年的演变后在地底生成,说句容易理解的话,宝石在最开始的时候,统统只是石头! “但你们知道黄金是怎么来的吗?黄金的形成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超大恒星的死亡,也就是那些高悬在星空上、比太阳还要巨大上二三十倍的庞然巨物,在它们生命的最后一刻,通过人类难以想象的剧烈爆炸结束它们一生时所形成的东西;而第二种则是中子星合并时产生的爆炸! “它们在遥远到你无法想象的星空外,发生了一场你终其一生都无法幻想的壮丽的爆炸,这才诞生了见证这场辉煌的黄金。之后,这些黄金在无穷无尽的宇宙与星空之中,经过了一场比你脚下的大地历史还要漫长的漂泊后,终于落在这颗星球,被你发现。 “你现在看到的每一克黄金,它们都曾见证过亘古恒星的末日;你在黄金身上看到的每一抹辉光,都是来自那场壮丽爆炸的余晖……所以不要说什么黄金是庸俗的之类的话,因为世上再没有比黄金更珍贵的金属、再没有比黄金更灿烂的辉光、再没有比黄金更烂漫的誓言!”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下,易文君的话语一气呵成。 “从今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你们诋毁黄金,否则我绝对会让你们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明白了吗?!” 易文君冷笑一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目光扫视众人时如同准备抢劫的土匪山大王。 众人在易文君的可怕逼视下,吓得连连点头,指天画地地表示自己绝对会将这件事铭记于心,绝对不会再对黄金评头论足。 而在这些人中,伊安怔怔看她,恍然出神,但当易文君的目光远远扫过时,他却又立即清醒,慌张低头。 这一刻,在沸沸扬扬的声音中,伊安停留在独属于他的安静角落,清晰听到了自己慌乱的心跳。 他用力闭了闭眼,虽然竭力克制,但一层滚烫的热度依然不自觉爬上面颊。 第163章 主教的邀请 在这一场短暂的闹剧后, 贝利亚主教很快回来了,而易文君也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贝利亚主教。 结合前两周目的信息,易文君得知这位贝利亚主教是一位女性, 年龄未知, 但非常热衷从乡村小镇之类的地方发掘有志青年。 而鉴于贝利亚主教似乎跟训练营中的女教官交情也非常不错, 所以易文君认为, 这位贝利亚主教要么就是一个真正善良热忱、想要帮助王国底层真正有天赋的年轻人,同时壮大教会的力量;要么,这位贝利亚主教其实跟那位女教官一样, 都是战争教会的卧底! 因此,在贝利亚主教回来后,易文君不露声色地打量了对方一眼,在不动用能力惊扰对方的灵感的前提下,迅速得出了以下讯息: 贝利亚主教, 女,真实年龄未知, 外貌在20-25区间, 有一副非常美丽的骨相,但却看起来十分平庸, 应该做过伪装,可能是因为不愿引人注目, 也可能是因为想要掩饰什么;身高1.7m以下, 但穿着5cm左右的鞋子;走路的姿态笼罩在宽大的主教袍下, 移动意外缓慢,像是在遮掩什么。 再结合从贝利亚主教身上浓郁的肥皂香气和细不可察的血腥味, 易文君若有所思:贝利亚主教受伤了? 可是, 她不是说自己是去“拜访老友”的吗? 您就是这么拜访的? 易文君心中好奇, 但到底没有打探消息的立场,于是她干脆无视了这条支线,只冥思苦想着攻略伊安的办法。 不过,随着启程后,她不去找支线,支线反而找上了她。 当一众预备使徒上了马车,车队也开始行动后,没一会儿,铁蹄声响起,从车队的前方小跑过来,紧接着,马车停下,车厢门被人打开。 “请问你们谁是杰西卡?” 门外,穿着白色钢甲的骑士发问。 预备使徒们认出,他就是负责护卫贝利亚主教安全的骑士之一。 ——发生什么了? 在大家茫然惊疑之间,易文君心下好奇,没有多想,直接开口,“是我。”她说,“我就是杰西卡,请问有什么事吗?” 钢甲后的骑士将目光转向易文君,在瞬间的打量后,他沉声说道:“贝利亚主教找你,跟我来一趟吧。” 说完,也不等易文君的回复,他便一夹马肚,转身离开了。 这一刻,车厢内预备使徒们的目光纷纷投来,或艳羡或惊讶或嫉妒。 就连莉莉都忍不住羡慕道:“贝利亚主教竟然单独找你吗?真是好运呢,杰西卡,如果能得到贝利亚主教的赏识,那你就不用再担心是否能成功觉醒的事了。” “对对!”哈曼也是开口捧场,向往说道,“听说教会里有一种特别珍贵的东西,叫圣血,就算是一点使徒天赋的人都没有,喝下圣血都能觉醒成为伟大的使徒!太厉害了!杰西卡,你说贝利亚主教会不会将那种圣血赐给你?” “啊?圣血是这样的吗?”小弟甲困惑道,“但是我听说圣血只能给使徒用,如果是还没觉醒天赋的人喝了圣血,反而会死!而且死得特别惨!”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这个!”小弟乙说,“我还听说,圣血在教会里也是非常珍贵的,好像很多年都没见过了,所以贝利亚主教应该不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杰西卡用吧……呜啊!不,不,杰西卡,我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绝对不是!!” 易文君瞥了这群人一眼,倒是没有跟他们计较的意思,毕竟对于圣血这种东西,易文君知道的可比他们多多了! 就连圣血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珍贵的理由她都知道。 “好了。”易文君打断这些人的叽叽喳喳,“都让一让,我要下车去见贝利亚主教了。” 众人依言闪开,让出道路,易文君径直下车。 但出乎意料的是,伊安竟然也随着易文君下了车。 “怎么了?”易文君奇怪看他,“你难道是有话要说?车上不能说吗?” 伊安面露难色,看着易文君的表情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告诉她什么,但又碍于某些因素不能开口。 “那个……”最后,他抿了抿唇,轻声说,“这样说可能会很冒昧,但是——”顿了顿,他苦笑道,“但是,如果贝利亚主教真的送给你一瓶圣血的话……我想请求你不要喝……至少不要在成为使徒前喝,可以吗?” 伊安硬着头皮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番话听起来多么像是嫉妒、多么像是见不得别人得到珍贵之物的无耻小人,但出于某种理由,他还是这样说了。 他垂下头,等待着易文君的责问,甚至是怒火,并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劝下这件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易文君的每一个反应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圣血怎么了?” 伊安吓了一跳,没想到易文君这样敏锐。 他有些结巴:“对不起……我,那个,我不能,不能告诉你……” 他脸上神色十分羞惭,显然非常清楚自己在说着什么无理取闹和强人所难的话。 可易文君却轻快回答:“是吗?那好吧。其实我本来还挺好奇的,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什么?”伊安近乎茫然地抬头看她。 易文君无所谓地摆摆手:“什么‘什么’啊,你不是个好人吗?比起贝利亚主教我肯定更相信你啊!既然你说不能喝,那就不能喝好了。” 伊安表情骤然空白。 但此刻,易文君已经转身离开:“好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要去见贝利亚主教了。” 易文君头也不回地向着车队的前方走去,风风火火,坦然无畏。 而在易文君离开好一会儿后,伊安才像游魂一样,恍恍惚惚地飘进了马车车厢内。 这时,车内的几位预备使徒依然在热烈讨论着贝利亚主教把易文君叫去的理由,幻想着那个去见贝利亚主教的人是自己,幻想着自己欣喜若狂地从主教手里接过圣血,一步登天,成为使徒,通过试炼,加入教会,晋升高层,最后身披金袍,摇身一变成为教皇的未来——虽然这样的幻想被人屡屡纠正,但幻想嘛!在幻想里怎么样,还不是自己动动念头的事? 哈曼呵呵笑着,表情荡漾,一脸的心潮澎湃。 一旁,莉莉倒是很快冷静下来,注意到了伊安这个偷溜的小子。 “你刚刚去哪儿了?” “……就在车下。”伊安小小声回答。 莉莉皱眉,狐疑道:“那你脸色怎么这么红?” 伊安:“……” 伊安无言以对。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69节 第164章 新的岔道 来到贝利亚主教的马车前, 易文君并没有等待多久就听到了内里传来了对方的邀请声。 “是杰西卡来了吗?请进。” 贝利亚主教的声音柔和,哪怕是面对正受到自己提携的后辈,也没有摆出半点架子, 反而非常亲切, 让易文君心里不禁感慨不愧是做神棍的, 表面功夫就是非常有一套。 “是, 那我进来了。” 心里嘀咕着,易文君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慢,将马车车门轻轻推开, 登上了一个像是移动的小型书房一样的房间。 易文君目光迅速扫过,发现这里的布置简朴,看似来似乎除了车内的空间稍稍大一点之外,跟预备使徒们待的那架马车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当易文君凝神时, 她却能嗅到一缕极淡的、不久前还在宫廷晚宴上品尝过的红酒香气。 易文君微微一怔,顿时对这位贝利亚主教更感兴趣了。 她长驱直入, 登上这个在陆地上移动的小小书房, 顺着贝利亚主教的意思在她的书桌对面坐下,之后, 易文君没有丝毫含糊,开门见山地问道:“贝利亚主教,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贝利亚主教果然没有因为易文君的莽撞直言生气——至少她一直以来的外在形象不允许她为此生气。 于是贝利亚主教和蔼地笑了起来, 温声说道:“没错, 杰西卡,你真是一个敏锐的孩子, 我的确找你有事……听说今天早晨出发前, 红树林旅店里爆发了一场小小的冲突, 是吗?” “是的。” 易文君瞬间就明白,贝利亚主教应该是吃惊于她的武力和震慑众人的能力。 毕竟当时在场众人要么是五大三粗的重劳力者,要么是同为预备使徒的人,比起他们来说,身材纤弱、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少女的杰西卡,怎么都不该有震慑众人的能力和武力。 但偏偏她就是做到了。 由此可见,她的确是有某种天赋的,所以“一心挖掘王国底层有才能的年轻人”的贝利亚主教当然会想要见见她。 易文君心念电转,面上只做耿直,道:“因为那些混蛋欺负弱小,所以我实在看不过去,就把他们骂了一顿。” 易文君狡猾地将其中的概念稍稍偷换了一下,刻意将自己往“性格正直、武力较高、喜好打抱不平的同时也过于耿直没眼色的傻大姐”的方向塑造。 因为她知道,自己塑造的这种“傻大姐”人设,对某些心眼比筛子还多的人来说是非常烦的,但同时也是他们手里非常好用的刀。所以易文君就想看看,这位身份成谜目的也成谜的贝利亚主教,在得知她的“好控制”和“好利用”后,到底准备怎么“用”她这把刀。 一想到这件事,易文君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起来。 她专注看着贝利亚主教,耐心等待对方的下文。 但出乎意料的是,贝利亚主教并没有详细询问关于不久前的那场冲突,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听说在那场冲突里,杰西卡你发表了一番关于黄金由来的言论,对吗?” 易文君蓦地一怔,若有所思,面上则只露出困惑表情:“是的贝利亚主教,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贝利亚主教笑着摇了摇头,温柔道:“问题自然是没有,或者说我非常吃惊于杰西卡你知识的广博。要知道,如今的王国里知道黄金或宝石的来历的人并不多——对于矿工们来说,黄金和宝石应该就是地里长出来的,就像是麦子一样;而对于一些贵族来说,这些贵重金属和宝石更是能够直接从商铺里购买,所以它们也一定是像衣服一样被工厂‘制’出来的吧。” 贝利亚风趣地说了一个异界版五谷不分的笑话。 但很快的,她就转入正题。 “我其实能够理解这些言论,虽然它们非常可笑,但我知道,知识是有门槛的。对于门槛外的人来说,门内那么与他们生活无关的知识和消息,他们一辈子都接触不到、更没有途径去获取,所以我也就更好奇了——”贝利亚主教的笑容一顿,身形微微前倾,“杰西卡,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些事?” 易文君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贝利亚主教找自己的理由。 她承认,这次的确是她失言了,忘记了以目前的生产水平和条件来说,关于黄金和宝石的理论知识远没到普及的地步,更不该从一个被教会收养的孤女口中说出。 因为这不是一个孤女有途径了解到的东西。 不过易文君也并不慌张,反而放松地向后靠了靠,说起了另一件事:“这的确是个问题,作为被主教您‘发掘’的预备使徒,我当然有义务回答你的这个疑问……不过我其实也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够为我解答。” 贝利亚主教的目光冷了冷,声音依然温柔:“杰西卡,我并不觉得现在是你向我提问的时机。” 易文君没有理会,自顾自说了下去:“贝利亚主教你知道吗,就在上车的时候,我闻到了‘海啸’的味道。” 贝利亚主教眉头一皱,像是在说“这里分明是内陆,哪来的什么海啸”,但下一秒,她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骤变。 易文君笑着点了点头:“看来贝利亚主教你想起来了?对,我说的‘海啸’,指的正是来自西奥雷王国最高酒庄——金风酒庄的最出色作品,海啸葡萄酒。 “听说,它因酒液纯净、酒体饱满、余味浓郁、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备受追捧,不过又因为它需要陈放20年左右才能达到最佳适饮期,所以现在东奥雷王国境内,除了国王陛下能得到金风酒庄的稳定供应外,这样的一瓶‘海啸’在外界可谓万金难求……所以贝利亚主教,你能为我回答这个问题吗?为什么我在你的马车里竟然闻到了海啸的味道?” 这一刻,贝利亚主教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易文君微笑看着对方,脑中回忆起了上周目自己跟德克斯特去参加宫廷晚宴时,德克斯特向她说的关于“海啸”的推荐语,并且还将它“万金难求”的事当做趣闻跟她着重提了提。 “万金难求?怎么个万金难求?”那时的易文君好奇问。 德克斯特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有一位侯爵曾表示,希望将自己领地某处重要城市的管理权和收益让出五年,以此来交换一瓶‘海啸’,但依然无人愿意割爱。事后有人预估过,那座城市五年的管理权和收益大约价值10w王国金币……” 所以,至此,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对于王室直系以外的人,海啸这瓶酒价值10w金币,并且还有价无市,就连某些有领地、有实权的侯爵都得不到。 但易文君却在一个小小主教的小小马车里嗅到了“海啸”的气味。 这合理吗? 显然不。 而如果贝利亚主教推说这是某位王室直系赠给自己的,就更是胡扯了,因为这里头还有一个更有意思的点是,生命教会的神职人员严令禁酒! 怎么会有人向禁酒的神职人员赠酒? 而一位一直以“朴素”、“亲切”形象示人,为了王国底层年轻人而奔走甚至不惜辞去教区主教一职的贝利亚主教,又是怎么得到这瓶万金难求的“海啸”的? “其实对于这件事,我有好几个猜测。有些猜测非常平凡,有些猜测则非常有趣……就像贝利亚主教你对我的猜测一样。” 易文君对贝利亚主教冰冷带着杀意的目光视若无睹,声调稍稍提高,身体微微前倾。 “但是,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有关你的这些猜测,所以我想贝利亚主教你应该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有关我的那些猜测,对吗?” 易文君面容含笑,话语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我不跟别人说起关于你的事,你也别向别人说起关于我的事。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照不宣就行,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贝利亚主教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高估你了,杰西卡。但我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你……不过你说的对,有些猜测不必说出来,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但问题是我要怎么相信你?杰西卡,你应该知道,我们两人的身份轻重并不一般,你能随时丢下‘杰西卡’的身份离开,但我却不能轻易我作为‘贝利亚’的身份……”她声音冷淡克制,有着隐藏极深的试探和杀意。 但易文君并没有把她的刻意示弱放在心上,而是轻笑说道:“都说了,这种话没意思,我们何必再兜这个圈子?主教大人,我不是杰西卡,难道你就是贝利亚吗?” 说完,不等贝利亚回答,易文君就笑着站起身,轻快道:“好了,贝利亚主教,接下来我就要回去了。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所以你最好也别管我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总之,这次王都之旅,我势在必行!” 将面色阴晴不定的贝利亚主教抛在身后,易文君含笑离开。 她知道,这件事远没有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因为贝利亚主教这样的人绝不会把她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放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外。 而只要贝利亚主教有所动作,她就必然会露出破绽,而只要贝利亚露出破绽——那不就到了自己探明真相的时刻了吗?! 对于这位前三周目里一直若隐若现的“隐形人”,易文君可是好奇极了呢! 果然,就如同易文君想的那样。 数天后,他们一行六人预备使徒终于来到教会的训练营前。 而就在办事员安排入营、分发各学员绶带等级的时候,哈曼看着自己领到的绶带,大惊小怪了起来:“绿色的绶带?等等?这是最低等级的绶带吧?我们可是由贝利亚主教特意选出来带到王城的人!我们难道就只值得一条绿绶带吗?!” 办事员一板一眼,声音冷淡,照本宣科:“当然,贝利亚主教大人带你们来到王城,只是她心底善良宽容、不愿意看到你们在小镇里埋没天赋,但这可不代表你们的天赋真的有多高,一条绿绶带已经足够你们用了…… “行了,就这样,赶紧走吧,别挡着后头学员们的路。吉姆?吉姆你在哪儿?过来,带这群新学员去他们的宿舍,介绍他们接下来的工作。现在是中午,离饭点还有六个小时。六小时已经很足够了,晚上我要看到他们在食堂工作,明白了吗?!” 吉姆——这位易文君的老熟人,在二周目时曾负责带领她打扫地下会堂的学长,听了办事员的吩咐,慢吞吞走来,扫了六人一眼,漫不经心道:“就是你们六个了?好吧,都跟我来吧。像我们这种等级的学员住宿的地方都比较偏僻,如果你们动作慢吞吞、赶不上今晚食堂的工作的话,可是会被直接赶走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丢下这段话后,吉姆转身就走,没给易文君等人什么好脸色,一副你们爱听不听的模样,十分冷漠,丝毫不怕得罪他们。 也对,对于他们这些天赋最低的绿绶带的成员们来说,能够进入教会的训练营就几乎是他们这辈子最荣耀的时刻了,别说日后他们这群人会不会在教会里有什么建树、成为吉姆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光是他们能否成功成为正式使徒、从训练营里毕业,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几人面面相觑,看了看身后学员们的欢声笑语,看着那些从豪华马车或轿车上下来、向父母肆意撒娇,又或者是挥洒青春与欢笑的同龄人,一种隐约的不甘、愤懑和难堪,顿时从心底慢慢滋生。 分明他们早已经体会过人情冷暖、阶级森严,但他们也曾以为在这个宣称“神爱世人、众生平等”的圣灵目光垂落之地里,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但事实证明,一切没什么不同。 大家所以为的“圣地”,其实只是信徒的一厢情愿。 “好了,我们快点跟上吧。” 最后,还是易文君率先开口,唤回了大家的神智。 易文君一马当先,提着行李向前方的吉姆走去,心中思考着这场变故,对这一次开局的变故不怒反喜,觉得越发有意思了起来,也对接下来的变化越发期待。 但其他的几位同伴显然不这样想。 一旁,莉莉快走两步,跟上了她,面色看似平静,声音却难掩忧虑。 “杰西卡……你想过以后我们要怎么办吗?” 不同于易文君这位外挂玩家,对于一无所有的五人来说,这次拿到的绿绶带,可谓是地狱开局。 哈曼连忙跟上,苦着脸道:“对啊!我本来还以为我是有点天赋的,这才跟贝利亚主教来了训练营。离家前,我还跟我家老头子夸口说我跟他下一次见面时,我肯定就是使徒了,可谁知道……绿绶带,我们竟然只拿到了公认天赋最低最没希望成为使徒的绿绶带……这可怎么办啊!” 话语间,其他几人也跟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向易文君倒起了苦水。 毕竟早在路上的时候,这几人就已经隐隐以易文君为首了,而这会儿的他们正值六神无主之际,见易文君依然一副目标坚定毫不动摇的模样,便顺理成章地向易文君征求起了意见。 易文君瞥了眼依然闷头走路的伊安,笑道:“怕什么,你们觉得自己的天赋低吗?” “当然不!”哈曼直接开口,信心满满,可下一秒他又苦着脸,“但我拿到的可是绿绶带啊……” 易文君轻嗤一声:“这就怕了?那你干脆退出呗。现在贝利亚主教应该还在训练营外,只要你现在回头,去跟她说‘对不起主教,我真的没有天赋,我比不过训练营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希望成为使徒’,那么主教肯定会可怜你,派人把你原路送回家,而至于你——你就当自己是来王都免费旅游的呗,多好,一分钱都没花。” 易文君的嘲讽不能说辛辣,只能说刻薄。 哈曼瞬间涨红了脸,脱口而出:“那怎么行?!”他顿了顿,下意识想要发怒,但一看易文君的冷脸,又下意识把怒气憋回了肚子,“我……我是想要成为使徒的……” “那就闭嘴别抱怨。”易文君冷冷道,“记住,这是你自己选的路,那么你跪着也要走下去!做好最坏的打算,向最好的结果努力,这才是你该做的,而除此以外,抱怨与软弱毫无用处!别人如何定义你,与你的想法和决定有什么关系?谁说绿绶带就成不了使徒的?如果只是因为拿到一条绿绶带就将你打败了、开始变得患得患失,那你干脆现在就滚,还能省下一笔路费!” 在易文君的呵斥下,哈曼脸色青青白白,红红紫紫,煞是好看。 伊安于心不忍,偷偷伸手扯了扯易文君的袖子,让她口下留情。 易文君瞥了一眼,暗暗啧了一声,话语缓和了两分:“所以哈曼,现在再告诉我,你依然还想要成为使徒吗?” “……”哈曼咬牙,“我想!” “那就去努力吧!”易文君灌得了毒鸡汤,自然也灌得了鸡汤,道,“你要记住,哈曼,我们不同于训练营的其他人,我们是等级最低的绿绶带的学员。但是,正因为我们不像他们一样、正因为我们无路可退,所以我们才更有不能后退的理由!我一定会成为使徒,并且我相信莉莉和伊安也会成为使徒,所以哈曼——别让我看不起你们!” 说完,易文君快步跟上吉姆。 莉莉看了哈曼一眼,微微笑着:“杰西卡说得对,我觉得我一定会成为使徒。” 说完,莉莉掉头,不在看这些男人,跟上了易文君。 伊安:“……” 伊安完全不明白这件事怎么还搭上了自己,但见哈曼几人都瞪着他等他表态,他也不忍扫兴,干笑道:“我……可能……应该也可以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70节 “所以大家努力吧,不要气馁,总会有办法的……我觉得应该不会很难……” 说着说着,伊安蓦然觉得自己这段话好像有点欠打,甚至都像是显摆了,于是他连忙闭嘴,跟上易文君,从这些家伙们愤怒的瞪视下溜掉了。 之后,大家在吉姆学长的带领下闷头走过长长一段路程,从西边的训练营大门一直走到北边的某栋不起眼的小楼前。 易文君抬眼看去,发现自己玩了三周目的游戏,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小楼。 不算破旧,甚至比黄绶带学员们住的小盒子还要好,但关键在于这里的地点非常偏僻,与平时的主训练场地、食堂、教室等地方相距甚远,脚程慢的甚至可能跑上大半小时才能到训练场。 吉姆带着六人进了小楼,向门口的玄关柜随手指了指。 “这就是这栋楼的钥匙,因为这里只有你们六个人,所以怎么使用这把钥匙和怎么分配房间,都由你们自己决定。实话说,我认为这栋楼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听说这里以前曾经是修道院的前辈住的地方,不过因为后来这里该做训练营,并且整个主体向东海岸迁移,所以这栋楼慢慢荒废下来……最近几年这里重新启用,给我们这些人使用居住,也算是一种废物利用吧。” 吉姆面无表情地说着相当不中听的话。 哈曼脸上肌肉直跳,强忍着才没有发怒。 倒是莉莉敏锐察觉:“为什么整体向东搬迁?一般来说不都只是扩大地盘吗?” 如今大家身处的这一座教会训练营,以前曾经是教会圣地,但后来,因教会在王都西南山区建起了以“神圣生命大教堂”为核心的圣山和圣殿,于是这里才被废弃,后来又改做了使徒训练营——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可是,东迁? 这里曾经发生过东迁? 为什么?从没听说过啊! “对,这也是我要告诉你们的事。”吉姆点头,平淡说,“在这栋楼的西边不远的地方,有一片会带来厄运的不详湖泊,它是黑色的,非常醒目,也非常深,虽然平时可能有些人进出,但如果是你们跌落的话,大概率是没救的,所以你们平时最好不要靠近,死了也不要怪我。” 众人倒吸一口气,瞬间明白了什么。 而哈曼更是震惊出声:“等等?!会带来厄运的湖泊?等一下等一下——难道那个厄运的黑湖就是训练营东迁的理由和这栋楼废弃的理由吗?难道这就是这栋楼里只有我们六个人的原因吗?!!” 吉姆干脆点头:“对,你们明白就好。” 竟然就这样承认了?!! 你不是吧?!! 不给几人震惊和抓狂的时间,吉姆冷淡道:“现在你们可以进去安置你们的行李了,不过要注意,你们只有三个小时。三小时后,我会开着运输车来这里带你们去食堂打杂帮忙,而这也是我们这些不知所谓地来到训练营凑热闹的家伙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到时候,我希望你们都已经把自己收拾好了,因为我不会等任何人。” 说完,吉姆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易文君反应最快。 几乎第一时间就拿起钥匙,冲上最高的三楼,打开最西边的房间的窗户,放眼望去。 而在她的视线尽头,树林的深处,一座黑湖如同一颗黑宝石,镶嵌在地面,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出一阵阵幽冷的光。 易文君看着这座湖,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 “有意思,竟然又是新的开始?” 她近乎兴奋地想。 “贝利亚主教,你到底想要我在这里遇见什么呢?” 第165章 鸡同鸭讲 面对每周目都截然不同的新线索、新剧情, 易文君几乎想要立即上前一探究竟,看看这座黑宝石一样的湖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动,易文君便飞快按捺下去。 因为当下时机显然不对, 想要探究这样的东西, 起码也得找个四下无人静悄悄的时间, 但现在却正是人多眼杂的时候, 于是易文君冷静下来,找了个最能直观地看到湖泊的房间住下,飞快收拾好东西, 趁吉姆学长没来之前四下转了转,算是熟悉了一下地形。 就如同吉姆学长说的那样,如今易文君六人所住的地方是曾经的修道院,简单理解一下就是神职人员培训机构,跟不远处曾经的教会圣地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存在。 但因为西面的黑宝石一样的厄运湖泊, 整个修道院都进行了一次东迁,成为了现在易文君所看到的训练营, 而这座离厄运湖泊过近的小小修道院, 自然也就被弃用了——不过不得不说,这里该有的全都有, 哪怕有些已经不能使用了,但却也比前几周目居住的小盒子一样的集体宿舍要好得多。 比如说大小合适的单人宿舍、集体进修的教室、大食堂、独立的近代厨房、虽然被搬空书籍但至少看起来挺不错的图书室、甚至还有一些兴趣室比如说画室和钢琴室等, 让易文君简直怀疑这个建筑的前身压根不是什么修道院而是贵族学园。 不过, 最后, 当易文君走过这座呈八芒星状的修道院周边建筑,步入中心位置的教堂、抬头仰望底座上近五米高的威严圣象时, 她终于清晰意识到这里的确是一座修道院。 因为修道院的存在, 就是为了培养有资格侍奉神灵的仆人。 而神—— 神是至高无上的。 哪怕它只是一座雕像, 也一定得占据最大的那栋建筑。 “……随便吧,爱多大多大,只要别让我来打扫就行。” 对神灵毫无敬畏之心的易文君漫不经心地想着,最后看了圣象一眼,转身离开。 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就在易文君踏出教堂的那一瞬间,她蓦然一怔,感到一道视线如芒在背。 “谁——?!” 易文君一惊,迅速回头。 但在她身后,一片空空荡荡,她的视线没有抓到任何东西。 易文君心念电闪,眉头紧皱,当机立断,开启[完美世界],甚至放出了朔月标志性的隐匿的迷雾,将这一座教堂都笼罩在内。 对于朔月女士来说,玩弄虚实实在是她的拿手好戏,就连未来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只要那个未来与神灵无关。 因此,当易文君登了朔月的小号后,哪怕她对朔月的技能十分手生,但她相信自己只用迷雾探知一下藏头露尾的宵小的话是没有问题的。 可意外的事发生了—— 这座废弃的教堂内,除了易文君之外竟然什么都没有。 别说易文君感到的那道视线的主人了,就连一只老鼠都不存在! 最近的一周内,这座教堂唯一的拜访者,正是如今站在神像面前的易文君! “奇怪……” 奇怪。 难道刚刚的视线真的是错觉? 易文君不但没有放下这件事,反而心下越发狐疑。 她绕着教堂走了两圈,目光在威严无情的生命圣主圣象上逐渐定格。 ——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的存在……那么那道视线会是来自祂吗? 会是生命圣主在看着她吗? 易文君不确定。 她清楚记得,自己如今身处的世界,是朔月女士在危机关头用她隐匿的力量封进黄金之书的一个介于虚实之间的存在,在这里,朔月女士就是老大。 而当易文君盗了朔月女士的号后,易文君就是老大。 那么按照这个道理,这里虽然有生命圣主的圣象,但却是朔月女士和战争之主的共同领域,所以这里绝不该有生命圣主的视线。 更何况现实的生命圣主早已经被污染,这会儿正自顾不暇,祂哪里还能抽空偷溜进另一位伪神的领域偷看别人? 而如果不是生命圣主的话,莫非视线是来自全知主宰? 在二周目时易文君就已经确定,全知主宰和朔月女士有一场合作,并且这会儿的全知主宰的确借合作之名在偷偷撬朔月女士的墙角。 但这位旧神就这么心大,竟然躲在生命之主的圣象内偷窥朔月女士的小号? 易文君左思右想,但怎么想怎么觉得哪一个猜测都很不合理,于是她干脆直接上前,用手触摸圣象,将自己[完美世界]的能力放至最大,去探取这座圣象有关的一切讯息,直面真相! 但是—— 一切依然没有异常。 这座神像,既没有圣灵的附身,也没有旧神的残念。 当剥去了人为赋予的神圣意味后,它除了是堆石头外,其他什么都不是。 易文君怔立片刻,缓缓挑眉。 “……哦?有意思。”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易文君最后再深深看了眼这座巨大的圣象,转身离开。 三小时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吉姆学长就开着食堂的运输车来到修道院前,用喇叭把六人从楼上叫下,在给食堂运送食材的路上顺便捎带了六人一趟。 不过在登车时,哈曼茫然看着只有一个副驾座的货车,又回头看了看自己一行六人,对吉姆学长发出了灵魂疑问:“我们坐哪儿?” 吉姆学长向着货车里一袋袋堆集的鱼冷淡一指。 众人:“……” 十多分钟后,和鱼一个待遇的六人终于下了车,进入食堂,开始了忙碌的帮工时间——处理那一货车的鱼。 而在忙到脚打后脑勺的工作时间里,易文君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当年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的时候。 不能说怀念,只能说头疼。 一旁,伊安看到易文君在处理鱼时频频出神,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不过,当易文君又一次因不熟悉海鱼的构造而被鱼刺扎伤后,他到底还是开口,关切问道:“杰西卡,你没事吧?”他试探说着,“是觉得忙不过来吗?需要我帮忙吗?” 易文君一个激灵,骤然回神,严词拒绝:“不!不需要!伊安,你这是小看我吗?你是觉得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吗?” 伊安瞠目结舌,回神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看你处理这些鱼很不习惯的样子,所以——” “既然没有小看我,那就不要说这种话!”易文君义正辞严,“你想一想,如果我认为你不能胜任你手上的工作、想要将你的工作接过来替你做,你又会怎么想?!” 伊安呆了呆,弱弱道:“我……我没什么想法啊……” 易文君一噎,心中暗道失算,忘了这小子就是个性格软绵绵的家伙,人生格言大概就是“可以,好的,没关系”。 满腔严肃打了个空,在单纯的性格差异面前,易文君也没有最开始表现的那样不满了。 但她还是认真告诫伊安,道:“伊安,我不管你是什么性格、什么想法,但当我在进行我的事和我的工作的时候,我不希望你认为我‘做不到’,更不希望你因为‘好心’而想要来‘为我分担’什么——这不是好心,而是对我的能力的侮辱,你明白吗?” 伊安肉眼可见地呆了呆,脸上满是茫然与惊愕:“是、是这样吗?你是这样想的吗?”说着,他的脸色转为歉疚不安,“抱歉杰西卡,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我只是注意到你手上的伤口,草率地判断你可能没有处理鱼的经验,这才说出刚才那番帮忙的话,结果却让你误会了、反而让你感到了不愉快……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让你不高兴的,更没有侮辱你的能力的意思。” 易文君一怔,顺着伊安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发现自己指尖果然有些被鱼刺刺伤的细微血痕。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71节 她眉头一皱,立即将手上的血痕洗净,向伊安认真道:“我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能找到最适合我的处理鱼类的办法,而且我也绝对不会让血污染了海鱼的口感,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能否胜任这份工作,因为我绝对能够胜任!” “这……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既然不担心,那我们就达成一致了,对吗?” “……对?” “很好。” 说完,易文君收回目光,凝神处理起了手上的鱼,把一脸苦笑的伊安丢在身旁。 不远处,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的另外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哈曼用手肘捅了捅一边的基恩,困惑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人的话有点奇怪?” 基恩一脸憨厚:“有吗?没有吧?我觉得没有。” 康纳哼了一声:“没脑子的家伙,这都看不出来吗?刚刚伊安可是差点就得罪杰西卡了!这小子,竟然敢在杰西卡面前抢着表现自己,一看就是想要抢功!如果不是杰西卡心情好,刚刚她肯定就打他了!” 说着,康纳脸上的冷笑转为得意:“我就知道伊安是个讨厌鬼,老是喜欢用多管闲事来表现自己,是个烦人家伙。刚刚杰西卡肯定也很烦他,所以迟早有一天杰西卡肯定会揍他一顿、好好给他一个教训的,一定是这样的,我发誓!” 基恩恍然且震惊:“是这样吗?原来刚刚竟然差点就打起来吗?!” “当然!”康纳信誓旦旦。 哈曼欲言又止:“……我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其实我也没太明白。” 三个青少年嘀咕了一阵,很快将这件事稀里糊涂地抛在脑后。 唯有目睹了这一系列事件的莉莉,在处理台前安静且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对这一切做下了一个精准的结论: “一群傻子。” 第166章 小心月亮 忙碌的一个下午很快过去, 当一众人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剖鱼、洗刷、腌制、炸制、送饭、跑腿、收盘、洗刷等工作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八点。 而这时,把他们一行六人送到食堂后就消失的吉姆学长也再次出现了。 “听说你们今天干的还不错, 很好, 看来你们已经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 而不像其他那些家伙们那样愚蠢、难以接受现实。你们做下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而这会给我给你们都节省下重要的时间。” 吉姆学长的话一如既往地不中听。 但大家已经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了。 “以后我们这是这样吗?”莉莉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正式接受训练了,如果到了那时我们每天的工作都像今天这样繁重, 那我们怎么还有时间能用来学习?” 如果帮工和学习之间本末倒置,那他们在训练营里岂不是在倒贴钱给教会打工? 但还好,吉姆学长的回答给了大家一个定心丸。 “不,只是第一天这样忙碌,而且你们以后的帮工地点也不在食堂。” 不等大家松口气, 吉姆学长冷淡的声音又继续响起。 “不过你们也不要高兴太早,因为接下来正式分给你们的工作不一定比食堂的工作更轻松。” “什么意思?”大家心中一个咯噔, 感到了些许不妙。 只见众人面前, 吉姆学长拿出了三张名单,其中两张上写满名字, 一张上一片空白。 他说道:“鉴于你们今天的良好表现,现在你们有三个工作地点可以选择。第一个选择, 是继续留在食堂帮忙, 好处是上手快环境熟, 坏处是距离你们住的小楼太远;第二个选择,是去布置十天后的迎新晚会, 地点是在训练营东北角的小树林里, 好处是轻松, 坏处是它比食堂还要远。” 说到这里,吉姆叹了口气:“这样好的工作,按理来说是轮不到你们的,不过负责这份工作的乔斯前辈点名说可以让你们过去帮忙,可能是他今天看你们太辛苦了,好心了想要帮一帮你们吧。不过,当然,这只是一个选择,去不去还是看你们自己。” “乔斯学长?好心帮忙?”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蹦出来的。 毕竟大家刚来训练营,也不认识别的什么人啊,怎么就突然被帮助了? 大家有点感激,又有点狐疑,还有些对“乔斯学长”的好奇。 易文君瞥了大家一眼,心中犯起了嘀咕,觉得乔斯这家伙可真是不得了,下层路线玩得这样溜,也算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拉拢人心和撬王国墙角机会了。 “那第三个选择呢?”易文君见大家都有些意动,赶紧开口问道,“不是还有第三个选择吗?第三个选择是什么?” 在前三周目里,副本该探明的线索易文君基本都已经探明,如今的她除了还不知道怎样挽回这一切、怎样使副本完美通关外,其他该知道的事都已经知道了,于是在这周目,易文君就没打算开其他人的恋爱线,对这些可攻略对象当然也是能绕就绕,只专心攻略伊安一人就行。 虽然对于攻略伊安这件事,易文君目前依然没什么头绪,但她坚信自己绝对没问题的! “第三个选择,是清理厄运湖泊。”吉姆学长声音平静地扔下一个重磅炸弹,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个工作的好处是轻松、离你们的小楼近,坏处是,如果不遵守规则,就会厄运缠身,步入死亡。”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厄运湖泊?!竟然要我们去清理厄运湖泊?!” “遵守规则?具体什么规则?”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众人一顿,又齐齐侧头看向易文君。 易文君故作困惑:“怎么了?看我干什么?” 莉莉凝重道:“杰西卡,别告诉我你想过要去清理那个湖泊?” “那可是厄运湖泊啊!”哈曼激动接上,“杰西卡,你忘了吗?那可是让整个教会的训练营都东迁的厄运湖泊啊!” 连神通广大的教会都被这座湖泊生生逼退了,杰西卡竟然还想要接下这个清理湖泊的工作? 不要命了吗?! 易文君淡定道:“怕什么?既然教会都把这个工作明明白白地摆出来了,那就说明教会对湖泊有了一定克制的办法,至少对湖泊带来的厄运有了一定规避的办法。既然如此,我们了解一下又有什么不好?别忘了,我们现在就住在湖泊边,如果它真的有问题,我们就是第一个遭殃的。” 易文君在话语中狡猾地偷换了概念,将事件直接建立在“教会不会草菅人命”这个大前提上。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的话也的确有一定道理。 对别人而言,厄运湖泊相关的工作不想接就避开好了,但住在修道院的他们却首当其冲,根本避不开。如果哪一天厄运湖泊真的出了问题,住在厄运湖泊一旁的他们也无路可逃。 既然如此,不管用不用得上,多了解“规则”也是好的。 反正她对厄运湖泊感兴趣得很。 吉姆学长点了点头,说:“所以你选择是去清理厄运湖泊吗?” 易文君毫不犹豫点头:“没错。” “你确定?” “我非常确定!既然这座湖泊就在我的眼前,那惧怕就毫无用处,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回避它?我确定——我选择面对!” 吉姆对易文君的慷慨陈词毫无反应,平静在唯一一张空白的名单上写下“杰西卡”后,转头看向其他人:“那你们的选择呢?” 大家为难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一时间没人开口。 吉姆学长有些不耐烦了,冷淡地用笔敲了敲名单:“快点,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希望你们不要做无用的拖延。只是决定你们的工作地点而已,没有人强迫你们什么。” 在吉姆学长的催促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斟酌许久的莉莉到底还是摇头,歉意看了易文君一眼:“抱歉,杰西卡,我还是觉得厄运湖泊这种东西对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太危险了……” 莉莉知道自己没有易文君这样的勇气和底气,去直面那座能将教会都逼退的厄运湖泊。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从一开始就没那么相信教会。对于易文君那番建立在“教会不会轻易拿学员性命开玩笑”的前提下的发言,她是半个字都不敢信的。 莉莉看向吉姆学长:“我选第二份工作。” 吉姆学长飞快在第二张名单上写下莉莉的名字。 而有了莉莉作为开头,接下来的几人也克服了心理障碍,一个个期期艾艾地开口,都表示自己想要去给乔斯学长帮忙。 远不远无所谓,主要是安全、轻松。 于是最后,选择清理厄运湖泊的只有易文君一人……不,还有一人。 吉姆看向最后说话的伊安:“你也选择去清理厄运湖泊?” 伊安腼腆一笑,点了点头:“当然。反正总要有人去清理的……那不如就让我去吧。” 他的声音平静,近乎理所当然,甚至都没有引起一旁热烈讨论明天工作的五人的注意。 但当吉姆学长打量这个年轻人时,他却突然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伊安?是吗?”吉姆学长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名单,“你好像一开始就决定要去清理厄运湖泊?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 伊安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道:“因为……如果杰西卡和我都说要去清理厄运湖泊的话,他们也肯定不好意思说真话了吧……” 当连续两个人都表示自己要去清理厄运湖泊后,即便大家别的什么话都没说,但一种无形的道德压力依然会笼罩在六人之间,让接下来的人很难再开口提起自己不想去打扫湖泊的事。 这是一种无声无形的施压和强迫,也是伊安并不想看到的结果。 吉姆若有所思。 “看来……你这小子还真的是个好人啊……” 吉姆侧头看向伊安。 “既然如此,那就给你一个忠告吧。” 在二人对视的这一瞬间,伊安蓦然看到有种通透无情的青色从吉姆眼底闪过,让吉姆在某个瞬间里变得不再像“吉姆”,而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小心月亮,哦,当然,还有星星。” “……什么?” 伊安惊愕而茫然。 但吉姆已经转身离开。 易文君注意到这里的小小插曲,若有所思。 “小心月亮和星星?那不就是小心‘星空’?” 星空,这个意象看似平常,但却指向了某位与生命圣主有着极深渊源的邪神,那就是以黑山羊为标志的生命母神! 所以果然还是有什么发生了吧? 这个名叫吉姆的家伙,又到底知道些什么? 思考片刻后,易文君骤然回神:“等等?吉姆,回来!你还没告诉我们关于厄运湖泊的‘规则’啊!!” 易文君追着吉姆跑了出去,留下伊安站在原地,习惯性地皱眉,露出忧虑神色。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72节 “唉……” 他无声叹气。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叹息些什么。 当天晚上,当大家都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将一盏盏灯熄灭入睡后,伊安却没有睡下,而是推开窗户,仰头凝望天上明亮的圆月。 也不知是吉姆的警告让他在过分忧虑下产生了某些幻觉,还是他真的看到了某些“东西”,这一刻,伊安感到这个世界如同迷雾般虚幻而不真实,但偏偏天上的圆月和森林中的黑宝石湖泊存在感却高得可怕、令人心惊胆战,如同某种不详预兆,正步步逼近! 而与此同时,在伊安的楼上,也就是易文君选择宿舍单间内,她在清亮如水的月华下入睡。 但这一次的睡梦并不安详,因为易文君做了一个梦。 一个并非关于副本、关于朔月、关于神鬼传说的梦。 而是关于她自己——关于“易文君”的遥远梦境! 第167章 一切就此改变 当易文君站在一座破旧落后的医院前时, 她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而且她还知道,副本里的梦境往往会反映出很多她在游戏进行的过程中没有注意的事,或是揭露一些属于主角和其他人物过去, 甚至是预示一些未来, 因此易文君当发现自己竟然在副本里做梦了的时候, 她一时间好奇又期待: 发生什么了?是有什么白天她没有注意到的事需要回顾吗? 还是她在不经意间触发了属于朔月的回忆? 有意思, 值得期待。 易文君是这样想的。 但很快的,随着两个黑发黑眼的人从医院中走出,易文君蓦地一怔, 抬头仰望,终于看到了医院招牌上那几个不属于异界的文字。 ——这不是游戏人物的梦。 那这会是谁的梦? 易文君目光缓缓下落,看向了那个抱着孩子的护士,深深凝视那张熟悉的脸。 片刻后,她又转向了护士对面那个面容憔悴的女人。 这一刻, 她们的对话也终于清晰地传到了易文君的耳中,分明在遥远的数十米外响起, 但却如同在她耳畔诉说。 “海莉小姐,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这是护士的声音,冷淡, 不疾不徐,就好像是天塌下来都不会为此动容。 “呵呵, 怎么, 怕我反悔吗?”憔悴女人的声音很不稳定, 情绪也同样不太稳定。她笑着,声音有着神经质的轻颤, “如果你害怕, 我可以现在就给你写一张字据, 表示放弃对这个孩子的一切权利……只要你给我钱。不多,我只要十万,给我十万,我就会从你的眼前消失,从你们日后的生活消失。我保证,不会在以后的任何时间里出现在你们眼前,也保证不会过问这孩子以后的去向或者人生……只要给我钱,她就是你的!” “海莉小姐……”护士像是叹了口气,“十万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小数目,而且我有什么必要非得冒着违法的风险,用十万买下这个孩子呢?这可是人口买卖啊,为什么你觉得我会配合你做这样的事?” “因为你喜欢孩子,还因为你生不了孩子!”女人的话语急促,“我全都听到了!关于你的病,还有你询问收养手续的事!福利院的那些孩子,可不是你一个年纪轻轻还有家族遗传病的单身女人想收养就能收养的,但这个孩子不同,她就在你眼前,而且她身体健康,甚至还是你亲自接生的!我保证,她以后会很聪明,很漂亮,因为她的父亲就是个英俊的男人,所以作为混血儿的她一定也会跟她的父亲一样优秀!” 这一次,护士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而等到护士再次开口时,她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孩子的父亲呢?如果海莉小姐你真的无心抚养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将她交给她的父亲?” 女人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她父亲是个英俊的男人……甚至他不仅仅英俊,他还有才华,有身份,有地位,有钱……地方,他还有一个符合他身份的美丽的妻子和一个美满的家庭……所以你认为这样的男人会认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妓女的女儿吗? 她的笑容越发神经质,颤抖的手指像是要从身上找烟,或是找别的什么,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拉下袖子,遮住手臂上的针孔。 “妓女的女儿只能是妓女……我恨她,就像她恨我……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救她,也可以救我!所以只要给我十万,十万,我就会从你眼前彻底消失,跟她再也没有关系,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女儿!怎么样?干不干?给我一句准话吧!” 护士安静地听着,静静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看着她瘦弱的身躯、干枯发黄的胎毛,目光怜悯而沉默。 一切声音逐渐飘散,寂静笼罩此地,如同一张褪色定格的彩色照片。 易文君伫立片刻,见这一幕场景再没有其它变化和提示后,便开始试探着向前走。 她走过了这座医院,也走过了那个激动的女人和温婉的护士。 在与她们擦身而过的瞬间,易文君侧头,看到了护士胸前的工作牌。而在那工作牌上,工工整整地印着三个大字:易如玉。 易如玉,这正是她母亲的名字。 易文君脚步有瞬间停留,但她很快继续向前。 世界黑了又白,就像月亮晴了又缺。 当名为回忆的照片再次鲜活灵动起来时,易文君又站在了一家医院前,只不过这一次的出现在她面前的不再是护士和婴儿,而是一个病弱的女人与六岁左右的孩子。 那个病弱女人,正是易文君记忆中的熟悉模样,苍白瘦削,目光淡漠,像是有种与生俱来的冷静与冷淡,但她牵着孩子的手很稳也很紧,像是唯恐把孩子弄丢了。 可那孩子却与女人并不相似。 只见孩子扎着一个淡黄色的团子头,在阳光下露出了明显的异色,轮廓比绝大部分的孩子都要深邃,叫人一看就知道她应该是个混血儿。而与此同时,她的神色也颇为灵动,淡色的眼珠转动间,流露出对这个世界的无限亲近、探索与好奇,就像初升的太阳。 然而,当她不经意间看到楼下的熊孩子们一边哈哈笑着一边用打火机去烧蚂蚁窝时,她却并没有像一个真正的小太阳那样站出来制止,而是趴在窗户上静静看着,淡色的眼瞳以旁观者的姿态清晰倒映出了一切。 “文君,一会儿妈妈要进去跟医生谈话,你在门外等妈妈好吗?”女人低头,跟孩子这样说着,看似冷淡的目光溢出轻轻的暖意,“不要跟陌生人离开,如果有人要哄你走你就马上大叫……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怎么做的对吗?” “嗯!”孩子点头,脆生生地应下,仰着的一张小脸不笑也笑,在阳光下分外可爱。 女人目光越发暖了,摸了摸孩子头上仔细梳好的丸子头:“乖乖在这里等着,妈妈马上就出来,我们拉钩。” 女人说着,笑着伸出手来。 孩子震惊看她,那一瞬间的目光就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幼稚啊”,但很快,她正经起来,用女儿特有的的包容,勉为其难地伸出手来,配合了这个幼稚的妈妈:“那好吧,那就拉钩吧。” 之后,女人很快走进了诊疗室,将门关紧,而孩子也很快将目光再度移到窗下的大树旁,冰冷而好奇地看着那些在水与火中挣扎的蚂蚁。 但女人不知道的是,虽然诊疗室的门被关紧了,可她与医生的谈话还是被孩子清晰地收入耳中。 “易女士,你的这个病……唉,既然你也没有其他亲属了,那我就直说了吧,你的这个病啊,情况不太好,除了定期服药之外,最好还是做个支架。” “这样啊……多少钱?” “……” 很快的,诊疗室的门打开了,女人从中走出,再次牵起了孩子的手。 孩子小大人一样地说道:“妈妈,接下来我们跟以前一样,是去药房拿药对吧?” 女人看了眼手上的单子,笑了笑。 “这次文君猜错了。” “咦?” “妈妈的病好了,以后妈妈都不用吃药了……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 “真的吗?那太好了!” 女人与孩子渐行渐远。 易文君不由自主地迈动脚步,跟了上去。 接下来,好像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一条走廊的长度,以及一个眨眼的时间,倏尔,周遭景色变化,易文君站在了一个熟悉的小屋子前。 咔嚓。 门打开了,坐在地上玩着彩色铅笔的孩子眼睛一亮,跑到门前迎接自己唯一的亲人。 但这一次,从门外回来的却是两个人——一个是她熟悉的妈妈,一个则是神色有些拘谨局促的中年男人。 女人站在男人身旁,向孩子温柔说:“这位叔叔以后就是你爸爸了。” 孩子安静听着,没有普通的单亲家庭骤然听到另一位家长加入时的愤怒、慌张,以及失落。 她只是微微歪头,用她纯净透彻、空空如也的目光看着这一切。 “爸爸?” 男人一惊,表情近乎受宠若惊:“好,好,好……好孩子……”他有些语无伦次,像是没想到只一个照面就被孩子接受了。 他试探着想要来抱抱孩子,而孩子也非常温顺地窝在他怀里,揽着他的脖子。 这一刻,乐得找不着北的男人并没有看到,女人和孩子对视了一眼,前者流露出了难得的温柔,后者则一如既往地懵懂。 “好孩子。”女人摸了摸孩子的头,神色有些伤感,“你爸爸是个好人……要听他的话。” 你爸爸是个好人,要听他的话。 这也是三年后女人临死前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过,男人或许是个好人,孩子却不是真的好孩子,因此在女人死后没多久,孩子就不再听男人的话了。 “孟叔叔,我想好了,我不想再跳舞了。”一家四口的餐桌上,十岁的女孩突然放下筷子,这样跟她的继父继母以及继兄说着。 “什么?”不等女孩的继父发话,她的继母就局促不安地开口了,“怎么了?文君?为什么不跳了?是有人欺负你吗?还是你们老师说了什么?” 继母有些不安地看向继父,显然很担心被继父误会是她对女孩说了什么,让这个好不容易重组的家庭再度分崩离析。 女孩就像是没看到这一切一样,摇头道:“不是的,是我觉得跳舞没意思了,而且跳舞的话就不能安心读书了吧?我觉得老师说得对,既然我头脑聪明,那我安心读书总比跳舞的前途要好,叔叔阿姨,你们觉得呢?” 如果女孩只说跳舞没意思,那么老实的继父肯定不会让她轻易放弃学习这么多年的舞蹈,而继母当然也更不好对此多说什么。 可女孩提到了读书,提到了成绩,还提到了学历和前途,那么她的话语就瞬间变得有说服力了起来。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最后继父试探问道:“文君,真的不想跳了吗?你都跳了这么多年了,而且还拿了奖呢!老师都说你是个好苗子,以后出国都没问题。” 女孩一本正经道:“可是跳舞会有一身的病痛,而且就像是花一样,如果年轻时跳舞出不了头,那以后也很难出头了。可读书不一样,读书是酒,越放越陈,只要知识还在脑子里,那么总会有变好的一天的。” 继父听了,很快就被说服了,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也听说了舞蹈家的病痛的事,还有什么骨骼畸形的,听着就可怕……还是我家文君真是有见识,叔叔以前都不知道这些事,那好,那好,既然文君你想清楚了,叔叔肯定是支持你的。” 女孩抿嘴一笑,但那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 下午,在跟继兄一块儿离开住处走在上学的路上时,那个比她大了足足五岁的桀骜不逊的少年突然转头看她:“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明明很喜欢跳舞的吧?” 女孩镇静自若:“只是喜欢也没用吧?有些时候该放弃的就要放弃,你应该也很明白吧?” 继兄眉头紧皱,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眼,嗤笑一声:“没见过像你心眼这么多的小鬼。算了,随便你,不过你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跟我和我妈都没关系,懂吗?” 女孩静静看他,淡色的眼瞳清晰倒映出他咄咄逼人的脸。 这一瞬间,他突然哑然,后退两步。 “……你最好别打什么坏主意!”狼狈丢下这句话后,少年掉头跑开。 女孩微微侧头,看着路边橱窗上自己的倒影,片刻后,自言自语道:“头发长了……该剪掉了。” 易文君一步步向前,一步步走向记忆的深处。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73节 她看到十六岁的自己打开报纸,上头铺天盖地都是小行星撞击蓝星的消息,而她的课桌上则摆着高二的书本,耳畔是同学们大惊小怪的讨论声。 “哇!牛逼!小行星撞击蓝星诶!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是不是导致了什么物种大灭绝?那我们人类会灭绝吗?” “想什么呢,这假的吧!说是小行星撞击蓝星,可我们这边明明什么变化都没有嘛!什么海平面上升气温骤降火山爆发次生伤害之类的,全都没有啊!所以这肯定是假新闻!” “什么假新闻!这么多报纸都在报道,你说它假新闻??” “……” 十六岁的易文君平淡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折起报纸,塞进课桌,埋头书本。 十七岁那年,易文君的大学能力考试进行得并不平稳,甚至一度被传推迟,因为这一年的蓝星人突然迎接了一种可怕的敌人——异种。 在铺天盖地的异种和军队伤亡报导下,原本一年一度最引人瞩目的大学能力考试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异种”身上聚焦。 但很快,在政府的插手下,一切平复下去,考试也顺利进行,但当易文君步入考场时,她隐约感到,一场巨大的暴风雨正要来袭。 十八岁那年,易文君低调地考入了国家首府历史最悠久的大学之一。 然而在大学的新生入学仪式上,播放的却是一个外国人慷慨激昂的演讲—— “……如今的人类,正站在历史的节点上,因为我们不但迎来了异种,还迎来了超能力者!” “只有超能力者才能打败异种,只有超能力者才能拯救蓝星,只有超能力者——才是新人类真正的进化方向!” “我们需要超能力,我们需要每个人都拥有神的力量,我们需要未来的世界,人人如神!” “人类不需要神,人类将成为神!” “所以全球的人类,都团结起来吧!” “让人类掌控神,而非神掌控人类;让人类借助神来攫取力量,而非由神将力量赏赐给人类!” “让我们创造属于我们的神话!让我们人类创造属于我们的力量!让我们迎来属于我们的进化与未来!” 这一年,风起云涌。 易文君曾在一年前隐约感受到的那场风暴,终于在此刻彻底成型,将整个世界都拖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激昂与狂潮。 十九岁,蓝星各国政府向民众们宣布,全球进化计划,正式开始。 为了这场计划,大二的易文君在所有人都安静观望的时候,果断放弃了自己优秀漂亮的履历,转头去参加了那场全球范围的觉醒统一考试。 考试前,顾梦城还颇为犹豫:“我们真的要参加这个啊?小文,你不觉得这个听起来就很不靠谱吗?什么觉醒啊使徒啊造神啊进化啊新人类啊……我可是唯物主义者啊!我们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按部就班地毕业后,观望两年再回头参加这个也没问题吧?” “虽然没问题,但到时候或许就来不及了。”十九岁的易文君回答,“梦城,这的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和决定,所以我不会强迫你跟我做同样的选择。如果你现在还是犹豫不决,那么为了避免后悔,你还是现在退出比较好。” 顾梦城一咬牙一跺脚:“算了,就这样了!我都读了那么多天的理论,哪有事到临头反而退缩的道理?那我那么多天的咖啡不是白喝了?行了!拼了!就连小文你作为第一名都放弃学业来参加这个考试,那我肯定是相信你的!” “……倒也不用这么相信。” 响应政府号召的年轻人们抱着各异的心情和期待,走入考场。 数天后,考试成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公布。 易文君因为参加考试的决定仓猝,没有进行一次全面复习,因此惜别第一,只考了全省第二;顾梦城则堪堪擦线,险些掉队。 但考上就是好的,考上就代表一个崭新的未来,因为,两个好友都开始了庆幸与庆祝。 之后,很快的,大家分配的神殿名单也公布了下来。 擦线及格的顾梦城进入了生命神殿,全省第二的易文君则进入了连神名都没有来得及编写的痛苦与灾厄神殿。 顾梦城震惊不已,拿着分配名单就要去找负责人,但十九岁的易文君拉住了她。 易文君看着名单,若有所思:“不用去找了,梦城。” “为什么不去?小文,你看这分配的名单,这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吧——它根本就不合理呀!” “既然是一眼都能看出来的不合理,那它就不该出现。可它依然出现了,这就代表有什么人的插手让它变得‘合理’了起来……” “那难道我们就这样认下了吗?难道我们无权无势就可以任人欺负了吗?!” “不是‘认下’,而是‘等待’。”易文君微微一笑,“放心吧,梦城,有些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总有一天,我们会跟‘他们’相见的。” 但十九岁的易文君肯定也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四年。 二十岁。 二十一岁。 二十二岁。 二十三岁。 一个人人生中最有希望、奋劲和前途的四年,竟然都留在了这座空荡荡的神殿里。 有时候,夜深人静,当易文君独自面对痛苦与灾厄之神的圣象、耳畔听着一个又一个人在任务中得到收获,或觉醒新能力或得到升迁时,她也一度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怀疑那个给她使绊子的家伙其实根本没准备什么“后续计划”,对方就是单纯想要憋死她、恶心她,让她壮志成空,年华空耗。 但是,一切都在她二十三岁这年发生了变化。 这一年,她受到了一场来历不明的袭击,并且在这场袭击中捡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游戏机。 ——一切未来,就此改写! 易文君径直向前,走过一年又一年,走过自己的前半生。 但就在一切迷雾即将散尽,而她也即将从回忆走回现实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停下!” “杰西卡!不能再向前了!快停下来啊!!” 一只手骤然抓住了易文君,将她从虚无拉回现实。 易文君一个激灵,蓦然睁开眼,回头看到了伊安那张焦急的脸,以及那双紧紧抓住自己的手。 易文君怔了怔,惊讶转头,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从修道院的卧室跑了出来,跑到了黑宝石般的厄运湖泊前,只差最后一步就会彻底踏入其中! 她看了看脚下幽幽的黑色湖泊,又仰头看向天上的明亮圆月。 此刻,月色冷彻,夜凉如水。 第168章 平凡的不平凡 这样的一切, 实在是超乎了易文君的意料。 倒不是说易文君没想到自己中了招,也不是她难以接受自己被人暗算的事。 事实上,早在易文君发现自己竟然在游戏副本里看到属于“易文君”的过去时, 她就知道某些事恐怕变得不太对劲了, 并且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暗算到了朔月女士的小号头上? 是知道她对这个号的技能栏还不太熟悉所以特意送上门来给她练手的吗? 行行行, 来来来, 不拿着朔月女士的小号一通乱杀都对不起她玩家的身份! 易文君摩拳擦掌,做好了大杀四方的准备。 但令易文君没有想到的是,她并不是被自己设想的偷跑的全知主宰/被污染的生命圣主/不知道怎么出现的生命母神等奇奇怪怪的家伙暗算, 而是被一座湖泊、一轮明月所引诱。 而更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她踏入这个陷阱前,伊安拉住了她。 “干什么?”易文君回头,奇怪看着伊安,“为什么拉住我?难道你就对这座湖泊不好奇吗?你就没想过下去看看吗?” 伊安被这个问题噎得有片刻说不出话来。 “你太莽撞了!”伊安缓了口气后, 忍不住责备道,“杰……”他一顿, 吞下了名字, “你忘了吉姆学长说的‘规则’了吗?!” 规则? 易文君当然不会忘记这个。 就像那个诡异的、必须要在“注视”下才能进入的地下会堂的长廊一样,在清理厄运湖泊时, 同样有需要遵守的“规则”。 而这个湖泊的规则,可比地下会堂的规则要复杂许多。 关于厄运湖泊的规则主要有三条:第一条, 不能用裸露的皮肤接触湖泊;第二条, 不能在夜色最明亮的时候靠近湖泊;第三条, 不能在湖泊前连续三次呼唤某个人的名字。 除此之外,还有个不算规则的第四条, 那就是如果你有触犯以上三条中的任意一条规则, 那么请尽快回到最近的教堂里, 祈求神灵的庇佑。 如果你成功渡过了这个晚上,没有看到任何异象、听到任何异动,成功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那么毫无疑问,你受到了圣灵的庇佑,恭喜你,你可以放下心继续迎接自己的美好生活了; 但如果你待在教堂里,眼前却不断出现幻象幻听,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或恐怖画面……那么很遗憾,神国的圣灵应该正在忙,暂时没有看到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如今,在这个夜晚,易文君先是违反了第二条规则,即在明亮的月色下靠近湖泊,紧接着,她差点又触犯第一条也是看起来最危险的规则——不但在毫无防护下用皮肤接触湖泊,甚至还试图走进湖泊!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你到底是来清理湖泊还是来清理自己的生命的啊! 伊安满肚子的吐槽,但他不好意思说,只能用焦急又谴责的目光看着易文君,像是在说“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又像是过来关心人类却被人类踢了一脚的狗狗。 易文君:“……” 易文君看着伊安的目光,竟微妙地生出两分愧疚。 但她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干嘛要愧疚? 不要踏进这个圣父的温柔陷阱!他高尚让他一个人高尚去,玩家就是没有道德,哼! 想到这里,易文君变得理直气壮:“就是因为我还记得规则,我才想进去看看啊。伊安,我们已经触犯了第二条规则了,你看今晚的月色这样明亮,我们却来到了这里,这就代表着我们早已经遭受了湖泊的诅咒,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试着三条一起触犯看看?以毒攻毒说不定还能迎来一个新世界呢!” 伊安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易文君:“杰……”他再次停顿,哪怕易文君对此毫不在乎,但他还是咽下了这个名字,“为什么一定要做这样的事?算了吧,到此为止吧,我们现在返回教堂还来得及!” 眼看易文君不为所动,伊安绞尽脑汁,用一个易文君可能更感兴趣的消息打动了她。 “就算……就算你真的想要了解这座湖泊的真相,但也该循序渐进吧?亲自进入湖泊什么的,放在最后的几天不好吗?而且我听说,明天贝利亚主教就会回到训练营担任神史课的老师,如果你对这座湖泊如果真的这样感兴趣,为什么不去问问主教呢?” 易文君果然停下了作死的脚步,惊讶转头看向伊安:“什么?贝利——” “嘘!!”伊安连忙打断。 易文君呆了呆,恍然醒悟,撇了撇嘴,迁就这个老好人:“好吧,是主教——主教会回到训练营担任教官?我怎么不知道?” “是教师。”伊安纠正她。 “都一样。”易文君摆摆手,回归正题,“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我们今天不是一天都呆在一块儿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在前三个周目里,贝利亚主教是当之无愧的隐形人、甩手掌柜,把六个来自小镇的预备使徒送到训练营就离开了,而易文君的游戏又是从训练营第一天正式上课开启,因此前三周目里她完全没有机会见到贝利亚主教。 可现在这是怎么的?贝利亚主教竟然要留在训练营? 伊安无奈摇头:“主教的消息,我也是意外从两个来食堂的学长口中听到的,那时候你正在后厨处理炸鱼,所以才不知道。”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74节 易文君若有所思。 这样看来,马车里的谈话真的给贝利亚主教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让贝利亚主教一改前三周目的行动模式,直接留在训练营内盯着她,而不是派几个小卒子来暗地里找她麻烦。 既然如此,关于贝利亚主教的身份问题,她或许也可以往最有意思的那几个方向猜一猜了。 想到这里,易文君露出笑容,对明天开始的学员生活越发感兴趣了。 “那好,那我们赶快回去睡吧!” 说着,易文君开开心心就要向宿舍的方向原路返回。 但伊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 “不是那边。”伊安无奈指了指另一头,“是教堂,我们要去教堂,你忘了?” 易文君:“……” 忘是没忘,但这座修道院内的破烂教堂能顶什么用?在这种地方祈求神灵保佑?搞笑呢? 更何况,白天的视线她还没忘呢,可见这修道院内部的教堂本身就是有某些异象存在的。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还选择跑去这座教堂“寻求庇佑”,其实压根就是“送货上门”吧?? 易文君浑不在意,挥手就想要无视这个家伙。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伊安意外坚持。 “不行,杰……那个,真的不行!不能就这样回去!”伊安神色格外坚持,“在规则的领域就要遵守规则,否则一定会发生可怕的事的!” “都跟你说了那座教堂没用。”作为一定程度上的机会主义者,易文君并非是刻意蔑视规则或刻意挑战规则,而是她认为这个规则对自己没用,认为“进入教堂回避厄运”这个规则在当下已经没有了效果,于是她才无视规则、懒得做这种无用功。 但伊安似乎不这样想。 “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没用呢?”伊安苦口婆心地劝着,见易文君依然一脸的满不在乎,我行我素,如同一只一不注意就立即捣乱给你看的野猫一样难搞。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叹了口气:“真的不去吗?” “当然!”易文君理直气壮。 “不能讲条件吗?” 易文君双手环胸,冷笑出声:“你当我是什么人?我的决定是那么好更改的吗?!” ——半小时后。 易文君坐在修道院的小教堂里,手上提着一篮子香气扑鼻的小饼干。 “哇,我都快要佩服你了,只是一点树叶和面粉你竟然就能做出这样的饼干?” 易文君捻起一块小饼干,咬了一口,果然,香甜不腻,酥脆可口,就连她这个不怎么爱吃饼干的家伙都要喜欢上了。 “神奇!伊安,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易文君这倒不是嘴馋,主要是真的感到好奇。 毕竟易文君是亲自看到伊安动手的,也确认过伊安做饼干的主要素材是他随手摘下的一把树叶,以及随处可见的普通面粉……但最后的成品却竟然飘出了水果的香气?! 这怎么可能?这不科学啊! 明明大家都会做小饼干,凭什么你做的就不一样?! 易文君满心都是探知欲,对这些在平凡细节中显露的不平凡感到好奇极了。 而一旁,伊安看着易文君满脸的好奇和不服气,忍不住忧愁地叹了口气。 顿了顿后,又忧愁地叹了一大口气。 第169章 知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厄运湖泊的“厄运”太垃圾, 还是这个废弃的教堂的确派上了用场,这一天晚上,待在小教堂的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渡过了。 第二天, 一夜未睡的易文君丝毫不见疲惫, 精神奕奕地从小教堂走出, 满怀期待地迎接四周目的学员生活, 以及那位来历神秘的贝利亚主教的出招。 而在她身后,伊安也挂着两个黑眼圈,精神困顿哈欠连天地出来了。 当两人一前一后地路过这座半废弃的修道院时,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停下脚步,向这对奇怪组合偷来诡异的视线,但前者不在乎,后者不知道,因此, 直到易文君甩手关门、进了自己的单人间内换衣服,这个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的修道院才骤然活了过来, 剩下的三男一女一拥而上, 把弱小可怜且茫然的伊安一把抓住,架起来拷问。 “老实交代!伊安, 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浓眉大眼的哈曼竟然闪烁着熊熊的八卦之心,用不可思议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伊安, “为什么你们今天竟然一大早就穿着睡衣一块儿从外头回来?难道——” “是夜不归宿?!”基恩提高了声调, “伊安, 今天可是我们上课的第一天,你竟然就夜不归宿, 难道你是破罐子破摔……哎呀哈曼你打我干什么?”他憨憨转头。 哈曼恨铁不成钢:“蠢货!这是重点吗?!” “没错!基恩你这个蠢货, 夜不归宿是重点吗?重点是睡衣!!”这一回, 就连喜欢阴谋论的康纳都觉察出了不对,用审视的目光对着伊安上下打量,“小子,你还挺不错的嘛?真是没有看出来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竟然能把杰西卡骗出去一晚上?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想要跟杰西卡密谋甩掉我们吗?喂我告诉你,能够一块儿来到训练营可是我们之间难得的联系,在这个严酷的训练营里,如果我们没有抱团的觉悟反而想着——嘶!哈曼你打我干什么?” 哈曼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说我打你干什么?蠢货!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不再对这两个傻子抱有期盼,哈曼把这两人一屁股挤开,来到伊安面前,目光威严地上下打量两眼后,突然露出一个谄媚笑意:“伊安啊,你有什么跟漂亮女孩子交朋友的妙招和心得吗?教我两招啊!” 伊安左右为男,在三名四肢发达的青少年的围堵下尴尬一笑:“那个……我觉得大家好像误会了什么……” “误会?我们误会了什么吗?”这时,一直坐看好戏的莉莉终于悠悠开口,“难道说昨天晚上在我们睡下后偷偷离开一整夜的人不是你们?还是说今天早上穿着睡衣结伴回来的人不是你们?又或者是说一整夜都不睡觉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的人不是你们?!” 直到这一刻,基恩和康纳才恍然醒悟,倒抽一口气、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指了指伊安,又指向易文君紧闭的房门,震惊道:“你们!你们昨天晚上!你们昨天晚上竟然——” “行了,一边去!都这会儿了你们还震惊个什么劲!” 震惊都赶不上热乎的,哈曼嫌弃地一巴掌拍开这俩家伙。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伊安的脸,重回正题:“我说真的,伊安,你教我几招呗!反正你以后跟杰西卡谈情说爱的时候,也总要我们帮你们打打掩护、做做工作敷衍一下检查员的对吧?所以你就把你跟女孩子相处的心得都告诉我吧,当是提前付给我们的报酬,怎么样?!这很划算吧?!” 伊安苦笑一声,不住摇头。 为了避免这些人越说越离谱,伊安第一次提高了音调,以众人之前从未见过的严肃和认真,打断了他们越发不找边际的臆测。 “大家,请冷静一点,我和杰西卡昨天晚上其实去了厄运湖泊!” 厄运湖泊这个地点一出,大家的声音戛然而止,高涨的八卦情绪也像是被瞬间冻结。 伊安微微叹气:“是的,因为我们正是负责清理这座湖泊的人,所以我们昨天晚上没忍住去熟悉了一下‘规则’。”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情绪,伊安并没有将易文君被厄运湖泊蛊惑的事说出来,而只用了“熟悉规则”这个拙劣的借口。 但他并不怕这个接口被人揭穿,因为哈曼、基恩和康纳这三人真不见得能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合理。 伊安继续说:“也就是说,我和杰西卡在小教堂待的这个晚上,同样是因为熟悉‘规则’,仅此而已。所以不管大家之前在想什么、猜什么,它都是错误的,而且我也想请求大家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以免对杰西卡造成困扰……”他说着,长长的眼睫垂下,“毕竟……对女孩子来说,如果总跟不喜欢的人的名字一块儿被人以暧昧语气提起……那应该都是会感到不高兴的吧?”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被刚刚的“厄运湖泊”吓得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啊,那个……就这样吧!我也该去洗漱了,马上就要上课了。”伊安露出惯来的腼腆无害的笑容,从四人间小心挤出,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与莉莉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莉莉冷不丁道:“你怎么知道杰西卡不喜欢你?” “……也对,用‘不喜欢’这样的词,可能是有些严重了。”伊安脚步微顿,声音有些低,“但是,至少也不是‘喜欢’……既然不是‘喜欢’,那还是不要说了……不要造成别人的困扰比较好。” “但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喜欢?”莉莉不依不饶,心中的情绪多少有些打抱不平的意味在里头的。 在莉莉看来,一开始就她坦白自己想要“勾引”伊安的杰西卡,要说对伊安不存在好感那是绝不可能的,特别是当看到伊安在红树林旅店外的小巷里遇到意外,而杰西卡竟想也不想地冲上去后,在莉莉的心里,杰西卡就被盖了个“爱而不自知”的戳。 杰西卡这家伙,哪里是想要“勾引”伊安?明明她喜欢伊安喜欢得都快发疯了,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好吧!如果这都不叫喜欢,那什么才叫喜欢? 可如今,伊安竟敢大言不惭地说杰西卡对他不是“喜欢”? 这可叫莉莉忍不住开始生气了。 对莉莉来说,哪怕伊安说自己不喜欢杰西卡,都比他说杰西卡不喜欢他要来的好,因为前者只是伊安这小子个人的意愿表达,后者却无疑是将一颗真心丢在地上践踏! ——这家伙怎么敢的?! 莉莉大步上前,挡在了伊安面前的必经之路上,执着不休地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不是喜欢?” 眼看莉莉是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了,伊安终于无奈停下脚步,抬眼看她。 于是,冷不丁的,莉莉看到了一片灿烂的金色。 这一刻,在莉莉面对那双如同带着神圣意味的金色眼瞳的那一瞬间,她心中那些没有诉之于口的尖锐、偏激、还有咄咄逼人,竟都在这样的金色下倏尔消融,只剩下了一片遥远的……空白。 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欢乐的空白,就好像所有的情绪都离她而去、被冷酷抽离,而她作为这样情绪的主人,在这一刻的可怕变化下连恐惧都无法感受到分毫! 但这样恐怖的空白也只是一瞬间。 很快的,伊安转开了头,移开自己的视线,习惯性地垂下眼,露出一个无奈而又平静的笑。 “因为……我就是知道啊……” 第170章 步步深入 在生命教会的训练营里, 按照预备使徒们天赋觉醒的可能性,由高到低共分为了赤、橙、黄、绿四个绶带等级。 这四个绶带等级的学员们,各有各自不同的上课地点、课程安排、时间安排、住宿安排, 也因此, 这些学员们即便生活在同一个训练营里, 却又像是生活在截然不同的四个世界里似的, 在一般情况下很难遇见。 如今,易文君一行六人要去的,正是易文君在前三周目里都没去过的大教室, 上一堂足有百名学员参加的、在她的前三周目里基本没上过的普修课——简而言之,就是在公共阶梯教室里听一场客席讲座。 并且这位负责主持第一天的第一堂课程的客席讲座老师,正是贝利亚主教! 嘿,你说这巧了这不是! 易文君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精神振奋地参加了这次大课, 准备听听这位身份可疑的贝利亚主教会在这堂普修课上夹带什么私货! 不过,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 这位伪装了数十年都没有露出马脚的贝利亚主教, 并没有鲁莽地在这堂有近百名学生的公共大课上,对这些“王国未来的花朵们”动什么手脚, 而是如同每一个中毒过深的宗教狂热分子那样,对自己的圣主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赞美和吹捧。 易文君记得很清楚, 普修课的全称是“普适性神秘知识修行课程”, 也就是说这堂课的目的是为了向学员们普及一些神秘学知识、让这群从训练营走出的学员们日后不管能不能成为使徒, 都具备一定的神秘学眼光,不至于轻易就被卷入神秘世界冲突里平白无辜地死去而已。 可偏偏这贝利亚主教生生将这堂普修课上成了生命圣主的洗脑宣传, 这让易文君简直怀疑这家伙以前的老本行是不是就是卖安利的! 听听这家伙都说了些什么吧—— “……白银人类自持聪明, 以傲慢为罪, 与矮人盲目追求力量,引来了星空之外的邪恶注视。那邪恶见众生在大地与圣主的庇佑下生活得如此安宁,心中不忿,恶毒地借白银人类之手,在大地降下灾祸,令地上生灵哀嚎遍野,而第三纪的天灾纪元也由此开启!” 伊安无奈无声叹气,像是困扰于这样的自吹自擂。 而易文君则是憋笑不已:说什么“邪恶见众生在大地与圣主的庇佑下生活得如此安宁,心中不忿”? 吹什么牛呢,你们口中的“邪恶”才是力量的原主,而你们的圣主反而是当时大地上的小透明,毕竟那会儿神秘生物满地跑,除了跟生命之主做过交易的人类,还有几个人关心你们圣主啊? 真是习惯性往脸上贴金,美得你们! 贝利亚主教感情丰沛的声音,继续为大家解释圣典的内容与涵义。 “众神因此这场灾难而大怒,意欲降下十日十夜的大洪水,驱逐邪恶的注视,并以此考验天下地上那些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们,毁天灭地的灾难就在眼前,唯有圣主心怀怜悯,说,不可,我有涤清罪恶之法。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75节 “于是,祂将种子洒向大地,参天巨木拔地而起,阻隔了来自星空的恶意;祂将生命洒向大海,无数游鱼因此而生,吸食了来自海底的死亡窥视;最后,祂将欲望嵌入人类的血肉,将爱与希望赐予人类的灵魂,于是时间开始有了意义,混乱的世界得到梳理,一切也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前……” ……等等? 原本对贝利亚主教的安利浑不在意的易文君一怔,心中蓦然一动:不对,这一段解释,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是她想的那样吗? 种子、巨木、星空,毫无疑问,这是以黑山羊为标志的生命母神; 而游鱼与海底的死亡窥视,则显然代指以“眼瞳”为标志的万物归一者; 至于“时间开始有了意义,一切有条不紊地向前”,则赫然表示以衔尾蛇为标志、玩弄时间的全知主宰的败退! 但是,很显然的,这三位邪神绝不是生命之主一个神就能击退的,所以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在第三纪天灾纪元里,邪神们借着白银人类的手卷土重来,对窃夺祂们力量的新神发起反攻——易文君很有理由推测,当时“天灾纪元”里的那些天灾,可能就是新神与旧神交手而引发的灾难! 不过,最后,旧神还是被新神们联手击败,只不过在生命圣典里,旧神的败退全都变成了生命圣主的功劳…… 但是,这些不重要,反正易文君估计在其他几位正神的圣典里,应该也都写着“己方圣主大发神威hold全场、隔壁圣主摸鱼划水拖后腿”之类的说法。 真正重要的是,这些在生命圣典内影射了当年神战的种种,在第四纪元的现在、在当下的这个副本里、在生命圣主陨落的关键,竟然发生了重演……不,是被“推翻”?! 看吧—— 因为生命圣主曾经“将种子洒向大地,参天巨木拔地而起,阻隔了来自星空的恶意”,于是生命母神将那曾经阻隔了祂的恶念的种子,反过来吞噬了人类,将人类制作成了可怕的蔓藤人头! 而又因为生命圣主曾经“将生命洒向大海,无数游鱼因此而生,吸食了来自海底的死亡窥视”,于是万物归一者以死亡污染鱼类,令这些养活了无数渔民的海鱼逐渐变异、令它们身上可怕的变异器官日益增多,成为了谁都不敢下口的怪物! 最后,还因为生命圣主曾经“将欲望嵌入人类的血肉,将爱与希望赐予人类的灵魂”,让“时间开始有了意义,混乱的世界得到梳理,一切也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前”,于是全知主宰用他衔尾蛇般可怖的混乱时间的能力,将这个介于真假的世界笼罩,在十年前与十年后间无限循环徘徊…… 曾经生命圣主用来吹嘘自己功绩的一切叙述,都化作了刺向祂的长矛……这是要干什么?! 对,是的,污染……祂们要污染生命圣主,让祂将祂曾经抢走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但是,这些邪神们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做到的? 一位正神,是想污染就能被污染的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这本曾经象征着荣耀与功绩、如今却象征着失败与耻辱的圣典?! 有可能。 圣典是每一位神灵的立身之本,那么按照这个道理来推断,如果一位神灵连祂自身圣典的神圣性都无法被保证时,那么神灵的神圣性会被玷污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初步推测,神灵的污染应该就是从圣典这方面下手的。 可为什么贝利亚主教在第一堂课就叙说这些东西? 她是什么意思? 无意?刻意? 并且,如果易文君的推测是真实的,如果在这场将生命圣主污染、把祂从神坛拉下的秘密行动里,其背后隐藏的并不仅有生命母神,也不仅有全知主宰,而是三位邪神的共同协作的话……那万物归一者呢? 祂在这场神圣陷落的污染狂灾中负责什么? 祂又藏在什么地方、从何处投来了视线? 难道…… 难道会是她前几周目都没能去成的迎新晚会——那片小树林的尽头、无边无际的海洋深处吗?!! 而她竟然在前三个周目里、在将所有的邪神都怀疑了一个遍后,都从未发现万物归一者的存在与痕迹?! 这一刻,易文君盯着手上的书籍,心脏骤然狂跳。 第171章 金色之谜 易文君心情沉重, 对那在幕后藏得最好的万物归一者的警惕心上升到了最高,甚至怀疑昨天在食堂后厨处理的那些鱼是不是也是万物归一者相关的。 但很快,易文君冷静下来, 打消了自己的草木皆兵。 毕竟第三周目结束时, 她曾记得, 自己的副本探索进度已经来到了90%。由此可见, 这个副本里除了朔月女士、全知主宰、生命母神外,还藏着第四位主谋的可能性并不大——即便这里头真的有万物归一者的手笔,祂也应该只是个敲边鼓, 凑热闹的。 而这,才应该是她在前三周目对祂一无所觉的真正理由。 理清了这件事后,易文君稍稍放松了下来,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决定亲自穿过那片树林去海边确认一下情况。 毕竟怎么说人家也是邪神, 虽然祂可能只是往东奥雷王国这边插了个眼,但还是得给祂一点身为邪神的排面的。 在易文君的不断思考中, 贝利亚主教激情澎湃热情洋溢的一堂课很快结束了。 某些生命圣主的狂热信徒意犹未尽, 主动找到了贝利亚主教,向她请教圣典的相关问题, 想要在这样的讨论中抒发对生命圣主的虔诚和热爱——当然,如果能够得到贝利亚主教的青眼、提升自己的学员等级就更好了。 其他预备使徒一见:喝!好小子, 竟然背着我们偷跑? 于是大家也不甘示弱, 抱着对生命圣主的虔诚一拥而上, 飞快将贝利亚主教淹没了。 易文君看着这一幕,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抱着自己的书起身就要离开, 准备去海边会会最后的一位邪神。 但没想易文君一踏出教室, 就被伊安一把抓了正着。 “杰西卡,你要去哪儿?”伊安疑惑指了指易文君的另一边,“我们不是该去清理厄运湖泊了吗?” 易文君愣了愣,这才回神,想起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名大部分时间都要用来打扫教会“以示虔诚”的绿绶带学员了。 可惜,看来白天没有机会外出,只能等到晚上再翻墙去海边了。 但是,也不是真的那么可惜,毕竟厄运湖泊同样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想到这里,易文君点头,干脆应下:“对,抱歉我忘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于是两人结伴,折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先是从管理员库尔特先生处拿到清理用具,接下来再提着这些东西去厄运湖泊工作。 不过在离开之前,易文君看着到手的这些工具,十分困惑—— 清理湖面垃圾的长网兜很好懂,一身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的防护服也能够理解,但她和伊安手上的这两大桶细腻的金色粉末是什么? 易文君拉开盖子,轻轻嗅了嗅,无味,见管理员库尔特没有劝阻的意思,干脆还上手捏起一小把金色粉末搓了搓。 嗯,是爽身粉的感觉。 而且还挺好看的,就像是提了一桶金粉! 见库尔特先生一直老神在在地夹着单片眼镜悠闲读报,易文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库尔特先生,请问这个是什么?我们该怎么用?” 库尔特先生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盯了易文君一眼:“哦?难道吉姆那小子没告诉你们要怎么清理湖泊吗?” 伊安乖乖点头,刚想说“说了”,但易文君很快抢过话头,狡猾道:“吉姆学长的确说了很多,但我相信德高望重的库尔特先生你才是最了解这个厄运湖泊、最知道怎么对付它的人,你的经验是如此宝贵,所以哪怕我已经听过吉姆学长的叙说,却还想要再听一遍来自你的教诲。” 这一瞬间,伊安的表情一言难尽。 但他很快低下头,明智地闭上嘴,对这个可耻的马屁保持沉默。 而对面,库尔特先生虽然不至于被哄得心花怒放,但也的确缓和了几分脸色。 “狡猾的小家伙!”库尔特先生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两分微笑,“既然你这么想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小姑娘,你知道金雪矿吗?” “……金雪矿?!”易文君声音有些怪异。 金雪矿,竟然又是金雪矿? 怎么又是它?! 易文君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这桶粉末。 “是的,金雪矿,看来你的确听过,那接下来的事就好解释多了。”库尔特先生说,“金雪矿是我们教会用来制作圣血的重要材料,要经过多次工序层层加工后才得以制成圣血,而在这些提炼的程序里,它会诞生许多衍生物——就比如说你手上的这桶粉末,正是金雪矿的衍生物之一。” 易文君:“……” 您唬谁呢? 圣血哪里有那么多提炼程序?不就是丢炉子里融化为矿液后,再经过圣徒的祈祷和净化嘛? 甚至她连教会这一代的圣徒已经没有了净化能力、近二十年都在吃上一代的老本的事都知道了,还用得着你为教会装大头蒜……不,等等?! 想到这里,易文君蓦然回神:不对,不是这样。 金雪矿相关事件,本来就是一种比较隐秘的消息,而圣血的制作更是机密中的机密,所以库尔特会这么说,应该不是为了装逼和给教会抬咖,而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圣血的来由。 易文君若有所思,按照库尔特先生的说法接了下去:“所以……这一桶粉末,就是金雪矿的衍生物吗?” 当圣血的加工工序不像外人想的那样复杂时,这一桶金色粉末的来由是否也不像外人想的那么复杂? 易文君想到金雪矿那对人类来说杀必死的“辐射”,头皮下意识有点麻麻的,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会儿都不是人类了,上周目甚至还超勇地喝了一整瓶金雪矿原液! 都到这地步了,她还用得着怕这“辐射”? 于是易文君迅速克服了心理障碍,又上手捏了一把粉末,细细打量:“听说金雪矿是一种红色的矿体,内部有碎金色像雪一样分布,所以名为金雪矿……不过这里的粉末好像只有金色呢……” 看来这玩意儿的确是经过了提取的,但为什么只提取出金色物质呢? 这些“红色”和“金色”,它们分别代表什么? 这一刻,易文君突然想到一件事,转头向库尔特先生问道:“库尔特先生,像你这样见识广博的长者一定见过圣血吧?请问你知道圣血到底长什么样吗?” 库尔特先生第一次露出了些不太自在的表情,轻咳一声,道:“你可不要小瞧了圣血的珍贵性。即便是绝大部分的使徒,一生也只有前往神圣生命大教堂、在圣主与圣徒的注视见证下成为使徒的那一天,才能见到圣血……” 也就是说像他这样当不了使徒的平平无奇管理员,见不到圣血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这么多年了,来来去去之间,王国上下这么多使徒,我也见过了大多,所以对于你的问题,我的确能够给予回答——”库尔特先生有些矜持地摸了摸胡子,停顿一下,得到易文君会意的捧场与捧哏后,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很多人都以为,圣血一定是红色的,否则怎么能叫做‘血’?但其实事情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圣血虽然名为‘血’,但它还有一个‘圣’字,象征着的是圣主对我们人类的怜悯爱护之意,所以它的真正面貌,是像热血一样浓稠滚烫、却又带着神圣之金光的金色液体!” 易文君像是恍然大悟般点头:“这就是使徒们告诉库尔特先生你的吗?” “当然!” “每个人都这样说吗?” “当然!怎么,小姑娘你难道怀疑我老糊涂了?!” “不,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这样想呢库尔特先生,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易文君微微一笑。 她只是明白了,圣徒经过祈祷而制成的“圣血”,跟使徒们喝下去的“圣血”,可能并不是同一种东西! 使徒们喝下去的那些“圣血”,或许是在圣徒在制成的“圣血”后,被人在这瓶液体的基础上加了些别的东西导致变色。 又或许是干脆有什么人将“圣血”整个替换掉了! 因为易文君记得很清楚,上周目时,加布里自述自己曾在机缘巧合下亲眼见过圣徒制作圣血的过程,而当时,制作好的圣血是一瓶殷红的血一样的液体,里头的金色碎雪物质全都挥发掉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76节 可是在上个副本[邪神的新娘]里,那个曾负责过圣殿物资来往的博林男爵,则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圣血是金色的液体。 还有如今的库尔特先生,他也非常肯定地跟她说,这么多年来使徒喝下的圣血绝对都是金色的。 假使他们三人都没有说谎,那么同一种圣血,为什么会有“金色”与“红色”的区别? 这是教会一手促成的,还是有人在教会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易文君想了想,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使徒的晋升仪式持续了很多年,并且就是在生命圣主和圣徒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教会里的二五仔想要来一出这么显眼的偷天换日,无疑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所以,这件事的答案显而易见——教会是故意这样做的。 可是,为什么要在颜色上进行这样的伪装? 教会是为了掩盖和伪装什么才要做出这样的表象? 易文君低头看了看整桶的金色粉末,唇边笑意越发深了。 有意思。 这个生命圣主和生命教会,可真是惊喜多多呢! 易文君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见缝插针地提出问题、得寸进尺地索取答案。 因此,当她和伊安提着各种清理工具和两大桶金色粉末告别库尔特先生,来到厄运湖泊后,当伊安笨手笨脚地将那厚重防护服试探着往身上套时,她看着伊安的背影,冷不丁开口了。 “伊安,你应该知道这些金色粉末是什么东西吧?” 伊安吓了一跳,厚重的防护头盔啪嗒掉落在地,骨碌碌向厄运湖泊滚落。 第172章 金色之谜(二) 但还好, 在这个不幸头盔即将跌落厄运湖泊的前一秒,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它。 “呼!还好还好,差一点——” 伊安将头盔捞了回来, 拍了拍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才转头看向易文君。 “怎么了?杰西卡?”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对上易文君的眼睛, 伊安便露出忐忑来,开始下意识地回避她的目光,“你怎么……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伊安有些紧张, 脸上的表情也很不自在。 可能这一刻,连伊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但易文君却一眼就看明白了。 ——这小子,恐怕是准备好要向她隐瞒了,这会儿心里正琢磨着说谎呢! 易文君微微眯眼。 好啊你小子?胆子很大嘛?! 明明前不久她还觉得, 伊安这家伙虽然一身的麻烦,但好歹为人还挺有眼色, 哪怕他自己圣父心泛滥, 但也不会说多余的话做多余的事来拖别人后退,一般有事自己就扛了, 还挺讨人喜欢的。 最关键的是,他还基本不会说谎, 最多也只是闭嘴不说话而已, 也算是个比较可信的人了, 比起某些或谎话连篇、或虚张声势、或死要面子、或脑回路奇特、或干脆死了都在嘴硬的家伙要好得多! 但结果呢? 她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没多久,他就准备向她说谎了?! 易文君呵呵一笑, 原本准备“适可而止”“徐徐图之”的她瞬间改了念头, 决定今天不从这小子嘴里翘到答案她还就不走了。 这样想着, 易文君便也懒得理会一旁亟待清理的厄运湖泊,在湖边找了个大石头,好整以暇地往上一坐,便向伊安露出微笑:“什么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脸上不都写着了吗?‘虽然我对这件事没兴趣,因为我对它的真相很清楚,所以我干脆懒得说了’——既然你脸上都写得这么明白了,我来问你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什么?!” 伊安震惊之下,甚至傻乎乎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想要知道写了那么复杂的一句话的脸到底是长什么样的。 这反应和二周目的他如出一辙,叫易文君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原本藏在心里的恼火忍不住也淡了一些。 算了……也对,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伊安这家伙其实也没什么坏心思,只不过他有些事不说,是因为他认为没必要说,比如说他自己的好意与目的,以及他因为一袋梨而被揍的理由:大家过得都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他自己挨一顿揍就能让这件事过去,那就这样让事情过去吧。 而伊安还有些事不说,则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比如说二周目时他劝阻众人不要加入共助会的理由。当时的伊安对共助会并不了解,但也直觉感到这个地方不太好,所以对莉莉等人的行动一直抱着不赞同的心态。 而从易文君事后的调查也证明,这个共助会正是野心勃勃的战争教会的外围组织,是专门来翘生命教会墙角的,必要时候他们当然也不吝于拿共助会的这些人当做棋子向生命教会开战。 既然如此,在生命教会乖乖当个普通人,难道不比进入共助会当一颗棋子要好吗? 可伊安更明白,对心怀欲望和野心的人来说,一事无成的平庸才是最大的罪恶,因此他即便不赞同,也并未过多劝阻当时的莉莉等人,而是默默跟他们一块儿加入共助会,也算是看顾了一下大家。 伊安总是善意且沉默的,不管他做什么事,他的目的总是大多出自善意而非私心,所以她现在是否也能认为,偷偷琢磨着撒谎来将她糊弄过去的伊安,是否也同样出自善意? 不过,说实话,迄今为止,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这个奇葩的“恋爱游戏”里,易文君都遇到了很多个心怀善意且自作主张的家伙。 易文君虽然的确感动于这些人的善意和他们做下决定那一刻的心情,但是对于他们的做法、主张,以及强烈的表达欲和表现欲,钢铁直女易文君还是很不感冒的。 甚至还能翻几个白眼。 ——怎的,这个世界舞台都容不下你们这群男人的表演了是吧? 但是,或许是伊安身上可怜巴巴的小动物气场太过强烈了,也可能是因为伊安的确是个真正无私且无害的家伙,所以易文君出乎意料地没像其他时候那样生气,而是愿意安下心来,静心等待伊安的回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易文君道,“你这家伙,想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么几样——或许是觉得就算说了我也不会相信你,或许是觉得这样的真相没必要说。但是,既然我问起了,那就说明它的真相对我来说是必要的,既然是必要的,我就一定要知道!” 易文君的声音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那双眼睛也近乎熠熠生辉。 伊安愕然看她,但只是一眼,他就不自在地转开头,抱着头盔,声音有些闷闷的。 “抱歉,我其实……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或是欺瞒你,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我都不知道我算不算明白了这件事,因为我说不上理由,也说不上答案,只能感到一种隐约而模糊的预感……简直就像是一场妄想……”说着,伊安苦笑了一声,“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很奇怪……我又怎么好意思跟你说这件事,寻求你的认同或信任呢?” “你在说什么蠢话?”易文君挑眉,近乎傲慢,“既然我是在向你寻求答案,而不是在向别的任何人,这不正是我相信你胜过其他任何人的证据吗?!什么叫做‘不好意思寻求我的认同和信任’?我不是一开始就已经相信了你吗?!” 有那么一瞬间,伊安近乎屏息。 一种狂乱的心跳声从胸膛响起,躁动不安的血液流遍全身,伊安这会儿哪怕不去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了。 他想也不想,几乎第一时间就抬起手来,将头盔戴在头上,遮住了他发红发烫的面颊,和他慌乱无措的目光。 伊安绝不想要易文君看到他的这幅模样。 因为只要她看到了,她就一定会明白的……明白他心中那些不该有的、不愿意有的,但偏偏就是无法遏制的……可笑的心情。 所以,只有这件事,是伊安绝不愿意被她知道的事。 伊安故作镇定,头盔下的声音闷闷响起:“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那我就告诉你吧……只要你不觉得我是在胡说就好了……” 顿了顿,唯恐易文君再说出些更让人无法招架的话来,伊安急急说了下去。 “我能感觉得到,这一桶金色的粉末一样的东西,它们最初的形态应该是血液……一种让我感到很不安的血。” 金色的,血液。 易文君若有所思,但却并未第一时间追问这些“血液”,而是开口问道:“你刚刚说,你能‘感觉’得到?” “是的。”伊安点了点头,有些紧张,“我从小就能感觉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抱歉,这种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描述,它就像是蚂蚁和动物会预感到暴风雨和地震一样,就像是一种本能,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我实在太过弱小了,所以才被上天赋予的一种预感吧…… “总之,我能够预感到很多东西,比如说在主教到来红叶镇之前,我就预感到我将会来到王都处理一些麻烦的事,所以早早收拾好了行李;比如说在看到这桶金粉的时候,我就下意识觉得这是一种很麻烦的东西,对人来说虽然算不上有害但也应该算不上友好,最好还是不要接触太久……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 伊安的声音有些不安,像是为了不能给易文君提供更多有用的消息而感到愧疚。 易文君在湖边大石上盘腿坐着,手托着下巴,听着这段解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伊安的确跟战争之主有某种联系,而伊安的这种对危险、纠纷、矛盾、战争等不安预兆的“预感”,也正是来自拥有着“战争”神格的战争之主,而非什么“因为太过弱小而被赋予的天赋”。 但与此同时,这样的联系却与朔月女士最初的猜测不同,不属于神灵“三位一体”中的“本体”、“化身”、“誓约”中的任何一种—— 就比如说真实世界的朔月女士是“本体”,进入书世界的地下会堂与全知主宰蛰伏起来搞事的是化身,而顶替“杰西卡”身份在书世界行动的“伊莎贝拉”则是“誓约”。在关键时刻,作为“誓约”的她可以动用朔月女士本体的力量,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把朔月女士的另一个号挤下线,就像是上周目结束时她做的那样。 可伊安显然没有这样的联系与力量,甚至他都没有战争之主的记忆。 严格来说,伊安比较像是战争之主的一种意识投射的幼生体状态,做个通俗的比喻就是战争之主的本体虽然自我封印,但他的灵魂却偷溜出来转世投胎,以伊安的身份行走人间。 所以,此刻的伊安除了这种“预感”和一腔本能的烂好心外,他什么都没有,不像作为“伊莎贝拉”的易文君,好歹还有个[完美世界]保底。 思考间,易文君的目光紧盯着伊安头盔下的脸不放。 这也让伊安越发紧张起来,开始忍不住要胡思乱想了。 不过还好,易文君很快回神,想到了另一件事,开口打断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所以,路上贝利亚主教叫我去找她的时候,你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预感,才跟我说让我不要接受可能会有的圣血?” 伊安蓦地回神,心下大窘,局促点头,庆幸自己明智地戴上了头盔,这才没有在对方面前丢脸。 易文君继续追问:“那在你的‘感觉’里,圣血又是什么?” 伊安沉默了一会儿,道:“是血。” “……血?” 又是血? 但这玩意儿不应该是矿物质吗? 还是说,伊安的意思是指那些经过教会二次加工的、被使徒们喝下去的不明金色液体是“血”? ……咦?等等?! 易文君蓦然灵光闪过,指着地上的两桶金粉。 “那在你的感觉里,圣血和它们的差别是什么?”易文君急急发问。 而这一次,伊安沉默得更久了。 许久许久之后,就在易文君都快要等的不耐烦了时,伊安终于开口回答。 “……没有差别。”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它们的液体形态……就叫做圣血。” 第173章 金色之谜(三) 血, 圣血。 金色的血,在使徒们的晋升仪式上被赐予、在生命圣主与圣徒的目光垂落之地喝下去的血。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77节 不得不说,在得到伊安的答案后, 易文君除了悚然一惊外, 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这会不会是黄金人类的血液”, 以及“生命之主是不是在拿人类做实验”之类的危险念头。 易文君在第二周目时, 曾与作为最后一个黄金人类的战争之主有过短暂的会面,并在对方死后得到了对方的部分记忆。而在那一段短短的记忆中,易文君搜集到了足够的消息, 明白黄金人类虽然称为“人类”,但他们与易文君熟知的“人类”除了外形以外基本没有相似的地方。 比如说黄金人类天生就跟神灵一样强大,就算是刚出生的婴儿,其智慧与战斗力都不容小觑;比如说黄金人类并不通过人类常见的方式繁衍,而是更类似于传奇故事里的“有感而孕”, 且男女都可;还比如说他们的身体是由类似金属而非血肉的东西构成,受伤后流出的血液也像是黄金一样灿烂……总之, 这是一个除了“人类”的名头外哪哪儿都不像人类的物种。 也因此, 当听到“金色的血液”这样的一个描述时,易文君立即就想到了黄金人类的血液。 只不过,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易文君就觉得这个想法并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常识与逻辑。 首先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如果这些是黄金人类的血液, 那么它从哪里来?是怎么保存到现在的? 在生命教会训练营“进修”的这段时间里, 易文君已经深刻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历史和宗教, 而如今她脚下的这个世界一共有四个纪元。黄金人类在第一纪,现在的她则位于第四纪—— 这里的“纪”可不是“世纪”的意思, 而是以历史的大事件作为划分的“纪年”。第一纪元是从神灵出现行走大地开始的, 而第一纪元过度到第二纪元的标志性大事件, 就是黄金人类的消失、白银人类的出现,以及神灵升起神国离开主物质界。 而后,第二纪元与第三纪元期间,地上的人类也好神秘生物们也好,都经历了无数波折、无数灾难、还有无数年代,因此“黄金人类”对这个世界的人类,就像是恐龙之于现代人类。 在第四纪元的现在还保存着黄金人类的血、而且是这样大批量的血,这就像是有某个现代人宣称自己手上有大量的恐龙血一样,哪怕说自己有“恐龙血”的人是历史悠久的生命教会,但也绝无可能! 而如果说这些血都是生命圣主当年收藏在自己神国里,到了必要时刻才赐下给教会的……可问题又来了,生命圣主又不是有着囤积癖的玩家,祂第一纪元时是出于什么目的收集的这玩意儿? 而第四纪元的祂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赐下的这些血? 生命圣主的能力也应该没有“保鲜”这一项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血还能用? 说不通,实在说不通。 如果说这玩意儿是生命圣主的血可能都更好理解一些,毕竟当初人类跟生命圣主发过誓,要与圣主同进同退,所以生命圣主面对自己的私人财产时,会大发慈悲赐下自己的血同化信徒、增强信徒的力量并为其死后升上神国而助力的话,也算是一种解释。 可这个解释也有两个硬伤。 一来,生命圣主的代表色是青色,与金色似乎并不相干;二来,这个量也未免太大了,不但这么多年来使徒晋升仪式上的使徒每人都要喝一瓶,并且这会儿还被教会的人直接往湖里倒! 怎的,这么个搞法是生怕触怒不了自己的顶头老大吗? 最后,如果说这些是其实是来自战争之主的神血的话,同样不合理。因为战争之主只是封印了自己又不是直接死了,被人这么大量的放血他能不醒过来吗? 更何况生命圣主给自己的信徒喝战争之主的神血做什么? 这就像是把自己的私人财产登记上别人的名字,除了“白给”之外没有别的词可形容。 所以—— 说不通。 哪个理由都说不通。 哪个猜测都有违和之处。 易文君困惑间,再次捧起一把金粉,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不明来历的金粉:虽然听说是血制成的,但你并没有看出它血的模样……又或许它本就不是人类的血液。] 同样没有答案。 在遇到一些过于奇特的东西时,哪怕是[完美世界]这个能力,也无法给她答案。 于是易文君只能暂时按下疑问,老老实实跟伊安清理起了湖泊。 清理湖泊的过程无波无澜。 在明媚的太阳底下,这座黑色湖泊乖巧极了,除了近看时有点不详、有点古怪恶臭之外,拉开距离远观时还挺漂亮的,也算是别样景致了。 不过,即便它看起来再漂亮也没什么用,该有的落叶和各种淹死的小动物尸体还是会有,因此,当两人顶着大太阳清理完湖泊后,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他们早就热得满头大汗了。 易文君一边怀疑自己到底是来这游戏干什么的,莫非自己玩得其实是打工人模拟器? 但一边她又觉得自己真是超棒,因为这湖泊清理一遍后看起来越发像是宝石了,非常漂亮。 不过现在还有最后一道工序——倒金粉。 易文君和伊安一人站在湖泊的一边,将各自手里的金色粉末向湖泊中倒去。 而也不知道这湖泊和这金粉到底算什么物质、在二者接触的瞬间发生了什么反应,只见一种如同极光的幻象在湖面骤然升腾,而后黑色的湖泊翻滚咆哮,金色的粉末燃烧沸腾! 扑面而来的热浪汹涌,将易文君和伊安二人步步逼退,直到退到十多米开外的地方才堪堪停下,而这时,湖泊上的极光异象已经消失了,金色的粉末也结束了燃烧,就连黑色的湖泊也平静下来。 易文君惊疑不定,连忙上前查看,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会儿厄运湖泊里的黑色似乎淡了一些。 “这就是……‘清理’?” 易文君喃喃自语,甚至忍不住想要脱下手套去捞一捞这湖水,看看它到底有怎样的特异之处。 当然,最后依然是伊安拉住了她。 “我又没有违反规则!”被拉住的易文君不满抱怨,“我只是用手套去够一下而已!” “……你就先稳重几天吧!” 搞定今天的湖泊清理后,易文君和伊安送回了工具,再回到小修道院的宿舍里时,已经是夕阳漫天了。 易文君忍不了自己一身的汗,去洗了个战斗澡,再去食堂吃了晚饭,接着马不停蹄地连夜穿过东边小树林,来到最近的海岸边,掬起一捧海水。 [东奥雷王国东海岸海水,85ml,173g,内含有不明矿物元素,疑似受到物质与神力的双重污染。] 看来这海水的构成比那一桶金粉简单多了,被她的能力无障碍解析。 并且这次解析的结果也正如同她想的那样:这里的海水被污染了,而且是工业与神秘界的双重污染,甚至连密度都变成普通海水的两倍了! 一个字,惨! 易文君四下看看,很快看到了一条奇形怪状的海鱼游过。 由于东海岸的海鱼们被污染已久,长年滞销,因此这边已经很久没人过来捕捞了,这些海鱼也逐渐对人类没有了防备心,这次,明明易文君这个大活人就站在海里,但它也不逃走,而是从她脚边悠悠然游过……然后就被易文君一把捞了起来,用屠恶之剑开膛破肚。 “……噫!”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东海岸这边的海鱼,与易文君昨天在食堂里解剖的那些鱼全然不同,不但外表就够奇形怪状了,内里更是长着无数令人发毛的器官,肠子如一条条线虫游动就算了,甚至腹部的血肉上还长着密密麻麻的黄黑相间的东西。 易文君定睛一看,发现这玩意儿竟然是一颗颗模样像眼睛的肿瘤! “艹!什么玩意儿!” 易文君被恶心的够呛,甩手就把它扔了。 而同时,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何东奥雷王国的东海岸渔业一落千丈,受到了毁灭性的的打击。 ——就这鱼,白送她都不要好吧! 接下来,易文君又连续解剖了好几条鱼,发现它们的内部全都大差不差,除了各种令人恶心的变异之外,就是一些密密麻麻让人忍不住生出密集恐惧症的“眼睛”了。 “也对……眼睛……” 来自无尽深海的视线,以及能够看到死亡与终结的眼睛,这本来就是万物归一者的标志。 所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东海岸的异状,其罪魁祸首并非是来自生命之主,而是来自深海的万物归一者。 但,也仅此而已了。 除了这些恶心人的海鱼之外,易文君并没有在这边的海岸找到更多危险象征,可见万物归一者没有在东奥雷做下更多,毕竟这里到底是生命母神和生命之主的底盘。 两个神职都跟生命相关的神在这里掰头,祂一个觊觎死亡的神的确不好插手太过,以免触底反弹。 “呼——行了。” 排除了万物归一者相关的阴谋论后,易文君心里也算是送了一大口气,接下来只要安心搞伊安,不,安心研究厄运湖泊就好。 她洗掉手上解剖海鱼时留下的恶心黏腻感,轻灵地重新投入树林,向生命教会训练营的方向奔去,准备今晚就好好睡一觉。 但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她即将穿越小树林踏入训练营内部的瞬间,一个人敏锐地发现了她——正是莉莉! “……杰西卡?你怎么在这里?!难怪我找了好久都没见你!” 此刻,出现在易文君面前的,赫然是莉莉与哈曼一行人,就连伊安也苦笑着跟在其中。 他们身穿熟悉的迷彩服,走在熟悉的树林里,前方是易文君熟悉的共助会的基地。 所以没跑了—— 他们今晚就是去加入共助会的! 易文君想到那个触摸就会被传送的屏障,心里咯噔一下,就要来个推脱三连。 但莉莉却走了上来,不容置疑地挽着她的手。 “太好了,既然杰西卡你在这里,那我们就一块儿去吧。杰西卡,这将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你应该也想要成为使徒的吧?” “呃……”倒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说她已经是使徒了。 “行了,多余的话不必说也不必问,我知道杰西卡你肯定也是想要成为使徒的,既然这样,那就跟我们来吧!” 莉莉不由分说,拉着易文君就走。 易文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算了,去就去呗,反正她对那个屡屡跟自己擦身而过的共助会也是好奇极了。 而且这一次,在有了朔月女士的力量后、在得知自己就是这块领域的老大后,她总不至于再被弹出去了吧?? 第174章 捕捉 抱着对共助会的强烈好奇, 易文君换上了莉莉递来的最后一件“迷彩服”,拉下兜帽,和他们一块儿无声行走在这片小树林中。 还别说, 这气氛还挺酷的, 就像是一群刺客约定好去暗鲨某个位高权重的当权者一样, 一种肃穆和凛然感扑面而来……只要不靠近听到这群“杀手”在说什么就好。 “天呐, 莉莉,你确定那个什么会在这个方向?我们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啊啊啊!是不是蛇?你们看前面的那个阴影?那是不是蛇!蛇?!!” “啊?那不是树枝吗?” “……咦?啊……哦!” “行了,都给我闭嘴!你们这群傻子, 真的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事吗?你们知道我们如果被人发现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啊这……我们难道不就是去加入一个学习小组吗?” “没错,共助会而已,我有不是没听过!不过这个学习小组也太远了吧?要不就算了吧,我看他们鬼鬼祟祟的,不像什么好人……” “……”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78节 易文君和伊安在一旁默默听着, 一言不发。 易文君不知道这一刻的伊安在想什么,但至少她自己正在为了这场群口相声而默默鼓掌。 很好, 很好, 不愧是你们,果然没让她失望! 之后, 又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就在莉莉被这三个傻蛋气得想要抄起搬砖一人赏一砖头时,共助会终于到了。 熟悉的矮矮的小山丘出现在大家面前。 莉莉丢下那三个气到她头疼的傻蛋, 拨开灌木, 在山脚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一块巴掌大小的石盘, 左三右二地转动过后,轻声说出了原定的接头暗号:“愿吾等意志永存。” 熟悉的操作, 熟悉的暗号, 熟悉的接头人。 短暂的问话过后, 共助会的接头人清点了一下人员,毫无异色地带着大家向向山脚的石壁走去。 而这一次,易文君敏锐注意到,这周目的共助会接头人在听到“杰西卡”这个名字后,并没有像第二周目那样表现出异色。 这样看来,共助会的确有在时刻关注着生命教会的墙角,而二周目时她引起的注意,应该也是因为她入场就开启的凤傲天模式。 曾经的小小疑问如同彩蛋,在这周目被顺利解开。 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却令人感到心情愉快。 易文君一笑,耳畔则响起众人惊呼的声音。她抬眼看去,发现正是共助会接头人越过伪装的“石壁”,消失在大家面前的那一幕。 易文君心念一动,如同第二周目那样,上前两步,抬手触摸“石壁”,发动能力。 而这一次,她果然获得了更多的消息。 [特异物:伪装之幕(a级)] [特殊效果:自然伪装] [效果详情:这是以自然之力对无机物做出的特殊伪装,其伪装效果和效果持续时间,视使用能力时输出的力量大小而定。当前伪装剩余时间:12天18时24分] [备注:这是来自于你的死敌的力量,所以你最好小心一点,而因这股力量的确曾击败过你,所以当你撞上去后,可能会发生某种未知的变化。] 特异物,即自带神秘力量和特殊效果的物品,简而言之,就是野生的装备。 易文君若有所思。 看来,随着她弄明白自己“伊莎贝拉”的真正身份后,她的[完美世界]的能力也得到了极大进化。 而且,也正如同她想的那样,在带着极大隐喻的《动物庄园》的故事里,作为“蛮牛”的生命之主和作为“长颈鹿”的智慧女神曾为了争夺生命母神的力量大开杀戒;作为“猫头鹰”的死亡之主独自对上了万物归一者,虽然最后被对方逃脱,但也算得上胜利;而最后,为了抢夺全知主宰的力量而相互争斗的麻雀与壁虎,当然就是指朔月女士和自然之主了。 而又因为自然之主的确打败过朔月女士,所以自然之主的能力对朔月女士以及朔月女士的小号伊莎贝拉,都有着克制的效果。再加上当时的易文君并不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份,没有觉醒抵抗自然之力的力量,除了多出个畏惧自然之力的弱点外,跟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别,所以当判定自己不能成功抵御自然力量后,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为了自救,而拉着她直接跳转了时间线。 这就应该是第二周目时,她会突然切换到“十年后”的真正理由了吧。 不过这一回,她可不再是懵懂的普通人杰西卡,而是朔月女士的小号伊莎贝拉! 所以,想要靠这么点儿小小的自然之力就暗算到她,那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这一次,她是用隐匿的力量混进去呢,还是装作不经意的把这玩意儿搞下来,试着能不能收紧装备栏? 虽然这一次的身份让她天然不能使用携带自然之力的装备,但只要能把它收进装备栏,还怕日后有用不到的机会吗? 易文君摩拳擦掌,暗暗兴奋,甚至开始在肚子里打起了糊弄共助会的草稿。 但就在易文君对着这石壁发呆的时刻,一旁伊安却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看了看伪装得浑然天成的石壁,又看了看易文君的方向,不知道又“预感”到了什么,眉头微皱,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担忧神色。 眼见易文君沉默得越来越久,而伊安眼中的担忧也越来越浓。 最后,他干脆向前一步,抓住了易文君的手。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这样冒失鲁莽地抓住一个女孩子的手,而不是像以往拍拍对方的肩膀,或是用声音唤起对方的注意力。 因此,当易文君惊讶转头的瞬间,伊安脸上发烫,甚至感到握住易文君的手掌心里也是一阵滚烫,烫得他几乎想要立即松开手。 但他到底没有松手,反而故作镇定道:“这个石壁可能有什么问题……这样吧,我先进去,杰西卡你……你就跟在我身后吧!” 这一刻,伊安万分庆幸此刻正是夜晚,没法让易文君看清他这一刻的表情,而只能听到他语调正常的声音。 但伊安不知道的是,易文君有一项名为[神眷者]的能力。 这样的能力能让她看穿黑暗与邪恶,当然也能让她清晰看到他这一刻发红的脸颊与害羞躲闪的目光。 易文君不知为什么,在这一瞬间突然哑然,感到这只捉住自己手腕的手掌也变得有些滚烫起来,这让她有些恍神,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开口拒绝,表示自己绝对没有问题。 但其实易文君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因为拒绝来自他人的帮助,就是拒绝对他人进行回报、拒绝与他人建立联系,好将自己置身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岛上,自得其乐,孤单而不寂寞。 易文君曾为了继续上学而接受过继父继母的帮助,这让成年后的她回报了很久都没有回报完,所以在成年以后,易文君就决定,再也不要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这样的她就不必再花费多余的功夫去向任何人回报。 所以,现在的她当然是应该拒绝伊安的好意的。 毕竟伊安的好意对她并没有太大用处——难道没有伊安她就走不进这道门吗? 必不可能! 她总是能够独自完成所有的事,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身份。 但是…… 但是这一刻,当易文君看着伊安羞涩又担忧的表情,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有人说,世上最令人心动的感情,莫过于人渣的真诚、圣人的私心。 易文君对此曾不屑一顾,因为前者她不稀罕,后者她不愿意。 世上男人何其多,何必跟一个人渣死磕? 而至于圣父,既然他心怀大义,以慈悲公正之心对待众生,那么为什么要为了一己之私而让人从神坛跌落? 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人渣归人渣,俗人自俗人,圣人还圣人,各走各路才是正理。 世上男人女人变性人那么多,何必只认准一人、互相拖对方后腿,最后又终成怨侣相互埋怨呢? 不妥,实在不妥。 可是,当她真正遇见一位圣人的私心时,她却发现自己似乎没办法那么洒脱地推开。 易文君觉得,这可能是因为这小子的脸蛋太好看了吧。 当他羞涩地抿嘴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个甜甜小可爱,脸颊的酒窝有一种让人心动的甜蜜感扑面而来。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神色过于真挚无害,没有叫易文君从中看到半点人类的通病,如自大、傲慢、炫耀、自私、占有、居高临下、优越感,等等。 他只是纯粹地想要帮助她。 甚至还发自内心地为自己无法帮助到她而感到忐忑与遗憾。 所以,最后,易文君不发一言,只是无声握住了伊安的手,像是赞同着伊安的决定,也像是在向伊安主动寻求帮助。 伊安一怔,脸上越发红了,但却也将易文君的手握得更紧了。 至此,事情基本已经定下。 接下来,六人便按照伊安第一、易文君第二,莉莉与哈曼等人紧接其后的顺序,决定了穿越石壁的人。 伊安第一次主动走向了这个让他感到反感不安的地方,而易文君则跟在伊安身后,目光垂下,近乎新奇地看着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带着她走向石壁。 当二人穿过伪装之幕时,易文君抬头,清晰看到那些原本冲着她来的尖锐的自然之力,在飘摇混沌之间,竟飞向了无知无觉的伊安,最后于伊安体内消融,没有半点落在她的身上。 一切都发生在无声与沉默之间,就如同伊安自始至终的沉默。 这一刻,易文君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顾梦城问过她的一个问题: “小文,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一个明明会做某件事的女人却要在某个男人面前刻意装作不会?” 当时易文君的回答十分耿直:“她发神经?” 顾梦城:“……” 易文君:“那莫非是她在刻意藏拙?她是想要跳槽,对吧?” 顾梦城:“……” 顾梦城对她无言以对。 “小文,你是不是傻?”顾梦城吐槽,“一个女人给一个男人制造向她献殷勤的机会,这代表着什么你不知道吗?” 易文君当然知道,但她只是无法理解这种无意义的事情的存在。 不过现在,易文君终于彻底理解了这个答案—— 因为她想钓他。 还想要彻底捕捉他。 …… 短短两步,前方一片大亮,金光灿烂辉煌。 易文君抬头望去—— 在与此地数次擦身而过后,这一刻,易文君终于第一次真正踏入了这片领域。 第175章 共助会 只见此时, 出现在易文君面前的,竟是一座面积不小的大厅。 这里处处有金色点缀,或是金色的植物, 或是金色的饰物, 又或是一些云一般漂浮流动的东西, 不说巧夺天工, 但也的确是美轮美奂,如同漂浮的梦境。 而更令人震撼的是,在这座金色的大厅正中, 竟还有一颗如同微缩星球一样的球体在一人高的虚空轻轻漂浮,当人的目光拨开圆球体外部的云雾时,他们甚至能够看到球体上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广袤无垠的黑暗海域、深不见底的世界裂隙,亦或是大地上那些如同蚂蚁王国一样伫立的渺小的人类文明。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就此屏息, 哪怕是易文君都不由得为此感到震撼:这都是什么黑科技啊?! 现在这年头,应该还没有卫星吧? 而且这种全息影像一样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异世界的科技树这么奇怪的吗?! 站在微缩星球一旁的接头人清楚看到了大家脸上的震惊, 一时间心里颇感得意与自豪。 他以一副轻描淡写地口吻向大家介绍, 告诉易文君六人他们眼前的东西,正是一件特异物, 名字叫做真实之眼。 可很快的,他就以一副理所当然和“这也值得惊讶?”的表情, 催促大家赶紧往大厅深处走, 不要让共助会的负责人久等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79节 大家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这颗微缩星球上拔下, 向着大厅深处走去。 倒是易文君瞥了这接头人一眼,觉得这家伙可能肚子里就装了这么多货, 唯恐大家接下来会追问到他的知识盲区, 这才让大家赶快走的。 呵, 男人。 易文君混在人群中,跟着大家默默前进。 伊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松开了易文君的手,再一次落在了众人的最后,一如既往地像一个隐形人。易文君虽然有点遗憾,但也并不着急,而是专心观察起了目前的情况,以及这座深埋在山腹的金色的大厅。 易文君还记得,二周目时莉莉曾跟她说过,共助会是一个在平民学员中颇有威望的组织,它帮助了相当多的陷入困境中的平民学员,而这些学员为了回报这样的帮助,又主动加入了共助会,然后去帮助更多的人,于是就这样,一个与共助会相关的良性循环在生命教会的训练营中建立了。 而如今,易文君等人在大厅内看到的人来人往的盛景,正是共助会强盛的佐证。 说句不含糊的,如今教会训练营的上层,或许依然是生命教会的地盘、依然掌控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的手中,可是在这座金字塔的底层,却已经渐渐变成了共助会的势力。 易文君相信,如果十天后的那一场灾祸没有如期发生、如果生命圣主没有被污染、如果这座王国没有在这一场圣灵灾祸中走到穷途末路,那么或许没过多久,这个王国就真的会由下至上地被战争教会窃夺! 但世上没有如果。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不是生命圣主被污染,如今正自顾不暇中,战争教会的人又哪来的机会在人家眼皮底下撬墙角呢? “啧啧,一切都是命运之门的选择啊。”易文君长吁短叹,叹过就忘。 很快的,一行数人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来到大厅深处的一个房间,见到了传说中的共助会的负责人。 而出乎意料的是,易文君对这个人竟然并不陌生,甚至还有点眼熟! 易文君吃了一惊,在脑袋里的数张人脸中找了一圈,飞快锁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丹,全名丹尼斯·理查德,一个少见的有姓氏的平民,听说百年前他的祖上也曾是贵族的一员,但因其经营不善败光家产,直接跌落阶层,从此以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而要说易文君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这位丹尼斯,正是上周目易文君跟乔斯去小树林帮忙布置迎新晚会时以乔斯好友身份登场过的那个“丹”! 而当时的这家伙,在易文君面前一直是笑呵呵傻乎乎的直爽模样,还屡次想要给她和乔斯当助攻。 但谁知道这家伙背地里竟然是共助会的会长?! ……也对,他老朋友乔斯,不也正背着他干着起义军的活吗。 易文君:“……” 这能咋说? 小小的生命教会训练营里藏龙卧虎。 东奥雷王国,你吃枣药丸! 易文君心中的吐槽不被任何人得知。 对如今的丹,不,对如今的丹尼斯来说,易文君的身份不再是他好友喜欢的女孩子、需要打助攻的对象,而是即将发展入会的成员以及下属,因此丹尼斯在易文君面前又换了一副面孔,以亲切而不失威严的姿态向她介绍了一番共助会的来历,以及共助会在训练营中存在的目的。 当然,丹尼斯没有傻到见人就自曝家门,直接告诉大家共助会其实就是战争教会的卧底组织,其目的就是来撬生命教会墙角的。如果他真这样说了,大家肯定吓得掉头就跑。 所以,丹尼斯非常聪明,将共助会的真相暂时掩盖,而是用一种激昂且蛊惑的语调来煽动大家心中的不甘,告诉他们人生中的另一个可能—— 当你们过着自己本该有的平静祥和的生活,但却被人以权势生生打断的时候,你们是否有想过“凭什么”? 当你们得知自己天赋低微,当你看到那些与你们同龄的少年或是在享受人生、或是在拼搏前途,可你们却只能干着粗笨的杂工的活的时候,你们是否有想过“我本来也可以”? 当你们付出了比常人百倍千倍的努力后,却只因这该死的“天赋”,和这僵化腐朽的该死的等级,而与本该属于你们的晋升位置错过,从此以后沦为普通人,庸庸碌碌地渡过一生……你们是否有想过改变这一切? 有!有!有! 当然有! 如果他们没有野心没有不甘,如今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于是,成功点燃易文君一行人眼中的欲望火焰后,丹尼斯满意一笑,给了他们答案: “我知道你们有上进行,这很好,这不可耻,大家大可不必对此心怀忐忑或是不安,并且我们共助会,也正是为了打破被贵族把持的上升途径、帮助这样的你们这样的有天赋的青年而存在的——我可以帮助你们成为使徒。” 这一瞬间,易文君感到所有的人呼吸都急促起来。 但莉莉还勉强保持清醒,警惕道:“我们需要付出什么?” “什么都不用。” “什么都不用?” “是的,什么都不用,哪怕是你们不想加入共助会也没有关系。而如果一定要说你们需要‘付出’什么,那就只有一样——在得到我们的帮助后、在你们有余力帮助别人后,主动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就是你们在得到帮助后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 丹尼斯温和一笑,亲切的同时又不失威严和悲悯。 易文君发现,这种亲切又威严的笑容似乎是异世界里“大人物”们的标配,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只不过有些人的“模子”做得非常优秀,比如说朱尔斯;而有些人却只得其形,甚至弄巧成拙。比如说路西恩。 而如今的丹尼斯,也已经隐约有了这样“模子”的影子,所以这样模式化的笑容,完全唬不住易文君。 但莉莉等人却从未见过。 并且他们也从未听过世上还有这样“高尚理念”以及“高尚情操”。 ——他们竟然可以无偿得到共助会的帮助、无偿成为使徒,甚至都不需要加入共助会,而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帮助他人就可以了? 真的吗? 世上竟然真有这样高尚的组织吗?! 只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被共助会和丹尼斯给镇住了。 接下来,丹尼斯趁热打铁,“为了缓和大家的紧张情绪”,也是“为了取得大家对共助会的信任”,丹尼斯让接头人带着易文君等人在共助会大厅里晃一晃,或是随便向哪位共助会的成员对话询问都可以。 只要共助会成员自己愿意回答的,易文君等人都可以随便问。 这一举动,无疑彰显着丹尼斯作为共助会负责人的强大自信与宽广胸襟,因此到了这一步,涉世未深的莉莉等人已经信得七七八八了,接下来只要再依言出去转转,随便找几个人提一提关于共助会的问题,他们肯定就会倒向共助会,一如前几周目时那样。 易文君在一边冷眼旁观,几乎都要为丹尼斯鼓掌叫好:好!好一出大型传销安利活动! 下一次反安利反传销的法制新闻里,没有你她不看! 于是,在易文君心痒痒的好奇和伊安隐晦的担忧下,大家重回大厅。 接头人名为罗斯,一个很普通的炮灰的名字。 他让回到大厅的大家戴上帽子,装作是共助会一员的样子,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加入到大厅众人之间—— 或是去参加共助会成员们的活动也好,或是向共助会成员打听什么消息也好,总之,大家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可以随便行动,而等大家做好决定后,则可以去隔壁的休息室找他。 无论是想要加入共助会,还是想要回去考虑一下,都可以,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交代完这些后,接头人罗斯就像是丹尼斯一样,对共助会表露出了强大的自信。 他向大家微微一笑,转身去往了隔壁的休息室,从书架上随手取下一本书,坐在沙发上自娱自乐,当真再不往大厅这边看一眼了,一副对大家放任自流的模样。 莉莉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分头行动:大家各自找感兴趣的事了解一下,半小时后,再在大厅中央的微缩星球前汇合,各自诉说自己打探到的情报,相互交流。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莉莉对哈曼这三个傻大个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却并不抱有太大希望。之所以要放出这三个傻大个,只不过希望他们能当做一个烟雾弹,拉低一下共助会对他们的预估和平均智商而已。 至于勉强能用的易文君和伊安—— 莉莉瞥了这两人一眼,发现他们俩一个心怀好奇,径直来到微缩星球前打量不停,显然是入了迷了,而另一个则找了张椅子坐下,托腮发呆,原地摆烂。 莉莉:“……” 气死!果然全都是指望不上的家伙! 走了! 丢下五个拖后腿的,莉莉黑着脸,坚强地自己打探消息去了。 而另一旁,站在微缩星球前的易文君,倒不是真的在消极摆烂,也不是真的对打探共助会的消息一点兴趣都没有。 事实上,她正是因为发现了一些奇妙的事,才在这颗名为“真实之眼”的特异物前驻足。 第176章 影射 易文君好奇看着这颗微缩星球, 绕着它打量了一圈。 她发现,这颗微缩星球的真实性似乎非常高,与她在邪神副本里时死记硬背下的那一本《世界周游笔记》有非常多的相符之处——这其中可不仅仅包括一些如天空花园、黑暗海域、神战遗迹、深渊裂谷等星球标志性地点, 甚至就连一些细节之处, 都十分吻合! 易文君将这全息影像一样的黑科技微缩星球放大, 看到了海的对岸、那个她从未涉足甚至从未听过的被战争教会掌控的国家, 正围绕着无数的战火与灾难; 她将星球拨转,看到一直被东奥雷王国视作大敌的西奥雷王国,正蒸蒸日上, 国家机器日夜运转,带着一种野蛮生长的生命力蓬勃发展,钢铁森林初现雏形; 她还看到靠近北部冰川的冰原上,有为了部族长途跋涉,在他们最后的一位王的带领下, 向着部族的生机和未来艰难迁徙; 她还看到本该是赤道附近的位置梦比斯境,笼罩在一片冰冷诡谲的迷雾之中, 一些古怪令人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的阴影若隐若现; 她还看到黑暗海域与噩梦海域的交界之处, 人鱼与海妖爆发了一场大战,血液染红了整片大海; 最后, 当易文君将视野定格在东奥雷王国的王都时,她看到了王城内一片死寂的布莱顿纺织厂, 看到了生命教会训练营西北部黑宝石一样的厄运湖泊, 甚至她还看到了东海岸边那些被开膛破肚后没来得及被海流冲走的鱼! 有那么一瞬间, 易文君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tm竟是全球!实时!监控?! 这一刻,易文君的心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就是说, 你们战争教会有这么个神器的话, 你们为什么干不过生命教会? 为什么?! 只有有这么个神器, 哪怕你们战争教会的人随随便便从海的那一边派来一队高阶使徒,揣着这玩意儿打游击,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把东奥雷王国的防线打崩——因为这根本就是降维打击啊! 可现在呢? 这种神器竟然大大咧咧地摆在教会外围组织当装饰品,而不是用在战场上?! 这一刻,易文君出离愤怒了。 她由衷认为,像这种神器,留在不识货的人的手里,只能是明珠蒙尘,而她也由衷相信,这件神器如果有意识的话,也一定会为自己不能大方光华而哀哀哭泣吧? 所以—— 没错! 就让她玩家易文君秉着大无畏之心和人道主义精神,来彻底解放与拯救你吧!! 易文君摩拳擦掌,想要撬墙角的心空前强烈,甚至目光下意识在四周游走,观察起了逃跑路线……不,等会儿,她不是有隐匿这个技能吗? 易文君恍然醒悟:像“隐匿”这样的能力,不管是用来将神器偷走,还是用来掩饰自己的逃跑,都是非常有用的,可谓是偷鸡摸狗的一大神技。 那她还观察个什么劲儿?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80节 直接上手呗!! 易文君心下大喜,说上手就上手。 不过在动手前,易文君又多摸了一把,丢了一发技能。 [特异物:战争之眼(d-s级)] [特殊效果:可以直观地看到每一处即将爆发战争或已经爆发战争的地方。] [效果详情:使用此物品后,会在原地形成一个全球范围的战争视野图,可令人直观地看到每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以及战争中的每一个细节。是战争之主失落的权柄之一。] [备注:此物品只会在战争之主身边生效。当离开战争之主后,它只是一件普通的装饰品。] 这一刻,易文君停下了自己牵羊的手。 而与此同时,易文君也终于明白了像这样厉害的东西,为什么会被大大咧咧地被人摆在这里当装饰品了。 因为真正厉害的,从来不是死物,而是人。 是因为某个奇迹一样的人正站在这里,所以这样一件被当做装饰品的死物,才会焕发出这样奇迹一般的能力。 这一刻,易文君终于忍不住看向伊安。 而伊安这时正坐在大厅不远处的长椅上发呆,当注意到易文君的视线后,他长长的睫毛轻颤,茫然看来,对上易文君的视线后,下意识露出一个笑。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个笑的时候,易文君心下一软,忍不住叹了口气。 顿了顿 ,她又叹了一大口气。 半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 很快,莉莉和她的冤种同伴们就在大厅正中的“装饰品”前汇合。 对于哈曼、康纳和基恩这三个傻大个,别说是莉莉了,就连易文君都没有对他们抱有什么希望,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然还真的找到了一些东西。 据三人所说,这个藏在山腹内的金色的大厅,大致呈一个圆形,除了正中的这个活动大厅、以及不远处的休息室外,其他的走廊基本都联通着各种房间。 这里没有什么隐秘的基地和地下室,没有什么不可进入的房间,也没有什么不能翻阅的书籍,而与此同时,这里却有厨房、餐厅、洗手台、讨论室、甚至连供人临时休息用的卧室都有。 简而言之,这里根本不像是某个秘密集会的基地,而像是一个大家庭、一个供大家无私学习交流和休息的地方,大家完全可以在这里随便浪,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不过自己搞出来的事也要自己收拾——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听到这里,别说莉莉了,就连易文君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共助会竟然“磊落”到这种地步。 因为,如果共助会说“你们随便浪,出了事我负责,烂摊子我摆平”,那么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能想到共助会怕是对大家别有用心。 可如果共助会说,“你们随便浪,但也要自己注意收拾,要像爱护家一样爱护大家共有的地方”,那么这给人的感觉就会截然不同。 于是,易文君再度环首四顾,打量起了周围的人的脸色——果然,除了天生就对危险与战争有着强烈预兆的伊安之外,就连警惕心最高的莉莉,都开始觉得这共助会可能真的是个高尚的组织,而这里的人真的是在进行一场高尚无私的聚会了。 共助会不愧是共助会! “助人就是助己,助己也是助人”,“团结,热情,分享,共同进步”——这才是人类最高尚的理念!这才是人类最无私的精神啊! 大家心下越发火热,越发感到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而接下来,当莉莉分享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时,大家更是觉得自己成为使徒的这件事大有可为! 比起哈曼三个傻大个,莉莉打探到的消息更多、也更深入。 从莉莉的口中可以得知,共助会并非就叫做“共助会”,它的全称其实是“人类共助共进联盟会”,是以“保存人类力量与知识火种”为重要原则,以“无私分享”、“团结互助”还有“抗拒神秘入侵,守护人类地盘”为主要纲领的团体。 并且,这个团体也绝非大家在训练营山腹内看到的这么小一点儿,而是如野火一样烧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每一个共助会的成员都宣称,自己加入的是一个中立的、非政治非盈利性的组织,并且他们每一个加入共助会的人,都会自动脱离俗世的一切社会关系的干扰,不再受国家、民族、宗教、思想形态等桎梏,因为加入共助会后,大家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人类,而他们的目标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让人类在这个混沌世界生存下去而共同奋斗! 因此,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共助会的众人不仅仅是一个人类互助组织,他们同样还是人类至上主义者! 听着这个熟悉的概念、熟悉的宣称、熟悉的口号,易文君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渐渐消退了,而在她的心中,也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等等?这个概念怎么回事?! “自动脱离俗世的一切社会关系的干扰,不再受国家、民族、宗教、思想形态等桎梏”? “为了守护全人类的共同利益而奋斗”?! 这不就是现实中那个“人类守护者共约组织”、简称“共约会”的核心概念吗?! 而且,游戏机的副本是取材自现实的……所以当下的这个“共助会”,难道影射的就是现实的“共约会”? 可共助会是战争教会的外围组织啊! 它的存在就是撬生命教会的墙角、在生命教会的地盘找到封印了战争之主神格碎片的黄金之书,而它的核心概念则是掀起战争,用战争统一世界、宗教以及思想形态! 那…… 那现实中的共约会,它的“内围组织”是什么? 它在寻找什么? 而它的核心概念,又是什么?! 这一刻,想到现实世界里声势浩大的共约会,想到那些有着远超常人力量的高阶使徒们,以及他们对共约会那“守护人类利益”信念毫不怀疑的狂热模样,易文君蓦然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而升。 第177章 心之书 在这样的震惊下, 易文君忍不住有些恍神,脑中闪过了无数可怕猜想,而这些猜想中无论哪一个, 都会将现实的一切都导向万劫不复的可怕境地! 难道说, 共约会它真的——不, 冷静一点, 现在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 易文君很快强迫自己收敛心神,继续听莉莉说了下去。 而果然,接下来的消息依然劲爆, 只不过不再是关于现实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共约会了,而是关于这个世界、关于共助会的本身。 原来,共助会为了达成“知识共享”这个目的,在这座面积并不小的山腹基地内设下了三个同样面积不小的三个图书室。而在这三个图书室内,每个图书室内都承载着庞大的信息, 其中还包括在东奥雷王国境内基本没有可能看到的各种资料。 比如说在第一个图书室内,就放着每一位神灵的圣典和教义。 没错, 不是一位两位, 而是每一位! 从五大主神到二十四从神,整整二十九位神灵的资料, 这个图书室内应有尽有。并且不管是谁想要去翻阅这些神灵的典籍、教义和宗教故事,都可以自便。除了不能带走、不能污染损伤书页之外, 并没有更多的要求。 “等等?五大主神?!”听到这里, 易文君蓦地出声, “五大主神的圣典?全部都有吗?!” 莉莉肯定点头:“全部都有。” “就连第五位主神也有?真的吗?!” 易文君不敢相信。 就连现实中第五位还没有编好的主神,这里竟然也有祂的相应资料?! 这么厉害的? 莉莉依然十分肯定:“对, 有!杰西卡, 我知道你的惊讶, 事实上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共助会的成员也对那位从没有在王国境内听过的第五位主神的故事很感兴趣。所以在知道了这件事后,他们结伴去第一图书室,找到了那位圣灵的教义。 “而事实上,大家也的确找到了祂的圣典与宗教典籍,并且仔细翻阅过了,发现这位主神的资料和典籍内容十分详尽,并且与其他四位主神的圣典相互呼应,所以大家全都相信,这位神灵的典籍绝非造假……就连第五位圣灵的圣典都有,看来共助会说他们是一个‘无私分享知识’的组织这件事,并不是在欺骗我们。” 莉莉说着,脸上对共助会的好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易文君倒是没在意这共助会怎么怎么高尚无私,而是点头暗暗琢磨起来:很好,看来这个图书室是绝对要去看看了! 第五位主神对吧?就让她来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易文君按捺心痒,继续听了下去。 莉莉说:“在第二个图书室内,是关于大陆的一些风土人情,有很多具备地方特色的介绍和书籍。听说这些书籍来源于四海,无论是关于北方部族的介绍,还是关于西奥雷王国的特色,甚至是大海对岸、那个比鲁法亚多公国还要东边的洛克王朝,你都能在这里找到相应的书籍、介绍,甚至是小说……对喜欢读书的人来说,这里或许就是圣地吧。” 易文君点点头:原来大海对岸那个战火纷飞的国家是叫做洛克王朝吗? “还有呢?”对第二图书室没什么兴趣的易文君追问,“最后一个图书室里的是什么?” “不太清楚,这第三图书室似乎还没有建好……但也有人说它建好了。”莉莉说着,自己好像也对此感到奇怪,“有些人说,自己在这座图书室里看到了很有意思的神秘之书,解答了自己心中的一大疑问,并且强烈推荐大家都去看一看;但也有人说这只是好事人的故作神秘,其实图书室里全都是空白的书,应该是还没有建设完毕,只好用一些空白的书籍来填充…… “就我的意见来说,我觉得真相应该是后者,因为在这期间我问了大约三十人关于第三图书室的问题。其中明确说自己有在第三图书室看到什么东西的人只有三个,而其他的人全都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所以我认为,‘神秘之书’这种事,应该只是好事者编的故事吧。” 莉莉果然是个严谨的姑娘,甚至还在短短的半小时内搞了次抽查。 但易文君依然对第三图书室升起了兴趣,而理由很简单——她可不相信共助会这种所图甚大的组织,会在自己的地盘放一堆白纸。 这压根就不符合他们的作风啊! 有用的消息到此为止。 接下来的时间,基本都是莉莉对共助会人员的各种福利介绍了,其中还包括大量的夹带私货,比如说对共助会的赞美。 易文君其实很能理解莉莉的心情,毕竟当人在底层摸滚打爬四下无援的时候,有人仁慈地表示要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帮助你、向你递来救命稻草时,一般人真的很难忍住抓住这根稻草的冲动。 如果可以,谁愿意深陷泥沼呢? 不过理解归理解,易文君到底对这种赞美没有兴趣,心思逐渐飘远,开始在心里规划起了能够最快将第一图书室和第三图书室转一圈的路线。 因此,当莉莉的“介绍”意犹未尽地告一段落,询问起了大家对加入共助会这件事的意见时,易文君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迈步小跑。 “这种事我要先去看看图书室才能决定!” “诶?等等杰西卡?你怎么——” “你们随意,我马上回来!” 丢下这两句话,易文君飞一样跑掉了,没一会儿就来到了离她最近的第三图书室的面前。 不同于大厅正中热火朝天的氛围,这第三图书室冷冷清清,除了一个看守图书馆的熟悉的老人家之外,这里什么人都没有。 易文君:“……” 熟悉的管理员库尔特先生抬头,单片眼镜后的眼珠仔细打量易文君。 “嗯?我说是谁,原来是杰西卡啊!又看到你了,白天对厄运湖泊的清理工作还顺利吗?哦,对了,明天记得也要早点来找我领清理粉末,毕竟厄运湖泊在中午时分清理才是最好的——这能将厄运降至最低。” 这位管理员库尔特先生若无其事地跟她寒暄了起来,就好像如今的二人根本不是在某个隐秘的地点进行一场隐秘的聚会。 易文君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指了指第三图书室的内部:“那个……库尔特先生,我能进去了吗?” “可以,当然!只要不损毁书籍就好,哦,是的,也不能带走,不能抄写,这是第三图书室的规定。”库尔特先生埋首书籍,表情很是平淡,一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模样。 易文君看着这样的库尔特先生,忍不住好奇问道:“库尔特先生,我听许多人说,这个图书室里只有一堆白纸,应该是还没有建设完毕,请问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还有‘不能抄写’这条规则?这是只属于第三图书室的规则,还是所有的图书室共用的?库尔特先生,你经验丰富,想来早就知晓了各种真相与人生哲理,所以我是否能够请你不吝赐教,将你丰沛的智慧稍稍分一点给我?” 听着这滔滔不绝的疑问以及马屁,库尔特先生终于再度抬头,看了易文君一眼,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果然还是白天那个聪明的小姑娘啊!不过这次你可就失算了,因为这一次的我什么都不会说——能够在这里看到什么、翻阅什么、得到什么,全都取决于你的见识和决定。而这,同样也是第三图书室的规定。” 易文君有些惊诧,隐约感到自己好像开启了某条很不得了的支线。 因为放在大多数的游戏里,像这种神神叨叨的任务路线和任务对话,基本就是开启救世任务的前置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81节 所以,她这是……来对了? 毕竟她这周目就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来啊! 她就是当之无愧的救世主啊! 得,没跑了,这肯定就是任务点了! 易文君一点头,信心满满地上了。 她站在偌大的图书室内,面前是无数列书架,以及无数本密密麻麻的书脊。 她目光扫过这些令人眼晕的书脊和书籍,但心中并没有太大纠结,毕竟哪有在这种事上为难玩家的游戏? 于是她随手取下了一本书,翻到封皮处一看,看到某种从未见过的文字赫然写着能够被易文君读懂的内容—— 《心之书》 而在这排书名的下方,一行同样从未见过的文字,写着同样能够被易文君轻易读懂的内容:你的友人,你的敌人,你的亲人,你的爱人,它们统统记录在你的心中。 易文君:“……” 很好,这很游戏。 易文君淡定地翻开第一页,但第一页的内容就让她呆了呆。 因为这一页内赫然写着一个人的资料,赫伯特! [姓名:赫伯特·伯纳德] [身份:莫城伯爵六世(曾),母神教会圣徒(曾),预言之人(曾),威尔斯侦探所助理(曾)] [当前状态:已死亡] [详细信息:……] 这一刻,易文君看着这一页的资料,以及资料上那张熟悉的黑白照片,蓦地有些恍神,而那些与“伊莲娜”、“比阿特丽丝”、“赫伯特”、“艾诺克”相关的事,也恍如隔世。 易文君从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她只是单纯地有些…… 惋惜。 易文君沉默数秒,轻轻翻过了这一页。 而在第二页上的内容,赫然是关于扎克雷的。 [姓名:扎克雷] [身份:迦利亚王国王子(曾)、起义军西线将领(现)、起义军情报负责人(现)] [当前状态:存活] [详细信息:……] 易文君看了两眼,神色淡然。 毕竟关于扎克雷的一生,早在副本中她就已经全部看过,对于他的身份她也已经全部知晓。 而在详细信息里,易文君发现自夜莺案后,扎克雷的人生就再没有经历什么太大变故,反而还算得上顺风顺水,如同开挂,甚至还被人戏称为“受到神灵眷顾的扎克雷”。 所以对于这个活跃在东奥雷王国的大活人,易文君只是淡淡略过。 不过,当下一页内容呈现在易文君面前时,她蓦地一愣,忍不住心中一阵愕然。 因为接下来的这些内容,赫然是关于夜莺案的真相,同样也是关于那个易文君无论如何都无法想通的事—— 关于安东尼奥的圣洁与冷酷、谦卑与傲慢、悲悯与恶毒、宽容与执念。 也关于真正的安洁莉卡为他解开的那个心结。 [姓名:安东尼奥·兰斯] [身份:迦利亚王国王子(曾)、兰斯伯爵(曾)、近卫团首领(曾)、起义军西线情报负责人(曾)] [当前状态:已死亡] [详细信息:……] 第178章 永不原谅 安东尼奥最初的名字并非是安东尼奥, 当然,也并不是“安”,而是一个更符合北国部族的取名, 阿纳斯塔兹亚。 很小的时候, 他就从母亲口中听说, 迦利亚王国的每一位嫡系长子都会被赠予这个名字, 但这个名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他曾经问过他的母亲,但她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谁知道呢?反正这些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面对这样的母亲, 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困惑,因为天生早慧且拥有着“灵魂回响”这样的能力的他,清楚知道他的母亲为什么会这样说,同时也非常体贴他这位自小就在战火与逃亡中颠沛流离的母亲。 即便他这时候也不过才是个三岁的孩子而已。 但是,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 无论曾有过怎样的伤害与灾难、无论曾有过怎样的痛苦与挣扎, 只要大家还活着, 并且与自己珍惜的家人们在一块儿,那么未来总是会有希望的, 不是吗? 他很乐观。 毕竟他向来如此。 之后,在他先后迎来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后, 他便也越发乐观了, 哪怕此刻的他们衣不蔽体, 三餐难以为继,但他对依然未来抱有极大期望, 开心认为他们一家人正在向越来越好的方向前进。 一切都在好起来。 他如此坚信:一切一定会好起来的! 然而, 或许乐极总会生悲, 在生下妹妹没多久后,母亲突然染了重病,一病不起,并在短短数天内就逝去了。 在猝不及防面临至亲离去的那一刻,他感到大脑如同遭到重击,头晕眼花间好像连天都塌下来了。但如果他在这时倒下了,弟弟妹妹又该怎么办? 没有了母亲,他就是家长。 他总是懂事,总是早慧,总是乐观,总是坚强。 于是,在面对临死的母亲时,他向她发誓,自己一定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到大哥的责任,会一辈子都好好保护弟弟和妹妹,让他们平安长大。 可是,面对这样的誓言,母亲只向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 这样的笑容,就如同当年他问起“阿纳斯塔兹亚”到底有着什么涵义一样。所以,哪怕此刻的母亲一言不发,他也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随便吧,随便怎么样都好。反正……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她闭上了眼,溘然长逝。 唯有站在原地的他不可置信,感到有瞬间的彻骨冰寒。 他茫然而近乎下意识地握住了母亲的手,想要如同以往那样寻求母亲的宽容与安慰。 可他得到的只有一段回声。 [我恨这个世界。] [我恨你们所有的人!] [都去死吧!!!] 他触电般地松开了母亲的手,剧烈地喘息起来,满头大汗,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而当尚不知死亡代表着什么的小弟,用自己稚嫩的声音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看着小弟懵懂无知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不,没什么。” 最后,他这样说。 “我们……把妈妈……埋了吧……” 一直认为要对家人坦诚相待的他,第一次向自己的家人撒了谎。 而或许在这一句话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与家人渐行渐远的结局。 …… 佛南州的土地,冰冷,僵硬,就像是硬邦邦的冰块一样。 他费力地背起母亲,一步步将母亲的尸体拖到自己艰难挖出的大坑前。 在这短短的一段路程里,他听到了尸体的呐喊和咆哮,听到了无数母亲生前从未吐露过的声音:或是歇斯底里的喊叫,或是绝望的哭泣与咒骂,或是对世界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他们三兄妹在内的最可怕的诅咒。 她憎恨着这个世界,甚至憎恨着世上的每一个人。 他听得汗如雨下,心中怀揣着的不知是恐惧还是震惊。 他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疯狂的话,又或者其实疯的人是他?这一切都是他在脑袋里进行了一场可怕的妄想? 因为死人怎么可能还会说话?! 还是说他如今背上背负着的,根本不是他敬爱的母亲的遗体,而是一个潜入了冰冷躯壳内的恶毒诅咒? 他不敢多想,慌慌张张地将母亲的尸体拖入坑中,掩埋起来,对背负尸体行走的这短短一段路程绝口不提,将它彻底封存在自己的记忆里,就当自己彻底忘记了这件事。 但没人知道的是,从这一天起,他开始恐惧死者。 并非是恐惧死亡。 而只是恐惧那些……死去的人。 在这之后,他作为“安”的人生平凡而幸福。 他有一个桀骜不驯但却对他这个大哥非常信服的弟弟,有一个活泼调皮同时很听他的话的小妹,有一群性格各异但会为了大家着想的小团队,以及一个与他同被叫做“安”的聪慧的姑娘。 他们一同生活在东奥雷王国佛南州的这块贫民窟内,虽然日子艰难,但却快乐,并且能够看得到切实的希望。 就如同他最开始想的那样,一切都在变好。 他们正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越来越好! 但是—— 命运再一次同他开了玩笑。 随着一位大人物的拜访,随着市政厅轻描淡写的一个命令,被他视作家的地方就此四分五裂,而被他视作家人们的大家也各自散落天涯,就连他和扎克雷也被关进商队的车辆,明目张胆地押往矿区,当做免费的劳工。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82节 幸运的是,在到达那个矿场前,这个黑心商队遇上了一场慌乱的遭遇战,被卷入地方领主围剿叛军的炮火,他们也由此得到了逃脱的机会。 而不幸的是,扎克雷一意孤行要穿越战场,而他正深陷于对战场上的死人们的恐惧中来不及阻止。 于是就这样,他跟扎克雷走散了。 他当然也曾试图过去跟上扎克雷,试图过去寻找对方,还曾试图去克服自己的恐惧,强迫自己直视那些包裹在血肉皮囊中的狂笑、恶毒与诅咒。 但他还没来得及得到成果,他就被一个卫兵提起,丢在了马下。 他狼狈在地上滚了一圈,警惕抬头看去,看到了马上那个与他同是黑发黑眼,轮廓似曾相识的男人。 “报告!兰斯大人,我们在战场上发现了这个小子,好像是从那边的商队里跑出来的,请问我们要怎么处置他?” 马上的男人表情严厉,眉间的皱纹很深,像是从来没有笑过。 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神色冷漠,漫不经心。但很快,男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骤然尖锐起来。 他心中一凛,下意识举起手臂挡在眼前,而下一秒,随着耳畔“啪”的一声脆响,片刻的空白后,他终于感到手臂上皮肉撕裂的火辣辣的痛楚传遍全身。 他蓦然抬头,用惊疑审视的目光冷冷看着这个男人。 但男人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好,很好!唯有这样的你,才有资格跟在我身边。”男人甩掉马鞭上的血渍,满意点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 于是,从这一天起,他终于拥有了那个如同诅咒的名字——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兰斯。 背负使命之人。 安东尼奥的养父,名为雅各布·兰斯,又被人称作兰斯伯爵,是国王面前的重臣、教区主教的挚友,拥有着实权的领主。 很多人都羡慕安东尼奥身份的数级跳,而雅各布也从未掩饰过对安东尼奥的看重,甚至不止一次在人前表明,会在安东尼奥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卸下重任,去往圣殿成为苦修士,并将人间的一切都交给安东尼奥来继承。 但只有安东尼奥知道,雅各布的身份与目的都不是那么简单。 因为就在他成为“安东尼奥”的第一天,雅各布就向他阐明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收养他的目的—— 复仇! 对,不是复国,而是复仇! 向东奥雷王国王室、向生命教会、向所有的一切人,为了迦利亚王国所遭遇的一切复仇! “——这太荒谬了!” 安东尼奥不可置信,强烈地表达了反对。 “为什么我们要做这种事?为什么我们要去为了所谓的‘复仇’而去破坏别人的幸福?!” 复仇是一道可怕的连锁。 当它开启后,人们就会被拖入永无休止的漩涡,直到所有人都深陷血腥与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 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无论如何,他决不能成为开启这个痛苦之渊的人! 但对于他态度激烈的拒绝,雅各布只是冷冷一笑:“你觉得我为什么选中了你而不是你那个愚蠢的兄弟吗?” 安东尼奥蓦然一凛。 雅各布咄咄逼人:“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做‘阿纳斯塔兹亚’吗?你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吗?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得到了这个名字吗?” 安东尼奥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 雅各布大步走到他面前,像是提起鸡崽子一般将他一把抓起,向他连连冷笑:“你问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问我们为什么要去破坏别人的幸福?你问我们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一同和平快乐地活下去?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问问那些死去的人‘为什么’呢?!” “什么?你——你说什么?!”安东尼奥失声,震惊看着雅各布,没想到那个埋藏在他心底无数年来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秘密,竟就这样被人冷不丁揭穿。 雅各布的脸因冷笑和愤怒近乎扭曲,他提着安东尼奥,大步走进庄园之下的地牢,走进角落里堆积满满的尸骸中,将惊声大叫的安东尼奥一把丢进了尸骨堆中,按着安东尼奥的脸,强迫他面对满地的尸骸。 “看——!去看!去听!”雅各布的声音如同咆哮,“他们曾经是你的同胞,他们可能是你的长辈,他们甚至可能会在某一天成为你的朋友——如果战争没有发生的话。但现在,现在的他们只有这一地的枯骨! “你问我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相处?那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能活着?你问我为什么要破坏大家的幸福,那你为什么不问问这些死人的灵魂,问问他们是否幸福?阿纳斯塔兹亚,你去听——你要仔细听!用你的心脏,用你的灵魂去听他们的声音!然后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于是这一刻,在安东尼奥的脸被按入这些惨白的骨头和腐烂的血肉的那一刻,他终于再次听到了来自死者的声音。 雅各布咆哮道:“告诉我!阿纳斯塔兹亚!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安东尼奥说不出话来。 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与这些束缚在骨头内的灵魂正一同尖叫,让他头晕目眩;他还感到自己惊恐不安的喘息正将惨白的骨粉和尘埃吸入肺部,令他呼吸困难;他甚至还感到自己似乎吞下了某些腐烂的肉块与枯萎的灵魂。 他想要呕吐,想要逃跑,或者是大哭大叫。 但雅各布的手牢牢地按在他的头上,将他按在血与肉与淤泥中,逼迫他面对这一切。 雅各布咆哮道:“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这些躺在这里的尸体,这些跟肉体一同腐烂的灵魂,他们到底在跟你说什么?” “他们说……想要……活下去……”他哽咽着。 雅各布咆哮:“大声点!告诉我他们在说什么?!!” “想要活下去!”他大声喊道,“他们想要活下去!他们不想死!他们说他们想要像每一个活着的人那样活下去!!!”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他们每个人死亡的瞬间。 “你感受到了什么?” 感受到了他们被利器刺穿胸膛的痛苦,感受到了他们被大刀砍下头颅的惊恐,感到了他们想要活却无法活下去的对世界的诅咒和绝望。 这一刻,安东尼奥眼泪源源不断地滚出,流淌过他沾着血腥和死亡的脸上,溅落至淤泥。 这是安东尼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哭泣,但此刻的他却不明白自己此时到底在为了什么而哭。 是为了这些被禁锢在尸体上的灵魂吗? 还是为了永远无法摆脱的死亡和痛苦? 雅各布一把抓起了他的头发,看着他的脸,厉声喝问:“那你现在再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幸福地活着?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复仇?!” “因为……” “因为什么?!” “……” 他喃喃自语:“因为我们……不能原谅……” 是的,他们不能原谅,因为世上只有他们不能原谅。 他们是阿纳斯塔兹亚,是背负灵魂的使者,传递死亡的回声。 他们注定要为了每一个死者开口说话,告诉这个世界,他们永不原谅! 第179章 一生的寻找 在这一天后, 安东尼奥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厌恶着这个王国的一切生者。 当他面对这些活生生的人时,他就如同地牢的骸骨面对着生活在阳光下的生者一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暴虐在心中咆哮不已。 雅各布并没有开解他, 反而对此乐见其成, 甚至将他丢到了战场上, 让他去听听那些死在王国军刀下的死者们的声音, 听听那些在泥土与尸骸中永远哀嚎的灵魂。 但或许天赋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 随着安东尼奥在战场上杀的人越来越多,他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而随着他聆听过的死亡越来越多,某一天起来后他突然发现, 自己不但能够听到死者的声音,甚至能够回顾一个活人的一生——或者说体验一个人的一生。 他可以清楚看到一个人是如何从嗷嗷待哺的婴孩走向成人的,看到一个人是经历过怎样的挫折和磨难后才走到现在的,甚至他还能看到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长处和弱点、他们的情欲与仇恨。 最开始时这个能力还需要肢体的接触,但很快的, 他甚至只需要与他人通过目光的对视就够了。 只要一眼,一个人的一生就会如同一本毫无秘密的书, 在他眼前一一翻过。他们的喜怒哀乐也好, 爱恨情仇也好,甚至是所有的快乐与痛苦, 都会被他一一体验。 于是慢慢的,他开始质疑起了所谓的“阿纳斯塔兹亚”。 他真的是阿纳斯塔兹亚吗? 他真的是为死者传递声音的回声吗? 如果他是世上仅有的能够为死者发声的人, 可为何生者的声音同样无法传达给这个世界? 如果他真的是世上仅有的能够感同身受地与死者共鸣的人, 但为何生者同样也只能将自己活成一座孤岛? 生命与死亡? 在这个无人能够出声, 无人能够幸福的世界里,它们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他得不到答案。 十四岁。 早已经加入军队并且杀人如麻的安东尼奥回到了佛南州。 他找到了改名为莫妮卡的妹妹, 也找到了安洁莉卡和维尔玛。但他没有惊扰她们, 只是丢了一袋子钱, 让崔西夫人好好照顾她们后,就回到了当年母亲下葬的地方。 数年前,这里是一片冻土,冰冷死寂,唯一的声音就是从北国冰原吹来的呼啸冷风,以及穷困者在濒死时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唤。 数年后,这里依然是一片荒芜,只有无数常人无法听到的亡魂的声音,在烈风中嘶吼诅咒。 安东尼奥平静地掘开自己母亲的坟墓,平静地握住了这具早已腐朽为枯骨的尸体的手。 他终于能够平静地看完母亲的一生,也终于能够平静地将她死亡的回声收入耳中。 于是时隔数年后,他终于知道了母亲在对他说什么。 不仅仅是对世界的愤怒和诅咒,也不仅仅是对自己人生的不甘与咆哮。 她还在跟他说着另一句话: “为什么我们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生命真的有意义吗?” 生命真的有意义吗? 如果是曾经的安东尼奥,他或许会肯定地告诉他的母亲:有!生命是有意义的,因为人活着这件事的本身,它就是一种意义!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83节 但现在的安东尼奥,则只是微笑着拥抱这一具枯骨,一言不发。 …… 生是痛苦,死是痛苦;生是沉默,死是沉默。 生者与死者说着相同的话,留着相同的泪,走向相同的路。 他们殊途同归…… 并且毫无意义。 …… 离开前,安东尼奥点了一把火,将母亲的尸骨烧成了灰烬。 而在回到王都后,安东尼奥点了第二把火,将地牢的那些白骨付诸一炬。 熊熊火光中,他的面容平静,如同悲悯也如同冷漠。 因为一切,本就毫无意义。 十七岁。 扎克雷找上了门来。 他年轻,生机勃勃,并且一无所知。 安东尼奥看着这样的扎克雷,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将二人的身世道明,甚至将自己的打算也向他坦白。 扎克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震惊看着他,像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疯了?!你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人吗?!” 安东尼奥当然知道,或者说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胡克二世,哪怕是胡克二世自己。 而他也同样了解扎克雷,在相见的第一眼就知道他这个愚笨的弟弟正在努力追求他所谓的自由与希望。 可是—— 自由?希望? 当世界不过是一座巨大的熔炉,当熊熊烈火要将人间一切生物的血肉骨骼都融化为铁水的时候,自由与希望又从何而来?它们如何能够存在?! 一切都是虚假与虚无,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扎克雷的奋斗与努力也毫无必要。 而他所做的,却是他的责任,是他作为阿纳斯塔兹亚、作为迦利亚王国王室所必须要背负的东西。 这二者怎能等同? 安东尼奥这样跟扎克雷说了,但扎克雷这个向来不太聪明的弟弟却无法理解,甚至愤怒地与他就此分道扬镳、划清界限。 “你疯了……你彻底疯了!” “安东尼奥啊安东尼奥……你真的变成大人物了……” 扎克雷决绝转身离去。 这一刻,安东尼奥有瞬间想要追上他的背影,一如幼年的他们从黑商队内破笼而出后的那样。 但最后,安东尼奥只站在原地,看着扎克雷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昏黄中,一如当年。 他仰头望向天空,这一刻,夕阳的暖光落在他黑色的眼瞳里,映出了一片慈悲而冷漠的黑冰,一如北国冰原上亘古不化的冻土。 一切都没有意义。 生也好,死也好,责任也好,其实都没有意义。 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些无意义的樊笼,人却永远无法跳出? 两年后。 安东尼奥照常去给曾经的小伙伴、他喜欢过的女孩子安洁莉卡的表演捧场。 因为公务缠身,他到得很迟,但还好赶上了最后一首歌,并且在散场后第一时间追去了后台,有些犹豫地不知道该不该跟安洁莉卡相认。 但当他来到安洁莉卡的门前,抬手准备敲门时,他听到了自己那个傻子弟弟语无伦次的告白的声音。 他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折身退远。 片刻后,扎克雷那个傻小子出来了,脸色沮丧地将一束蓝色的野花丢进走道的垃圾桶里,看那表情似乎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似的。 但当他离开后,安洁莉卡却打开了门,很快发现了这束随处可见却又生机勃勃的野花。 她呆了呆,倏尔展开笑颜,如冰雪消融。她俯身,将鲜花轻轻拾起,捧回了她的休息室。 安东尼奥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而当他看到安洁莉卡竟然捡起了那捧花时,他的心脏蓦地像是被针刺了似的,一种轻微而遥远的痛楚弥漫开来,绵延不绝。 他沉默片刻,无声离开。 …… 明明一切都是无意义的事,为什么他竟还会感到痛苦呢? 他不明白。 但他想,或许这样的痛苦,也是为什么他分明知道了“责任”是无意义的,但却依然将它背负肩上的理由吧。 后来,又过去了几年,安东尼奥迎来了第一次与安洁莉卡正式相见的机会。 在朱尔斯王子与萝茜公主的订婚典礼上,王国夜莺安洁莉卡将作为第一个踏入天空花园的民间歌者为他们献唱!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也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哪怕是安东尼奥都由衷为安洁莉卡感到开心。 他在安洁莉卡第一天来到王宫时,状似不经意地路过她所在的第三殿前,原本他也只是想要远远地看她一眼、确定一下她的状态而已,但却没想到自己竟被这个聪慧而敏锐的姑娘瞬间抓住,并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安?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刻,安洁莉卡露出了惊讶与欣喜,但很快的,它们被一种悲哀与怜悯取代。 她叹了口气,声音如同一朵轻云,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心间。 “安……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你,为何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你的灵魂呢?如今它正落在何方?” 安东尼奥目光一颤。 从不肯照耀他的遥远的太阳,终于在这一天怜悯投下一缕暖光,破开黑暗与寒冰。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真的吗?”梳妆台前,安洁莉卡向他微笑,“安,如果你已经没有了希望,那为什么不将我当做你的希望呢?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 “你看不到吗?” “我看不到你。” 或许灵魂的力量总是相斥。 安东尼奥唯独看不到她的人生与过去。 安洁莉卡轻笑出声:“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什么?” “我是说,能够继续保持神秘可真是太好了,我可不想过早地揭露一切的答案。” “……” “……安?” “……我在。” “不管我想要做什么,你都会帮我的,对吧?” 这一刻,看着安洁莉卡微笑的面容,安东尼奥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数年后,曾经震动一时的夜莺案化作传说,被人们逐渐遗忘,而那场王国夜莺在砍头台上的临别歌唱也早已成了绝响。 但有些人永远都不会忘记她。 而她曾经微笑着跟他说过的话,在经年后也依然历历在目。 …… “安,人是不能没有希望的。如果你已经没有了希望,那为什么不将我当做你的希望呢?” “那……”安东尼奥听到了自己发颤的声音,“……然后呢?” 安洁莉卡微笑:“然后,你要去将这样的希望带给更多的人。” …… 安东尼奥开始如安洁莉卡说的那样,去寻找希望、去将希望带给更多的人。 他抛下了自己作为“兰斯伯爵”的一切,在傻小子扎克雷的目瞪口呆下加入了起义军。 或许扎克雷至今都没法想通,伪装得“完美无缺”的起义军究竟是怎么被安东尼奥发现、并且找上门的。但对于安东尼奥来说,这些所谓的秘密,真的不值一提。 虽然,哪怕安东尼奥在加入起义军后,也依然认为所谓的“希望”毫无意义,起义军如今做的事也毫无必要,世界的熔炉依然在熊熊燃烧……但只要安洁莉卡告诉他这是有意义的,那他就愿意相信。 数年后,安东尼奥在战场上捡到了一个孩子。 那时候,这个孩子正倒在血泊中,脸色灰败,目光僵硬,如同死人。 但在对上这孩子眼睛的瞬间,安东尼奥就明白了,一个新的阿纳斯塔兹亚诞生了。 他将这个孩子捡了回去,取名为乔斯,试图将这个孩子当做一个普通人那样养大。 但安东尼奥没有算到的是,自己的生命竟如此短暂。 “乔斯……我的孩子,多可悲啊……” 临死前,他看着泣不成声的乔斯,喃喃自语。 “从此以后,这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再也没有能够理解你的人,再也没有值得你倾诉的人……没有人懂得你经历过什么,而你也绝不会向任何人倾诉……如此可悲……” 阿纳斯塔兹亚是永恒的诅咒。 除了阿纳斯塔兹亚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们……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84节 当然,曾经的安洁莉卡一定是理解他的,因为她那样聪慧,并且有着那样神奇的力量,哪怕他一言不发,她也已经看穿了他的灵魂。 可是,世上只有一个安洁莉卡。 “乔斯啊……” 多么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找到你的“安洁莉卡”。 但是…… 或许这已经不再可能了。 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安东尼奥缓缓闭上眼,远离了这个炼狱一样的世界,也远离了亲人痛苦的哭泣与呼喊。 恍惚间,他看到了自己前方出现了一片漂亮的暖光,一座精致的花园,一个优雅的喷泉。 而在喷泉前,永远年轻的姑娘,正穿着她最美丽的裙子,手捧鲜花,向他微笑。 安东尼奥看着她,终于露出了微笑。 “安,你找到答案了吗?”少女轻快的声音如同夜莺。 他轻声回答:“抱歉……我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但至少我走到最后了,对吗?” 有那么一瞬间,少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但下一秒,她看着安东尼奥,与他一同微笑。 易文君看过《心之书》中关于安东尼奥的一切,看过他在无望与希望中永远的寻找与挣扎,最后目光在安东尼奥的黑白照片上定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她缓缓地合上这本书。 如同合上了一个人的一生。 第180章 人人如神 就如同易文君猜想的那样, 《心之书》内记录的都是她一路走来遇到过的那些有故事的男人,简单来说,就像是一部人物与cg的混合图鉴。 其中除了赫伯特、安东尼奥、扎克雷等给易文君留下颇深印象的男人外, 其他疑似攻略对象的人也纷纷都有收录。 比如说一些重要的、对主线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胡克二世、朱尔斯、路西恩、圣徒、德雷克公爵、维尔玛等; 而一些印象不太深刻的人物, 则包括这个副本才出现的德克斯特与菲尔德两位王子、起义军的乔斯, 等; 甚至还有一些易文君需要想一想才能记起的人物,比如说歌姬副本中的政务官埃尔德文·科特、伯顿议员、爱德华·哈里斯伯爵,以及这个副本才出现的共助会的丹尼斯·理查德, 等等。 这些来头各异、长相各异、性格各异,几乎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的家伙们,如今全都被这一本《心之书》收入,在她的手中供她翻阅。 不过,可能是因为好感度未达标, 也可能是某些前置条件未达成的缘故,这些人物在《心之书》中的绝大部分资料都以问号的形式出现, 代表着未收集;而其中那些虽然没有进行过攻略、甚至压根没开启过恋爱线的人物, 却因易文君曾通过某些途径得到过对方的重要消息、达到资料解锁标准,从而将自己的人生轨迹清晰呈现在她的面前。 比如说德雷克公爵。 对于这个家伙, 易文君的印象只有两个,一个是他追求安洁莉卡时逞强爬墙, 结果爬上去却爬不下来的傻样, 一个是他能够大范围召唤周边小动物的童话公主般的能力。 而在《心之书》中则显示, 这位全名为路德维格·凡·德雷克的公爵果然还是没有跟大家说实话,因为他的能力压根不像他说的那样, 只是像童话公主一样召唤自己周围的小动物们, 而是像巫婆一样, 可以直接把周围的动物绑架过来,并将自己指定的伤害甚至是死亡转移给它们。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替身娃娃一样的技能,而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赫伯特袭击德雷克的时候,德雷克的房间里会有一地石化死去的小动物。 不得不说,这个技能看似平平,实则可攻可守,可输出可奶人,真的挺不错的,如果能够给德雷克公爵提供一个舞台,他必然不会仅仅只是一个无实权的公爵而已。 但事实上,从“路德维格·凡·德雷克”这个名字就能看出,他其实并非东奥雷王国的人,而是来自一百多年前被东奥雷王国吞并的某个小小公国。当时,东奥雷王国的国王名存实亡,正是换得最快的时候,因此一整个国家的权柄都被教皇把持。而当东奥雷攻下这个小公国、占领全境后,教皇出于“慈悲之心”,没有对这个小公国的王室赶尽杀绝,反而给了他们一个无实权无领地的世袭爵位。 这就是德雷克公爵的由来。 然而,从一国王室沦为花瓶装饰,德雷克家族又怎么甘心?所以这些年来,他们一直谋划着一件大事—— 不,这件“大事”当然不是复国,那种被东奥雷王国四面包围的小小公国有什么好复的? 他们真正要做的,是打破东奥雷王国的权力壁垒,让他们家族的人重回权力中心! 于是,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时局变化,和数年如一日的辛勤筹谋后,这一代的德雷克公爵终于跟朱尔斯王子搭上了线。 然而,夜莺案的发生和安洁莉卡的死亡却让德雷克公爵对自己的家族事业产生了怀疑,与朱尔斯之间的友谊也发生了裂痕,直到经过莫城领地的惊魂一夜后,从邪神仪式中逃脱的他们逃回王都,感慨于生命的脆弱与人生的无常,终于放下心结、摒弃前嫌、重归于好,并再度携手合作,将路西恩排挤回了西境。 没错,亏得路西恩这小子多年如一日地装逼,结果他当年竟然压根不是主动放弃的,而是被朱尔斯与德雷克打败后灰溜溜跑回去的! 由此可见,朱尔斯与德雷克的合作里,的确是有点东西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眼看德雷克公爵就要实现自己家族多年来的抱负,即将从东奥雷王国的边缘人重回权力中心,但就在这时,德雷克公爵愕然发现自己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德雷克公爵其实是不惧怕病痛和伤害的,因为他的使徒能力如此优越,让他天生就有比常人更从容的姿态。无论是多么严重的伤势,只要随便去厨房或猎场转一圈,他就瞬间神清气爽无痛无灾。 可这一次的病是如此不同、如此来势汹汹! 无论他施展多少次能力、转移多少次病痛,都无法将病症根除,甚至这些痛苦还会在短短数天内重新在他骨肉上发芽、卷土重来。 甚至他使用能力的次数越多,病症复发的时间就越短。 德雷克苦于病痛,又找不出缘由,最后,还是朱尔斯查明了这种病症的真相,将一切告诉了他。 当天晚上,德雷克环顾周围那些因被他转移过病症而开始向着扭曲可怕的怪物发展的小动物们,惨笑一声,吞枪自尽。 一位曾在东奥雷王国翻云覆雨的实权人物的一生,就此终结。 而除了他之外,圣徒的死亡其实也非常令人唏嘘。 事实上,早在歌姬副本最后攻城打boss时,易文君就发现这位来自生命教会的得了白化病的圣徒,似乎自身并没有太大的求生欲望和战斗意志,并且每一次都死得很快。 可如果你要说他开战划水、边缘ob吧,其实也没有。该输出该奶人的时候他都毫不含糊……可偏偏他就是很容易死亡,是个实打实的“活在别人记忆里的男人”。 而直到探明了生命教会的动作和生命圣主的污染后,易文君才对这件事隐约生出猜测,而当她拿到《心之书》、阅览这位白发圣徒的资料后,易文君心中也只能说“果然如此”了。 原来就如同易文君所想的那样,圣徒既然作为神灵在大地上的代行人、与神有着超乎寻常的联系,那么当神出了问题后,主物质界内第一个出现不良反应的必然就是圣徒。 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圣徒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疑似污染的异状。 他震惊失色,以为自己的心灵出现了裂隙,又或者是对圣主的信仰不够坚定,因此越发虔诚地向圣主祈祷了起来。 而结果显而易见。 圣徒越接近他的圣主,他的污染就越重,圣徒越虔诚信奉他的神灵,他的变异就越快。 只是短短数天的时间,他就以飞快的速度从雪融病的第一阶段向第二阶段过度,即从“重感冒”向“肢体变异”过度。 而就在这样的时刻,胡克二世突然出现在第十一殿的圣堂内,出其不意地控制住了圣徒——这也是为什么易文君在歌姬副本见到圣徒时,圣徒都是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 因为对圣徒来说,他在大部分时间里,的确是物理意义上的“魂飞天外”。 而上个副本里,也是直到易文君主动接受了生命母神的污染,攻入王城后,在面对她这个生命圣主和生命母神的共同的敌人时,胡克二世才终于放松了对圣徒的控制和禁锢,大发慈悲地让圣徒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 但到了这个时候,圣徒自身的求生意志已经被磨灭得差不多了,并且因身体的污染与变异而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中,因此在被易文君编织的梦魇笼罩后,他飞快放弃挣扎,迎来死亡。 而在系统给的结局里,也就是“安洁莉卡通过各种骚操作成神”的真结局中,“魂飞天外”的圣徒遇见了神秘而美丽的歌者安洁莉卡。拥有灵魂力量的她,是唯一一个能看到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理解他、开导他、帮助他刺杀胡克二世,并为他夺回身体的人。 只可惜到了这时候,污染已经深入骨髓。为了像一个人类一样有尊严地死去而不是像一只丑陋的怪物一样挣扎,圣徒在安排好自己的继任者和教会的大部分事宜后,就主动迎接了死亡。 这就是易文君每次进游戏时,圣徒不是死了就是在去死的路上的原因。 还是那句话,非战之罪也。 就连易文君进邪神副本时从博林男爵那里听到的关于圣殿的变故,如今都找到了真相:因为当时,恰好是大圣徒已死、小圣徒还在培养与成长中的时期,可王都的局势那么混乱,最有希望掌权的朱尔斯还对教会虎视眈眈,那么关于大圣徒已死的消息当然要好好瞒下来,等小圣徒能够独当一面后,在让他走到人前。 只是教会也没想到内部会有蛀虫偷偷倒卖物资的问题,这才将圣徒出事的事情泄露到了某些有心人的耳中。 易文君再次合上《心之书》,回想过去副本的种种,回想那一段段历史与人生,一时间不由有些唏嘘。 不过很快的,易文君注意力又重回《心之书》上。 除了这些意外从图鉴里得到的真相“彩蛋”外,《心之书》里最叫易文君奇怪的就是它竟然没有收录伊安的资料。 这实在令易文君有些想不通。 “难道……是因为还有关键剧情未解锁?” 可就算这样,也不该连人物资料都未收入啊。 瞧,就连她刚刚才初认识的共助会负责人丹尼斯,虽然资料大部分都是问号,却也的确出现在了她的书中。 可为什么跟她相处这么久的伊安反而没有收录呢? 难道,是因为伊安的真身是战争之主? 有可能,毕竟在过去几个副本里,她也算是跟几位邪神“交情很深”了,但祂们如今却都没有出现在书中。 由此可见,《心之书》虽然从用途来说就是本游戏图鉴,但它在游戏内部时还是要遵守游戏中的规则的——比如说无法窥视真神相关。 接下来,易文君草草翻阅了《心之书》剩下的页数后,就将它放回原处,并拿起了第三图书室内的其它书籍,试图阅览。 然而这些书就像莉莉得到的消息那样,全是一张张白纸,上头一个字都没有。 “……这么大一个图书室,原来就这一本有用的吗?” 易文君小声嘀咕,但又很快将这件事放下,毕竟她能在这里得到这么多补充消息,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她又不是开天道图书馆的,哪能“得图书馆即得全世界”呢? 人啊,还是得知足! 易文君心态颇好,平静地放下这些空白书籍,从第三图书室离开后,掉头向着第一图书室进发。 她满心期待,准备好好看看这游戏机是怎么编纂的第五位主神,也算是提前拿到现实世界的答案了。 然而令易文君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她翻开第五位主神的圣典、看清对方真名的瞬间,她就被蓦地震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几乎连呼吸都有片刻凝滞。 因为这一刻,易文君骇然发现,这位在现实世界中拉扯了好几年都没有“编纂好”的第五位主神,祂的神名赫然是—— 德斯蒙德·洛克! 蓝星的第一位超能力者,人类守护者共约组织的领袖,同时还是2018年造神计划与2019年全球进化的发起者,德斯蒙德·洛克! 这一瞬间,在一片莫名的空白和眩晕中,易文君听到当年德斯蒙德·洛克的公开演讲在她耳畔一遍遍回响。 “我们需要超能力,我们需要每个人都拥有神的力量!” “我们需要未来的世界,人人如神!” “人类不需要神——因为人,就是神!” 第181章 难搞 直到一小时的时间即将截止, 莉莉等人才终于在第一图书室找到陷入沉思的易文君。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85节 “杰西卡,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应该知道到了我们做决定的时间了对吧?”莉莉瞪着易文君,向来风情而冷静的脸上难得露出忐忑和气急来, “算了不说这个——快点跟我走!我们去休息室, 不管你到底怎么想的, 反正这个共助会我是入定了!” “哦, 这样啊。”易文君淡淡点头,“那好,那我也加入吧。” “真的?这就对了!”莉莉并未多疑, 只以为易文君是在第一图书室内找到了有用的资料,或者干脆就是被这巨大的无私分享的图书室给打动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猜测也没有错。 她转怒为喜,拉着易文君就向公共大厅旁的休息室走去:“那我们去跟接头人罗斯说吧!” 接下来,在接头人罗斯波澜不惊的目光下, 易文君一行六人都表达了自己想要加入共助会的决定。 罗斯对此决定毫不意外,微微笑着, 向六人点头示意。 “那么, 欢迎你们的加入,从今天开始, 我们就是最亲密的同伴与家人了,关于这个基地的一切, 你们都可以随意出入、随意使用, 不过与此同时你们也要注意接下来的几点……” 在接头人罗斯的叮嘱声中, 易文君的思绪逐渐飘远。 当天晚上。 办理完入会手续、听完了注意事项后,莉莉和哈曼等人迫不及待地跟着接头人罗斯的脚步, 准备去寻求更强大的力量了。 而易文君则拒绝了莉莉哈曼等人一同行动的请求, 选择回修道院睡觉。 莉莉颇感惊讶, 虽然不知道易文君为什么要横穿一整个训练营都要回修道院,但她选择了尊重。 而至于伊安,在听到易文君的决定后,一阵愕然,有些手足无措,显然是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这个……”伊安看了看易文君,又看了看莉莉几人,弱弱道,“我们不能一块儿回去吗?” 莉莉与哈曼四人坚决摇头:开什么玩笑?大家好不容易有了打破天赋和阶级桎梏、晋为使徒的方法,怎能不抓紧时间好好学习?! 回那个破烂修道院能干什么?是能升级还是能加点呢? 伊安无措的目光顿时又看向易文君,弱弱道:“那……杰西卡你要不要——” 不等伊安说完,易文君就坚决摇头:“不!我已经决定要回去了。” 伊安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有那么瞬间,易文君感到有些好笑,但其实她还挺理解这可怜孩子的,毕竟他的愿望也不过是想要照看好自己身边的同伴而已。 目前,这山腹内部的共助会看起来虽然良善,但伊安和易文君都知道这里其实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与此同时,修道院同样也只是表面光而已,那座黑宝石般的厄运湖泊就像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因此,当伊安的同伴们一部分决定进狼窝一部分决定进虎穴的时候,分身乏术的伊安就只能目瞪口呆了。 易文君忍笑,在伊安手足无措左右为难的时候,干脆利落地为他做出了决定。 “好了,伊安,共助会对你对我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不是我今天有一定要回修道院的理由,我一定也会想要留下来的——行了,不要想太多,今天你就留下来跟大家在一块儿吧。”易文君随意挥手,转身离开。 但没走两步,易文君就听到了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跟上。 易文君微微有些惊讶,侧头看去,刚好看到紧跟上来的伊安,以及他有些紧张又有些严肃的表情。 “我想了一下,”伊安正经道,“杰西卡,我决定今晚也回修道院。” 不得不说,易文君看过伊安的很多表情。 弱气的、为难的、无措的、欲哭无泪的、严格的、冷肃的…… 无论是作为伊安的他还是作为黄金人类的他,易文君都曾见过,甚至她还亲眼目睹过他作为战争之主时以一挑二的恐怖战斗,也曾亲手送他最后一程。 可是,每当易文君想起伊安时,易文君总会轻易忘了那铸高大威严、光辉灿烂的黄金雕像,而是第一时间从脑海里浮出伊安那张写满了“你怎么可以这样”的震惊的受气包脸蛋。 委屈,可怜。 但可爱。 可爱到让易文君都蓦地明白了为什么校霸总会喜欢欺负乖小孩的那种可爱。 而如今,当伊安这张青涩而稚气未脱的脸蛋上,第一次浮出了正经、严肃之类的表情,想来是他意识到了什么很严重的事。 然而易文君见到后的第一反应是—— 有点好笑。 虽然美少年做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但果然还是有点好笑。 为了给这位美少年留点面子,易文君强忍笑意,转移话题。 “为什么要跟我回修道院?”离开了共助会的底盘后,易文君用能力感知了附近,确定四下无人后,她笑着问道,“我还以为你会选择留在共助会里——毕竟你不是一直认为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并且善心大发地想要帮助别人脱离苦海吗?” “你怎么知道?”伊安震惊看她。 易文君揶揄道:“你的表情太明显了,而且我认为应该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你在想什么。” 伊安尴尬笑了笑,沉默片刻后,有些低落地说道:“所以……大家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共助会、明知道这个共助会可能会有问题,但还是选择了加入……果然是因为不够信任我吧?”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易文君轻描淡写地接道,“人总是会更相信自己的判断的。哪怕是你,不同样是这样吗?莉莉和哈曼他们根据自己的消息,判断共助会没有问题,所以认为你的担心非常多余,执意选择了加入共助会;而你,你则判断共助会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所以执意想要让莉莉他们离开,哪怕没有成功,也想过留下来保护他们—— “你也好莉莉也好,大家不都是在根据自己的判断行动吗?所以你也好莉莉也好,信任也好不信任也好,这些都很正常吧。” 伊安目瞪口呆,被易文君这一刻的歪理堵得哑口无言。 易文君侧头看了他一眼,明知道这个小圣父可能不会很喜欢听她接下来的话,但她还是兀自说了下去。 “其实我一直认为,你实在想得太多了。伊安无论我也好,莉莉也好,还是哈曼等人也好,大家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走向什么样的道路,都是我们自己的判断,是我们自己做下的决定。 “而既然如此,既然是我们自己做下的决定,我们当然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所以在这之后,无论我们因这个决定遇上了什么机遇,或是撞见了什么恶果,或者达成梦寐以求的心愿,或者死得悄无声息,这些结局也全都属于这个选择的一部分、全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你大可不必管太多——并且你也管不了,不是吗?”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只要易文君放下得够快,只要她对世界和人们永远疏远、漠不关心、波澜不惊,那么烦恼与痛苦就永远追不上她。 易文君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于是她便这样说了,哪怕她明知道伊安可能不会很喜欢听,并且这家伙还是这么多年来她唯一觉得可爱的人……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谁都别想来改变她。 易文君平淡说着,脚步没有停留,平静地等待身旁伊安或许会有的震惊,甚至是指责,并且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但出乎意料的是,片刻后,伊安困惑出声:“杰西卡,你在安慰我吗?” 易文君蓦地一怔—— 安慰? 他刚刚说的是……安慰?! 这是易文君从来没有想过的应对。 这一刻,易文君甚至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伊安的脸。 或许是易文君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也可能是易文君的目光太过震惊,伊安也不由得跟着停了下来,迎上易文君的注视。 “……怎么了?”伊安挠了挠脸,有些不安,“难道是我说错了吗?杰西卡你跟我说这么多……不就是在开导我,让我不要为了别人的选择和恶果而自责吗?” 易文君:“……” 易文君将自己刚刚的话思考了一遍。 然后她又思考了一遍。 易文君震惊发现,从乐观主义者的角度来说,她的话还真能这么解释?! 真是见了鬼了。 易文君忍不住开口:“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什么话?”伊安困惑。 易文君提高了音调:“这还要问吗——因为你绝不会发自内心地赞同我的那段话,甚至你还会认为我这样的人不可理喻,或者你干脆想要亲口告诉我什么才是生命的真谛、纠正我的观念!所以你难道就没有想要开口反驳我吗?” “这个啊……对于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当然是不赞同的……”伊安弱弱说,“可是……可是杰西卡你也没准备听我的吧?所以我反驳了也没用啊!那还是算了吧,太激烈的交流是会吵架的,而吵架会说出很多伤人的话,这不好。大家还是先冷静一下吧……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这不是很正常吗?” 易文君一噎。 而下一刻,她又听到伊安小小声道:“而且你可能早就准备好了反驳我的反驳,正等着我说话呢……我可说不过你……” 易文君:“……” 易文君觉得真是见了鬼了。 她眉头紧皱,深吸一口气,目光凶恶地瞪着伊安。 而后者则有些发毛,脸上怕怕,悄悄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易文君被气笑了,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没好气道:“是啊,你说不过我,所以决定不说,你认为改变不了我的想法,所以就没准备改变,并且——你还死心眼地决定将共助会的事管到底!既然这样,你不看着莉莉他们,跟我跑来跑去干什么?” 一说到这个,伊安立即变回了严肃的表情,认真看她,道:“杰西卡,你今天晚上是准备去探查厄运湖泊吧?” 易文君冷笑:“怎么?你想要像昨晚一样阻止我吗?还是想要像今天上午那样拖延时间、让我再等两天?我告诉你,没——” 伊安:“没有啊。” 易文君:“……” 伊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没有这么想,因为杰西卡你决定要去做的事,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吧?” “……”易文君吸取了教训,没有贸然开口。 于是下一刻,伊安的声音继续响起:“所以我过来,只是想跟你一块儿去厄运湖泊探查。” “……你?厄运湖泊?”易文君张了张嘴,有些哑然,“你也要去……吗?” 哪怕易文君早就知道了这小子是个烂好人,哪怕易文君早已经做好心理建设,认为这样的家伙做出什么滥好心的事都不稀奇,但这一刻,易文君还是有些被他惊到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明白一切的真相、厄运还有灾难后,对这一切迎难而上? 她是玩家啊,她可以无数次复活、无数次读档、无数次重来,她当然不会惧怕这样的困难或是死亡。 可伊安呢? 现在的他,根本就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吧? 现在的他,根本还是普通人的心态吧? 所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做下这样的决定、说出这样的话? 在易文君复杂的目光下,伊安无奈叹息一声后,就向她露出了她熟悉的、有些腼腆的笑容。 “是的,我也要去。虽然我不知道杰西卡你为什么对厄运湖泊这么好奇,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晚上突然就一定要去厄运湖泊,但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所以……我决定跟你一块儿去!那个,我也知道我或许没什么战斗力,跟杰西卡你当然不能比,但我对危险的预兆还是很强烈的,所以我觉得,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一定可以帮上你的!” 明明是说着帮忙的话,明明是说着主动去做危险的事,可他却一脸期冀地看她,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回答。 为什么? 易文君沉默许久,声音有些低沉:“反正……你也只是单纯想要帮忙而已,你只是单纯看不了别人涉险而已,所以哪怕今天晚上要去厄运湖泊的人是哈曼、或者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你都会跟上去……既然如此,既然你只是单纯的好心,那你为什么不转身回共助会、去帮助更需要帮助的莉莉和哈曼他们呢?好了,到此为止吧,回头吧伊安,接下来的事,我不打算带上你。” 说着,易文君转身,大步离开。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86节 在她身后,伊安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卡壳了般,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而直到易文君的背影即将彻底隐没在月色与夜色时,他才终于大声喊了出来: “——但我就是想要帮你啊!” “是,你说的对……我只是单纯的烂好人,我只是单纯想要帮助别人而已,所以不管是在是什么地方、不管是帮助谁,对我都没有区别……可是——” “可是我就是想要帮你啊!!” 道路尽头,月夜下,那个没有回头的人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在伊安忐忑紧张、甚至怀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的心情下,道路尽头的人最后还是没有回头。 “回去吧。”易文君的声音从道路尽头平静传来。 不等伊安心中那巨大的失落涌上、侵占他本就已经十分可怜的目光,易文君的声音又道:“我之前是随口说的,事实上我今天晚上没准备去厄运湖泊。” “……” 咦? 伊安缓慢眨眼,反应不及,这一刻的脑中近乎空白。 但易文君丢下这句话,便挥手离开了。 “行了,就是这样,你回共助会吧。” 伊安怔怔看着易文君的背影消失在月色尽头,呆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回神。 他有些茫然,还有些无措,最后,他摸了摸自己古怪升温的脸颊,对今晚的这一切都感到困惑不解。 “刚刚……怎么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明明一切都是正常的对话,甚至他一度以为两人差点就要吵起来了……可他现在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心跳这么快,脸这么烫? “……我都在想什么啊!” 伊安一脑袋糊涂,似懂非懂,干脆不再多想,从这条道路上转身离开,去往了共助会的方向。 这一刻,他的面色还算镇定,但脚步却像是落荒而逃。 片刻后。 当伊安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后,灌木丛晃了晃,易文君从中悄然走出,凝望着伊安消失的方向,无奈叹了口气。 “真难搞啊……” 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烂好心的家伙呢? 而且长得还好看,而且说话还好听,而且眼神还可怜,而且——总之就是难搞。 易文君十分苦恼,想着想着,又叹了一大口气。 “算了,回去睡觉。” 反正,厄运湖泊的事也不急于一时,甚至她还可以随意拉时间线,还不用担心自己会错过什么剧情,而且她也不过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这一点都不……呸! 呸呸呸!全都是借口! 易文君在心中沉痛念叨起来:易文君啊易文君,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蓝颜皆白骨,你难道不明白吗? 所以今天—— 今天就先这样吧。 第182章 摊牌了,不装了 第二天的第一节 课, 依然是贝利亚主教的“普适性神秘知识修行课程”,简称普修课。 在这间足以容纳百人的公共教室内,当贝利亚主教柔和却又严肃的声音在教室内回响时, 大家聚精会神, 十分捧场, 或真心或假意地听着贝利亚主教的讲课, 试图把握住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得到贝利亚主教的青眼。 然而即便如此,有些人也难免打起了瞌睡, 比如说昨天晚上在共助会知识的海洋里游了一整夜的莉莉,以及在共助会内部沉迷交友不可自拔的哈曼等人,甚至就连伊安,这会儿都忍不住脑袋一点一点的。 毕竟加上前天晚上,伊安已经连续两天都没能睡个好觉了, 因此好眠一整夜的易文君大发慈悲地竖起书,挡住了伊安那张迷迷糊糊的脸, 自己则饶有兴味地听着贝利亚主教的课程。 或者说是演讲。 贝利亚主教今天所演讲的主要内容, 是“神与信众的关系”。 在贝利亚主教的口中,神与信徒之间是相互吸引的。当信徒足够虔诚时, 他们就能够吸引到神灵的注视,得到神灵的馈赠, 这就是使徒的力量由来;而同样的, 当神灵需要时, 信徒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神的面前,这就是圣徒的存在。 “最靠近圣灵的人”, “神在大地上的代行人”, “神圣之子”, 等等,这些描述全都指向一种人,那就是圣徒。 神灵需要圣徒传达祂的意志,信众需要圣徒传递自己的信仰,而在必要时刻,高悬于天上神国的神甚至能够以圣徒为媒介,降临大地,施展不可思议的力量,拯救祂的信众于灾难和水火中,因此无论是对神还是对信众来说,圣徒都是必要的,而教会——整个教会,其实都是为了保护地上的圣徒,为了让圣徒更好地传达神的旨意而存在的。 易文君听着听着,忍不住搔头。 喝,按照这么个说法,原来整个教会都是圣徒的挂件,而非圣徒是教会的吉祥物? 这么厉害的吗?那现代的神殿怎么都没有设置过圣徒这玩意儿?最高也就在高阶使徒止步了? 如果是在看到第五位正神的真名之前,易文君还能对造神计划坚信不疑,并顺利地以“这是因为现代人只需要神的力量而不需要神的干涉,更不需要‘神的代言人’这种没用玩意儿”来解释。 但在看到“德斯蒙德·洛克”这个名字后,易文君则对现代的一切都生出了怀疑之心,感到自己正深陷一场比庞氏骗局还要可怕的全球性的诈骗环节中: 她这些年来看到的、听到的、学习的、认知到的,并为之努力的一切,真的是她以为的那样吗? 而至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德斯蒙德·洛克…… 这一刻,易文君想到自己昨晚在第一图书室内看到的圣典及圣典内的那些记录与隐喻,还有这家伙的神名,还有他成神的方式,易文君简直感到自己的太阳穴都在一突一突地跳。 可恶啊,德斯蒙德这家伙到底是准备在—— 蓦地,易文君感到身旁有人推了推她,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侧头看去,发现推她的竟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的伊安,而此刻的伊安,则正紧张地向她使眼色,好像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干嘛?”易文君困惑。 而下一秒,易文君就听到贝利亚主教一本正经的严肃声音:“杰西卡,你有在听我讲课吗?!” 易文君:“……” 不是吧? 你们竟然还搞上课点名的这一套吗? 易文君看了看一脸同情的伊安,又看了看一脸似乎对她非常失望的贝利亚主教,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在的,贝利亚主教。” 贝利亚主教手持宗教典籍,在易文君的不远处停步,看她的表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神色沉痛不已:“杰西卡,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孩子——在这样的严肃的课堂上,在圣灵目光垂落之地,你竟然在走神?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站的地方,是王国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机会?你知不知道你如今在这里做所的每一个选择、学习的每一节课,都将会改变你的人生?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当初我将你带到这里,也是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对圣主满怀虔诚的孩子,而你现在却是这样的表现?杰西卡,你的信仰究竟去哪儿了?!” 在贝利亚主教滔滔不绝的谴责中,教室内不知不觉变得一片死寂,而那些原本埋头睡觉的学员也被这样的紧张气氛所慑,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易文君身旁,伊安神色从惊讶变作焦急,想要站起来为易文君辩解些什么,但易文君眼疾手快,状似不经意地一伸手就将他按下,免得这位单纯的小圣父挡住她的发挥。 “主教大人,我能够理解你的痛心,因为是你将我从小镇里带到训练营的,我发誓,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亲切!”易文君的老爸都失踪八百年了,说贝利亚主教跟她爸一样亲切绝对没毛病,“但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这样严重的罪责加诸在我身上。” 易文君一副无辜而又伤心的模样。贝利亚主教失望,她就比贝利亚主教更失望,贝利亚主教痛心,她就比贝利亚主教更痛心。 贝利亚主教无动于衷,严肃道:“那你告诉我,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易文君飞快道:“你刚刚在跟我们讲述神与信众之间的关系。” “还有呢?”贝利亚主教肃声。 “还有使徒与圣徒。” “什么是圣徒?” “圣徒是神在人间的代行者。神是至高无上的,而又因圣徒是最接近神的人,因此圣徒在人类之间也是至高无上的。” “同一时期最多能出现几位圣徒?” “三位。” “为什么?” “因为神是三位一体的,所以对应神的圣徒最高可达到三位。” “想要成为圣徒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一刻,易文君感到桌面下,伊安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但易文君只是奇怪瞥了有些焦急的伊安一眼,没来得及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在贝利亚主教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昂头挺胸,下意识回答。 “是与神对话的能力!” “不是天赋能力的强大吗?” “当然不是!”易文君不假思索,“圣徒天生就有强大的天赋能力,但强大的天赋能力并非是圣徒的唯一标准,因为哪怕是再强大的使徒,当他无法获得圣主的青睐、听到圣主的声音时,他也必然无法成为圣徒。圣徒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代替圣主放牧人间。除此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这一刻,易文君感到拉扯她袖子的手蓦地一重,而面前,贝利亚主教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感到了异常,可她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话——没错啊! 圣徒的存在,不就是这么个东西吗? 甚至不仅是某一位主神的圣典内是这样记载的,而是每一位神的宗教典籍内都是这样写的。 在昨天晚上的快速阅览中,易文君清楚看到,在这些信仰各异、来源各异的典籍中,它们都清楚地阐明了……等等?! 易文君呼吸一滞,蓦地反应过来。 而果然,面前的贝利亚主教也露出了似是欣慰似乎冷酷的表情,轻轻点头:“很好,很好。杰西卡,看来你果然对‘圣徒’的存在十分了解,见识非常广博啊……” 话音一顿,贝利亚主教微微一笑,终于露出杀机,图穷匕见:“不过杰西卡,你是否介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你会对圣徒这么了解?我好像记得,无论是我的普适性神秘知识修行课程也好,还是你作为绿绶带学员所能接触到的书与知识也好,你都不该对圣徒了解得这样透彻……不,甚至不仅仅是绿绶带的学员,我想就连许多训练营的教师都不会像你这样清晰透彻吧……所以杰西卡,请告诉我吧,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刻,四周哑然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易文君和贝利亚主教二人身上凝固。 他们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脏砰砰狂跳,在贝利亚主教意有所指的话语引导下,感到似乎有某种不得了的事正在众人眼前发生。 毕竟——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87节 想一想吧! 如果有某个人知道一件所有同等级学员都不知道也没资格知道的事……这代表着什么?! 易文君深深看了贝利亚主教一眼,终于明白了这家伙的阴谋,也明白了自己的失言之处。 就像最开始那一番对黄金的言论一样,如今易文君对圣徒的了解,同样不是她作为“孤女杰西卡”所能够接触到的东西。 所以贝利亚主教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想要抓住她的上课走神借机发难,而是想要借助她的好胜心、引诱她在众目睽睽下说出“孤女杰西卡”绝不可能说出的言论和知识,然后——坐实她外来奸细的身份,将她彻底击败! 不过,面对此情此景,易文君毫不慌张,而是如同当初在马车内第一次被贝利亚主教揭穿身份那样,好整以暇地向后者一笑。 于是贝利亚主教也如同当初在马车中那样,心里骤然感到不妙。 易文君叹息一声,说:“我本来想要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大家相处的,但既然贝利亚主教你发现了我的不凡之处,那我就不装了,我跟大家摊牌吧——” “……什么?”贝利亚主教莫名头皮发麻。 易文君昂首挺胸,一派的大将之风,口中淡淡说道:“我之所以能够知道这么多的事、了解这么多我本不该了解的知识,这都是因为自我出生后,就有一位亲切的声音教导着我、指引着我,并告诉我该如何在这样的世界中前行——甚至就连贝利亚主教你将会从小镇中找到我,其实也是在祂的指引之下!” 这一刻,贝利亚主教张口结舌,显然是知道了易文君准备说些什么。 但她实在太过惊讶了,因为她完全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拿这件事胡说八道,所以在目瞪口呆间,她竟完全忘了自己还会说话这回事。 而至于周围的学员们,他们则依然迷迷糊糊的,感到自己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预感到了什么,但仔细想想后,却还是脑袋一片空白。 “杰、杰西卡?”同为绿绶带学员之一的吉姆学长结结巴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文君目光扫视四周,微微一笑,话语掷地有声:“我的意思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我,杰西卡——正是圣主选中的三位圣徒之一!” 第183章 圣徒之威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发展。 别说贝利亚主教没有想到, 就连易文君自己都没有想到。 但易文君能怎么办呢? npc都骑脸输出了,难道她要认输吗? ——不,绝不可能! 就让她玩家来教你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于是, 半小时后, 易文君被训练营的众人恭敬请到了训练营内最大的教堂里, 在生命圣主的见证下, 被训练营闻风赶来的各路人马强势围观。 易文君目光随意一扫,发现这些来人竟然都是老熟人了——从负责整个训练营运行的教区主教,到负责授课的教官与老师, 以及贝利亚主教这样的“客席讲师”,甚至还有好奇偷看的德克斯特与菲尔德两位王子以及他们的小弟,等等。 如果不是易文君身处的教堂够大,而且大家也需要在圣主面前维持肃静和“大人物的体面”,恐怕这会儿这群人就不只是克制地观察她了, 而是试图上手摸摸她这位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圣徒”了。 毕竟易文君也听说过,虽然理论上来说圣徒每一代最多可达到三个, 可生命教会却不知道怎的, 近百年来的圣徒都是一脉相承,已经很久没出现“理论上”的第二位和第三位了。 而她, 正是生命教会时隔百年后第一次出现的“第二圣徒”!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赶紧围观……不,赶紧报告给圣殿啊! 让云端上的圣殿赶紧过来把人接进圣殿、好确认一下这位“圣徒”的真伪啊! 不过, 由于生命圣殿所在第十一殿实在是太高了, 并且一般来说圣殿里也没这个需求, 因此圣殿里并没有安装座机之类的通话装置,所以当训练营遇上了这样炸营般的大事时, 他们只能先打给王都西南神圣山群里的教会, 让教会启用内部的秘密传讯装置通知圣徒, 再由圣徒派人过来。 而他们自己,则在训练营内苦苦等待,并与易文君这位疑似“第二圣徒”的家伙大眼瞪小眼。 这边,易文君泰然自若,一脸的理直气壮,哪怕被这么多人注视打量也半点都不气虚,反而一派的气定神闲。 而另一边,闻讯而来围观的众人则在易文君坦然的扫视下莫名心虚,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坐立不安,不知道的还以为假冒圣徒的人是他们呢。 在[完美世界]的能力加持下,这群人自以为隐蔽小声的对话,依然清晰地传入了易文君耳中。 “……她就是第二位圣徒?真的假的?我们教会不是已经快有一百年都没出过第二位圣徒了吗?” “应该是真的吧,难道还有人敢冒充圣徒吗?” “那可说不准……” …… “……这位新圣徒的年纪是不是有些大了?听说一般的圣徒六七岁就会被选中了吧?我们教会的上一位圣徒更是难得的圣洁者,一出生就被选中成为了圣徒!她现在……都十六七岁了吧?现在再作为圣徒培养还来得及吗?” “嘘!慎言!我们怎可对圣徒胡乱评判?” “干什么?这就不能说了?她是不是圣徒都还不一定呢!” …… “……圣徒真的会是这样的小姑娘吗?” “……听说她出身自一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镇里,父母早早死了,她叔叔也不肯收养她,最后还是由教会孤儿院出面将她抚养长大的……” “……我派人问过了,那边的教会孤儿院说,这位杰西卡小姐从小就没什么存在感,如果不是最后被贝利亚主教选中成为预备使徒,他们都快要忘了教会里还有这样的一个人了……” “……她真的会是圣徒吗?” “……她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 “……圣徒是最接近圣主的人类,也是最接近完美的人类,她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除了这张脸好看了点之外,我可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 汹涌的质疑,在这一刻几乎要化作实质性的压力,向易文君涌来,似乎是想要在圣殿的人到达之前就将易文君彻底压垮。 但易文君对这些家伙的怀疑或打量或审视目光,全都置之一笑,坐得稳稳的,就连眉毛都没有多挑一下。 毕竟这副本她都打了四回合了,从真神到恶棍,她什么没有见过?还怕你们这小眼神? 但易文君不去就山,山却要来就她,于是很快的,想要被打脸的家伙主动送上了门来。 “这位——杰西卡小姐,对吗?听说你自称是年幼就受到神眷的圣徒?可杰西卡小姐,既然你年幼就聆听到了圣主的旨意,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主动向教会告知?而为什么在今天的讲课中,你又主动点名了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声音,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令人下意识对声音的主人生出好感来。 但这番话的内容,却令大教堂内嗡嗡作响的低声交谈为之一静,因为它其中藏着的质疑与不怀好意,是所有人都能一眼看穿的。 因此,这一刻,大教堂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凝神屏息,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而易文君也看向了这个说话的人。 令易文君感到有些好笑的是,这一次跳出来试图给她找事的,赫然是前两周目里,当德克斯特菲尔德两位王子拿邀请她成为女伴的这件事斗气时,主动跳出来试图劝退她的炮灰路人乙! 虽然在那一周目里,这位炮灰路人乙被易文君犀利的吐槽击退了,一度绕着易文君走,但这周目没了吃瘪的记忆后,炮灰路人乙又跳出来给她找事了。 易文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小子,难道你的名字就叫做批发量产型炮灰吗??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这脸都送上门来了,哪有不打的道理? 于是易文君微微一笑,只轻飘飘扫过炮灰乙一眼,目光就看向了离她最近的几人之一——也就是第一周目凤傲天路线里遇见的赤绶带训练营教官,凯特。 易文君拿出了王室标志性的亲切而不失威严的假笑,叫住了有些心不在焉的凯特。 “凯特先生,你的伤现在还好吗?自十年前西线的神圣战场一别,你已经有很多年都未曾活跃过了。虽然这些年来,你一直都为主默默奉献着你的力量、培养出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坚力量,但圣主永远不会忘记你在战场上为祂而战的英姿。” 这一瞬间,所有的人脸色都是一变。 而被点名的凯特更是一扫最初的心不在焉,蓦地向她看来,眼中的震惊毫不掩饰。 “你——你怎么知道?” 易文君再度微笑:“我怎么会不知道‘凯特指挥官’的威名?像你这样为圣主而战的英勇之人,圣主全都看在眼里,而我作为日夜聆听圣主真言的人,自然也对你并不陌生。” 训练营中的凯特老师,有过非常辉煌的过去。 他曾是王国西线与自然教会互掐的“神圣战场”的分线指挥官之一,为生命教会立过赫赫战功,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是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 但十年前,凯特在与自然教会的一次交战中意外被伏,受了重伤,再救回后已经不适合在前线活跃了,于是他退了下来,再出现时,就已经从“凯特指挥官”变成了“凯特老师”。 这件事鲜有人知,整个训练营内,恐怕只有负责整个训练营事务的教区主教知道了。别说普通的学员或老师,就连德克斯特这种等级的人物,都不知道平平无奇的“凯特老师”还有这样辉煌的过往。 可她竟然一语说穿?! 怎么做到的? 难道她真的是圣徒吗?! 易文君:谢邀,你打个四周目也能做得到。 众人纷纷看向凯特,试图得到他的回答,然而这一刻,凯特沉默了下来,不但没有否认“凯特指挥官”的名字,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动容,眼中甚至开始闪动起了泪光,显然是被易文君口中说的“圣主一直记得你”的事感动得一塌糊涂,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抹脖子升上神国、去侍奉那位亲切又圣明的圣主了。 于是,瞬间的沉默后,大教堂内一片哗然,纷纷向易文君和凯特投来震惊目光。 ——虽然说圣徒是离圣主最近的人,但你这也太近了吧? 怎么圣主什么事都跟你说啊? 真的假的啊?! 易文君又是一笑,放过了这位差点被她感动哭了的络腮胡凯特老师,看向了另一位同样漫不经心、似乎对她圣徒身份很不上心的重量级人物,菲尔德。 “我记得你,路西恩之子。”易文君亲切道,“自上一次路西恩大公为了你的病而向圣主日夜祈求,已经过了将近十年了吧?这十年来你的身体还好吗?我想应该是很好的,毕竟那是圣主的亲自赐福,并且在那之后,路西恩大公对圣主的侍奉越发虔诚了……这些年来,每一次我与圣主对话时,都能听到他的祷告。在这个王国里,他是为数不多的纯粹的虔信之人。” 菲尔德表情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易文君:“……什、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易文君微笑着,继续说道:“是的,当然,你还不知道,因为你的父亲虽然爱你,但十分内敛,从不宣之于口,甚至很多时候都让你感到他是否从不爱你,或是根本已经对你失望了。但我可以肯定告诉你,你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他最爱的儿子,他曾经为了救你付出许多许多,这些事他虽然从未告诉过你,但我觉得你或许应该知道——对了,路西恩大公已经回到了王都,不是吗?去看看他吧,他会对你的回家感到非常高兴的。” 菲尔德显然被易文君丢下的重磅消息镇住了。 他呆在原地,嘴唇张张合合,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但无论是菲尔德也好还是围观的众人也好,都没有对易文君的话语进行太多质疑,因为就像易文君说的那样,路西恩大公如今就在王都,并且今天晚上就有为迎接路西恩大公而举办的宫廷宴会。 如果易文君是在说谎,那么只要大家今晚跟路西恩大公一说,这个谎言就会被彻底拆穿! 所以谁会说下这样脆弱的谎言呢? 这一刻,看着菲尔德面上空白的表情,教堂内的声音近乎沸腾了。 而当菲尔德蓦然回神,一气呵成地起身小跑冲出大教堂、似乎是准备回家找路西恩大公时,这样的沸腾更是几乎达到了峰顶! “圣徒大人!尊敬的圣者,请问圣主有提过我吗?我就是xxxx,xx年进入审判庭的xxxx啊!” “走开!可鄙的家伙,不要冲这么近!小心冒犯了圣人……那个,圣徒大人,其实我也想问一问圣主对我们家族的看法。这么多年来,我们家族的每一位人都虔信侍奉着圣主,所以在你与圣主的对话中,圣主有提到过我们吗?不用太多,只要提一句就好了……有吗?一定有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88节 “你们xx家族算什么?!我们xxx家族才是圣主最虔诚的信徒!” “不!是我!” “是我!” “还有我……” 大教堂内。 在生命圣主巨大圣象的注视下。 祂那群曾经矜持端肃的信徒们,这会儿都乱成了一团,争先恐后地挤到易文君的面前,想要向这位“距离圣主最近的人类”、“日夜聆听圣主教诲的圣徒”询问一下圣主对他们的看法。 毕竟这是多么难得的事啊! 这么多年来,大家认知中的圣徒,只是单纯向人间传递来自圣主的意志,谁还见过有跟圣徒讨论八卦的? 这不说绝后,也绝对是空前了吧? 问!绝对要问! 这么一个能够得知圣主对自己对家族看法的难得机会,大家怎么能够放过?!! 不知不觉间,那个原本想要给易文君找事的炮灰乙,已经无声淹没在了人群中,半点声都没有。 而原本备受质疑的易文君,却用几段话便跳过了“质疑-自证-验证真伪-被人接受”的这一流程,俨然一跃成为当下最受欢迎的圣徒! 此刻,无数人都争先恐后地向易文君献殷勤,试图从易文君口中得知圣主对自己的看法、或是得知一些对圣徒来说毫无用处但对他们家族发展而言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消息。 而就在这样乌泱混乱的情况下,大教堂外,有人一路小跑过来,扶着门大喊:“来了!来了!” 被人群挤到外围的人看了他一眼。 “什么来了?”他们问。 “圣殿的人来了!”这人跑得太快了,这会儿眼前都是黑的,对大教堂内的混乱一无所知,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圣殿的人来接杰西卡小姐了!” 圣殿? 圣殿的人这就来了?! 这么快?! 众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安静下来,回头看他。 这人喘道:“而且——而且——” “而且圣徒大人也来了!!” 第184章 真假圣徒 圣徒大人来了! 圣徒大人竟然亲自来了?! 这一刻, 大教堂内的众人越发对易文君的圣徒身份深信不疑,纷纷腆着笑脸,趁着圣徒到来的最后这段时间向易文君拉拉关系——或者说哪怕拉不到关系, 能给这位百年难遇的“第二圣徒”留下一点印象也好啊! 但这样的一切很快随着圣徒踏入大教堂而变得安静下来。 这是易文君第一次看到圣徒的正式登场—— 先是由负责守护圣徒安全的苦修士打头, 排众而出。 他们身着青底红纹的衣服, 神色格外庄严肃穆。而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有讲究的, 其中青色象征生命圣主至高无上的辉光,红色则象征着热情也就是生命圣主神职中的“爱与欲望”。 红色,或者说“爱与欲望”, 是神所能赐给信徒的最高奖赏,所以在训练营也好怕教会也好,红色是最高等级的颜色。 但圣殿不同。 圣殿是脱离人间、也脱离“爱与欲望”的神仆,他们是抛弃普通人类身份后最接近神的仆人,所以他们唯一的使命, 就是保护能够传达神的声音的圣徒,而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 则是宣扬圣主的辉光。 也因此, 他们褪去了属于人类的“红色”,以青色作为他们服饰的主色。其中青色越多, 等级越高。 而继苦修士之后现身大教堂的,则是一队颂圣者。 如果说苦修士是圣殿的高级战士, 那么颂圣者就是圣殿的高级法师。 他们不同于一般各自为战、能力各有不同的使徒, 他们是被教会从小选中的天赋者, 在抛弃了独立作战能力后转而专注于培养默契和信仰,是可以使用出一些不可思议的集体技能的人。 比如说易文君在歌姬副本中的攻城战里, 她所看到的那个呈八芒星分布的大型防护结界, 赫然就是颂圣者的杰作! 事实上, 在这之前,易文君一直以为这群人和普通使徒没什么不同、以为这群人同样也是苦修士之一,但直到进入这个副本学习了教会的种种后,易文君才发现教会这个延续了数千年的大型培训机构和暴力机构,其内部的功能划分其实是非常细致的,远比现代那简陋的使徒所和神殿要具体得多,而他们的能力,也远比易文君想象得要可怕。 也因此,当易文君再回头审视歌姬副本时,她惊讶发现如果不是自己在那个副本中觉醒的能力本就是诡谲莫测的灵魂方向,后期更是在主动接受污染后将能力蓦地拔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可怕境地,否则想要以人类使徒的身份正面攻破整个生命教会,那是绝无可能的! 而既然提到了歌姬副本的攻城战,那就不得不提到当时的天赋能力“声之暴君”。这个能力十分可怕,能够令所有听到她声音的生物与非生物都受到她的操控。并且这样的操控还不仅仅限于声音和灵魂的领域,甚至可以让人坠入梦魇! 可是——梦? 可为什么这个能力会与“梦”相关呢? 据易文君所知,如今出现过的所有与“梦”相关的能力,只有二者拥有:一是在第二纪的神秘纪元就消失了的梦魇,一是复仇女神赐予她使徒的能力。 由此可见,梦是非常少见的属性。 就连在莫城副本里造出那样庞大梦境的赫伯特,也仅仅是在仪式中借助了梦界的力量而已,至于他本身,其实是没有“梦”这个属性的。 既然如此,安洁莉卡怎么会有“梦”这个属性?她进化后的天赋能力[声之暴君]的“梦”属性,到底是怎么来的? 正思索间,这一队颂圣者们也已经从大教堂入口处陆续步入。 他们与苦修士们无声行走,在大门处与生命圣象之间的这一段距离中左右排好,肃穆相对,好似以自身为线,在大教堂内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神国与人间的界限! 而在这之后,一身纯粹青袍的圣徒才从大教堂高大圣洁的大门外踏入,缓缓走来。 这一刻,当自带肃穆与圣洁气场的圣徒在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中缓步靠近时,大教堂内这群原本只是勉强安静下来的信众们,竟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 甚至他们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从圣徒的道路前方散去,也从圣象下与易文君身旁散去。 他们自觉地退到了这群青袍神仆的身后,退回了这条界限后的“人间”,只忠诚地站在“人间”的位置,用或尊敬或仰慕或惧怕的目光看着这一幕。 而至于易文君—— 她自然身处苦修士与颂圣者们所构筑的“神国”。 易文君安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站起身来对圣徒夹道欢迎,只是用好奇目光上下打量这位新的圣徒。 易文君依稀记得,上一位圣徒男妈妈,是因为他的白化病而被误认为“圣洁者”、天生的圣徒,因此在一出生后就被选入圣殿,并且作为圣徒的衣服也是通身的白。 俗话说,想要俏,一身孝,在易文君眼里,上一位白得特别彻底的圣徒,就真挺好看的。 而至于眼前的这位圣徒,自然不是什么“圣洁者”了。 他有着非常正常的发色与肤色,衣服颜色也是圣徒通常会用的青,只不过也不知道他身上的衣物是用什么织成的,当大教堂外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跃至他的衣角时,易文君恍惚间就像是看到了某种流光溢彩的极光! 那不可思议的绚丽,几乎让易文君想要扒下这圣徒的衣服,看看这装备到底加了什么特效。 “你就是杰西卡?” 不知什么时候,在逆光中踏入教堂的圣徒终于来到易文君面前。 他轻轻拉下帽子,低头看易文君,柔顺的棕色长发在这一刻从肩上滑落,露出了他那张阴柔秀美的脸。 但当易文君迎上他的目光时,她蓦地一怔。 因为这一瞬间,易文君清楚看到,圣徒的眼睛竟然是重瞳! 重瞳?! 这是天生的吗? 还是被污染后的异变?! 易文君心中一凛,目光迅速扫视四周,想要看看他人的反应,以此确定圣徒此刻的状态是否正常。 然而易文君这一看才发现,当圣徒开口说话时,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摆出了祈祷般的虔诚姿态。 没有人敢抬头打量圣徒的脸。 自然也没有人会对圣徒的重瞳做出任何反应。 易文君心念电转,强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向这位圣徒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好。”易文君十分灵活变通,瞬间抛弃了从格雷斯王室处学来的标志性假笑,转而将圣徒脸上圣洁与空灵倒了个模子,贴自己脸上,“你就是我的同伴吗?” 这位圣徒目光微动,仔细打量易文君。 而后者脸上笑容纹丝不动。 就在刚刚对话的瞬间,两人也算是短暂交锋了。 圣徒来到大教堂后,先是大摆排场,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而后来到易文君面前,问的也不是“你是否就是另一位圣徒”,而是“你就是杰西卡吗”。 这两句话是有微妙差别的,因为作为圣徒是需要抛弃人间的一切身份与关系的,同时被抛弃的还有自己的名字。面前的青衣圣徒刻意点出“杰西卡”这个名字,就代表他其实并不认为杰西卡就是圣徒。 但易文君多厚的脸皮,这点区区口舌上的暗箭甚至破不了她的防,甚至她直接无视了过去,张口就是亲切的“同伴”。 青衣圣徒眉头微皱,似乎对易文君的反应感到很是奇怪,而一直被作为与世隔绝的圣徒培养的他,这一刻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于是短暂的无措过后,他下意识看向了某个方向。 易文君知道,当一个人遇到难题时,他第一时间会想到的,要么是他最信任的人,要么是他认为最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或者干脆是二者合一。 于是易文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赫然发现这一刻青衣圣徒所看的人、认为最有可能帮助他的人,竟然是贝利亚主教! ——贝利亚主教? 怎么会是贝利亚主教?! 她什么时候来的大教堂? 为什么身为圣徒的人竟会第一时间会向她求助?! 易文君心脏蓦然狂跳起来。 而与此同时,易文君也终于在大教堂内混乱的气息中嗅到了一股微妙气味——那是她曾在宫廷晚宴中闻到过的、也曾在贝利亚主教的马车里闻到过的,如今又在青衣圣徒的身上闻到过的味道。 海啸! 来自西奥雷王国最高酒庄金风酒庄的最出色作品,海啸葡萄酒。 怎么会这样? 这些——都代表着什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89节 这一瞬间,易文君心潮起伏,骤然明白了圣徒的奇怪态度,明白了为什么他连问都不问她圣徒相关的事就认为她不是圣徒,甚至还对她颇有敌意。 而与此同时,易文君也明白了自己初见贝利亚主教时对方的怪异之处,明白了身份有异的贝利亚主教为什么能在完美将自己伪装成生命圣主的狂信徒的同时还处处针对她、一心想要挖坑干掉她而从不考虑双方合作的可能…… 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 原来圣殿这么多年来骗了所有的人! 易文君心中一沉,立即明白了面前的圣徒恐怕来者不善,而他带来的这两队声势浩大的苦修士与颂圣者,也绝不是用来摆摆排场而已。 易文君目光转动间,当机立断,在圣徒开口于人前否定她圣徒身份之前,开口说道:“我的友人,我能听到主的声音,所以我自然也知道你了的打算,不过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我仍然想要问你,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吗? “当年路西恩大公的事,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做好,而如今我们难道还要让这一切重演、甚至是再度麻烦那位可怜的虔信之人吗?不,我想,或许我可以为这件事稍稍出几分力——不是我要向我的同伴你自夸,而是我向来对解决这种麻烦的异变很有心得。” 易文君口中的“异变”一词意味深长。 于是下一秒,三道锐利的目光倏尔在易文君身上凝固,大教堂内的气氛也蓦地冷却下来。 易文君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三道火辣辣的注视,一道是来自圣徒,一道是来自贝利亚主教,而最后一道则来自窗外、一个并不遥远的地方。 易文君心中有了底,暗道一声“果然如此”,紧接着她不但没有紧张,反而越发放松了下来,对目前越发不友好的氛围安之若素。 因为易文君清楚知道,当两件被圣殿与教会藏着掖着的麻烦事被她点明后,这会儿该慌张无措的人可不是她! 而果然,片刻的沉默过后,在贝利亚主教的眼神示意下,圣徒平淡出声: “杰西卡小姐,请与我入内一谈。” 第185章 厄运往事 作为生命教会最重要的预备使徒培训机构, 在偌大的训练营内部,是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教堂的,而易文君如今身处的, 正是训练营内最大的教堂, 没有之一。 在这里, 除了正面这座圆顶高得可怕的中堂外, 大教堂左右两翼的耳室里还包括了各种办公室、休息室,半圆室后还有钟楼和储物间等建筑,所以当青衣圣徒表示想要和易文君这位疑似圣徒的“新伙伴”谈一谈时, 大教堂的负责人很快就空出了一间低调奢华的办公室来。 之后,易文君与青衣圣徒陆续走入。 可当负责守卫他的苦修士与颂圣者也想要跟进来时,青衣圣徒却摇头拒绝,反手关上了门,将他们的惊愕、困惑与不解, 统统关在了门外。 “你到底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你想做什么?” 当办公室的门一关,青衣圣徒就骤然出声, 毫不客气的三连问代表着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 但易文君却故作不知内情, 惊讶看他,诧异道:“我亲爱的同伴啊, 为什么你这样激动?为什么你这样不客气?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吗?” 青衣圣徒脸色一肃:“我跟你才不是——” 蓦地,也不知道贝利亚主教用什么方式联系了他、制止了他, 青衣圣徒的话语戛然而止。 片刻的沉默过后, 青衣圣徒面色变幻, 而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下来, 话语中的敌意也不再那么明显了。 “我还没有确定你的身份, 所以我跟你还暂时不能算同伴, 你不可这样称呼我。”青衣圣徒说,“不过如果你能够证明你的身份的话,或许我们能有更多的交流。” 易文君知道这家伙是在某人的指导下换了个方式来跟她套话,但她只当不知,故作狐疑道:“真的吗?你带我来到办公室就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 “当然。” “可是圣徒,难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到你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我敌意很大的样子,好像你根本不相信我有可能会是圣徒之一?为什么?难道有人在你耳边跟你说了什么吗?” 这一刻,青衣圣徒一惊,差点在易文君面前露出行迹来。 但还好,在不知手段的联络和指导下,青衣圣徒飞快稳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这当然是因为这些年来已经有不止数个心怀恶意之人假借圣主旨意、假冒圣徒之名了。”这一刻,青衣圣徒不但没有收敛自己的质疑,反而任由它在脸上蔓延,“所以杰西卡,你若想成为我的同伴,就必须要向我自证你的身份——这是必要之路,而不是我对你心怀敌意。” 这番话巧妙地将青衣圣徒对她的敌意化作了对她身份的质疑。 易文君恍然大悟,装作被糊弄过去了的样子,对青衣圣徒的为难点到为止,好整以暇地向他一笑:“原来如此。那好吧,我未来的同伴,你想要我怎么向你证明身份?” 眼看终于绕到正题,青衣圣徒终于露出两分迫不及待:“你说你日夜都能聆听到圣主的声音,所以对我们的事了如指掌,甚至还在刚刚提到了路西恩大公和——那很好,你来告诉我,对于这些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易文君微笑道:“对于这些事,我知道的可多了,不过圣徒,既然你都问出了这个问题,想来对我的身份也有了一些肯定,所以如果在我回答上了你的问题后,你是否也要回答我的问题?当然,我也不是在为难你,我只是感到有些不高兴,因为我们本该是同样的地位,可如今我却还必须要向你自证清白才行……对于这件事所造成的不愉快,我虽然不会迁怒,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心情的吧?” 青衣圣徒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可以。当如果是我觉得不合适的问题,我不会回答你。” 这句话给他留下了十分大的余地,毕竟什么问题才是“合适的问题”? 合不合适到底该由谁来判断? 但易文君浑不在意,微笑点头,好像她真的只是找个场子而已,对具体的问题与答案并不关心:“好啊。那么圣徒,现在你可以开始提问了。” 青衣圣徒眉头一皱:“我刚刚已经问过了。” 易文君摇头道:“不,这可不是问问题的方法,圣徒,你必须缩小范围。” 青衣圣徒再度沉默,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后——也可能是在另一边的智囊提出了建议后,他终于开口,试探道:“为什么你要提到路西恩大公?” 易文君微微挑眉,笑了起来。 别看这个问题只有一句话,但想要将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却不得不提到路西恩大公这些年与教会的恩怨,提到路西恩大公突然回到王都的理由,提到教会向路西恩大公的求助,以及教会内部最重要的、最想要被掩藏起来的大事——雪融病与污染问题。 就钓鱼是吧? 易文君暗暗哂笑,脸上只做无辜:“为什么提到路西恩大公?这难道不是因为圣徒你想要在今晚的宫廷宴会上约见路西恩大公、向他寻求帮助吗?如果我没想错,你约见路西恩大公的时间,应该会选择在朱尔斯陛下离场后的片刻内,而至于地点,则在第七殿宴会场外的花园深处,对吧?” 这一瞬间,青衣圣徒的呼吸都几乎凝固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易文君竟然能将这些事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要知道,他想要约见路西恩大公向他求助的事或许不是秘密,可对于具体约见的时间和地点,却从来只在他心中想过! 这个叫做杰西卡的人怎么会对这一切这么清楚? 难道她真的是圣徒之一,真的有跟圣主沟通的能力吗? 不……不对,不对不对,这绝不可能! 一定是对方动用了什么神秘侧的手段,探知了他内心的想法! 所以现在他要弄清楚的是,这个叫杰西卡的家伙到底探到了多少秘密! 青衣圣徒目光微微低垂,竭力收敛心神,令自己头脑空明清晰,不在胡思乱想。 他目光澄明地看着易文君,平静道:“没错,的确是这样……还有呢?” 易文君笑意加深:“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圣徒,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 易文君在鱼饵边做了个假动作。 这可把钓鱼人给急坏了。 青衣圣徒皱眉,下意识想要对这个大胆戏弄圣徒的可恶家伙发怒,可在他指责的话语出口前,似乎有什么人再度将他劝下了,于是他面色有些扭曲地吞下怒意,硬邦邦道:“你问吧。” 易文君点了点头,终于切入正题:“圣徒,如果你翻阅过我的资料的话,你应该知道,如今的我正住在训练营西北角的小修道院内,而在那修道院的不远处,就是一块黑宝石一样的湖泊,听说它被人称为厄运湖泊……圣徒啊,对于这座湖泊,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青衣圣徒忍了忍,没忍住,语带讥嘲,淡淡说道:“杰西卡,你不是能够与圣主对话的人吗?圣主难道没有告诉你关于厄运湖泊的事吗?” 易文君故作惊讶:“我不过是随便挑了一个简单问题而已,又不是真的想要问你什么,你怎么这么激动?难道是回答不出来吗?那好吧,我换一个问题——对于布莱顿纺织厂,教会有多久没去看过了?” 布莱顿纺织厂?! 黑水集团的布莱顿纺织厂?! 她竟然——问了这个问题?!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青衣圣徒的目光再度凝固,那绿色的重瞳死死盯着易文君的脸,瞳孔几乎缩成了针尖!这令他的眼睛越发可怕,甚至就连易文君都感到有瞬间的发毛。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似乎感到了来自这个说话总是慢声细语的青衣圣徒的杀意,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垂下眼,掩去了所有冷厉与狠辣表情。 “不用。厄运湖泊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不提它并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不敢提、怕受到圣殿的追责。但我们圣殿已经很久没有因言论而治罪了,大家这样的忌讳并没有必要,所以现在你既然想要听我说,那我就说给你听。” 顿了顿,青衣圣徒收拾了一下心情,平淡叙说起了厄运湖泊的来历。 原来,厄运湖泊的来历其实非常简单。 最早的时候,当教会训练营还不是训练营,而是教会圣地时,这座厄运湖泊也不过只是一座普通的小湖。但大约百年前,也就是圣地搬迁、被改做训练营没多久后,生命教会的一位圣徒主动请缨,来到了这里,作为训练营的负责人驻守了下来。 直到这时候,生命教会还是有三位圣徒的,而圣殿内只需要有一位常驻的圣徒就够了,因此其中一位圣徒离开圣殿,掌管训练营,代圣主放牧祂的羔羊之类的事,其实也算合理。 然而,几乎就在圣徒来到训练营的第二天,事情发生了变化——圣徒竟然在这座湖泊前遇上了一位邪恶的异教徒! 对方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并且不知道怎么地得知了这位圣徒的踪迹,在这座湖泊前埋伏了他,甚至将圣徒重伤。 圣徒知道自己身后就是训练营,是教会的未来,因此他无法让开,哪怕死都难以后退,于是最后,在圣徒濒死之际,圣徒通过献祭己身的方式,求得了圣主的帮助,将那个强大而邪恶的异教徒封印在了厄运湖泊内。 可是,异教徒贼心不死! 哪怕他都被封印在了湖底,他的邪恶力量却仍然汹涌、并一日日蔓延出去,污染着附近的一切。 于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训练营整个向东迁徙了,并且还派来了人定期清理湖泊,用被圣主赐予神性的“金粉”净化对方的邪恶力量。 而也或许是这次封印和这次东迁的缘故,圣主似乎对教会和圣殿的无能有了些许不满,所以在这之后,教会每一代的圣徒便由三名变成了一名。 而王都里的大家,似乎也感到了这起事件里不同寻常的氛围,感到圣殿与教会在这件事中的大失颜面,于是他们为了避免触怒教会和圣殿,就对此事讳莫如深,久而久之,厄运湖泊便这样成为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听着青衣圣徒娓娓道来的标准的英雄事迹,易文君不由微微一笑。 “说得很好。”易文君话音一顿,在对方暗暗松了口气时,又冷不丁道,“可惜我一个字都不信。” 青衣圣徒的心蓦地提起,心中暗道不妙。 而下一秒,他就听到易文君微笑道:“圣徒啊,看来你对我的身份还是非常怀疑呢,以至于连厄运湖泊这样的小事都不肯对我坦诚相待……” 青衣圣徒嘴唇紧闭,没有吭声,目光闪动间似乎仍然对这件事心怀侥幸,认为易文君只是在诈他。 但当易文君下一句话出来后,他终于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易文君轻笑着道:“那座厄运湖泊里,哪里是封印着什么‘邪恶的异教徒’?还有什么‘圣徒被袭、力竭濒死之际,依然不忘用自己的生命守护训练营’之类的……哈,这样的话哄哄别人就好了,圣徒你跟我何必还这么见外呢?” 易文君凝望青衣圣徒,这一刻脸上的微笑近乎恶意。 “那座湖泊里封印着的,难道不是当年被污染的圣徒吗?” ——什么?! 她怎么会——?! 这一瞬间,青衣圣徒终于色变。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90节 第186章 第二圣徒 青衣圣徒瞳孔震动, 再看向易文君时,表情震惊已近乎惊恐。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易文君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明明当年的事早已时过境迁, 明明当年知道这些事的人也在圣殿的注视下年迈老去、将故事带进了棺材里……所以不可能有外人知道这件事的。 甚至于连教会内部的绝大部分人, 对厄运湖泊所了解的故事也是这个版本, 因为在他正式成为使徒前, 他所了解的同样也是这个故事,可是—— 可是面前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她真的是圣徒? 可是……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 青衣圣徒的脑中乱成了一团,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些是真, 哪些是假。 可易文君却只是微微一笑: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百分之十五的聪明,百分之十五的观察力,最后再加上百分之七十的好运——没错,就在青衣圣徒开始叙说厄运湖泊的故事的时候, 易文君就已经无声开启了自己的天赋能力[胜利指向]! 而当[胜利指向]将她的幸运叠加到百分之百时,她哪怕没有神助, 也胜似神助! 这一刻, 易文君感到自己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明,思考速度也前所未有地快! 此时此刻, 站在易文君面前的青衣圣徒,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次目光的转动、每一次嘴唇张合时无声呢喃的话语, 都被易文君尽收眼底, 传入大脑, 化作实质性的信息。 而当这些碎片的信息将她脑中的拼图一样样填充后,其真相也不明自喻! 易文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这前所未有的清醒、聪明、幸运的时刻笑了起来。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 专注地看着青衣圣徒, 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轻声说道:“为什么这样害怕呢?我亲爱的同伴,我是能够与真神对话的圣徒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如今被我道出厄运湖泊的真相后,你的神色却这样惊恐?” 青衣圣徒后背冷汗直冒,竟在这一刻感到了刺骨的冷。 他心乱如麻,甚至忍不住有些惧怕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想要远离古怪而可怕的易文君,哪怕此刻耳畔贝利亚主教的声音不断响起,勒令他冷静下来,但他…… 他就是难以冷静。 易文君微笑道:“那么现在,让我来整理一遍当年的真相吧—— “当时,当教会明面上还有三位圣徒的时候,一位圣徒来到了这里,想要接管训练营的事,但不幸的事发生了……就在他来到厄运湖泊前,他突然堕落变异,化作了一只可怕的怪物! “天啊!这是多么可怕、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一位圣徒,一位离圣主最近的人类,竟然在圣主的注视和圣地中,生生转变为了怪物?!如果这件事被大家知道的话,大家会怎么想圣主?会怎么想教会?又会怎么想圣殿和其他的所有圣徒?! “于是,几乎在第一时间,大家就做下了决定:要将这位圣徒彻底抹除!圣徒只能作为英雄死去,而不能作为怪物活着! “但没有办法,他的能力太强大了,哪怕变成了可怕的怪物,大家也根本不是他的敌手,于是最后,大家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将他封印在厄运湖泊深处。可即便如此,他的污染仍然源源不绝地流出,带给周围无数人以可怕厄运。 “因此,为了控制这一污染,你们又不得不将具备了生命之主的神性的金粉,源源不断地倒入湖泊,想要以圣主的力量净化他……但是没用。多么可惜啊,这样具备神性力量的至宝,这样只会在使徒的晋升仪式上出现、用来提高使徒力量的神性物质,竟然只能勉强控制这样的污染范围,而无法彻底净化他!” 这一刻,青衣圣徒终于忍不住后退一步,用注视怪物般的目光看着易文君,那双可怕的重瞳内满是不可思议与惊恐。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被教会隐藏了无数年的秘密——无论是百年前那位圣徒的失踪、厄运湖泊的由来,还是那最重要的秘密,神性的金粉,竟都被易文君一一揭露! 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难道——难道他所知的圣徒才是假的,而他面前的这个“杰西卡”才是真正的圣徒吗?!! 易文君笑着,没有理会青衣圣徒的目光,停下来为他解答,甚至她还因脑中思绪过于活跃、因脑中拼图一块又一块迅速拼合的成就感,而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飞快的语速。 “是的,是的,那些金粉,那些本该在神圣大教堂内被晋升的使徒们喝下的神性物质,我当然知道它们,甚至我还知道那些圣血究竟是什么。所谓的圣血,就是由圣徒向圣主祈祷后、将金雪矿原液内的金色物质净化完毕后的东西,不过到了这一步,这瓶血红色的液体还不是真正的圣血——” 是的,库尔特管理员没有说谎,但加布里也同样没有说谎,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他们眼中的“事实”,可只有将他们二者的“事实”结合起来,才能得到真正的真相! “——这瓶红色的液体,只是底色,而只有将生命圣主赐下的金色的神性物质也倒入其中,才能令这一瓶矿石原液真正升华,成为令人们趋之若鹜的圣血!可是我的朋友,你应该没有制作过圣血,对吗?因为你已经无法再得到圣主的回应了,所以你也无法对金雪矿原液进行净化,自然你也没办法对矿液进行进一步的升华,令它变成真正的圣血!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使用的都是上一代圣徒留给你的家底,可你是否想过?为什么圣主没有对你进行回应呢?” 这一瞬间,易文君的笑容与她话语中的意有所指近乎诛心! 青衣圣徒全身的精气神好像都被这一句质疑彻底抽空。 他踉跄一下,险些倒下,惨白的脸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易文君笑了一声,轻轻将耳畔的长发挽至耳后,曼声道:“所以,到了现在,贝利亚主教,不,第二圣徒,如今的你可愿意站在我面前、与我面对面地谈一谈了吗?” 没错,贝利亚主教就是第二位圣徒! 这就是“海啸”所指向的真相。 贝利亚主教其实根本不是易文君最初猜测的那样,是来自西奥雷王国的奸细,而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海啸的不可思议的人:生命教会中已经消失了近百年的第二圣徒! 当然,贝利亚主教肯定没有活一百年那么久,所以事情的真相应该是,自一百年前厄运湖泊的变故后,第三位圣徒就一直处于一种非死非活的封印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第三位圣徒是不会出现继任者的。 因此,为了避免教会的第三圣徒一直缺席的尴尬境地,更重要的是为了避免大家一直询问第三位圣徒的去向,圣殿干脆将第二位圣徒也隐藏了起来。 从此以后,圣殿就变成了明面上以第一圣徒为主导,暗地里以第二圣徒为头脑的运行模式。至于第三圣徒,则一直被封印在厄运湖泊。 这也是为什么青衣圣徒在受到易文君的糊弄后第一时间求助贝利亚主教的原因,并且这也是青衣圣徒绝不相信易文君圣徒身份的理由。 ——从第一圣徒到第三圣徒,教会的大家全都还在呢,还都没死呢,你又是哪儿蹦出的圣徒? 肯定是假的! 易文君侧头看着青衣圣徒,故作无辜,微微一笑:“说起来,这位第一圣徒,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能与圣主对话的我,其实是真正的圣徒,而你才是那个假的?” 青衣圣徒:“……” 青衣圣徒的表情告诉易文君,现在的他就是这么想的! 易文君终于大笑起来。 而贝利亚主教这一刻也终于忍不住,推开办公室的暗门,出现在了易文君的面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贝利亚主教面色含霜,“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的身份?不要跟我们胡说那些没用的东西!杰西卡,现在门外正站着十人队的苦修士和颂圣者,只要我一出声,他们就会冲进来——而到了那时候,你会有什么结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一边说着,贝利亚主教一边来到了青衣圣徒的面前,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后,严厉斥道:“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敌人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就将你击溃了、甚至让你自我质疑了起来?你是不是圣徒: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还是说这些年你都在圣殿白学了?行了!赶紧给我起来!!” 贝利亚主教,或者说这位第二圣徒的积威甚重,哪怕青衣圣徒都被易文君忽悠瘸了,但在贝利亚主教的严厉呵斥下,他还是下意识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乖乖站到一边,就像是面对教导主任的学渣。 易文君看着这一幕,笑意更深了。 “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易文君声音揶揄,“很简单——海啸,当然还是因为海啸,亲爱的贝利亚主教。” 易文君咄咄逼人:“当我知道了你这身衣袍下的秘密,当我嗅到了这位第一圣徒身上海啸的气味后,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身份和这一切的真相呢?嘘——不要急着反驳我,也不要急着说那些可笑的话来试图误导我。想一想,在什么情况下一位圣徒才会打破教内的禁酒令,不得不以酒精来麻醉自己呢? “呵呵……没错,看来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多可怜啊,多可怜啊,在你和这位青衣圣徒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如今只有你与我与他最清楚了。而如果你一定要在我面前否认这件事的话——” 说着,易文君话语一顿,笑容越发意味深长。 “——那我就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扯下你和这位圣徒身上的衣袍,让大教堂里的那些教众们亲眼看看你们这些圣徒身上的畸形的肢体了……你们说,在什么情况下,高贵圣洁的圣徒才会长出第二张嘴、第三只手、第四只眼,被彻底污染、堕化为扭曲的怪物呢?” “特别是在第三圣徒也同样变成了怪物、甚至被封印了百年的前提下?” “而当一位神灵的所有圣徒都化作了怪物……那这件事又代表着什么呢?” 这一刻,在易文君唇边越来越大的笑容下,室内一片死寂。 第187章 一个警告 有些事与秘密, 是绝对不能被人宣之于口的。 哪怕这件事在某些人、某些阶层心里,可能早已有所察觉,甚至一定程度上成为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它依然不能被说出来! ——绝对不能! 因此, 数分钟后, 在投鼠忌器之下, 三位真假圣徒终于能够心平气和——至少是看起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 来上一场看起来态度坦诚的开诚布公。 对于真圣徒方来说,他们最迫切想要明白的事,依然是那几样老问题:面前的“杰西卡”究竟是什么人?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而对于易文君来说, 她想要知道的事可就多了,可惜她也知道面前的两个圣徒知道的或许并不很多。 易文君很清楚,所谓的圣徒,在人间和人类的王朝内,他们或许算是种至高无上的角色, 就连一些小国的君主在他们面前,都要谦卑地低下头来, 甚至就连东奥雷王国这样的大国, 直到六十多年前都还是掌控在教会和圣徒手里的。 由此可见圣徒这个职业是多么的有前途。 但易文君更清楚的是,在那个神秘诡谲、无法以常理揣度也无法以人类的道德规矩舒服的世界里, 在那个充斥着神灵与神秘、遍布怪异与杀机的“生物”们之中,所谓的圣徒也不过是一个好用的仆从和传话筒而已。 圣徒在人类中的定义与至高无上, 在祂们眼中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也因此, 作为三分之一的朔月女士,此刻的易文君在面对身前的青衣圣徒和贝利亚主教时, 竟感到自己有种莫名的狐假虎威之感。 哈! 易文君忍不住笑了一声, 但又很快收敛心神, 将这件趣事抛在脑后。 易文君向两人微笑,道:“很好,很好。在没有了距离的阻碍、能够与两位可敬的圣徒面对面地交流后,想来会对我们接下来的谈话有极大帮助……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恰好我也有不少问题想要问你们,那么至此,就让我们言归正传—— “还是之前的规矩,我们每个人提出一个问题后,都要回答对方的一个问题,并且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对我说谎,因为谎言并不是谁都擅长说的,谁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了遮掩某些秘密而说谎的时候,是否会向对方露出更大的破绽和秘密……所以,我们可以开始了?” 青衣圣徒有些无助地看向贝利亚主教。 贝利亚主教没有看青衣圣徒,稍作沉吟,很快做下决定: “现在轮到我们提问了。” 易文君点头:“当然,请——” 贝利亚主教直入主题:“你以‘杰西卡’的身份出现在教会里,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对贝利亚主教来说,当下情况里,“杰西卡”来到教会的目的才是最根本的问题。 甚至在这个问题下,对方那神秘莫测的身份都能退居其后,变为“次等重要”的存在。 然而贝利亚主教不知道的是,真正能够震撼他们全教会的,恰好是“杰西卡”的身份问题,而至于“杰西卡”的目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反倒显得中规中矩了。 易文君忍不住又露出笑来。 她放松地向椅背上靠了靠,微笑道:“我的目的?说来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我可以发誓,一场巨大的灾难已经孵化,最多十天后,你们就可以看到它结出的恶果,而我——我就是那个来帮助你们渡过灾难,并且也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帮助你们渡过这场灾难的人!” 这一刻,两位圣徒脸上表情各异,谁都没有说话。 青衣圣徒忍不住又看向了贝利亚主教。 这让易文君猜测,这位贝利亚主教极有可能是他的长辈,或者曾是他的老师。 而且比起青衣圣徒这个小年轻来说,贝利亚主教的警惕心和防备心的确高得过分,哪怕带了一个拖后腿的青衣圣徒,但也不好忽悠。 易文君这样想着,心念转动间,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更改一下计划。 毕竟太过强烈的防备心对大家的谈话都没什么好处,如果贝利亚主教面对她的问题始终满心防备、顾左右而言他,让她一直玩“猜猜看真心话”的游戏,那这场谈话就毫无助益,只不过是在耽误双方时间,特别是耽误她宝贵的时间……由此看来,或许她应该丢下更多的鱼饵。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91节 想到这里,易文君微笑着,继续说了下去:“看你们的表情,似乎并不赞同我的话?你们可能以为我在指那场可怕的雪融病,对吗?你们在想,雪融病虽然可怕,让你们这么多年来不但没有找到半点治愈的希望,甚至还在步步恶化,范围也在逐步扩大。 “但东奥雷王国这么庞大,你们教会又有着这样深厚的底蕴,所以只要你们坚持下去,那么维持一百余年的平稳也不算很大问题。因此,所谓的‘十天后就会到来的恶果’这样的话,一定是在我在夸大其词,对你们进行无耻的煽动与欺骗,对吗?” 两位圣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不,不不不,你们怎么能够这样想呢?或许我的确对你们进行过恶意的诱导和欺骗,令你们对我万分戒备,并且我也承认,我对你们教会并没有什么好感——” 易文君拉长了语调,看着两位圣徒脸上越发敌视的表情,笑容越深,话锋一转。 “但是,东奥雷王国这些困于雪融病的子民却是无辜的人,特别是十天后将会到来的灾难,也会导向一个我非常不喜欢的结局。” 目前,当这个副本的真相在易文君面前揭露后,她不得不面对两大难题: 第一个难题是,如果她什么都不做,那么十天后的夜晚十二点,朱尔斯必将开启仪式,召唤曾经的黄金人类如今的战争之主锡安,借助对方的力量,毁灭整个东奥雷王国的信仰,同时也毁灭了雪融病的源头——当生命的信仰衰败,人人都不再视生命教会为正统、而只是作为“随便信一信”的“信仰”时,雪融病自然也随之凋零。 这就是第三周目她所见到的结局,神圣陷落。 但这不是易文君想要的结局。 因为它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它根本不是一个好的结局,而不过是剔骨疗伤的一个变种罢了。 所以她第四周目的目的就是制止朱尔斯吗? 当然也不是。 而这就关系到第二个难题,也就是东奥雷王国内部的另一个操控棋盘之人,朔月女士。 东奥雷王国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其中朱尔斯是意料之外的掀桌子的人。 而如果没有朱尔斯的破罐子破摔,这个王国就不是迎来毁灭一切的“巨大太阳”,而是在朔月女士的精心谋划之下迎来一场笼罩全国的十天十夜的黑暗。 在这一场黑暗后,原本只是“伪神”的朔月女士,将成功登上神位,成为一个与生命母神、万物归一者和全知主宰同等地位的存在,而至于东奥雷王国? 应该就如同小说《异种禁区》那样,成为外人眼里的生命禁地吧。 而那些患有雪融病的人,也终将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生活在地底的见不得光的怪物。 这同样不是易文君想要的结局。 所以这一周目,她有两件事要做,一是阻止朱尔斯,一是击败朔月女士。 想要击败伪神朔月女士,其实反倒简单一些,因为伊安和战争之主的神格碎片就在这个世界里,而她作为伊莎贝拉,真正身份恰好是朔月女士的“誓约”。 所以只要她将战争之主的神格碎片唤醒,那么在“朔月女士的誓约”和“神格碎片”的合力之下,搞定一个朔月女士的化身和一个全知主宰的化身还是能够做到的。 真正令易文君感到麻烦的是如何阻止朱尔斯。 朱尔斯在神秘的世界里并不算强大,所以阻止他其实有很多办法。然而除了根除雪融病之外,其他的办法都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哪怕易文君今天消灭了一个朱尔斯,日后也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以及无数个在雪融病的威胁下试图毁灭这片罪恶之地的“朱尔斯”。 可想要真正根除雪融病、化解这场由信仰带来的可怕灾难,她又到底该怎么做呢? 是直接将生命圣主的信仰从这片土地上拔除吗? 不,当然不。 要知道,这可是朱尔斯在召唤了一个“太阳”、将整个东奥雷王国的王都和王国的国运都砸没了才做到的事啊!易文君思来想去,觉得如果自己上的话,除了同样召唤“核弹打击”外也没有了别的办法了。 所以,莫非是从污染生命圣主的源头下手? 是先查明生命之主的被污染真相后,再寻找净化的办法? 易文君曾经这样想过,并一度认为解决问题的办法或许就在伊安身上。 但后来得到提示后,易文君赫然发现这件事也不简单,令她几乎无从下手。 因为污染生命之主的“东西”,似乎并不是易文君想的物质层面上的“某样物品”,或者“某种力量”,而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战争、一种在“认知”与“意义”层次里发生的污染。 如果易文君的推测是成立的,那么邪神是将生命之主的“意义”和“象征”进行了污染和击溃,于是在这之后,这污染便通过一种神秘的联系,反馈到了生命之主自身身上,最后又以“信仰”为链接,大范围传播给祂的信徒。 简而言之,这是一场来自神秘学领域的、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污染! 易文君当了这么多年的唯物主义者,真正接受神秘力量的存在才不过几年时间,而真正踏入神秘领域和神秘世界,也是从得到游戏机后才开始的。 因此面对这种极端唯心主义的污染和演化时,易文君不能说毫无头绪,只能说两眼抹黑。 ——所以,污染要如何才能净化?雪融病该怎样才能根除? 这就是易文君目前面临的最大难题。 “为了避免我不喜欢的结局的到来,我会帮助你们。”易文君注意力回到当下,“但我也知道,如果只是空口白牙地对你们进行警告和提示,你们绝不会相信我,反而很可能会坏事。所以,就让我来给你们一个建议吧——去看看我们伟大的陛下朱尔斯,看看他在准备些什么吧!我发誓,你们绝对会得到一个极大的惊喜!” 对不起了朱尔斯,为了打通这个副本,迎来完美结局,你就牺牲一下吧! “而到了那时候,想必就是我们真正开诚布公好好谈话的时机,至于我想要问你们的问题,就暂且留到那个时候吧!不过——不要太久,因为我只会等你们三天时间。” 易文君说着,站了起来。 “三天后,如果你们依然什么都不知道,那我接下来的行动和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也不会再对你们进行过多告知了,毕竟你们的能力也仅此而已……好自为之吧,我可怜的圣徒们啊——” “三天,你们只有最后的三天。” 第188章 意外转折 最后, 在易文君一身讳莫如深的反派气场下,两位圣徒对视一眼,无声离开了。 他们默契地没有在易文君面前表露更多情绪, 但易文君却知道, 在他们离开这里后, 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去调查朱尔斯的动向, 并且也肯定会察觉到朱尔斯这段时间的猫腻。 毕竟,朱尔斯面对这场乱局,做下的最后选择是召唤战争之主。 可战争之主“锡安”这个名字已经被人遗忘了许多年, 要说朱尔斯是在某天醒来时突然就得到了这个名字、知晓了锡安与人类的契约的话,那易文君是绝对不相信的。 所以只要圣殿去查,就必然会发现朱尔斯的异动,而只要查到了这样的异动,她就算是赢了一半! 接下来, 达成“一致”的两位圣徒与易文君从办公室走出,离开了大教堂。 但他们并没有带走易文君这位“新出现的圣徒”, 也没有澄清易文君并非圣徒的事, 只说是新圣徒要暂时留在训练营内进修,而与此同时, 他们还是将自己带来的一队苦修士和一队颂圣者留在了训练营,说是为了保护她。 易文君微微一笑, 没有拒绝, 但在两位圣徒离开后, 易文君反手就将这群人甩掉了。 ——一群普通使徒还想看住一个半神? 开玩笑! 易文君知道,为了增加自己的神秘感与可信感, 简而言之就是为了装逼,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她恐怕都得保持隐匿的状态, 从这群人的眼前失踪了。 不过这也是值得的,因为在经过这三天的装神弄鬼之后,易文君就可以以一种更神秘的姿态出现在两位圣徒面前,而到了那时候,想来她无论准备做什么,都能得到对方的高度配合! 想到这里,易文君满意点头,然后保持着隐匿的姿态,转身就去了共助会。 至于干什么? 当然是蹭书啊! 共助会里那两个巨大的图书室,半小时哪里够她看完? 还是得多研究才行! 于是,接下来,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在这三天里,以隐形人姿态泡在图书室里的易文君,在看书之余,也听到了无数沸沸扬扬的传闻,不巧,都是关于“新圣徒杰西卡”的。 毕竟这是多么具有传奇性的故事啊—— 出身小镇,父母双亡,叔叔嫌她拖累,最后还是由教会的孤儿院将她收养了,不温不火地将她养大。 可谁知道这样一个随手收养的小小孤女,却是地位崇高的未来圣徒呢? 甚至比起一般的圣徒来说,她与圣主的距离更近,她得到了圣主的亲自教导,她能够与圣主随时沟通,甚至那些本该是隐秘的秘密,都被圣主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 天呐,这哪里是什么圣徒? 说她是圣主的女儿都有人信了吧?! 共助会的成员们心情激荡,口沫横飞地描述那一天易文君在大教堂内的表现。 他们描述那群对“新圣徒杰西卡”抱有质疑的大人物们,是怎样在与圣徒的谈话中从不屑一顾到倒头就拜的;他们描述桀骜不驯的菲尔德殿下,在面对圣徒杰西卡的开解时,是如何从不以为意到神色动容的。 甚至他们还充满想象力地编造了青衣圣徒与易文君在大教堂办公室内的对话,绘声绘色地描述当天从大教堂离开的青衣圣徒是对新圣徒杰西卡抱着怎样的信任期待之情,而之后又是出于怎样的怜惜和爱重才将贴身保护自己安全的苦修士与颂圣者留给了她。 易文君相信,如果此刻给这群人一个手机,一个现代化的社交论坛,他们肯定要登陆上去做出如下发言—— [新圣徒杰西卡!yyds!!] [听说有很多人都对新圣徒杰西卡的存在感到好奇?那就来跟小编一起看看这件事的真相吧!] [震惊!当年的小镇孤女的真实身份竟然是——] 易文君:“……” 你们行了啊,一天天的捣鼓这些玩意儿,就的真没事干了是吗?? 一连三天都听到与自己相关的传闻,或者说是谣言,易文君在好笑的同时,也感到不堪其扰,于是在等待圣徒调查朱尔斯的最后一天,易文君终于没忍住,随手摸了两本书,掉头去鲜有人光顾的第三图书室躲清净去了。 但谁知道到了第三图书室后,易文君竟也没能躲开有关“新圣徒杰西卡”的窃窃私语,甚至其中一个讨论“新圣徒杰西卡”的声音还很熟悉,赫然是王储德克斯特! 易文君:“……” 虽然早就知道德克斯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加入共助会了,但她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小王储竟然也会讨论这种八卦……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是真的没事干了! 易文君无语凝噎,抄起手里的书,想要再换个地方。 然而当易文君与德克斯特擦身而过时,她脚步蓦地一顿。 因为在这一刻,易文君突然发现,这位小王储德克斯特虽然也在跟人讨论着“新圣徒杰西卡”相关,但他却并不如其他人那样,只是单纯对新圣徒的传奇故事津津乐道,而是在与人讨论着另一个更敏感的话题! “真的没有找到她吗?你们这两天都在干什么?” 低沉而近乎严厉的话语飘入易文君的耳中。 易文君第一次发现,这个有点小手段、但比起他老爹朱尔斯来说却足足像个傻白甜的小王储,竟然也能说出这样冰冷的话。 “没有。” 此刻,回答德克斯特的声音,赫然来自共助会的负责人,丹尼斯! 丹尼斯说:“我们没有在训练营里找到杰西卡的踪迹,那群苦修士和颂圣者们也不知道她的去向,不过既然她与圣徒约定了三日,那么最迟明天,她应该就会现身。” 易文君:……哦? 有意思。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92节 这一刻,易文君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向声音的源头投去饶有兴味的目光。 而在易文君的视线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穿着共助会标志性迷彩长袍的德克斯特和丹尼斯,正在角落进行一场密会、一场交流。 德克斯特冷冷道:“你们共助会找不到她,难道起义军也找不到她吗?” 易文君:哦豁?! 丹尼斯发出了狡猾笑声,道:“尊敬的王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德克斯特冷哼一声:“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装什么?你们共助会不一直都跟起义军有密切联系吗?甚至你们当年能够联系上我的父王,也是因为起义军透漏了风声——他们想要给我父王一个教训,又或者以为你们会因为生命教会而想要对付我的父王,却没想到你们竟然跟我父王合作了!当年的那些事,大家心里都清清楚楚,所以到了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还想说什么推卸责任的话吗?!” “德克斯特,我的朋友,我想你是误会了——” “好了,不用跟我说这些!”德克斯特难得露出暴躁和阴鸷的神态,好像此刻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无论是王国也好,还是共助会也好,又或者是起义军也好,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条阵线上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扳倒生命教会!所以你大可不必用那些谁都不会相信的蠢话来糊弄我!而且我要警告你的是,生命教会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现在,在我父王开始动手逐步拔除生命教会的力量的时候,却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古怪的新圣徒杰西卡,甚至她还已经知道了共助会的存在?!那她到底对我们的计划知道了多少?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她会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丹尼斯——作为将她引入共助会的人,你不觉得你需要为这件事负责吗?!” 丹尼斯发出一声遗憾叹息:“德克斯特,我很遗憾我们如今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局面,但我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圣主对我们的考验,而在圣主的光辉下,我们所遇到的一切难题也都必然会得到妥善解决,因为也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成为至高。不是吗? “所以冷静一点吧,我的朋友,不要因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小圣徒就乱了阵脚。”在德克斯特脸色越发冰冷、被他的官腔绕得快要冒火前,丹尼斯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而且那位杰西卡就算身份神秘又怎么样呢?只要她接下来见到圣徒、跟随圣徒进入王宫,我们总有办法对付她的,不是吗?毕竟生命圣殿——” 说到这里,丹尼斯又停了下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易文君:“……” 接下来,德克斯特与丹尼斯又简短交流了几句,在得到共助会承诺的武力帮助后,两人终于分别,为接下来的事各自准备去了。 临别前,丹尼斯向德克斯特道:“尊敬的王储,当这一切结束后,我希望格雷斯王室能够记得你们的承诺,将教会内搜集到的所有的黄金之书都交给我们——请别忘了,可是在圣主见证下立下的严肃誓言,倘若我们任何一方食言,都必然不会有好结果。当然,这只是提醒而已,我相信以格雷斯王室的信誉,你们必然不会做出失约的事,对吗?” 德克斯特看着他,扯了扯嘴角。 “当然。”德克斯特的话音平静,但易文君却听出了其中的另一层涵义,“当这一切结束后,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 之后,二人很快分别,第三图书室重新变成了无人之地。 而直到这一刻,易文君才缓缓走出,唏嘘摇头。 易文君万万没想到,事情还能有这样的转折、自己还能听到这样的惊喜! ——格雷斯王室竟与自己的死敌起义军沆瀣一气,在共助会的居中协调下为了对付生命教会而共同出力?! 真的假的? 这就是所谓的活久见吗? 难怪,难怪朱尔斯竟然知道战争之主的真名。 难怪在朔月女士的推演中,十年后的德克斯特成为了战争教会的人。 原来一切的引子,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埋下。 不过很可惜,起义军和共助会一定不知道雪融病的事,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朱尔斯不但想要扳倒生命教会,还想要召唤核弹,将生命教会的信仰和雪融病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拔除。 而德克斯特想来就是提前得到了朱尔斯的告知、知道了未来的走向,也知道了自己最尊敬的父王选择的结局,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暴躁易怒吧。 想到这里,想到丹尼斯那句“只要她接下来见到圣徒、进入王宫后,我们总有办法对付她”的话,和丹尼斯意味深长的笑,易文君忍不住连连摇头。 本来,易文君还以为东奥雷王国在各种势力的渗透下,已经跟筛子一样了,怕是药丸。 但谁知道朱尔斯这老小子果然奸诈得很,竟然对这一切心里门清,在各种借力打力下,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不但一举坑害了生命教会、战争教会、起义军三方,甚至就连暗处的朔月女士都被他冷不丁的掀桌子给搞麻了。 这就是“只要我掀桌子够快就没人能够挟制得了我”吗? 易文君想着想着,又唏嘘了起来:生命教会啊生命教会,亏你一身做派拉风,结果你的能力就这? 给你三天让你回去调查朱尔斯,是把朱尔斯当靶子给你们打的。这时候,人家在明你在暗,你想对只有普通使徒能力的朱尔斯搞点什么不行?再不济直接干掉他也好啊!你们教会是有这个权力的! 但结果呢?你不但把自己调查得满身漏洞,本该是秘密的消息传得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甚至连你们的教会老家——生命圣殿都不安全了? 生命教会,你不行! 你真的不行啊! 不过,与此同时,易文君对接下来的发展也更为期待了—— 当极具传奇性和神秘性的“新圣徒杰西卡”出现后、当杰西卡知道了共助会的存在后,朱尔斯、共助会,甚至是起义军,他们会为此做出什么样的应对呢? 在明天与圣徒的会面里,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呢? 易文君感到自己开始迫不及待了起来。 第189章 意外的路人甲 易文君没有想到, 只是因为自己一个冒充圣徒的“小小举动”,竟然就对当下的局势造成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令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围绕着这件事转动起来。 而那些在前几周目里被她查探出来的本该隐藏在暗处、等待时机的各个势力, 这时也迫不及待地浮出水面, 准备迎接“最后时刻”。 也对, 的确如此。 在易文君冷不丁揭开桶里的是油而非水的真相后,当易文君亲手将点燃一切的火星投入桶内后,大家可不就迎来了“最后时刻”吗?! 之后, 易文君也没有了再悠闲看书的闲情逸致。 她将书往书架上一塞,就离开了共助会,准备回到修道院内,养精蓄锐,迎接明天的大战。 只不过在走出小树林前, 易文君突然想到一件事——同样也是在这片小树林里,起义军小将乔斯和共助会丹尼斯两人, 正装乖卖傻, 布置着一场她永远等不到的迎新晚会。 易文君微微一哂,心中生出了些许有趣来, 脚步一转,就向小树林深处的营地方向走去, 想要看看自己能否从乔斯和丹尼斯两人的对话里得到什么。 但很可惜, 来到营地后, 易文君发现两人不愧是心思深沉到能当秘密组织负责人的家伙。他们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装傻,哪怕可能对对方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 但也绝对不在人前提起或影射任何秘密, 对“新圣徒杰西卡”的讨论也永远随波逐流、浮于表面。 不得不说, 这是非常安全的谈话,安全到作为隐形人的易文君都抓不住他们的任何破绽。 但它也是非常无趣的谈话,无趣到让易文君很快丧失了兴趣,在一旁站了不到半小时就决定离开。 不过,就在这时,易文君竟听到了莉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伊安,伊安?我找不到彩带了,你记得彩带放在哪儿吗?” 易文君蓦地一滞:伊安?还有莉莉? 他们竟然都在这儿? 对了,是的,差点忘了。 在他们六人的绿绶带学员生涯开启前,吉姆学长曾让他们在“食堂打杂”“帮忙布置迎新晚会”和“清理厄运湖泊”这三个工作里做选择,而莉莉和哈曼几人选择的正是布置迎新晚会! 可莉莉哈曼等人在就算了,为什么伊安也在。 易文君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而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易文君也感到自己就像是开启了某种知觉似的,接下来便听到越来越多的与“伊安”相关的声音涌入耳中。 “伊安?你在哪儿?快来快来!快跟我说说晚会上的菜单!” “伊安?你怎么在那边?快跟我来,昨天你帮我们把大厅打扫一遍后,我们再打扫其他房间时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怎么看都觉得没有你打扫得干净——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们!” “什么?你要让伊安打扫房间?你这是埋没伊安的才能你知道吗?!行了!别理这家伙,伊安你快跟我来,你会修理电器的对吧?真是的我都快疯了,那台最新的东西……叫什么?无线电?收音机?算了,太奇怪了,它好像又坏了,我怎么拍它都好不起来,伊安你快过来看看!” “伊安……” “伊安……” “伊安!” 听着这接连不断的呼唤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各路人马的“抢夺”下忙得团团转,易文君有片刻怔楞,紧接着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这样的笑只是瞬间,很快的,易文君想到了什么,眉头缓缓蹙起,轻叹一声。 不过很快的,她又笑了起来。 “算了……” 虽然对这小子很有好感,虽然觉得两人的缘分或许不仅如此,虽然觉得二人之间应该还有更多的可能……但果然还是通关更重要! “那么,再见了,伊安。” 既然她寻求的一切波澜壮阔的故事与真相,实际上都与他无关;既然伊安自己想要的,就是在平凡的人生里当那朵微弱却不灭的闪光……那大家便就此分别吧。 “在以后的副本里,可能也有机会相见吧……”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不可能。 但该再见的时候,果然还是要再见。 想到这里,易文君最后再看了伊安一眼,看着他一边笑着一边开心地帮助大家时,有那么瞬间竟也忍不住为了这样的微笑而微笑。 不过很快的,易文君收回目光,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而在易文君离开后,伊安心有所感,蓦地看向了易文君的方向。 但这一刻,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映出。 “伊安?你怎么了?”有人出声发问。 伊安回神,有片刻犹豫,但他很快摇头,笑了起来:“没什么……” “我们继续说……” 在回到厄运湖泊旁的小修道院后,远远的,易文君就看到小修道院的门口正等着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吉姆学长。 易文君十分惊讶。 她还记得,这位吉姆学长是位强势打酱油、哪哪儿都有他的人。 在地下会堂时,他是负责带领新人打扫走廊的人;在训练营办公楼时,他是负责给绿绶带学员带路的人;在分配任务时,他是那个负责记录的人。 而在这个四下无人时,他又是在小修道院门前无声等待着不知道是谁的人。 突然的,易文君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仔细打量这位吉姆学长,发现他面容其实还挺俊秀的——只这一点,就让易文君心里一个咯噔。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吉姆学长也是她的攻略对象之一??!! 易文君的心提了起来,严肃打量,发现吉姆学长虽然给她留下的最大的印象就是“说话很难听”,但实际上,吉姆学长的表情并不是冷漠或者傲慢鄙夷的,而是一种非常丧气的样子,非常像是曾经网络上流行过的“啊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没错没错,我就是垃圾”的躺平派。 想到这里,易文君迅速回想了一下这位吉姆学长过去的发言,发现这位吉姆学长口中的确一直说的是“我们这群垃圾”而不是“你们这群垃圾”。 “不会吧,这年头已经不流行丧系美男子这一款了啊……” 易文君继续打量,但一时间没什么头绪,不知道这位冒出的吉姆学长是送上门的线索还是送上门的攻略对象。 而就在易文君考虑着要不要现身,去跟这个行为反常的吉姆学长套一套话时,下一秒,易文君就看到吉姆学长深吸一口气,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丧气的脸上以一脸大无畏的表情,毅然决然地向小修道院西边的小树林走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93节 而那个方向——正是厄运湖泊的所在! 易文君:“……” 哦?竟然还有意外收获呢? 易文君赫然想起,当自己自称圣徒,并公然在人前说出“异变”这个词后,一共有三道凌厉视线向她投来。 第一道来自圣徒,第二道来自贝利亚主教,而第三道,则来自大教堂外。 ——有意思! 看来这厄运湖泊,果然还藏有更深的秘密! 易文君露出感兴趣的笑,无声跟了上去。 第190章 蓄势待发 鉴于朔月女士都曾在朱尔斯这样并不算强大的人手上翻过车, 因此对于这一回的跟踪,易文君并没有托大、仗着自己并不算熟练的“隐匿”能力就在人身后亦步亦趋,而是坠在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上, 再开启天赋能力[完美世界], 暗中偷听。 于是, 很快的, 当吉姆来到厄运湖泊后,易文君先是听到一阵迟疑的脚步与衣物摩擦细草的窸窣声,好像吉姆正迟疑地在湖边的草地上来回徘徊, 接下来,吉姆就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似的,长叹一口气,语气复杂地开口。 “……直到现在,你难道都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 在不同的人耳中有着不同的涵义。 如果是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在这里,当他到吉姆这样的一句话后, 一定会被吓一跳, 心想这小子难不成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识破了自己的伪装吗?还是说吉姆一路走到厄运湖泊这边也是他故意的? 但易文君的心理素质相当好,并且是那种被人当面戳穿谎言都不会脸红的那种好, 因此她毫不慌张,并且猜测吉姆的对话对象可能根本就不是自己, 于是她按兵不动, 饶有兴致地继续听了下去。 而果然, 吉姆并不是看穿了易文君的“隐匿”,也不是在刻意钓鱼。 片刻的沉默后, 衣角摩擦细草的声音再次响起, 吉姆一边在厄运湖泊旁行走, 一边语气感慨地说了起来。 “很多时候,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对吗? “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为什么是我?或者说,凭什么是我?明明世上有那么多的人,哪怕将这个范围从世界缩小到东奥雷王国,人类的数量也依然多得超乎想象、数不胜数……你知道光是一个王都里就有多少人吗? “——1600万人。整整1600万人!你能想象这个数字所代表的人具体多到什么程度吗?我不能。但你能想象当我站在这些人中间时,我究竟会一跃成为力量的主宰,还是成为海中不起眼的泡沫吗?哈……我能。” 细草摩擦衣物的窸窣声停顿片刻,吉姆似乎停下脚步,陷入了某种回忆,但很快,他笑了一声,从回忆挣脱,再次走动起来。 “当知道真相的时候,我花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这件事。我想,或许这就是我的使命——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你知道的,我总是很喜欢那些英雄与传说故事。我曾经认为,我也可以成为他们的一员,而后来当我得知我的身份后,我除了惧怕外更多的是欣喜,欣喜我的梦想成真、如愿以偿! “哪怕最后的结局注定会迎来死亡那又怎么样呢?至少我曾经拥有过那样辉煌的人生!而且我还偷偷地想,我最后会不会死还不一定呢,谁知道我不能迎来转机呢?毕竟毕竟英雄总是这样的,英雄总能迎来完美结局! “但后来——后来,哈哈哈!” 吉姆又笑了起来,而他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快,似乎正被什么愤懑的情绪所逼迫、所笼罩。 “我努力过的——我难道没有努力过吗?我曾经那么努力地去尝试、去学习、去一次次勉强自己成为那个命中注定的英雄!我也一次次告诉自己,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所以我一定是有天赋的,而这件事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做到……但事实是,真的‘没有人能做到’,包括我。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啊! “哪怕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但我还是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垃圾!对,没错,你花了十年的时间,让我终于认清这件事——我就是垃圾!我就是废物!我就是什么都做不到,哪怕是得到了所谓的来自命运的眷顾,我就是成为不了那个英雄!你满意了吗?!!” 吉姆的声音越来越快,从最初压抑的低沉变作最后近乎嘶吼的咆哮。 而与此同时,在吉姆面前的那片厄运湖泊深处,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开始翻涌,一个个古怪的气泡逐渐从湖底冒出,轻轻炸开。 啪——啪嗒—— 一声一声的泡泡,消散空中,竟好似在回应什么。 另一边,易文君听得心中一阵愕然。 这信息量?? 原来是这样吗? 难怪,难怪这个吉姆老是一脸半死不活的样子,难怪他明明像是知道些什么常人不知道的东西、一脸的高深莫测,但结果真正遇到事时只能哭着找别人求助,并且嘴上最常挂着的就是“我们这些废物如何如何”……原来这小子竟然算是“升级失败的勇者”、“中道崩殂的英雄”? 那这样看来,他确实丧得很合理,毕竟世上最残忍的事之一,莫过于给一个人以英雄的使命和平凡的天赋、然后告诉他你本可以像一个真正的英雄一样活着但因为你是无法独立行走的垃圾所以你只能浑噩度日。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但是话说回来,这个吉姆的“使命”到底是什么?他跟湖底的第三圣徒什么关系? 易文君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吉姆应该是被封印的第三圣徒的继任者。 可仔细想想,易文君又觉得不至于此。 现在的生命教会,虽然的确很垃圾,简直就像一只谁都能来踹一脚的流浪狗一样,但至少在胡克二世跳出来搞事的百年前,他们应该还是很强盛的,所以这道百年前的封印应该不至于有让第三圣徒偷溜出去找继任者的机会。 再者,从常理上判断,被封印了百年的第三圣徒怎么也该对生命教会多多少少抱有点怨恨吧?怎么还可能那么善良地帮人找继任者? 像伊安这样无怨无悔的圣父款人类可是非常难以量产的。 所以……难道说,给教会找个垃圾圣徒,就是这位第三圣徒的报复? 总之,疑点颇多。 易文君继续听了下去。 树林深处,厄运湖泊前。 吉姆在咆哮过后,只余一阵狼狈近乎哽咽的喘息。 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恢复了低沉冷漠。 “抱歉,我不该将这一切怪罪在你身上,毕竟‘天赋’如果真的算是一个问题,那么这个问题显然出在我的身上而不是你的身上……你只不过是……只不过是找错了人。” 啪嗒—— 细小的气泡声在安静的树林再度炸开,是再正常不过的来自自然中的声音。 但吉姆却显然听到了别的什么。 “你说没有认错?哈,你都被封印了一百多年了,还知道些什么?” 从声音听来,吉姆显然对对方的回应不以为然。 “你应该也听到了吧?前两天,大教堂里,那位出现的新圣徒杰西卡——那位甚至能够跟你的圣主直接沟通的新圣徒杰西卡!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无论是哪个人都比我更有天赋,这真是太可笑了,你说对吗?” 啪嗒——啪—— 厄运湖泊底部的气泡冒得更快了。 就像是来自某个人急促的辩解。 但吉姆显然已经不想再听了。 “够了,就这样吧!”吉姆声音变得越发冷硬,“既然那位新圣徒说她能够听到圣主的声音、与对方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那么这就代表着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也代表着你当心的那些事从不存在!也好,也好,这个结果对我们所有人都好,所以,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闹剧也该结束了!” “就这样吧,到此为止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你也不用再呼唤我,如果之后再发生了声么事,你去找那位能够跟你的圣主沟通的杰西卡就行了,我想只要你将这一切事告诉她,她一定不会吝啬帮助你、帮你跟那位圣主沟通的。” 随着吉姆急促的话语,湖底的气泡冒出得越来越快,近乎沸腾。 但吉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行色匆匆,飞快消失在了树林的小道尽头。 易文君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之后,当吉姆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易文君缓步来到厄运湖泊的面前,低头向这颗黑宝石一样的湖面望去。 但理所当然的,当她将自己隐匿起来后,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映照不出她的身影。 易文君想了想,从隐匿状态中走出,再度低头向厄运湖泊望去。 而这一次,她终于从湖面上看到了杰西卡的面孔。 “那天晚上,是你在呼唤我,对吗?”面对这黑色的镜面,易文君微微一笑,“现在我再次来到了你的面前,独自一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易文君不疾不徐道:“你应该也知道了吧?关于我在大教堂里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以及教会目前要面临的一切……其实我这个人对教会也好王国也好,都没有什么倾向,甚至我也可以向你承认,我对那些即将死去的平民同样没什么感情,哪怕这些人全都死了,对我来说也不过仅仅是一段数字的消亡——但我想要得到一个好结局。” “对,这是我唯一的目的,达成一个完美结局!为了达成这个结局,我可以去做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事,甚至我可以前一秒还在帮助这个人,后一秒就去帮助他们的敌人。我的目的与所有人的目的都不相同,我的立场与所有人的立场都不一样……所以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吧?你就没什么话想要对这样的我说吗?” 易文君低头去看,黑色的湖面平静如镜。 易文君等了一会儿,见湖泊没有任何回应,只能遗憾摇头。 “看来我们谈崩了。”易文君看似遗憾,声音却轻快,“那么接下来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是能够理解的吧?” 蓦地,一直平静如同镜面一样的湖泊沸腾起来,像是某种严正抗议,又像是某种歇斯底里的辱骂。 但易文君只是微微一笑,伸手在这黑宝石般的湖面上轻轻一抹。 只这一瞬,湖泊化作大地,黑镜成为碧草。 ——赫然是易文君用朔月女士“隐匿”的力量将整个厄运湖泊都藏了起来! “在我解决教会和王国的事回来之前,你就呆在里头好好反省吧。” 易文君恶劣一笑,脚步轻快地从厄运湖泊的位置离开了。 而易文君也很清楚地知道,在她结束这场“隐匿”前,整个教会的训练营内——不,是整个东奥雷王国、甚至是整个世界里,都不会再有人记得曾有过这样一个厄运湖泊,以及湖泊底部的第三圣徒。 隐匿,即将某人或某物隐藏入虚实的间隙中,甚至直接将它们与世界的所有联系全都抹消,让它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就是朔月女士的可怕力量! 当朔月女士还是“伪神”时,她的力量就已经如此可怕,能够在东奥雷王国迎来那场“太阳”前就将面积足有一万平方千米的王国王都和一千六百余万人口塞进虚假的书世界里,拖延东奥雷王国死亡的世界。 那么当朔月女士真正登上神位后,她的力量又会登上怎样的新台阶? 易文君简直难以想象。 所以她也越发难以想象,其他的真神究竟有怎样可怕的力量! 迄今为止,易文君已经在各个副本内辗转多时,见证了两场已经成功和一场只差临门一脚的成神仪式,想想也称得上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但事实上,她从没体验过真正的神力,而她所见到的的这一切,对于真神来说,则可能只是几场小打小闹而已,因为正神们从虚界外投射入主物质界被人类所见的一切,永远只是祂们力量的沧海一粟。 所以—— “真想亲眼看一看啊。” 看一场真正的惊涛骇浪。 看那些超越常理的、不可想象的、甚至无法描述的真正伟力! 当晚,易文君将自己的整个房间都藏了起来,闭眼入睡,为了第二天即将到来的大战而养精蓄锐。 但易文君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就在她宿舍间的楼下,伊安也做了一个梦——一个充斥着盈盈青色、失控生机、还有浓郁如同黑宝石一样不可思议的梦。 在梦中,伊安行走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彩里,穿过了不可穿行之路,向着没有方向的方向前进,神色茫然、懵懂、无害。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94节 但很快的,一个声音在这片青色的梦里叫住了他。 “锡安。” 这个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肃穆和威严,几乎瞬间就将懵懂的伊安唤醒,令他停下脚步。 “我需要你的帮助,或者说,人类需要你的帮助。” “所以现在——醒过来!” 这一刻,伊安抬眼望去。 如同黄金一般的眼瞳有着近乎灿烂的辉光。 第191章 野望 在与两位圣徒分开的第四天上午, 易文君从小修道院内走出。 而门外,两位圣徒也如约而至。 “杰西卡小姐,请——” 那些三天前就被留下“保护”易文君结果被无情甩掉的苦修士和颂圣者们, 这会儿就像是怕易文君再次一扭头就消失了似的, 在这一刻杵在楼梯的两旁, 微微低头, 为易文君引路。 因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并且有着老中青三代各不相同的俊美面容,所以这一刻的场景竟还有点少女梦幻的意思, 也算是重归恋爱游戏的本色了。 但可惜对易文君来说,梦幻不梦幻倒没怎么感受到,“夹道欢迎领导莅临检查”的架势倒是很足的。 因此,易文君脑袋里没有冒出半点粉红泡泡,只是微微一笑, 便毫不犹豫迈步向前。 走过大半楼梯后,易文君感到身后有一道欲言又止的视线。 她心念微动, 回头去看, 但发现那人并不是伊安,而是莉莉。 莉莉情绪复杂地看着她, 张了张嘴。 “杰西卡……不,圣徒……你以后……” 易文君向这个过于敏感、过于聪明, 同时身世又过于坎坷的女孩微笑起来, 温和道:“如果有机会的话, 我们还会再见的。” 虽然这只是个谎言,但无疑极大地安抚了这个姑娘。 莉莉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下来, 向易文君露出一个笑容:“对, 我们会再见的!” ——在使徒的晋升仪式上, 或者在更近的未来! 这一刻的莉莉恐怕是这样想的。 但易文君却知道,莉莉的想法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会成真。 因为易文君并不是真正的圣徒,而加入共助会的莉莉,也注定会在两个教派的卷挟下走向她自己无法掌控的未来。 想到这里,易文君心中暗暗摇头,觉得玩家与npc们之间的缘分,果然也只有这样的长度与厚度而已。 但与此同时,易文君还是忍不住用目光在修道院内迅速扫过,想要去找到某个人——但很可惜,她依然没有看到伊安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心中稍感失落,觉得自己今天应该是起得太早了,而这段时间到处“帮忙”的伊安也累过头了,所以两人才没有最后再见一次的机会。 可很快,易文君又将这样有些软弱的情绪从心中抽离,认为不见也好。 当断则断,藕断丝连,反受其害。 反正玩家与npc之间的联系,也不过如此。 最后放下这二十多年来难得令她有好感的家伙,易文君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在苦修士和颂圣者们的“夹道欢迎”下走出小修道院,来到青衣圣徒和贝利亚主教身前,仔细打量这两个人,试图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但他们两人脸色都是如出一辙的严肃、警惕还有疲惫。 非常正常。 以至于显得不太正常。 易文君心中嘀咕起来:不会吧不会吧,这两人不会查了一圈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被朱尔斯、共助会和起义军包围了吧?? 她试探开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谈?生命圣殿吗?” “当然。”贝利亚主教在褪去了故作温柔的和善后,声音和表情都显得十分冷硬,眉眼间的神态近乎不近人情。 这倒让易文君明白了青衣圣徒为什么会像害怕教导主任一样害怕贝利亚主教。 面前,贝利亚主教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当然要去圣殿!如今这里所有的地方恐怕都不安全了,但圣殿不会,圣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们接下来的讨论,只能够在圣殿进行!” 易文君:“……” 该怎么说呢?面对这样的被渗透成筛子还不自知的自信? 易文君沉默片刻:“你高兴就好。” 于是,接下来,在两位圣徒大张旗鼓的“迎接”中,易文君于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直接去往云端的生命圣殿的狮鹫马车。 当马车前被驯养的狮鹫们振翅起飞时,易文君撩开车帘,看到训练营内的无数人正站在地面,仰头目送着她的离开。 这其中,既有易文君曾经见过的训练营教师教士与办事员,也有这四周目里无数打过照面、有过交谈、甚至交换过名字的同学。 这些人,曾经与她一同站在地面,甚至一度地位比她更高,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都只能仰望着她在天空的影子,而她则在飞向天空的过程与这些人越来越远,直到他们从她的人生里彻底消失不见。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易文君突然深刻体会到了东奥雷王室的心情,明白了这群人为什么在王国都已经进入近现代化后,却还使用着马车与狮鹫马车这样古老的交通工具,因为成为“人上人”的体验,是如此令人心潮澎湃近乎目眩神迷。 但易文君并不沉迷这些。 无论是游戏里还是游戏外,易文君其实从来不在乎这种用以彰显自身权势、身份和地位的东西,也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因为她清楚知道这一切的本质都是“优越感”而已。 易文君可以为了这样的优越感,为了在游戏中为了追求装逼和人前显圣而做出各种奇怪的事,但她也始终记得,这一切只是娱乐。 人可以玩弄优越感,但不能被优越感玩弄。 更何况,现在的易文君早已有了更高的目标! 想到这里,易文君目光投向云端之上,露出了笑。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她会站在那里——站在真正的云端之上! 不是在借助工具后刻意彰显出的优越感。 而是因为她的力量与生命形态,让她就该站在云端之上! 从东南郊外的教会训练营,直达王都西北部壮丽的宫殿群第十一殿,几乎横穿了整个东奥雷王国的王都。 但因有狮鹫马车的存在,并且他们走的还是最便捷的空路,所以整个交通过程并没有耗时太久,才不过半个多小时,狮鹫马车就在云端上的第十一殿生命圣殿前降落。 易文君等马车挺稳后,推开车门,走出马车。她看了看四周阔别一个副本之久的熟悉场景,又回头看看八风不动的狮鹫马车,不由得暗暗点头。 可以的,差不多700公里/小时,现代民用飞机的速度也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这么高的风速,竟都没把这平平无奇马车给拆了,看来你们东奥雷的科技树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两位圣徒的带领下,易文君很快就来到了熟悉的礼拜堂前,站在熟悉的生命圣象下。 当易文君仰头望向这座威严的生命圣象时,这座看不出性别的威严圣象依然肃穆地伫立在高大的底座上,用它石头雕刻而成的眼珠无声注视着这个世界,一如生命本身那样严肃。 不过易文君倒没有注意到这座雕像如何威严肃穆,而是目光四处游移不定,试图在这里找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既然这个游戏的科技树连民用的收音机都点出来了,那无线电通讯最初被应用的领域——窃听装置也该出现了吧? 这世界的窃听装置长什么样来着?? 都放哪儿了? 还有朱尔斯与共助会准备控制住她这个“意外因素”的人马呢? 现在的他们都藏在哪儿? 易文君目光扫了两圈,没有在这个看起来庄严肃穆的圣殿内发现任何端倪,而直到她开启天赋能力[完美世界]后,在外置作弊器的帮助下,易文君终于看到圣殿各个角落的古董烛台,并从这些历经多年风霜却依然精致的烛台上发现了一些有趣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啊! 正当易文君在开挂解密的快乐中遨游时,贝利亚主教开口,直入主题。 “我们已经查到了。”她脸色难看,冰冷道,“作为东奥雷王国的主人,朱尔斯这个可耻的小人竟然背叛了自己的阶级,背叛了生命教会,不但跟战争教会暗中来往,甚至疑似在准备某种与战争教会相关的仪式! “作为生命教会,作为圣主的代言人,我们必然不会允许这样可耻的背叛存在!我们已经联系到了可靠的人,只等时机一到就能令局势重回掌控,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要问——杰西卡,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一切?你跟战争教会是什么关系?!” 易文君对贝利亚主教的问题置若罔闻,好奇反问:“等等我先问一下——贝利亚主教,你说的‘可靠的人’,该不会指路西恩大公吧?” 贝利亚主教看了她一眼,神色越发戒备:“看来你果然对我们教会了解很深。” 易文君无语:“路西恩大公是生命教会的虔诚信徒,这件事谁不知道?这种连我都知道的事,你难道认为朱尔斯会不知道吗?当你们教会的人跟路西恩大公联系的时候,你就没想过朱尔斯会不会察觉到什么、从而提前戒备吗?!” 青衣圣徒眼底挂着些青色,可见这几天来他一直没有休息好,就靠着自己的使徒力量强撑。 但听到易文君的话时,他依然忍不住有些骄傲道:“不用担心,朱尔斯那个可耻之徒绝不会多想。因为当年的一些旧事,这几年我们教会一直都在联系路西恩大公,试图与他修复关系,所以朱尔斯哪怕看到我们出入大公府,也只会以为我们在做跟以前一样的事—— “但朱尔斯绝不会知道,我们早就察觉到了他的背叛之心,更不会知道我们已经跟路西恩大公达成了协议!只要时机一到,身经百战的路西恩大公就会控制住朱尔斯和他的近卫们。到了那时,就是我们教会清算这些可耻的背叛者的时候了!” 易文君对青衣圣徒这插满flag的话语只投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没等易文君继续追问,贝利亚主教重回正题,催促出声:“杰西卡,朱尔斯的问题无关紧要,一切都在控制之中,更何况我们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所以接下来轮到你来回答我们的问题了——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准备对教会做什么?!你说要‘帮助’我们,你能为我们做什么?” 易文君看看两人,又侧头看了一眼精致烛台,无奈摇头。 “真是抄都抄不好答案啊。” “……什么?”两位圣徒显然没有听懂易文君的话语。 易文君道:“我的意思是,朱尔斯的问题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与之相反的,他的问题才是你们教会最大的麻烦!多么愚蠢啊,多么傲慢啊,你们只知道朱尔斯准备的仪式与战争教会相关,但你们知道这个仪式具体是在干什么吗?你们知道他想要通过这个仪式达成什么目的吗?你们知道——” 砰—— 没等易文君将话说完,蓦然间,圣殿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下一秒,以朱尔斯为首的近卫团一行数人,赫然出现在了易文君与两位圣徒面前。 第192章 突变 此刻, 生命圣殿一片死寂,唯有那破门而入的一声轰响久久回荡。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95节 两位圣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刚刚在他们口中还是“绝不可能发现真相”的朱尔斯, 如今不但站在了他们二人面前, 身后更是还有一群甲胄冰冷的近卫团虎视眈眈! 青衣圣徒变了脸色, 近乎愤恨地看向了朱尔斯的方向。 然而他的愤恨并非是冲着早已被他视作叛徒与无耻小人的朱尔斯去的, 而是冲着朱尔斯身后的那群近卫团成员去的。 “你们怎敢如此冒犯圣殿?!”青衣圣徒厉声呵斥,“你们是圣主的信徒,是在圣主的注视与垂怜下才获得力量的卑弱之人, 在你们成为使徒的那一天,你们就曾向圣主发誓会永远追随圣主、永远为了圣主的荣耀而战,而如今你们却冒犯了圣主设在人间的圣殿——你们怎么敢?!!” 青衣圣徒的一番话语痛心疾首至极,让易文君听得心中叹服: 看看,这丰沛的情感、极具爆发力的台词, 不去戏剧院当个男高音可惜了。 但与此同时,易文君对这番话也颇感无语:都这会儿了, 还说什么敢不敢的……人家做都做了, 还有什么不敢的?还是说你以为你能凭你的三言两语让别人束手就擒吗? 可叫易文君没想到的是,就这番在她耳中毫无威慑力、充其量只能叫做“败者的叫嚣”的宣言, 竟真的叫朱尔斯身后的近卫团们面色出现了些许动摇。 在易文君愕然近乎茫然的目光中,这些人神色动容, 出现了或犹豫或畏怯或愧疚的表情, 并转过头去用求助般的目光看向了朱尔斯。 易文君:就是现在!快来一场正义的偷袭啊!趁着敌方军心动摇, 这可是你们翻盘的最好机会! 但遗憾的是,两位圣徒脑袋里似乎并没有“偷袭”这种词汇, 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倒是朱尔斯不负众望, 向青衣圣徒微微一笑, 很快就为近卫团的大家重新站稳了道德高地。 “正是因为我们曾向圣主发誓,会永远守护圣主的荣耀,因此当圣主荣耀被一些无耻冒充圣徒的败类玷污时,我们才要不择手段地维护这一切!圣徒,不,尤斯塔斯,告诉我吧——你已经多久没有听到圣主的声音了?你又多久没有在人前为大家祈求来自圣主的祝福了?” 这一刻,易文君突然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惊讶又恍然地向四周看了一眼,目光在一直沉默的贝利亚主教身上如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 而被质问的青衣圣徒则脸色变了变,眉头拧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他又能对此回答什么呢? 圣主的声音? 在作为圣徒的这二十余年里,他从未曾听到过所谓的“圣主的声音”。 而至于举行大型祈祷仪式、祈求来自圣主的祝福? 抱歉,在圣主遭到污染的情况下,举行所谓的仪式,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他能怎么回答? 他不能回答。 ——所以他必败无疑! 而果然,下一秒,朱尔斯就以比青衣圣徒更正义更凛然的姿态呵斥了回来。 “你不能回答,是的,尤斯塔斯,你当然不能回答,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圣徒!早在二十年前,你和你身后的休伯特主教就已经密谋杀害了真正的圣徒!”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齐刷刷向青衣圣徒的方向看去。 就连青衣圣徒自己都傻了眼。 什么? 他和休伯特主教杀害了真正的圣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指……他是假的圣徒吗? 这,这,这怎么可能?!!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朱尔斯以不容驳斥的口吻,凛然正义的姿态,将眼前青衣圣徒和休伯特主教的“阴谋”步步揭穿,例数他们这么多年来的种种罪状! 从他们二十年前谋害真正圣徒预选、蒙骗上一任圣徒,再到这么多年来他们尸位素餐、做下无数违反常理的决定和举措,还有被他们暗中控制且声名狼藉的庞然大物黑水集团,还有这些年来东海岸海鱼的种种异变,甚至是这么多年来王都青年违反常理的亢奋和死亡…… 这一切的一切,在朱尔斯口中都成了青衣圣徒和他亲近的休伯特主教的阴谋! “……没错!事情就是如此!”这一刻,朱尔斯的面容恍惚间仿佛像是在发光,在上午的耀阳下闪烁着与圣殿内那座石雕圣象同等的神圣光辉“你不能聆听圣主之音,不能为信众向圣主祈福,甚至背地里操控黑水集团做下的这一切,都因为一个理由——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圣徒!所以我们如今做所的一切,绝不是在冒犯圣主的荣耀,而是在守护圣主的荣光! “这么多年来,圣主其实早已在种种细节之处给予了我们种种提示,只不过我们只是一群愚昧的凡人,从来难以察觉圣主对我们的警醒和垂怜,但没关系,这一切都是来得及的,只要我们为圣主擒下这个假的圣徒,我们就能拨乱反正,令一切的荣耀与光辉,重回原位!” 事到如今,在如同雷亟般的震惊中,青衣圣徒尤斯塔斯终于明白朱尔斯到底做了什么。 ——污蔑! 没错,这就是赤裸裸的污蔑与欺骗! 朱尔斯这个可耻之徒,用他的花言巧语欺骗了所有人,不仅将圣主真正的圣徒污蔑为虚假,甚至还将他朱尔斯从一个冒犯圣主的背叛者包装成为护卫圣主荣光的卫道人! 而与此同时,再这样的欺骗和蒙蔽下,那群本该效力于圣主、对圣主和圣徒都心怀崇敬敬畏的使徒们,也再没有了顾忌,哪怕公然在圣主的圣殿内对圣徒行凶,也不会心怀半分歉疚! 这是一个精巧且歹毒的计谋,因为当生命圣主被污染后,作为圣徒的尤斯塔斯已经没办法再用正常的方式为自己自证身份了。 但没关系,虽然他想不到办法,但如果是他的老师——现任的第二圣徒贝利亚主教,则一定会有办法的,如同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对吧?! 想到这里,青衣圣徒求助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了贝利亚主教。 但令青衣圣徒震惊的是,此刻的贝利亚主教竟不知不觉中离开了他的身旁,并且还在用失望质疑的目光看他。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贝利亚主教失望摇头,“我早就知道休伯特那个老家伙对圣主的信仰不够虔诚,但看在他曾在神圣战场上为圣主出生入死,我也就容忍了他的一切恶习,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胆大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连圣徒预选都敢拿假的顶替——他的眼里还有圣主吗?!陛下,请你一定要严惩休伯特主教和这个假冒的圣徒!” 青衣圣徒这一刻眼前一黑,几乎倒头栽倒。 他怎么都没想到,就连第二圣徒贝利亚主教,都被这个可耻的朱尔斯所蒙骗。 他张口结舌,语无伦次地想要为自己辩解,慌张地想要争取贝利亚主教的理解、帮助和支持。 可在他说出更蠢的话之前,易文君终于看不下去了。 易文君忍不住摇头,道:“冤枉你的人比你更懂你的冤枉——尤斯塔斯,到了现在,你都看不清当下的形式吗?难道你真的不明白这一切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在近乎凝固的气氛中,青衣圣徒尤斯塔斯僵硬的目光缓缓看过面前的人,看过冷酷的朱尔斯,冷漠的贝利亚主教,还有放下歉疚和不安的近卫团们。 ——到了现在,你都看不清当下的形式吗? 易文君的话语再一次在尤斯塔斯耳畔回响。 他呼吸凝滞,片刻后,惨笑一声。 是的,他看清了。 他终于看清了这一切—— 朱尔斯的确是背叛圣主且满口谎言的可耻骗子,但他真的蒙蔽了那些近卫团的人吗? 第二圣徒贝利亚主教也是真的被朱尔斯蒙骗了吗? 不,当然不。 每个站在他对面的人,都有自己拿刀的理由,只不过这些理由之中没有一个叫做“信仰”或“忠诚”。 他们或许是被利益所驱动,或许是被恩情所胁迫,又或者他们只是随波逐流,在所有人都做出决定的情况下难以鼓起勇气提出异议,而朱尔斯“讨伐假圣徒”的借口又给了他们绝佳的宽慰自己的接口,于是这群乌合之众便在此时此刻站在了他的面前,对他这位圣主在人间的代行人拔刀,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而至于贝利亚主教? 她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做出了这一切的选择。 他是她的学生,他的一切都是她教会的,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圣徒,难道作为第二圣徒的她会不知道吗? 可她依然选择站在了朱尔斯的那边,盖章定论他的虚假。 甚至这群人能够这样长驱直入地闯入圣殿,都可能是因为她在暗地里大开方便之门! 是的,没错,这才应该是这一切的真相,只可恨他竟然直到这一刻才明白! 青衣圣徒恍惚间感到胃里一阵翻腾,一种近乎血腥的气息在喉间弥漫。 “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定定看着贝利亚主教,声音苦涩。 “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圣主? 为什么要做下这一切?! 但贝利亚主教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目光冷漠,抬手指向他时,如同端详一样死物、一个异类。 “为了圣主的荣光——杀了他!” 随着贝利亚主教的话音落下,圣殿两侧,精致的烛台骤然转向,暗门大开,无数早就埋伏好的来自共助会的使徒,都在这一刻冲了进来! 而也是直到这时,被贝利亚主教欺瞒过去的圣殿守护们,也终于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从大门外涌入,一边冲击着朱尔斯的近卫团,一边试图保护尤斯塔斯。 近卫团、圣殿守护、共助会。 三方目的各不相同的人马,在这偌大的圣殿内打成了一团,令这座往日里威严肃穆的圣殿瞬间化作可笑的战场。 而就在这场混乱的战场中,朱尔斯拿过了近卫团递来的枪,无声瞄准了易文君,意图射杀这个差点一句话打乱他全盘布局的不知来头的女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是一个晃神、一次错眼,那个来历古怪的女人就从圣殿内消失了。 ——消失了? 怎么会?! 朱尔斯一惊,蓦地从瞄准镜上移开目光,四下环视,试图找到易文君的所在。 可还没等他找到人,一个声音就慌慌张张地在他耳畔响起。 “糟、糟了!不好了陛下!” 朱尔斯回头望去,发现这一刻他身旁近卫们的表情近乎恐惧。 “怎么了?”朱尔斯心中一沉。 下一秒,近卫团的首领便颤颤巍巍道:“陛下……圣徒他,不,假圣徒他,他,他——他不见了!” 第193章 遗言 混乱的圣殿内。 无数有资格或没资格的人, 全都一窝蜂冲进了这座神圣之地;无数应该或不应该使用的能力,全都在圣殿内炸开。 轰鸣的火器撕裂了圣殿的辉煌,尖锐的刀剑斩断了圣殿的荣耀。 青衣圣徒尤斯塔斯呆呆坐在地上,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着无数双腿从他身体的虚影中踩过, 看着一捧捧鲜血在他身旁泼洒……但就是没人能够看到他、接触到他。 当有人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时, 就有人厉声斥责他的虚假;当有人大声为他辩驳时,就有人例数黑水集团的罪责,指责他这个圣徒的虚假与邪恶。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96节 而之后, 当战斗进入白热化、无数使徒使用自己的能力在圣殿咆哮、将伫立四百余年的生命圣殿化作一地废墟时,更是再没有人宣称任何人或任何主之名。 原本庄严的信仰之战,此刻化作了最原始的厮杀。 一座巨大的绞肉机在这座曾经的神圣之地凶狠开启,就连圣象在他们越发无顾忌的攻击下轰然倒塌,都无法唤回这群名为战士的野兽的理智。 ……这就是信仰吗? 巨大的生命圣象从底座上摔下, 砸成四分五裂的模样。 几乎有人头那样大的眼珠骨碌碌滚到尤斯塔斯的面前,与他面对面、眼对眼。 这一刻, 尤斯塔斯抽动了一下嘴角, 突然想要笑了。 从没人知道,圣徒并不是天生就能做好圣徒的。 他并不算一个机灵的人, 所以他曾经为自己圣徒的身份自傲过,也曾经为圣徒的身份焦虑过, 曾经为了维持人们的安全和教会的威严殚精竭虑过, 也曾经为了自己无法帮助使徒们更多而辗转反侧过…… 他曾经如此认真地侍奉生命圣主, 但结果他的神灵早已被污染;他曾经如此用心地为王国子民谋求福祉,但结果他们想的不过是污蔑他、杀了他。 ——这就是他信仰的一切吗? 尤斯塔斯的目光从这只巨大而残破的眼珠缓缓移动, 扫视整座战场。 ——这就是他为之努力的一切吗? 血肉横飞, 无数曾经端正严肃的体面人在这一刻用上了刀和剑, 用上了枪和炮,甚至用上了指甲和牙齿,凶悍地撕咬撕碎自己眼前的一切。 “哈哈哈……” 不知什么时候,尤斯塔斯笑了起来。 他心里,一片空洞、荒谬,还有不知发自什么理由的笑意。 笑——笑啊! 如同发现自己坚信的一切只是虚假般的可笑。 如同发现自己坚持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般的可笑! 面对这样的笑话,面对他毫无意义的人生,面对他自作多情的一切,他怎么可以不报之大笑与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起来。 在这荒唐的战场和圣殿内大笑,笑容癫狂而凄凉。 但很快的,他的笑声又停下了,因为在这样的一刻,他看到一个穿着双并不陌生的鞋和一身并不陌生的衣袍的人在他眼前停下。 尤斯塔斯僵硬片刻,而后目光缓缓上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一般人很难说清这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因为它美丽如同黑夜中高悬的圆月,但却又不同于圆月那样明亮皎洁,而像是圆月留在雾中的幻象、映在水中的倒影。 而与此同时,一般人也很难说清这是一个怎样性格的人,因为她蔑视权威更蔑视权力,从她眼中投来的目光就像是来自世界之外的注视,是绝对的旁观者的姿态,无论是生与死的肃穆,还是爱与恨的恳切,都无法令她动容。 她是如此美丽,也如此遥远,像风一样无拘无束,又像冰一样冷酷无情。 这一刻,尤斯塔斯忍不住再次想到这个问题:这个人,这个自称杰西卡的人,到底是谁? 但很快的,他又笑了起来。 无论是谁都好,无论是谁都没有关系。 反正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尤斯塔斯笑容古怪,嘶哑的笑声近乎于蛇的喘息。 “是你将我带到这里的?” 是她让他成为了这个虚假世界中的虚假幻影。 这样不可思议的、闻所未闻的事,在这一整座圣殿的使徒中,或许也只有这个神秘的人能够做到了。 “但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还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尤斯塔斯喃喃低语,“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可怕而荒诞的战场内,易文君在尤斯塔斯面前蹲下,向他微微一笑。 “不,不用这么轻视你自己。虽然你被你最亲近的老师背叛、被冠上虚假之名,就连你信仰的一切和位置努力奉献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但没关系,你还有最后一样有意义之物。” 尤斯塔斯的重瞳动了动。 易文君的手指笑着指向了他的眉心。 “最后一样有意义之物——你作为圣徒的身份。小圣徒,你该不会以为所谓的‘圣徒’就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世界里的虚名和身份而已吧?” 尤斯塔斯沉默片刻:“你想干什么?” “你还关心这一切吗?”易文君好奇。 尤斯塔斯以沉默应对。 易文君笑了一声:“算了,告诉你也没关系。小圣徒,你应该知道的,所谓的‘圣徒’,就是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的人,这样的天赋可以让他倾听到来自上层世界也就是虚界的声音,也非常容易倾听到来自邪神的声音,因此为了防止这样的异变,各教会经常会派人去民间搜罗这些具备独特天赋的人,让他们只聆听特定渠道特定位置的声音,而这,就是‘圣徒预选’。 “最后,当你们这些圣徒预选通过竞争,其中最优秀的那个人脱颖而出,再经过一场仪式奠定身份,一位‘传达神之福音的神圣门徒’,即大家眼中的圣徒,就出现了。” 易文君话语一顿。 而尤斯塔斯则依然用不解的目光看她,好像在问她这样大家都知道的事为什么要特意拿出来说。 易文君笑了一声,为他解惑。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圣徒预选只能听到‘上层世界的声音’这样一个模糊的范围,而圣徒却能够清晰倾听来自圣主的声音?在那场仪式里,你们的神到底赐予了你们什么?” 这一刻,尤斯塔斯脑中灵光乍现,终于聪明了一回。 “你想要取代我成为圣主真正的圣徒?”尤斯塔斯看易文君的目光整个都变了,“你想要获得与圣主的特殊联系、你想要直接跟圣主对话?!” 易文君笑眯眯地轻点在他的眉心:“第二句话对了,但第一句话错误。因为我可不会成为什么圣徒!” 这一次,尤斯塔斯沉默得更久了。 而就在易文君即将要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低声开口:“我会死吧。” 这是肯定句。 易文君也给予了他肯定:“应该,毕竟我业务不熟练,你死了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尤斯塔斯道:“那在我死后……你会对圣殿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易文君干脆说,“毕竟跟我也没关系。” 尤斯塔斯:“那如果……我想请你保护圣殿,保护这些人呢?” 易文君惊讶看他一眼:“你应该知道我能直接杀了你的吧?我来询问你的意见只是出于礼貌,可不是因为没有你的同意就不行。而且你真的觉得这些人还有保护的必要吗?他们对你其实也没多少真心,无论作为圣徒的人是你尤斯塔斯还是兰斯罗斯,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区别。” 尤斯塔斯放眼望去,看到曾经辉煌的圣殿化作废墟,而那些在地上扭曲的肉体,也是一片令人不敢深想的血肉模糊。 他很快收回目光,苦笑道:“我知道,其实我早就明白了……我对所有人来说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他或许不是个聪明的人,会很容易就被人耍得团团转。 但他也并不是真的愚笨到不可救药、哪怕到了最后也依然看不清状况的人。 到了现在他哪里还不明白,对于王国的人们来说,圣徒只是一个虚名,信仰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每个人都是有信仰的,就像每个人都需要面包。 若是有人要抢走他的面包,他当然会反抗,会愤怒,銥嬅但如果在抢走面包后给他以浆果、稻米、兽肉,以及各种他真正热爱的美味的话,他们很快又会觉得这是可以接受的。 只要方式得当,没有什么是不可取代的。 因为人类真正信仰的,自始至终只有贪婪和欲望。 “我已经明白了……关于这所有的一切……”尤斯塔斯喃喃自语,“所以我也只是出于礼貌请求你……保护他们……” “为什么?”易文君忍不住好奇问,“既然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还想要保护?” 尤斯塔斯苦笑:“‘为什么’吗……” “可能是习惯吧……” 他习惯了保护这一切。 哪怕根本没人需要这样的保护。 易文君点了点头:“好吧,我会斟酌看情况做决定的——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了?” 尤斯塔斯:“还有一句。” “什么?” “帮我问问贝利亚……问她为什么要做下这一切,为什么要背叛圣主……” “哦,可以。没了吧?” “还有一句——” “喂!够了吧?适可而止啊!哪有那么多话要说?就这样了!!” 易文君懒得再听这个家伙临死前的絮絮叨叨,直接用食指刺穿了这个青衣圣徒的眉心! 而下一秒,当易文君收回手时,她掌心赫然多出了一缕漂浮不定的青色轻絮。 而这——这正是她的目的,是她寻找的能够与生命圣主直接对话的最佳途径! “很好。”易文君用力握住了这一缕青色轻絮,“现在就让我来看看,你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吧!” 第194章 反理性 什么是神力? 每个人对此都有自己需要的解答, 而其中最常见的也最浅显的一种,即“神的力量”。 神的力量,就叫做“神力”, 如此简单直白。 可就像人们曾以为象征着灾难的天狗食月, 说到底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而已, 就像象征着古代帝王罪过的地震与水灾, 同样有着更深刻的、不以人力为转移的规律一样。 所谓的“神力”,按理来说也应该有更符合逻辑的解释,不是吗? 一切的一切, 都是应该能被严谨的规律与规则所解构。如果有一样事物无法被科学的认知所解构,那仅仅只代表着目前人类对世界的理解让他们无法深刻分析其本质而已,但这却并不代表这样事物是无法被认知的。 这才是科学严谨的对世界的认知态度。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97节 但是,如果有一样比星球还要古老的事物,是人类穷尽一个文明数千年近万年的力量后, 都无法对其进行浅薄解析,那么这样的它对人类来说, 究竟是“可认知”还是“不可认知”的呢? ——这仅仅只是一个假设。 至少在“使徒”出现之前, 它仅仅只不过是一个假设而已,而哪怕在颠覆性的“使徒”出现之后, 蓝星的人们也依然并不将这样的假设放在心上、认为自己有把握抓住这一切。 毕竟,想想看吧! 人类文明的出现, 迄今为止不过六千至七千年, 而其中科技的发展, 也才只有仅仅数百年时间而已。但就是这数百年时间,日新月异, 科技与时代的更迭速度近乎不可思议, 汽车、飞机、枪炮、人工降雨、沙漠绿化、填海造陆, 等等。 曾经近乎神迹的一切都被掌控在了人类自己的手里! 人类毫无疑问地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 人类毫无疑问才是真正的万物之灵、万物之主! 所以使徒又怎么样,神灵又怎么样? 最后的最后,这一切降临在蓝星的“不可思议”及其力量本质,到底还是会如同以往的任何一种事物和力量一样,被人类的文明与科技进行分析、解构、重组,被人类牢牢掌控在手中,成为人类集体登神的垫脚石!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所有人都对这样的未来毫不动摇。 然而,当易文君第一次抓住这一缕青色的“轻絮”时,她却突然再次想起了这个假设—— 假设有一种力量是人类文明哪怕直至毁灭都无法将其进行分析与解构的呢? 能够被逻辑理解的只有逻辑,能够被理性解构的只有理性,但假设有一种力量自始至终都对人类隐藏了其本质,自始至终都笼罩在神异与诡秘的迷雾中,那么这样的力量对人类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没有答案。 易文君只是一头撞入了一个青色的世界中。 早在上一周目里,易文君就已经知道每一位神灵都有自己的标志性的神光。比如说战争之主的标志性颜色是金色,自然之主是绿色,生命之主是青色,死亡之主是灰色。 不过许多神的神光颜色会有相似,而很多人对于颜色的敏感度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高,更何况青色本就是介于绿色和蓝色之间的一种颜色,可以说绿也可以说蓝,有时候甚至能用来指黑,因此对于这种糊里糊涂的颜色,大多人都不能很好地进行认知。 可当易文君撞入这个世界后,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认识到——这是个以青色为唯一的世界。 哪怕如今呈现在易文君眼里的天空碧蓝如洗、褐色的土地上绿草遍地、七彩的世界生机勃勃,一切的一切都与正常的世界没有半点不同,可易文君就是直觉感到,这是一个被青色主导了的世界,这里绝不是正常的世界! 甚至这里可能根本不是什么“世界”,而是一个更诡异的、超乎常理和想象地方! 理性告诉易文君,在这样不可思议的奇特世界里,她最好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或者干脆用“隐匿”的能力笼罩自己,令自己藏入那个虚实相间的世界,接着再去考虑下一步的探索。 可是直觉却在这一刻告诉易文君:不要动。 不要动,什么都不要做。 ——等在这里。 等待一切的发生。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易文君,是当初第一次进入游戏副本的她,那么在她面对这样的奇特情况时,她理所当然地会忽略直觉的警告,遵从理智的建议。 因为易文君向来是一个警惕、自我、理性且具有极高行动力的人。而以理性主导大脑的人,往往代表着她不会相信直觉这种虚无缥缈且毫无根据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作为“伊莲娜”时,易文君很难相信窗户下的湖泊会是她的生路之一,也很难相信自己在房间里坐以待毙反而会迎来胜利。 所以在作为“安洁莉卡”时,易文君同样也不会相信与安洁莉卡保持联系的那些男人会为她改变,更不会相信他们成为她的助力。 这样的性格,让易文君在过往的副本里错过了许多,也收获了许多。 到了现在,易文君依然警惕而自我,但她已经开始学习和利用自己的直觉。 因为易文君终于开始明白,在这个混沌诡异的、无法以人类现有的知识体系去认知的世界里,人的直觉有时候往往比理性更加好用。 因为——直觉、欲望、本能。 这才是组成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 于是,在直觉的强烈建议下,易文君选择了遵从。 她安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不存在一般。 哪怕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黯淡下来,笼罩了一层乌云;无数漆黑如墨的植物自云端倒挂,向着大地的方向疯狂生长;绿色的碧草拔出根系,一边尖叫一边狂奔;大地似乎被这样的黑色惹怒了,无数巨大的石巨人浮现,向着天空挥拳。 但黑色的植物们毫不在意,将自己的触须深深扎入石巨人的体内,像是傀儡师般操纵着这群巨人在大地上大笑狂叫,而当石巨人们的笑声传至远方时,就连高山和大海都一同大笑了起来。 高高低低的笑声、男男女女的笑声、人类或非人类的笑声,此刻都在这个本该被“青色”主导的世界狂乱回荡,如同在这一刻发了疯。 这些可怕的、荒诞无稽的、毫无逻辑可言的一切,全都在易文君面前上演,而那一个个从未想过的事物,也纷纷“角色”的身份粉墨登场,开始表演,甚至还一度想要将易文君也拉入这场疯狂怪诞的表演之中! 易文君屏气敛息,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些诡异与狂乱,心中毫不动摇。 虽然在这样的“表演”过程中,易文君时常会感到头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往她的脑袋里钻;而有时候,易文君又会变得难以操控自己的脸部肌肉与声音,好像她随时随地似乎都要加入这些“角色”之中,与他们一同大笑一样。 对于这个世界的古怪一切,易文君既没有拒绝,也没有顺从:当那从天空垂落的可怕触须试图从耳道钻入她的大脑时,她没有拒绝;当它们操控她与石巨人一同笑一同跳时,她也没有反抗;但当这些可怕触须离开后,她又迅速恢复了冷静,站在原地,看着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旋转。 或许是易文君的安静让黑色的根须失去了警惕,又或许是那些入侵大脑的根须早已在易文君身上留下了它们的气息,因此没一会儿,这怪诞世界就对被判为“自己人”的易文君失去了兴趣,结束了这场荒诞“排异反应”。 蓦然间,就像是有人在这个世界按下了暂停键,又或者是什么人向这些“角色”大叫着落幕,世界在毫无征兆之际突然定格。 一切浓郁深重的污浊颜色纷纷隐匿,灿烂生机的青色重新在世界里焕发辉煌。 但耳朵边还残留着一条无形植物根须的易文君,却在这一刻清楚看到,这些看似灿烂的青色与生机,此刻正一步步走向难以抑制的失控。 易文君若有所思。 “这就是污染吗?” 失控、疯狂、反理性、反逻辑、无法遏制的狂笑与舞蹈,以及无法控制的死亡与灾难。 就像是在歌姬副本时,她主动接受邪神污染后的精神状态一样——没有逻辑,完全遵从自己的本能和心底欲望,上去干翻敌人,爽就对了! “所以……又是‘青色’又是‘污染’又是‘失控’的……难道这里是生命之主的精神世界?” 很有可能。 易文君还记得有关神国的描述。 据说,神灵端坐神国之内,神国处于上层世界,而上层世界“虚界”的全称是“精神界”,是一个与“主物质界”截然相反的、以精神和意志为主导的世界。 所以“神灵在虚界开辟神国”的直白解释就是,神灵在进入精神界后,以自己的神力和精神力为刀斧、以自己的大脑为基地,一顿积极建设后,开辟了一个只有精神、灵魂和意志存在的神国。 这种话,这听起来实在非常像是精神病的妄想。 但在这个拥有不可思议之力的世界里,它却是切实可行的。 因此,“来到神国”这件事,换而言之也能解释为“进入了神的精神世界”,而刚刚在易文君眼前上演的一切荒诞表演,则正是生命之主当下的精神状态。 ——没毛病! 想到这里,易文君摸了摸耳边卷动的古怪植物根须,感到这个东西像是一种寄生体一样,每时每刻都在吸食着她的力量和理智。 然而与此同时,它又像是某种外挂,当持有它时,易文君可以在这个怪诞世界里不受排异地自由行动,甚至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当易文君扯下重新扎根大地、变回植物的绿草后,她发现自己手上除了残留的绿草汁液与流动的青色神力之外,还有许多如铁线虫一样扭动着的黑色细线。 易文君:“……” 易文君平静地在草地上蹭掉这又青又绿又黑的玩意儿,又去折下树枝,而不出所料的是,树枝里头竟也有这黑色的细线。 甚至于那些高大得不可思议的巨人也不例外! 当易文君砸碎石巨人垂落在地上的近一米高的小指头时,她赫然发现,构成这些石巨人“骨肉”的是熟悉的青色神力,但组成它们的“血管”的,却是一根根比易文君的大腿还粗的黑色“根须”。 易文君试探着将耳边无形的“触须”拔除,然而几乎就在这恶心玩意儿脱离她身体的瞬间,这世界里的黑色统统消失了。无论是植物里那些扭曲的黑线、还是石巨人黑色的血管,都被青色覆盖,但与此同时,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感也涌上心头。 恍惚间,易文君像是看到天空有无数双眼睛如同星星一样睁开,巡视着大地上的异常所在。 可当易文君迅速将这无形的“触须”重新按在自己身上后,它们又慢慢闭上了眼,而这个青色世界里被隐藏的缕缕黑线,也重新回到了易文君眼中。 好嘛,原来这“触须”还真的是个外置的辅助器? 还是那种有倒计时的、等倒计时一结束不是她干掉它就是它干掉她的那种? 既然这玩意儿是真的有用,并且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死她,那么易文君也就“入乡随俗”了,没有第一时间拔掉耳边这令人发毛的寄生体,而是选择留下它,在它的帮助下,正式开启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探索。 第195章 战争律令 这边, 当易文君挂着外置“辅助器”在青色的世界里越走越深时。 与此同时,外界的生命圣殿内。 随着青衣圣徒尤斯塔斯的被“隐匿”,圣殿内的战斗并未因此停歇下来, 反而因第二圣徒贝利亚主教的煽风点火而越演越烈。 对于生命圣殿来说, 这里虽然是他们的地盘, 并且比起他们如今的敌人近卫团和共助会来说, 圣殿守卫的总体力量无疑是最强大的,如果他们能够齐心协力、不管不顾地一致对敌,哪怕朱尔斯再能言巧辩, 放在绝对的力量下也毫无用处。 但可惜的是,圣殿内部并非一体,反而在数百年的演变下化作了数个派系,其中甚至有不少派系都是敌对的。 而这也是朱尔斯在污蔑青衣圣徒尤斯塔斯时,为什么会将尤斯塔斯和休伯特主教一块儿提出来打的缘故。 因此, 当“休伯特主教主持替换真正的圣徒、玷污神圣”这件令人震惊的大事发生后,赶到现场的圣殿守卫里, 既有在震惊之下听从第二圣徒贝利亚主教的煽动, 向休伯特主教派系悍然发动攻击、守卫神圣的人,也有休伯特主教派系的人的自我辩解与对抗, 以及其他派系的浑水摸鱼、和没有派系的守卫们的狼狈对敌。 在这样一团混乱且互拖后腿的情况下,圣殿守卫们毫无疑问地在近卫团和共助会的攻击下节节败退, 而直到圣殿化作废墟、圣象变作石块、死亡的危机迫在眉睫时, 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 痛下决心,决定一致对敌。 但到了这个地步, 这一切又怎么来得及? 大局已定! 大势已去! 看着这样的一幕, 哪怕是警惕狡猾如朱尔斯, 也不由得生出尘埃落定和志得意满之感,转头向贝利亚主教微微一笑,道:“主教大人,你认为如今的情况怎么样?” 明面上,朱尔斯对主教和圣灵的尊敬姿态还是摆得很足的。 而这也让更多近卫团相信他们的确是为了守卫神圣而战,同时也让更多的圣殿守卫相信休伯特主教真的做出了替换圣徒预选、假造圣徒身份的可怕之事。 朱尔斯看向贝利亚主教的目光揶揄。 但贝利亚主教却神色依然平静,没有半点动摇。 “远远不够。”贝利亚主教肃穆说道,“祸首休伯特主教还没有就擒。休伯特主教或许早就预感到了今日的灾难,在这场混乱中全程都没有出现,此时很可能早已狼狈而逃。但我们作为为圣主的荣光而战的人,怎么可能就此轻易放过他?!” “也对。”朱尔斯赞同点头,“看来我们只能将这些休伯特主教的党羽全都抓起来了。希望休伯特主教良知未泯,在知道这么多圣殿追随者都因他受难的时候,能够回到王都,坦然出现在大家面前,抗下所有的罪责。这样一来,我们也能够宽恕这些无知的罪人。” 两人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都说得相当不错。 但至于休伯特主教这一会儿到底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事,他们实则心知肚明。 对面,战场内的圣殿守卫之间,有休伯特主教的追随者早已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察觉到迟迟未出现的休伯特主教这时很可能早已遭遇了不测,因此在听到这两个无耻之徒的对话后,顿时气涌心头,忍不住大声叱骂起了朱尔斯和贝利亚两人的虚伪无耻,也叱骂着倒向贝利亚主教的圣殿守卫们愚昧无知,还叱骂帮助朱尔斯围攻圣殿的近卫团们对信仰的不忠! 当做出了这样的一切后、当圣殿与圣象都在这一天毁于一旦后,这些无耻之人怎么还敢以正义和神圣自居?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98节 他们怎么敢?! 可对于这样的唾骂与指责,贝利亚主教只是轻轻摇头,如同注视败犬最后的狂吠一般,充满了悲悯,也充满了轻蔑。 “果然是愚昧的罪人。”贝利亚主教的声音不高,却也足以让近卫团和圣殿守卫们听清了,“面对休伯特主教调换圣徒预选、又畏罪潜逃的现在,你们不但心中没有悔过之情,反而试图将这一切的错过都推到他人身上?你们如何对得起你们圣殿守卫的身份? “看看这一地的乱象吧,看看这座高悬在东奥雷王国王都四百余年的青色太阳都因你们的愚昧无知而颓然陨落!事到如今,面对这样的一切,你们怎敢没有一丝悔过之心?!” 对面的休伯特主教派系圣殿守卫们,几乎要被贝利亚主教的颠倒黑白给气晕过去。 而更令他们感到心梗和荒谬的是,一些墙头草也开始认为贝利亚主教说得有道理,甚至还有人出声劝说,说大家其实都是为了圣主而战的战士,如今事情会变成这样,只不过是因为大家受到了休伯特主教的蒙蔽、令假圣徒上位了而已。 这会儿休伯特主教和假圣徒都已经畏罪潜逃,那么大家还有什么理由战斗呢?接下来,只要休伯特主教派系的守卫们放下武器,接受贝利亚主教的拨乱反正,承认休伯特主教的过错,承认自己曾经的失察,那么在这样的诚心悔过下,贝利亚主教一定不会计较的。 只要好好在小黑屋里反省一段时间,再出来后大家就还是一家人、还是那个为了圣主为了神圣而战的战士,不是吗? 不好吗? ——当然不好!好个屁! 休伯特主教派系的圣殿守卫们在百口莫辩之下,简直气到发晕。 明明是贝利亚主教勾结外人、污蔑神圣,造成了一位主教和一位圣徒的失踪,还令圣殿遭受了这样大的磨难和损失。到了这一步,最后却要他们向贝利亚主教认错,甚至听从她的命令和指挥? 不可能! 想都别想! 哪怕死都不可能!! 在巨大的愤怒之下,他们指着共助会的人的方向,破口大骂。 “你们难道是眼睛出了问题吗?还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你看看那些人——你看看他们使用的力量,看看他们对圣殿毫不留情的破坏,清醒一点吧!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主的使徒,而是被贝利亚那个恶人引来的外敌! “贝利亚勾结了外教的使徒,让这群邪恶的异教徒和近卫团闯入神圣的圣殿里、对我主在人间的神国造成了这样的破坏,你们竟然还相信贝利亚的话?你们竟还相信这全都是因为休伯特主教调换了圣徒预选、伪造了圣徒身份,贝利亚无奈之下才进行的反抗?!醒一醒吧!让你们的脑袋真正发挥一点作用吧!!” 共助会早就料到这场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但他们对此表现得十分从容。 “我们不过是一群来自北国的雇佣兵而已。”他们早就找好了借口,对这样的质疑半点不慌,“或许你们觉得我们的到来玷污了圣殿的神圣性,但没办法——谁叫你们无能,只能借助我们这群雇佣兵的手呢?” 共助会的指责是如此毫不客气,又是如此理直气壮。 而一些心思过分单纯甚至称得上愚蠢的圣殿守卫,甚至不由得为此由衷感到了惭愧,好像他们真的不应该为了这样的事就麻烦对方。 贝利亚主教扫视了这样的战场一眼,发出了无声的冷笑,在休伯特主教派系的圣殿守卫继续辩护之前,一锤定音。 “够了!”贝利亚主教威严道,“事到如今,大家也该冷静下来,对这件事发表理性的看法了。如果有人一直不愿意冷静下来、一直为了潜逃的休伯特主教负隅顽抗,那么他就是我们圣主的敌人,也是我们圣殿的敌人!为了清理这样的敌人,为了维护圣殿的纯净,我贝利亚主教发誓,我会不择手段守卫圣殿的荣光!” 在这样的时刻,不方便发言的朱尔斯无声退到幕后,而在幕前的贝利亚主教也是表现良好,声音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充满了至高无上的正义与神圣意味。 休伯特主教派系以外的圣殿守卫们动摇得更厉害了。 贝利亚主教又道:“圣主的羔羊们,请相信我、放下你们的武器、来到我的身边!我以我贝利亚主教之名发誓,我会用毕生之力守护你们的信仰,但如果你们一直对守卫圣主守卫信仰之人举刀相向,那我们也只能视你为圣主的敌人了!” 在贝利亚主教的恩威并施下,原本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圣殿守卫们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放下了武器,在这之后,无数刀剑叮当落地的声音响起;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走向了贝利亚主教,在他之后,无数守卫也纷纷走向这位“守卫信仰,守卫神圣”之人。 事情在这一刻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哪怕休伯特主教派系的人马多么不甘、多么愤怒,他们也终于在此刻迎来了终局。 然而,就在贝利亚主教面对眼前的一切,忍不住想要露出笑容,品尝胜利的果实的时候;就在朱尔斯准备发令射杀最后还要负隅顽抗的休伯特主教残党的时候;就在休伯特主教派系的人绝望迎来自己的结局、在共助会的使徒们带着嘲笑与恶意注视着这一切的时候。 突然的,有金色的辉光在圣殿长长的石阶下亮起。 最初时,人们还以为这是高空中的云对太阳的折射光。 毕竟生命圣殿位于宫殿群的第十一殿。它高得不可思议,如同又一轮青色的太阳一般端坐在云端上,俯视愚昧纷扰的人间。 可很快的,人们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 因为台阶下的金辉似乎正在飞速移动。 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什么——那是——?!”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在人们的震惊和惊呼中,金色的辉光转瞬即至,在众人的面前、在倒塌的圣殿和圣象前停下。 而直到这时,人们才终于看到,这哪里是什么太阳的反光? 这根本就是一个身材接近两米的高大人类! 他有着黄金一样的皮肤,黄金一样的短发,黄金一样的眼瞳,手持黄金一样的巨剑。 他不像是太阳的反光。 他就是真正的太阳! “黄金……这,这难道是——” “黄金人类?” “不……不可能……” “绝不可能!” 人们瞠目结舌,而共助会的人们更是在这一刻脑中空白,脚下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世上只有一个黄金人类。 而这个黄金人类,也是最后的、最不可遗忘的一个黄金人类—— 五大主神之一,战争之主! 竟然是战争之主?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一刻,有人欣喜若狂,对这样的神迹和神降狂喜疯狂。 这一刻,也有人震惊失色,对这不该出现的战争之主不可置信。 贝利亚主教脸色惨白,心里瞬间升起不妙。 朱尔斯在片刻的震惊过后,心念电转,做下决定。 共助会的负责人丹尼斯,更是为这场神迹显现而狂喜。 就连休伯特主教的残党们,都为这不可思议的神降而呆立原地,连绝望都有片刻的遗忘。 但不管他们是怎样想的,对于这最后一位黄金人类来说,一切都并无意义。 他来到这里,只为了一个人、一件事。 “战争律令,第一条——” 他抬眼,金色的辉光如同液体在他眼瞳之中流动。 “此地禁止战斗。” 这一刻,在场所有心怀恶意之人,都感到自己的手上肩上被挂上了无形却又重得可怕的镣铐,而一些实力稍弱的人更是直接被这样的镣铐压得坐倒在地。 众人脸色瞬间色变。 神是无法以真身来到主物质界的。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所以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黄金人类,只会是战争之主的化身、或者誓约、或者干脆是某个人使用了神降术请求到了片刻的来自战争之主的帮助之类,总而言之,他们面对的绝对不是战争之主完整的形态,最少十分之一,最多三分之一,总之不会太强。 但就是这样“不是太强”的化身,却只用一句话就击败了他们所有的人!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在众人骇然的目光注视下,黄金人类又一次开口。 “战争律令第二条——” “此地禁止隐匿。” 于是,下一秒,就像是空间突然扩大了,又像是某一块一直存在但很难被注视到的地方重回大家视线。 而在这之后,死亡的青衣圣徒的尸体,便冷不丁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尤斯塔斯?!他竟然——” “这是……隐匿的力量?” 察觉到了某个“隐匿”的存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第196章 就此止步 易文君在青色的世界里越走越深。 在经过最开始的诡异“演出”和无形触须的寄生后, 易文君面前的世界终于变得稳定和正常起来……至少看起来稳定正常。 易文君最初降临的,是一片有着碧草蓝天的小树林,远处还隐约能够听到海浪声, 跟生命教会的训练营倒是有些相似。 不过当易文君离开小树林后, 出现在她视线中的东西却令她蓦地一震—— 只见此刻出现在易文君视线尽头的, 赫然是一座不知道有多高、似乎连接了天和地的巨木! 最开始见到这巨木时, 易文君还以为这是某个柱子,或者干脆是某种如同极光现象一样的奇景。 但当易文君凝神细看了好一会儿后,她悚然一惊, 这才发现这竟是一株巨大的树木,而在这树木上的,甚至还有许多房屋、许多行人! 世界树?! 这是易文君第一个冒出的念头。 但很快的,她收拾好自己心中的震撼,将这个念头否决, 明白眼前的巨木应该是生命之主的杰作,甚至很可能是生命之主的重要神器, 或者干脆就是本体。 可是, 作为生命之主,祂固然算得上这个世界的管理者, 可却远远称不上“世界”这一次,因此这株像是连接了天和地、还有着无数人与城市的巨木虽然壮观, 但也仅此而已了。 而之后, 易文君第二个冒出的念头是:这株巨木跟她在邪神副本里看到的血肉巨木有什么关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199节 在邪神副本中, 在浅层梦境——那一片由无数血肉和“蚕茧”构筑的世界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就是世界中心的那一株血肉巨木了。 那株血肉巨木与眼前的的巨木, 二者虽然一个褐色一个红色、一个木质一个由血肉构成, 但它们给易文君的第一印象却不知为什么非常相似, 就好像它们其实是并蒂双生,实在非常奇怪。 “等等?难道是——” 易文君突然想到什么,将耳边的触须扯下,迅速看了远方的巨木一眼后,又在天空那古怪视线投来之前将触须按了回去。 而就是在这样交错的间隙里,易文君赫然发现自己摘下“外置辅助器”后看到的巨木形象与带上“辅助器”后看到的巨木形象截然不同—— 当脱离了那古怪“触须”后,在易文君的眼中,远方那巨木不但没有半点跟血肉巨木的相似性,并且全身都焕发着盈盈青光,有着难以言喻的威严肃穆感与神圣感。 当看到这样的巨木时,人们的第一印象一般是“这里一定就是神国”,而人们的第一反应也应该是倒头就拜! “……有意思。”易文君喃喃自语,“果然得去看看。” 说干就干。 在这样的精神世界里,一切的一切都难以用物质世界的逻辑来诠释。 好像只是心念一动,易文君就站在了它的脚下,仰头看着这如同山脉一样绵延无尽又像大海一样广袤无垠的巨木,看着在这巨木上伫立的城池。 而当易文君心念又是一动后,她又站在了冷风凌厉的高空,站在巨木一张如露天平台一样的巨大叶面上,俯视脚下城池内挤挤攘攘的人型生物。 这一刻,哪怕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易文君也敏锐察觉到这些城市里的人们的不安——姑且先叫他们人吧。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他们每个人都从自己的家中走出,站在了街上,手中提着刀剑,聚集在一块儿,或是肩挨着肩,或是背靠着背,像是等待和警惕着什么。 易文君目光在这一座座依附巨木而生的城市中扫过,但却完全看不出这些人在等什么,因为在她的视野内,一切的一切明明都非常正常。 不过,很快的,易文君知道这些人在等什么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座城市开始,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开口令下,突然之间,这些城市的人们就开始了对某部分人的追杀。 他们像是对这些人怀着极端的憎恨,对着这些人疯狂追杀,哪怕是身量只有一米高的孩子,也会在这样的追杀中被杀死,或者跳起来疯狂地用嘴用手用指甲用他所能用到的一切去撕咬别人。 无论这些被追杀的人如何求饶、如何辩解,城市里的这些人都置若罔闻,只抱着近乎疯狂的态度要置他们于死地。 易文君在高处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这一刻发生了什么事。 哪怕偶尔间,易文君看到这些人划得血肉模糊的脸上有疑似嘴的裂隙张合、听到他们口中高喊着像“圣主”“净化”“污浊”“古老种”之类的话,但她也完全不明白这些城市里发生了什么。 就像人很难明白两窝蚂蚁到底在为哪一块饼干或是方糖打架一样。 犹豫之间,易文君再次扯下了耳畔的触须,向下方扫了一眼。 而就是这一眼,她再度被惊到了。 原来,当摘除了外置辅助器后,城市中那些被追杀的人,蓦地失去了人类的样貌,转而变成了另一种奇怪的东西——一种全身漆黑,就像是一个扭曲的倒影脱离地面与原主后,活生生站在人们面前的古怪家伙! 而易文君记得它们。 第二周目结束时,当全知主宰放出他的黑雾和眷族后,从那些黑雾里涌出的正是这种被战争之主神格碎片称之为“古老种”的家伙! 从锡安的记忆中,易文君粗略得知,古老种是一种非常久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大地上的一个奇怪族群。它们聚族而居,很难说究竟算不得上智慧生命,但它们作为第一纪元大地上所有智慧生命的对立面,则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它们整个族群都是邪神的狂热信徒。 从全知主宰到万物归一者再到生命母神,只要是邪神,都能驱使它们——朔月女士除外。 所以为了这“可爱”的一点,每个邪神都会出于各种理由去饲养一些古老种来打下手,或是将它们放出去祸害其他智慧生命。 简而言之,古老种就是非常可恨,就是智慧生命的公敌! 也难怪这些城市里的人见到古老种就要打。 “可是,可是——” 可是这些黑色的“古老种”,根本不是真正的古老种啊! 他们是人啊! 在外置辅助器的帮助下,易文君可以清楚看到,这些扭曲的黑影压根不是什么人人喊打的入侵神国的古老种,而是一个个曾与那些攻击者共同生活在这个神国内的同伴。 然而在不知名的因素的影响下,他们虽然本质还是那个人,可外在形态却变成了古老种的模样,并且口不能言,因此在攻击者们的眼中,就是古老种出现吞噬了他们的同伴,并且还意图入侵神国,于是他们都自发地组织起来,发疯一样地攻击这些“外来者”和“古老种”,试图将这些夺走同伴生命的邪恶之物从家园中驱逐。 可是…… “唉……” 易文君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杀人诛心啊。” 不愧是被污染的疯狂世界。 定期随机挑选幸运儿成为“古老种”对吗? 但是—— 这样的疯狂虽然只是因为污染才出现的,但究其本质,它与现实世界又有什么不同呢? 易文君一笑,转身继续向上走去。 而在她的视线尽头、道路终点,赫然是这处神国的核心——一座巨大的金碧辉煌的宫殿! 易文君相信,在这座宫殿内等待着她的,必然是真正的生命圣主! 易文君一路向上,走过了一座座从巨木中长出的城市、一座座伫立在巨木上的奇观。 而就在她站在巨大宫殿的脚下、只差一步就能踏上那条能够映出倒影的长阶,登入真正的神国核心时,蓦然间,青色的世界里金色的光辉绽放,就好像从天空落下了一轮金色的太阳! 易文君心中一惊,毫不犹豫,立即后退,与这突然冒出的袭击者拉开了距离。 而当她退到巨大平台的另一端、与这颗落下的金色太阳遥遥相对时,她看着这个熟悉的人影和熟悉的巨剑,心中一沉。 此时此刻,那黄金人类正站在她的视线尽头,被粲然金辉掩盖的眼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提着剑,刺入了脚下浑然一体的大理石面。 巨大的重击下,无法忽视的裂痕瞬间蔓延出去,横亘在他与易文君二人之间。 “唯有朔月,不可成神……” 他慢吞吞说着,一字一顿,就像是一台生锈严重的机器。 “止步。” “否则,杀!” 易文君定定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人、熟悉的脸,听着他口中陌生的森然冷酷的声音,面沉如水的脸上看不出心绪。 但下一刻,她露出了张扬狂妄的笑。 “想要杀我?” “那就来试试吧!” 第197章 人性、神性、兽性 在神国内战斗, 或者说在被称作虚界的精神界内战斗,最重要的要素是什么? 易文君曾以为是“眼明手快”,就如同主物质界里她所认知的那样。 毕竟——就如同子弹与刀剑的差距一样。 为什么在世人眼里子弹的威慑力远远大于刀剑? 因为五步以外, 枪快;五步以内, 枪又准又快! 于是在这种熏陶之下, 易文君抢先发动进攻, 试图以速度压倒敌人。 易文君犹记得,在第二周目结束时,这个神格碎片的战斗方式大开大合, 挥下的每一剑都似乎带着某种规则之力,能够轻易撕破朔月女士与全知主宰所散播的迷雾,也能够远程绞杀向他扑去的每一只古老种。 所以易文君的第一个作战方式是:速度压制、回避为主,游击蹭伤,绝不恋战! 但这个方案不过刚刚开始就惨遭失败。 因为易文君震惊发现, 身量比她高大得多的神格碎片,其战斗的姿态不仅不笨重, 甚至称得上灵巧, 与她的速度几乎不相上下! 再加上对方的神职赫然就是“战争”,因此初交手后, 易文君几乎节节败退! 怎么会这样? 明明朔月女士的化身与神格碎片战斗时,虽然不占上风, 但也不至于被压着打。 是因为她的战斗经验太少了吗? 或许。 是因为她对于朔月的能力的运用依然不够熟练吗? 可能。 是因为她的速度虽然自以为很快, 但比起真神来说依然太慢了吗? 应该。 又或者是因为她的装备屠恶之剑与对方手中的神器有着天差地别吗? ——都有可能! 但却都不仅于此! 易文君直觉感到, 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一定还有某种非常重要的、但却还没有被她察觉到的东西! 首战失利,易文君毫不气馁, 心念电转, 主动跟神格碎片拉开距离, 准备先将自己隐匿起来,伺机而动。 然而易文君刚挥手放出迷雾、刚一脚踏入那虚实之间的间隙,面前的神格碎片就迅速做出了反应。 “——此地禁止隐匿!” 无形之力随着这句声音迅速扩散。 易文君心中蓦然一凛,原本已经踏入虚实间隙的她又迅速从间隙内跳出,于是下一秒,她就听到虚空中有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而与此同时,她感到身体一重,似乎有什么无形之物附加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什么?! 惊疑不定间,[完美世界]迅速给易文君以反馈。 [天赋能力:黄金律法-战争律令(规则类)] [能力描述:指定某个区域为神力领域,在此领域内,所有律令必定生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00节 易文君震惊了:黄金律法?规则类能力? 开玩笑吗?竟然是规则类的能力?那这要她怎么打?! 易文君深知,就连她在这个副本觉醒的神技[完美世界],也不过是对规则进行解析而已,可神格碎片的能力却已经是在制定规则! 分析规则和制定规则,谁是老大看不出来吗? ——硬上打不过,天赋能力也拼不过,这能怎么办?玩她吗?? 不——冷静点。 没有干不掉的boss,只有发挥不好的玩家。 仔细想想,一定有破局的办法! 快想起来啊!! 心念电转间,对面的神格碎片已经提剑追上,那沉重的黄金巨剑发出如同飓风般的咆哮。 易文君头皮一麻,身形迅速闪避,但那黄金巨剑来得实在太快,哪怕易文君已经远远躲开了,但巨剑卷起的刀风依然割破了她的披风。 轰——!! 随着一声炸雷骤响,巨木上延展出的木质平台轰然塌陷! 只是一击,恐怖的裂痕与空洞便贯穿巨木,咋看就好似大地也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深渊巨口! 越来越多的凌冽冷风在这高空中化作漩涡激荡,最后形成了可怕的金色飓风! 而就在这漫天的飓风、木屑、碎石与金光中,那黄金人类不知什么时候又将那沉重的巨剑拿在了手中,隔着风暴的漩涡,遥遥看她。 这一刻,这一瞬间,易文君几乎难以言喻自己的心情—— 以人力撕裂大地。 以人力掀起风暴。 看啊,多么不可思议啊! 这是她在现实中永远无法看到的不可思议之景与不可思议之力! 并且—— 这些仅仅不过是一片神格碎片所带来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神力呢? 真正的神力,又会是怎样可怕的伟力?! 是那颗能将一万平方千米的巨大城市都夷为平地的“太阳”吗? 是将天幕拉下、散播十日十夜的黑暗与灾难吗? ——多么向往啊! 这一刻,易文君听到自己胸膛内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那是名为野心与渴望的声音,也是源自对力量的向往与追求。 而与此同时,易文君还听到了自己大脑高速转动的声音。 易文君心有所感,当机立断开启了[胜利指向]。 于是在胜利、幸运还有野心与渴望的指引下,易文君在这电光石火间蓦然明白了自己忽略的东西。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突然的,易文君笑了起来。 她站起身,在这高空与飓风中扯下了自己的披风,任由它与那片被撕碎的袍角一同飞向远方。 而与此同时,她也撕去了自己作为“杰西卡”或“伊莎贝拉”的外壳,露出了自己纯粹的内在。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什么地方都比不过你?为什么力量也好、速度也好、天赋能力也好,我都要处处低你一头?是因为你天生为神,而我只是普通的芸芸众生吗?” 如今站在易文君面前的,是最后的黄金人类、是自出生起就拥有不可思议之力的半神、是在其人生中经历过无数场战争与厮杀后掌控了战争之神职的主神! 他是黄金时代的回响,是天生的神灵、战争的主人。 而她的灵魂在脱去朔月女士的外壳后,褪去游戏玩家的外衣后,其内里也不过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一场时代巨变中不起眼的浪花。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的人生乏善可陈,我的性格毫不起眼,我一切的一切,都普通得毫无亮点,所以你胜过我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错了,错了!” “——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狂风中,易文君张开手,近乎喜悦地仰望天空。 “看啊,看啊!这里是最好的世界,这里是虚界、是灵魂的世界、是意志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脱离了现实与物质的束缚。而也只有在这里,人与神才能同时存在、人与神才能有着同等重量!” “所以我不是败给了你,而是败给了忌惮着你的我自己!” “但从现在开始——一切从头开始!” 易文君的笑声骤然一顿,而下一秒,她就以可怕的速度出现在了神格碎片的面前,原本只能算作凡器的屠恶之剑带着不输于黄金巨剑的风暴,狂烈地向神格碎片压下。 神格碎片反应极快,提剑迎上。 但这一瞬间,神格碎片注意到,原本因硬抗神器而变得残缺的屠恶之剑重回完整。 轰——! 兵刃相接的瞬间,又一场飓风在高空成型! 无边无际的天空中升起无边无际的风暴。 永不屈服的意志,带着无穷无尽的可能。 在一次次兵刃交接的声音中,一场场可怕的风暴也随之而起。这些风暴不安地上升又下降,反复数次后,原本碧空如洗的天蓝之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 这些雪,身姿雪白,却偏偏又像是黑暗的海面,在怒海狂涛中咆哮着降下,为这巨木上的神国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可怕酷寒与灾难。 此刻,在那一座座攀附着巨木蜿蜒而上的城市中,无数人仰起头来,愕然看着四季如春的神国突然迎来寒冬,看着这场绝不该出现在神国的狂风和暴雪,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而之后,也不知道从谁开始,有人跪了下来,面对这场不可思议的灾难开始虔诚祈祷。 于是很快的,无数人紧随其后,在咆哮的大雪中纷纷跪下,祈祷的声音响彻整个神国。 隐隐的青光亮起,微弱却又顽强,不断地呼唤他们的信仰之主。 然而在巨木的尽头、在这些城市数万米以外的高空中,那座神国的核心却迟迟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与此同时,另一边,当明白了这是意志的战场而非物质的比拼后,易文君抛弃了所有的忌惮与杂念,向着神格碎片悍然迎上。 而在她无穷无尽的野望中,她只知道一件事—— 她不会输。 她绝对不会输! 一次次短兵相接,一场场凶悍的生死相搏。 易文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起来,如同海绵一样,竭尽全力地从这块神格碎片上吸取所有与战斗有关的知识。 掌握不了挥剑的角度? 那么小心了,下一剑你的手或许就会被斩断。 把控不好进攻的时机? 那么注意了,下一剑对方可能就会砍下你的脑袋! 如果不想输的话、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在这一刻拼尽全力吧! 生死搏杀之间,绝没有优雅和从容,只有如同野兽般为了自保而撕咬对方的疯狂,无论是神还是人,全都没有例外! 但是——这又怎么样? 她要赢! 她绝不认输!绝不!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雪在巨大的木质平台上堆积了厚厚的积雪。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手中的武器都被对方打落,从高空落下、消失不见。 但即便如此,两人也不肯停下,毫不停顿地向对方身上挥拳。 易文君本来是不会用拳头的,因为在她的人生中,她几乎没有这样面对面地跟敌人搏杀的机会。 可当神格碎片击穿她下意识的防御、一拳将她打倒在地时,她明白了要怎样挥拳;当神格碎片以小换大、一拳击穿她的腹腔时,她学会了掌控时机。 这就是虚界的好处,意志不死,身形不散。 一次次的搏杀中,一次次的反击下,易文君以可怕的速度学会了神格碎片的一切,学会了他在漫长的战斗和战争中凝结的所有。 于是最后,当两头浑身是血的野兽在大雪中翻滚时,易文君突然大笑了起来,用力撞在了黄金人类的头上,而当鲜血迸溅时,她用力咬住了对方的唇。 黄金人类一惊,几乎下意识想要推开她,可易文君用力咬破了他的嘴唇,咬破了他的舌头,在大雪与鲜血中交换了一个带着死亡和血腥的吻。 “结束了——我已经全都学会了,锡安,不,伊安。” 易文君坐在黄金人类的身上。 她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回了屠恶之剑,而她手中的的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起,剑尖指向了黄金人类的心脏。 她的脸上是混合着金色与红色鲜血的狂妄笑意,她的眼睛是因兴奋与野望的闪闪发光。 “没有人可以阻拦我——哪怕是你!所以伊安,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黄金人类看着这样的易文君,目光闪了闪。 他握住了易文君的剑,声音依然艰涩,但却不再像锈蚀的机器那样衰败。 “你可以停下的。”他说着,金色的血液低落在他胸膛,如同黄金之心,“只要你在这里停下,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罪责。” “蠢话!”易文君厉声呵斥,“你明知道我不会停在这里,你明知道我一定要去直面生命之主,否则我绝不甘心——如果不是知道了这件事,你为什么要教我关于战斗的一切?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当我不知道吗?” 黄金人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只不过是在想,如果你在这里停下,就不用去面对后面的那些事。”他声音低沉,“只要你在这里失败,一切都会停下。” “错了,一切早已经开始,绝不会停下!”易文君冷酷说,“生命之主的污染无可挽回,事到如今,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黄金人类:“但这件事本来跟你没有关系。” 易文君剑尖毫不留情地压下,刺破了黄金人类的胸膛。她舔了舔唇,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伊安,你教会了我,你败给了我,你阻止不了我,而现在,你成了我的俘虏——既然是俘虏,那就不要说这么多屁话!”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01节 她笑容肆意张狂:“因为当我说了要管的意思,就是指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管到底!” 黄金人类沉默了。 易文君继续道:“现在,到了做出你决定的时候了——如果你能帮我,就站起来,跟我走!如果你帮不了我,那就给我滚蛋!” 黄金人类淡淡道:“我的力量已经耗尽,马上就会消失了。” 这就是没有能力帮忙的意思。 易文君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但走出两步后,她又走了回来,捧起对方的脸,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下又亲吻在了他的唇上。 如果说第一次的亲吻,是野兽在相互撕咬时的一时兴起,那么这一次的亲吻,就再没有了第二个理由。 “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易文君含笑打量这张英俊锋锐间又深藏温柔悲悯的脸,“但可惜,我们看起来是没有缘分。”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易文君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可一步之后,易文君再次停下。 但这一次,却是因为黄金人类抓住了她的手。 “等一等。” 易文君转身。 黄金人类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曾经承诺过……要帮助你……” 在他还是伊安的时候,还是一个毫无力量的普通人的时候,他曾经承诺,要帮助她。 但他没有做到。 “现在我已经没有余力帮你了,但这双眼睛或许对你有用。” “什么——” 在易文君震惊的目光下,黄金人类冷不丁伸手,摘下了自己的一只眼珠,放在易文君的手中。 易文君下意识想要缩手,可那只眼珠几乎就在接触到易文君皮肤的瞬间,便化作一个金色的符号,印在她的掌心。 [神躯碎片:战争之眼(规则级)] [物品详解:这是神躯的碎片,包含着对应神灵的一部分规则之力。] [效果详情:获得此物品后,你将获得战争之主的部分权柄。对“战争”的敏锐度将提高到可怕程度。] [备注:什么?你说有个特异物也叫这个?不,请不要将神躯碎片与特异物相提并论,这是对神的侮辱!] 易文君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金色符号,又看了看面前眼眶空洞的黄金人类,有那么一瞬间近乎屏息。 她脑中不由得混乱起来,无数话争先恐后地涌至喉间,但张嘴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慢慢的,眼前的黄金之躯开始消散,就如同他说的那样,他的时间不多了。 而在黄金人类的虚影残留此地的最后一刻,他看向了易文君。 “不要再向前了……”他低低说着,像是躲避着某只无处不在的耳朵,“生命之主,已经逃离了祂的宫殿……如果你想要将祂取而代之,你必须回到人间……找到真正的祂……” 易文君瞳孔一缩,蓦然向上方的神之宫殿望去,终于明白了他们两个在这里打生打死生命之主却瞥都不瞥一眼的原因。 ——竟然抛弃自己的神国溜了? 你这主神也当的是前无古人了啊! 对面,黄金人类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唯有望向易文君的目光还带着最后的辉光:“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他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 易文君愣了愣,本想要回答“杰西卡”的她,在看到对方那只空洞的眼眶后,突然说不出口了。 她抿唇,久久没有回答。 黄金人类则像是明白了什么,平静点头:“……我明白了。” 他没有对易文君进行任何指责,一如以往的任何时候那样,沉默而安静,平和地接受了一切。 但这样的他却令易文君越发难安。 就像是迟迟听不到落下的第二只靴子,就像是永远踩不准节奏的舞步,就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终于,在黄金人类彻底消散前,易文君冲动之下,下定决心,反手抓住了他。 “既然你这样问了,那你就给我好好记住——” “易文君,我叫易文君!”易文君牢牢盯着他的眼睛,“记住我,记住这个名字,因为我只会告诉你这一次!而在这之后,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再不会说第二遍了,你明白吗?!” 黄金人类诧异看她,片刻后,他露出了易文君熟悉的、平静中带着些许温柔和腼腆的笑容。 “我明白。” 他的声音轻柔,像是夜风,在易文君的耳畔温柔拂过。 “我会记住你的,绝不会忘。” 第198章 惊神 神国的主人已经抛弃了祂的领域, 无声潜逃。 而既然如此,易文君也没有了继续留下的必要。 她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身上那条无形的触须“外置辅助器”,在天空那些如星星一样密密麻麻的可怕视线投来之前跳出神国, 离开了这个正在异变中的世界。 她回到了主物质界, 回到了自己离开的地方, 而当她重新站在青衣圣徒的尸体旁时, 她环视四周,发现圣殿已经彻底化作了废墟,但那些祸首们却并没有拼杀得满地鲜血与残肢、将此地化作彻底的地狱。 他们或许是想要这样做的, 但显而易见的是,在他们动手前,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到达了此地。 易文君仰头向上,在那如云般流动的金色辉光中, 看到了两条规则。 [此地禁止隐匿。] 这就是易文君跃出神国后隐匿能力依然失效的理由。 [此地禁止战斗。] 这就是圣殿的这群人为什么苦着脸坐在这里如同坐牢一样的缘故,也是易文君突然出现在圣殿的废墟前, 他们却没有一拥而上准备干掉她的理由。 易文君向四周环视, 看看左手边这群满脸警惕但又苦于战争律令而无法动手的使徒们,再看看右手边那群虎视眈眈却又只能老实坐着的近卫团们, 突然笑出声来,觉得伊安这家伙还是有点幽默细胞在身上的。 不过, 鉴于时间紧急, 易文君并没有对这一幕欣赏太久, 随意看了一眼后,便在这群人开口质问她的身份之前转身离开, 将那所有的惊愕全都抛在身后。 而至于她要去的地方? 伊安曾提醒过她, 生命圣主已经抛弃祂的神国、逃亡人间, 而至于她见到的那座神国,实际已经只剩下了空壳。 ……或者干脆早已经被生命之主的敌人所占据了! 那么,离开了神国后,易文君现在当然是要去找到生命圣主了! 事到如今,易文君的窘境很明确,但选择也已经非常明确:在生命之主的污染已经无法挽回的现在、在书世界外正面临着“金色太阳”坠落的时刻、在朔月女士与全知主宰的人间化身都虎视眈眈的时刻,面对这将倾的大厦,易文君想要打出所谓的“完美结局”,只有一个选择。 同时也是她唯一的选择——那就是取生命圣主而代之! 既然生命之主看顾不了祂的人间神国,那就让她来看! 在其位而谋其政,干得了就干干不了滚蛋! 当她夺取了生命圣主的神格、神职与神国后,当她将被污染的生命圣主取而代之后,想来大地上的一切“雪融病”都会被扫清。 而到了那时候,当她将藏在书世界的东奥雷王国重新丢进现实后,面对战争之主向东奥雷王国王都投下的“太阳”,她才能拥有与之抗衡的能力! 可是,问题又来了: 当生命之主逃离神国后,祂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 对此,易文君其实早有怀疑,而被封印在厄运湖泊底部的第三圣徒则首当其冲。 易文君怀疑这位被封印的圣徒的理由非常简单:生命圣主对信徒的污染,大约是从二十多年前、也就是胡克二世在政的最后几年里才开始不受控制地扩散的,可第三圣徒却在百年前就显露出了他的被污染态,为什么? 如果说百年前生命圣主就受到了污染,而当时祂大约是被污染初期,直到二十多年前祂才进入无法控制的污染晚期,那为什么第三圣徒会在生命圣主的污染初期就显出异状? ——当然是因为第三圣徒与生命圣主的联系比任何人都要深! 为什么会比任何人都要深?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正是生命圣主在人间的化身? 有,有可能,有极大的可能! 并且这样的猜测也侧面说明了为什么当时实力强盛的教会,还需集结一教的力量,才能将这一位圣徒封印在湖底。 ——虽然生命教会封印了他们圣主化身的这件事可笑至极,堪称世纪冷笑话,但第三圣徒与生命圣主的关联之密切已经毫无疑问了。 而在第三圣徒后,易文君第二个怀疑上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被第三圣徒选中的吉姆。 吉姆这个丧系美男子,在这个副本的出现频率太高了。 他明明没有过人的实力,也没有深不可测的背景,甚至还口口声声将“我们这些垃圾如何如何”挂在嘴边,可以说是很让人厌烦了,可很多时候,易文君都能看到吉姆这家伙的身影出没。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被第三圣徒选中的人。 当时,易文君曾猜测过吉姆会不会是第三圣徒选中的“继承者”,可如今再看—— 哈,哪里是什么继承者? 在有了“伊安”这种类似神主灵魂转世的例子后,吉姆的身份其实也已经一目了然了。 最后——是的,还有最后。 最后,易文君还怀疑一个人,那就是贝利亚主教。 无他,这位贝利亚主教的存在感太高了,同样的,她的主观能动性也太强了。 这位贝利亚主教就像是朱尔斯一样,有着极强大的野心,而这样的人物的信仰通常不会太真,同时使徒力量也不会很强大。 可偏偏贝利亚主教信仰很真,力量很强,同时为了争权夺利对同伴下手时也很黑。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这家伙肯定也有问题! 每位圣灵,都有标志性的“三位一体”,即本体、化身、誓约。这三者同时存在,却又同为一体,粗暴点解释就是每个神在大号之余还带着两个小号—— 刚好契合了第三圣徒、贝利亚主教以及吉姆的身份。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02节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种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干就是了! 易文君迅速锁定了这三人,气势汹汹地杀上门去。 而她要找的第一个人,当然就是与朱尔斯离开了第十一殿的贝利亚主教。 或许是出于对其他主神神力的排斥,又或许是因为每个阴谋家与野心家都讨厌事情无法被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当易文君与神格碎片在神国中大战时,贝利亚与朱尔斯则很快离开了笼罩着战争之主的神力与规则的第十一殿。 他们如今正在第十殿中密谋,讨论着关于夺权、关于重整生命圣殿的事。 可贝利亚主教不知道的是,对面的朱尔斯早已心不在焉,而他们从第十一殿的离开,也为他们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只是瞬间,就在贝利亚主教还与朱尔斯高谈阔论着生命教会的改革相关时、当贝利亚主教还在畅想着无限的未来时,她的眼前突然一黑,一个人影骤然现身,伸手指向她的眉心……不,不是“指向”,而是用手指刺穿了她的头骨! 直到这一刻,贝利亚主教才终于感到了剧痛。 可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没等她想好如何应对这一幕、或者是想起青衣圣徒尤斯塔斯的死状以及面前这个“杰西卡”的身份,她的身体便蓦然一僵,原本浅色的眼瞳骤然亮起神圣的青色光辉! 这一刻,贝利亚主教仿佛是一盏容器,而当容器被人从外部暴力打破后,澎湃的青色辉光便不受控制地从容器的眼里、鼻腔、耳道甚至是嘴中涌出。 它们汹涌澎湃,它们无穷无尽! 它们具有着如此强烈的攻击性,几乎在现身的瞬间就占据了国王的宫殿,在第十殿中升起了真正的青色太阳! 与此同时,当那耀眼的辉光化作人间的第二轮太阳的时刻,一只像是眼球又像是树瘿一样的可怕之物也从这样的辉光中浮现,轻轻转动,森然扫视人间,似乎想要看看是谁这样胆大包天、竟敢冒犯神的威严。 而也几乎是它现身人间、扫视宫殿的瞬间,宫殿内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惨烈的叫声,似乎就连真神的注视都无法承受,在剧痛的痛苦和翻滚下,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木质化,一个个化作了卧在地上的数根、惨叫逃跑的人形植物、又或者是会说会动但唯独不像人的树人! 甚至就连野心勃勃的朱尔斯,也因他离贝利亚主教最近、受到的力量辐射最强,而连惨叫都没有就瞬间化作了一座木质雕像! 一代枭雄,东奥雷王国的中兴之主,在人间翻手云覆手雨的一国君主,竟死得如此悄无声息、如此不值一提。 而这—— 这就是神灵之威! 在神的伟力面前,人类在人类社会里所拥有的一切地位、权势、军力、象征等,统统毫无意义! 就好像当人从路上走过时,他们绝不会知道自己踩死的究竟是一个普通的工蚁还是蚁后,又或者干脆是毁灭了一整个蚂蚁王国。 人类不会在意。 神也不会。 易文君仰头看着这颗像是眼球又像是树瘿的东西,感到自己体内似乎也有什么异变正在缓缓发生。 但没关系,谁叫她披着半神的壳子呢? 易文君微微一笑,活动了一下手脚。 “行了,出来了就好,既然出来了,那就速战速决!” “我在这个副本已经待得够久了——就让我来彻底结束这一切吧!” 第199章 唤醒 今天一整天, 吉姆都有些心神不宁。 不,严格来说,应该是从昨天在厄运湖泊边, 不不不, 应该是从几天前杰西卡在众人面前袒露她圣徒身份时, 吉姆就开始感到一阵阵难以自抑的心悸。 他似乎有某种预感, 好像某个时刻某个地方将会发生什么可怕之事,然而当他仔细去感应这心悸与不安时,他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可真是个废物……” 吉姆苦笑着, 像是自暴自弃般地想着。 “哪怕接下来真的会发生‘什么事’又怎么样?这些事……无论最后走向什么方向,它们又跟我这种废物有什么关系呢?” 明明从小开始,吉姆就能够听到一些奇特的声音,并被告知自己肩负重大的使命,是唯一能够拯救世界的人。 “回归神性, 拯救神国。”当年,那声音在他梦中这样说着, 意味深长, “你应该想起这一切,因为这也是你自己的意愿。” 当年的吉姆听得似懂非懂:“这是什么意思?我该怎么做?” 那声音道:“获取力量, 成为圣徒,这是第一步。” “什么?”吉姆吃了一惊, “成为圣徒?我?这还是第一步??” 吉姆头皮发麻, 不可置信。 可那声音只留下一句“你能做到”, 便匆匆消失了。 而在这之后,吉姆果然在任何方面都进步神速, 如同得到神助。无论是家庭教师布置的课程与作业也好, 还是钢琴与礼仪也好, 吉姆几乎都是过目不忘,甚至就连他的随手涂鸦,都被路过的一位画家惊为天人,认为他的画作极具创造力与生命力,并竭力游说他与他的父母,想要让吉姆在绘画这一条道路上深造、大展风采。 但吉姆一直记得自己的“使命”,坚定拒绝了这一切的荣耀,坚持要进入生命教会的训练营,成为一名使徒。 那时候的吉姆想:成为名震天下的大画家?太可笑了,自己的使命,可是在更高的地方啊!而所谓的大画家又能算是什么?他们甚至连面见圣徒的资格都没有吧?! 他坚持要进入训练营,而他中产阶级的父母虽然惊讶,但出于对自己儿子天赋的自信,还是咬咬牙将他送进了训练营。 结果这却是噩梦的开始。 最初进入训练营时,吉姆其实是橙绶带的学员,而这也几乎是他这样平民出身的孩子能拿到的最高等级,因为他被认为有极高的天赋,极有可能觉醒能力、成为使徒。 而与此同时,他也终于在厄运湖泊里找到了这些年来一直在梦中与他对话的人。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极好的方向发展。 可一晃三年过去了,所有的橙绶带等级的学员都毕业了,他却一无所获。 吉姆脑中一片空白。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他不是神选之人吗?他不是肩负使命的人吗? 为什么他竟然这样可笑地卡在了成为使徒的第一步?! 不甘心,无论如何吉姆都不甘心。 而训练营的老师们对此也十分困惑,于是,在吉姆的主动要求下,他们将吉姆从橙绶带学员降级到了黄绶带学员,让他再跟几年,看看情况。 又四年后,吉姆依然是那个吉姆。 而这一次,不但训练营已经对他失望,就连他的父母也恳求他回家。 “我的孩子啊,像使徒这样的大人物,我们当然是羡慕的,如果可以,我们当然也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家的第一位使徒,让我们从此脱离平民的身份……”吉姆的父亲这样苦涩说着,“可是……有些天赋,没有就是没有,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这不是努力就能勉强的,你明白吗?” 明白吗? 吉姆其实早已经明白了。 因为七年——这放在哪里都绝对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 而七年,也足以让任何一个自认为天之骄子的人物认识到自己的平庸和平凡。 吉姆是真的死心、决定离开了。 可厄运湖泊的那位圣徒,他某种意义上的“老师”,却还不肯放弃。 “你不能在这里停下!”对方的声音焦虑极了,“你必须醒来,你必须拿回你的一切,因为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除了你之外,谁都不行!可如果你在这里选择了放弃,那么你就永远都只能是一个低等的人类了——想想看吧,想想你最喜欢的传奇故事,想想你最向往的那些英雄!难道你真的不想要成为他们吗?!想想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想想那些自以为高贵就在你面前趾高气昂的凡人,难道你真的甘心吗?” 吉姆当然不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他苦笑,低声道:“对不起……或许你真的看错人了吧。我可能真的没有成为圣徒,不,是成为使徒的天赋。” 曾经,这位第三圣徒告诉他,就算那位教会里可望不可及的圣徒,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临时的踏脚石,可现在,吉姆已经再没有了这种想法。 对方沉默片刻,蓦然暴躁起来:“你就这样放弃了?你真的在这里就放弃了?七年——才仅仅七年而已,你的意志力与坚持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吉姆反驳:“对于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七年已经足够长了。我们普通人的一生才有几个七年?” 但对方全然不理会,近乎歇斯底里地咒骂起来:“废物!你这个废物!没用的垃圾!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变得如此平凡?如果你在这里放弃了,那我们呢?凭什么你这样软弱无用的废物偏偏是主体?为什么我们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你的身上?如果可以不需要你,我早就让你这种软弱无用的废物滚蛋了! “可是不行——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你明白吗?因为你才是真正的主人,你才拥有那柄真正的钥匙!除了你之外,哪怕是我、哪怕是‘誓约’,我们都没有这把钥匙,我们都打不开最后的门,我们都回不了神国,你明白吗?!!” 吉姆当然不明白。 并且他还被这歇斯底里的声音吓到了。 他扭头想要逃开,可厄运湖泊的声音见对他利诱无效,就干脆发出了威逼。 “你这个废物,到了这一步,还想要知难而退吗?”对方冷笑一声,“好,你走,你大可离开。可你只要一踏出教会的大门,我保证你的父母第二天就会在你的床上发现你的尸体,你信吗?!” “你——”吉姆瞬间色变。 “给我滚回去!给我去学!给我去成为使徒、成为圣徒,然后拿回所有的一切!”对方的声音疯狂咆哮,“我决不允许你蜗居在人类的躯壳里渡过一生,我决不允许你在沦落为人类后竟还要跌落人类的底层——你必须成功!你必须醒来!如果不成功,那就去死!” 吉姆被彻底吓住了。 他深信,这位已经陷入疯狂了的第三圣徒,绝对能够做出杀了他的事来。 于是,无可奈何之下,吉姆只能硬着头皮,在训练营老师们和曾经的同学们各异的目光下苦苦哀求,希望他们再留自己几年。 或许是出于对他的怜悯吧,训练营的负责人答应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再次降级,成为了绿绶带学员,并且还要上缴一大笔学习费用。 吉姆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口向父母求来的这笔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的目光下第三次入学,更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成为了曾经学弟学妹们的学弟。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在这座训练营渡过了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 ——直到杰西卡的出现。 说实话,当得知杰西卡的身份竟然就是圣徒时,吉姆在松了口气之余,竟感到了茫然无措,以及莫大的失落。 就好像自己一生的努力一生的追求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明明他才是被选中的人,明明他才是为了那个目标努力多年的人,明明他才是那个被威逼利诱拖在这里整整十年不能解脱的人……但结果随便什么人都比他更有天赋、更有机会成为圣徒。 多可笑,不是吗? 他的人生,果然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到了这一刻,但他以绿绶带学员的身份在这座训练营内又虚度了三年的现在,吉姆再也不想忍耐了。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去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哪怕厄运湖泊里的那位圣徒因他的决定暴跳如雷,再度威逼着要杀了又怎么样呢? 在这座训练营里当一具行尸走肉、为了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目标努力,难道会比迎来死亡更值得庆幸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03节 够了,够了,就这样吧。 他已经受够了! 吉姆冲到厄运湖泊的第三圣徒面前,不管不顾地向他宣告了自己的决定,而后不顾对方的暴跳与劝阻,扭头离开。 可在做下这个决定的第二天、在看到杰西卡被青衣圣徒接上狮鹫马车飞上云霄的那一刻,他又生出隐约的后悔和羡慕来。 如果…… 如果此刻坐在那架华美而高贵的马车上的人是他…… 那该多好啊。 明明这一切都该是他的……明明…… 明明他本该可以的。 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吉姆都失魂落魄的。 他第一次翘掉了课程、翘掉了帮工,翘掉了本该他处理的所有的一切,只缩在他四平米的宿舍间里,拿被子一蒙头,睡得天昏地暗。 期间,吉姆恍惚听到外界偶尔传来什么不太安定的声音,或是伴随急促的脚步,或是冒出窃窃的低语,或是有着惶恐的惊呼。再加上他就算在睡梦里也时不时地心悸惊醒,想来外界真的发生了什么、或者正在进行着什么! 可吉姆实在是太沮丧了。 他已经再没有任何心力去处理这些事了。 “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又怎么样?”他喃喃自语,“反正跟我这种废物也没关系吧。” 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有什么好警戒的呢? 说得好像当发生某种事后,他这种废物真的能做到什么或是避开什么一样。 “能活就活,该死就死……”他再度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就这样吧。” “……等等?!” 吉姆一个翻身,蓦地从床上坐起,震惊看向自己的窗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他没有看错! 此时此刻,在外界混乱的脚步与喧闹声中,一个人影正悄然立在他的窗边,挂着奇异的微笑,静静看他——正是数小时前就该跟青衣圣徒去往生命圣殿的杰西卡! “杰西卡?!你、你、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吉姆震惊之下,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了,震得他耳膜都在隐隐作痛。 最初吉姆还茫然以为,这是自己以不堪姿态面对美丽异性时的窘迫和惭愧,可很快的,他就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窘迫,也不是羞愧。 ——是恐惧。 是对这位女性身上残留的某种气息、以及这种气息象征的某个结果而感到的发自灵魂的颤栗与恐惧! 咯咯咯…… 不知什么时候,吉姆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也不知什么时候,吉姆突然明白那是自己牙关颤栗而发出的恐惧之音。 这一刻,在莫大的不安与恐惧的笼罩下,吉姆想要向这个名为杰西卡的人说些什么……什么都好,只要能够挽回此刻的不安与恐惧。 可对方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真有意思,真是没想到呢,原来你竟然才是本体……我本来以为你会是小号这样的东西,但结果……” 对方含笑,向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像月亮一样皎洁,又像是雾一样朦胧,明明不快,却瞬息来到他的眼前,刺破了他的眉心。 血流了下来。 可在这之后,可怕的痛楚并未降临肉体,反而是一种让吉姆渴望了十年、努力了十年、等待了十年的庞然的力量感,终于在此刻迟迟涌出! 吉姆在这一刻震惊地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近乎光化的手,和从他每一个毛孔里涌出的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 但他却甚至来不及为此喜极而泣。 因为对方口中呼唤他的名字,更令吉姆不可置信、近乎恐惧。 “生命之主。” 这一刻,对方的笑容宛如恶鬼。 “你该醒来了。”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青辉绽开,照亮了整个王都! 第200章 平庸尽头 当澎湃的无尽青光从吉姆身上汹涌而出时, 易文君心中半点惊诧都没有,好整以暇地向后退了退,甚至还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已经是易文君第三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了。 而前两次, 自然是来自贝利亚主教和第三圣徒的垂死挣扎。 其实说到这个, 在打前两个boss的时候, 贝利亚主教算是比较好打的, 因为她是被易文君强行打破“容器”而唤醒的人,似乎还没有彻底回想起自己的身份,力量虽强, 但并不很会用,对战时使用力量的方法简直就像是拿大炮打蚊子,因此很容易就被易文君干掉了。 虽然随之毁灭的,还有东奥雷王国那堪称奇迹的庞然宫殿群。 不过没关系,东奥雷王国的王室已经端坐天上太久了, 是时候下来走一走了。 易文君相信他们不会太过介意这件事的。 但接下来,在面对第二个boss, 也就是那个被易文君隐匿起来的厄运湖泊里的第三圣徒时, 对方却给了易文君一个大大的“惊喜”! 也是直到这时,易文君才明白伊安到底是怎么醒来的, 以及他为什么要教她那么多。 原来这第三圣徒,赫然是已经完全觉醒的圣主化身! 并且也正是他, 趁着她隐匿厄运湖泊、封印短暂松动的时机, 有片刻溜了出去, 将伊安强行唤醒,试图让作为战争之主神格碎片的伊安去阻止她。 不过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这样的家伙, 让易文君感到分外可恨——虽然不知道具体哪里可恨, 但就是让她十分不爽。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干翻他! 易文君迎了上去。 但之后, 易文君惊讶发现,这个boss的难度跟贝利亚主教几乎不是一个等级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比作为战争之主神格碎片的伊安更为可怕。 因为这家伙,不但有生命圣主的力量,还在被封印的百年里掌控了一部分污染的力量!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他甚至可以将易文君拉入虚界、向易文君展开他的完全态,对她发动攻击! 难怪。 难怪伊安跟她说,如果她过不了他那一关,接下来也不必继续往下走了,因为这被封印的第三圣徒、生命圣主的化身,才是她想要实现自己目的路上的最大麻烦! 不过还好,在易文君有了心理预期、有了对虚界的真正认知、以及有了在虚界战斗的足够经验后,第三圣徒这位boss还是在含恨中被她推平了。 最后,当第三圣徒消散之际,他愤怒向她咆哮,痛斥朔月女士和古神同流合污的行径,痛斥她想要成神的狂妄,并诅咒她永远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易文君对此无动于衷,听听就算:你诅咒的是朔月女士,跟我易文君有什么关系? 骂,随便骂,自由。 之后,易文君结束隐匿,把game over了的第三圣徒的尸体丢在变回澄澈的厄运湖泊旁。 或许是因为第三圣徒身上的煞气和血腥气太重了,也可能是训练营本就因王都宫殿群的倒塌而惶惶不安到了极点,很快的,他那在污染中扭曲变异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这令生命教会的训练营内又引发了一场新的骚动。 而易文君,正是在这样的骚动里找到的吉姆。 没得说,继续开怪! 易文君二话不说,再一次悍然打破了“容器”,逼得“容器”内部的神魂再度现身。 而之后,并不让易文君感到意外的是,随着那耀阳青光的弥散,她再一次来到了虚界——不是生命圣主的神国,而仅仅是虚界。 是被强制唤醒的生命之主下意识打开的虚界之门! 只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本体不愧是本体。虽然对方依然还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但光是这一无所知时的力量,就已经超过第三圣徒太多太多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真正精妙的东西,只有在懂行的人手里才是武器,而放在不懂行的人手里,只能算是橱窗内的收藏品而已。 因此,再一次的、毫无难度和意外的,易文君再一次打败了这样的青辉与圣光,甚至比击败第三圣徒还要轻松。 最后,当面对这位自始至终都没有觉醒的“吉姆”,易文君忍不住笑着揶揄道:“你啊,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呢。”空有一身庞大的神力,但竟然全不会用,甚至连自己的神力有什么规则都不知道,“也好,就这样退场吧,让我来接收你的全部好了。” 这一刻,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易文君究竟踩中了对方的什么痛脚,这位“吉姆学长”蓦然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向面前这个随时可以结束他生命的人咆哮起来。 “难道这是我愿意的吗?!”他近乎涕泪横流,大喊大叫,“难道我不想要懂得所有的事吗?难道我不想要成为出色的人吗?难道我不想要成为强者吗?难道我没有努力过吗?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就是做不到啊!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明明应该是有天赋的,我明明应该是顺风顺水的,我明明应该成为真正的强者,可是——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双手握住易文君卡住他脖子的手腕,近乎痛哭出声。 “像你们这样的人……像你们这种天生就能成功的人,怎么可能会懂得我的心情?你能明白你付出所有努力都无法觉醒的心情吗?你能明白所有人都对你说你没有天赋、就这样放弃吧,可你偏偏没有办法放弃的心情吗?你明白当你顶着所有人的鄙夷和压力去做一件你知道你永远无法成功的事的心情吗?!还是你以为世上所有的事都是只要努力就会成功的吗?错了!错了!全都是谎言!全都是骗子! “所有跟你说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人都是骗子!那都是谎言!因为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因为你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什么‘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天赋’,谎言!没有那百分之一的天赋,哪怕你付出百分之一千的努力都是没有用的!全都是没有用的! “你的努力是没有用的,你的挣扎是没有用的,你的人生是没有用的,你做的一切全都是无用的笑话和挣扎,这就是我的人生啊! “像你这样的人……像你们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明白我的心情……没办法成为强者、没办法觉醒、没办法成为大家期盼的人,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易文君微微歪头,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人,目光如同了然,如同怜悯。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易文君摇头,“的确,这不是你的错。”顿了顿,她说,“你唯一的错,就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拿到普通人不该拿到的力量。” 人们是崇拜强者的,所以很多时候,人们都会对强者有一种奇特的期盼与期待:既然有一个人能够成为强者,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有过人的地方、或者是胜过自己的地方吧? 但事实上,这句话并不绝对,因为有些时候或许是英雄造就了时代,但更多时候却是时代造就了英雄。 有句话说得好,条条大路通罗马。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04节 但有人生来就在罗马、一出生就站在他人奋斗道路的终点,这让人又能怎么办呢? 必须要承认的是,人生的很多东西都是命运赋予的,而非努力得到的。而只有承认了这一点、承认自己如今得到的大部分,其实都是因为自己幸运坐上了命运的船,人们才能心怀同情地面对那些不幸的人,而非嘲笑对方的不够努力。 所以易文君如今也能够平静地面对吉姆。 哪怕他从高高在上的生命圣主跌落云端、从高傲的强者变成痛哭着控诉命运不公的普通人,易文君也能对这一切平静对待。 当初,在易文君击败第三圣徒后,她从对方零星的记忆碎片中得知,生命圣主的原型并非人类,而是一种生来就具备可怕力量的神秘生物,世界树。 没错,生命之主的种族,就名为“世界树”。 世界树的外观,虽然是一株巨木,但它其实是具备智慧、能力可怕的生命体。据闻世界树彻底长成后,它甚至能够脱离世界而单独存在,因为它的本体,赫然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新世界! 能够成长为独立世界的生命,这该是多么可怕的生物啊! 而当年的世界树,又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啊! 所以,之后发生的一切,易文君也已经大致猜出—— 当年,作为世界树的生命之主,它天然就有着强大力量,是毫无疑问的强者,并成功联合其他的神秘生物,共同篡夺了古神的神位。 这是它的鼎盛时期,如此意气风发! 但之后,很多年很多年后,当古神卷土重来暗算了它时,它不甘愤怒之下,决定抛弃一切,从头再来。 这时候的它所想的,可能是“既然我能成功一次,那么我就能成功第二次”吧。 然而,它不知道的是,有些东西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而普通人类与世界树二者的起点,更是云泥之别! 当年的第三圣徒,还能有来自神国的本体的帮助,成功突破临界点,成为人类社会里的风云人物,可如今转生成为人类、被困在人类躯壳内从零开始的世界树本体,还有谁的帮助呢? 没有。 它无计可施。 它被困在人类的躯壳里,反复努力,反复碰壁,反复失败,最后对这一切感到绝望……仅此而已。 “你没有错,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有什么错呢?是平庸吗?是努力无法得到回报的绝望吗?这能够成为普通人的罪过吗?不能。所以你没有错。” 易文君看着笼罩在青辉中的吉姆,平静说道。 吉姆含泪的眼睛看着她,如同抓着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 “我没错吗?” “是的,平庸不能成为你的过错,但是,你却也不是完全没错。”易文君道,“你的错,在于你延误了时机,在于你高估了自己,也在于你没有第一时间向教会说出真相、阻止灾难的蔓延。平庸不是你的错,但那些因雪融病而痛苦、绝望、死亡还有疯狂的人,都是你的错。” 可吉姆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紧紧抓着易文君的手,反复确认:“我真的没错吗?” 易文君沉默片刻,再次说道:“平庸的天赋不能成为一个人的过错。” “我真的没错吗?”他第三次确认,眼中开始亮起了光。 易文君难得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头发。 “结束了,吉姆。”这一刻,易文君并没有叫他生命之主,也没有称呼他圣典上写的那一长串的名字,而是呼唤他最平庸、最平凡、最绝望、最无力的那个名字。 “吉姆,一切都结束了。”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或许在这样的一刻、或许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因平庸而绝望的人可能曾向她露出过一个近乎感激的笑。 但很快的,那始于青色辉光的一切,最终又归于青色的辉光。 盈盈的青、生命的青、热烈的青。 那一切的一切,都在虚界中无声消散,就像是一个人最后的余响。 而在这样的辉光与余响结束后,一个模样古朴的钥匙缓缓浮现。 易文君毫不犹豫,一把抓住了它。 这一瞬间,易文君恍惚间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是谁?] 她是谁? 是朔月女士吗? 还是作为“誓约”的伊莎贝拉? 又或者是朔月女士的造物,一个诞生于虚假中的小说人物杰西卡? 不,不,全都不是! “我是易文君!” 她是易文君。 唯有这一点,绝无疑问! 她拿起了这把钥匙。 她的灵魂从虚假的躯壳中脱出。 她听到虚空中有人向她发出愤怒的咆哮与诅咒。 她还看到在这一刻失去了隐匿的能力后,东奥雷王国的王都骤然从虚实的间隙浮出,向现实倾塌! 虚假开始跌向现实,现实开始覆盖虚假。 那一切被隐匿被暂停的时间与世界,终于开始重新运转。 于是,她看到了—— 原本明朗的白日化作黑夜,原本被毁灭的王宫重新伫立; 她看到第十殿前的朱尔斯在绝望中向天空呼唤锡安之名,看到悲悯的神圣向地面投下巨大的太阳; 甚至她还看到愤怒的朔月女士隔着虚空,向她怒目而视,愤怒于她的截胡、愤怒于她的取而代之! 看着这样的一切,她笑了起来。 没错,没错,一切正是从此开始。 但一切也将会从此改变。 这一刻,无穷无尽的力量从她的体内浮现。 她“感到”站了起来,青色的力量拥簇着她,让她化作了一个青色的虚幻巨人,高大得可怕,哪怕是高入云霄的王国宫殿,也只能如宠物般依偎在她的脚边。 她一手指向脚下的大地,一手指向天空的“太阳”,开始发下自己的“誓约”。 “我宣告:此地为我的神国。” “在我的神国内,禁止一切异种神力!”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下一秒,无论是那些耀眼的金辉,还是那些蓄势待发的迷雾,又或者是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污染,甚至于是那些在雪融病中苦苦挣扎的人,竟全都在这一刻恢复如初! 青色的神光扫过如洗碧空。 ——一切就此结束。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 新的生命圣主,诞生了! 第201章 更新、升级 没有哪一个神的神国是建立在人间的。 也没有哪一个神的神国是以拒绝异种神力为“誓约”。 因为这个举动代表着两件事—— 第一, 只要摧毁这座伫立在人间的神国,就能摧毁生命圣主; 第二,祂再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换句话说也就是, 这位新的生命圣主, 用一个最严苛的誓约换来了一个最干净的人间神国。 但在这之后, 这件事究竟是好是坏? ——一切答案, 总会在时间的尽头浮现的。 天空中,随着那颗巨大“太阳”的消失,那只带着耀眼金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后, 慢慢闭上了。 而地上,朔月女士早已经第一时间逃入了虚实间隙,而至于她的好伙伴全知主宰,则可怜了,毕竟祂耗费多年时间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化身, 也在刚刚神国建成的瞬间在规则的力量下灰飞烟灭。 一切回复平静。 宫殿前悲壮赴死的朱尔斯目瞪口呆,虔诚信徒路西恩则倒头就拜。 嗯……都很符合人设。 易文君最后再看了这个世界一眼, 青色的光辉开始消散。 而与此同时, 系统结算界面也终于浮现。 ……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神圣陷落”,收录结局——错误!] [恭喜玩家收录——错误!错误!] [数据错误——重启中——] [游戏进行中, 无法重启——] [将数据存入临时数据库——建立新场景——] [副本重构中——] [重构成功!] [数据载入成功!]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05节 [恭喜玩家拓展副本“神圣陷落”,本次拓展进度???] [恭喜玩家收录cg“雪”、“夺神”、“神国天降”。] [恭喜玩家升级称号:(激进派)弑神者] [称号详解:你终于找到了一条新的道路, 而这条道路就是弑神!不过, 无论是人是神都不会喜欢异类, 特别是你这样踩着祂们上位的人——小心祂们的群起而攻之!] [称号效果:装备此称号后,你获取超凡力量的速度+500%;各神灵对你的关注度+500%;被识破身份后将立即获得特殊debuff“神罚”。] [神罚(debuff):直面当前所在区域管辖神灵的全力一击。] [恭喜玩家获得新身份面板:生命圣主] [身份面板:在离开游戏后, 你的新身份将自动进入系统托管状态, 而在下一次进入游戏后, 你可以打开此身份面板,进行相应的身份管理操作,并随时在两个身份之间进行切换。] [是否保存当前游戏进度?] [是/否] …… “保存!” 面对系统的询问,易文君毫不犹豫。 虽然她知道,这系统绝没有那么简单,并且她也知道,当她做出“保存”这个选择后,现实世界必将像上一次的光辉与胜利女神那样,再一次出现不可预知的巨大变化——但这又怎么样呢? 哪怕让易文君再来一次,她也不可能再打出更好的结局了,甚至她都没有信心得到同样的结局,所以这时候不保存还要等什么时候? 而至于现实的变化? 那就让它变化去吧! 只要是向着好的方向、向着对她更有利的方向、向着让她更强大的方向变化,那就变化吧! [游戏保存中……保存成功!] [正自动退出游戏……] 易文君睁开眼,从床上坐起,缓缓环视四周,看着这现代化的酒店客房,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但与此同时,她感到自己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微妙的——但却是好的变化。 易文君心有所感,打开自己的个人面板。 而这一次,原本只是普通的玩家面板上,多出了许多许多信息。 [姓名:易文君] [阶位:无] [所属神系:无] [属性:攻击10,生命10,防御10,速度10,神力10] [天赋能力:神眷者、胜利指向、音乐之恶、完美世界、生命主宰] [能力描述:] [神眷者(a级)-你另一位神灵有极高的契合度,在对方的祝福下,你将自动获得看破黑暗与邪恶的视野,并且永久提高50%的幸运值,50%的□□活性,50%的□□耐力] [胜利指向(a级)-……] [音乐之恶(a级)-……] [完美世界(a级)-……] [生命主宰(规则级)-毫无疑问,你掌控了至关重要的钥匙,成为了生命的主宰。但你能够将这样的力量发挥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当前装备:人鱼之心、谎言之回声、屠恶之剑、战争之眼(此装备不占用装备栏数量)] [装备描述:] [人鱼之心-……] [谎言之回声-……] [屠恶之剑-……] [战争之眼(规则级)-你获得了一块神躯的碎片,也获得了战争之主的部分权柄。但至于能将它使用到什么程度,则看你的能力了] [当前称号:弑神者] [称号详解:……] [称号效果:……] [当前可开启身份面板:生命圣主] [当前面板可赐福效果:血肉诅咒、生命祝祭、(待探索)] [血肉诅咒:赐予某样物体以承载了生命和欲望的血肉,令其成为人类,获得特殊效果“活尸”] [生命祝祭:生命+500,防御+200,肉体活性+500%,肉体耐力+500%,获得特殊效果“不屈”] [备注1:身份面板可在现实开启和管理,其面板内技能也可在现实中使用,但具体效果视神力输出而定。] [备注2:开启身份面板后,自动获得debuff“无信之地”,神力输出效果-50%,神力持续时间-60%,神力回复效果-70%] 易文君将这些信息一目十行地看下来,既有听到无声惊雷的心惊,也有事情就该这样的理所当然。 有些事,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正当易文君思考间,系统提示再度弹出。 [因玩家游戏模式的不可确定性,本恋爱模拟器接下来将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锁定与升级,以期给玩家带来更好的恋爱模拟与体验。] [游戏升级期间,恋爱模拟器将开放游戏问答小精灵,如玩家对游戏有任何疑问与不解,欢迎玩家前来向问答小精灵咨询。] 自顾自留下这两句话后,系统咔咔将所有的副本全部上锁,又自顾自地升级去了。 但很快的,一个手掌大小的全息投影小精灵,从手环里跳了出来,扇动着极具少女心的彩色翅膀,手上还拿着极具少女心的仙女棒,向易文君笑眯眯道:“玩家你好,我就是你的问答小精灵,在恋爱模拟器的主系统升级期间,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哦~” 易文君惊讶地打量了小精灵两眼,发现她在玻璃和镜子里都没有留下任何影子。 小精灵像是察觉到了易文君的目光与诧异,骄傲地扇着翅膀,说道:“不用看啦,我们可是人生公司出品的最高级级别的作品!除非刻意,我们是不会在低维世界留下任何痕迹的,也就是说现在只有玩家你才能看到我们哦~” 易文君将信将疑:“是吗?最高级别的作品?最高级别的作品还要花三个月时间来升级?” 骄傲的小精灵沉默了一会儿:“……这不是因为……玩家你从来不谈恋爱吗……” 这回沉默的人轮到了易文君。 接下来,小精灵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手帕,呜呜嘤嘤地擦起了眼泪,对着易文君含泪控诉:“第一个副本[邪神的新娘],明明是超简单的副本,明明是只要玩家你沉浸在剧情和美男子中就可以好好通关的纯爱副本,你却不屑一顾……好嘛,我们能够理解的,有的玩家就喜欢高难度的,这很正常,所以我们就开启了第二个副本[歌姬的绝唱]。 “玩家,这可是海王副本哦!是有超——多美男子的海王副本哦!甚至还有普通副本不支持np结局!你明白吗?只要你努力一下,你就可以将美男子们全收!因为女主角的能力和身份都是非常特殊的,所以她是可以做到全收的!可是你还是不喜欢……呜呜呜……” 易文君:“不……那个,我觉得一般人都不会想要——”在这种副本里搞攻略。 没等易文君说完,小精灵非常拟人地擤了一把鼻涕,大声道:“所以经过前两个副本后,我们确定了,玩家你不喜欢纯爱副本,也不喜欢海王副本,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你认为那些都是‘女主角’的人生而不是你的人生?可你只会为那些喜欢真正的‘你’的人而心动?有可能的,我们恋爱模拟器遇到很多玩家抱着这样想法的玩家,所以——锵锵!第三个副本出来了! “在这一个副本里,所有的可攻略角色跟‘女主角’之间都只有最初始的关系与好感,除此之外他们与女主角是没有任何回忆的!” 易文君好奇插嘴:“可是菲尔德跟‘女主角’不是笔友关系吗?” 小精灵辩解道:“不是笔友,只是两封信啦。菲尔德是敬佩‘女主角’的才华的,可这不是爱情!也就是说,所有的攻略角色都只有初始的友情度,至于爱情度则是完全没有的,玩家完全可以放心攻略他们而不必有任何‘侵占他人人生’的负罪感!因为我们甚至没有设置剧情!所有的剧情都是因玩家你的选择而决定的!” 易文君看着眼前这只泪眼婆娑委屈控诉的小精灵,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小精灵继续呜呜咽咽:“可是这些人你也全都不喜欢……呜哇……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们恋爱模拟器可是以让玩家感到最美好的恋爱体验为标准的!玩家你这个样子,我们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升级啦!” 易文君看着这样可怜巴巴的小精灵,竟难得生出两分负罪感和心虚来。 她嘴硬道:“可是最后一个副本的最后一周目不应该已经进入过恋爱线了吗?就是伊安啊,我甚至收录到了他的cg‘雪’,这总不能算不对吧?” 这一次,小精灵沉默得更久了。 “可是……可是……”小精灵哽咽,泪如雨下,“可是这一位,他不是可攻略对象呀……” 这就等于恋爱游戏精心捏了n个人设后,玩家却跑去跟路人甲谈恋爱了……这简直是对恋爱游戏的最大侮辱! 易文君呆了呆,第一次惊到了。 伊安竟然不是……不是可攻略对象? “那他——” 易文君还想要问什么,但这会儿,小精灵已经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 “好吧,好吧,不能给玩家最好的恋爱体验,还是我们恋爱模拟器做得不够好,这不能怪玩家,只是我们需要升级而已……所以我们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上升级,也不是乱选的哦,而是因为要留给玩家你更多处理现实事情的时间。” “……现实?” 小精灵擦了擦眼泪:“是呀,是现实。玩家除了游戏的恋爱体验外,现实的生活也是很重要的呢,我们认为——接下来的玩家你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空登游戏了哦。” 几乎就在小精灵话语落音的瞬间,易文君的手机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来电的不再是陌生号码了,而是一个熟悉的人—— 临云市使徒所的副所长,顾梦城的顶头上司,左思敏。 易文君心有所感,上前接起电话。 而电话一接通,对面的声音就急促响起: “小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易文君如实回答:“酒店。” “那好,记住,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开门——嗞嗞——记住——嗞——绝对不能开门——” 那边的信号似乎非常差,诡异的电流声时强时弱,拉扯着对方的声音也不断变调。 “小易——嗞嗞——你一定要——嗞嗞——等我们过来接你——” 易文君眉头一皱,瞥了这支手机一眼,刚要开口问点什么。 但下一秒,原本带着强烈电流声与干扰音的手机信号突然变得平稳了起来。 而电话那头人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 “我们已经到了。” 电话对面的人亲切说。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06节 “开门吧,小易。” 第001章 新的开始 砰砰砰—— “小易, 我们来接你了。” 砰砰砰—— “快开门呀!” 敲门声不绝于耳,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唤。 听着耳畔的声音,易文君恍惚间感到自己竟好像是回到了原点、回到了一切的开始之前。 那时候, 她身陷险境, 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不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并且她手上一张能用的牌都没用,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但如今—— 很快的,易文君回过神, 笑了一声,神态轻松,并不将这如同噩梦一样的敲门声放在心上。 因为她知道一切已不同。 虽然在现实中,从她脱离危险的古堡、离开可怕的石室与袭击,只过了短短几天, 可在游戏里,她已经经历了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 并且也得到了相当不可思议的馈赠。 因此, 这会儿的易文君没有理会门外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而是轻松地将其放置了, 紧接着,她好整以暇地开启自己的身份面板, 点亮了自己“生命圣主”的身份马甲。 所谓的身份马甲, 并不是凭空生出一个对应人物“生命圣主”, 而是令这个身份所拥有的力量直接叠加在她当前的人物状态上。 所以当易文君点亮这个身份后,她迅速获得了生命圣主的神力加持。 澎湃的力量就如同她在游戏中感受到的那样,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涌来, 瞬间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 让她恍然间感到自己好似随时也可以在现实里也开辟出一个属于她的神国! 但很可惜,就像是系统备注的那样,在debuff无信之地的压制下,易文君明明感到自己体内力量充盈,毫不疲倦,却又偏偏很难将它使用出来。 简单来说,就像是空守金山却无法挥霍一样。 感觉十分让人郁卒。 易文君拧着眉,在这种令人不爽的状态下将“神力”快速熟悉了一遍。 她发现,如果说使徒觉醒的天赋能力就像是真正的天赋一样,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很难被量化也无法得知上限与下限的东西的话,那么“神力”就像是一吨水、一度电、一栋楼、一颗星球等能够被清晰感知和计量的东西。 比如说,在系统收录的人物数据中,易文君自身拥有的神力是“10”,而以这个计量标准作为单位进行统计的话,开启身份面板后的易文君拥有的神力大约在10000。 无信之地的debuff效果是“神力输出效果-50%,神力持续时间-60%,神力回复效果-70%”,也就是说理论上易文君能够动用的神力是5000,加上她原本的神力10,可使用的神力总量应该是在5010左右。 但事实上,易文君当下能够使用神力的只有300出头,连三十分之一都没有,并且神力的恢复也如同龟爬,让易文君几乎开始怀疑在现世到底有没有自然恢复神力的可能。 “不应该呀……”易文君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为什么只有三百?” 不过——300就300吧! 三百的神力值其实也已经相当不错了。 就好比易文君当下的身体素质是10,而这个数值几乎已经接近了人类的巅峰! 因为易文君在试验的时候,她竟毫不费力地徒手捏碎了一个玻璃杯,紧接着又在放下玻璃渣的时候不小心在木质茶几上留下了一个完整的手印——攻击10。 紧接着,易文君发现这一手的玻璃碎渣竟然没有哪怕一小块刺破她的皮肤,而那被压平的木头边缘也是光滑平整——防御10。 随后,在易文君起身准备找点打扫满地玻璃渣的清洁工具时,她在短短三秒内就将不小的酒店客房转了一整圈,并飞速把玻璃渣给清理了出去——速度10。 最后,易文君毫不怀疑,在不使用神力的前提下,她完全可以一拳放倒一个两米高的壮汉! 那么按照这样的标准,神力10应该也差不多是人类的上限了。 再加上叠加了生命圣主的力量后,她的神力在320左右。 这样的力量,堪称可怕! 易文君几乎怀疑现在的世界里到底还有没有能够打得过她的人,甚至怀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算人。 不过,这样的怀疑只是小事。 易文君只需要知道,在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后,现世的那群魑魅魍魉们已经再没有能够让她感到惧怕的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 在这一天之后,该感到惧怕的人,再不是她易文君。 而该是门外的人。 以及日后每一个与她作对的人! 因此,在敲门声越来越急、在门外的“人”几乎按捺不住想要破门而入时,易文君终于施施然起身,来到门前,打开房门—— 旧世界由此而去。 新世界从此开始! 第002章 前情回顾 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吱呀声, 房间门缓缓开启。 易文君抬头看去,只见此刻,站在她门外等待的两人, 赫然是左思敏左副所长, 以及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沈淑姿。 易文君看着这从未想过的组合, 缓慢地眨了眨眼。 “虽然知道门外的人可能不太对……”易文君惊奇地想, “但这也太不对了吧?” 首先,左思敏是凌云市使徒所的副所长,也是易文君发小顾梦城的顶头上司, 更是在当下全球使徒失踪的大事件中,被东国上级派往留海市寻找线索的重要人物之一。 而至于沈淑姿,她只是留海市使徒所内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小使徒而已,并且她所入职的还是“档案室”这样的养老地方。 这样的两人怎么会走到一块儿? 还是通过这种奇怪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定是有某种理由的! 易文君心念电转,若有所感, 开始从头捋清这一切。 首先,对于易文君来说, 她所感到的一切异常, 都是从她好端端在凌云市的神殿区里看书,结果却突然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留海市废弃古堡内、并深陷一场袭击开始的。 这场袭击的种种古怪表现, 以及她用自己机缘巧合之下捡到的高纬度恋爱模拟器破局的事暂且不提,之后, 等易文君偶遇前来调查的顾梦城并回到留海市使徒所后, 易文君才得知, 就在她从神殿失踪之后,另一场可怕事件——全球使徒失踪案发生了! 这场失踪案的波及范围非常广, 全球数百个国家里, 共失踪了一千多名使徒, 并且这个数量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短短一天后就变成了三千余名——仅仅是易文君所在的东国这一个国家,就失踪了百余名使徒。 到了现在,离使徒失踪案的爆发已经过去三天了,易文君不知道截止当下,使徒失踪人数已经达到了多少,但想来一定是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这对使徒数量本就不多的人类而言,无疑是极大损失! 因此,当疑似第一位失踪的使徒易文君回归后,她受到的瞩目与调查可想而知。 然而很遗憾的是,几乎在调查当天,大家就发现易文君的失踪,与全球范围的使徒失踪案似乎并无关系,因为严格来说,易文君是在全球使徒失踪案的一天前失踪的,时间很相近,但应该是两件事,而真正与她失踪案有关的,应该是留海市的“特产”——留海市连环杀人案! 也就是说大家闹了个乌龙。 众人遗憾散场。 而之后,易文君也开始调查起了留海市的连环杀人案,并且亲眼目睹了留海市盛所长与凌云市左副所长的争吵。 也不知道为什么,留海市使徒所的盛所长似乎有着极强烈的地盘感。虽然在上级的命令下,他接受了左思敏要来“协助调查”的结果,但他拒不承认留海市的连环杀人案与全球使徒失踪案有关。 哪怕在之前的调查中,留海市使徒所已经有六名使徒在调查那座古怪古堡的过程里失踪了,但盛所长依然坚称连环杀人案是连环杀人案,使徒失踪案是使徒失踪案,左思明只有“协助调查”后者的权利,没有参与前者的权利,以一种非常坚决的态度拒绝了凌云市使徒所的帮助。 ——这样的态度显然十分可疑。 而作为凌云市派遣使徒之一的顾梦城的好友,易文君显然也不愿意顾梦城毫无防备地加入这场古怪的调查,因此,当盛所长坚决拒绝凌云市的协助后,在这位左副所长盛怒之时,她干脆支了个招,让她们去调查联启集团的赫伯特。 当时,易文君还没有打通[邪神的新娘]的正篇,正深陷游戏中的死亡循环无法自拔,所以在当时的易文君看来,让东国代表之一的使徒所去找找赫伯特的麻烦也挺好,毕竟赫伯特是联启集团的掌舵人,他在明面上总是不好跟东国势力撕破脸的。 但现在再看,事情显然不是那样简单。 无论是留海市连环杀人案也好,还是全球使徒失踪案也好,这些事肯定与赫伯特有关,但关系或许并没有她最开始想的那样深。 这就像是[邪神的新娘]副本里出现的分歧线。 在这条分歧线路里,有各种与现实契合的诡异事件发生了,但事实上,这些事虽然恐怖,可却并不是赫伯特想要的,因为在这条线里,赫伯特真正想要做的事甚至根本无法完成,毕竟本该在他的计划中由比阿特丽丝亲手杀死的卡叶塔娜,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咦? 这一刻,易文君如同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一切的诡异与岐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现实中的自己从城堡石室内醒来后,本该继续这场袭击直到置她于死地的敌人,竟主动回避了与她碰面的机会,甚至连身影都隐藏在黑暗中不肯让她看到。 而她也终于明白,游戏中的卡叶塔娜在见到她后为什么会有那样复杂的目光。 易文君终于明白了所有。 就像她最初猜测的那样,系统的“就地取材”,并非仅仅取了现实中人物的骨肉皮囊与人设,而是取了他们的“意象”与“内在”,也取了现实中各事件的最深层的动机。 因此,系统给她的副本,让她早已看到了这些人的灵魂,也看到了他们最深层的隐秘。 为什么分歧线中的卡叶塔娜是第一个死亡的人? 为什么盛所长会在左副所长面前有那样古怪的表现? 为什么这场留海市连环杀人案的灾难范围正逐渐扩大? 为什么那原本只在石室内出现的古怪敲门声再一次找到了她,并且出现在门外的还是左副所长和沈淑姿这一对奇怪组合? 关于这一切的一切,易文君都已经明白了。 以一个……在这一天之前,她从未考虑过的方式和理由…… 第003章 狗血身世 从本心来说, 易文君并不希望自己所猜想的这一切就是真实。 因为这个猜想背后代表的涵义,是令易文君都感到心惊的血腥。 然而真相已经摆在了易文君的面前,哪怕易文君否认也并无用处, 所以, 事到如今, 易文君只有两个问题——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07节 为了自己想要达成的那个目的,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以及,这件事到底跟全球使徒失踪案有没有关系? 在这样稍感复杂的心情下,易文君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或者说没有像在副本时那样, 确定真相后就直接发难、直逼终点。 她沉默片刻,开口缓缓说道:“是副所长和……淑姿啊……” 易文君接下了这场戏,准备亲眼看看这场戏的结局。 “你们来了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左思敏左副所长,这位在易文君的眼中不断冒着猩红血光、并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的“人”,听到她的发问后, 立即接过话头。 “当然!小易,你还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左副所长快速说着, 明明一切如常, 但她脸上的表情落在易文君眼里却有说不出的僵硬感,“一些不太妙的事发生了, 现在你已经被人盯上、正处于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里——赶快跟我走!我们要立即离开这个酒店!” 左副所长伸手就来拉易文君,而易文君也没有挣开, 而是顺从地跟着走出酒店客房, 走上这条长得可怕走廊。 “是吗……我被人盯上了?”易文君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口中问道,“副所长,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我……我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易文君如同每一个听到可怕变故的普通人那样, 惊讶中透露着惶然, 就连跟上左副所长的脚步都带着不安。 不过与此同时,在易文君的眼里,这座酒店却呈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 其中的第一种形态,自然是当前事件的表象,即左副所长正拉着她走在酒店的走廊上,似乎正准备从楼梯离开,转移阵地。 只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座人流量并不低的酒店里,此刻前后左右竟然都不见半个人影。易文君不但没有在这里看到客人或是酒店侍者,甚至当易文君走下楼梯后,就连前台与清洁工都没看到过——这个酒店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空荡荡的可怕坟场,而易文君三人在这座坟场内踏下的每一步,都会在这座巨大的酒店里回荡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回响! 不过,如果将当下的情景转换为另一视角、也就是在神力加持下的视角时,这一切就有些可笑了。 因为此刻拉住易文君的,根本不是什么左副所长,而不过是一个胸口嵌着镜子的纸片人而已;至于她此时的行动,的确是在从酒店向外界转移,只不过她的周身不知道什么时候笼罩了一团说不清的迷雾,而这团迷雾似乎能令她与真正的现实隔绝起来,仿佛踏入了一个介于真实和虚假的间隙世界,因此易文君才会像是走在一个与世隔绝、只有她一个人存在的古怪之地。 易文君若有所思。 隐匿的力量啊……这可真是老朋友了,偷鸡摸狗的最佳搭档。 而这样的力量属性,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些去探查古堡的留海市使徒们不声不响地就失踪了。毕竟“隐匿”的力量在不了解、无防备的时候,会造成非常麻烦的结果。 不过——应该不仅于此吧? 除了隐匿之外,应该还有幻觉。 所以,第二个袭击者是谁? 这位“左副所长”就在她的身边,所以另一位袭击者应该也不远吧? 这样想着,易文君像是害怕一样,向身旁的“左副所长”靠了靠,说道:“对了副所长,梦城呢?” “左副所长”像是安抚般道:“她就在楼下,在车里等着你,等我们上车后马上就要离开!” 哦,看来那人就在楼下了。 易文君点头,像是被安抚了一样。 但她依然眉头紧皱,像是满心忧愁:“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从一开始这件事就很奇怪……为什么是我?我有什么值得被盯上的吗?” 经过游戏中一个又一个副本的历练,此刻易文君的演技非常逼真,脸上的表情每一分一毫都在掌控之中,甚至于当真正的左副所长带着顾梦城急匆匆从酒店外赶来、与她擦肩而过时,她都没有半点动容。 依稀间,被黑雾扭曲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外界传来。 “糟了!左姐——门是开的!!” “快!用仪器探查一下,一定还没有走远!” “不行!不行!可恶!怎么会什么都探测不出来?这玩意儿是坏了吗?!” “……探测不出来?不应该啊……只要是有使徒来过,就该有力量的痕迹……甚至小易自己就是使徒,不该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啊!” “怎么办?左姐?现在小文她肯定非常危险……啊啊啊,我都快烦死了!这种要命的事怎么被小文摊上了?虽然我早就知道小文应该很不简单,但我没想到还有这回事——等等?左姐,你说之前小文的失踪是不是也是这个理由?对,肯定是的,对对对,应该就是这样,他们这次带走小文,肯定还是会回到之前的地方,我们赶快赶去最开始的那栋海边的废屋,说不定我们还能……” “小顾!冷静点!!” “……” 恍然间,易文君听到自己身后有什么人发出了一声极轻蔑冷淡的笑声。 但易文君没有回头,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全心全意地看着自己身旁这个等身高的纸傀儡。 纸傀儡,或者说纸傀儡背后的那个使徒,显然对真正的左副所长等人十分忌惮,唯恐节外生枝,没有跟易文君过多解释,而是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们上车再说。” 易文君点头,心里无可无不可,毕竟她也早就打定主意要深入敌人的大本营,看看敌人的体量和当下事情发展的程度了。 毕竟——捣毁一个阴谋、清缴一个组织,还是得由内而外才来得彻底。 有什么是丽嘉比深入敌人大本营,然后杀杀杀杀来得痛快的……哦,对了,这是现实。 那稍微收敛一下,看情况决定要不要留他们一命吧。 易文君跟着纸傀儡走出酒店,上了车,而车上,一个同样在胸前挂着一块小镜子的人正在驾驶座上等她,而对方呈现出的那张面孔,赫然是顾梦城! 易文君:“……” 不要男装女! 不要男装女!! 易文君一时间不想开口搭话,而还好,这群人似乎也非常赶时间,在叫易文君坐上副驾座,沈淑姿和纸片人坐上后驾驶座后,挂着镜子的人就一脚油门踩下,车辆呼啸而出。 到了这时,易文君不得不再次开口了。为了避免敌人的怀疑,但又实在不想跟这位男装女的家伙搭话,易文君旧事重提,故作忧心忡忡地问道:“副所长,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我被人盯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纸片人是由挂镜人操控的。为了避免挂镜人开车分心,闹出车祸的乌龙,也可能是为了别的什么更隐秘的情绪,沈淑姿主动开口接过这个话题,用一如既往的温柔音调道:“文君,接下来我们要说的事很重要,你可能会非常惊讶……但请你相信我们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并且,在接下来的路程里,因为敌人非常强大,我们也可能会遇到非常多的麻烦,甚至还有虚假的人来冒充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文君你只有相信我们、全心全意地配合我们的行动,我们才能从这次的事件里突围,才能保护好你和大家,你明白了吗?” 到了这时,易文君终于第一次看向了沈淑姿。 她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认错大家的。” 莫名的,沈淑姿心中一突,微妙地感到有什么不太对劲,但细细观察易文君的表情,却又一切如常,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错觉吗? 沈淑姿迅速收拢心神,道:“文君,接下来的事你一定不要太过惊讶,而且我们也的确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易文君:“……” 不就是一个糊弄猎物的借口吗,有必要铺垫这么多吗……不,等等,难不成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了? 难道左副所长急匆匆来找她,不仅仅是因为旧敌卷土重来,还因为新的麻烦也在冒头? 两个麻烦凑到一块儿来了? 不会吧?不应该吧?她不是神眷者吗? 她保底幸运值就有50%啊,她有可能这么倒霉的吗? 易文君心中咯噔咯噔连成一片,难看的脸色七分假三分真。 沈淑姿见了,神色与语气不由得更和缓了。 但再和缓的话语,配合上其内容,也如同惊雷。 “文君,你还记得圣诺弗雷岛吗?”或许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沈淑姿一口气将事件完整叙说,“圣诺弗雷岛上只有一个圣诺弗雷国,是大海对岸的一个跟东国差不多的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就在昨天晚上,圣诺弗雷国的国王遭遇刺杀身亡,他们的王储朱尔斯临危受命。但是,就在朱尔斯登基前,一个消息爆了出来……” 易文君:“……” 易文君心头涌上了不妙的预感。 甚至头皮都开始发麻。 沈淑姿叹息道:“朱尔斯王子,是假的。他不是国王的血脉,所以也不该是王储,真正的王储另有其人,并且流落他国。有人主张将真正的王室血脉接回来,就有人不愿意看到真正的王室血脉重回圣诺弗雷国,所以一小时前,我们收到消息,一个恶名昭彰的国际犯罪集团派出了他们集团中最得力的杀手,来到东国,想要杀了这位流落异国的真正的王储……” 顿了顿,沈淑姿道:“文君,你明白了吗?” 易文君:“……” 能不明白吗?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能不明白吗?!! 这一刻,易文君头皮发麻,整个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如果没记错,真假王储,这应该是[歌姬的绝唱]中女主角安洁莉卡影射的身世剧情……原来这狗血剧情是真的啊?? 自己身上真的发生过偷龙转凤这么狗血的事? 可是,但是,关键是——当下她还深陷[邪神的新娘]这个副本啊! 她还没通关呢!还在准备去见boss的路上呢! 不,等等,糟了,仔细想想,难道第三个副本[神圣陷落]其实取材的就是“全球使徒失踪事件”?? 在这起事件的背后,其实有一个真正具备莫大力量、离神位只有一步之遥的人正在搅风搅雨? 易文君想到这里,几乎眼前一黑。 要命! 你们一个个来就算了,怎么三个大型副本同时开了进度? 这还让人怎么打啊?!! 第004章 圣诺弗雷国 在经过漫长与反复的无语过后, 易文君也终于振作起了精神,拿出手机开始了解这起狗血事件的前因后果,并进一步了解这所谓的圣诺弗雷国。 所有带“圣”字的国家, 一般来说多多少少都跟宗教沾点关系, 或者干脆就是以某个神话传说故事为基础立国的, 这圣诺弗雷国也不例外。 圣诺弗雷国是一个远在海外的岛国, 距立国至今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了。传闻中,这个国家最初名为诺弗雷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国而已, 但五百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们某代国王的某个女儿之一突然站出来,自称自己是来自天外的神女,如今要以人类之身度过数个春秋、并帮助诺弗雷国成功走向强盛后,才能重回天上。 这样的宣称十分奇特, 但对后人来说也不算多么神奇或不可思议,毕竟放眼古今中外, 无数想要“做大事”的人, 都会或多或少地借用“神女”“神子”“天命之人”这类的口号,反正就是要给自己编一个高大上的来头, 抢占道德制高点。 而且经后人研究,当时这位“神女”的处境非常不妙, 正值诺弗雷国与邻国战斗节节败退、即将要被她爹打包当做战败赔款嫁给邻国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当第六任王后的时候。因此, 不仅后人对此有所猜测, 就连当时的人们都怀疑这位“神女”是不是因为不想嫁人才想出的这样的一个荒谬主意。 可真正的厉害操作很快出现。 就在这位公主宣称自己是“神女”后没多久,她就预言了一场洪水将会在两国交战的前线爆发, 而只要按照她的安排调兵遣将, 那么避开了洪水的诺弗雷国可以在这次的战场上轻易夺回胜利。 国王并不很相信, 但出于一种“万一真的发生了呢”的贪婪之心,他还是派人嘱咐了当时的将领。 而后,洪水果然出现,将邻国的军队冲得七零八落,而按照“神女”巧妙避开洪水的诺弗雷国军队则毫不费力地取得了大胜。 对于这场神乎其神的战斗和预言,不但古人对此瞠目结舌,就连后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样的事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最后只能勉强猜测这位公主很可能是圣诺弗雷国最早的土木专业工程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08节 但在这之后,更神奇、更无法解释的操作,却在史书内不断出现。 据记载,经过这场令她声名大噪的预言与战争后,这位公主——米尔德丽德·格雷斯,开始名正言顺地插手诺弗雷国的内政。而在她的预言和协助管理下,本来应该是处于小冰河期的诺弗雷国,竟然一路风调雨顺、土地丰收,一跃成为了当时岛上的最强国。 这也就算了,但更离谱的是,当时的所有人都相信,这位公主可以呼风唤雨,号令江海,跟自然的所有生命对话,包括且不限于牛羊、飞鸟、以及大海中的海怪。 甚至关于这位公主,还有一个流传最广的一个传说,就是她在二十岁的生日那年,无数飞鸟衔着鲜花为她祝贺,蝴蝶围绕在她身旁飞舞,而森林中更是跃出一只白鹿,在她面前低下头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它鹿角上那顶金灿灿的、上嵌着昂贵祖母绿宝石的王冠献给了她。 ——这样的一个传说故事,不知成了后世多少玛丽苏小说主人公的标配。 而那顶由白鹿献上的华贵王冠,如今也被保存在博物馆的最深处,只有图片和文字描述的资料流传。 总之,在这之后,这位公主的圣名被彻底坐实,因此在老国王死后,公主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女王,诺弗雷国也被冠以“圣”字,飞速成为了圣诺弗雷国,即“神所在的国度”。 而圣诺弗雷国的子民,则以“神的子民”自居。 后来,这位女王的在位期间,圣诺弗雷国迎来了飞速的发展期和扩张期,在短短十年内就统一了岛屿上无数的小国,并赐予了脚下海岛以圣诺弗雷岛之名,让这座面积并不大的海岛和这座面积并不大的国家成为了当时最强盛的海国。 但可惜,好景不长,女王很快去世,她留下的女儿则似乎并没有继承她的神奇力量,因此在失去了强大力量的弹压后,王室中有人的野心蠢蠢欲动,而关于女人是否应该拥有继承权的讨论再度甚嚣尘上。 最后,经过二十多年的拉扯后,也就是距今约四百年的时候,王女终于成功继承王位,并将以自己堂兄为首的反叛派赶去了还未开发的东边海岛喝西北风,圣诺弗雷国就此一分为二。 临走前,那位王女意味深长地向她的堂兄说道:“既然兄长你的眼睛永远只能看到别人手里的一切,那我就祝你及你的血脉永远繁盛,却也永远只能得到别人的东西吧。” 这就像是一个诅咒。 在这之后没多久,这位堂兄就暴毙身亡,而他的血脉自然也无缘王位,并且,在今后的无数年日子里,这一脉的人也一直起起伏伏,哪怕偶尔有上位成功的,但也很快被旁系踹下来,而他们最惨的时候,甚至一度传出了“王室讨钱专家”的恶名! 易文君听到这里,若有所思:没错了,游戏中的东奥雷王国和西奥雷王国,一定就是取材于这个神奇的圣诺弗雷国了。 那么按照这样的道理推断,游戏中东奥雷王国里的王位诅咒的由来,恐怕也是来来源于西奥雷王国。 这一点倒是出乎了易文君的意料,毕竟她最开始以为是生命教会想要让国王更可控,所以才暗中针对王位,动了一些神秘学上的手脚。 可没想到最后这竟然是因为西奥雷王国对反叛者的诅咒。 不过……游戏中也就算了,现实当中真的有这样的诅咒吗? 明明超能力的出现是最近十年间的事,可这个诅咒的时间却已经持续了四百多年。 ——在蓝星的第一个超能力者出现之前,蓝星真的有这样神秘力量的存在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单纯的巧合、只是单纯地因为那位反叛者的血脉太不争气了? 可是当年那位女王米尔德丽德·格雷斯的操作,看起来也不像是正常人能够做到的啊! 超能力,使徒,神眷者,蓝星上的第一位超能力者德斯蒙德·洛克…… 易文君本以为,关于使徒的阴谋与起源,是从德斯蒙德·洛克开始的。 是因为德斯蒙德·洛克想要让自己成为第五位主神,所以才在现实里掀起了造神运动和全球进化等一系列风暴。 可如今看来,事情似乎远不止这样简单。 没有思考太久,很快的,易文君收敛心神,继续看了下去。 又后来,约半个世纪前,这位反叛者的最后一位血脉,也就是胡克·格雷斯,终于历经千辛万苦,重回王位,并且他登上王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趁当时世界大战时,把“东诺弗雷王国”改为“圣诺弗雷国”,在四百多年后来了一场隔空传承,一脚踢掉西诺弗雷王国,成为了圣诺弗雷国名正言顺的正统。 易文君:“……” 怎么说呢。 不愧是你啊,胡克国王! 这件事恶心且荒唐,在半个世纪后的现在来看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但在当时的战乱期却真的做到了! 而这件事,虽然把西诺弗雷国的人给气得半死,却也同时将这位胡克国王的民间声望推向高峰。 又后来,在这位胡克国王的数次操作下,他的威望与集权日重。哪怕在新世纪的现在,圣诺弗雷国与大多数国家一样,都是君主立宪制,但在圣诺弗雷国内,资本却永远越不过王权,也越不过代表着王权的胡克国王。 可是,一生要强的胡克国王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的子嗣很少。 说来也奇怪,明明当年的王女对反叛者的诅咒是“子孙繁茂但永远不能出头”,而反叛者的血脉也正是靠着“子孙繁茂”这个诅咒才在四百多年里没有断绝,但到了胡克国王这一代后,他却只有两个儿子,即大儿子路西恩,与小儿子朱尔斯。 易文君:“……” 如果游戏给她的信息是正确的话,如果她的猜想没错的话,这位胡克国王没有因诅咒而获得超多继承人的原因,可能、大概、也许是因为,这位胡克陛下根本不是当年那位反叛者的血脉。 这位陛下,其实是顶替掉了真正的胡克而出现的,至于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赫伯特的亲哥。 虽然差了四十岁,但确实是亲哥。 唏嘘间,易文君继续看了下去。 这位胡克国王,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有且仅有两个儿子,并且因不知名的理由,他跟自己的大儿子路西恩闹得很僵,最后路西恩怒转国籍,去另一个小国里当上门女婿去了,现在正跟女方一家和乐融融,很有成为这个小国的下一代国王的架势,于是胡克国王只能抓紧培养自己的二儿子朱尔斯。 易文君:“……” 王子?转国籍? 这也行啊?? 哦,对,是的,毕竟游戏里他也是“路西恩大公”而不是路西恩陛下。 易文君抓了抓头,近乎头疼地继续翻着这一堆八卦与新闻,终于看完了这个圣诺弗雷国的前世今生,看到了它最新的劲爆消息。 就如同沈淑姿说的,昨天晚上,圣诺弗雷国的国王胡克陛下遇刺身亡,原王储朱尔斯临危受命。 可就在朱尔斯即将成为国王的时候,一位大臣却指出朱尔斯并不是胡克国王的血脉,并拿出了胡克国王留下的遗嘱,表明胡克国王真正的血脉另有其人,并且胡克国王生前就指定了要让这位真正的王储继承王位,只是还没来得及公布。 甚至这位大臣还怀疑,朱尔斯很可能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对胡克国王痛下杀手。 易文君:嘿,你猜的还真没错。朱尔斯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看完这一切,易文君抬头,向沈淑姿问道:“所以……这份遗嘱里指定的继承人就是我?” 后者点了点头。 易文君笑了笑,微微摇头。 无论是对“父亲”这种人物的失而复得、得又复失的遗憾也好,还是对天降王位的惊喜也好,这些情绪统统没有在易文君的心头浮出过。 她只是理智地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份遗嘱的效力应该不高吧?再怎么说,胡克国王都已经死了。” 俗话说,人走茶凉。 哪怕她可能是这位国王唯一的女儿——路西恩暂且不提,他都已经转国籍了——但在朱尔斯被当做王储培养了这么多年后,真的还有人在胡克国王死后仍坚定地支持他,遵从他的遗嘱,一力推举她上位吗? “的确,我们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沈淑姿轻声说,“但是,在格雷斯王室里还流传着另一条关于你的传闻。” “哦?”易文君有些奇怪,“什么传闻?” 沈淑姿刚想为易文君解答,但下一刻,她面色突然一冷,侧头看向身后。 “有意思……”她轻声笑着,目光中满是兴味,“竟然发现了?还追上来了吗?” 易文君闻言向后望去,只见一辆通体漆黑的车无声缀上,而当两辆车靠近到一定距离后,车辆两侧的车窗降下,一个黑衣人探出身来,肩上驾着一种易文君之前只在图片里见过的武器——肩扛式单管火箭筒。 易文君:??? 等等?这里好像是闹市吧?? 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易文君一时间被镇住了,不知道自己是玩家还是这群人才是玩家。 但很快的,沈淑姿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 “坐稳了,文君。” 这一刻,越来越多的迷雾开始以沈淑姿为中心扩散,而她的眼瞳也变得越发漆黑。 “我们要走一些‘特殊通道’了!” 第005章 卡叶塔娜 随着沈淑姿的话音落下, 易文君看到眼前越来越多的迷雾逐渐凝聚。 它们像是无数团丝丝缕缕、接连不断的柳絮,又像是一圈圈漂浮在天空的线条,还像一条条游移不定的蛇! 易文君捞起一根“线条”, 凝神看了看, 发现比起她所熟悉的来自朔月女士身上纯粹的“隐匿”力量而言, 这些从沈淑姿身上弥散开来的迷雾, 除了“隐匿”之外还多了些别的东西。 比如说老熟人生命母神那扭曲的阴影与血肉的力量,又比如说另一位老熟人万物归一者那熟悉的海洋与死亡的气息。 好的嘛,阴影与血肉、海洋与死亡、以及黑暗与隐匿。 一共就四个邪神, 你一个人就沾了三,可真是胆大不怕死啊…… 正思考间,易文君感到车窗外的天色似乎突然黑了下来。 但这在接近正午的现在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易文君抬头看了看前方,发现车辆竟不知什么时候驶入了一条黑暗深邃、如同通向地狱的长长隧道。 紧接着,易文君又看了看后方, 发现原本在车辆背后架势十足、紧追不舍的另一辆车,这会儿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而就连原本在道路两侧的新人、高楼大厦、商业店铺等, 也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永无尽头的黑暗。 易文君:“……” 这就是“特殊通道”? 可真是熟悉的感觉啊。 易文君还记得, 当初在邪神副本的分歧线里,在卡叶塔娜、管家和男爵接连死亡后, 众人曾经试图逃离古堡, 然而古堡外那条本该通向生路的道路, 正是被如今这样的黑暗与幽深所笼罩。 而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条路无论走多少人、走多少遍, 最后它只会通向一个地方—— “淑姿?” 冷不丁的, 易文君开口了。 沈淑姿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她, 脸上笑容如常,但因力量的使用而被幽暗黑色笼罩的眼瞳,却显得格外可怕。 易文君平淡说:“我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关于我们两个人的事。” “……是吗。”沈淑姿不动声色,“什么事?” “那时候……是在你转学之前,也就是高二开学后没多久,外语课的老师就让我们给自己取一个‘国际化’的名字,当时的你对这件事很兴奋,你还记得吗?” “是啊,我记得。”沈淑姿笑容真切了一些。 对于这样的一件小事,就算是易文君都是在极偶然的情况下才突然想起来的。 可对于沈淑姿来说,这些记忆却似乎像是沙滩上那一颗颗熠熠生辉的珠宝,哪怕是最小的那一颗,都不容忽视、都必须牢记于心。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09节 易文君说:“那时候的你说,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像是一段早已经被安排好的人生。我们作为人类,无法选择自己的名字,也无法选择自己降生在什么地方、拥有什么样的父母、遇见什么样的未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够选择的,而是这个世界为我们做下的选择。” “‘但至少,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第二个名字和第段二人生’。”沈淑姿微笑着接过话头,侧头看向易文君的眼里像是闪烁着奇异的光,以至于就连那双纯黑眼瞳中的恐怖意味都淡去了许多,“我很高兴,文君,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么久以前的事,甚至连我当时说的话都记得……说真的,我非常惊讶,真的非常惊讶。” 易文君诚实回答:“其实我的确已经忘了。” 毕竟无论是沈淑姿这位老同学,还是与这位老同学相处的那段时光,对易文君来说都再普通不过,算是易文君学生时代的一小段插曲……不,或许连插曲都算不上,只不过是路上偶然听到的一段小小旋律罢了。 所以易文君也早已经忘了。 “但是,刚刚我突然又想了起来。”易文君说。 “……是这样啊。”沈淑姿忍不住失笑,“那文君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久之前的事?” 易文君说:“因为你选择的名字很特别。老实说,在当时的高中班级里,你的名字在一众‘约翰’‘彼得’‘爱丽丝’‘艾米’中实在是惹人瞩目。” “有吗?我倒是觉得文君你当时选的名字很好听呢。”沈淑姿不以为意,笑道,“jelena,伊莲娜,代表火炬和闪耀的光,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文君你呢。” 易文君也是一笑:“是吗?我倒是不知道这些。当时我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外文名也都是随口取的,对于这个名字的涵义也不太清楚,不过你选择你那个名字的理由倒是让我那时候印象深刻——” 沈淑姿接话:“是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有钱。” 这一刻,两人同时一顿,而后相视一笑,倒显出了两分莫名的默契来。 很快的,在两人对话的这短短片刻,两人所在的车已经驶到了尽头。 当造型熟悉又陌生的废弃古堡出现在易文君面前时,易文君笑容微敛,说道:“那么……现在的你还是当年的想法吗?想要成为最有钱的人,因为人总是离不开钱,只有拥有钱才能拥有未来、拥有地位,从而掌控命运……卡叶塔娜,你还是当时的‘卡叶塔娜’吗?” 恍惚间,好像有那么片刻,易文君看到沈淑姿的眼瞳更黑了,凝望着易文君的目光里有她难以说上来的复杂涵义。 但很快的,那黑暗的隧道、幽深的迷雾、以及曾经的一切,都消散了。 沈淑姿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笑容也恢复了正常——如同一张永远不会取下的假面那样的正常。 “不是哦,文君。”沈淑姿声音轻快,“我已经不再叫卡叶塔娜了——事实上,这个名字我们也根本没怎么用过,不是吗?” 易文君知道沈淑姿说的是对的。 当年,几乎就在两人挑选好各自的外文名后没多久,她们就因为沈淑姿的转学而分开了。 就像是两滴水珠融入了名为世界的大海,一切结束得如此平静、悄无声息。 而就像易文君根本不知道这些年的沈淑姿经历过什么一样,沈淑姿想来也不知道如今的易文君是怎样的性格。 时间早已经抹平了一切,而两个或许曾经算得上朋友的人,也再也回不到过去。 如果她们都在用以前的目光来看待对方,那么恐怕她们收获的也全都是失望。 “好了,地方已经到了,我们下车吧。” 沈淑姿率先打开车门,走下车来,声音轻快:“而至于以前我说的那些‘有钱就能怎么怎么样’的话,也全都是小孩子的说笑而已,我已经忘了,文君你也该忘了。” “是吗……”易文君隔着车窗,看了看窗外荒芜的海崖与废弃的城堡,又看了看身旁还在伪装中的挂镜人和后驾驶座上的纸傀儡,有些失去了演戏的心情。 她不等两人再次催促,主动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在幻象的伪装下,这座古堡呈现出的赫然是一座酒店的模样,但它剥落的外墙墙皮、城堡内几个行走着的活人使徒,还有城堡地下一层那弥漫着血腥的死亡,易文君则都看得清清楚楚。 易文君走向这座城堡,也走向了分歧线真正的结局与真相。 在[邪神的新娘]这个副本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后,剩下的答案无论再如何荒谬,也是真实。 在当时分歧线的那座古堡里,依然有一场关于成神的仪式正在举行! 只不过这场成神仪式的主角,却从赫伯特和比阿特丽丝换做了另一个人物——卡叶塔娜。 卡叶塔娜,一个原本不该存在的生命。她本是比阿特丽丝遗落的鳞片,却因赫伯特的强留而被赋予了生命。 在真正的结局里,她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赫伯特的安排,成为比阿特丽丝的垫脚石,但在分歧线内,她没有等到“伊莲娜”或“比阿特丽丝”的到来,因此她决定抛弃“卡叶塔娜”的一切,成为那个真正的神! 这就是这条线路的真相! 突然的,在走进这座古堡的那一刻,易文君再度开口,向沈淑姿问道:“你还记得帮过你的那个人——赫伯特,你还记得他吗?” 沈淑姿显然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平静下来:“文君你竟然知道这件事吗?是的,当年……”她顿了顿,“当年是那位赫伯特先生的出现,帮助我渡过了难关。也是因为他的一力资助,我才能够继续我的学业。说实话我真的非常感激他,冒昧点说,他几乎就像是我的再生父母……” 说到这里,沈淑姿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拂过耳畔发丝,轻描淡写道:“不过关于当年的那些资助,我应该已经快要还完了。” 易文君微微点头。 所以,游戏中的卡叶塔娜,之所以要用那样极具象征性的死亡方式离场,是因为她要将赫伯特赋予她的血肉还给赫伯特,将比阿特丽丝赠予她的骨骼还给比阿特丽丝。 而当这场偿还结束后,属于卡叶塔娜的……不,属于一个真正自由的灵魂的野心,才终于得以肆无忌惮地生长。 就如同沈淑姿。 她曾经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卡叶塔娜”这个名字上,或许也曾经等待过来自“伊莲娜”的帮助和救援,但最后她什么都没有等到。 易文君对此感到遗憾,但也并不后悔。 因为—— “你会后悔吗?”易文君说,“淑姿,你现在真的在做你真正想要做的事、走着你真正想要走的路吗?” 沈淑姿微笑:“当然。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想要做的。” “很好,”易文君点头,“只要是你的决定就好。” 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做出自己的选择。 这个选择或许有对错之分,或许有好坏之分,但无论如何—— 不要后悔。 易文君淡淡道:“既然是自己选的路,那就一直走下去吧。” 自己选择的路,生死自负,与人无尤。 第006章 一念之差 从易文君脱离这座废弃的古堡, 再到她重回此地,中间只不过隔了短短几天,不, 严格来说, 是63个小时。 然而就是这短暂而又漫长的63个小时后, 易文君不但理清了这座远在留海市的古堡与自己有关的一切, 并重新掌控了自己的命运。 而如今说来,当看穿一切的谜团后,发生在易文君身上的事也并没有那样复杂—— 一个月前, 或是更早的时候,沈淑姿通过某种与赫伯特相关的渠道,得知了这座古堡,于是她动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并付诸实践、将这座古堡设为一个重要仪式的场地。 为了这场仪式, 沈淑姿找到了很多人,翻阅了很多资料, 做了很多准备, 而她在留海市档案室工作的身份,则为她提供了绝佳机会, 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冲着这件事而来的! 一个月前,当所有的准备都就绪后, 她终于正式开始动手, 诱导被她选中的祭品走向死亡。 而这, 就是轰动东国的留海市连环杀人案。 由于沈淑姿诱导被害者自杀的手段,是动静非常小的仪式与幻象, 再加上沈淑姿的力量来自邪神, 还是最麻烦的“隐匿”, 因此在她的掩护下,她对被害者做的一切都无法被仪器侦测到——这也正是这个案子一直被当做普通的杀人案处理而一直没有惊动使徒所的理由。 一个月后,也就是4月3日的晚上,被沈淑姿选中的最后一个祭品,也就是与沈淑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易文君,在凌云市神殿群里突然昏迷,而再醒来后,易文君就如同之前的十三个祭品一样,都陷入了一场可怕的、孤立无援的幻境之中。 但易文君没有立即死亡。她并没有如以往的那些祭品一样,被迅速击溃心理防线,选择跳窗“求生”实则跳窗自杀,而是在各种疑惑中坚持了下来。 这给她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时间。 一天一夜过后,也就是4月4日的夜晚。 外界,音乐与戏剧之神的圣典与神名终于被编纂所确定下来,而与此同时,这位神灵麾下的众多使徒,竟也感到自己的力量蓦然登上了一大台阶! 可是,还不等他们欣喜若狂,全球使徒失踪事件骤然爆发!光是第一天夜里的短短几个小时,全球失踪使徒人数就达到了千人之多,而东国自然也没能幸免于难,失踪人数也已经将近百人。 使徒这样的超能力者,不管放在什么样的地方都是高端战力、是损失一个都要肉疼半天的人才,因此在征求过某些“特殊人才”的建议后,留海市这个地方被重点圈了出来,各个叫得上名号的使徒所都派人来到留海市“协助调查”,而凌云市的左副所长和顾梦城,不过是其中到来最早的那一批。 而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间点,易文君获得了自称来自高纬度的恋爱模拟器,并且通过数次的副本通关,觉醒了天赋能力[音乐之恶]。至此,易文君感到自己已经掌控了足够的能力,至少是足以扭转当前危局的能力,于是她打开门,走出石室,迎接阴谋。 这时,等待在石室外的沈淑姿也没想到易文君能够挣脱幻境、踏入真正的生路。 在这个时间点上,她本应该立即现身、将这场献祭进行到底,但出于一种复杂的心情,她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暂时回避,离开现场。 机缘巧合的是,被派遣来留海市调查的顾梦城也来到了这座城堡碰运气,并且没想到还真被她撞到了一个死兔子,因此顾梦城惊讶欣喜之下,将易文君当全球使徒失踪案的第一个逃脱者带来回去。 但是,理所当然的是,易文君这种天赋能力非常废物、但某些时候还真可能闹出大麻烦的使徒,并不在某些人的绑架范围内,之所以会跟这起大事件撞上完全是一个巧合、是一场乌龙,因此易文君被迅速排清嫌疑,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第二天,4月5日,早。 易文君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卷入的留海市连环杀人案应该没这么简单,因此她早早来到留海市使徒所的调查室,准备参与调查,但没想人家调查室也不甘示弱,比她还早两个小时也就是凌晨五点就跑去现场勘察了。 易文君无奈之下,只能通过另一种方式——打游戏,来试探着进行属于她自己的调查。 只可惜进入[邪神的新娘·正篇]后,她在游戏中陷入了死亡循环,一无所获。 毫无头绪的易文君短暂回到现实,在留海市的使徒所漫无目的地溜达,而很快的,她巧合地遇见了自己多年前的老同学沈淑姿。 但事实上,这绝非巧合,而是沈淑姿对她选中的最后一个祭品的就近观察。 因为当观察结束后,沈淑姿就迅速解决了闯入城堡的使徒调查员,并决定将仪式的最后一步继续进行下去。 4月5日,夜,彻底通关[邪神的新娘]副本后,失忆的易文君在游戏中选择了保存,于是游戏覆盖现实,痛苦与灾厄女神摇身变作光辉与胜利女神。 4月6日,易文君面对自己的新上司,花了一整天时间去思考关于游戏与现实的一切。 4月7日,也就是今天,易文君重启游戏,两个多小时后,她通关了第三个副本[神圣陷落],而沈淑姿也很快找上门来。 这个人——这位曾经的老同学、罪魁祸首,以亲切的姿态将易文君再一次引入了这栋废弃的古堡,继续仪式。 一切重回原点。 一切再次开始。 但——真是如此吗? 一切真的还能如沈淑姿预想的那样发展下去吗? 必不可能! …… 易文君神色坦然地踏入了这栋城堡中,也踏入了沈淑姿为她精心准备的最后一场幻境里。 这一次,易文君发现自己如同最初那样,又被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并灌入了相应的记忆。 只不过最初她参演的,是“蓝星上最后一个人类听到了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这个剧本,而这一次她参演的,则是一个青春校园恋爱剧,并且她还扮演了一个并不陌生的人——沈淑姿。 又是新奇又是好奇的,易文君开始以沈淑姿的角度去审视当年的一切。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10节 比恋爱模拟器要好的一点是,这场幻境非常考虑普罗大众的心情。 简而言之,它是有前情提要的。 因此,当易文君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坐在了阔别多年的熟悉的教室里时,她就如第一次被卷入幻境时那样,脑中浮出了自己当下的身份与处境。 只不过这一次,易文君不再会被这样的灌输而迷惑理智,而是能够以冷静的旁观者的姿态,审视一切。 沈淑姿,八年级,凌云市重点中学里的一位转学生。个子矮小,长相甜美,为人认真,学习成绩好,虽然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很容易害羞,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异性缘上出乎意料的好,是中学男生心中的完美女神。 今天,她转学来到这里,本以为自己接下来需要应对的是不同于小镇学校的繁重学业,毕竟这里可是全市的重点中学,但她却没想到,自己要面对的,竟然是这些—— “沈淑姿!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这是课间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就像是往喧闹的课间投下了一颗惊天炸弹,这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愕然看向这边。 而沈淑姿,不,是易文君,此时也不由得震惊抬头,看着这个突然冒出的家伙,脑中几乎有些转不过弯来。 等、等等? 她刚刚听到的是告白没错吧? 她人生中的第一场告白,哦,错了,是沈淑姿人生中的第一场告白,竟然就是在学校里、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这么刺激的吗?! 可不对啊,大家这不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你怎么就突然告白了? 而且易文君没记错的话,现在她扮演的沈淑姿,应该是今天才转学过来、相处了不到一节课吧? 当年有发生过这么回事吗? 易文君直觉不对劲。 她抬头向四周扫了一眼,发现此刻教室里众人的面孔都很模糊,想来是沈淑姿自己也不记得这些人的脸了。 但那一双双惊讶的、冷漠的、看好戏的、不耐烦的、怨恨的、恶毒的目光,却清晰得可怕,就像是一双双黑暗中在草丛里觊觎血肉的狼群的眼,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易文君顿了顿,目光重回身前,发现面前这个告白的少年人的面容倒是十分清晰,想来是给沈淑姿留下过深刻印象。 平心而论,这个告白的男生虽然远比不上那群被恋爱模拟器精心挑选的“男主角”们,但放在普通人群里也算得上是出众了,以至于就连易文君都对他有些模糊记忆。 易文君还记得,这个家伙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身高——明明才八年级,他就已经有一米八二了,这放在普遍矮小的中学生里,可谓是鹤立鸡群!而他也显然以此为傲。 他热爱运动,篮球打得不错,年纪小小就已经锻炼出肌肉了,因此他日常最爱做的事就是打完篮球后撩起衣角擦汗,状似不经意地露出他的腹肌,引来男男女女的一片羡慕嫉妒恨。 在这件事上,易文君依稀记得,自己当年好像也曾见过他的腹肌。不过当时她好像说了什么——似乎是“好重的汗味”,又可能是“这里有纸巾你要用吗”,也有可能仅仅是皱眉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总之,从此以后,这家伙就自动回避了她,再没在她面前做出孔雀开屏之类的事了。 认真来说,普通的中学男生有了“身高”“腹肌”“篮球好”以上中的任意两点,在年轻女孩子们的眼里都能算是有魅力的人,可他不仅具备了以上三点,并且还具备了最难得的第四点“长得帅”,甚至是第五点“很有钱”,以及从第五点衍生出来的第六点“人缘好”。 因此,这位同学的日常就是呼朋唤友、众星拱月、被女生们暗中注意等等,也就不难理解了。 可如今,这样的一个男生,却站在了一个相处不到一节课时间的转学生的面前,当众宣布他的炽烈爱意? 这有可能吗? 哪怕这个转学生真的让他一见钟情,但正常人真的能做出在教室里当众告白这样昏头的事吗? 易文君仔细打量这个男生的脸,但却并没有在这个男生脸上看到她逐渐熟悉的一些微妙情愫,反而隐约感到面前的这个男生心底的……不耐烦? 是的,就像完成某个让人丢脸的任务一样,烦躁,不耐,并由衷期待早早结束的心情。 易文君若有所思。 “你是在真心话大冒险?还是在跟人打赌或者别的什么?算了,随便你吧,总之不要挡到我看黑板就好,麻烦挪一下你引以为傲的身体。” ——易文君本想要这样说的。 可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 这一刻,易文君惊讶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震惊中难以控制、感到自己的心脏因突如其来的告白而砰砰狂跳,甚至于当对方那张脸太过靠近时,她还会感到轻微的窒息与眩晕。 ——这是沈淑姿的反应。 也是一个被帅气的同龄异性突然告白后的普通女生的反应。 她怔坐在座位上,慌张无措,脑中一片空白,难以做出任何回应。 于是对方点头,自顾自宣布:“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或许每个年轻女孩子在心里都曾幻想过自己是爱情故事的女主角,又或许每个年轻女孩都难以分辨霸气和不尊重之间的界限。 总之,面对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的霸道宣告,她鬼使神差地点下了头。 虽然很快的,她就回过神来,慌张地对刚刚那个点头进行描补,可对方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好了,知道你们女孩子都是很矜持的,哪怕心里再愿意也要说不愿意……行了,听你的,我就暂时当你的追求者,好了吧?”他显然对自己的判断自信满满,“从现在开始,我来追求你,直到你答应当我的女朋友,这样总行了吧?” 她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慌张又无措地点头。 然而很多时候,直到狂风过境、暴雨止息、大浪平复后,人们才会发现引起这场可怕灾难的开端,最初竟只是某些不起眼的小小契机一样。 此刻的沈淑姿显然也还不知道,就是这两次微不足道的点头,引着她一路走向了深渊。 善良是很难的。 因为善良往往需要人们在经历无数的艰难困苦后,依然能够以一颗热忱的心宽容自己遭遇的所有苦难,然后向世界敞开怀抱,拥抱那一切曾刺向过胸膛的刀锋。 但罪恶不需要。 罪恶只需要一次放弃,甚至……一念之差。 因此,只是一个眨眼后,易文君身前的教室就消失了。 无论是那个自以为是的霸道男,还是那一双双暗中窥探的眼睛,它们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血红的世界。 她看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因为她此刻的视线血红一片,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蒙住了眼睛,扭曲的血腥在眼球上攀爬;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她的身体钝痛,似乎被什么东西殴打过,可她的手臂却像是因用力过度而隐隐抽痛;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状态,因为她的肺部火辣辣地痛,似乎进行过长时间的憋气,又或许只是因为她正毫无节制地用力呼吸而神经抽痛。 她用力眨去了眼球上的血渍,抬起手来,终于看清了自己手上用近乎抽筋的力道紧握的东西——那是一把鲜血淋漓的、因用力过度而断裂的美工刀。 紧接着,她低下了头,终于看到了自己脚边躺着的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和那双扩散开的、死灰色的、死不瞑目的眼睛。 这一刻,哪怕是易文君都不由得愕然—— 发生了什么? 第007章 一桩小事 浓郁刺鼻的血腥味, 惊惧粗重的喘息声。 易文君近乎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是因为从未见过死尸,也不是因为她从未想过沈淑姿的黑暗面, 而是从不知道这一切竟然从这么早之前就开始了…… 现在的沈淑姿是几岁? 十五? 十六? 这一切……竟然是从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在易文君的震惊间, 新的信息再度灌入她的脑海。 沈淑姿, 初三, 某市重点中学的学生,如今正面临升学。 然而,她的学业并不平静, 因为去年转学之初,她不知道怎么的跟学校的风云人物原秉承发生了交集,并被宣告要追求她,直到她答应当她的女朋友为止。 说实话,被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喜欢上, 她当然也是有过心动有过虚荣,但最后, 当这些情绪散去后, 留给她最多的却还是烦恼和恐惧,因为随着原秉承声势浩大的追求, 班级上的女孩子们开始对她进行了无声的排挤。 初二的前三个月里,整整三个月的时间, 她活得都像是个透明人。 无论是什么班级的活动, 哪怕仅仅只是单纯的背单词交作业, 她都会被人跳过。 她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空间、另一个维度,那可怕的孤独感与寂寞感让她几欲发狂, 甚至一度生出自己其实早已经死去的幻觉。 而与此同时, 沈淑姿的家庭情况也不是很好。 沈淑姿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当年爸妈离婚后,她爸爸争取到了她的抚养权。 之后,可能是为了赌一口气,可能是因为再不想见到曾经的故人,也能是真的想要给自己的女儿更好的生活条件,沈淑姿的父亲咬牙将她从小镇送入了市重点,并迅速申请了薪资更高但也更辛苦的外调工作,带着沈淑姿一块儿来到了市内,准备扎根,每日工作早出晚归。 因此,在最忙碌的这段时间里,沈父对自己女儿这段时间的不对劲一无所知,也没有进行过半点有效干涉。哪怕沈淑姿鼓起勇气提出想要转学,但也无法得到沈父的理解,甚至一度暴怒: 为了让来自小镇的她有资格上重点,他这个当爸爸跑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钱、加了多少班?那一份份文件、一张张调令、一句句推脱,他是花了多大的工夫,才终于理清这一切并成功将她送进市重点的?他这个当爸的都已经这么辛苦了,为什么她就不能体谅一下呢? 于是沈淑姿低下头,咽下了所有。 她再也不敢开口了。 就这样,在学校和家庭的双重压抑下,年仅十四岁的沈淑姿一日比一日过得了无生趣。 世界对她而言如此可怕,以至于连死亡都像是解脱。 很多时候,沈淑姿其实已经翻出了纸笔,写好了遗书。 甚至她还准备好了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并仔细搜索过如此自杀才能没有痛苦,或者不那么难看。 但是结果都不太好,因为沈淑姿发现好像没有任何一场放弃生命的行动是美丽的、优雅的、不受痛苦的。 割腕很方便,但很痛,并且一般很难死亡; 跳楼很可怕,可如果真的摔死了,死状会非常难看,而如果没有摔死,也绝对会残废,甚至在病床上度过一生; 就连网络上盛传的安眠药的死亡方式,也异常痛苦,因为服食安眠药过量死亡的人,其实并不是在睡梦中迎来安眠,而是在无法控制身体的半梦半醒中清楚感到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衰竭死亡的,并且还有许多是被自己的呕吐物堵住气管窒息而死! 这样的一切,无疑吓到了十四岁的沈淑姿。 ——太可悲了,太可怕了。 人既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也无法决定自己的死亡。 人这样挣扎着、忙忙碌碌地在世界上活一遭,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还是说,只要人有了钱,一切都会改变? 只要有了钱,爸爸妈妈不会离婚,并且他们不会这么忙碌,还会开始关心自己,注意到自己的困境,为自己解决一切的困难,成为她的英雄; 只要有了钱,学校的同学也会想仰慕原秉承那样仰慕自己,围在自己身边,像奉承原秉承那样奉承自己。哪怕这样的友谊可能只是用钱买来的,但也没关系,只要它是友谊就足够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11节 只要有了钱……这一切是不是都会改变? 沈淑姿不知道。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钢铁森林的洪流里,仰望头顶看不到的天空,如同仰望永远触不到的顶楼。 但还好,在她如花一样枯萎前,在一场真正的大事故酿成前,一个意外的人对沈淑姿伸出了援手。 她拯救了她,从那样孤立无援绝望无助的情景中。 甚至沈淑姿还知道,对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对沈淑姿来说有着何等重要的意义,但是,但是—— 太好了。 终于有人听到她的求助了。 终于有人来拯救她了! 她如此心怀感激地想着。 在这之后,她是如此心怀感激地渡过每一天平静的学校生活,如此心怀感激地和每一个人进行正常的交流与对话。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当没有了同族、没有了可以进行沟通和交流的对象后,人太容易陷入疯狂了。 曾经的她就离这样的狂乱和绝望仅有一步之遥,因此当正常的世界重新来到她的身边后,她才会如此感动和感激。 可惜……好景不长…… 在今天,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发生了什么呢? 让她想想,让她想想……对了!她想起来了! 事情要从今天白天开始说起。 白天的时候,在她准备小组作业时,原秉承又来了,带着他那一大票的狐朋狗友,将她堵在教室的角落,质问她为什么还没有答应成为他的女朋友。 “我都追了你一年了,还不够吗?”原秉承说话的时候是亲近的,并且是委屈的,“都一年了,应该也够了吧?小姿,考验我也不用这么长时间吧?” 这一刻,四周的体育生们也开始起哄帮腔,有的说原秉承很有诚意,有的说她太过拿乔。 在这一众人的起哄下,沈淑姿又惊又气又怕,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谁说只要是追求她就该接受? 谁说只要经过了“考验”她就该答应?! 她难道就没有不答应、不接受、不想跟这个人扯上关系的自由吗? 可在这一群几乎有两个她那么高大的男生面前,她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是的,她就是这样懦弱胆小的人,哪怕她这么痛恨自己的懦弱和胆小,但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不过,还好,很快的,她的救世主再次从天而降。 当那个人带着她一如既往的高傲和冷漠,毫不留情地碾碎了这一刻诡谲可怕的氛围,也毫不留情地将那一直在她面前表现得自信高傲的原秉承一头按在桌子上,喝令面容扭曲、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得如此恐惧的他向她道歉时,沈淑姿的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痛快。 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她如此向往对方。 她向往这样的无所畏惧、强大自信,向往对方能够在险恶的世界里依然保持横冲直撞我行我素的勇气,向往对方绝不会因外界而改变屈服的高傲。 她如此渴望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但她知道自己永远都做不到,因为就在这天晚上,就在恼羞成怒的原秉承放学后尾随她来到楼下,强硬地将她按在小巷的角落时,她依然说不出来。 “装模作样的婊子,竟敢害我那么丢脸?!”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口中带着连成年人都心惊的污言秽语,“你这样的女人,我随便勾勾手,就要多少有多少!要不是当年打赌输了,你以为我会跟你告白?而我这样的人都肯跟你告白了,你竟然还敢拿乔、还敢吊着我?怎么,是把我当成你以前的凯子了??” ——不是这样的! 她含着眼泪。 ——我不是!我没有!你在污蔑我! 但她开不了口。 原秉承冷笑一声:“别怪我不给你机会,沈淑姿,明天,你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前,答应我的追求!并且你还要跟所有人说,以前一直不答应我,是因为不敢答应、因为易文君那个可恶的臭女人也一直爱慕我。是她逼你,是她威胁你,所以你才迟迟不敢答应我,但经过今天的事后,你觉得不能再纵容她以那样的面具假惺惺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了,你要在所有人面前告发她——听明白了吗?!” 沈淑姿呼吸几乎凝固。 她难以相信这个看起来阳光的运动少年竟然会让她说出这样卑劣的污蔑。 可他显然对自己的威胁很有信心,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后,掉头就走,甚至根本不怕胆小懦弱的她阳奉阴违。 眼看这个卑劣无耻的人就要离开这条小巷,眼看他的威胁就要成为定局,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我——我不会这么做的!”她闭着眼睛,大喊道,“你太卑鄙了,我不会听你的话的!” 原秉承回头,好像有一瞬间的惊讶,但他很快再度露出轻蔑的、胜券在握的笑。 “你会的。”他嗤笑,“别忘了,我已经知道你家住在哪儿了,也知道你爸在哪儿工作,你说如果接下来我叫人去你爸工作的地方跟他说,他出门工作的时候他女儿在家里学也不上,天天跟男人鬼混,你觉得他会怎么看你?” 有那么一瞬间,沈淑姿的视野内一片血红。 她记不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当她回过神时,她的书包扔在小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而那把曾经想过用来自杀的美工刀,却割断了对方的脖子。 不……不仅是脖子。 她还竖着割开了他的手腕,好让他的血流得更快;她切断了他的气管,让他再也说不出讨人厌的话;她还划花了他的脸,让他再也露不出那令人厌恶的笑;最后,她将这柄不知什么时候断裂的美工刀刺进了他的胸膛,试图刺穿那颗一直发出令她厌恶的跳动声的心脏,但因为断刀实在太短了,于是她在他的嗬嗬声与挣扎中反手将断刀刺进了他的眼眶。 一场如此可怕的而疯狂的谋杀,就在她家的窗下、在那条看不到天空的昏暗小巷子内完成。 而凶手,正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人——她自己。 这一刻,沈淑姿瘫坐在地上,身体因过度的激动和肾上腺素而颤抖着,但她的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终于……结束了吗……” 一切的一切,终于结束了吗? 也好,也好。 这样可怕而充满恶意的世界,这样丑陋而不值一提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也好。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平静地顶着满身的可怕血渍,准备去自首。 但这一刻,一个声音在小巷尽头响起。 “你真的甘心为了一个人渣的死而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吗?”那人淡淡说,“你很有天赋,来为我工作吧。” 她茫然无措。 为一个人渣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当然是不甘心的! 他活该!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 “可是……我杀了人……”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到底还是杀了人啊! 对方轻描淡写:“这不重要。只要你点头,这就只是一件小事。” 小事? 有那么一瞬间,沈淑姿呼吸凝固: 小事?这种人命,竟然……竟然是“小事”吗? 她仰头,望向永远看不到的天空,再低头时,她笑了起来。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在笑什么。 “好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古怪的飘忽感,说道,“可以啊,当然可以。你帮我,我就帮你,这很公平……”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个神秘可怕的男人做什么,但无论如何,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不是吗? 这天晚上,她在家中洗净身上的狰狞血渍,躺在床上,一夜无眠,隔壁的父亲依然是早出晚归,一无所觉。 第二天一早,沈淑姿如同往常那样背着书包去上学。 当她坐在教室里时,她忍不住时不时地去看原秉承的座位,思考这一切会怎么结束。 是推出一个假的凶手吗? 还是掩埋原秉承的尸体,让他人间蒸发? 又或者是走通什么她不知道的关系? 沈淑姿脑中转过了很多念头和猜测。 但她唯独没想到的是,一切竟结束得这样波澜不惊。 上课时,老师站在讲台上,轻描淡写地向大家宣布“原秉承同学决定出国留学、昨晚连夜办好了手续,今天已经搭上飞机离开了”后,这件事就在大家无知无觉的艳羡声中飞快淹没。 只是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那个人就再没有被人提起。 而在中午放学前,在老师让同学将原秉承的桌子抬进杂物间后,原秉承在这个学校留下的最后痕迹也就此消失不见,无波无澜。 如同那个神秘男人说的那样—— 这只是一件小事。 当天下午,放学后,沈淑姿再度来到了那条小巷。 而那个人也的确在那里等她。 沈淑姿忍不住问他:“这就是钱的力量吗?你……你是不是很有钱?” 那人微微一笑:“你可以这么想,不过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你接下来只要好好为我工作就好,不用太将这个放在心上。” 小事? 竟然又是“小事”吗? 原来对于钱来说,这些让她痛苦挣扎的人与事,这条让她在牢狱之灾下近乎绝望的人命,真的全部都是“小事”吗?! 恍惚间,沈淑姿感到自己好像明悟了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她像是看到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在她面前敞开,一种扭曲的快意与渴望开始在她心间肆无忌惮地蔓延。 她凝视对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要我做什么?” 对方微微一笑:“你可以叫我赫伯特先生。”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12节 第008章 开始之前 赫伯特先生是一个神秘的人, 并且他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明明从表面上来看,他仅仅只比她大了五六岁而已,可他从容的微笑让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成熟和睿智, 而他灰色的眼瞳里闪烁着的光泽, 也令他看起来格外冷酷。 沈淑姿以前最惧怕的就是这样的男人, 因为小动物的天性让她深知这样的人的无情与恐怖, 然而当滚烫的鲜血泼洒过全身后,她发现自己突然就不害怕了。 是的,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有人惧怕生, 有人惧怕死,而她已经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了。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因此,当神秘的赫伯特先生抛给她许多许多奇怪的故事与典籍,让她将这些故事熟知熟记后,她试探着向对方询问:“赫伯特先生, 这就是我的工作吗?你一直说我很有天赋,难道你说的‘天赋’指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仅如此。”对方微微一笑, “沈小姐,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但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沈淑姿忍不住追问。 对方意味深长:“你会明白的——当那一天到来时, 你绝不会错过它。” 这一刻,沈淑姿, 不, 易文君低下头, 看着自己手上模样古朴、并且厚重得可怕的羊皮书,伸手将它轻轻翻开。 而入眼的文字, 让易文君瞬间心惊。 [……圣主是我们唯一的主, 祂赐予我们生命, 赐予我们血肉,赐予我们繁衍生息的力量,赐予我们沟通世界的语言……] [……祂从第三纪末的灭世之灾中拯救了我们,并与我们立下永恒的誓约……] [祂起誓,于是我们也与祂起誓——从今往后,我们与主同在,我们与主永在,我们与主无处不在……] 这——这不正是生命圣典的内容吗? 并且这还不是现实的生命圣典,而是游戏中的生命圣典! 易文君清楚记得,现实中生命圣典的内容枯燥而平铺直叙,就像是解释自然现象一样去解释一位神灵,而其开篇的一句经典话语则是:生命是来自能量的演变,是以熵变为具体方式的进化和适应过程,即,生命的本质是过程,掌控此规则及此过程的神灵,即为生命之主。 可如今沈淑姿拿在手中的这本典籍,却赫然是游戏中第三纪末的青铜人类与生命圣主立下共同的誓约的那一段! 怎么会这样? 这一切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且不论游戏与现实的界限究竟在什么地方,光是时间上的问题就已经足以令易文君心惊! 要知道,现在距离那场造神运动的开始、距离编纂所的成立、距离太阳系神话中第一位主神的出现,还有整整四年啊! 为什么在一切开始的四年前,这些被人为塑造出来的神灵的圣典就已经出现在了现实? 难道说,不仅“人人如神”的全球进化是某个野心家想要让自己成神的谎言,就连所谓的造神运动、所谓的神典编纂所、所谓的太阳系神话,也全部都是谎言吗?! 在震惊的恍然与明悟中,易文君耳畔突然响起自己曾经与沈淑姿的对话: ——“我认为……应该像塑造正神那样,将这些从神塑造成一种绝对的概念。越复杂越好,越不可理解越好,离人们越遥远越好……你觉得呢?”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这样做呢?也有可能他们就是做不到呀。” 为什么做不到? ——“像是解释自然现象那样解释神灵不就行了?就像是对那几个正神的诠释一样……”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特意将生命之主塑造成这样的,而不是他们只能写到这种程度呢?” 为什么“只能写到这种程度”? 这一刻,易文君不由得严肃起来。 为什么赫伯特会要求沈淑姿背诵这些圣典? 为什么赫伯特称沈淑姿是“有天赋”的人? 他们口中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里,易文君一改最初的被动接受,开始主动而积极地从幻境向着沈淑姿的记忆更深处探索。 而这时,外界的沈淑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她却无力阻挡易文君的行动,一如曾经的易文君无力阻挡她那样。 沈淑姿震惊之下,喝令一旁操纵镜子与幻象的男人即刻停止这场幻觉、终止幻觉与记忆的连接。 但那操纵镜子的男人却满头冷汗,脸色难看地回道:“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这是属于你的天赋能力!你怎么会做不到?!”沈淑姿怒声呵斥。 男人冷汗连连:“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男人哭丧着脸:“沈小姐,你可能不太理解……其实我也不敢相信,但是真的……现在这个天赋的主权……真的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沈淑姿,十五岁,高一。 距离她遇到神秘的赫伯特先生已经过去一年了,但这一年里,沈淑姿并没有感到什么“时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如果所谓的“工作”只是单纯背诵这些奇奇怪怪的典籍与知识的话,这不是谁都能做到吗? 为什么偏偏会是她? 沈淑姿困惑极了。 她想不明白。 但是,当那位赫伯特先生抽查她的熟记进度、询问她是否有比较偏好的书籍的时候,她想了想,点了点头:“有。” “是吗?”神秘的赫伯特先生似乎对这件事颇感兴趣,“是什么?” “是自然圣典。”沈淑姿说,“自然圣典里说,人类与自然的联系之深,远超人类自身的想象。人类常常将自身比作孤岛,将他人比作地狱,限于人类的社会性和他人的审视间无法自拔,但人类却不知道,每个人类个体都是一个浩大的世界,而当人类需要时,这个世界就能够化作席卷一切的风暴。人即自然,自然即人。” “仅仅是这样吗?”神秘的赫伯特先生听了,似乎有些失望,“你翻阅了这些东西,只看到了这种浮于表面的哲学概念吗?” 沈淑姿沉默片刻,说:“赫伯特先生,你想知道什么?你想让我看到什么?” 赫伯特凝望着她的眼睛,声音缓慢:“我想知道,你在翻阅这些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对某本书发自灵魂的热爱……你能感到,它在吸引你、在呼唤你,甚至当你翻阅这些书的时候,你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于是很多时候你几乎会惧怕它们……但最后,你还是会按捺不住对它们的渴望,翻阅它、追逐它、痴迷它、崇拜它……沈小姐,请你如实告诉我。”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这一刻,沈淑姿恍然感到自己面对的好像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恐怖的概念、一些扭曲的痛苦,以及一团可怕的阴影与血肉。 沈淑姿甚至直觉感到,如果这个问题她无法给出赫伯特想要的“正确回答”,那么接下来的赫伯特或许再不会需要她,而她也再与那份“工作”无缘了。 看过天空的人怎么会愿意重回地底? 体验过力量和权力的人如何肯甘于平凡? 沈淑姿再次沉默片刻。 而后,她抬起手,一一指过地上那三本曾给她带来过难言恐惧的书—— 《血肉之秘》、《水中死亡歌》、《无名神圣书》。 赫伯特看着她指过的那三本书,微微挑眉,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你不会后悔的。” 赫伯特这样对她说。 “我相信,当那一切到来的时候——你绝不会为你的选择而后悔。” …… 沈淑姿,十六岁,高二。 在开学后没多久的外语课堂上,或许是为了令学生更有参与感和代入感,外语课的老师让大家各自给自己想一个外文名。 沈淑姿的选择是“卡叶塔娜”。 这时候的沈淑姿认为,当今世界的一切不公和强权,都是钱带来的。 钱即资本,钱即强权! 如果她一开始就有着赫伯特一样的地位、有着赫伯特一样的钱与权、有着赫伯特一样的自信和底气,她还会遭遇这样的可怕一切吗? 不,当然不会! 如果她是赫伯特,那个曾经带给她无尽噩梦的原秉承,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也必然像狗一样匍匐在她的脚下! 这就是钱!这就是权! 所以她要钱,她要很多很多的钱,还有很多很多的权。 而“卡叶塔娜”这个名字,似乎天然就带着高贵与强权感,所以她想要成为“卡叶塔娜”。 如果一定要有什么人注定被踩在淤泥、成为尘埃,那么这个人绝不会是她! 如果一定要有什么人站在天空的顶楼、俯视人间,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 然而,她简单的愿望和野心,却被很快告知虚假与浅薄。 因为几乎就在取了这个名字没多久后,某天夜里,沈淑姿突然惊醒。 她像是得到了某种启示、某种预兆,在深夜无人的寂静时刻突然大汗淋漓地醒来,近乎恐惧地向窗外望去。 她感到—— 有什么可怕之物,在这颗星球上降临了! 很快的,第二天,沈淑姿就知道“降临”的东西是什么了—— 小行星! 关于一颗未被侦测到的小行星降临蓝星的新闻铺天盖地,让人无法忽视! 因为一般来说,小行星降临蓝星后,要么被大气层消磨干净、只剩小小的流星和陨石,要么就会引起灾难性的后果、对蓝星当下的自然生态造成无法挽回的破坏,如说地震海啸,甚至物种灭绝! 可这一颗小行星却并不相同,因为它好似没有在大气层中被损耗分毫,但偏偏它又降临得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有卫星实打实地观测到了这一幕,人们几乎不敢相信就在隔壁半球安然入眠的时刻,另一半球的人们就迎来了小行星这样的可怕之物! ——为什么会有这样违反物理现象的事件发生? ——这样的一颗小行星的降临,究竟会给这颗星球带来什么样的未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13节 哪怕是在被称作象牙塔的学校里,大家也基本无心学习,到处都能听见有关这颗小行星的讨论。 沈淑姿看着这样的世界,心中那种被呼唤、被启示的预感越发强烈。 她感到,有什么事已经发生,而一场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风暴,也在酝酿发酵! 而果然,她的预感应验了。 几乎就在这颗小行星降临后的没多久,赫伯特就找到了她。 他向她露出笑,话语意味深长: “沈小姐,你期待的工作可以开始了。” 第009章 独一无二 在迷雾般的记忆中, 易文君越走越深。 但或许是因为易文君对神力的操纵还不算熟练,或许是因为生命属性的神力在探寻人的记忆这件事上专业不是很对口,又或许是因为这段记忆的主人本就是意志极坚定野心极可怕的人物, 易文君接下来看到的画面变得断断续续。 在赫伯特的主持下, 沈淑姿很快就转学了, 理由是“跟着父亲工作调动”。 但当沈父为了这份天降的高管工作欣喜若狂的时候、当相处了三年的同学们或真心或假意地为她高兴也为这场分别遗憾时, 沈淑姿的注意力却全都在一个人的身上。 “你会来吗?”沈淑姿压抑着心中的期待和渴盼,用尽量正常的语气说道,“文君, 在我走的那天……你可以来送我吗?” 在沈淑姿的眼里,这位与她同龄的少女如此自信、强大,简直就像是会发光。 哪怕沈淑姿明白,接下来大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但她并不觉得这件事会损害对方的分毫魅力, 因为一颗强大的心灵永远都是令人向往的。 沈淑姿希望自己未来也能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她渴盼地看着对面的少女,期望对方能够答应。 但这位少女显然对她的渴望与向往一无所觉, 并且在对方的心里, 她们二人似乎也只是普通同学,因此少女对她的请求露出惊讶表情, 然后模棱两可地说:“送你吗……可以是可以,不过那天我还有别的安排, 如果最后这个安排取消了, 那我会提前发短信给你。” 这其实是一种委婉的推脱。 这是这位看似平易近人实则高傲冷漠的少女, 用自己特有的冷酷与温柔告诉她:不要对这件事抱有太大期望,大家只是普通同学, 远没有达到送对方离开车站的那种程度。 沈淑姿并非听不懂这句话, 但她依然……抱有期盼。 她怀着近乎激动的心情入睡, 并抱着强烈的渴盼在车站站台处望眼欲穿。 但当站台发车在即时,她依然没有看到那个身影、也没有收到那条短信。 “淑姿,你怎么还在磨蹭?”沈父看着即将到点的车,几乎快要急上火,“车都要走了你还不上车?你到底在等什么?!” 沈淑姿沉默下来。 车站内,催促登车的广播最后一次响起。 在沈父发火前,沈淑姿终于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站了起来。 “没什么。” 她淡淡说着,放下了自己心中最后的一分渴盼。 “什么都没有……我们走吧。” …… 赫伯特为她父亲安排的……不,严格来说,是为她安排的工作,在国际化的大都市留海市内。 在这里,沈淑姿遇到了很多自己从前从未想过的人、见到了很多自己从前从未想过的事。 2017年,当异种爆发、灾难席卷全球时,沈淑姿认识了出身军队的盛易金。 这时候,盛易金正为了这场难以想象的灾难而迷茫不已,身上是掩饰不住的血腥,脸上还残留着送走至亲好友的伤痛。 赫伯特微笑着为二人介绍,然后告诉沈淑姿:“以后如果‘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问题,你都能跟盛所长说。他会帮你解决难题。” “盛‘所长’?”沈淑姿奇怪问。 赫伯特矜持点头:“是的,‘所长’,很快他就会是盛所长了。” 沈淑姿不由得看向了这位曾经的军人。 对方垂下眼,避开了她的视线,什么话都没说。 …… 2018年,造神运动开始。 德斯蒙德·洛克的演讲与宣传铺天盖地,有那么一段时间,沈淑姿感到自己好似每次出门、每次打开某种电子设备,甚至是每次乘坐公交和电梯时,都能看到那一个个屏幕上一张张一模一样的脸。 几乎像是某种恐怖故事。 沈淑姿好笑地指着这位“第一位超能力者”,向身旁的盛易金问道:“盛先生,你觉得这位洛克先生说的‘造神运动’怎么样?” 盛易金沉默片刻,冰冷说:“他会成功,也会失败。” “哦?” “沈小姐,有些事对于有些人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盛易金转头看她,似乎带着某种意味深长,“而这世上,没有人是真的傻子。” 沈淑姿看着这位赫伯特口中未来的“盛所长”,慢慢露出了微笑。 …… 2019年,全球进化计划开始了。 经过过去一年的全球演讲,和这一年铺天盖地的宣传后,各国各地的人们或好奇或认真地领了国家分发的宣传资料,为了那场即将到来的使徒录取统一考试而开始准备。 当众人都为了考试的到来而悉心苦读的时候,沈淑姿和一群人却早早地因为“天赋”而收到某个特殊地点的录用通知——神典编纂所。 而在沈淑姿踏入神典编纂所、听到那个骇人听闻却又早在她预料之中的真相后,她终于明白了赫伯特所说的“工作”是什么。 欺骗神灵,欺骗世人,让编纂所成为力量的中转站、一个真正的造神之地——这是神典编纂所要求他们进行的工作。 而赫伯特要求她进行的工作是,欺骗神灵、欺骗人类、欺骗编纂所、欺骗世界的一切,然后令真正的恐怖重回人间! 但是…… 如今的沈淑姿,显然已经有了属于她自己的想法。 她不想再成就任何人,或者任何神。 “如果一定要有什么人或者什么神站在天空俯视人间,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只想成就我自己!” 她再也不期望任何人,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再也不会去成就任何人。 她就是她自己! 她就是独一无二的风暴! “不对,往回——” 易文君努力想要将这段如江海奔涌的记忆倒回,回到沈淑姿第一次踏入神典编纂所、第一次得知真相的那一刻。 易文君想要知道,那个对所有人类高层而言都心照不宣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但很可惜,易文君对于记忆的操控实在毫无熟练度可言。 因此沈淑姿的记忆不但没有像录像带那样定格在易文君需要的地方,反而越发不可收拾地奔流下去。 ——典籍,隐秘,成神仪式。 ——人与世界的联系,人与力量的关系,贯穿始终的生命、自然与死亡。 ——来自天外的神秘力量,被掩盖的神灵与世界的秘密。 ——为了成神仪式的种种准备、调查、杀戮与死亡。 易文君想要将这一切放慢,但它却越来越快,越来越难以控制,令易文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走马观花地看完了沈淑姿的一生,也看完了她的黑暗、扭曲以及后期越发肆无忌惮的杀戮。 就在易文君琢磨着这是不是可以停下、自己是不是可以重来一遍的时候,这由记忆构筑的世界骤然停顿、一切戛然而止,就如同在等待着什么。 易文君若有所感,回头看去。 而下一秒,在易文君的视线尽头,幻境与记忆世界的壁垒被人生生撕裂,一个双眼猩红的女人提着一具尸体走了进来—— 赫然是沈淑姿和那个胸口挂着镜子的男人! “你——你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女人发出了可怕的咆哮,“你到底是谁?!” 易文君看了看这个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女人,又看了看对方手里那具死不瞑目的扭曲尸体,发出了一声叹息,明白对方为了避免被她看到更多的关键记忆,竟然不惜杀害自己的同伴,以此打破这个记忆的世界、截断她的探寻! 这的确是沈淑姿会做出的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是—— “沈淑姿……” 易文君顿了顿。 “淑姿啊……” 易文君长长叹息,在这样的时刻突然感到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但她张了张嘴,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010章 云销雨霁 易文君凝望着这个面容扭曲的女人。 她看过了对方的一生, 看过了对方最绝望的时刻,也看过了对方最辉煌的时刻。 她知道沈淑姿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她也知道一个人究竟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因怎样的绝望和一念之差而投身黑暗的, 因此她望向沈淑姿的目光没有赞同也没有谴责, 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怒。 因为对沈淑姿而言, 这些情绪都太过傲慢了。 所以这一刻, 易文君只是再度向沈淑姿提出了那个问题: “你会后悔吗?淑姿,你现在真的在做你真正想要做的事、走着你真正想要走的路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14节 但这一次,对方并没有回答, 而只是向易文君发出了恐怖的咆哮。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你懂得我的什么?你以为你在以什么资格问我这句话?!” 沈淑姿的个头不高,甚至称得上矮小。 但这一刻的她口中发出的利啸却令整座城堡都发出阵阵颤栗。 “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当沈淑姿初开口时,她还是人类的形态,哪怕面容扭曲而愤怒。 但当沈淑姿话语落音时,她裙角下的双腿骤然拔高、变得粗壮有力, 而她衣袖内的手臂也化作了长长的触角,携着咆哮与腥风, 向易文君悍然挥下! 就好像人类在这一刻撕下了自己伪装的皮囊, 露出其诡怪的内里。 这样的一幕,放在如今大部分还只会粗糙地使用自己天赋能力的使徒们之中, 是如此不可思议、闻所未闻、堪称可怕! 可对于易文君来说,这样的一幕并不陌生。 “已经接受了这种程度的污染了吗?” 易文君叹了口气。 “的确非常优秀……从那颗小行星降临蓝星到现在, 也仅仅只有七年吧?七年你就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你真的非常出色了……” 生命圣主与生命母神, 曾为了“生命”的职权争夺了千万年。 到了最后,“生命”神职被二位神灵一分为二, 各自掠夺, 降格为“血肉”后, 再又各自以其它神职填充自我,成为一正一反的两位“生命”主神。 沈淑姿是接触并接受了三位邪神的污染的“出色使徒”,她能够使用优秀地使用三位邪神赐予她的诡怪之力,是集三种邪神之力为一身的可怕人物,是意图以人身成神的野心家! 但易文君——她却是现任的生命圣主! “你很好,但你不该在我面前卖弄‘阴影’与‘血肉’的力量。” 易文君神色淡淡,面不改色地看着那死亡的触角逼近眼前。 而她所做的应对,只是伸出手—— 只是轻轻地伸出了手,只是轻轻的一个触碰。 于是那狂风骤雨就如同爆破的高楼大厦轰然坍塌,而那狂暴的丑陋与血腥也被冉冉升起的盈盈青辉所取代! 不知什么时候,那可怕的触角被易文君踩在了脚下,也不知什么时候,这足以分金裂石甚至于摧山倒岳的伟力,全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弭于无形之中。 一切的平息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连空气中的灰尘都没有多扬起半分。 可正是这样的举重若轻,却令沈淑姿眼瞳紧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易文君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明明易文君只不过是一个空有废物的“神降术”的使徒而已! 明明眼前的这个人虽然称作使徒,但却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种程度的?! 沈淑姿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告诉我,沈淑姿——”易文君体内神力如静水深流,唯有眼中越发明亮、如同两轮耀阳的青辉,代表着她身上蕴藏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那个关于神灵的秘密,那个让所有人类高层都心照不宣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所谓的太阳系神话,不过是个笑话。 所谓的人人如神,不过是个谎言。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野心,每个人——都不是傻子。 那么真相呢? 真相究竟是什么?! 沈淑姿怒视着站在青色辉光中的易文君,大叫道:“你以为你这就算是胜券在握了吗?!” 她就像是败犬般发出无能狂怒的咆哮,但与此同时,一道晦涩的阴影却挣脱了原本的位置,就像是跳入三维世界的二维画一样,静悄悄地来到了易文君的脚下,像是要将易文君的影子也就此吞噬。 易文君没有回头,但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轻轻摇头。 “明明我都已经说过了,不要在我面前摆弄你‘阴影’与‘血肉’的力量……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没听进去啊。” 易文君头也不回,脚下一踏,青色辉光如莲花骤然盛开,瞬间铺满大地,紧接着又如同具备生命一般,将那如纸片人一样抖动的阴影咬在口中。 但正是一瞬,沈淑姿蓦然大笑。 “蠢货!你中计了!” “咦?” 骤然间,那阴影分散裂开,如落叶簌簌跌落,在触地的瞬间便化作迷雾升腾! ——这是隐匿的力量! 隐匿的力量,竟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爆发,将又一次易文君吞下! 这一次,它必然不再如“隧道”中那样无害! “竟然将隐匿伪装成阴影吗?奇思妙想。” 迷雾吞没了易文君。 而就如同易文君想的那样,在这场隐匿中,她被拉入了世界的间隙。 并且在真与假的界限中,她不断不断地向下坠落,而在深渊尽头等待着她的,赫然是怒涛的黑暗海面! “是因为见生命母神的力量对我无效,就转换策略了吗?” 先是骤然爆发的隐匿,紧接着是深海与死亡。 “很聪明,但不够。” 远远不够! 只见在毫无支撑点的坠落中,易文君蓦地稳住了身形。 她站在虚空之上,向深海伸手一指。 “凡有生命之处,皆为我的领域。” 这一刻,怒涛止息。 “凡为血肉之躯,皆是我的赠予。” 这一刻,烈阳升起。 “凡受我赠予者,皆为我的子民。” 这一刻,云销雨霁。 令旅人迷途的雾气散尽,掠夺人性命的海浪平息。 明镜止水之上,易文君垂眼看向海浪中悄然化作狰狞海怪又在无声的海面中定格的沈淑姿,淡淡道:“你知道为什么‘生命’胜于‘自然’和‘死亡’,是为第一主神吗?” 理所当然的,化作定格画的沈淑姿再无法回答她。 易文君倏尔一笑:“算了,这不重要。” “反正你也再听不到了。” 易文君挥了挥手,于是下一秒,她回到现世。 而在她身后、在那个真与假的世界间隙内,沈淑姿睁着死灰色的眼睛,身上的血肉如灰烬寸寸消融,化作枯骨,沉入虚无之海。 直到一小时后,当易文君将这座古堡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几乎百无聊赖地开始数蟑螂数蚊子时,以左副所长为首的一群人才终于找到了线索,姗姗来迟。 “哟,大家终于来了啊!”看到管事的终于来了,易文君态度非常热情,向大家介绍当前的城堡情况,“副所长你看,这边这片倒下的是试图绑架我的、也是留海市连环杀人案的幕后凶手集团,不过他们当然不是主谋,主谋已经死了;这边倒下的是试图调查城堡结果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的留海市使徒所调查室的人;还有这边倒下的……” “等等等等等等?”顾梦城目瞪口呆,“你怎么、怎么——” ——怎么这么熟练啊? 还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 你不是那个被绑架的人吗??!!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易文君耸肩,瞎话张口就来,“一个小时前,有位不知名的好心人说感受到了这里庞大的邪恶气息,所以冲进来对城堡里的这群犯罪集团来了一场正义的扫荡和制裁。其中的罪魁祸首沈淑姿已经被带走了,我想结局应该不会太好吧……不过其他人都被留下来了,还有这群调查室的人,希望他们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太大影响……唔,心理上的不算……” “什么?沈淑姿?她怎么会是——” “好了,都先停一停。”左副所长理智打断顾梦城的一惊一乍,向易文君道,“小易,你从头给我说一遍吧。” 易文君点头,隐瞒了自己的实力,将沈淑姿带人冒充左副所长把她“骗出”酒店开始说起,一直到她“糊里糊涂地来到城堡后被正义的扫荡人所救”结束。 左副所长若有所思,和蔼地让顾梦城领着易文君这位“受害者”去一旁暂时休息去了,而她则派人迅速接手这个地方。 在失去了沈淑姿的隐匿效果后,这栋城堡的各个问题,特别是地下室那进行了大半的邪恶仪式的问题,赫然在仪器的探测下暴露无疑,因此当左副所长领着人忙忙碌碌时,顾梦城和易文君在一旁划水摸鱼,自得其乐。 “我……真的没想到是沈淑姿……” 哪怕听完了易文君的叙述,顾梦城依然愕然不已,连连摇头。 “我本来还以为她应该非常喜欢你依赖你的……你可是当年对她最好的人啊!怎么她却——” 易文君倒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人都是会变的。”易文君说,“有些时候,想要前进,就必须要抛弃一些东西。” “那也用不着对你下死手吧?”顾梦城还是无法理解,“你说沈淑姿是为了一个仪式……什么仪式一定要杀对自己有恩的人?换成别人不行吗……不,嗐,被带沟里去了,为什么一定要搞这种害人的邪教仪式?她没有理由的吧?!” 易文君深知,顾梦城这位看起来是个御姐的家伙,其实就是个心肠太软还多愁善感的小公主,她的一生其实过得很平顺,那些太过黑暗尖锐的东西对她说了她也不会理解,因此易文君面对她,只是敷衍地给她顺了顺毛。 “还行吧,不理解就别想了。”易文君说,“倒是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跟着那群杀手——当然,现在他们已经被逮捕了。真是异想天开,竟然在闹市扛火箭筒,以为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杀手?”易文君故作惊讶。 顾梦城点头:“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身世——” 顾梦城将易文君天降王储的事balabala地说了一通,满心唏嘘:“没想到我的发小竟然是王室……诶,你说,如果你是个男的,我们这算不算青梅竹马天定姻缘?《我的竹马是王子》?” 易文君:“……你想太多了。” 这思维也太跳跃了。 还是说女人会常常冒出“希望闺蜜变成男人让我爽爽”这种念头吗? 可她就从没这么想过啊!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15节 易文君挠头,觉得如果恋爱模拟器的小系统绑定的是顾梦城,那它现在肯定早已经乐开了花。 “啊!对了!”顾梦城像是想到了什么,“小文,你知道吗?其实本来那个圣诺弗雷国没那么强烈的意愿要把你接回去的,哪怕有遗嘱也不够,毕竟这个王室的传统就不是很看重女人……但在格雷斯王室里还流传着另一条关于你的传闻哦!” “哦?是吗?”易文君愣了愣,想到在车上时沈淑姿也提了这事,不过因为那群姿态嚣张的杀手,那一次的谈话被打断了。 易文君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传闻?” 顾梦城说:“他们说,你是被预言的人,是当年圣诺弗雷国的神圣女王米尔德丽德·格雷斯的转世!” 易文君:“……” 越来越离谱了! 越来越离谱了啊!! 顾梦城继续道:“而且你也的确有那位女王的血脉。” 易文君皱眉,疑惑道:“是吗?可你刚刚不是还在说我是那位胡克国王的女儿吗?” 顾梦城道:“是啊,可是你的母亲……唔,这个小文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玉姨其实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是玉姨收养的孩子,而你的生母,其实是西诺弗雷国多年前被驱逐的王室旁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们来到了东国,又不知道怎么的,你生母跟那位胡克国王生下了你,最后又不知道怎么被玉姨收养了……” 说到这一通神奇的机缘巧合,就连满脑袋奇思妙想的顾梦城都十分惊讶。 但这真的是“机缘巧合”吗? 易文君保留意见。 “唔,总之,小文,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同时具备东西诺弗雷两国王室血脉的孩子,所以……”说到这里,顾梦城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伤感,“所以不管是西诺弗雷国还是圣诺弗雷国,他们都不会对你放手的……” “小文,接下来……你可能不能再留在东国了……” 第011章 不存在的人 接下来的事物颇为烦乱, 但在左副所长的主持下,也算是有条不紊。 由于这回的敌人能力太过诡异,而被掠走的易文君的身份也与往日有了云泥之别, 因此在东国首相和使徒所总所长的命令下, 左副所长临危受命, 几乎调动了留海市内所有能调动的力量, 攻守兼备,甚至还有治愈系的力量,总之要全力搜捕易文君的去向。 而如今, 这些气势汹汹冲过来准备干架的使徒们,也算是全都派上了用场:清理仪式、压制罪犯、治愈伤者、搜索城堡…… “……等等?”听到这里,易文君骤然察觉到不对,“为什么是左副所长临危受命?盛所长呢?” 提到这个人,顾梦城的脸色也有些凝重:“盛所长失踪了, 几乎就在小文你被沈淑姿劫持走后没多久,盛所长就从他的办公室里消失了。虽然也有人怀疑盛所长是不是也跟小文你一样是被人劫持的, 但是……” 但是谁能在使徒所内劫持一位所长、一位战争之主的使徒? 要知道, 战争之主的使徒所觉醒的能力,可不像其他主神的使徒那样容易走偏, 一不小心就出些乱七八糟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辅助的能力。 战争之主的使徒,统统都是铁打的实战派, 而能够当上一个国际化大都市的使徒所所长的人, 更是强者中的强者! 这样的人会被悄无声息地被人劫持, 大家谁都不太相信。 所以盛所长有极大可能是自己逃跑的! ——但他为什么要逃跑?在这样关键的时刻? 一个猜测一个答案在众人的胸口呼之欲出。 但大家谁都没有说出口。 大家默契得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件事一样,在左副所长的指挥下兢兢业业地工作。 可无论是谁都知道, 盛所长他……恐怕再也不能是“盛所长”了。 “好了, 不说这些了。”顾梦城很不喜欢这些官场和职场上的暗流汹涌, 她觉得这些“人类的内耗”都是世上最没劲的东西,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压根一耳朵都不想听。 她飞快转移话题,兴致勃勃道:“小文,你知道吗,这次我们能这么快找到你,除了那些超嚣张的国际犯罪集团之外,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人鼎力相助哦!你要不要猜猜是谁?” 易文君看着顾梦城脸上的兴奋表情,狐疑摇头:“不知道……是谁?” “猜一猜嘛!” “猜不出来。” 易文君是真猜不出来。 毕竟她在现实中的人际关系十分淡薄,能够为了她出手帮忙、并让顾梦城都露出这种八卦表情的,想来应该是个男人,并且长得应该也很不错。 可是……长得不错的男人? 她现实里认识吗? 易文君把自己的脑袋倒着拍了拍,里面一个名字都没有掉落。 顾梦城打量了易文君的表情两眼,见易文君是真心困惑,顿时露出失望表情:“小文你啊……真怀疑你是不是个恋爱绝缘体,亏我还以为你母单二十三年后终于能有情况了呢!毕竟你们之前不是有过矛盾吗?而且人家还送过赔礼给你呢!” 易文君怔了怔,看向自己手上的青色手环:“难道你是说——” “没错!就是那个共约会的加尔文啊!”顾梦城道,“那个一出现就表情超严肃、超凶超可怕地逼问你的加尔文啊!” 加尔文,疑似游戏中“扎克雷”的原型,在现实中加入了由德斯蒙德牵头创立、以“抗击异种、守护人类”为主要原则但其实背地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的共约会后,因全球使徒失踪事件而受命来到东国进行调查。 当易文君被顾梦城第一次从城堡救出时,大家误以为易文君是这场波及全球的使徒失踪事件的第一逃脱者,于是在使徒所对易文君进行问询时,共约会的加尔文强势插入其中,并因他的出言不逊而被易文君毫不留情地挤兑了一通。 之后,当易文君洗脱嫌疑后,这个人则让人送来一副共约会特产的高级防身手环当做赔礼。 现在,这个手环虽然还跟恋爱模拟器化作的银色手环一块儿挂在易文君的手上,但却已经毫无用处了,毕竟这种人类的防身用具,对于神来说当然不值一提。 不过它本身的价值和这份心意还是值得肯定的。 易文君说:“加尔文?他竟然会出手帮忙?而且还是‘鼎力相助’?”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如果扎克雷真的全心全意地加入了共约会,那么当他以“共约会成员”的身份现世时,他也必然会遵守“脱离俗世的一切社会关系的干扰,不再受国家、民族、宗教、思想形态等桎梏”的约定,说调查使徒失踪案,就专注使徒失踪案,谁都别想让他多挪动一步。 而如果他脱下了“共约会成员”的身份,以他个人的身份站在这里,那他又是为什么要帮助“王室的女儿”? 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实中圣诺弗雷国的确在上一次世界大战时期消灭了周边的一个小国部族,想来那就是扎克雷的母国了。 虽然扎克雷好似对自己的母国并没有太大感情,但他应该也很敌视王室,怎么都不至于主动出手去帮助“敌人的女儿”吧? 特别是在他有完美的不用出手救敌人女儿的身份的前提下。 顾梦城说:“不但是‘鼎力相助’,而且还是‘主动鼎力相助’哦!” 易文君:“……”这可真是越听越觉得奇怪了。 接下来,城堡内的忙碌没易文君的事儿,再加上东国首相似乎百忙之中准备抽空见见她、谈谈她的身世与接下来圣诺弗雷国相关的事,因此易文君在一众使徒的保护下,搭上了回市里的车。 易文君:“……” 这架势可越来越大了,希望不会是日后的常态。 在长达半个小时的车程里,易文君百无聊赖地敲出小精灵来谈话。 而易文君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们对现实的修改会达到什么地步?” “修改现实?”小精灵连连摆手,“没有呀没有呀,我们可是正规公司出品的正规恋爱模拟器,才不会做这种修改现实的事哦!” 易文君挑眉:“那‘光辉与胜利女神’是怎么回事?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生命圣典里的神名,也必然不是原来的那个了吧?” 也正因为如此,易文君留了一手,在指定自己的神国后没有留下自己的真名,否则当现实的生命圣典翻开后,上头的神名写着“易文君”三个大字,那可真是搞笑了。 小精灵解释道:“我们只是在修正‘定义’而没有插手事实的进程哦!就像是将某个抽象的名字和定义批量替换掉了一样,而这样定义和名词上的替换是不会影响到现实的,因为现实的一切都是需要玩家自己努力经营的呀!比如说对蚂蚁而言,人类就像是神一样,那么将蚂蚁对‘人’的称呼改做‘神’后,会对事实造成影响吗?又比如说,对人类而言,曾经的生命圣主就是世界树,那么将人类对‘生命圣主’的称呼替换成‘世界树’后,有对事实造成什么影响吗?没有呀!” 易文君:“……” 好像还挺有道理? 但这样的前提是这是对同一个概念下两个不同的称呼进行替换。 可是“痛苦与灾厄”和“光辉与胜利”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吧? “是一个概念哦。只要是神,就是同一个概念。”小精灵谆谆善诱,“而且玩家你仔细想一想,在你的现实世界里,除了‘神灵’这种被定义的概念改变了之外,现实中还有什么被改变了吗?没有呀! “你的过去是你自己的,你的人际关系是你自己的,你考进的神殿依然还是这个神殿,只不过它的名字从‘痛苦与灾厄之神’变作了‘光辉与胜利女神’而已,但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改变了吗?你在神殿内虚度的光阴没有改变,你作为使徒时认识的人没有改变,你曾经身陷险境的事也是没有改变,甚至就连你的初始能力都没有改变过哦!” “初始能力?”易文君敏锐道,“你说的是最初的[神降术]吗?可它不是被[神眷者]替换了吗?” “不是‘替换’,是‘进化’呢!”小精灵笑眯眯说,“[神降术]的终极能力就是[神眷者],就像是使徒的终点是圣徒一样,这可不是什么‘替换’,而是‘进化’呀!” “原来如此……” 原来是她在游戏中的能力得到了“进化”吗? 易文君若有所思。 难怪,难怪神殿神职改变了之后,依然没人想起要找她打怪,原来在大家的印象里,她还是那个只会“神降术”的废柴啊! 这就是只修改“概念”不修改“事实”的意思吗? 易文君还是觉得有些不对,觉得这样的“概念”似乎出乎意料地宽广,而且如果“神就是概念”是成立的话,那岂不是跟她之前的猜想起了冲突?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 “如果你的意思是……模拟器只会改变概念,不会改变事实,那么……”易文君顿了顿,“那么……伊安呢?” 小精灵原本笑眯眯的脸蓦地垮下,偷偷拉着自己的小翅膀,遮住了自己的脸蛋,只露出一双可怜的眼睛怯怯看她。 易文君道:“你说的伊安不是攻略对象的意思是……” 小精灵呜咽了一声,小小声说:“可攻略对象,就是有可能与玩家在现实里发展浪漫关系的人物,而非可攻略对象的意思就是……就是他跟你不会在现实里有结果……甚至不会跟你在现实里有关系……” “因为他……是不存在于你世界的人。” 第012章 不感兴趣 顾梦城敏锐发现, 明明登车时易文君的心情还挺不错的,可在下车时,易文君的脸色就摆了下来。 简而言之, 脸很臭。 这令顾梦城满心迷惑的同时又颇感新奇。 毕竟顾梦城很清楚, 她这位发小说好听点就是深思熟虑、喜怒不形于色, 说难听点就是做人太过冷漠, 那挂在脸上的面具几乎从未在外人面前拿下过,就连听到她自己那跌宕起伏堪比传奇的身世后也是一脸的无所谓、不上心、爱谁谁。 顾梦城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两人有着从小到大十多年的交情, 自己是不是都不会得到对方一个真心的笑脸!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当众拉下了脸。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16节 这让顾梦城又是惊讶又是惊奇:怎么了这是? 发生什么事了?说来让大家开心,不,听一下嘛! 易文君没有理会顾梦城的偷偷打量,保持着超烂的心情进了留海市使徒所, 借用所长办公室的连线,接通了与东国首相这位大人物的投影通话。 只不过易文君这边接通了, 首相那边却迟迟没有到来。 易文君的对面, 那位可能是首相秘书,也可能是负责沟通的幕僚, 还可能某某部长或者只是首相办公室内一个普通的职员,坐在投影的屏幕里, 向易文君露出歉意且官方的微笑, 告诉易文君如今的首相正在开会走不开, 请她暂时等待一下时,易文君虽然心有不愉, 但还是点头。 毕竟易文君也清楚, 如今的东国不像圣诺弗雷国那样是由国王掌控大权的。 在这里, 虽然也有东国的王室,但首相就是政府的首脑,而首相的办公室则负责领导政府的工作、协调部门之间的合作、大臣的任命与免职、建立内阁委员会等等,的确是非常重要也非常忙碌的人,所以哪怕他们之前约定好是这个时间点见面,但出现意外被暂时推迟也是很正常的事。 因此易文君这会儿的心情虽然因“不存在的人”的事而烦躁非常,但还是能够忍耐。 之后,足足过了一个小时,东国首相才顶着他那张端庄稳重的正方形脸蛋姗姗来迟。 一坐在屏幕前,对方就先歉意而风度地跟易文君道了声歉,再徐徐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 到这时,易文君还在点头,表示能够理解。 可接下来,当这位首相开始例行将场面话、几乎要从开天辟地讲到王室诞生讲到东国的艰苦创业时,易文君终于顶不住了。 “抱歉,首相先生。”易文君抬起了手,做出打住的手势,“我不是刻意要打断你,只不过你贵为首相,时间想来应该是很宝贵的,或许不该浪费在我这样的小人物身上,所以我们可以有话直说吗?” 如果是对于地位平等的两人来说,这或许能算得上一次正常的沟通,毕竟易文君的话语虽然有些堵心,但也算得上谦逊。 可关键在于,屏幕对面的人是首相,而易文君却只是还不确定的王储继承人。 虽然易文君有胡克国王的遗嘱撑腰,但她能不能真的坐到那个位置还不一定呢! ——才不过是仅仅是不确定的继承人,就已经听不得一个长辈的悉心教导了,那等她真的登上王位了那还了得? 屏幕内,首相几乎瞬间就皱了皱眉,对易文君的狂妄自大感到了不悦。 但这样的不悦只是在眼中一闪而逝,很快的,首相笑呵呵说:“看来年轻人就是没有耐心啊,那好吧,我们就来说说这次的正事。易女士,请问你对你的身世有什么了解吗?” 易文君淡淡点头:“还好。”顿了顿,感到自己的回答似乎有敷衍的嫌疑,易文君又补充了一句,“那些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首相从容一笑:“这可不一定。年轻人总以为自己知道的事已经足够多了,所以总是很不耐烦听老人家的讲古,可殊不知每个老人家的经验都是弥足珍贵的,而那些令年轻人厌烦的絮叨,也是心怀善意的劝诫。其实有时候啊,年轻人多听一听别人的话,没有坏处的。” 这位首相就如同一个和蔼的长辈一样,对着易文君谆谆教导,话语中也满是善意的劝诫。 可易文君怎么听怎么觉得这首相好像是在挤兑她刚刚不肯听他“讲古”的事? 易文君:“……” 就很烦。 易文君忍耐地闭了闭眼。 如果换做是两天前,易文君可能还不会这样不耐烦,毕竟那时候的她还准备进入这个体制、为自己谋求前程。 可如今,易文君已经看到了自己真正的前路,有了自己真正的追求,因此这份工作和这份工资都对她而言可有可无了——就好像准备辞职的打工人对煞笔领导的忍耐力会断崖式下跌一样,易文君如今对这含糊不清含沙射影的说话方式的忍耐度也是在断崖式下跌。 但出于对一国首相的敬意,易文君运了运气,忍了。 见易文君不吭声,以为自己已经将对话主导权重新夺回手中的首相满意一笑,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他先是跟易文君忆苦思甜,说说这些年来东国的不容易,然后跟易文君谈及她的家庭情况,遗憾于她生母将她的抛弃,也遗憾于她养母易如玉的早逝,紧接着,他又若有若无地提醒易文君要一定记得易如玉对她的养育恩情,记得是东国将她抚养到这么大的——没有东国就没有易如玉,没有易如玉就没有她,所以没有东国就没有易文君,东国是易文君永远的母亲,东国永远都是支持易文君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易文君桌子下的左腿搭右腿,右腿搭左腿: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不等这位首相继续强调东国对易文君的再造之恩,让易文君把“我永远爱东国”这句话吸烟刻肺,易文君终于忍不住,冷不丁开口道:“首相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其实不用跟我强调这么多。” 顿了顿,易文君道:“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去圣诺弗雷国,也没打算当那所谓的继承人。” 有那么一瞬间,投影幕后的首相的确露出了难得的惊讶表情。 但很快,他就笑着摇头,看易文君的表情就像是看不懂事的孩子。 “小易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首相对易文君的称呼就从“女士”变成了“小易”,“你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啊,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你是圣诺弗雷国国王指定的继承人,还有西诺弗雷国的王室血脉,你以为他们两国人会放任你独自在我们东国这边呆着吗?” 易文君浑不在意:“那位曾经的路西恩王子现在不也脱离了圣诺弗雷国吗?” “他是他,你是你,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首相的话语语气非常和善,但其内容不外乎“人家老几你老几,你算什么东西,你能‘不想’就‘不想’吗”。 易文君冷淡一瞥,站起身来:“总之,我的态度就是这样。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别人怎么想都跟我无关——而既然如今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那我就先告辞了。” 易文君转身就走。 身后投影屏幕内的首相终于露出震怒表情。 “站住!”首相呵斥道,“这是能够开玩笑的事吗?这是能够由着你任性的事吗?!你这小姑娘,怎么一点都不理智、不谦虚、不敬长辈、不识大体?你就是这么个对上级的态度吗?!你这么任性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要怎么——站住!站住!我叫你站住!没听到吗?反了你了!” 易文君头也不回,走出办公室,甩手关门,将屏幕后的人的咆哮和拍桌声关在空空的房间里。 门外的人听到隐约动静,好奇探头:“你们说完了?” 易文君点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嗯,说完了。” 门外人带着隐约的艳羡和敬畏:“首相先生……那位先生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易文君:“他说随便我。” “……啊?” 在门外人茫然挠头间,易文君已经下了楼。 而就在她来到一楼时,她赫然看到共约会的加尔文竟然已经等在了这里。 “……加尔文?”易文君有些惊讶,“你怎么——?” 只见此刻,加尔文脱下了他共约会标志性的白金色西装,转而穿上了一身让易文君有点眼熟的军装,身姿挺拔极了。 而当他转头看向易文君的那一刻,更是令易文君眼瞳一缩: 等等,这个加尔文的姿态,还有他的眼神……他竟然不是扎克雷?! 而果然,下一刻,易文君听到“加尔文”严肃道:“不,不是‘加尔文’。‘加尔文’是我作为共约会成员的名字,但如今站在这里的我并非是‘加尔文’,而是‘安东尼奥’。” 加尔文,不,安东尼奥在易文君面前脱下帽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在易文君的身前,低下头颅,沉声道:“殿下,我是你的护卫队长,安东尼奥·兰斯。从今天起,直到你回到王国,我都会守护在你左右,我发誓——必将用我的性命守护你的安全!” 这一刻,四周一片死寂。 无数人或震惊或激动地看着这近乎戏剧化的一幕,紧接着纷纷举起手里的手机,开始拍照录像。 易文君:“……” 易文君沉默片刻,也没有说什么“你认错人了”之类的推脱话语,而是平铺直叙地跟他说道:“抱歉,我不准备成为所谓的继承人,以后你也来不用来找我了。” “可是——” 安东尼奥抬起头来,露出易文君熟悉的不赞同的目光,还要劝说,但却在接触到易文君平静冷漠的目光瞬间呆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原本的言语。 “没有可是。”易文君冷漠道,“我没有兴趣牵扯到你们国家的内乱和争端里。” 易文君抬步就走,越过呆立的安东尼奥后,又顿了顿。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难道是回心转意了吗? 激动的围观群众们一边举起手机录下这激动人心百年难遇的一幕,一边在心里疯狂吃瓜。 但事实上,易文君只是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留海市使徒所的临时通行卡,一样是补办的凌云市使徒证明卡。 “我辞职了。” 易文君轻飘飘地说着,手腕轻轻用力,那两张不重的卡片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在众人眼睁睁的注视下轻飘飘落在使徒所的前台上,而后发出令所有人心脏都重重一跳的声音。 咔哒—— “所以你们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势力,以后都最好不要来找我、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因为我对你们——全都不感兴趣。” 第013章 安居 之后, 直到易文君离开了留海市使徒所,回到酒店内把自己前两天才买好的用品收拾了七七八八,顾梦城才终于听闻了这件事, 急急赶到酒店客房。 而当她到达后,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这么突然?” 第二句则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 易文君笑着摇摇头, 说:“我只是突然想开了——我在神殿里浪费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现在是时候去追求我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了。” 顾梦城觉得这话听起来可真不靠谱。 当年考使徒时,易文君就是最积极的那个,如果不是被分配到了边缘神殿, 想来以她的作风肯定早就把别人卷死了……不过说来也是奇了怪了,光辉与胜利女神这样的神殿,一听就该是非常积极非常被需要的,怎么这几年来会祂却一直都是边缘神呢? 顾梦城敲了敲自己脑袋,下意识感到有点混乱, 但却也没多想,毕竟科学证明, 人的大脑就是会时不时冒出些奇怪的既视感、将虚假记忆与真实记忆捏合在一起, 这都是正常的。 她很快回到现实,道:“好吧, 既然你都说没问题,那应该就是没问题了。” 顾梦城觉得, 如果真有不长眼的欺负到易文君头上, 那易文君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格, 肯定是想方设法要找回场子的。而既然现在易文君跟她说没问题,那估计就是真的没什么问题。 “不过听说, 你不想接受圣诺弗雷国指定继承?真的吗?”顾梦城有些忧心, “这种事……真的能做到吗?” 想要继承王位很难, 想要推脱掉却也同样很难。 因为前者是斗争,后者同样也是斗争,并且还是在被人当做大旗来斗争。 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将自己的未来、财富和政治地位等在易文君的身上压下赌注,这其中既有跟王储朱尔斯不死不休的人,也有一些政治的投机者,更有看中易文君好欺负好控制准备踩着易文君向上走的野心家! 而那在东西诺弗雷两国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与传闻,就是这场混乱的最佳证明! 易文君如今正处于这场风暴的中心,并且还有一个国际犯罪集团在一旁虎视眈眈,在这样的情况下,易文君真的可以想不当这个王储就可以不当吗?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不该这样吧? 易文君显然也很了解自己的当下处境。但俗话说,一力破百巧,在绝对的力量前,那些借力打力的、狐假虎威的、甚至是真正具备一定力量的,在易文君眼里都不过只是大大小小的苍蝇而已。 不管来几个,不管多强壮,也就一巴掌的事。 因此易文君轻笑宽慰:“别担心,梦城,你知道我一向有自己的打算——没有底气的话,我又怎么敢说这种话?” 顾梦城想了想,突然恍然:“哦!你说的是那个在城堡里救了你的人对吧?!原来你真的认识他呀?” 事实上,对于那位扫荡了古堡、解决了沈淑姿这个大麻烦的“不知名的正义扫荡人”,大家心中都有猜想,不过没人会猜到易文君的身上,就好像当一个世界级的数学难题被人解开后,没人会想到这是由一个小学留级生解开的,哪怕当时在场的只有这么一个人。 ——肯定是哪里来的高人做的!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17节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而恰好,这位“小学留级生”还有着惊人的背景,是一国的王储,于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变得“呼之欲出”。 ——肯定是圣诺弗雷国派了人过来暗中保护他们的王储殿下,只不过不方便公开现身,才做了这样的推脱!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大家都对自己发觉的“真相”深信不疑。 而顾梦城也显然是这样想的。 易文君微微挑眉,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着,含糊不清地说道:“差不多吧,总之你只要知道现在的我什么都不用怕、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就好了。” 顾梦城倒吸一口气,瞬间露出羡慕神色,一句“富婆包养我”差点脱口而出。 不过还好,最后的一分矜持和一分节操让她把持住了自我,问道:“那小文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易文君显然早已经想好自己的去处,闻言毫不犹豫地答道:“凌云市,回老家。” 易文君所说的“老家”,并非她长大的凌云市市区,而是她养母易如玉的故居,一个名为武龙坡的小地方。 别看这里带了个“龙”字,听起来好似非常厉害似的,但其实这儿就是一个一百八十线的小县城,消息闭塞,风气保守。 因此,当年在收养了易文君后,易如玉很是被这里的街坊邻居指指点点了一番,不断有流言说易文君根本不是易如玉收养的孩子,而是易如玉未婚先孕,被人搞大了肚子,结果男方不要她了,于是她只能一个人生下来,之类。 虽然大家都顾及最后一点脸面,没直接闹到易如玉跟前,但这样的指指点点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易如玉很快就带着易文君离开了这个小县城,去往了凌云市,将小县城的这栋小房子空置了下来。 后来,在易如玉死后,易文君那位老实憨厚的继父也没有卖掉这栋房子补贴当时并不宽裕的家庭,而是将钥匙交给了易文君,并在易文君成年后就带她去过了户,这也是易文君非常尊重这位继父,并且在这些年来一直努力挣钱不给继父的家庭增添负担、偿还养育之恩的理由。 所以,易文君并不是一个没有去处的人,只不过她的“去处”不是一般人选择的地方罢了。 放在过去,易文君其实也是不安心不甘心待在这样的小县城里的,只考虑过将它当做自己最后养老的地方。 可现在……这里却成了她最好的去处! 时隔数年,易文君在经过数小时的长途跋涉、转乘了好几个交通工具后,终于在凌晨三点左右来到了武龙坡市郊的老城区、同样是也自己名下的唯一一栋房子前。 她仰头向上看去,黑暗的夜色无法阻挡她的视线,因此这栋中西结合款的三层自建小洋房完整展现在了她的眼里。紧接着,她走进屋子,打开灯,将这小洋房的里里外外转了一圈。 易文君发现,二十多年没有打理的房子,想要直接住人果然很难,因为这栋房子不但房间发霉,家具老旧,电器损坏,就连房屋都看起来有点摇摇欲坠的危楼的意味。 而原本住在周围的人家,这年头也早就搬走了,要么去了新城区,要么去了新城市,因此她的到来几乎是悄无声息。 不过没关系,没人注意才好,她就是图一个安静才来到这里的。 而至于房屋破旧没法住人? 也没关系,只要还正常供水供电就够了,其它的事嘛——自然有人解决! 易文君从怀里摸出一张自己在路上剪的小纸人,微微合上眼,于是青色的辉光涌动,向她手中的纸人拥簇。 片刻过后,青辉散去,易文君睁眼一看,发现这小纸人赫然如她所想的那样活了过来,变成一个只有她膝盖高的孩子,正静静站在她的身前—— 这赫然是易文君目前仅会使用的两个神技之一,血肉诅咒! 血肉诅咒的效果是赐予某样物体以承载了生命和欲望的血肉,令其成为人类,获得特殊效果“活尸”。 易文君当初一看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当年那个把黄金人类变成血肉之躯的诅咒吗? 它虽然名为“诅咒”,但运用得当也能成为“祝福”。而既然它能令“有感而孕”的黄金人类都变成血肉之躯,那它是不是也能让石头、雕像、画纸,甚至是她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变成她需要的“生命”? 她不但可以“拟人”,她还可以捏人,简而言之,她是不是可以直接捏个纸片人来给自己当保姆? 事实证明,易文君想得没错,这个技能真的是制造保姆军团,不,制造傀儡军团的最佳神技! 这不,她只是第一次尝试,就成功捏了个人出来。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因为易文君对技能不太熟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纸片人虽然活了过来,但却只有易文君的膝盖高,身上穿着纸做的衣服,甚至脸上原本该是五官的地方也是一片空白,半夜走出去起码能吓出四五个心脏病。 易文君上下打量它,忍不住咋舌:“我以为只要放技能就行了……原来还要捏脸吗?可我不擅长这个啊!” 过去玩游戏时,易文君从来用的都是系统的默认脸,最多从默认脸1换成了默认脸2,想要让她自己上手捏脸那是绝不可能。 这不仅是因为懒,更因为易文君眼高手低,审美极高,但实操能力却基本没有。 可现在…… 她好像只能上了? “……算了,上就上吧!不就是捏一张脸嘛!能有多难?” 易文君硬着头皮,暗暗给自己打气,撸起袖子就上了。 “区区捏脸,难道还能难倒我这个生命之主不成?” “干了!” 第014章 造物 抱着学者般科学严谨的科研态度, 易文君先是找到纸笔,按照黄金比例构建出了五官位置,然后,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学过画画的人, 连第一笔都不会下。 于是易文君淡定地把“捏一个完美手办”的计划划掉, 退而求其次, 准备捏一个普通孩子的脸就算搞定。 而至于怎么捏? 嗐,这有什么难的? 普通人嘛,又不追求什么帅哥美女完美无缺的, 不就是随随便便捏个五官就成?能有什么难度? 更何况小孩子不都长一个样? 易文君撸袖子上了。 一个小时后,易文君满脸深思地退下了,并顺手把那张辣眼睛的脸给抹了。 “为什么呢?” 易文君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啊……” 只是捏个脸而已,怎么会这么难呢? 不应该啊! 易文君想了又想,觉得这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对小孩子的脸不太熟悉的缘故。 ——当所有孩子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样时, 她能捏出什么好看的脸?必不可能! 易文君点头,觉得一定是这个原因没错了。 因此她果断起身, 继续对着傀儡输入神力, 将它的身形一点点拔高。 如果说,第一次输入神力、制成这具血肉傀儡时, 易文君差不多使用了20点神力,那么当她试图将傀儡的身形进行变幻时, 她输入的神力就变得很低很低了——大约3点神力, 这傀儡就变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的模样。 易文君点点头。 看来“血肉诅咒”中神力耗费最大的点, 就在于将其他物质转变为血肉之躯的时候。而当这场转变完成后再对傀儡进行微调时,就几乎不会耗费什么神力了。 “改变容易创造难吗?还挺合理?” 当易文君收获了足够的技能体悟和技能经验后, 她的第一具傀儡也基本定型了。 接下来又回到了捏脸环节。 易文君:“……算了, 还是捏一个见过的人吧。” 接下来, 易文君没有再挑战自己的想象力,而是老老实实地按照自己记忆中的人物为蓝本,开始了捏脸的过程。 不过到了这时,选择哪个人的脸为蓝本又成了问题。 迄今为止,易文君已经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近距离接触过许多类型各异的美男子们了。 其中有姿态高洁的白衣圣徒,霸道总裁款的赫伯特,邻家哥哥款的乔斯,精明王子款的朱尔斯,风流倜傥款的德雷克,霸气狂野款的路西恩,傻白甜款的德克斯特,傲娇少年款的菲尔德,甚至还有不是双生子更胜双生子的安东尼奥与扎克雷。 简而言之,易文君如今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可是,如果要让易文君选出她认为最英俊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人毋庸置疑是战争之主,锡安。 作为黄金人类和战争之主,伊安少年时期的面容青涩无害,还有点矮,很可爱也很好欺负;而成年后,他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无俦,眉目间既有历经战火而沉淀下来的锋锐,又有天生的温柔和慈悲。 实话实说,易文君真的想不出他有什么缺点,甚至想不出其他人该如何才能与他比较。 不过……也对,神与人之间有什么好比较的呢? 以上易文君见过的那些人,都是现实中有“原型”的人,是有可能遇见的人。 而只要是人,就必然会有缺点,包括易文君也同样如此。 可锡安他,不,伊安他,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想象之人。 他是被游戏虚构出来的,是不存在于现实的虚假之人。 ——因为他如此虚假,所以他如此完美。 有那么片刻,易文君有些发怔,脑中转着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念头。 但很快的,她回过神来,洒然一笑:“算了。” 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呢? 以后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太远的事,就暂且不要想那么多吧! 易文君随便选了个自己最近见到的人——吉姆,以这位曾经的生命之主的人间载体为原型,开始捏脸。 而最后,当易文君终于完工时,她拉远了距离,细细一看:嘿,谁也不像! 不过好歹像个人了。 “行了,就这样吧。”易文君低头一看,发现就区区捏脸这件小事,竟前前后后就花了她两个小时。 她是三点多进屋的,而现在都已经五点多了! 也还好她现在也不算是纯粹的人类,否则这会儿她早就该累趴下了。 易文君对着自己捏的小傀儡打量两眼,顺手取名:“以后,你就叫阿拉丁吧。” 反正这小子以后也是干的阿拉丁神灯的活……等等?神灯好像不叫阿拉丁?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18节 算了这不重要。 “阿拉丁,”易文君扬声,“你把房子打扫一下,坏掉的电器也修一修,没问题吧?” 阿拉丁怔怔看着易文君,僵硬点头,倒是很有科幻小说里初级人形机器人的模样了。 易文君盯着这小子,很怀疑他究竟能不能胜任修电器这个工作,甚至怀疑他是否能够顺利打扫,因为按照常理来说,这个被她赋予生命的纸片人,脑中应该和婴儿一样空白。 不过,很快的,当易文君看到阿拉丁从跌跌撞撞到掌握行走只花了不到五步、从蒙头乱转到主动捡起扫帚拖把开始打扫只花了短短五分钟时,易文君便放下心来,同时心中不由得暗暗咋舌。 “原来神力造物这么厉害啊……” 这样的学习速度,真是让普通人类完成莫及,如果按照这样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可能阿拉丁以后真的会变成阿拉丁神灯这样万能且有求必应的“东西”吧……啧,又忘了神灯不叫阿拉丁了。 确定了阿拉丁有独立行走并包揽家务的能力后,易文君就把自己的第一个神力造物放置了。 接下来,易文君独自来到后院,对着满地的杂草开始试验自己的神力。 易文君这个生命圣主的神位,是从原生命圣主那里抢来的,而原生命圣主的本体则是庞然巨大的世界树——当得知这一点时,易文君其实是非常惊讶的。 因为生命圣主的神职其实一共有三个,即被生命母神瓜分了一半的“血肉”神职、与所有智慧生命都息息相关的“爱情”和“欲望”神职,而这两个神职,又令生命圣主间接掌管了“繁衍”这个神职。 所以说,生命圣主这样的神职放在西方那就是“爱神”,放东方就是“月老”和“送子观音”。 ……这称呼一转换,感觉这身诡异力量都一下子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呢。 不过,总而言之,“血肉”、“爱情”、“欲望”、“繁衍”这四种神职,都和智慧生命息息相关,的确是当之无愧的“生命圣主”。 但是严格来说,它们对世界树而言却似乎并没什么太大用处——易文君一度认为,跟世界树这样的生命最契合的应该是自然之主的神职才对。只有自然神职,才能将世界树的力量发挥到极点! 可世界树为什么没有选择“自然”? 难道是当年跟古神厮杀的时候情况凶险过头,根本没工夫挑三拣四? 直到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后,易文君终于想明白了:世界树的确非常契合自然的力量,但正因为它太契合了、甚至后期还能长成为一整个世界,所以它才不越发需要生命的力量。 因为当世界树真正长成、化作真正的世界后,祂完全可以用自身的自然之力,结合生命的创造之力,将自己塑造为当之无愧的造物主! 而到了那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正神”“从神”“古神”的区别? 不,全都没有! 祂就是自己世界里唯一的神! ——非常好的想法,非常大的野望。 可惜对易文君没有半点参考价值。 作为没有继承到半点自然属性力量的人类,她在对满院子的杂草使用了生命神力后,根本没有催生出半朵花来,而只是获得了满院子的血肉触手。 易文君:“……” 啥也不是。 易文君一跺脚,把这些如同恐怖片场景一样的可怕东西全都踩成了灰烬。 七点半,天色大亮。 易文君沮丧地蹲在院子里,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园艺杀手、恐怖片小天才时,她的手机开始响了。 易文君瞥了一眼,并不惊讶。 昨天,在离开使徒所的时候,易文君并没有更换手机,也没有更换手机卡,甚至连共约会送给她的防护手环都仍然戴在手上。 而要问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没必要——各种意义上的没必要。 在如今的现代信息化社会里,除了一些不通网不通路的旮旯角落,还有什么地方能逃开信息的追寻? 没有的。 除非改头换面,窃用别人的身份信息,以别人的姓名生活,远居某个山村角落,或者一辈子颠沛流离——但是对易文君来说,有这个必要吗? 她的家人,虽然感情不深,但对她有恩的那些人,如今正住在这里;她的好友,唯一保持了十多年联系的朋友,如今正身处这个世界。 她难道要斩断这一切的联系、像狼狈的逃犯一样隐姓埋名、远居山村吗? 绝不可能! 更何况,真正该对这一切生出惧怕之情的人可不是她,凭什么要她躲躲藏藏? 她易文君就不是这样的人! 因此,在面对这通来电时,易文君半点意外都没有,甚至都没看来电的人,顺手就接通了。 而也没出意料,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来的人,正是她那位继兄,陈维洲。 陈维洲比她大五岁,当年同样也试着考过使徒,不过跟易文君不一样的是,他学习成绩一直很一般,背书很不在行,当年还是靠体育特长才上的大学,因此没考上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后来,陈维洲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正,曾经的酷哥掉头改了跑道,苦心读了个新闻学和社会学的学位,然后冲出去当记者去了,一年到头都难得见到一个人影,直到28了都是单身一人。 虽然陈维洲自称自己只是普通的记者,只是在外地工作所以才比较忙碌,也没时间谈对象,但易文君深深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偷偷冲到前线当战地记者去了。 总之,这样的一个家伙,消息灵敏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某些人也真不一定能坐视太久,可能连夜就找了什么人,比如说陈维洲,比如说她的继父继母。 所以这会儿,陈维洲会打电话过来也是理所当然。 想通了这一切后,易文君淡定接通电话。 “喂……” 第015章 意外 电话那边, 陈维洲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传来。 “你现在的处境不太安全你知道吗?” 就如同以往那样,陈维洲的话开门见山,没有什么多余的缓冲, 好似对不得不跟她通话这件事很不耐烦、不高兴。 但透过扬声器, 易文君可以隐约听到陈维洲那边传来慌乱的脚步与呼喊、口音浓重的外国人的高喊, 以及一些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像是子弹扫射一样的响动。 易文君迅速拼凑出了陈维洲的行动路线:当前, 陈维洲应该正置身一个并不很安全的场合内,但在某些人的刻意通知下、又或者是在他自己的消息途径让他得知了她的消息,于是他不得不从自己的事务中暂时脱身, 第一时间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联络她,试图在为他当下的所作所为粉饰太平的同时,向她发出警告。 易文君忍了又忍,没忍住疑问:“我知道,但你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易文君是真的想不明白。 既然陈维洲真的如她所想, 当年毕业后就借着外调记者的名头偷偷跑去前线的战场上混着,那他现在就应该非常忙碌也非常危险才对。 即便这两天他可能通过自己的渠道听到了些什么, 但他就不能像以往那样通过通讯软件来联系她吗?就非得打电话? 陈维洲一听, 气笑了:“怎么,你还嫌我打电话烦你了?易文君, 你这个家伙,你知不知道好歹啊?如果不是——咳咳——如果不是听到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如果不是怕你死了给我妈和孟叔添麻烦, 你以为我想要打电话给你吗?!”他短暂地咳嗽了一声, 但又迅速掩饰了过去,中气十足地向她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十分让人上头。 不过易文君倒是敏锐注意到, 她的这位继兄好像已经很久没叫过她的名字了。刚刚这一声气急败坏的“易文君”, 还是时隔数年后的第一声。 当然,易文君也是这样。 以往两人如果有见面或联系的时候,大多都是叫“喂”、“那个谁”,或者干脆直接省略主语,但是易文君还记得,两人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关系这么紧张的。 最初,易文君和陈维洲认识的时候,她才十岁,陈维洲十五岁,两人都是磨合家庭的孩子,并且都处于人厌狗嫌的年纪。 但那时候的两人,还处于少年人的相互试探中,虽然对彼此抱有警惕,可要说敌意的话还真没多少。 后来……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两人的关系才慢慢变得紧张、开始漠视起了彼此呢? 是她的继母叶姨找到她、局促地跟她说如果她真的喜欢跳舞的话家里还是可以继续支持,但她却果断一口拒绝,并将叶姨拿出的钱重新塞回给对方的时候吗? 那一天,陈维洲似乎恰好路过门外,听完全程。当她走出门后,还狠狠瞪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有些人就是口不对心”后才掉头跑了。 可是,这件事似乎也没这么严重。 哪怕很久以后易文君才偶然知道,那笔钱是陈维洲不知从哪儿赚到补贴给她的,但至少当时,他在忙了一场空后也没有自己气闷太久,没两天就再次跟她和好如初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的问题? 易文君不太记得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道:“陈维洲,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电话那头,陈维洲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好一会儿后,他气恼几乎抓狂的声音传来:“易文君,你脑袋到底什么毛病?!你都已经自恋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是就好。”易文君倒是半点不尴尬,淡定说道,“最近我才发现我在恋爱这方面好像不太在行,好多本该知道的事都没有察觉。” “……什么?”陈维洲敏锐察觉到什么,“你怎么突然会考虑这种事?是有人跟你表白了?他——” 陈维洲好像想要说什么,但在话语出口的瞬间,又立即止住。 易文君满不在乎:“没什么,说正事吧。你打电话给我就是想要跟我说我现在的处境不太好?” 说到这件事,陈维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应该已经听过你的身世了吧?” 易文君嗯了一声:“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这可不一定。”陈维洲哼笑一声。 明明这小子正在说着跟昨天那位首相一样的话,甚至语气还更冲,但易文君却偏偏没有昨天面对那位首相时的厌恶。 易文君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在她的记忆里,陈维洲还停留在当年那个一脸臭屁却又会被她三言两语气得跳脚的青少年吧。 对于年轻的帅哥,女人总是会宽容几分的。 于是易文君宽容道:“是吗?还有我不知道的吗?那你说来听听?” 陈维洲下意识觉得易文君这家伙语气古怪得很,简直像是在把他当小孩子哄,可他很快回神,道:“想来你应该知道你是圣诺弗雷国上任国王指定的继承人了,而你有西诺弗雷国的血统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就在昨天下午,你向东国首相和护卫队长安东尼奥·兰斯宣布放弃你继承人身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圣诺弗雷国?” 易文君从容点头:“的确是我说的。” 陈维洲又冷笑一声:“那你还知不知道,就在这个消息传出后没多久,圣诺弗雷国那位曾经的王储朱尔斯就宣布他会尽快继承王位,而如果有需要,还会很快来到东国迎娶你当王后?” 易文君:“……啊?” 这会儿,就连易文君都忍不住被这异想天开的宣告惊得呆了呆。 但她很快发现了这个宣告的合理之处。 首先,朱尔斯的确是被当做王储培养长大的,这么多年下来,在圣诺弗雷国内的势力的确不容小觑。 其次,朱尔斯虽然被曝出非胡克国王亲生的事,但听小道消息说,他依然是王室血脉,只不过比较远,一般来说是没有继承资格的。 最后,易文君虽然是指定继承人,但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一直都是隐形人,圣诺弗雷国除了一些动机特殊的人,想必都是对她不抱有期望的。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朱尔斯只要跟她结婚、得到她的首肯,他就能名正言顺、合情合理地成为国王,而圣诺弗雷国的王室、国民和各路政治家,也再也不能挑出什么问题来。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19节 而哪怕易文君坚持要当女王,跟她结婚的朱尔斯也能以王夫的身份协助管理内务——虽然以朱尔斯的性格他肯定选择直接架空。 但无论如何,跟易文君这位“指定继承人”结婚,都是朱尔斯最好的选择。 ——并且也是其他所有想要上位的圣诺弗雷国男青年的最好选择。 易文君揉了揉眉心,心中十分无语,感到朱尔斯这家伙真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令她接下来要面对的,除了安全问题之外,竟还有节操问题。 “……算了,随便吧。”易文君轻松道,“总有办法应付的,反正麻烦过这一阵后,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有人敢来打扰我了。” 电话那头,陈维洲再度变得欲言又止。 “你……”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沉发涩,“你就那么相信……那个人会保护好你吗……” 易文君呆了呆,才反应过来陈维洲应该也听到了留海市传出的“正义的扫荡人”的消息,也以为她身边埋伏了一个远渡重洋过来偷偷保护她的高手。 易文君失笑,刚想说点什么,那一头,一个操着一口外国俚语的人扬起声音,叽里咕噜地说了堆话,陈维洲听后,也短暂拉开了手机,向那边的人沉声吩咐了些什么。 “好了,先就这样吧。”陈维洲很快回到这边,声音有些急促,“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不过我会尽快赶回去……你……算了,不管怎么样,不管你听不听,反正我的建议是,接下来你不论遇到圣诺弗雷国那边的什么狂蜂浪蝶,你都最好不要答应他们任何事,那群小白脸——哼!没什么好东西!” 易文君心中嘀咕:这家伙到底在哪个“前线”?怎么好像对圣诺弗雷国的那群人挺熟悉的? “——扎克雷!”又是一声呼唤。 陈维洲回头应了一声“来了”后,迅速挂断。 徒留这边的易文君呼吸一滞,目瞪口呆。 “……艹?!” 怎么……怎么是“扎克雷”? 真的假的? 不会的吧? 巧合的吧? 就……扎克雷应该也是一个比较大众的名字的吧?? 易文君忍不住回想游戏里那个到死都嘴硬的男人,而慢慢的,对方的面容竟然真的跟陈维洲的脸逐渐重合。 虽然在轮廓上,两人还有很大差距,但其神态、特别是那死都嘴硬的性格,却是十分神似。 易文君:“……” 怎么是你? 怎么真的是你?! 第016章 岁月静好 当游戏里出现复杂的剧情和人际关系时, 那就是“玩家狂喜”和“再搞快点”。 但当这样的复杂关系延续到现实后…… 易文君:好烦哦。 易文君坐在被她霍霍得光秃秃的院子里,仰头望天,脑中放空。 许久后, 她的声音慢吞吞响起:“买一张户外椅吧……” 现实里这些纷纷扰扰的事, 到底没有在易文君的脑海中留存太久。 就如同以往的任何时候那样, 每当易文君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的时候, 那些路旁的风景即便再美,她也总是走马观花,粗粗看过一眼后, 就会飞快遗忘。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易文君都是平稳渡过,毫无波澜,那群暗怀心思的人似乎比她想的还要沉得住气。 而既然他们都沉得住气,易文君也就更沉得住气了。 因此, 在这一周里,易文君好好把自己日后的住处倒腾了一下——当然, 这仅限于升级家具、更换设备, 毕竟钢铁直女是完全没有“经营属于自己的家的温馨感”这种温柔心思的,唯一有的也只是“更好更快更强”。 而为了达成“更好更快更强”这一点, 一般人需要付出金钱。 易文君就比较方便了——她只需要给阿拉丁升级,然后让阿拉丁去操心这些事就好。 比如说来到这栋房子的第一天, 易文君就想要一个户外凉椅, 好好地晒晒太阳。 阿拉丁呆呆地看着易文君, 一脸茫然,显然什么都没听懂, 而直到易文君从自己手机里翻出了凉椅的图片, 告诉他自己想要这个时, 他才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出门了。 保险起见,易文君切换到了阿拉丁的视角——没错,作为造物的主人,易文君是可以随时接管造物的身体的,并且她可以选择完全接管,或者选择屏蔽造物意识让造物挂机,又或者是挂在造物的身上借助它的眼睛观察世界,等。 也因此,易文君还领悟到了几个新技能: [血肉操控: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你的造物,甚至一定程度上入侵和操纵其他的血肉之物。] [通感:根据神力的输出的大小,你可以在特定范围内体验某个或某群指定之人的感受。] [生命转移:根据神力输出的大小,你可以在特定范围内指定某个血肉生命与你交换肉体伤害效果或增益效果。] 其中的[血肉操控]和[通感]自然不必说,都是使唤阿拉丁得到的技能,说强很强,说废也很废,都是靠神力支楞。 倒是那个被德雷克公爵启发而得到的[生命转移]是真的很有意思了,可攻可守,可输出可奶人,让易文君蠢蠢欲动,想要尝试。 不过在找茬的人没上门前,易文君也不好意思太过霍霍路过的小动物们,于是这会儿,易文君只用[通感]挂在了阿拉丁身上,想要看看这个出生才一两天的小婴儿要怎么解决她提出的难题。 事实证明,阿拉丁真的很聪明,而且他的能力也似乎很有意思。 借助阿拉丁的眼睛,易文君看到阿拉丁走出门后,原地稍稍站了一会儿,像是思索着什么,而下一秒,一股无形的波动便以阿拉丁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 像是雷达,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这一刻,整个小区的地形图都被阿拉丁“看”得清清楚楚! 易文君:“哇!”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了。 易文君本以为这个小造物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手? 天生的使徒吗? 不,不对,既然是她亲手捏的造物,那么……难道是天生的圣徒吗? 既然是圣徒,那她是不是得亲手捏三个?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候,易文君赫然看到第二视线里的阿拉丁动了起来,像是确定了什么目标,非常明确地向某个方向——邻居家的后院走去! 而如果易文君没有记错的话,邻居家的后院里,正摆着一把废弃已久的竹椅! 易文君:“……回来回来回来!” 把阿拉丁提溜回来后,易文君板着脸,好好教了这小子一通常识问题,告诉他什么叫事有可为有可不为,什么叫闯空门。 而且——有哪个造物是捡破烂养造物主的啊! 自觉一点好嘛?! 外貌只有十五六岁的阿拉丁仰头看她,脸上毫无表情,样子酷酷的,眼里却盛满了茫然和委屈:你之前又没说不能“拿”呀! 易文君:“……我现在说了!” 阿拉丁:“……” 哦。 小造物又委委屈屈地想别的办法去了。 易文君在一旁暗中看着,发现他再次使用了自己的能力,这一次,他将探索范围扩展到更远的地方,然后他很快确定了某个方向,而那里,赫然是一片小竹林! 荒废久了的老城区里,那可真是啥都能长。 也不知道当年是什么人还是哪阵风在这里播下了种子,数年后,这里赫然变成了一片小竹林,立在风中,随着每一阵路过的风发出嘻嘻的笑。 没有天敌,也没有人砍伐,活得自由自在。 但这一回,这些小竹子们可遭了秧,冷不丁被阿拉丁徒手折断,一家子都被扛了回去。 而接下来,就在阿拉丁准备亲自动手做一张凉椅满足他造物主的无理要求前,他的造物主非常机智地将手机递到了他面前,里面清一色都是视频教程—— 《diy教程,如何制作一张竹椅?》 《传统手工制作老家具之——奶奶的梳妆台》 《千年传奇——千工拔步床》 《……》 阿拉丁:“……” 他还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捡破烂养自己的造物主? 易文君是个彻头彻尾的穷鬼。 虽然打工多年,但大部分钱都寄还给继父继母了,所以她是真的没攒下什么钱。 而还好,她的物欲倒也不算强烈—— 她在游戏里躺过王公贵族的高床软枕,但走的时候她毫不留恋;她也在现实里躺过使徒所分配宿舍里的木板床,一连四年也并不怨愤;她享受过普通人想都没想过的穷奢极欲,也曾就着冷水吃过无味的馒头。 如果有好的东西,易文君当之无愧地享受;而如果没有,她也并不刻意追求。 可是在面对这个小造物阿拉丁时,易文君却总想刁难他一下,给他制造出各种麻烦,看这小家伙到底有多聪明、又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于是抵达武龙坡的第一天,易文君收获了一个干干净净的三层小洋楼,和一张漂亮的竹摇椅。 抵达武龙坡的第三天,易文君收获了只在某些大户人家的视频里才见过的极具年代感的家具——有数个小抽屉的、雕花镂空的老式梳妆台。 而等到抵达武龙坡一周后,易文君的后院已经被各种木工工具和材料摆满了,她的小造物阿拉丁也已经学会了说话,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木工和家电维修等技能,甚至还跟老城区附近的几乎人家确定了几张单子,然后用定金去购买材料,以此来维持收支平衡。 易文君:“……” 被自己的小造物捡破烂养的感觉竟然还不赖? 不过——这小家伙是真的聪明啊! 易文君忍不住再度发出这样的感慨: 什么东西都是一看就会,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通,这个小造物简直就是天才……不,不对,区区“天才”一词,根本无法体现阿拉丁的聪明程度。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就像是……先知?! 易文君盯着小造物忙忙碌碌的背影,总算明白了《未婚妈妈带球跑:我的四岁天才黑客儿》这剧本经久不衰的原因了。 就这样,来到武龙坡的日子平静而祥和。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20节 易文君岁月静好,阿拉丁负重前行。 一周过后,就在这栋三层小洋楼里的旧家具被一件件替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生机,而易文君也对自己的神力掌控越发精进熟练,甚至心痒难耐地想着自己要不要再捏一个造物来玩时,易文君等待已久的麻烦,终于找上门了。 第017章 旁观者 那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这一天, 晚十一点,易文君结束了一天的神力修行,正坐在小造物“孝敬”的竹摇椅上, 在有些发黄的灯光下对着教程学习织毛衣, 也算是提前过上了老年人的安逸生活。 但就在易文君一边嫌弃教程中的毛衣款式太老旧一点儿都不好看、一边搜肠刮肚都想不出自己真正中意的款型的时候, 突然的, 她表情微怔,放下手里的毛衣针,向坐在一旁乖乖读书的阿拉丁招了招手。 “来。” 易文君就像是呼唤小狗一样, 而小狗茫然抬头后,也自然而然地乖乖过来了。 阿拉丁不爱说话。明明有一张酷酷的脸,但性格安静又无害,明明做什么都聪明得一点就通,但总给易文君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 就像是……就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边牧吧。 这样的小边牧能吓住大坏蛋吗? 估计不太行。 易文君示意自己的小造物在身前蹲下,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接着又抬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 微微沉吟后,易文君再一次开始向他的身体里输入神力。 在神力的作用下, 原本只有十五六岁青少年外表的阿拉丁慢慢拔高,越来越高, 最后变成身高两米左右、有着黄金比例体态的男人。 而至于那张青涩无害的脸—— 事急从权, 易文君就直接把锡安的脸拿过来用了。 不过, 等到改造完成后,易文君再定睛一看:嗯, 虽然自己捏人的手艺一如既往的不太好, 但当阿拉丁闭着眼睛的时候, 还是有几分锡安的神韵的。 至于为什么是“闭上眼睛”? 那当然是因为小边牧这双湿漉漉且无辜无知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说实话,阿拉丁这双狗狗眼跟锡安这张脸可真不太相衬。 “……相由心生,相由心生啊!我算是相信了气质决定颜值的说法了。” 易文君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阿拉丁这小子就像是个二傻子,好像下一秒就会吐舌头摇尾巴歪头向她汪汪汪一样,哪怕顶着一张跟锡安神似的脸都根本镇不住人,更别提什么高人风范了。 “锡安我对不起你……的脸……不过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 易文君嘀咕着,最后干脆找来一根白色布条,遮住了这双眼,之后再一打量,果然好多了。 说直白点就是——可以放出门装逼了! 不过鉴于这位小朋友拢共出生才一周,对于装逼这项业务可能不是很熟练,因此易文君便直接用[血肉操控]接管了阿拉丁的身体。 从一米六六的身高突然换做两米的风景,易文君一下子觉得这天也变矮了,原本大件的家具也变小了,甚至就连宽阔的小洋楼都有点难以腾挪的逼兀感。 而更奇妙的是,此刻的易文君并非完全转换为了阿拉丁的视角,而是同时拥有“易文君”和阿拉丁的两个视角,就像是同时面对两块显示屏一样。 别说,感觉还挺新奇的。 就是脑速跟不上的话容易晕。 易文君花了两分钟,在转圈和伸展中迅速适应了一下这具新的身体和新的视角。 而与此同时,外界的气息也越发靠近,一些他们自以为隐蔽的声音,也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易文君的耳中。 易文君望向窗外,微微一笑,蓦地消失在了房间。 也正是在这一天的这个晚上,知名的户外探洞主播王德发,也带着自己的无人机录像设备来到了武龙坡。 户外探洞,这是一个跟攀岩、攀冰、速降、溪降这些风险性技术运动一样,是近些年才在东国兴起的项目。 而不同于攀岩攀冰等项目的是,这项运动很有趣味性,在保证信号的前提下很适合用来直播,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东国压根就没什么正经的探洞主播,因此王德发自从发布第一个探洞视频与探洞直播后,便一炮而红,成了户外探洞直播项目当之无愧的大哥。 不过户外探洞还是有很大危险性的,洞内那些可能存在的不知名的危险真菌就已经很要命了,而万一在洞内失联更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所以王德发每一次探洞前都会对自己要去的洞千挑万选,危险性一定要控制好,宁可无趣也要安全,并且自己身上的定位器追踪器卫星电话等设备也是一个不少。 但是,可能是因为王德发实在太苟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世事就是一代后浪推前浪,最近,王德发赫然发现自己直播间的流量已经下降很多,而几个模仿他探洞的后起之秀更是有隐隐把他这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架势。 于是王德发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拼了! 观众不就是喜欢看点新奇的、猎奇的、危险的、可怕的东西吗?不就是喜欢看主播遇到一个个惊险刺激几乎无法克服最后又成功克服的一幕吗? 刚好王德发就知道,在凌云市武龙坡的西南某处,有一座天然的天坑,那天坑下藏着一个还未被探索开发过的洞,听说风景非常美丽,近乎梦幻。 多年前,王德发在路过武龙坡的时候,还听说有许多人都想要下去这个天坑探探这个洞,或者干脆让政府过来开发一下把这儿当做风景胜地,毕竟这天坑确实漂亮,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探索都不了了之了。 而如今正好! 正好这个天坑没有被开发开,正好这个洞没有被人探过! 如今这一切的“正好”,不都“正好”在为自己的大展身手而提供机会吗?! 王德发扛着大包小包,兴冲冲地赶到武龙坡,在天坑附近扎了营,又粗略绕着天坑转了一圈,记住了周围的地形后,就回到营地歇下,准备明天一早就去进行探洞直播。 王德发相信,在这天坑下的醉人景色和“从未有人涉足的洞穴”的噱头下,他这一次的直播,一定能够为他再建辉煌! 抱着这样的兴奋,王德发睡下了。 可半夜,王德发又惊醒了,听到营地外好像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东西?” “靠!等会儿?不会是熊吧?” 王德发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思考自己的营地会不会被熊闯进来,毕竟他扎营的时候为了避免同行发觉他的动静、抢先探洞,营地的地点挑得是挺隐蔽的——但这样的隐蔽只能瞒过人,可瞒不过熊啊! 不过转念一想,王德发又觉得不对:凌云市这边没熊吧? 凌云市毕竟是重要的省会城市,哪怕武龙坡这里已经是比较偏了,但也应该不会有熊之类的大家伙出没……所以是谁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天坑这边来了? 不会真的是同行吧?? 王德发这回是真吓到了。 比误以为自己营地外有熊在徘徊时更震惊。 他一个骨碌爬起来,草草穿上衣服,冲出营地就想去喝止可恨的同行,宣告自己才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天坑和这个探洞的人。 可跑到一半,王德发计上心头,回身揣上自己的手机,静悄悄地向发出动静的地方挪去,准备到地儿就开直播,并且要装作自己是不小心碰到的直播键、不小心打开的直播间。 而至于直播间内将会发生的一场同行争吵,比如说他王德发忍辱负重好言相劝、同行咄咄逼人冷言冷语之类的,嗐,那不都是真相吗?而至于开直播间的举动?那也不是他故意的,而是完完全全的意外啊! 抱着这样的小心机,王德发直冲光源处和声源处,并按照计划打开了直播间。 他也不跟直播间里头茫然不解的观众们交流,就装作自己压根不知道直播间开了的这回事,只把手机当做手电,举着它在山林地里头往前走。 【王哥这是咋了?】 【直播间误开了?直播事故?】 【不可能的吧,直播间还能误开呢?】 【这可不一定,一切皆有可能嘛!】 【不过话说回来,王哥这是在哪儿?大晚上的,怎么在丛林里头?】 【难道是在准备一场新的探洞直播?】 【是直播事故还是播主的小把戏,一切尽在下文。】 在纷乱的弹幕中,原本打算离开的观众们也被“新的探洞直播”的猜想吸引住了,耐心地留下来,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新把戏。 不知不觉中,在王德发在丛林内前进的时候直播间里的人数已经慢慢突破了一万大关,甚至许多同行也闻风赶来,想要看看这位户外探洞主播一哥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可没想到,突然间,王德发的动作一顿,迅速关掉手电筒的光源,蓦地躲在了树后,呼哧呼哧地喘气。 “老铁们,你们,你们——你们看到了吗?!” 这一刻,王德发的声音说不出来是激动还是恐惧。 当但王德发将摄像头对准他自己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王德发那双在半明半暗的光照下发出诡异折射的眼瞳。 【看到什么了?】 【艹!别搞这些虚的!赶紧让我们看看啊!】 【王哥……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王哥你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对?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一刻,直播间的人数开始上涨,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但王德发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他的身体正在颤抖,而一种近乎颤栗的兴奋也在此刻紧紧摄住了他的理智与心神,让他的心脏发出近乎擂鼓的狂响! 他不知什么时候笑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狂热神态,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颤抖着举起了手机、对准丛林尽头的光源处,有条不紊地调整角度调整焦距。 于是,短短数秒后,当焦距对准,丛林尽头的那一幕——那如同人间地狱般的一幕,便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数万的观众面前! 而也正是在看清这个地狱的这一瞬间,弹幕骤然一空。 直播间一片死寂。 第018章 血肉地狱 只见此刻, 丛林的尽头,直播间的焦点聚集之处,一片由血肉构筑的丛林拔地而起! 它就像是世上的任何一座丛林那样, 有着高大的树木、蜿蜒的蔓藤、茂密的灌木, 以及杂草丛生的潮湿土地。 这座血肉丛林也不例外。 只不过在这座丛林里, 构成那高大树木的, 是一个个被生生拉长至五米高的血肉之躯。他们的脚如数根深埋地底,无数手臂从他们身体的每一处伸展出来,如同树的枝桠一般, 迎风招展,伴随着骨骼的咔咔作响,与其作为主人的头颅和大脑一同挂在“树”上,发出嘶哑古怪的哀嚎; 而构成那蜿蜒蔓藤的,则是一条条如章鱼触角一样的猩红触手。它们狰狞而古怪, 如同一株株菟丝子,又像是一根根粗大的血管, 在“大树”上紧紧缠绕, 缓缓蠕动,如同生长, 令那“大树”的头颅时不时发出悲鸣般的嘶叫; 至于那些杂草丛生的潮湿土地等,在定睛细看后也能发觉这赫然是如活物般蠕动的血肉, 甚至就连那茂密的灌木丛, 也依稀能够见到内里各种扭曲肢体构成的肉团…… 可偏偏站在这座血肉丛林正中的, 是一个身穿干净的白色西装衬衣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接近两米, 但却并没有普通大个头那样的笨重感, 反而像是工匠按照黄金比例精心打造的雕像那样, 给人以虚幻的完美感。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灵之窗——那双眼睛,也被一条白色的布条遮住,可他的那张脸,却依然完美无缺。 是的,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正站在一座可怕的血肉地狱里。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21节 这是怎样超乎想象的可怕一幕啊! ——不能细看,不能细想。 这是怎样让人恐惧、让人想要发出来自灵魂的嘶叫的景象啊! ——不能深思,不能深究。 这样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因为众人正身处地狱,还是因为大家早已经彻彻底底地疯了?! 分明此刻,在这座血肉丛林上方,不知从何而来的灯光高悬,将血肉丛林不远处的秀美风景照得清晰可见; 分明此刻,在这个直播间内,有数万人正同时在线、共同注视着这样的一幕。 但没有人敢说话。 更没有人敢挪动——哪怕仅仅是在万里之外做出敲击键盘这样的举动都不行。 这一刻,那男人正侧身对着王德发和直播间的众人,所以他没有看到丛林内潜伏的人——是的,他一定是没有看到。 所以他才能以这样安然的姿态站在这座地狱的中心、在数万人的注视下,面向那些“大树”,以从容优雅的声音做出宣告。 “……所以你们明白了吗?这就是你们要的答案。这就是我的回复。” 在“大树”们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叫和喘息中,好像有什么声音问了什么。 于是男人微笑起来。 “你问我是谁?” “我是生命,也是死亡;我是源头,也是寂灭。” 随着男人的话语,一种近乎神圣的盈盈青辉从他身上点亮,而在这样的神圣青辉下,就连那可怕的血肉地狱竟都变得神圣了起来。 “我非意识,也非感知;我非五识,也非元素。” 骤然间,那些“大树”竟然开始“生长”! 伴随着惨烈的哀嚎,他们越来越高,从青年到老年,从凋零至枯骨——这一切的一切,不过转瞬之间! 王德发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唯恐自己在这样的诡谲可怖、既神圣又邪恶的地狱中发出哪怕半点声响。 而他的直播间内也同样如此。 但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竟不是结束! “我非罪恶,也非恩赐;我非憎恶,也非解脱。” 如同神圣的祈祷,又像是邪恶的祭祀,那原本凋零的枯骨竟重新萌出肉芽,而那干瘪的头颅也一点点充盈饱满、死灰色的眼睛焕发神采。 “我是永恒,也是刹那;我是爱欲,也是血肉。” 被拉长的身躯一点点恢复原状,狰狞畸形的肢体无声凋零,就连那深埋土地的树根也重新变回了人的模样。 血肉的地狱虚景散去,属于生命的神圣绽出万丈光芒。 而与此同时,男人的“自我介绍”也终于走到最后。 “我是生命的起点与终点,是血肉的诞生与消亡,是永恒生命圣主的第一圣徒,你们可以叫我佐伊——阿隆·佐伊。” 这一刻,噩梦终结。 那青色的圣光如同黑夜中升起的太阳,将那一切的阴暗邪恶驱逐殆尽,化作永恒不灭的生与希望! 阿隆后退两步,来到天坑前,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大,最后化作山呼海啸、化作一条黑色的风暴狂涌,直冲天际! 王德发定睛一看,当下骇得面无血色,因为这哪里是什么黑色风暴?这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分明是数都数不清的庞大的蝙蝠群! 难怪。 难怪多年前他就听说有人准备过来探洞但却又没了后文,难怪多年前政府就有天坑开发计划却又不了了之,难怪这样风景秀丽的地方却没有成为网红打卡点——像这种恐怖的蝙蝠风暴,换谁谁招架得住?! 可是,接下来,比这黑色的蝙蝠风暴更惊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随着风暴席卷,那青色的圣辉越来越亮,将那蝙蝠群身上的每一根毫毛都照得纤毫毕现。 而很快的,在这样的神圣辉光下,这些蝙蝠的躯体开始扭曲融化、逐渐融合,最后又在无数人眼睁睁的注视下,被生生捏成了一个新的物种——一只展翅有二十余米长、高近五米的巨大怪物! 似鹰非鹰,似蝠非蝠。 但所有人都可以肯定的是,这绝绝对对是蓝星上从未出现过的物种! ——一个崭新的物种,竟就在大家的眼前、在数万人眼睁睁的注视下被完成了? 以及这片空地上那些“大树”的由生至死、向死而生,以及他们褪去畸形扭曲、化作常人的肢体……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神奇、这样可怕、这样鬼魅的事吗?! 众人不敢相信,但却不得不信。 “那么,就此别过了。” 不知什么时候,佐伊站在了那黑色怪物的头上,神色淡淡。 “希望你们不会再来打扰我们。” 话语落音,怪物振翅飞翔,速度极快,转瞬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而与此同时,直播间的超管也终于从这可怕的一幕中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封了这个直播间。 可是一切都晚了。 这一个晚上,这一座可怕的血肉丛林,还有那造就这一切的“永恒生命圣主的第一圣徒阿隆·佐伊”的事迹,都被人眼疾手快地录下,全网疯传。 在此之前,所谓的太阳系神话、所谓的使徒、所谓的超能力,这些虽不是什么秘密,都是能在网络上查到公开资料,但他们跟普通人之间的距离,就像是首相与小贩的距离一样遥远。 可在此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生命圣主绝非虚假,而离生命圣主最近的人、能够代表生命圣主一定权柄的圣徒,也就此诞生! 世界变得风起云涌。 原本的虚假化作真实,在猝不及防下降临世界! 所有人都开始讨论起了太阳系神话的众神。 那段全网疯传的可怕视频,被删了无数次,但却总有更多的人上传和下载。 至于阿隆·佐伊的能力与来头,也早已被查了无数次,但偏偏全都查无此人。 各国上层只知道,这个自称圣徒的阿隆·佐伊,他的每一次出现似乎都是为了保护易文君而来,而如果不是那群杀手集团做得太过、一直咄咄逼人,想来他们的下场顶多像曾经留海市连环杀人案的幕后真凶沈淑姿一样失踪,而不是在所有人面前生生死死、最后还被剥夺使徒的力量,成为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是的,一个杀手集团内作恶多端的成员,骤然间被剥夺了他们立身之本的使徒能力,这比让他们直接迎接死亡还要可怕! 而这种连使徒的天赋能力都能剥夺的力量,也越发让各国忌惮,甚至生出恐惧;可偏偏阿隆那能够将白骨化作活人的手段,却又令各国垂涎,心中生出万分激动和兴奋。 ——为什么?怎么做到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阿隆·佐伊,生命之主的圣徒。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制造出那样一座恐怖地狱? 为了保护易文君,一个作为圣诺弗雷上任国王的指定王储、却又公开宣布放弃继承权的人。 ——为什么有人要杀易文君?这些杀手集团来自何方?他们受到谁人驱使?他们最终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沸沸扬扬的讨论声中,作为圣诺弗雷国代表的朱尔斯出席,目光看向西诺弗雷国的女王,而后者则在前者炯炯的目光中站起身,淡淡扫过大会议厅内的众生相。 “这就是我国内部事务了,恕我无可奉告。” 这一场在全球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件,甚至一度压下了那场全球使徒失踪案,成为世界当之无愧的焦点! 在这样无可匹敌的力量威慑下、在生死人肉白骨的不可思议下,有人越发想要易文君死,就有人越发想要易文君活。 这群人僵持不下,暗中不知道交手了多少次,损失了多少力量,就连原本以为易文君最大的成就也不过是当个傀儡女王的东国首相和东国王室们,都对易文君的态度暧昧不清了起来,卡着朱尔斯的入境申请左右就是不批复,似乎是想要把这位有着诺弗雷国血脉的人和她背后的保镖留在东国的土地上,为自己效力。 只可惜碍于过于强大的保镖阿隆,东国王室成员一时间也不敢太过接近——毕竟谁愿意让自己也变成那血肉地狱的一员呢? 无数人远远观望,无数人远远徘徊。 而就连原本打算回来看看易文君的陈维洲,在这样密集又热切的“注视”下,都不好再来到武龙坡或者做出更多动作了。 于是,易文君和重新变回小少年的阿拉丁的日子,很快在这样微妙的僵持和平衡下回归了平静,依然是易文君岁月静好和阿拉丁负重前行。 但易文君知道,这一切都远远没有结束。 很快的,这所有的僵持、所有的暗涌、所有的勾心斗角与势力倾轧,都将在另一种势力的影响下再度改变! 而她…… 是的,她也终将改变! 她会变得更强,强到再不需要理会人间的这一切! 三个月后—— [叮!系统升级完成!] [欢迎玩家使用由人生公司出品的恋爱模拟器v.2.1。恋爱模拟器,开启您的美好第二人生!] [请问玩家是否现在开始游戏?] 第019章 副本前的准备 “……经过历时三个月的严谨的数据收集和分析, 以及多次严格的推理和探讨,恋爱模拟器v.2.1对玩家的性格分析如下……” “玩家易文君,初始性格判断为‘领导者’。即坦诚、果敢, 能够从整体上把握问题, 喜欢解决一些复杂的问题——当然, 仅限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具备一定公德心, 对社会现状不一定赞同,但却会在实际行动上维持相对平稳的社会体系;会采取客观直接的方法解决问题,倾向逻辑和事实, 善于煽动和调停,否认直觉和知觉,不过这会让你一定程度上显得冷酷,并很容易忽略一些生活中的小细节……当然你也可能不是忽略,只是单纯的‘不在乎’……” “玩家当下性格变动, 判断为‘游离者’或‘疯狂科学家’。也就是说你对现实世界毫无兴趣,对曾经思考过的世界的秩序、复杂的人性或是当下的社会问题等, 都已经不再关心;你偏好于离群索居的生活, 喜欢全心全意地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对迎合集体和融入社会的事已经毫无兴趣甚至不再伪装;你不是秩序的破坏者, 也不是秩序的维护者,你只是单纯游离在这一切之外, 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 但因为你的位置太高, 你随便的某个研究都会成为人间趋之若鹜的事物,因此你常常会被卷入各种奇怪的事件……” “好了好了。”易文君敲了敲桌子, 打断了小精灵的话, “给我写墓志铭还早着呢, 你只要告诉我这次游戏的升级内容以及我接下来可以进入什么副本就够了。” 小精灵从自己的小笔记本里抬头,说道:“这就是升级内容呀!”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我们认为,在过去的副本里,我们模拟器安排的恋爱线之所以全部夭折,果然还是因为我们太过以貌取人了、太过容易被表象蒙蔽了。 “我们最初在搜集和研究了玩家你的往日行为后,没有深入地研究你的性格,而是先入为主地认为玩家你是一位灰姑娘式的人物,所以为你安排的攻略对象和攻略路线也大多是灰姑娘的路线……但这与玩家你的性格是全然不相符合的。比起被保护者,你更倾向于成为保护者;比起美好的假象,你更喜欢冷酷的真实。你是一个主动的、有着强烈的目的性、攻击性和行动能力的人,因此我们安排的恋爱线最后全部落得夭折的下场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现在,在经过深刻的教训反思和总结后,我们贴合玩家的性格,对接下来副本的形式、玩家的身份、攻略对象的选择,以及各个恋爱路线等,都做出了细腻的调整,保证玩家会有绝妙的恋爱体验!玩家不是喜欢伊安式的人物吗?我们恋爱模拟器虽然不能找出一模一样的攻略对象,但是代餐还是有的哦!” 易文君:“……啊?!” 代餐?这家伙刚刚是说了代餐没错吧? 你们不应该是纯爱系的吗?怎么连代餐都搞出来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22节 小精灵开心道:“是哦是哦,很兴奋对不对?而且在接下来的游戏体验里,还有字面意义上的双子、字面意思上的np、以及字面意思上的舞男和字面意思上的救风尘,我们保证,接下来的一系列恋爱线和攻略对象甚至世界观,都非常贴合玩家你的性格与审美,致力于发掘玩家你自己都没有发现的xp,甚至18x模式我们也是绝对支持的哦!哇!听起来就超梦幻的对不对?!” 易文君:没有!完全没有!什么双子后宫np,什么舞男救风尘,你这是把玩家当成什么人了啊? 小精灵继续喋喋不休:“而且我们还发现了,由于玩家的力量过高、对现实世界缺乏认同也缺乏深刻的联系纽带、甚至自身对作为人的欲望也没有太多追求,简而言之就是现在的玩家您的神性已经开始高过人性了,这可不太好哦!所以在接下来的游戏里,我们会致力让玩家体验到爱情的美妙,从而找回玩家你开始逐渐遗忘的人性。” “是吗?但这有什么不好?”易文君反问,“是怕我对现实世界造成破坏吗?还是这样的力量会反噬己身?” “不是因为这些啦!”小精灵挥舞着手里的仙女棒,努力解释起来,“残暴凶恶、无视生命与秩序是神性;远离人间、无情无欲也是神性;心怀大爱、无小我存大我也是神性。可这些‘神性’,说白了就是‘反人性’,即消灭作为人类的自己的七情六欲和贪嗔痴念。 “然而,人类因理性而区别于动物,又因感性而区别于机械,既然玩家你天生就是人类,那么为什么在承认理性的同时不能承认感性的存在、好好享受自己作为人类的欲望与人生呢?明明在未来,机器人都想成为真正的人类、而不是只靠模拟的情感来体验欲望和感性的存在,但为什么现在的你们总想成为机器人呢?” 易文君若有所思:“‘人因理性而区别于动物,因感性而区别于机械’……这就是未来人的理念吗?” 说着,易文君笑了一声:“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就是想要让我好好体验一场恋爱不是吗?何必把‘感性与理性’、‘人性与神性’都扯出来?你们未来人营销产品时都是这么卖力的吗?” “我是认真的啦!” “好了,这种话题就告一段落吧,介绍一下你们新升级的系统吧,还是说你们只是调整了游戏背景和攻略对象,至于游戏玩法还是跟以前一样?” “一样?不不不,当然不!玩家你太小看我们系统升级的决心啦!”小精灵用力握拳,“现在我们一共给玩家提供了两个模式:其中一个是与之前一样的‘独立副本模式’,而第二个模式则叫做‘自由挑战模式’。 “在‘独立副本模式’下,玩家你进入每一个副本时都会持有不同的身份、面对不同的攻略对象,而这些副本之间又相对独立,前后不会有太大的关联和干扰,所以玩家每一次进入副本后的难度都是固定的,并在也会在一个固定时间里结束,因此这样的模式也叫简单模式; “而在‘自由挑战模式’下,玩家你自始至终都会持有同一张身份卡,无法进行更换——当然,你自己做出的身份伪装另算——并且在接下来,这个副本内的所有事件发展与人物关系全都是连续性的,简而言之,玩家你就像是穿越到了异世界,并且要以异世界的初始身份生活下去直至死亡。在这样的模式下,玩家你无法进行存档,而你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深远,玩家你可以选择当一个自由自在的黑寡妇,也能选择成为女王广开后宫。总之,这是一个自由度和难度都非常高的模式哦!” 易文君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普通关卡”和“无限模式”的区别吗? 普通关卡虽然也是相对开放的世界,但因为它有自己的固定剧情和模式,所以玩家虽然可以不触发,但时间到了后剧情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有些事该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因此这样的世界只能算是半开放的,具备进程短、探索度固定、时间成本回收快等优势。 而在无限模式里,玩家百无禁忌,唯一的要点只有一个:活下去。 活到最后的人,就是赢家! 易文君几乎一瞬间就把小精灵口中的“攻略对象”、“恋爱线”、“双子后宫np”等玩意儿忘光了,心中唯有挑战难关的欲望蠢蠢欲动。 她打开副本选择,只见如今的副本选择里果然出现了两个页面。 其中第一个页面是【独立副本模式】下的游戏场景选择,列表内有[邪神的新娘(已锁定)]、[歌姬的绝唱·王宫篇(100恋爱币)]、[神圣陷落(已锁定)]、[魔鬼的艺术(2000恋爱币)]、[圣约所(3000恋爱币)]、[怪影魔情(5000恋爱币)]、[第四公民(10000恋爱币)]…… 而第二个页面,则赫然是【自由挑战模式】。在这个模式下,列表的选择也不再是如一个个剧本小说一样的名字了,而是简洁明了的三个分类大项——“时代”、“性别”、“初始身份”。 易文君尝试着选择了一下,发现“时代”分类里她可以在“原始时代”、“中古时代”、“近现代(蒸汽科技)”、“未来(机械生命)”、“大宇宙时代”这五个选项里做出选择。 而“性别”分类里则有“男”、“女”、“双性”、“无性别”、“改造人”等选项。 至于“初始身份”分类项则太多太多选择了,如“福利院孤女”、“家道中落的大小姐”、“被卖入神庙的神妓”、“深陷危局的王储”、“人工智能反抗军”、“星海盗贼团头领”、“疯狂科学家”,等等。易文君只是粗粗扫了两眼就关掉了。 易文君有些诧异地向小精灵说道:“这就是你们新升级的东西?自由度这么高的吗?简直就像是开发了一个新游戏啊!” 就连原本易文君惊鸿一瞥的[冰封玫瑰]的副本都被砍掉了,看来恋爱模拟器是真的下了很大决心、做出了很大改变啊! 小精灵骄傲挺胸:“当然!我们恋爱模拟器那‘致力于带给玩家最极致的恋爱体验’的主旨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 易文君点头,但却压根没往心里去。 啥恋爱不恋爱的,这不是个战斗解密游戏吗? 易文君:“那这两个模式之间可以随意切换吗?” “可以哦!它们是相互独立的!如果玩家觉得一种模式厌倦了,那你就可以随时切换到另一个模式呢!”说着,小精灵想起了什么,“对啦!玩家你之前已经通关了三个独立副本了,已经获取了开启游戏商城的资格,不过因为之前一直系统升级都没能为你介绍呢,不过——锵锵!现在请打开我们的系统商城,看看内部上架的新产品吧~” 易文君从善如流地开启了系统商城,并且毫不意外地在系统商城内看到各种与恋爱相关的闪闪发光的物品—— [碎片收集之胡克二世的回忆(ssr)] [详细:购买后,玩家可以在梦里以安洁莉卡的身份,亲自体验与这位角色的恋爱过程和细节,体验其中的每一处甜蜜心跳以及每一处心酸无奈] [售价:5000恋爱币] [物品收集之赫伯特的纸玫瑰(sr)] [详细:这是赫伯特非常珍视的纸玫瑰,最后时刻他将它送还给了你。你下意识觉得这朵玫瑰里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或许你应该将它兑换到现实里研究一下] [售价:5000恋爱币] [卡牌收集之不存在的尤里乌斯(sp)] [详细:他曾经是高贵的王储,也曾经是狼狈的逃兵,他是未来注定的秘史研究协会的会长尤里乌斯,但你改变了世界,改变了未来,也改变了他。如今,尤里乌斯是不存在于正确未来的人、也是仅属于你的人,若你对他还念念不忘,或许你可以通过卡牌将他召唤到你的身边来。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售价:15000恋爱币] 诸如此类。 易文君:怎么说呢,这种一点都不意外的心情? 无论是这充满粉红泡泡的系统商城,还是那化虚为实的能力,都没有让易文君感到什么意外。 不过在她将商城转了一圈后,发现除了各种让她想要大叫“boring”的收集外,还是有些能派上用场的玩意儿的。 比如说这个—— [物品:装备兑换券] [详细:可以将指定的装备兑换到现实使用,被兑换到现实的装备将无法在游戏中使用] [售价:10000恋爱币] [备注:此兑换券无法对规则级物品使用!] 虽然为了避免易文君钻空子、将那规则级的“战争之眼”兑换到现实,系统给这个兑换券写了大大的备注并打上了大大的感叹号。 但哪怕不用来兑换战争之眼,这张装备兑换券同样是有用的,比如说将装备“谎言之回声”兑换到现实。 谎言之回声,使用时,对此物品说出开启口令“回声,告诉我”,即可向此物品询问某件事、某句话,或某样事物的真假。是一件很有用的道具,堪称神器。 但它有个致命缺陷,那就是无法验证与神灵相关的事件的真假。 如今,随着副本的等级越来越高,易文君在游戏里所经历的事件一件大多都与神灵相关了,因此这样的神器也慢慢沦为了鸡肋,倒是让易文君感到颇为遗憾。 不过,如果将它兑换到现实,或许它能够重获新生? 易文君记下了这个念头,继续往下看。 [物品:装备栏拓展券*1] [详细:将你的装备栏拓展一格] [售价:1000恋爱币] 一直就觉得自己的装备栏格子太少的易文君,二话不说就购买了这张拓展券。 不过,接下来的[装备栏拓展券*2],却变成了5000恋爱币。 易文君思考了一下,暂时跳过,没有下手。 [物品:称号栏拓展券*1] [详细:将你的称号栏拓展一格] [售价:1000恋爱币] 无用。 说得她好像有能够装备的第二个称号一样。 跳过。 [物品:灵光一现券] [详细:当你陷入僵局后,使用此券可让你获得一条线索或提示] [售价:500恋爱币] [备注:此券只能在独立副本模式下使用,使用冷却时间24h] 好像没什么大用,毕竟她的[胜利指向]可好用多了。 不过倒是可以作为[胜利指向]冷却期间的补充和应急,更何况——它便宜啊! 如今,易文君身家已经有近十万恋爱币了,这样的巨款,让她压根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豪气地一掷千金,一口气买了十张灵光券。 接下来,易文君又将商城翻了一遍,一些小东西该买就买,一些无用的东西该放就放。 最后,当易文君终于意犹未尽地关闭系统商城后,她抬头一看时间,发现赫然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易文君:“……” 行吧。 至此,前期准备已经全部完成,易文君看向了小精灵,说:“我要开启副本。” “好的哦!”小精灵笑眯眯地展开副本选择页,“请问玩家你要选择‘独立副本模式’还是‘自由挑战模式’呢?” 第020章 魔鬼的艺术01 哗啦——哗啦—— 温柔的海浪声, 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海鸥叫声;摇晃的不确定感、以及明明踩在实地上却总是有些虚浮感。 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如今的她应该正身处一座船上。 易文君睁开眼,一切遥远模糊的知觉都在迅速变得真切。 [加载游戏场景“魔鬼的艺术”, 本次游戏耗费2000恋爱币, 剩余恋爱币为……] [游戏加载中……游戏加载成功!] [祝您游戏愉快!] 游戏与现实的界限开始切换。 而就在易文君彻底接管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同时也代表着游戏正式开始时, 她耳边传来一个听起来从容大度实则阴阳怪气的嘲讽: “怎么在这里停下了?弗洛拉, 难道你又像之前一样感到身体不适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就去休息吧,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来,毕竟之前的每一次聚会你都会‘身体不适’, 说实话,我早就做好你今天也不能来参加聚会的准备了。” 易文君的目光逐渐聚焦,发觉果然如同她所想的那样,如今的她正站在一艘漂亮游艇的侧舷走廊上,似乎正要通向什么地方, 而她面前阴阳怪气挤兑她的,则是一个古铜皮肤、身材高挑健壮, 肌肉型条根根分明, 并且留着非常少见的寸头的女人。 易文君目光迅速打量了一下对方,下意识感到有些微妙, 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而就在她沉默的这一瞬间,易文君身旁的人气愤发话了。 “麦尔斯!你这都是在说的什么话?难道你是在指弗洛拉是故意装作身体不适的吗?明明弗洛拉晕船这件事她在上船的时候就已经跟大家说过了, 偏偏你一定要一次又一次地邀请弗洛拉参加你那该死的什么聚会——你看不惯弗洛拉看不惯我就直说!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23节 易文君向身旁看去, 恰好看到一个身形纤细秀美的少年冲过来挽住了她的手, 将她挡在身后,张牙舞爪地瞪着对面的女人, 谴责的话语如连珠炮一般咄咄逼人……等等?纤细秀美的少年? 易文君迅速打量了一下这个身高才到自己肩膀、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娇小的少年, 发现他其实并不矮, 以他十五六岁的年纪来说能有一米七的身高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真切说起来——是她长得太高了。 她和对面的女人都太高了。 如今的“弗洛拉”,是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对面名叫麦尔斯的女人更高了,差不多两米。 因此在她们的比对下,一米七身高的少年人都显得“娇小可爱”、“活泼灵动”。 这一刻,易文君心中的违和感越发强烈了。 一种猜测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易文君:不是吧不是吧…… 麦尔斯瞪着少年人,一脸不可置信和受不了你的表情:“菲利克斯,你能不能脑袋清醒一点、从你充满了爱情废渣的大脑里倒出一点点地方来存放你的理智?我可是你的姐姐!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一直都是我在保护你!而这个女人——这个小白脸,她才跟你认识了不到三个月!” 小白脸? 易文君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米九的大个子,以及侧开叉阔腿裤下修长结实、很显然经过长期锻炼的腿,又暗自捏了捏自己手臂上虽然不明显但的确存在的肌肉后,再抬头看了看对面一股彪悍凶猛气息扑面而来的麦尔斯…… 易文君: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那又怎么样?!”少年人菲利克斯露出倔强表情,“麦尔斯,在你不顾我的意愿、对我选择的未婚妻指指点点百般刁难的时候,你就失去了我对你的尊重了!弗洛拉是我选择的人,如果你的心灵还残留着对我的最后一分尊重,那就不要再针对弗洛拉做出这些可笑的小把戏了!” “嘿!搞清楚一点,是我在对她指指点点吗?是我在对她刻意刁难吗?她是菲利克斯你选择的未婚妻没错,但她这副风吹就倒的样子,以后是你保护她还是她保护你?” 麦尔斯怒气冲冲。 “再实际点来说,我们麦克里迪家族在萨堪郡怎么也是豪门望族,可她,弗洛拉·唐恩?她不过是个毫无名气的小画家,堆积在画室里的那些画作毫无价值,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卖出去一张,可以想得到未来结婚后只能完全依靠你的经济支援,可你一个男人又懂什么经济上的事?日后还不是只能靠家族、靠妈妈、靠我? “这些我都忍了,反正我们麦克里迪家族也从没指望家族里的儿子为家族做点什么,我们还不至于卖儿子,所以对于这个女人,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想养着她就养着吧!但问题是——她不能毫无价值,你明白吗?既然她的定位是你的宠物,那她就需要拥有哪怕一项能够让你在你朋友们面前长脸的能力,什么都好! “可这么多天来,她对于我们的聚会一直都是推脱,她想干什么?难道她一点努力都不想付出就要拐走我们麦克里迪家族的儿子吗?想都别想!我从没有见过这样毫无担当、无耻地依附一个柔弱的男人的女人,这太可耻了!如果这就是弗洛拉、这就是你选择的女人,那么哪怕菲利克斯你以后恨我,你也别想跟她结婚!” 易文君:“……” 救命!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这就是小精灵说的“贴合玩家性格”的世界观? 而她身边的这个菲利克斯就是小精灵说的“贴合玩家审美”的攻略对象? 救了大命了,她根本没这么想过啊! 在易文君如遭雷亟风中凌乱的时候,对面的走廊尽头,一个男人迎面走来,轻柔又性感的声音也随风送来。 “麦尔斯,你太严苛了。你不但对菲利克斯的保护欲太过了,而且说话也太难听了,对弗洛拉这样年轻有为的艺术家也都毫无尊重之心。或许你应该知道,我们三番四次地邀请弗洛拉来到我们的聚会,可不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位年轻画家、或者是作弄他,而是真心实意地欣赏她的画作和她在艺术上的成就。 “并且,我们也真心认为菲利克斯与弗洛拉是天作之合,认为菲利克斯结婚以后也一定能够成为一位合格的好丈夫,帮助弗洛拉成就她事业上的巅峰……一对这样要好的小情侣,日后一定能成为佳话,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用你狭隘的目光去拆散两人呢?” 说话间,那男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易文君抬头打量了对方两眼,有些惊讶地发现,来人的模样竟然十分妖艳——不,并不是那种低俗的、带着某种色情意味的妖艳,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多情、风情万种,就像是成熟的花朵热烈绽放,那种美丽和欲说还休的半遮半掩,令从未见过这类型的易文君不由得眼前一亮。 原来男人也可以用“风情万种”来形容还一点都不违和? 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将“美丽”做出这样的诠释? 这可真是…… 真是大开眼界啊! 易文君心里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就感到自己的手臂一紧。 她侧头看去,迎上了少年菲利克斯有些怒气又有些忐忑,甚至还带着少许泪光的眼神。 易文君:“……” 当你的未婚夫还在为了你的尊严而跟保护自己多年的姐姐硬刚的时候,你却因为看美男而走神了,这渣不渣? 渣!太渣了! 并且是值得挂论坛呼唤网友共同前来吐槽唾弃的那种渣! 但是,关键是这也不能怪她吧? 她才刚任职“未婚妻”不到三分钟啊! 易文君心中呐喊着,却没想到下一秒,麦尔斯就曝出一个更大的料。 “安吉洛,我们麦克里迪家族的内部事务,轮得到你插嘴吗?!”麦尔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厌恶地打量了男人两眼,“而且关于你跟弗洛拉这女人的绯闻你还没解释清楚呢!我不管你是怎么把乔安娜哄过去的才让她没有抛弃你——可能是在床上,可能是在更不堪入目的地方,但我不关心这个,我只想告诉你,我在看着你们!我在看着你们所有人!” 易文君:“……” 安吉洛的脸色一白:“你——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那明明只是不怀好意的人想要污蔑我和弗洛拉才传的谣言,就连乔安娜都相信了我跟弗洛拉之间什么都没有,你却,你却——” 安吉洛皱眉忍耐的模样我见犹怜。 可麦尔斯对这一切只是冷笑。 “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们的把柄!” 丢下这句冷硬的话语,麦尔斯扭头就走。 易文君站在原地,直揉眉心,太阳穴突突直跳,对这复杂的人际关系开始感到头疼了。 但刚刚还被麦尔斯呵斥了的安吉洛这时却自然地走过来,按住她的手臂,关切道:“弗洛拉,你没事吧?你的晕船症好一点了吗?” 菲利克斯如临大敌,把自己挤入两人中间,挡住了安吉洛的关怀。 “弗洛拉的确可能不太好,所以一会儿我会扶她回房间,接下来的事就是我们情侣间的隐私,恕我们不能接待你了。” 菲利克斯就像是一只守护自己领地的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对面的安吉洛见此,微微一怔,露出两分失落苦笑:“唉,这,菲利克斯,其实我……好吧,你说得对,接下来的确是你们情侣间的隐私,我不该掺和进来的……” 安吉洛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但他却用自己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向了易文君,那双少见的漂亮绿瞳中的每一次眼波流转,落在易文君眼里都像是在勾引。 易文君:“…………” 救大命了! 这都怎么回事啊?! 易文君再次按了按眉心,终于开口道:“或许,我的确应该去参加这次聚会。” 毕竟她还没做好独自面对自己“未婚夫”的准备。 所以,行了,别管这次的“聚会”是啥了,上就对了! 易文君道:“菲利克斯,麦尔斯毕竟是你的姐姐,我能理解她对你的保护之心,所以我三番四次地拒绝她的行为,在她看来可能的确会有种对你不是真心的错觉……菲利克斯,为了证明我自己,也是为了证明你的眼光,我想要去参加这次的聚会,你能理解吗?” 易文君原本还在心中打了更多的腹稿,好用来说服对方。 可没想菲利克斯一听就感动得泪眼汪汪:“真的吗?弗洛拉,你真的愿意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吗?那个……我是说,我姐姐她脾气不好,刚刚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而且你还有晕船症,现在一定非常难受……可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为了我做这些事吗?” 易文君:“……” ……啊? 她就是去参加一次聚会而已,怎么描述得好像她在为他出生入死一样? 而这时,一旁的安吉洛也有些酸溜溜的:“弗洛拉的确是我们西奥雷国里难得的好女人,菲利克斯,我真羡慕你的幸运啊。” 菲利克斯雀跃又骄傲地仰着下巴:“那当然!我是最好的菲利克斯,弗洛拉当然也是最好的弗洛拉!” 易文君:“…………” 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这个聚会该不会真的要出生入死吧? 还有这个副本名称[魔鬼的艺术]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到底是自己要跳狼人还是谁要跳狼人? 多想无益。 易文君决定自己亲自去看。 “好了,别让大家等待太久。”易文君微微一笑,大步向前,“我们赶紧去参加聚会吧!” 第021章 魔鬼的艺术02 在去游戏室参加聚会的途中, 易文君一边适应自己冷不丁拔高到一米九的身高,一边留心观察了一下。她发现,自己脚下豪华游艇的风格十分熟悉, 依稀能够看出奥雷帝国分裂前的奢靡痕迹。 再结合当下西奥雷王国这个地点, 则能够从侧面说明这艘豪华游艇的主人身份非同凡响, 再不济也该是跟王室有相当交情的人。 而与此同时, 易文君还注意到,她所在世界的科技,似乎不再是她熟知的中世纪蒸汽科技的风格了, 而是已经大跨步来到了现代。 比如说自己身边这两位大小美男的身上就携带着她非常熟悉的东西——智能机。 “我已经跟乔安娜说了我们会来的事了。”安吉洛一边发短信一边声音柔和地说着,“弗洛拉,其实你不参加聚会也没什么的,我们都知道你有严重的晕船症。除了对你意见很深的麦尔斯之外,我们绝不会这样不体贴地要求一位病人拖着病体来参加聚会, 更何况你还是前途无量的大画家,可不能在这种小小的聚会场合上出事。” 易文君觉得这位美男子说得话实在很好听, 并且态度非常真诚, 好似自己真的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一样……甚至重要到让她有些肉麻了。 一边的菲利克斯敏锐察觉要素,警惕的天线再次竖了起来, 假笑道:“麦尔斯的确做得不太好,回到家后我会跟她好好谈谈这件事的, 不过安吉洛, 恕我直言, 你实在不该通知乔安娜这件事——谁不知道自从你跟弗洛拉传过绯闻后,她就一直不太喜欢弗洛拉?当然, 我绝对是相信弗洛拉对我的忠诚的, 因为我看中弗洛拉的正是她钻石一样熠熠生辉的高贵品格……只可惜乔安娜却好像不太相信你呢。” 安吉洛脸色一白。 菲利克斯又咄咄逼人道:“所以, 弗洛拉和我本来可以安静地到达聚会,走个过场就离开,即让我姐姐麦尔斯满意,也能让弗洛拉在接下来的旅途里好好休息,可你呢?你这样自作聪明的通知,只会让沉浸聚会的乔安娜想起我们、刁难我们——难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安吉洛无助地看向易文君,就连朱色的嘴唇都变得苍白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弗洛拉,你要相信我!” 易文君:“……” 好怪哦。 这场景……这对话……这走向…… 真的好怪哦。 易文君思考了一下,还没从自己脑海里翻出自己觉得“怪”的理由,她身旁的菲利克斯就像是怕她动摇一样,挽着她手臂的手再次收紧,瞥了安吉洛一眼,硬邦邦道:“接下来我们分开走吧,免得乔安娜又疑心这疑心那的。” 丢下这句话后,菲利克斯就拉着易文君大步向前。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24节 而在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后,安吉洛自然也不好再跟上,只能独自站在原地,遥遥看着易文君和菲利克斯的背影,脸色苍白,在海风中有种破碎般的透明美感。 易文君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而就在她准备看第三眼的时候,菲利克斯撞了她一下,用气音小声道:“好看吗?!” 易文君:“…………” 越来越怪了。 易文君诚实回答:“还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 比起菲利克斯这个虽然秀美、但却青涩得让易文君感觉自己像是怪阿姨的少年来说,果然还是成熟的安吉洛更符合易文君的审美。 更重要的是,安吉洛的美,并不是易文君熟悉的那种女性的柔美,不会给易文君这种直女以“大家都是好姐妹”的错觉。 安吉洛的美,是一种虽然热烈绽放但也转瞬即逝的破碎的美,如同午夜昙花,让人怜惜……简而言之,这是易文君从没见过的类型。 菲利克斯听着易文君的这句大实话,顿时一阵气急:“好什么好?这种不知廉耻的男人就是故意做给你们女人看的!你们女人就是太直白、太没心机了,所以才会被那种装模作样的男人骗了,但我要告诉你,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我们男人才最懂男人,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所以以后你再遇到他,我不准你跟他说超过三句以上的话!” 易文君:“………………” 阿这,阿这…… 真的好怪哦! 接下来,两人一路走向游艇上的游戏室。 而在这短短的路程里,易文君也以最快的速度粗略了解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就如同易文君之前听到的那样,现在易文君的身份名为弗洛拉·唐恩,是个毫无名气的小画家,在大学的时候与同为美术系的菲利克斯·麦克里迪相爱相知。 后者本来是她的学弟,其绘画的天赋似乎也非常不错,但因为对她过分痴迷,不想在她毕业后就与她分开,更害怕两人异地的这两年里会有波折坎坷,于是他想要主动放弃自己的学业跟她去王都打拼。 但弗洛拉·唐恩并不同意菲利克斯放弃学业的事,于是最后,两人经过商量后决定先宣布订婚,以此来安菲利克斯的心,而等菲利克斯也毕业后,两人就立即结婚! 对于普通的一对情侣来说,这样的波折和往事或许称得上甜蜜与动人,但是——菲利克斯并不是一般人。 他是西奥雷王国萨堪郡的主人之一,麦克里迪子爵家的小儿子。 别看麦克里迪只有个子爵的头衔,事实上,在步入现代社会后,西奥雷王国的绝大部分贵族都衰落了,领地更是无限缩水,最多只保留一座小小城堡——又或许这小小的城堡都已经抵押给了银行,只剩一个糊弄鬼的空头爵位。 可这麦克里迪家不同,麦克里迪家虽然只有子爵爵位,但却是有自己领地的实权人物,因为整个萨堪郡都是他们家的! 在恋爱期间,菲利克斯可能是出于“想要人真心爱我而不是爱我的财富地位”这样的理由,对弗洛拉隐瞒了他的身份。 因此两人一宣布订婚后,麦克里迪家就爆了,连发了十多封邮件命令菲利克斯带着他没用的女人立即马上回到麦克里迪家,跟大家好好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而作为麦克里迪家族继承人的麦尔斯,都气得亲自冲到王都抓人。 毕竟,一个是有领地有头衔有财力有实权的贵族珍视的小儿子,一个是不值一文的小画家,二者不能说不太相衬,只能说云泥之别。 也正是在麦尔斯的无声逼迫下,原本打算乘坐飞艇的一对小情侣才不得不乘上了麦尔斯好友乔安娜的船,在非常不妙的情况下、以非常不妙的姿态被迫进入了这个老贵族的圈子。 而更不妙的是,弗洛拉前几天为了画作的事而与画作鉴定师安吉洛谈话,并在对方跌倒时伸手扶了一把,谁想正好被狗仔抓拍,传了许多天的绯闻。而这安吉洛,好巧不巧,正是这艘游艇主人乔安娜的新任男友! ……不妙啊! 总之就是各种不妙! 易文君可算明白了自己明明一点都不晕船但弗洛拉却坚称自己晕船的理由了。 不过对于这剧情,易文君倒是感到很眼熟:这不就是老套的白富美和凤凰男的性转版吗? 而其中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性转版可能比一般情况下的性转版要凶险得多,毕竟当前的世界观可不太美妙也不太安全,而[魔鬼的艺术]这个词应该不是白叫的,里头指不定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所以按理来说,这个副本应该会像以往的那些副本一样,在每一个看似纯爱的故事背后都藏着各种黑深残的背景。 易文君可真好奇这一回的背景会是什么。 而话又说回来,如果说[邪神的新娘]这个副本是指谁当上了邪神没当上的那个就算“新娘”的话,那[魔鬼的艺术]这个副本里的“魔鬼”又是指谁? 是初出茅庐的画家弗洛拉? 还是同样学习绘画的菲利克斯? 又或者是画作鉴定师安吉洛? 还是说这个“艺术”根本不是表面上所指的“艺术”,而是指向另一种更残酷的东西,因此与那个“艺术”相对应的“魔鬼”,也是一个隐藏得更深的象征? 不得而知。 一切的一切,都在等待易文君的探索。 …… 易文君和菲利克斯两人都是个高腿长,因此很快就来到了游戏室。 当二人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声音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地看向门口二人,那意味不明的打量目光,实在很容易给人以莫大压力。 易文君迅速扫视了游戏室一圈,发现这个游戏室非常大,里头参加游戏的客人虽然不多,但来往的侍者却很多,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偶尔遇到好友要回家顺路载一程”,反倒是像刻意彰显什么。 易文君若有所思,目光掠过这一群纸醉金迷的女人,落在游戏室内那个穿着最随意、态度最肆意,但却被人众星拱月地捧着哄着的人。 就连对弗洛拉呼来喝去鄙夷不屑的麦尔斯,都只能坐在这个女人的身畔,成为众“星”的一员! 易文君仔细打量了对方两眼,发现这个女人轮廓深邃,骨架不大,身高也不算很高,在两米的麦尔斯的衬托下甚至显得矮小,但她那漫不经心的表情和与生俱来的高傲,让她好像生来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令人模糊了她的容貌,只记得她的贵气,并且也让她与众人瞬间就拉开了距离,成为了“金字塔上的人”。 ——看来这位就是乔安娜、是西奥雷王国王室的人没错了。 “乔安娜在看你。”菲利克斯小声说,“弗洛拉,我们打个招呼就离开吧。” 易文君从善如流地上前,向神色散漫的乔安娜和脸色难看的麦尔斯致意。 麦尔斯冷笑一声,瞥了易文君一眼,还想要阴阳怪气地挤兑什么,但在菲利克斯的怒视下咽了回去。 而就在姐弟俩打眼神官司时,易文君也对上了乔安娜的目光。 有那么瞬间,易文君感到自己的眼睛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冰冷而微痛。 但很快的,这样的感觉消失了,而乔安娜也托着下巴笑了起来,用眼神淡淡示意了一下两人面前的游戏桌。 或者叫做赌桌。 “既然都来了,玩玩?” 菲利克斯一惊,收回跟自家姐姐较劲的目光,赶紧想要开口帮易文君推脱。 毕竟弗洛拉这个小画家对上王室的乔安娜,那叫一个赢也不是输也不是,左右都不好做人,所以还是不碰为好。 但易文君却按住了菲利克斯,主动来到赌桌前坐下,手掌按着那花花绿绿的赌桌,微微倾身,向乔安娜露出一笑。 “你想怎么玩?” [觉醒天赋“狂赌之渊”] [天赋能力:狂赌之渊(b级)] [能力描述:你不该坐在任何一张赌桌上,也不该与任何人做下任何赌约,因为你必将胜利,毫无疑问!但你要知道,世上的事总是公平的,得到了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永无止境的胜利可能不仅会将你引向辉煌,还能将你引入深渊。] 第022章 魔鬼的艺术03 或许是因为易文君如今的生命形态已经达到了更高的位置、能够更快速地触发原身的天赋能力; 又或者是因为靠近赌桌这件事本就是触发相应天赋的条件。 总之, 这一次,易文君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在真相的门前徘徊许久,而是在进入游戏后的数十分钟后便成功触发天赋。 而这样的天赋, 也让易文君进一步察觉到了原身身份上的古怪。 什么样的人会拥有这样的天赋能力? 或者说, 拥有这样天赋能力的人, 为什么反而当了一个画家? 而更直观点说——作为自然之主地盘上觉醒的使徒, 为什么原身的天赋能力却与自然毫无关系? 越来越多的谜团代表着越来越深的内情。 但如今的易文君却只是望着对面的乔安娜微笑。 “扑克?骰子?牌九?还是玩个大家都能一块儿高兴高兴的——转轮?” 乔安娜兴味地打量了易文君一眼,收回目光,用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的语调说道:“转轮没意思, 游戏我们两人玩就行了,我可没有跟一群普通纨绔疯闹的兴致。” 如果是换做别人,这样傲慢的话语定然已经得罪了一大片的人,可放在乔安娜身上,那群“普通纨绔”不但不能发怒, 反而还得连连赔笑捧场。 “对,对, 没错, 我们这样的人哪里好意思让安娜姐陪我们玩?” “我们玩的东西都太普通了,安娜姐看不上眼的。” “安娜姐总是更有思想, 就连玩游戏都别出心裁,我们这些陪玩竟然全都跟不上安娜姐的思路, 这可实在让我们惭愧啊!” “……” 无论是这些人对乔安娜近乎谄媚的吹捧, 还是乔安娜对这些吹捧全盘接下的理所当然, 都让易文君感到了熟悉的味道。 她想了想,发现这不正是东奥雷王国王室那群人的模样吗? “你们可真不愧有同一个祖宗。” 心里嘀咕着, 易文君面色不改, 微笑道:“那乔安娜你想玩什么?” 乔安娜随手从桌上捡起了四个骰子, 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简单点,比大小吧。” “哦?” 这么简单的吗? 易文君正这样想着,就见乔安娜突然拍了拍手,紧接着,游戏室的侧门蓦地打开,数个侍者推着小推车,车上摆着高高的酒杯塔,无声走了进来。 这一刻,众人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面面相觑,就连原本喋喋不休的吹捧话语都慢慢安静下来。 而等到游戏室内全然寂静时,乔安娜才终于开口,漫不经心的声音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压迫感。 “接下来,就让你和我两个人来玩玩骰子,比大小吧。不过,我也说了,这只是我们两个朋友之间的游戏和玩闹而已,也不用别的什么人和道具,而至于赢家的彩头,该有,但不能太过分——就让输的人罚酒三杯吧!怎么样?” 易文君看了眼那堆得尖尖的酒杯塔,嗅着那刺鼻的酒精气息,哪怕不开[完美世界]都知道它们的度数绝对不低。 易文君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好家伙,这是打定主意要她当众出丑是吧? 这么多酒喝下去,是人是鬼都得躺。 而且这样的事哪怕日后被人捅出去了,媒体或网友们也不好批评什么,毕竟这“只是朋友间玩闹的彩头”,“大家没恶意的,弗洛拉最后喝那么多/喝出毛病来,完全是因为她手气不好”,“如果她真的喝不下受不了了,她可以说啊!大家又没有逼她!还是她对自己的身体太不上心了”,等等。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25节 然而有些事,真的是想推拒就能推拒的吗? 如果易文君真的是弗洛拉,如果弗洛拉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小画家,那么在乔安娜提出“玩玩”的时候,她真的有拒绝的权利吗?甚至于——弗洛拉有肆无忌惮地赢的权利吗? 易文君看了乔安娜一眼,若有所思,微微一笑。 “好啊。” 很快的,易文君和乔安娜坐在了赌桌的两端,桌面上放着四颗骰子。 而在周围,那些原本各玩各的富家女们也在此刻纷纷围了过来,无声看着,各自交换着眼神。 两人没有用骰壶这样的东西,而是直接用手扔——就像是“普通朋友”那样,她们只是“普通地玩玩”。 先丢骰子的人是乔安娜,理所当然。 她随手捡起骰子,随手一扔,丢出了个2,2,3,1。 而轮到易文君时,她捡起骰子,迅速打量一眼。 [物品:骰子] [详细:不用怀疑,这就是标准制式的普通骰子] 易文君若有所思,没有开启自己[狂赌之渊]的天赋能力,而是随手丢下骰子。 1,2,2,1。 小。 嘘声四起。 喝倒彩的声音和大笑的声音在整个游戏室内响起。 而酒杯塔旁的侍者也及时将约定好的三杯酒递到易文君面前。 “喝!” “喝!” “喝!” “喝!” 排山倒海的声音化作排山倒海的压力。 那一张张大笑的脸就如同地狱里张牙舞爪的魔鬼,而乔安娜—— 她自然是端坐王位的撒旦! 易文君扫视一圈,发觉菲利克斯的脸都吓白了,像是想要劝些什么,但又说一时不出来。 而不知何时来到游戏室门前的安吉洛,此刻也正用担忧的目光看她。 易文君扫了一眼,没有犹豫,接过侍者递来的酒杯仰头喝下。 火辣辣的酒精从喉管滚落胃袋,那过于可怕的高度酒就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烧起来。 但这样的感觉也仅仅持续了一秒。 下一秒,易文君就悄然在自己的胃袋旁开了个口子,捏出了一个新的内脏。 易文君也不用它干别的,专门用来装酒和化酒就行。 三杯高度酒面不改色地下肚,这倒令场上的大家有些刮目相看了。 毕竟高度酒本就易醉,而像易文君喝得这么快的更是少之又少,毕竟这样真的容易急性酒精中毒,这可是要命的事! 菲利克斯见此,连忙抓住机会,强笑着上来想要打圆场、将易文君从这样的酒场内拉走。 但他的姐姐麦尔斯却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到一边。 “你看着就行!”麦尔斯粗鲁道,“我们女人的事,你一个男人少插手!” 菲利克斯气得胸膛起伏,咬牙切齿:“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选弗洛拉吗?这就是理由!” 麦尔斯嗤笑一声,不以为意,眼珠紧紧盯着场上,甚至没有多给菲利克斯一个眼神。 而此刻游戏室的中心,气氛像是越发冷凝,又像是越发热烈。 “再来!” 易文君又捡起了骰子。 第二局,是她先手。 这一次,易文君也依然没有开启天赋狂赌之渊,只掂了掂骰子,随手丢下,冷眼看着那骰子在令人心脏发紧的滚动声中由快至慢,最后慢吞吞地停下—— 6,5,5,6。 22点。 这是当之无愧的大数字,离满值24点只差最后2点! 众人不由得将隐晦担忧的目光投向乔安娜。 赌桌对面,乔安娜依然是漫不经心地笑着,随手将桌上的骰子一捞,又随手丢出。 骨碌碌—— 骰子一颗颗停下。 6,6,6,6! 24点!满值! 这一刻,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为之一松,紧随其后的就是鼓掌和大笑。 “安娜姐好样的!” “安娜姐你太厉害了!” “这种小游戏都能玩得这么厉害,安娜姐不愧是安娜姐!” 三杯酒再次被递到了易文君的手边。 易文君看也不看,仰头喝下。 紧接着,游戏再次开始。 第三局。 乔安娜先手。 而这一回,她竟然又一次丢出了6,5,6,6这样的大数字,离满点24仅有一点的差距。 狗腿子们再度欢呼起来,就好像乔安娜已然胜券在握。 可当易文君丢下骰子后、当那骨碌碌的声音终于停下后,轰然的喝彩声却骤然一静。 因为这一刻,出现在赌桌上的赫然是6,6,6,6! 24点! 乔安娜输了! ——乔安娜竟然输了?! 那,那…… 那这酒……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张开哈哈大笑的嘴不知什么时候紧闭,而鼓掌的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甚至就连鼻尖都似乎在隐隐冒汗。 侍者捧着酒杯的手看似平稳,可酒杯中的酒液也像是在隐隐颤抖。 乔安娜深深看了易文君一眼,向侍者伸出手。 “拿来!” 侍者如蒙大赦,连忙将酒端上。 乔安娜学着易文君的模样,将这三杯高度酒一饮而尽,但哪怕她久经酒局考验,却到底是个普通人,所以她很快就被这三杯火辣辣的高度酒冲得脸色发红。 而再看看对面已经喝了六杯却还是面色云淡风轻的易文君……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二人高下已判! 乔安娜冷冰冰地看了易文君一眼。 “再来!” 第四局,易文君先手。 她随意地丢下骰子,甚至依然没有开启自己狂赌之渊的天赋。 毕竟对血肉有着绝佳控制力、还能在腹腔内凭空生成一个临时器官的易文君,在丢骰子这种小事上压根用不着开天赋。 而果然,这一次,易文君丢下的又是24点! 6,6,6,6! 又是6,6,6,6! 乔安娜深深看了易文君一眼,干脆地将手伸向侍者。 “酒!” 六杯高度酒下肚。 乔安娜的眼神还算清醒,但脸色红得可怕,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再来!” 第五局。 乔安娜先手。 她丢下骰子。 骰子落定,大家定睛一看,骇然发现竟然也是24点! 6,6,6,6? 竟然还是6,6,6,6? 易文君也爽快,伸手也向侍者要了三杯酒,一口气下肚。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26节 “继续?”易文君问。 “继续!”乔安娜咬牙。 第六局。 易文君先手。 她丢下骰子。 众人定睛一看,麻木发现这一次的骰子果然还是6,6,6,6. 24点。 还是24点! 怎么又是24点?! 乔安娜看着这一幕,也不由得有片刻僵硬。 她没有开口,易文君也没有,所有人都没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游戏室内已经变得一片死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乔安娜的反应。 但几乎下一秒,乔安娜就大笑出声。 “好!好!好!” 死寂的游戏室内,只有乔安娜的笑声层层回荡。 众人心惊胆战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头皮发麻—— 明明没有发生什么震撼人心的事件;明明就像是乔安娜说的那样,大家只是“普通地玩了一个小游戏”而已。 但偏偏此刻的众人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乔安娜笑声一停,站起身来,看了易文君一眼,冷漠说道:“我们的事就算过去了。” 说完,一如既往地保持自己冷漠高傲的王室风度的乔安娜,就想要转身离去,但酒精显然拖了她的后退,拉着她一个踉跄。 如果不是麦尔斯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恐怕这会儿在游戏室出丑的人就不是原本预定的那个人了。 众人越发不敢抬头了。 唯有易文君好整以暇地坐在赌桌的另一侧,向乔安娜微微笑着。 “这就走了?安娜姐,还有三杯酒呢,不喝了?” 这是易文君第一次叫乔安娜“安娜姐”,但它的讽刺意味却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人、任何时候。 麦尔斯冷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就要发怒。 但乔安娜却按住了她。 “弗洛拉?你……你很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能是在强忍着打酒嗝的冲动,毕竟她这样的上等人怎么能在下等人面前做出“打嗝”这种不雅的事呢? “我记住你了。”说这句话时,乔安娜近乎咬牙切齿。 但易文君只是微笑:“是吗?我的荣幸。所以这酒——?” 乔安娜终于露出了几分气急败坏,向侍者伸手。 “酒!”她难得粗鲁地呵斥,“就这么没眼色吗?!” 侍者颤抖着手将酒递上,那强笑的脸比乔安娜的脸色更为难看。 乔安娜抢过酒杯,逼着自己灌下了最后三杯高度酒后,再不跟易文君放什么狠话,扶着麦尔斯转身就走,想来是赶着去最近的洗手间里催吐。 而易文君则在她走后,缓缓扫视游戏室的众人,微微笑着,神色亲切:“还有谁想要跟我玩玩这个‘小游戏’吗?” 这样的话语一出,众人不由得吓了一跳,偷偷后退了一步。 ——这真的是很小的一步。 如果是一个人退了这样的一步,可能谁都不会发现这个举动。 可偏偏这一刻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退,因此便在游戏室内造成了一种近乎夸张的喜剧和戏剧效果。 易文君大笑出声,显然是被这样的一幕取悦了,随手丢下骰子,再不为难她们,转身离开。 菲利克斯心情雀跃极了,狐假虎威,愤愤地向这群几分钟前还嚣张得不行的家伙们丢下一声张牙舞爪的“哼”后,便眼睛亮晶晶地跟上了易文君的脚步。 安吉洛犹豫了一下,黯然低头,选择了去找乔安娜,只留下游戏室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来到赌桌前,试探着丢下骰子。 但她们丢出来的骰子数全都随机,从1到6,什么数都有。 而之后,在她们锲而不舍地敲骰子、对着光源照一照骰子内部,甚至将它砸开仔细观察内部构造后,也没有任何人发现任何异样。 “奇怪,就是普通的骰子没错啊!” 众人心中忍不住嘀咕。 “怎么安娜姐和那女人一丢就全都是6666呢?”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 第023章 魔鬼的艺术04 经历了乔安娜的事件后, 接下来的三天旅程路,易文君在游艇上“休养”时就再没被任何人打扰了。 在这三天里,易文君并没有浪费时间, 而是将翻遍了原主的行李, 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并且借助菲利克斯提供的消息, 将原本只是粗略了解的人与事与关系,都更深入地了解了一下。 不过令易文君感到奇怪的是,无论是弗洛拉·唐恩的身份背景, 还是她跟菲利克斯的关系,竟然都非常干净正常,压根没有易文君暗中猜想过的两面三刀、左右劈叉、表里不一、权谋攀附、阴谋诡计等。 经过易文君的地毯式搜索后,易文君发现弗洛拉不存在第二个手机,而她跟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对象安吉洛之间, 也真的没有更多联系,只单纯因为业务上的理由曾跟他交换过号码。 而除了安吉洛之外, 易文君翻了翻原主的社交软件, 发现可能是艺术系多美男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这社交软件上的美男子简直多得可怕, 干净的狂放的被动的主动的,总之各式各样的都有。 可原主却从不骚扰他们, 平时除了画画和正常的人情交流之外很少发言, 作风向来低调安静, 甚至在恋爱后就将自己与菲利克斯的合照设为了屏保,让人一眼就知道这位新时代的好女人已经被人套牢了——新时代好女人莫过于此。 弗洛拉此生唯一做过的高调的事, 就是在订婚后第一时间于社交平台上公布了自己的订婚消息, 间接引来了麦克里迪家族的关注和暴怒, 也间接导致了这场不得不来的旅行,可要说起来的话,这也不能怪她不是吗? 谁知道菲利克斯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实权贵族的孩子呢? 易文君:“唔……” 暂时保留意见。 总之,这一切都太正常了。 从当下易文君收集到的线索来看,发生在弗洛拉和菲利克斯之间的故事,就好像真的就是个正常的“穷姑娘被伪装身份的白富美看上后”的爱情故事,而至于那些在易文君脑海中盘旋不去的阴谋,则好像压根是易文君想太多! 易文君搜寻无果、也没有从幸福的小男人菲利克斯口中问到什么,于是易文君转而将目光投向原身随身携带的画卷。 是的,在去拜访订婚对象的父母的时候,原身竟然还带着一副油画。 听菲利克斯说,这幅画也不是拿来送礼的,这可让易文君彻底闹不明白了。 易文君将油画从画筒内抽出展开,细细打量,发现这幅油画如同一副地狱景图一样,上头画的都是熊熊烈焰和各种遭受刑罚的面容痛苦的人。 因文化差异,易文君不太清楚这幅油画有着什么意味,只知道这可能跟深渊地狱或死亡相关。 倒是菲利克斯一眼就看明白了。 “咦?这不是告死女神的景图吗?” “什么?”易文君扭头看去,“什么告死女神?” “弗洛拉你不知道吗?”小小的惊讶过后,菲利克斯解释道,“告死女神,就是复仇女神和命运女神两位女神的统称。传说中祂们两姐妹会代替死亡之主巡视人间,出现在每一个濒死的人面前,以复仇的骰子和命运的天平来衡量一个人生前的功过,并以此来决定是让这些人的灵魂升上神国或是跌落地狱——而这幅图,就是告死女神们审判恶人们的过程啊! “不过,当然,弗洛拉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在我们圣主的保护下,死亡的爪牙是无法伤害到我们的……” 这关于告死女神的传说,易文君还是第一次听到。 易文君接下来自动屏蔽了菲利克斯那些喋喋不休的话语,将目光投向画卷。 只见果然如菲利克斯所说,这油画上除了一个个在油锅、烤架和刑具上哀嚎的罪人之外,赫然还有两位穿着黑色长裙、以黑色的纱巾蒙面、并且黑色的长发上还点缀着点点神光的女神。 祂们安静站在这地狱景图中的一角,冷眼看着罪人们的狰狞与惨叫,原本并不起眼,可当易文君将目光转向祂们后,祂们的存在感便越来越高、越来越可怕,在满目的火焰、黑暗、血腥与神光中,竟显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神圣意味! 甚至有那么瞬间,易文君感到这幅画其实是是活的,而那画中的两位女神也真真切切地转过了头来,直勾勾地看向了画外的她。 可当易文君再定睛细看时,一切又恢复了原貌。 易文君若有所思,不惊反笑。 “告死女神吗……” 代替死亡之主巡视人间的告死女神两姐妹? 审判人一生功过的复仇骰子和命运天平? 易文君感到,这个副本的真相似乎正在向她徐徐展开。 三天后,游艇一众人平平安安地到达了萨堪郡。 可不知道为什么,偌大的萨堪郡里竟然联系不到一个有空房间的酒店,于是麦尔斯干脆一挥手,将所有的狐朋狗友都邀请到了自己的城堡里。 行了,既然没酒店就别去酒店了,都留下来做个客吧! “可是……”有人犹豫地看了易文君和菲利克斯一眼,“可是麦克里迪子爵不是要……” 麦尔斯嗤笑一声:“不要管那些不重要的人!我想要做什么,在萨堪郡还没有做不成的!” 于是,在麦尔斯的盛情相邀下,众人包括乔安娜在内,都欣然前往了麦克里迪子爵的城堡做客。 不过奇怪的是,城堡的主人——麦克里迪子爵和麦克里迪先生好像并不在家,因此年轻人们也没想太多,松了口气就各自找了房间把行李丢了进去,接下来一切的安置和客套都不必多说。 当天晚上,就在易文君坐在麦克里迪子爵的图书室里,阅览这些风情习俗截然不同的书籍时,易文君突然听到图书室的上方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这是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不行,我都说了……” “……可是安娜,你相信我,我真的——” “够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这是熟悉的争执声。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27节 似乎来自乔安娜和安吉洛。 易文君坐在窗边,颇感无语,正想着自己怎么在什么地方都能遇到这两人时,突然间—— ——砰! 枪声猝不及防响起。 下一秒,在易文君眼睁睁的注视下,惊恐的安吉洛从数十米高的城堡顶楼蓦然摔下。 易文君眼疾手快,几乎在安吉洛从窗边擦落的瞬间就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虽然在抓住对方的瞬间,两人的手都发出了脱臼的声音,但谁都没有松开。 “救、救救我!”安吉洛抓着易文君的手,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两眼含泪,狼狈不堪,“别放手,求求你救救我!” 易文君眉头紧皱,刚想问上头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很快的,另一个惊恐声音从楼顶传来。 “安娜姐?安娜姐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有人……有人枪杀了安娜姐!!” 这一刻,易文君呼吸一滞。 第024章 魔鬼的艺术05 易文君脑中闪过的许多猜想。 比如说那一声枪响和面前的安吉洛的关系。 易文君还面临着许多选择。 比如说直接开启生命圣主的面板将乔安娜复活。 但易文君还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好的选择。 因为如果易文君在船上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么对乔安娜使用机械降神般的“复活”,绝不是一个好的选项;更何况如今的她正在别的神的地盘上,随随便便开启真神模式的话, 很容将守护此地的真神也引过来, 到时候就难免会爆发一场大战。 这就像是为了打苍蝇而轰掉了一栋房子一样, 是各种意义上的没必要。 因此易文君沉下心来, 摒弃杂念,如同一个普通人那样,先将安吉洛从窗户边拉上来, 紧接着装好两人脱臼的胳膊后,这才开始询问起了刚才的情况。 安吉洛满脸的惊魂未定,在易文君的引导下断断续续地叙说起来。 于是从安吉洛的叙述中,易文君很快得知,就在刚才, 图书室楼上的休息室内,安吉洛和乔安娜两人再一次因前几天的那张抓拍和那段绯闻闹起了矛盾, 爆发了一场争吵。 易文君眉头微动, 深深看了安吉洛一眼:“是吗?你们竟然还在因为我而争吵吗?甚至于这样的争吵还曾经发生过很多次?我很抱歉,安吉洛, 我实在没想到这段谣言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安吉洛苦涩摇头:“没什么,这不怪你……是我早该明白的, 对于乔安娜这样的天之骄女来说, 我又算什么呢?只不过是她众多玩物之一而已, 就连她的生气,都不过是因为她感到自己作为主人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可我明明只是……明明只是想要人爱我!明明我只是想要作为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真心喜欢而已, 难道这也不行吗?难道我没有这个资格吗?!” 安吉洛说着, 原本就惊魂未定的情绪越发失控,隐忍地红了眼眶,越发有我见犹怜的感觉了。 易文君心情有些微妙,忍不住又打量了安吉洛两眼,琢磨着自己是意思意思地安慰一下他还是当做没听到继续询问楼上的情况。 但还好,就在易文君快要绷不住自己好女人的外皮暴露自己无情的破案机器的内里的时候,安吉洛迅速镇定下来,擦了擦自己发红的眼角,强笑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可能是太害怕了,才会跟你说这么多不该说的……抱歉,请你忘了吧,更何况……乔安娜她,她——” 说到这里,安吉洛哽咽了一下。 易文君毫无怜惜,趁安吉洛闭嘴的机会,迅速切入话题,将这件事拉回正轨:“我刚刚听到了休息室里的枪声——发生了什么?” 安吉洛哽咽着,断断续续说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刚刚、刚刚我和乔安娜在休息室里吵了起来了……我实在太生她的气了,我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看我的……我本来以为我算是她的男朋友,所以恳求她给予我作为男朋友的信任,可是她竟然、竟然说——” 安吉洛痛苦摇头,摇摇欲坠。 “所以刚刚……刚刚我站在窗边……我背对着乔安娜……我跟她说,我们两人不如接下来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吧……我不敢回头看,我怕看到乔安娜发怒的脸……但突然的,我听到背后传来了什么声音,好像是脚步走动的声音,我不太清楚,然后就是枪声,可怕的枪声……我看到乔安娜倒在了血泊里,那张脸……太可怕了,我害怕极了……然后有人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就从窗户边掉了下来……” 安吉洛的话语颠三倒四,但也大致说明了一些东西。 易文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也赶紧上去看看情况吧。” 她向着头顶的休息室一指——从易文君拉起安吉洛,到她问完安吉洛有关休息室的事,一共才不过经过了短短几分钟而已。因此这会儿,楼上的休息室里正因身份贵重的乔安娜的死亡而混乱不堪,整个城堡的人都在向着休息室这个风暴中心奔来,各种混乱的声音几乎同时在城堡的四处响起。 简而言之,这里乱极了。 “安吉洛,上去跟大家说明一下情况吧,那个杀害了乔安娜的凶手说不定还留在城堡里。” 易文君说着,起身要走,但安吉洛却露出惊恐神色,一把抓住了易文君的手。 “不!不行!”安吉洛脱口而出,“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刚刚也在休息室!” 易文君脚步停下,眉头微挑:“是吗?为什么?” 安吉洛面色惨白,近乎颤抖着抓紧自己的领口,紧张道:“他们不会相信我的无辜的……甚至在他们没有找到凶手的时候还会毫不犹豫地将我送出去当挡箭牌!我知道的……乔安娜身份太重要了,她比我们这一座城堡的人加起来还要重要!如果找不到凶手的话,大家都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将我送出去顶罪就会变成他们最好的选择……” 易文君好奇插嘴:“乔安娜到底是什么人?王储吗?” 安吉洛的情绪冷不丁被打断,话语也磕巴了一下:“不……不是,乔安娜是第十八继承人……” 易文君:“……那你们这么害怕?” 第十八继承人?这压根就已经是路人甲了吧! 乔安娜在西奥雷王国王室里的地位,甚至还比不上当年朱尔斯的那些哥哥。 至少那些王子都是直系继承人,而乔安娜则是边缘的边缘。 就这样的一个边缘王室,也值得这群人害怕成这样吗? 安吉洛激动道:“当然会害怕,因为乔安娜是王室啊!她是王室,而我们只是平民,甚至麦克里迪也只是子爵,这样的我们的地位,怎么比得上乔安娜?!” 说到这里,安吉洛越发激动,泪水滚滚落下:“所以求求你,弗洛拉……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出去,求求你不要告诉他们我的存在,好不好?就当我……对,就当我刚刚根本没有进入那间休息室,可以吗?求求你,弗洛拉,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求求你帮帮我吧!我,我……只要你肯帮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易文君下意识反问,目光在安吉洛身上转了一圈,掂量这家伙的小身板到底能做些啥。 后者脸色一白,“对……任何事!”,他一咬牙,一狠心,在易文君面前将他原本就扯得七零八落的衬衫上衣拉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 易文君:“……”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忘了说啥。 “……我不是喜欢说谎的人。”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易文君挣开了安吉洛的手,道,“我会如实说出我知道的一切。好了安吉洛,我们该去休息室看看情况了。再晚的话他们也该起疑心了。” 易文君转身离开。 几步后,安吉洛近乎失控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弗洛拉,你不肯帮我?你真的不肯帮我吗?!明明你是一个好人,为什么不肯怜悯我、帮帮我?” “我说了,我不是喜欢说谎的——” 话未落音,突然间,易文君听到衣服撕裂的声音在背后蓦然响起,紧接着,纽扣跌落在地,四处滚动。 易文君停步,看着那熟悉的衬衫纽扣滚到身前。 她缓缓转身,只见此刻,在易文君身后,安吉洛红着眼眶,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衬衫扯得七零八落,用一种近乎困兽的目光看着易文君。 “你要帮我……弗洛拉……你必须要帮我!我不想死,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我不能死!你必须要帮我!” 易文君淡淡道:“如果我还是拒绝呢?” 安吉洛惨笑一声,手下最后一次用力,将自己的衬衣彻底撕裂。 白色的碎布跌落一地,露出了安吉洛的胸膛,也露出了他绝望的脸。 “如果你不帮我……那我就告诉他们,你在说谎!刚刚的我根本不在休息室里,而是被图书室里的你叫住了……你看上了我,你想要强迫我,而这地上的衣服和我身上的淤青,就是你对我施暴的证据!而你之所以一定要坚称我刚刚在休息室,也不过是想要掩盖你对我施暴的事实!” 易文君:“……” 易文君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对一个男人“施暴”的一天。 果然游戏玩多了,啥破事都能遇到。 易文君道:“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安吉洛惊惧绝望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惨笑一声:“你要赌一赌吗?看你的小未婚夫会不会相信你?看你小未婚夫的姐姐会不会借题发挥?还有麦克里迪家族——无论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在闹出这样的事后,你觉得他们还会接受你吗?” 易文君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 “原本我不打算现在就揭穿这件事的,安吉洛,但你真的太心急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害怕,因为我认为,当一个人决心要去做某件重要的事时,这个人就应该已经做好了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或者说至少也做好了相应的收尾工作……可你的表现却令我迷惑了……不,不仅是迷惑,而是震惊——安吉洛,我几乎震惊于你的毫无章法!” 安吉洛的表情蓦然空白,瞳孔缩成针尖。 “你……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易文君平静说,“杀死乔安娜的真正凶手,不正是你吗?” 第025章 魔鬼的艺术06 作为王室中备受欢迎的成员、第十八继承人乔安娜, 她在萨堪郡麦克里迪家族的城堡内遭人枪击当场死亡的消息,几乎瞬间就在麦克里迪家族的城堡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短短数分钟内,麦克里迪城堡内所有叫得上名字的人几乎都挤在了休息室前。 大家或惊疑或惊恐地注视着血泊中的乔安娜, 被这血红的一幕刺得双眼发疼, 双脚发软, 几乎不敢想象这个消息正式被外界得知后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风暴。 但很快的, 大家反应了过来—— 凶手! 对!还有凶手啊! 只要抓住了凶手,那么所有的罪责都可以由凶手承担,而她们则只需要惺惺作态地哭泣几声, 就能逃脱责罚……到了那个时候,想必大家的怒火都在凶手的身上,想来大家谁都不会注意到她们、更不会责怪她们的! ——所以凶手到底是谁?! 由于麦克里迪子爵与她的先生并不在家,因此麦尔斯作为麦克里迪的继承人、乔安娜的好友,她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冷厉的目光扫视一圈,很快发现了问题。 “弗洛拉和安吉洛怎么不在这里?” 麦尔斯的目光看向菲利克斯, 后者脸色发白, 但还强撑着说道:“弗洛拉跟我说——” 蓦地,菲利克斯的声音止住了。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说什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28节 “是啊, 弗洛了说了什么?这种时候就别卖关子了吧!” “快说啊菲利克斯!” 在众人的催促下,菲利克斯的脸色越发难看, 下意识咬起了指甲。 麦尔斯脸色一冷, 知道每次自己这个小弟准备说谎时都会做出这个小动作, 而现在的他无疑就是想要向大家说谎!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菲利克斯想要说谎? 当时的弗洛拉到底跟菲利克斯说了什么? 弗洛拉和乔安娜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正当麦尔斯想要呵斥自己这个执迷不悟的小弟时,一个散漫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抱歉抱歉, 我来晚了是吗?” 众人齐齐回头看去, 发现来人赫然是迟迟未到的两人之一, 弗洛拉。 易文君脸色如常:“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刚刚在楼下的图书室好像听到了枪声?” 看到易文君的到来,菲利克斯的脸色一松,连忙跑到了易文君身边,偷偷抓住了她的手。 易文君装作安抚地拍了拍菲利克斯的手背,同时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人群中,麦尔斯的脸色越发冷厉,狠狠瞪了菲利克斯一眼,算是知道这小子之前支支吾吾的理由了。 但麦尔斯显然不准备放过这个疑点。 在王室成员的死亡面前,别说一个她本来就看不上的弗洛拉了,哪怕是她的小弟菲利克斯,她都绝不徇情! “你刚刚说你在图书室?”麦尔斯冷声呵斥,“既然你说图书室,你就该明白休息室就在图书室的楼上,所以在听到枪声后,你才应该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为什么你现在才到?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 易文君再次拍了拍菲利克斯越发紧张的手,漫不经心道:“是啊,正因为我听到了枪声,所以我才第一时间从窗边探头向上看,看到了一些重要的事和线索,之后,我更是为了追踪这些线索耽误了一点时间,这才在现在赶到这里……” 这会儿,所有人都聚精会神、被易文君的话语攥住了心神。 但就在这时,易文君却话锋一转,道:“对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众人都不由得呆了呆,神色愕然。 而麦尔斯更是声色俱厉,喝到:“弗洛拉!现在可不是你卖弄自己的时候——你到底发现了什么线索?还不赶快说出来?!” 易文君淡然摇头:“不,麦尔斯,如果我不知道现场的情况,我又怎么好判断我所知的那些线索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呢?所以麦尔斯,你才是那个需要控制一下自己卖弄欲望和掌控欲望的人,如果你快些告诉我休息室里的情况,或许我也能快点告诉大家在那声枪响后我到底发现了什么。” 众人闻言,便又看向了麦尔斯,毕竟对于这些人来说,谁先说谁后说一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发现了什么线索。 而至于麦尔斯这个当姐姐的和弗洛拉这个拐走她们家小儿子的女人的较量? 这都不是事! 因此,在众人目光炯炯的注视下和无声的施压下,麦尔斯脸色僵硬片刻后,到底心不甘情不愿地为她看不起的弗洛拉开口叙述了当下的情况。 原来,在第一时间赶到乔安娜被枪杀的现场后,场内的使徒们就在麦尔斯的安排下各显神通,用各自的天赋力量查看了现场的情况。 不同于东奥雷里生命之主的一家独大,在西奥雷王国,自然之主虽然是最高的神灵,可在祂之下,还有“二轮”,即太阳神与月神;“三气”,即曙光女神、季风女神、黑夜女神;“四灵”,即山灵、火灵、水灵、木灵。 这一位至高神和九位从神的体系,构成了一个非常完整的神系系统,而信仰这些从神的使徒们,同样能够得到自然之主也就是大地母神的祝福和加持,因此自然之主的使徒天赋可比东奥雷王国来得百花齐放。 如麦尔斯。她作为麦克里迪家族的人,世代信仰的圣主就是山灵,因此她的能力显现除了大地母神的力量之外,还有山灵的力量,这也是她身形特别高大的原因。 当麦尔斯置身山中时,她的能力会有双倍叠加,仿佛与大山融为一体,在追踪上非常高效。可就是这样的她,竟也没察觉到这个房间里进过什么人。 而另一位信仰黑夜女神的使徒莱斯利也同样如此。 黑夜女神是黑夜的主宰,而如今恰好正是黑夜,所以按理来说,莱斯利作为黑夜女神的使徒,应当会在黑夜看到相应的踪迹——据她宣称,在她精神高度集中时,她甚至可以看到黑夜中的某处曾经发生的事,就像是影像回放一样,连语气台词都能分毫不差! 但诡异的是,莱利斯踏入这间房间后,就如同睁眼瞎,其灵感竟被全部屏蔽,哪怕她站在乔安娜那鲜血淋漓的尸体前,她也看不到任何来自黑夜的提示。 “我相信,一定是有强大的异教徒来过这里,用她渎神的力量遮掩了母神的气息,这才避开了我们的眼睛!” 麦尔斯冷冰冰地下了结论。 易文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发觉自然之主使徒这双效合一的能力果然比生命使徒那千奇百怪的力量要好用得多: 一个是成体系的、能够进行统一指挥和安排的;一个则是突变的、是上限极高下限也极低的奇兵。 难怪当年后者被前者打得落花流水。 “原来如此。”易文君说,“既然使用使徒的力量无法得到有效的结果,那么普通的探查有进行过吗?” “普通的探查?你是说——” 看到众人迷惑的表情,易文君明了点头:很好,看来在场的都是外行人。 易文君上前一步,排众而出,来到血泊中的尸体面前蹲下,仔细查看起了此刻的乔安娜的模样。 人生在世千般肉,一旦无常万事休。 无论乔安娜生前是多么受欢迎、地位有多么地高,人生过得是多么众星捧月光芒万丈,但死后的她躺在地上时,也就仅仅是一具随时间走向腐烂消亡的肉块而已。 易文君一边观察乔安娜的尸体,一边向大家解释起来。 “乔安娜的死亡时间是在十五分钟前被枪杀的——这跟我听到枪声的时间是符合的。 “她原本坐在休息室的沙发、翘着脚搭在茶几上。这是一种非常放松的姿态。之后,她在猝不及防下近距离被枪击中,身体失去支撑,从沙发上滚落,这才变成现在的姿势的——这从沙发和茶几上的血迹可以看出。 “而从乔安娜放松的姿态我们可以知道,那时候的休息室内应该没有人,或者只有她身边的人;从她死亡的脸上只有茫然而没有惊愕愤怒等神色我们可以知道,枪击来得非常突然,是完全超出她的预料的。所以我的初步推测是,十五分钟前,乔安娜正与一个她非常亲近的人在谈话,或者干脆独自放松休息,可突然间,她被枪击中了,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的现场……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众人听得逐渐入神,连忙追问。 易文君指了指休息室角落的空地,而在那片空地上,一把在地上滑行了好一段距离的枪支正静静躺在那儿,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易文君说:“我在思考一个问题——真的是这把枪杀死的乔安娜吗?” 麦尔斯拧紧眉头:“休息室里只有这一把枪,而且我也的确在这把枪上嗅到了火药和血的味道。如果不是这把枪杀了乔安娜,那凶器会在哪里?这把枪射出的子弹又去了哪里?” 易文君点头:“既然麦尔斯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当做这把枪是凶器好了。可麦尔斯,你有没有想过,这把枪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是凶手逃跑时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才丢在这里的。”麦尔斯理所当然,“但凶手绝不会想到,正是这一举动才暴露了她如今正在我们之中的事实!如果不是因为她正在这栋城堡里、正在我们这群人之中,她又怎么会需要把凶器丢在这里?!” 易文君摇头:“不,麦尔斯,你仔细想想,如果是你杀了人后逃跑,你会将凶器丢在这里吗?哪怕是随手扔出窗外都比丢在凶案现场要好过千百倍。更何况你看地板上的痕迹——那支枪先是跌落在茶几附近的位置,然后经过一段滑行后,这才停在终点…… “为什么会这样?最初的这把枪到底经过了什么?最初拿着枪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枪支会有这样奇怪的砸痕和划痕?想一想,思考一下,麦尔斯,其实你们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这一刻,众人面面相觑。 分明那个答案已经挤进了大家的脑子,也跳进了大家的胸膛,甚至来到了大家的嘴边。 但大家却始终双唇紧闭,不敢将那个荒谬而不可思议的答案说出口。 可她们不说,有人说。 下一秒,一个声音就在众人身后响起。 “根本就没有凶手!” 众人一惊,齐齐向后看去。 人群外,换了一身完好衣服的安吉洛正站在众人目光的尽头,脸色仍然苍白,但声音却坚定有力。 “根本就没有什么凶手!” 他重复着。 然后坚定说出了那个大家都不敢说出口的荒谬答案。 “因为是乔安娜,杀死了乔安娜!” 第026章 魔鬼的艺术07 是的, 正是如此。 众人胸口那个在易文君谆谆诱导下从脑海浮出、呼之欲出的荒谬念头,正是这样的一句话—— 是乔安娜,杀死了乔安娜! 如果事情真的如麦尔斯所说、如果真的是地上跌落的那把枪杀死了乔安娜、如果那把枪在地板上留下的砸痕和之后滑行的痕迹都是真的, 那么只有一种情况才能造成这样的结果—— 当时, 乔安娜正坐在沙发上, 在十分放松的状态下拿出了枪支把玩。但她太过大意了, 她没有没想到这枪支是一种多么危险的东西,因此在把玩的过程中,这把枪骤然走火, 令她被自己的枪射杀、当场死亡,而之后,那把枪又被后坐力震了出去,跌落在地板,留下了这长长的划痕。 唯有这样, 才能解释地板上那古怪砸痕与刮痕的由来! 而果然,在众人的视线尽头, 换了一身完好衣服的安吉洛也心有余悸、眼眶发红地叙说起了自己看到的事—— 大约在半小时前, 乔安娜与安吉洛这对恋人来到了休息室,再一次因两人的理念不合而发生争吵。 这场争吵的时间其实并没有持续太长, 最多也不过三分钟。但因为乔安娜身份高贵,耐心自然比一般人要差上许多, 因此很快的, 乔安娜就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枪支把玩摆弄, 若有若无地威吓安吉洛闭嘴。 安吉洛心里又惊又怕,同时还有透顶的失望。 他退到窗边, 惊惧地看着乔安娜手里的枪, 唯恐那枪支在把玩中不小心走火, 射中自己。 可没想到,好的不灵坏的灵,那枪支最后竟然真的走火了,只不过它击中的并非安吉洛,而是乔安娜! 安吉洛惊吓过头,几乎瞬间就从窗边掉了下去,还好当时的弗洛拉也正在窗边,拉了他一把,救回了他的性命,否则从四层楼高的城堡摔下,他这样的普通人怕是不死也残! 众人的脸色随着安吉洛的描述而不断变幻,先是惊疑,后是恍然。 作为王室成员,乔安娜拥有一把防身的枪支的确是很正常的事。 更何况,当她们仔细打量地上的枪支时,发现地上的那把枪虽然第一眼看起来与普通枪支无异,但事实上它的造型精美,手柄上还有低调纹刻的镂空花纹——这样花里胡哨的东西,的确像是王室拥有。 而哪怕它不是出自王室,至少也不是作为平民的安吉洛能有的。 这一刻,众人看了看地上的乔安娜,又看了看含泪的安吉洛,心中说不出是唏嘘还是松了口气,对易文君提出的这条逻辑链和安吉洛的这段解释已经相信了七七八八。 但麦尔斯却是脸色铁青,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 “太荒谬了!你以为我会相信这样荒诞的巧合吗?”麦尔斯厉声驳斥,“况且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房间里遮掩住母神注视的异教徒的气息又是怎么来的?你们要对此做什么解释?还是你们以为我麦尔斯是个蠢蛋,随便让你们两人说两句就能糊弄过去吗?!要我说,乔安娜就是邪恶的异教徒袭击的,而那个勾结异教徒的人,很可能就是你们两个!” 一旁,“被糊弄过去的蠢蛋们”在麦尔斯毫不客气的炮轰下心情微妙。 甚至于,为了维护刚刚被易文君和安吉洛说服的自己,她们主动站了出来,提供了有利于易文君和安吉洛的消息。 “不能使用能力的事的确很奇怪,但这种事可以有很多理由解释,倒是关于安娜姐的……的死……我觉得安吉洛可能没有说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麦尔斯,你看那支枪——它的底部花纹虽然被砸得有些模糊了,但是那的确是我们西奥雷王国王室的徽章啊!这个肯定不是安吉洛的东西。而且你之前不也说了吗,就是这把枪,杀了安娜姐!所以……” “对啊!”第二个人站出来附和,“而且要说是安吉洛抢走了安娜姐的枪、偷袭了安娜姐,那也不太可能,毕竟安娜姐怎么说也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位使徒,她怎么会打不过安吉洛?” “如果安吉洛也是使徒呢?”麦尔斯恼火道,“如果就是安吉洛用他的能力暗害了安娜、并且屏蔽了我们的灵感呢?!”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29节 女人们纷纷露出无奈神色,摆手道:“收起你的成见吧,麦尔斯,你明知道男人天生不适合当使徒——抱歉安吉洛,非冒犯,但事实上,从我们圣主的从神们和西奥雷王国这些年的历史就可以看出,男人的确就是没有女人的眼光和能力,也无法去掌控那些对他们来说过于庞大的力量,否则男使徒怎么会这么少?男人天生就适合家庭、适合养育后代,这是由女男差异决定的。 “更何况,这些年来我们王国还在一直致力提升男使徒在体制内的福利待遇,如果安吉洛他真的是使徒,麦尔斯你觉得他还会甘心当一个小小的画作鉴定师吗?” 女人们的话的确很有说服力。 安吉洛也在这样的话语下露出了被冤枉后的紧绷又委屈的神色,像是在说“我这样一个柔弱的男人怎么有能力杀死一个强壮的女人、强大的使徒呢”。 麦尔斯越发生气,但也只不过是无能狂怒。 毕竟现在的大家都清楚了,乔安娜的死因,的确是由于枪支走火、自己射杀了自己而身亡的。 虽然这里头应该还有别的使徒的插手,或是对乔安娜做出了诱导,或是用能力屏蔽隐藏了什么,但无论如何,至少跟安吉洛这个备受惊吓的小可怜是没有关系了。 而这时,易文君也恰如其当地开口,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删删减减地说出了自己在图书室里听到的那些话语,并轻描淡写地用“巧合”掩饰了自己一手就抓住坠楼的安吉洛的事,表明自己的迟到正是为了拯救关键证人安吉洛。 安吉洛也非常配合,撸起袖子,露出了自己手臂上因意外坠落而受到了划痕和淤青,然后来到窗前,指出了自己当时摔落时在窗上留下的抓痕。 看到这些,大家的目光开始变得怜惜起来,再不忍对安吉洛这个饱受惊吓后又失足坠楼差点身亡的小可怜多说什么。哪怕麦尔斯坚持安吉洛根本不是证人,而是有罪的嫌疑人,但在大家心中,安吉洛已经变回了那个纯白无辜的安吉洛。 接下来,众人在商议后迅速做下了两个决定: 一,封闭城堡,搜寻附近,务必找到那个可恶的异教徒! 二,立即向王室汇报这座城堡内发生的一切。 有了真相和凶手的着落后,大家的神色都轻松了许多,唯有麦尔斯依然脸色铁青。 不过大家也能理解,毕竟对于他们这些做客的客人们来说,乔安娜的死在找到真凶后就跟她们没有太大关系了,可作为主人家的麦克里迪家族却多少要担一个“保护不利”的罪名,在王室心中的地位更是会大幅下降,日后会怎么样还说不准呢,这会儿当然急得上火。 但有些事的确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于是接下来,大家很快从四楼的休息室散去,向二楼的大客厅转移,焦虑地等待王室的回应。 而易文君、菲利克斯和安吉洛三人则落在最后,慢吞吞地走着。 “弗洛拉,我——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安吉洛的声音从易文君和菲利克斯二人身后传来。 易文君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只见安吉洛正用感激又求助的目光看她,眼里像是有着千言万语。 “什么事?”易文君问。 安吉洛看了易文君身侧的菲利克斯一眼,说:“抱歉……我的意思是……就我们两个人谈谈。” 这一刻,易文君感受自己手臂再次被人抓紧。 她无奈低头,果然看到菲利克斯再次露出紧张和对安吉洛的敌视神色。 作为一个断情绝爱的钢铁直女,易文君对这种疑似修罗场一样的场合当然是毫无兴趣的。 因此她不但没有被两位大帅哥争抢的暗暗激动和虚荣,甚至满心都是不耐烦,只想把这两张狗皮膏药全都甩开。 然而,当易文君又低头看了一眼,看到菲利克斯那张年轻秀美的脸、以及他忐忑又依赖脆弱的眼神时,她觉得自己又能生出一点点宽容之心了。 算了,美人总是能得到几分优待的。 “别担心。” 易文君用自己最后的一分耐心,拍了拍菲利克斯的手背,挣脱了他的手,转身走向安吉洛。 “我们去哪儿谈?” “谢谢你,弗洛拉……我真的非常感激你,真的。” “好了,这些不用多说,我们赶紧说正事吧。” “……请跟我来这边吧。” 两人说着话,在四楼城堡的走道上渐行渐远,之后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了菲利克斯的视线中。 但菲利克斯却像是浑然不觉,一直一直站在原地,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易文君和安吉洛二人离开的方向,就像是在走廊上化作了一具石雕。 另一头。 易文君和安吉洛来到隐蔽地点后,安吉洛便再一次向易文君表达了感谢。 “真的非常感谢你,弗洛拉,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在经过了刚刚的事后,你竟然还能这样为我说话。”安吉洛神色惭愧不已,苍白的脸上又浮出了些许晕红,“弗洛拉,你宽广的胸襟和高贵的品格实在令我钦佩不已。你救了我的性命,也救了我的名声,你救了我所有的一切!我……我简直不知道我要如何感谢你,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表达我此刻对你的感激和敬佩,我——” 眼看安吉洛就要现场作诗了,易文君开口打住。 “你误会了,安吉洛,我不是在为你说话,而是在说出我所知道的事实。你向我证明了你是真的从四楼失足跌落的,而我也通过查探证明了乔安娜的确是因为枪支走火而死亡。我可以为我在大家面前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而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你。” “是的,是的,我知道,但正因为你是这样的公正无私、不计前嫌,我才对弗洛拉你的人品越发敬佩,对你的行为越发感激——” “感激?真的吗?”再一次的,易文君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安吉洛,你真的感激我吗?你会想要报答我吗?” “当然!”安吉洛毫不犹豫。 易文君微微笑着,轻轻倾身,在安吉洛的耳畔轻声道:“如果你真的感激我……那你不如告诉我,你是怎么杀了乔安娜的?” 这一刻,安吉洛表情凝固,脸上的晕红瞬间褪去。 他的瞳孔再度紧缩,指尖也再次颤抖起来。但他却依然强笑着,以装作若无其事的声音道:“弗洛拉,你……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在大家的面前说过,乔安娜是死于枪支走火吗?” “是的,当然,乔安娜的确这个死因,无论是谁来看都只能得到这个结果。”易文君点头,“但这不代表这件事与你无关。”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真的吗?那我不妨说得清楚一些——安吉洛,你究竟在这件事中做了什么手脚,才让乔安娜成功达成‘枪支走火意外身亡’这个结局?你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 “你到底是通过了怎样的手段,才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拨动了命运的□□,才让乔安娜原本光明的人生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安吉洛牙关紧咬,唯恐自己心中颤栗的声音传出半点。 易文君一笑:“不愿意告诉我吗?没关系,我不着急,只要你别忘了就好。‘命运是一座天平,它赐予了你什么,就必然会收回什么,你得到的力量越多,你失去的也就越多’。不要忘了这句话,更不要忘了——如果不是我的插手,在乔安娜死亡的同时,你也会死于坠楼。” “瞧,多么精妙而讽刺的命运啊,不是吗?” 易文君笑着,向安吉洛点头示意,转身离去。 徒留安吉洛僵立原地,面色惨白如死。 第027章 魔鬼的艺术08 夜晚, 九点。 麦克里迪城堡内,无论是主人客人还是那些佣人们,此刻都没有一人歇下, 而是纷纷围在了大客厅前, 安静又忐忑焦虑地等待麦尔斯与王室的通话结果—— 对于乔安娜的死亡, 王室究竟会作何反应? 是勃然大怒吗?还是将所有在场的人都统统斥责一遍? 说实话, 如果只是斥责一遍的话反倒还好,大家怕就怕王室表面上全盘接受、背地里却给她们记上一笔。 若真是这样,那可真就要命了! 大家各怀心思, 暗暗叫苦,万分后悔起了自己这一趟的麦克里迪城堡之行——没有高档酒店就没有呗,住一次中低档的酒店也不会让她们丢多少面子,怎么她们就这么鬼迷了心窍,应下麦克里迪的邀约, 来到了这要命的地方呢? 算了,算了, 事到如今, 后悔也没用……以后还是离麦克里迪这个倒霉地方远一点吧! 大家目光各自交换,明明谁都没有说话, 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麦尔斯看着这样的一幕,知道不管真凶找不找得到, 未来麦克里迪家族的人脉都算是被毁了大半了。 麦尔斯心中又惊又气, 却又只能强自按捺, 硬着头皮在心中组织着跟王室成员接下来的沟通,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但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夜晚九点也不算很晚, 许多人的夜生活甚至可能才刚刚开始, 可电话那头偏偏迟迟无人接通。 嘟—— 嘟—— 嘟—— 漫长的声音,每一声都如同凌迟,令人五内俱焚。 麦尔斯深吸一口气,主动挂断了电话。 停顿片刻后,她再次拿起话筒,拨给了另一个人。 …… 这一边,同样等待在大客厅里的易文君,正仔细观察着在场众人。 如今留在城堡内大客厅里的,几乎已经包括了城堡内的所有人—— 这其中,有两位主人,即麦尔斯和菲利克斯; 八位客人,即“攀上白富美的穷姑娘”弗洛拉、“痛失爱人的可怜人”安吉洛、和六个麦尔斯与乔安娜的狐朋狗友; 两位一直服务于麦克里迪家族的老人,管家一家; 以及另外五位签了长约的佣人。 再加上六名被派出去城堡周边寻找线索的有一定使徒能力的女佣,整个麦克里迪城堡上上下下,包括主人客人与佣人,总共也仅有二十三人而已。 无论是数量和规模,这座麦克里迪城堡都远比不上易文君曾经见过的莫城城堡,因为后者光是佣人就达到了百人之多,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型社会。 不过这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进入现代后,贵族这个词就开始被资本解构和取代,而曾经为贵族工作和服务的人也开始倾向于为资本工作和服务,因为后者会给他们一种掌控自己命运的错觉,哪怕二者其实并无太大不同。 总的来说,比起曾经的“老贵族的体面”,现代“新贵族的体面”的要求已经降了许多,而作为一位子爵,麦克里迪家族所维持的“体面标准”已经算是非常高的了。 不过这样的“高标准”,也并未妨碍易文君的观察和探寻。 易文君发现,别看麦克里迪城堡内的人数好似不多,但这里的使徒数量却非常可观,甚至到了让易文君有些惊讶的地步了。 因为易文君还记得,“使徒”这种超凡力量,在东奥雷王国内从来不算是常规配置,因为能够成为使徒的人绝对不多。 就连当年的莫城城堡里,除了一个赫伯特之外,也就只有管家卡尔斯是使徒,而至于其他那些传说中的“受到莫城雇佣”实则是母神教会的邪神使徒们,易文君则一个都没见过——关于这一点,易文君怀疑是赫伯特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暗中出手干掉的。 不过从这些邪神使徒死后多年一直没有补充就能看出,哪怕是邪神教会家里也没有余粮。 但麦克里迪家却不同。 易文君放眼望去,发现无论是主人也好管家也好佣人也好,好似谁都能耍两手—— 比如说那被派出去搜寻敌人踪迹的六个女佣,她们中的四个跟麦克里迪家族一样,是信仰的山灵,身体长年受到山灵的神力浸润,身材十分高大健壮,在格斗技上似乎也很有一手,看起来像是能一拳锤死三个弗洛拉这样的“小白脸”;而另外两个女佣则信仰火灵,攻击和自保都相对强力。 又比如说麦克里迪家族的老管家。这位老妇人毕业于专业的管家学院,一如大部分的管家那样,她信仰的是水灵,并掌握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泡茶酿酒的好手艺,最初乔安娜应邀来到麦克里迪城堡,其实也有很大部分因素是冲着她来的。 还比如说乔安娜的那群狐朋狗友们。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30节 这些狐朋狗友就跟乔安娜一样,在自己的家族里都是“有一定地位但没太大继承权”的人物,简而言之就是玩友、是为了享乐玩耍才聚集在一块儿的,所以可想而知这样的一群人的能力。 但就是这样的她们,也同样拥有各自的使徒能力——且不说她们的能力有用没用,总归她们就是有这个能力。 易文君一一看过去,看着她们自如地将自己的使徒能力融入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心中不由得暗暗咋舌:这西奥雷王国的使徒觉醒的概率,是不是高得有点可怕了? ……不,不对。 也不是“谁都能耍两手”。 而是“女人”都能耍两手。 易文君打量过去,发现不知道是因为麦克里迪家族十分特殊,还是因为整个西奥雷王国的社会都是这样,凡是易文君看到的女性,对方都是使徒,可她见过的这些男性,则都不是使徒。 且不说安吉洛这个奇怪家伙。 据易文君所知,菲利克斯虽然贵为子爵的儿子,但他并不是使徒;管家的先生是服侍子爵家族多年的老人,但他同样不是使徒,没有表现出任何特殊能力;就连城堡内其它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佣,平日也都是默默地干活再默默地离开,存在感几乎于无,纷纷把自己活成了影子,压根没有女佣那样自信和张扬。 “……难道说使徒觉醒这种事,还真的是按照性别来的?” “奇怪……这不合常理啊……” 在易文君的观察与思考中,时间飞速流逝。 慢慢的,大家终于意识到麦尔斯已经打了太久的电话了,也终于意识到出去探索的六个女佣似乎离开城堡太久了。 事实上,众人一开始就对女佣们能在外头找到线索和敌人的事不抱有什么期盼,毕竟能够暗算乔安娜、屏蔽在场所有使徒灵感的人,想来能力非常厉害,也肯定不是区区几个低级使徒就能抓住的。 她们之所以明知如此还要派人搜寻,只不过是想要在接下来王室的质询中证明自己的确是做过事的而已。 这样的念头,女佣们心中肯定也很清楚,更不会为了麦克里迪家族拼命,出去转一圈后没找到线索后肯定就回来了。 ——可为什么她们还没回来呢? 大客厅内的客人们心中焦躁不安,如坐针毡。 有客人忍不住低声开口,向管家问起了女佣们的消息。 而另一个人也受此影响,扬声向僵立座机电话前的麦尔斯问道:“麦尔斯?麦尔斯,你已经打了这么久的电话了,怎么还没有打通?别这么死脑筋,一个打不通就换一个啊!” 大家虽然能够理解麦尔斯想要联系自己熟悉的王室成员、好尽最大可能降低乔安娜的死亡对麦克里迪家族的影响,可当这个打算行不通的时候就该及时换道啊! 实在联系不上,那就换一个人联系,总归这把刀是要落在麦克里迪家头上的。 那不然大家今晚难道还要一直坐在这里陪她等吗? “换一个吧。” “对啊,换一个吧,我有一位老亲王的号码,她这时候应该还没有睡。” “我也认识一位,虽然她只是伯爵,但也是德高望重……”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供对自己有利的意见,狡猾地想要借麦克里迪家的手,让自己也露露脸。 麦尔斯高大的身躯立在原地,没有回头,像是看穿了她们令人愤怒的功利之心,又像是还在死撑、要以沉默抗拒她们的可耻提议。 客人见麦尔斯迟迟不出声,心下有些不满。 但一旁的菲利克斯却像是感到了什么,开始有些心慌了。 ——以麦尔斯的暴躁脾气,在被客人们这样挤兑后,她怎么会一直忍着不吭声呢? 菲利克斯怀着不安,来到麦尔斯身后,小小地拽了拽麦尔斯,道:“麦尔斯,那个……其实大家说的也有道理,不如我们暂时先——” 菲利克斯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刻,他凝望着麦尔斯,双眼骤然睁大,瞳孔震颤,脸上浮出一种混合了极度惊愕与恐惧的恐怖之色。 而还没等困惑的客人们开口发问,下一秒,麦尔斯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死不瞑目的双眼间,一柄精巧的匕首正正地插在眉心。 室内,一片死寂。 众人表情空白,看着麦尔斯的尸体,半晌说不出话来。 麦尔斯……死了? 就在距离大家不到五米的距离? 就在大家眼睁睁的注视下?! 第028章 魔鬼的艺术09 有那么短暂的片刻, 大客厅内谁都没有人说话。 大家呆滞地看着眼前这自己从未想过的一幕、看着那精巧的匕首与死不瞑目的双眼,好似思维都在此刻凝固。 但很快的,随着菲利克斯一声悲切的呼唤, 这幅定格画被骤然打破, 大家终于恍然回神, 或是选择惊恐地后退、试图远离这场诡异而可怕的死亡, 又或是选择向前、查探麦尔斯的现状或死因。 易文君不属于前者,但也不属于后者。 她游离在慌乱的人群之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两眼麦尔斯的尸体后, 便目光四处游移,像是寻找着什么。 但奈何现场十分干净,除了一点点墙灰的碎屑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过——墙灰? 一位拥有众多佣人的子爵家中,怎么会在角落掉落“墙灰”这样的东西? 易文君若有所思, 来到跌落的墙灰碎片前蹲下,伸手用手指沾上一点, 捻了捻, 竟感到一些极细微的弹性。 “咦?” 易文君再顺着墙灰向上望去,目光越过搁置电话座机的小桌, 发现在座机上方的墙面某处,竟有一个隐约可见的凹痕! 这一刻, 易文君像是想到什么, 眨了眨眼, 脸上露出些许惊讶表情。 “这是……” “不会吧……” 场内,面对麦尔斯的尸体, 有忙着报警的, 也有慌乱想要送医的, 还有忙着给指挥佣人的,也有劝解悲痛欲绝的菲利克斯的。 而在这样慌乱的一锅粥中,很快有人注意到了置身事外的易文君。 琼——这位伯爵的小女儿,曾是乔安娜和麦尔斯的共同好友,但也是在乔安娜死后第二个发声附和、让麦尔斯“改换道路”的女人。 她有着一双狡诈冷酷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蛇一样,因此平时的她总是用和善的微笑掩饰那双可怕的眼睛,对所有人都是若即若离,作风低调,让人很难想起她的存在。 可如今,她却突然一改作风,奔到了菲利克斯身边,怜惜地扶着面色苍白的菲利克斯,同时对易文君怒目而视,痛心疾首:“弗洛拉,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没看到你的未婚夫都已经这样悲痛了吗?为什么你甚至不来安慰一下他?还是说你其实很高兴于麦尔斯的死、觉得菲利克斯日后的未来就全在你的手里了吗?!” 这一刻,在琼的高声怒斥和误导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被引向了易文君。 甚至就连菲利克斯都在此刻用一种奇异目光望着易文君,像是期待着易文君的解释,又像是等待着别的什么。 易文君平静地看了琼一眼,几乎瞬间就看穿了这个女人想要取代她的心思,以及对麦克里迪家族的野心。 想要取代弗洛拉成为菲利克斯的未婚妻,从而掌控失去继承人的麦克里迪家族——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想法。 因为这一代的麦克里迪家族只有两个孩子,而如今继承人麦尔斯已死,所以也就是说只要有人能够掌控菲利克斯,那就等于掌控了整个麦克里迪家族。 与此同时,当易文君降临副本成为“弗洛拉”后,并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更没兴趣伪装深情的易文君,早已经在前三天的海上旅行中于人前暴露了许多问题,而在麦尔斯死亡的当下,她更是抛下了她悲痛的未婚夫一个人蹲在人群外发呆! 这可是致命的错误! 只要能够牢牢抓住这一点错处,除非菲利克斯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蛋,否则菲利克斯一定会对弗洛拉失望从而考虑解除婚约。 而这时,也正是琼乘虚而入、安抚美人、取得信任、步入婚姻、接管麦克里迪家族的最佳时机,并且这也是没有继承权的琼的最好出路。 ——只要易文君真的是在“发呆”。 ——只要易文君真的只是“弗洛拉·唐恩”。 易文君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淡淡道:“抱歉,琼,让你失望了。事实上,我并不是在发呆或者是筹谋一些如你此刻一样的野心,我是在思考。” 有那么瞬间,琼的脸上腾地升起红晕。 这是一种隐秘龌龊心思被毫不留情戳破后的窘迫与尴尬。 但琼到底身经百战,只这瞬间的尴尬过后,就再次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什么‘野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要用你的想法来揣度我的思路,而且——思考?你一个小小的画家,你懂得什么叫做‘思考’?” “是吗?我还以为我在休息室内的表现已经足以让你知道阶级并不是划分聪明与愚钝的标准了?” 琼毫不客气:“那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易文君微微一笑:“原来如此,看来你是在准备用你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阶级或许不是判断聪明与否的标准,但你我二人却的确站在了智慧的两端,对吗?” 易文君这毫不留情且尖酸刻薄的揶揄,在令旁观者差点在这紧张时刻被逗笑的同时,也令琼勃然大怒。 “自大狂妄!恬不知耻!”琼厉声呵斥,“你说你在‘思考’?你倒是说说你‘思考’了什么?!” 眼看两人的争吵越发激烈、越发针锋相对,有人便站出来想要打圆场,让她们不要闹得这样难看——至少别在麦尔斯的尸体前闹得这样难看。 但当易文君下一句话一出,所有人都被震了震。 “我在思考麦尔斯的死因。” 易文君毫不露怯,指了指墙面,又指了指麦尔斯的尸体。 “我已经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无论是试图靠各自圣主力量追查真凶的人,还是忙着打电话报警的佣人,甚至是正指挥佣人们维护现场的管家,都不由得呆住了。 而下一秒,众人都急急开口追问: “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易文君向四周扫视一圈,将众人各异的面色尽收眼底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虽然很遗憾,但我不得不告诉大家——从死因上来看,麦尔斯的死恐怕只是个意外。” “意外?!”有人脱口而出,“你开什么玩笑?!” “是啊,意外?这怎么可能?” “弗洛拉,我能够理解你想要自证清白的心情,不过有些话说出口是要负责的……如果说安娜姐的死是意外还能解释,可麦尔斯的死怎么可能是意外?你看那刀,那样的一把刀,怎么可能会因为意外插在麦尔斯头上?” “弗洛拉,哗众取宠也要有个限度。” “……” 纷乱的声音中,易文君唯独没有听到菲利克斯的反驳声。 她不由得向菲利克斯看去,只见菲利克斯正用一种全然信服和期待的目光仰望着她,就好像她是他的一切、就好像无论接下来她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他都会全盘接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31节 易文君心中有些不自在,为了这种陌生的眼神。 但她心中更多的却还是微妙—— 就像是看到了路边有一只没你帮助就会死掉的流浪小狗正向你求助一样,但偏偏你又真的对犬类毫无兴趣、同时心里也没有真正做好承担起一个生命的重量的准备。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并不道德,但你心中的第一情绪依然是……烦闷。 是的,感到自己如同被无形的道德绑架了一样的烦闷。 而当做出这种姿态的并不是真的无助的流浪狗,而是一个自身条件远超常人的子爵之子时,这样的情绪也就越发微妙了。 易文君皱了皱眉,不再多想,转移视线,静静等待众人安静下来。 终于,众人的激动情绪终于告一段落,易文君冷静开口,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们恐怕很难理解这样的事,但我可以提醒大家几件你们或许并没有注意到的小事。” 易文君向前迈出一步,越发靠近了麦尔斯的尸体,而原本围在尸体前的人群,则不由自主地散开,为她让开道路。 易文君俯身,用帕子包裹起跌落的话筒,将它拾起,轻轻搁在桌上,道:“事情发生时,麦尔斯正站在这个地方。”易文君指了指座机小桌的前方,“不过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了凶器没有——你们有谁知道这把匕首是谁的、最初又是放在什么地方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后,管家迟疑开口,说道:“这一把匕首……它应该是小主人的随身之物。” 小主人的随身之物? 这不就是说它是麦尔斯自己的东西吗?! ……等等? 这种事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这一刻,大家不由得想到休息室内被自己贴身枪支射杀的乔安娜,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奇异表情。 易文君视而不见,面色平淡,继续说道:“没错,这把凶器,原本正是麦尔斯用来防身的匕首,我曾经意外见到过,不过我的一面之词你们恐怕不会太过相信,但还好有管家能够为我作证。” 这种贴身携带的、用来防身的东西,一般是面对敌人时的最后一道防线,因此都做得非常小巧,也非常锋锐。 这一把匕首也不例外。 “而既然管家你见过这一样东西,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应该也会比较顺利了。”易文君说,“请问你知不知道,在回到城堡后,麦尔斯有没有取下过她的匕首、或者让这样东西离开过她的视线?” “不不不,这个没有,绝对没有!”管家连连摇头,“小主人是山灵的孩子,有着非常强的自律和责任感,也有着非常坚定的信念和警惕。她将家族荣誉视作自己的责任,而她的性命也是家族荣誉的一部分,所以自十四岁以后,小主人就再也没有取下这把匕首了,就连睡觉都不会离身,又怎么会大意到让这样贴身的武器离开自己的视线?” “非常感谢。”易文君向管家点头致意,“你的证词为我们排除了其他人对匕首暗中动手脚的可能。” 如果真的有什么异教使徒能够驱使这把匕首杀了它的主人麦尔斯,那么这把作为重要媒介的匕首,就必须被人接触、被人暗动手脚。 可麦尔斯是个非常警惕的人。她非常重视家族荣誉,因此也非常重视唯一能够重振家族荣誉的她自己。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将自己贴身的武器随处乱丢、给人施法诅咒的机会? “但这也不能证明麦尔斯是死于意外吧?”有人提出质疑。 “的确如此。不过看来大家并没有注意到第二件事——”易文君指了指麦尔斯眉心的匕首,“这把匕首的刀鞘去哪儿了?” 大家一怔,环首四顾,还真没找到这把匕首的刀鞘,而直到易文君拨开麦尔斯尸体的外套,捞起她的衬衫,露出腰腹间一个隐蔽的皮套后,大家这才看到了一个与插在麦尔斯眉间的匕首显然是配套的刀鞘。 易文君道:“看到这里,想来大家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众人困惑:“明白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这又能代表什么?” 易文君叹了口气:“这代表着麦尔斯的匕首也没有因意外遗落在什么地方、更没有被有心人捡到后利用,甚至它还代表着——” “……代表着什么?”众人追问。 易文君道:“代表着这把匕首是麦尔斯主动从刀鞘里拔出来的——有那么一刻,当麦尔斯背对着我们大家拨打那个永远都拨不通的电话的时候、当她在极端的愤怒和焦虑之下生出了杀心的时候,麦尔斯拔出了自己的贴身匕首,试图……做点什么能够让她泄愤的事。” “什么——这——?” “这太疯狂了!” “这怎么可能?” 众人一片哗然。 “是的,这太疯狂了,的确如此,但它也的确是有可能的。”易文君道,“当一个人处于极端的压力、愤怒、焦虑和暴躁的时候,如果再有什么人煽风点火的话,有些人的确会因此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来。” 有人煽风点火? ——什么人煽风点火了? 有些人会想要做出疯狂的事? ——持刀后的麦尔斯是想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管家面色大变,第一个出声否认:“不!不可能!小主人可能的确看起来凶恶不好接近,平时的脾气也非常暴躁,但她绝不是一个会做出傻事的人!” 麦克里迪家族本来就因为乔安娜的死亡而面临巨大风暴。在这样的情况下,麦尔斯怎么可能还会选择拔出匕首“做点什么”?! “的确如此。”出乎意料的,易文君竟然点头承认,“麦尔斯并不傻,她知道什么选择才是最好的,因此在渡过那一瞬间的狂怒和疯狂后,她很快清醒过来,想要将这把匕首收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悲剧却也恰好就此上演!” 第029章 魔鬼的艺术10 这一刻, 易文君站在电话座机前,目光扫视间将这一片小小的方寸之地收入眼底——那张放置着电话座机的小小桌子,桌面与桌下掉落的墙灰碎屑, 以及桌前那面构造独特的、如今却多了一个小小凹痕的墙面。 对于拥有黑夜女神的祝福、能够令夜晚的场景重现的使徒来说, 易文君的[完美世界]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稍逊一筹的, 就好像全息影像和干巴巴的文字之间的差距一样。 然而, 当黑夜女神的祝福化作空白,先进的“全息影像”因为“信号”问题而不得不暂时中断时,最原始的“文字”却反而成为了信息量最大的载体, 不紧不慢地将一切的真相呈现在易文君的眼前。 易文君缓缓道:“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也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悲剧,恐怕就连麦尔斯在死前的那一秒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城堡内的固定电话是放在桌上的。” “当然。”众人有些困惑了,“大部分人家里的固定电话都是放在桌上的。” “那么, 接下来再请大家看一看这张桌子面前的这张墙——在场的大家有人认出这面墙的材料吗?” 这一刻,管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倒吸一口气, 盯着墙面那块凹痕的眼瞳似乎都在震颤。 易文君知道这位管家恐怕已经明白了。 但场上的几个贵族家的纨绔却依然无知无觉。 “哦,这种墙?认识, 当然认识!它可是我们西奥雷王国的特产之一,是一种承压极大、有着高弹性的墙面, 特别适合用来当做训练场的墙面, 或是用来保护幼儿, 哦,对了, 还有精神病院有时候也用得上它!” 纨绔们沾沾自喜, 七嘴八舌地卖弄着自己的学识。 “我知道, 信仰山灵和木灵的使徒们家里最常用的就是这种墙,毕竟你知道的,她们力量实在太强了,稍稍激动一点、力气重一点,家里的房子就得重修了,多亏了这种材料的出现拯救了她们——不过这种材质不防水,还有点易燃,所以千万别向水灵和火灵的使徒家推荐这种材料,否则就等着她们的投诉吧!” 易文君听着,点头:“所以大家就没有想过这面墙上的凹痕是怎么来的吗?” 这一刻,众人的话语甚至脸上的表情全都戛然而止,而随之浮上心头,则是一个荒谬可怕、让她们近乎目瞪口呆的答案。 果然,下一秒,大家就听到易文君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没错,就如同大家想的那样,这件事的答案很简单。甚至于这个答案太简单了、简单得过分了,所以大家才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过。” 易文君站在了曾经麦尔斯所站的位置,拿起了麦尔斯曾拿起过的话筒,一只手虚虚圈着空气,像是握住了什么。 “当时,麦尔斯站在这里,背对着大家,拔出了匕首,心中怒火狂烧,如同五内俱焚。但她到底是一个理智大过冲动的人,因此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将匕首收回去,重新面对当下麦克里迪家族的这些事件。” 易文君侃侃而谈。 “但是,各位女士们,你们应该明白,人是有理智的,但却不可能是绝对理智的。哪怕是再稳重的人,也会有想要发泄情绪的瞬间,因此在收回匕首的前一刻,麦尔斯做出了她最克制又最出格的泄愤举动——” 易文君像是紧握着什么,重重锤在了墙面。 这一刻,没有任何声音响起,因为这墙面是特质的材料,有着极高的弹性和极高的吸音性。哪怕是麦尔斯情绪失控地一拳砸在墙面上时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何况易文君? 但没关系,众人已经明白了易文君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你是说……难道你想要说……是麦尔斯……杀了麦尔斯?!” 众人不可置信。 “因为麦尔斯情绪太过激动了……因为她在握着匕首的时候一拳砸在了墙面……因为这墙面恰好是高弹性的材质……所以那柄本该被麦尔斯握在手上的匕首,被强大的反作用力震出,径直插进了麦尔斯的脑袋里——你难道是想要跟大家说这个吗?!!” “没错。”易文君淡然点头,“这就是我思考后得到的答案。” 并且也是得到[完美世界]佐证后的答案。 当时,麦尔斯背对众人的拱火,心中狂怒至极,抽出匕首后却又警觉惊醒。于是接下来,无法正面发泄的她紧握匕首,暗恨锤墙,却不想她对这特制的高弹性的墙面施加的压力,其反作用全都施加在了匕首的尾端,直接令她的匕首反震回弹,刺入眉心。 但如果只是这样,事情其实还有挽回余地,因为为了防止各种各样的意外,人的颅骨是非常坚硬的,哪怕匕首刺入头部,在坚硬颅骨的阻挡下,也不会致死。 可巧合或者说不巧的是,这匕首的角度非常精妙,正好对准了眉心那块骨头与骨头间的间隙! 于是就这样,在一桩一桩极端可怕、概率极低的巧合下,死亡惨案就此酿成,被锋锐匕首以刁钻角度刺入眉心的麦尔斯当场死亡。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一片哗然。 琼更是不服气地高声驳斥,道:“太荒谬了!太可笑了!你是以为你指出了安娜姐的死因后,就能用同样的方式说服我们相信麦尔斯也是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而死去的吗?我告诉你,我们相信安娜姐是被自己的枪射杀的,那是因为只有从安娜姐那个角度开枪,才会造成我们看到的砸痕和划痕! “但对于这件事——对于麦尔斯的这次死亡,你根本就是胡言乱语!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毫无根据的臆测吗?!” 易文君不慌不忙:“那请问你准备怎么解释这个凹痕?” 说着,易文君指了指墙面的凹痕:“瞧,这样高度的痕迹,只有站在座机电话前的麦尔斯,才能自然而然地够到。而且请大家仔细看——这个凹痕内部的圆圈,是不是很眼熟?没错,只要大家将麦尔斯头上的匕首与这个圆圈对比一下就能知道,它正与匕首的底部吻合。 “所以事实正是如此,哪怕它如此令人难以相信、哪怕它如此荒谬几乎超乎大家的想象,但是——麦尔斯杀了麦尔斯。这就是这件命案的真相。可悲、巧合、戏剧,但合理。” 众人面面相觑,看了看那墙面上的凹痕,又看了看地上死不瞑目的麦尔斯的尸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大客厅内乱成了一锅粥。 在彻底失去主持大局的人物后,大家不由得纷纷争吵了起来—— 有的在为了这个荒谬的真相而争辩,为了这可怕的巧合心悸恐惧;有的在争吵接下来由谁去通知王室、去承受王室可能会有的怒火;还有的人脸色难看,不断地拨出号码、又或者瘫坐在沙发上,放空大脑开始摆烂。 在这样的混乱时刻,安吉洛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来到了易文君身边,带着说不出的恐惧和慌张,生拉硬拽地将易文君拉出了客厅。 而易文君也并未拒绝,悄悄地跟了出去。 客厅外的走廊上,安吉洛如同笼中困兽,紧张地在易文君面前反复踱步。 易文君则从容不迫,道:“安吉洛先生,我想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是吗?不过我劝你最好抓紧时间,因为大客厅内的混乱只是一时,很快的,大家就会镇定下来,而到了那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我们的失踪。” 安吉洛脚步蓦然停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易文君:“为什么你还能这么镇定?弗洛拉,难道你就不会害怕吗?!!” “当然不。”易文君平静道,“我要害怕什么呢?” “不要装了!弗洛拉!”安吉洛的声音开始变调,“明明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是被选中的人,而我也知道了你是也是被选中的人,就连那个乔安娜都是!原本一个游戏场里有三个天选者参加、争夺最后的胜利已经非常可怕了,毕竟我们都明白‘命运’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可是现在……可是现在第四个天选者也出现在了这个魔鬼的游戏场!” 安吉洛紧紧抓住了易文君的手,失控道:“弗洛拉,你难道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难道你就不会感到害怕吗?难道你就不怕那个天选者用她杀死麦尔斯的可怕‘巧合’和‘命运’来杀死你吗?!” 这一刻,易文君轻轻张嘴,为这庞大的信息量无声地“哇”了一下。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32节 易文君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的真正剧本竟然是这样的—— 魔鬼的游戏场? 被选中参与游戏的天选者? 由无数个“巧合”组成的“命运”力量? “这可真是——” 易文君想了想。 “——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030章 魔鬼的艺术11 易文君从来没想过, 这个自称恋爱模拟器的游戏副本内竟然还能这样套娃—— 游戏中的游戏,玩家里的玩家? 在安吉洛这样的“天选者”的眼里,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什么叫做“魔鬼的游戏场”?难道传说中的无限流竟然在这个人身上上演了吗? 易文君感到这件事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而鉴于时间紧迫, 易文君没有多做犹豫, 迅速开展了自己的套话行动, 并从心神巨震心慌意乱的安吉洛身上得到了一些关于“魔鬼游戏场”的信息碎片。 不多,但却已经足够易文君将这起事件拼凑出来。 据安吉洛所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西奥雷王国范围内会随机出现一个“魔鬼的试炼场”。 在这个被圈定的“试炼场”内,试炼场的主人——那只谁都不知道的魔鬼,会随机选中场内人员赋予其“玩家”身份,赐予相应能力。 作为被魔鬼选中的“玩家”,大家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 完成祂在试炼场内设下的条件,获取魔鬼的奖励;要么, 在倒计时结束后迎接死亡, 迎来魔鬼的惩罚。 败者失去一切,包括能力与生命;胜者获得一切, 包括魔鬼的奖励与现实的名利双收! 而又因为魔鬼试炼场的每一场次难度都不一样,有些任务非常简单, 随随便便都能完成, 有些任务则非常困难, 不但玩家们全军覆没,就连被圈进试炼场的“npc”们都会全数死亡。 也因此, 这个试炼场被称为“魔鬼的游戏”, 而这些玩家们则称自己为“天选者”。 但是, 无论难度高低,有一点却是公认的,那就是“玩家越多,试炼场越难”。 这不仅仅是因为试炼场的难度会因为玩家的数量提升而提升,更是因为人心隔肚皮! 所以当安吉洛发现自己的女友乔安娜竟然也成为了天选者后,他当机立断就向乔安娜下手了,至于后面的事……易文君也知道了。 易文君若有所思—— 原来竟然是圈定一个区域成为“试炼场”,然后从中选取的“玩家”吗? 这倒是比完全虚拟的、与现实无关的“无限流副本”更为残酷了。 因为在副本中,玩家的身份是捏造的、人际关系是虚拟的、npc是设定好的,因此当面对一些本该两难的选择时,玩家只要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游戏”、“这些都是可以再次生成的数据”,那么即便是一些现实中道德心相对较高的玩家,也能在极端条件下说服自己为了破局而做下某些丧心病狂的事,比如说屠城灭国、比如说爆破星球。 总之就是“p社玩家的基操”。 但这个被圈定的“试炼场”却完全不同。 在这里,被选中的玩家们可以清晰意识到自己身处的正是真实的世界,而与自己为敌的也是真正的活人,甚至那些可能成为自己“试题”或者成为自己“阻碍”的,更曾是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 你知道对方的名字、对方的过往;你也曾与对方交换过各自的秘密、诉说各自的委屈;甚至在这一天、在进入“试炼场”之前,你还在与对方相互依偎,或是气愤于对方一个小小的缺点。 一切原本如此平静,但在被魔鬼选中之后,生活天翻地覆。 与其说这是一个试炼场,不如说这是一个考验人心考验人性的可怕游戏,也难怪玩家称之为“魔鬼的游戏”了。 “不过——安吉洛,恕我直言,”易文君发问,“你怎么能够确定乔安娜就是天选者?” 从安吉洛的话语中就能够知道,试炼场内被选中的玩家的身份是隐藏的,甚至试炼场内的非玩家角色都不知道自己闯入了魔鬼的试炼场,也就更不可能出现“恭喜xxx被选中成为玩家”的全服通告这样的事了。 而既然如此,安吉洛又怎么知道自己杀对了人? 安吉洛皱眉看了易文君一眼,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满之色:“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装什么傻?‘命运是一座天平,它赐予了你什么,就必然会收回什么,你得到的力量越多,你失去的也就越多’——这句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易文君:不,严格来说,这其实是安东尼奥当年告诫安洁莉卡的原话。 安吉洛继续道:“我们都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也都‘命运’赋予了相应的力量。既然如此,你怎么会以为当你和乔安娜用‘命运’的力量进行过那样明目张胆的较量后,我还会不知道你们的身份?” “是吗?”易文君微微挑眉,“原来是因为船上的那次骰子游戏?” 在游艇上那场与乔安娜的骰子游戏里,易文君是实打实地靠自己实力胜利的。 这里的“实力”不仅包括对身体对骰子的操控能力,还包括对身体的改造——那专门用来消化酒液的器官,这会儿可还在她的肚子里呢! 但易文君能够想丢几点丢几点,是因为她对自己身体每一寸血肉和神经的操控都达到了巅峰、在骰子丢下时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可乔安娜又是凭什么?难不成乔安娜这样的王室成员还专门去练过这个? 当时,易文君就对这件事怀有些许猜测,怀疑乔安娜是不是也有点不为人知的力量,只不过鉴于她的灵感并没有察觉到超凡力量的痕迹,所以才将这猜想暂时按下。 可如今安吉洛的话语则佐证了她的猜想:没错,正是使徒的力量,并且还是“命运”的力量! 而且也只有“命运”这种不可思议、由无数巧合推动而成的“自然而然的结果”,才能逃脱她的眼睛与感知! “所以也别以为是你救了我、对我有多么大的恩德!”可能是看到易文君软硬不吃,也可能是见易文君就是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人,安吉洛撕下了自己柔弱无助小美人的外皮,愤愤不平地说着,“如果不是我的插手,你早就被乔安娜除掉了!你以为你在乔安娜面前暴露身份、还让乔安娜丢了那么大的脸后,她还会放过你吗?!” 易文君不置可否:“所以你现在将事情摊开,是想要跟我结盟,共同对付那隐藏在暗处的第四名玩家?明明连身为王室和你枕边人的乔安娜,你都是说杀就杀,现在却被一个还没出现的‘第四位玩家’给吓成了这样……安吉洛,你到底是对自己的能力太没有信心了?还是暗中想要将我也视作乔安娜那样的垫脚石?” 易文君轻嘲给出的这两个答案,哪一个都不是善意的。 安吉洛脸上露出了屈辱的神色,愤怒地瞪视着易文君,但后者却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有那么一瞬间,安吉洛张了张嘴,像是想要叫住易文君,又或者是想要为自己的作为辩解什么,但最后,他只是愤怒而倔强地咬紧牙关,撇过头去,不发一言。 易文君的时间卡得很准。 当她回到大客厅时,客厅里的人们已经基本上镇定下来了,并且也在实在打不通王室号码的前提下硬着头皮打通了警署电话。 警署那边一听萨堪郡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顿时上上下下的神经都绷紧了,像是上了发条似的,当即表示警署人员马上就到,请大家务必不要离开,以及请大家务必保护现场。 众人自然答应了下来。 麦克里迪城堡依山而建,但离市区并不算太远,只有一小时左右的车程,所以接下来大家只要在这里等到警察到达后,做完自己该做的口供和笔录,就能赶紧离开这个诡异地方了。 大家坐在大客厅内,心情既是见证重要人物骤然诡异死去的沉重,也是自己能够马上逃离此地的轻松。 除了受害者麦尔斯的弟弟菲利克斯如今正坐在沙发上默默流泪,以及看着受害者长大的管家正强忍悲痛操持城堡事务之外,整个麦克里迪家族内的气氛勉强还算平稳。 易文君回到了客厅内,准备如她离开那样悄无声息地回到人群中。 但当她路过菲利克斯身边时,菲利克斯却冷不丁开口了。 “你刚刚去哪儿了?” 菲利克斯的声音不高,却刚好够易文君听见。 易文君脚步一顿,回头再看菲利克斯时,越发觉得这个人微妙起来了。 “……没什么。”易文君稍稍沉吟,说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麦尔斯的死亡太过巧合了,让我怀疑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内情,所以我找到了安吉洛,想要知道他对于乔安娜的死亡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跟我说。” “……哦。”菲利克斯抽了抽鼻子,发出了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这样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易文君的错觉,这一刻,易文君感到菲利克斯身上那微妙的奇异感似乎稍稍降低了一些,就好像被什么安抚了。 易文君神色越发奇特,对着菲利克斯再次打量了两遍,但对方一直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乖乖擦着眼泪,哪怕他的未婚妻刚刚还在关键时刻跑出去跟绯闻对象独处,但当易文君解释后,他却也全盘接受了。 是太喜欢弗洛拉这个未婚妻了吗?所以无论弗洛拉给出什么解释,他都会接受? 又或者菲利克斯根本就没有他表现得那样情深? 易文君越发觉得菲利克斯身上的违和感太重了。 可奈何使徒这种人群在不使用自己的特殊力量的时候就跟普通人一样,根本就无法被发现,而天选者的“命运”力量就更是这样了。 再加上,这里的人际关系都是真实的、是有迹可循的,而从动机上来说,菲利克斯也完全没有杀害他亲姐姐麦尔斯的理由。所以最后,易文君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猜测,给菲利克斯的形象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接下来,就是漫长而枯燥无味的等待了。 十七名人员聚集在大客厅里,各自刷着手机,也不敢在这种要命时刻一个人出去逛一逛这城堡、或者是去上个厕所什么的。 ——再过一个小时警察就来了,大家一做完笔录就能马上离开,这有什么急事不能憋一憋啊? 此时此刻,众人都表现得非常惜命,绝不肯做出任何恐怖片和凶案篇里常出现的冒失行动。 但有言曾说,命运就是“你不去找它,它就来找你”。 因此,数分钟后,当急促的拍门声和含糊的叫喊从城堡门前响起时,大家都是背后一凉。 ——怎么了?是谁在敲门?发生了什么? 都这个点了,总不可能还有路人路过这个地方吧? 而至于警察,他们来得有这么快吗? 很快的,管家回神,震惊道:“是米洛的声音!是去城堡外搜查线索的米洛回来了!” 原来是去城堡外搜查的那六个女佣之一? 可大家怎么好像只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管家急急下楼。 众人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下楼去。 而等到管家焦急地把门打开后,却见这时门外的原来不止拍门的米洛一人,还有一个满脸是血生死不知的女佣。 “什么?米洛?玛丽?你们怎么了?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她们呢?”管家震惊追问。 米洛却无暇回答,一边用力将高大沉重的玛丽往城堡里头拖,一边大吼道:“关门!关门!快关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震惊间,一边上去帮忙拖人,一边七嘴八舌地问着,一边去合上城堡那沉重的大铁门。 但就在此刻—— 嗖! 利风尖啸。 众人眼前一花,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夜中蓦地闪过。 等她们终于反应过来时,却见易文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女佣玛丽的身旁,手臂轻抬,好像握着什么。而直到易文君开手后,众人这才看到一支做工粗糙但杀伤力非常可观的木箭,正从她手中无声跌落。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33节 众人:“……” 木箭? 木箭?! 真的假的?!! 易文君回头瞥了目瞪口呆的众人一眼,道:“还磨蹭什么?赶快关门,袭击者就在门外不远的地方!” 大家终于反应过来,慌张之下连忙行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赶紧将铁门合上。 而在这之后,终于获得了暂时的安全的大家,这才惊魂未定地问起了这件事—— “发生了什么?你们都干什么了?” “你们都遇见了什么?那个袭击者是什么来头?” “别的人呢?她们都去哪儿了?” “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玛丽,天哪,她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七嘴八舌中,易文君不耐烦这样低效率无目的的问话,厉声让大家闭嘴。 之后,她看向这起事件中唯一清醒的主角——那位同样惊魂未定的女佣米洛。 易文君:“说说这件事吧。” 第031章 魔鬼的艺术12 接下来, 在米洛紧张但却还算有条理的叙述下,易文君得知了这样的一件事—— 原来,约半小时前, 也就是乔安娜死后没多久, 管家就选出了四名山灵的使徒和两名火灵的使徒出门, 在城堡周围搜寻线索和搜捕可疑的人, 而米洛正是那四名山灵的使徒之一。 不过,虽然这次行动称作搜捕,可谁都知道这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她们几个普通的女佣又哪里有能力抓住凶手? 因此在搜寻线索的行动中,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准备在外头多转两圈就轻松回去复命,甚至还有人独自离队去树林里方便一下,由此可见众人的心态是多么放松。 但没想到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是凯特!我看到了, 就是凯特!”米洛的声音颤抖道,“那时候, 藏在树后的射箭的, 就是凯特!” 凯特,这正是被管家派出去寻找线索的六个女佣之一, 也是在进入树林后没多久就表示自己要去方便的那个使徒! 当时的另外五名女佣还以为这是人有三急,可谁知道这竟是这条该死的老狗的陷阱? “她——我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拿到的那张弓, 还有那些箭……”米洛痛苦地说, 有些语无伦次, “明明在行动的时候,她身上还什么都没有, 可是, 可是——突然间, 她就像是什么都有了,然后发疯一样攻击我们。 “先是海瑟,然后是艾米,然后是加兰……她什么都不打算跟我们解释,什么都不打算跟我们说……她就是个杀人狂!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还有玛丽……在逃跑回来的路上,如果不是玛丽帮我挡下了致命一击,恐怕我早就,早就……” 米洛看着身边依然昏迷生死不知的玛丽,声音哽了哽,有些说不下去了。 听到米洛的悲惨自述,众人心中又惊又气又怕,既有对米洛遭遇的怜悯,但更多的却还是对藏在树林里的凯特的强烈愤怒与恐惧。 毕竟,在这之前,大家虽然都是使徒,但却生活在一个治安尚可的文明社会,对能力的使用更倾向于日常生活而非战斗。 别说是让她们正面对上凯特这种毫无目的、突然暴起的随机杀人犯了,哪怕是亲眼见到尸体的机会都不多! 但结果在这波澜起伏的一天,大家不但先后直面了两具尸体,现在更是被一个不知道想干什么的疯子和杀人狂堵在了城堡? 这到底在搞什么啊?! 这座城堡到底有什么问题?! 这一刻,在场大家人人自危,如果可以,甚至恨不得回到半天之前把那个答应了麦尔斯邀约的自己狠狠揍上一顿! 不过,也正是在此刻,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你说这个叫玛丽的女佣是为你挡了致命一击才变成这样的?”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女佣玛丽的身旁,声音咄咄逼人,脸色也十分难看。 “谎言!你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米洛?我记得凯特。凯特是火灵的使徒,她用弓和木箭勉强算是提前准备好的,可是按照你的证词,凯特是以去树林里方便为借口离开你们后,躲在树林深处用弓箭暗算你们,所以玛丽如果真的是为你挡下了凯特的致命一击才受到的重伤,那么她身上的伤口就应该是箭矢造成的!” 米洛激动地指着玛丽身上的伤口:“你在怀疑我?!你在想什么?!你看——你看看玛丽背上的这些伤,你看看这些木箭,难道你要说这是我造成的吗?!” “是,这些伤口是木箭造成的,显而易见,但它们却绝不可能是致命伤!”琼冷笑一声,“不妨告诉你,米洛,我大学的专业是医学,而我学得最好的一门课就是人体解剖。我可以肯定,在场的人绝对没有哪一个人对人体的了解超过了我,所以我也可以肯定,玛丽后背的这些箭矢绝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出血量—— “没错,玛丽的确是受了致命伤,但那个伤口却都不是我们肉眼看到的任何一个!米洛,如果你真的没有心虚,你不如将真正重伤了玛丽的伤口指给我们看一看?” 这一刻,在琼犀利而又咄咄逼人的质问下,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而下一秒,米洛就露出被冤枉的愤怒表情,愤怒地瞪大眼睛,梗着脖子,伸手去拉地上的玛丽,像是要将玛丽翻过面,厉声喝着:“你想要看致命伤?你以为这是我做的?好,好,好,那你就好好看看、仔细看看!” 众人不由得被米洛的动作吸引,顺着米洛的话语看向了地上的玛丽。 然而与此同时,一些灵感较高的人却蓦地心中一突,感到有些不对和不妙。 “不……等等!小心!” 几乎就在这些人脸色变化的瞬间,米洛蓦然暴起,手腕一转,带着山一样的沉重威势向玛丽身边的琼身上拍去,而她手掌上覆着的那一层沉重的山一样的色泽,则让人毫不怀疑这样的一掌落在人身上后会出现怎样筋骨断裂的可怕景象! 众人猝不及防,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几乎难以反应过来。 可琼却像是早有预料,冷笑一声:“果然是你!” 琼没有用肉体去硬抗这如同大山一样沉重的一掌,而是像风一样轻轻向后飘动,闪开了这一巴掌,瞬间与米洛拉远了距离。 但琼没有注意到的是,就是这样风度十足的轻轻一飘、就是这样紧急情况下的紧急撤退,她却巧之又巧地靠近了一个本不该靠近的地方——窗边。 于是,只听米洛狞笑一声“蠢货”,下一秒,没等众人回神,玻璃窗便哗啦破碎,一道熟悉的黑影一闪而过。 而等到众人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她们骇然发现,刚刚还一脸自信从容的琼的脸上,表情定格,而她太阳穴的位置则不知什么时候插着一支木箭。 汩汩鲜血滚落,飞快浸染了琼的衣服。 她轰然倒下,飞溅的鲜血沾在四分五裂的玻璃窗碎片上,在耀眼华美的灯光下折射出讥诮的光。 ——琼死了。 就在那阴差阳错的一秒之间! 众人心中骇然惊惧,终于在尖叫和慌乱中想要四散逃跑。 但米洛只是一声暴喝就将众人定在了原地。 “如果还有谁也想要跟那个女人一块儿死的,你们就尽管跑!” 瞬间,众人惊恐的表情与身形一同定格,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滑稽画。 米洛看着这一幕,凶恶的脸上露出解气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看啊,看啊,这就是西奥雷王国的‘精英’们,这就是西奥雷王国的‘未来’!你们不是一向自诩高人一等、对我们这种普通人从来看不上眼吗?可现在怎么样?还不是我这种普通人掌控了你们的生死?!看看你们丑恶的姿态,你们这种贪生怕死的垃圾,甚至就连普通人都比不上!你们凭什么踩到我的头上?!!” 众人脸上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管家慌乱中将自己的老伴护在身后,用痛心疾首又颤颤巍巍的声音向米洛喝道:“米洛,米洛!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事?你忘了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麦克里迪家族收留的你吗?如果不是麦克里迪家族给了你一份工作,现在的你还在街上领着没有滋味的救济餐、睡着毫无隐私可言的大街——这一切的一切你都忘了吗?!” “老东西!你给我闭嘴!”米洛暴喝,“少给我用那种施恩的态度来跟我说话!什么麦克里迪家族给了我一份工作?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麦克里迪家族,如果不是这群无耻的、为了扩张不择手段的贵族和资本家,你以为我米洛会沦落到跟那些好吃懒做的流浪者一样的下场吗?! “我米洛本来也是有一份正经的工作,一个足够维持生计的农庄,甚至还有一个早就定下婚期的恋人,但结果呢?戈顿集团毫无限制的扩张,强行征走了我的土地和农庄,而我告到市政厅、告到麦克里迪家族的人面前,她们给我的解决办法竟然就是把我留下来当佣人,‘给我另一份更好的工作’?!” 米洛的声音暴怒,面色越发狰狞可怕:“无耻的麦克里迪家族,无耻的戈顿集团!你们这些自诩上等人的家伙,统统都该死!!” “你竟然是这么想的吗?你竟然是用这种恶意的念头揣测帮助你的人的吗?!”管家老泪纵横,“但你为什么要杀了麦尔斯?你的事,麦尔斯她根本就毫不知情!” 米洛冷酷一笑:“麦尔斯死了,我可高兴极了,不过不是这不是我出的手,我当然也不会给人背锅——老东西,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吧,杀死麦尔斯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天选者!” “……什么?!” “天选者?!” 这一刻,在听到这个名词的瞬间,不但安吉洛的脸色变了,就连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也都统统变了。 近些年来,“魔鬼试炼场”在西奥雷王国内频频出现,各种奇怪的惨剧与命案也是频频发生,特别是当一位幸存的玩家悲愤说出魔鬼游戏的真相后,整个西奥雷王国的人们都已对这所谓的“魔鬼游戏”和“天选者”不再陌生——这也是安吉洛等人在得到命运力量后第一时间进入角色的原因。 但是…… 但是大家从没想过自己会进入这可怕的游戏场啊! 而且她们甚至还不是以“天选者”的身份进入的,而是以猎物和npc的身份?! 这,这……这该怎么办?! 这一刻,众人脸色惨白。 米洛则大笑出声:“对,对,没错,没想到吧?你们这些大人物,应该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遭遇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吧?应该从没有假设过自己也有孤立无援、向谁求助都不会得到回应的那一天吧?但现在,你们可以好好体会——体会我当年的心情! “这个地方,这一整座萨堪郡,都已经成为了魔鬼的游戏场,而所有的天选者,都追逐着魔鬼的谜题来到了这座城堡。可是我知道,她们不会有结果的,因为只有我米洛才是真正的、能够得到一切的天选者!我已经知道了最后的谜题,我也得出了最后的答案!我将是功成名就的天选之人,而等我得到了魔鬼的奖励后,我要你们麦克里迪家族和戈顿集团的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米洛放声大笑。 而在她心中的喜悦和狂妄几乎膨胀到极点的时候,易文君突然开口,冷不丁道:“米洛,刚刚你杀死琼的力量,那场让她刚好停在窗前的巧合,就是你身为天选者的力量,是吗?” 米洛瞥了易文君一眼。 原本她心里对易文君是非常忌惮的,毕竟在她原本的打算中,她会扛着玛丽冲进城堡,并且为了取信众人、坐实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她还让城堡外的同伙向她射箭。 但没想到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破产了——这个看起来跟个小白脸没什么区别的弗洛拉,竟然用手抓住了疾驰的箭矢? 这家伙的使徒力量是什么?! 为此,米洛对城堡内的众人虚与委蛇,没有第一时间暴起杀人,而在被琼揭穿后,也对易文君一直暗中提防。 可没想到易文君一直跟一座木头神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论是她威吓众人的时候还是她击杀琼的时候,这家伙都没有过动作。 于是米洛也慢慢放松下来,觉得小白脸果然还是那个小白脸,那一手惊艳的徒手抓箭的举动,应该也是碰巧。 因此,当听到易文君的质疑时,米洛狞笑着,傲然道:“没错!这就是我身为天选者的命运的力量!这就是魔鬼的命运!如果你们不想要像琼一样死于非命的话,你们最好都给我老实一点!!” 易文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易文君轻描淡地写说,“看来出手杀死麦尔斯的人,就是琼了。没想到城堡内藏着的天选者竟然是琼,这倒是超出我的预料了,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果然是对的。别的不提——她将自己伪装成废物的本事倒是很令我吃惊。” 易文君的话语一如既往在揶揄中带着刻薄。 米洛惊讶看了琼的尸体一眼,然后笑了起来:“看来我又杀了一个竞争者?难道这也是命运的力量吗?看来就连魔鬼都认为我才应该是那个最后的胜利者啊,哈哈哈哈!” 米洛大笑起来。 而易文君则再次打断她的笑声:“是的,没错,这正是命运的力量——命运是一座天平,每一个命运天平去取得胜利的人,最后都需要为这一次的胜利偿还债务。琼用命运杀死了麦尔斯,所以她也死于你对她施加的命运之下。可是米洛,你有没有想过,用命运杀死琼的你,又会死于什么样的命运代价?” 米洛脸色一变。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34节 易文君不紧不慢:“还有你在城堡外的同伙。你觉得她跟你真的是一条心的吗?当你们合谋杀死城堡外那些女佣的时候,你有发现她使用过命运的力量吗?” 易文君本意是挑拨离间。 可谁想正中标靶。 米洛勃然大怒,恶狠狠地看了窗外一眼后,就伸手来抓易文君,似乎是想要先拿易文君开刀泄气。 然而易文君只是轻轻一闪就避开了米洛的手,而当米洛试图继续来抓易文君时,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米洛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本地上生死不知的玛丽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死死抓住了她的腿。 “你……你竟敢杀了……海瑟……”玛丽的眼中有着近乎狂怒的恨意。 海瑟,这正是玛丽最亲密的妹妹! 米洛不可置信:“你竟然还没死?”甚至还醒了?在受了那么重的伤后? 玛丽怒喝:“你还没有死,我怎么能死?!” 说着,下一秒,玛丽就化作一团火人,死死地抱住了米洛的腿。 狂烈的火焰熊熊燃烧。 这是被火灵赋予的恩赐,有着融化铁石的力量! 米洛只是血肉之躯,哪怕有山灵的力量防身,但在这样的贴身炙烤下又怎么能够忍受?因此她惨声大叫,疯狂地想要摆脱想要跟她同归于尽的玛丽。 但面对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的时候,有些目的总是很难达到。 所以,只是短短三分钟后,米洛和玛丽就在疯狂的火焰下化作紧紧相拥的两具黑炭,那挣扎狰狞的表情和曾经光滑的皮肤血肉,都变成了惨不忍睹的组织,唯余一种像是烤肉般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 众人终于从这震撼的一幕中回过神来,脸色狂变,冲到一边哭一边大声呕吐起来。 而易文君则平静看着这一幕,目光掠过众人,飘向窗外,淡淡道:“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难道你还没准备现身吗?” 顿了顿,易文君叫出了那个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名字。 “——乔安娜,你还在等什么?” 这一秒,四周一片死寂。 第032章 魔鬼的艺术13 没有人能想到, 易文君竟然在此时此刻此地叫出了那个早应该变作了死人的名字! ——乔安娜! 可是……怎么会是乔安娜? 怎么可能是她? 如果门外的米洛的同伙是乔安娜,那楼上的死人又会是谁?! 而且乔安娜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难道……难道她也是天选者吗? 而如果她真的是天选者,那……那大家一路走来的一切, 那些联系不到的酒店, 联系不上的王室成员, 甚至是乔安娜封锁这个城堡隐藏身份的目的——?! 这一刻, 莫大的震惊、疑惑、恐惧、不安等复杂情绪袭来。 众人呆呆地看着易文君的方向,就连一些原本被大厅内的那两具焦尸吓得神魂俱散呕吐不止的人,也在这时茫然忘却了胃里的翻涌。 片刻寂静后, 一个戴着黑头套的人从窗边翻了进来,摘下了头套,露出了她的脸。 ——赫然就是乔安娜! 乔安娜对众人震惊的目光和安吉洛惊恐的脸视而不见,一双淡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易文君,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易文君微微一笑:“事实上, 我只是猜测。” “猜测?”乔安娜却不相信,“如果是猜测, 你会那么准确地叫出一个死人的名字吗?” 乔安娜借安吉洛的手, 精心在众人面前营造了一起死亡事件,目的就是将自己从接下来的这场天选者的战斗摘除, 令自己成为那个“不存在的人”、成为鹬蚌相争中得利的“渔翁”。 并且她还特意干扰了麦克里迪城堡附近的信号,令王室的连线变得难以拨通, 好让这一场魔鬼游戏的时间能够更有余裕。而之所以没有进行进一步的通讯干扰, 则是怕城堡内的人们察觉到不对, 一开始就跑光了。 ——如果大家都跑了,这一场游戏又该怎么玩下去呢? 甚至乔安娜还早早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那就是麦克里迪城堡的地窖!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 她乔安娜就可以以受害人的方式躲在地窖中, 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被众人救出。而如果旁人问起这件事来,就是她进入城堡后就被心怀恶念的天选者劫持,关在地窖,之后那个天选者就顶替了她的身份出去了,之后的事她一概不清楚。 于是,查探的人员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补充下去: 取代乔安娜的天选者融入了众人中间,准备借助乔安娜身份的便利从大家的内部突破、完成这场魔鬼的考验。可谁知道这场游戏中的天选者不止一个,因此这个倒霉的天选者还没来得及做点动作就暴死当场。 大家心慌之下报了警,却没想到就在警察到来的这短短一小时里,城堡内就因这场死亡点燃了天选者大战的导火索,所以,最后,当警察终于赶到麦克里迪城堡时,便只看到了一地的尸体,以及在阴差阳错下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幸存者乔安娜。 这就是乔安娜的剧本,不够细致完美,但却在一定程度上无懈可击! 可乔安娜万万没想到,这个剧本竟然在开始之前就被人一眼看穿了核心要素……为什么? 怎么做到的? 乔安娜质疑:“你发现那具尸体不是我了?” 这也是乔安娜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但易文君只是摇头:“不,我可没有发现这样的事。”易文君轻松道,“我只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你会这样轻易地死了而已。” “哦?是吗?”乔安娜显然不太相信。 但易文君却好整以暇地向乔安娜解释起来。 “我们都知道,使用了命运的力量,就必将付出命运的代价——哪怕不知道的人,在使用过一次后也会体会到这样的代价。如果我没猜错,当初你在游艇上那场跟我的骰子游戏,恐怕就是你为安吉洛、为所有人设下的陷阱吧?你刻意表露出你的不同寻常,想要引诱出对你带有敌意的天选者、引诱他们对你下手,然后引诱他们死亡,而安吉洛,就是那条被你钓上钩的鱼。” 这一刻,众人惊愕的目光又从乔安娜转向了脸色青青白白的安吉洛,脑中一片混乱—— 安吉洛竟然也是天选者?而且……而且那楼上那个“乔安娜”是安吉洛杀的?! 安吉洛竟然敢杀“乔安娜”? 虽然……虽然楼上的“乔安娜”不是真的乔安娜,可在这之前大家谁都不知道啊! 颠覆性的事件的出现,令众人几乎难以思考。 而置身其中的乔安娜却只是静静地听,对易文君的推论不置可否。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发现我就是乔安娜的。”乔安娜再次询问。 易文君也再次说出了那个回答:“我已经说过了,是猜的。”易文君微笑道,“我其实根本没有发现那具尸体的不对,因为那具尸体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无论是容貌还是体态,无论是重量还是掌纹,甚至是一个小小的特征—— “我记得乔安娜你的手腕内侧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对吗?在丢骰子的时候我看到了,并且我也在那楼上的具尸体上发现了同样的特征,所以说老实话,我其实并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 “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乔安娜皱眉质疑。 易文君笑道:“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是个聪明人? 这算什么理由? 这世上死于突如其来的意外与暴力的聪明人的例子难道还少了吗? 在众人的疑惑间,易文君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乔安娜你是个聪明人,所以当确定了这一点后,你所做的一切都变得可疑了起来。”易文君道,“当初,你明明因为安吉洛曾与我传过绯闻的事而争风吃醋,当众要跟我比个高下,可背地里你却对安吉洛的一切解释和要求都粗暴拒绝,甚至拿出枪来威吓他……你不觉得这样很矛盾吗?” 乔安娜不紧不慢:“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只是将安吉洛当做玩物?或许我的‘争风吃醋’,不过是为了维护我作为女人的尊严?” 安吉洛的脸色难看极了,再度露出了那屈辱而隐忍的表情。 但在场的众人已经没有人再看他了。 易文君摇头:“不,命运只能促成巧合,而不会降低智商。一个连在争风吃醋或维护尊严时都会用‘两个朋友之间的游戏和玩闹’来为自己扫清后路的狡猾之人,又怎么会做出用枪恐吓别人甚至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蠢事?说实话,因在枪支走火时恰好将枪口对准自己、自己射杀了自己这件事,实在是太蠢了,我实在很难相信这会是你的死因。” 乔安娜若有所悟:“你就是因为这件事开始怀疑的?” “不仅仅是这件事。”易文君说,“还有你选择在麦克里迪城堡住下这件事。麦克里迪家族的城堡,是放置魔鬼谜题的重要之地,而你去哪儿不好,偏偏选择了这座麦克里迪城堡?乔安娜,你这样的举动,让我如何能够不怀疑你呢?” “我选择的?”乔安娜露出微笑,“弗洛拉,你好像忘了,我们之所以会来到麦克里迪家,可不是我做的决定,而是在萨堪郡仅有的两个高级酒店都已经没有了房间后,经麦尔斯的热情邀请,又有大家商议后才一致决定的。” “是啊。”易文君道,“一个郡的高级酒店的房间全都被人订走了?为什么?萨堪郡可不是什么风景区或旅游地,现在这个时间更不是旅游季的高峰时期。如果这样的一切不是巧合和命运的力量,那就只能是财富和权势的力量了——如今在场的众人间,除了乔安娜你这位王室成员外,还有谁能够轻易做到这件事呢?” 乔安娜好笑道:“但这也不过是你的猜测,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哪怕你面对警察说出这些推理,它们都仅仅是你的推理,甚至根本就是你的胡思乱想!” 乔安娜既然要做这些事,她又怎么会留下把柄? 更何况,乔安娜也根本没打算留下活口。 ——只要在场的人都死光了,之后的事还不是她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乔安娜唯一感到好笑又不可置信的是,自己竟然真的被这样粗糙的推理和猜测诈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个弗洛拉是哪里来的这样强大的自信。 乔安娜感到好笑,易文君更感到好笑。 “证据?我需要什么证据吗?有猜测和你的存在就足够了。”易文君一笑,“只要抓到你,一小时后,等警察到来,一切就结束了,不是吗?” 至于这魔鬼的游戏,至于那些可能还有也可能已经全部出现了的天选者? 算了吧,赶紧打穿这个副本才是真的。 乔安娜失笑摇头,轻蔑看向易文君:“你想要抓我?就凭你?是什么给你的勇气和信心?是天选者这个身份吗?你以为成为天选者就真的能够改变命运掌控命运?别忘了,上一个这样想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焦尸。” 乔安娜指的自然是米洛。 可乔安娜显然不知道,就如同米洛在她眼中只是不值一提的蚂蚁一样,在神与玩家这两个身份的眼里,乔安娜与米洛其实并无任何区别—— 谁会注意那地上路过的蚂蚁是工蚁还是兵蚁? 一脚下去,该死的都得死。 易文君微微一笑:“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一小时后,警察终于感到麦克里迪城堡。 但令这群警察们惊讶的是,除了麦克里迪家族的麦尔斯死亡了之外,原本在通讯里说的“意外死亡的王室”竟没有死,而是鼻青脸肿地捆成了一只粽子在地上蠕动,而当她被取下口中的抹布后,她的嘴里就会爆发一连串的恶毒、暴怒、气急败坏的咒骂,令人不得不尴尬笑着将她的嘴重新堵上。 而与此同时,经过搜寻,警察们在树林外发现了三具女佣的尸体,在一楼大客厅前见到两具被烧焦的焦尸,以及被木箭射穿太阳穴而死的琼。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35节 就连四楼那具“乔安娜”的尸体,在经过季风女神的使徒的能力还原后,也发现那赫然是失踪的女佣凯特! ——看来身为季风女神使徒的乔安娜,就是在哄凯特跟她交换了身份后,变化了她们两人的面貌、让凯特当她的替死鬼的吧。 众人对此十分唏嘘。 短短的一个晚上,竟然出现了这样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事件,小小的二十四人的城堡,竟然一口气死了八个人! 无论放在哪个国家,这都算是骇人听闻的大事件了,特别是当它与“魔鬼的游戏场”和“天选者”相关的时候。 乔安娜虽然作为王室,但在这样骇人听闻且无法被轻易遮掩的案子面前,也被乖乖押送警局,接下来恐怕要面临谋杀、谋杀未遂、教唆他人行凶等数条罪名,前景或许不是很妙。 而安吉洛,他则作为杀害凯特的凶手,被套上手铐,同样押送警局,与乔安娜关在了同一个地方,看来接下来等待他的可能是“亡命鸳鸯”或者“爱人的复仇”等剧本。 至于大难不死的众人,大家在心有余悸庆幸新生后,问了易文君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弗洛拉真的是天选者吗? 易文君回答:“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不过,虽然我有听说,当魔鬼的倒计时结束后,无法完成任务的天选者就会立即死亡,可这个倒计时究竟有多长,好像没人能够给出答案……或许在这之后我就会死亡,或许我也会一直活下去,谁知道呢?” 第二个问题是:魔鬼到底在城堡内设置了什么谜题?乔安娜、米洛、琼、安吉洛,这四个天选者,到底解出了怎样的答案、又想要通过这场围杀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易文君回答:“不太清楚,事实上,我并没有见到所谓的魔鬼的谜题,当然对她们心里的答案也毫无头绪。” 第三个问题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易文君回答:“该怎么做怎么做。” “是结婚吗?” 易文君答:“当然。” 是的,当然如此。 她不是弗洛拉,而是易文君。 她清楚明白,自己扮演的是名为弗洛拉的人一生中的某一段路程而已。 因此,当她离开后,弗洛拉的人生还会继续向前,而对于弗洛拉来说,她的人生自然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一刻,晨曦的阳光下,一切欣欣向荣。 生机、未来、幸福、光明,似乎都笼罩此地,让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易文君看向菲利克斯,而不远处的菲利克斯也红着眼睛看她,向她露出了像是虚幻又像是真切的幸福微笑。 一切定格于此刻。 ……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魔鬼的艺术”,收录结局“虚无的幸福”]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正义的光,照在大地上”。] [恭喜玩家收录cg“锒铛入狱”、“邪不胜正”、“没有什么事是举报不能解决的”。] [本次游戏副本探索进度32%,评价c+]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2000恋爱币)/更换入场身份(需20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3000恋爱币)/回顾已通关游戏场景] …… 易文君睁开眼,目光在“32%”副本探索度上定格,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惊讶和思索的表情。 “——咦?” 评价等级就算了,毕竟从以往的游戏经历来看,这个评价都是按照恋爱线的开发度评定的。 而这一周目的副本,易文君直接走的孤寡线,甚至在最后还正气凛然地把其中的一个攻略对象送监狱了,这会儿能有c+的评价,估计还是系统看在痴心不改一路白送的菲利克斯的份上给她的同情分。 “但是……竟然只有32%的探索度吗?” 易文君虽然知道自己的探索度可能不会很高,但这也太低了吧? 32%? 这甚至比歌姬副本里那个全灭结局的探索度还要低,也就是说她可能根本没有接触到主线? 但这个副本的主线会是什么? 魔鬼的游戏场和魔鬼的谜题? 事实上,当解决掉乔安娜后,易文君趁着警察到来之前,的确在麦克里迪家族城堡的镜子后发现了魔鬼的谜题,也就是过关的条件。 在那个以诗歌形式呈现的故弄玄虚的谜题里,答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让被选中的天选者杀死城堡内的任意八个人。 当时,城堡内一共有二十四个人,最多只能让两个天选者过关,这也是米洛和乔安娜结盟的理由。 可如果这个谜题就是故事主线的话,易文君分明已经解开了啊,为什么探索度只停留在32%呢? 易文君左思右想,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于是易文君当机立断,做出选择—— “重新开始!” 区区32%的探索度,这简直是在小看她的能力! 没得说,从头再来。 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副本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033章 魔鬼的艺术01 [加载游戏场景“魔鬼的艺术”, 本次游戏耗费2000恋爱币,剩余恋爱币为……] [游戏加载中……游戏加载成功!] [祝您游戏愉快!] 哗啦——哗啦—— 熟悉的海浪声,熟悉的海鸥鸣叫声, 以及熟悉的摇晃而不确定的感觉。 易文君知道, 自己这是又一次回到了开始。 但就如同第一次游戏时那样, 易文君感到自己的触感一点点从虚无变得真实, 就如同电影技巧里常见的淡入淡出,也像是电影主人公从梦中醒来时那段迷茫而不确定的时光。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开场,甚至非常有电影质感。 然而当易文君第二次体会这样的感受后, 她却蓦然发现这样的感受其实非常奇特——明明像是真实的,但又带着一种强烈的朦胧和不确定。 就像是踏在现实与梦的边界,又像是濒死时的那一段走马灯。 易文君心中轻咦一声,心念微动。 而与此同时,几乎就是在易文君察觉到这“淡入淡出”的奇特感的那一瞬间, 易文君听到那原本平静温柔的海浪声似乎也变了个调。 “弗洛拉……” 恍惚间,海浪声化作了呼唤, 一个易文君确定自己曾经听过的熟悉声音, 正在一个极遥远的地方呼唤着她。 “弗洛拉……” 易文君试图凝神细听,试图去分辨这个声音的主人。 但奈何这段声音实在是太模糊了, 在易文君混乱的感官中,它就如同淹没在大海中的水滴, 看不见也捉不住。 而且, 也不知道是不是易文君过度使用自己的听觉的缘故, 此时此刻,易文君的头颅隐隐作痛, 甚至一度感到头顶那海鸥的鸣叫声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漫长而冰冷的电流音, 令人窒息。 嘀—— 嘀—— 嘀—— 易文君头痛欲裂。 “……弗洛拉?弗洛拉?!弗洛拉, 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在连续不断的呼唤下,易文君终于从那像是将她的脑袋生生凿开的痛楚中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去,只见菲利克斯正蹲在她的身前,惊慌失措地看着她,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显得格外高大的麦尔斯正皱眉瞪她。 “没用的小白脸!”麦尔斯低低说了一声,像是不满又像是心虚。 菲利克斯怒了:“麦尔斯,你到底在干什么?我明明都已经告诉过你了,弗洛拉真的晕船,她很不舒服,为什么你还要这样逼迫她?我都说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还是说你的面子就这么重要吗?你就一定要你弟弟的未婚妻来给你争取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吗?!” 麦尔斯也生气了:“什么叫为了我的面子和我的自尊心?如果不是这个小白脸一直推脱着不肯见人,我会以为她是在假装晕船吗?” 菲利克斯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那你现在看到了?你现在还在怀疑弗洛拉是在推脱吗?!” 麦尔斯卡壳了。 易文君趁着两人争吵的工夫,环首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的确回到了游戏开始的地方。 只不过由于刚才突如其来的头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跌坐在了地上,可能脸色还非常难看,令菲利克斯和麦尔斯都吓了一跳。 这样的举动,不但坐实了“弗洛拉晕船”的事,还让菲利克斯一阵暴怒,姐弟俩就“穷姑娘攀上白富美”的事再度争吵起来。 “……够了,够了,麦尔斯,你实在不可理喻,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已经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件事了,就这样吧。” 最后,菲利克斯硬邦邦丢下这句话,扶起易文君,原路返回。 易文君若有所思,回头望去,看到了麦尔斯正脸色难看又隐隐心虚地站在原地,口中低声咒骂着什么。 而在麦尔斯的身后、易文君的视线尽头,安吉洛正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神色模糊不清。 片刻后。 菲利克斯和易文君终于回到了两人的房间。 一路上,菲利克斯绝口不提麦尔斯,不在“晕船”的易文君耳畔说些抱怨或泄愤的话,只耐心地照顾着易文君,将空调调到最适合病人的温度后,又去给易文君拿水拿药,将易文君照顾得无微不至……也让易文君万分不适。 ——说实话,易文君六岁之后就再没被人这样伺候过了。 搞得她像是一个无行为能力人似的。 易文君找了个借口,把菲利克斯打发走。 菲利克斯奇怪看了她一眼,可能看出了这是个借口,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按照易文君的想法乖乖起身离开。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36节 甚至在他走之前,他还问易文君饿不饿,需不需要他回来的时候拿些点心什么的。 易文君:“……” 不是,你这也太贴心太善解人意了吧? 像菲利克斯这种全心全意相信女友、陪伴女友、体贴女友,一切以女友的意见为最高准则的完美男朋友是真实存在的吗?? 易文君越发不自在了,连忙把菲利克斯送出房间、关上门后,这才松了口气,感到恋爱模拟器这次真是给她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如果菲利克斯是像以往的那些对略对象那样的话——无论是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满腹心机的朱尔斯,又或者是作为恶人的真心的赫伯特,又或者是崩坏的圣者安东尼奥,等等,易文君都可以做到完全无视对方。 哪怕可能一时会被打动,但当需要离开的时候,易文君也绝不会犹豫。 可是,当一个本该优秀的天之骄子却将一种近乎昏头的信任托付给自己时、当一个人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一样依偎着自己仰望着自己时,易文君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难以拒绝。 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即便不喜欢狗,也绝不会将可怜地试图亲近人类的流浪狗用力踢开一样。 但是,这不可能是爱情。 当然,这绝不是爱情,因为人怎么可能爱上一条狗? 当一个人将自己降格为宠物的时候,他或者她,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被当做人去爱重的资格了……可即便如此,人还是很容易会对这条“流浪犬”生出怜悯、对这只“宠物”生出无法丢弃的心情。 人们会想:它都这样可怜了,如果再失去我的话,它该怎么办啊? ——一如易文君现在的心情。 易文君有些烦躁,在房间内反复踱步。 果然这就是恋爱模拟器的阴谋吧? 竟然一举击中了人性的弱点? 易文君蔑视强者,怜悯弱者。虽然这样的蔑视和怜悯都非常轻微,但的确存在。 所以易文君虽然不至于因一个游戏就对菲利克斯生出无法丢弃的心情,但当她开始怀疑菲利克斯时,她的确有感到良心隐约作痛。 ……呸!可耻的恋爱模拟器! 你就是想要用这种办法、用这种狗狗眼来拖慢她过关的脚步是吧?! 易文君在心中大骂恋爱模拟器不做人。 此刻,易文君一边觉得菲利克斯这个家伙真的非常有问题,一边又在想如果自己猜错了冤枉了这个孩子,那他该有多伤心啊? 不过,还好。 玩家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优势,比如说读档,又比如说重开。 如果最后真相揭露,证明菲利克斯真的是无辜的、他的定位真的就是一只可爱的小宠物的话……那她就立即重开,当做一切无事发生。 对,就是这样! 易文君定下心来,开始在脑袋里列着章程,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试探菲利克斯。 但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在门外小声道:“弗洛拉?你……你睡下了吗?” 易文君有些惊讶。 因为此刻在门外敲门的人,赫然就是安吉洛。 ——不是说两人虽然传过绯闻,但却没什么交集吗? 如果说上一周的安吉洛会出声帮忙,那是因为他既然路过看到了、就不能当做没看到一样走过去。 可现在他追到房间里是什么意思? 安吉洛这条线,还能有意外收获呢? 易文君心中嘀咕,说了声“来了”,便走到门前,打开房门。 只见此刻门外,安吉洛正微微低着头,神色很有些局促不安,眉头微皱的时候,很有点我见犹怜的感觉。 不过易文君知道,这家伙虽然长得好看,但心黑手狠,对于跟自己交往的恋人乔安娜也是说杀就杀。 偏偏他还不够聪明,被乔安娜借势摆了一道,最后哪怕没有她易文君的插手,最后的结果恐怕也是成为乔安娜获胜的垫脚石……说好听点这家伙是笨蛋美人,说难听点就是又蠢又毒。 易文君看着安吉洛,问道:“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安吉洛脸上浮出挣扎的表情,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我只是听说你好像晕船得很严重,所以想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易文君疑惑:“是吗?” 就这? 易文君留了个心眼,朝门外看了看,但并没有在转角处发现有什么躲藏起来的人,看来安吉洛不是来跟她搞仙人跳的。 “我还好,休息一段时间后就好多了。”易文君说,“你来找我应该不止要说这些吧?我看你好像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易文君开门见山的话显然让安吉洛有些惊讶,但也让他越发局促了。 他犹豫着点头,说:“是的,我……”他欲言又止,“我们可以进去再说吗?” 易文君听着,忍不住又向走廊两侧看了两眼。 还是没有发现有藏着的人。 ——既然不是仙人跳,那你有什么事非得进门说? 门口难道还有禁言令吗? 易文君心中嘀咕,但还是打开门:“当然可以。” 安吉洛显然松了口气,走进门内,而在这之后,易文君也没有关门,直接大大方方地将门敞开。 两人进了房间,安吉洛目光游移,落在床边的画筒上,没话找话。 “看来弗洛拉你真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画家,哪怕是在拜访你未婚夫的父母的时候也不忘带上自己的画作……” 安吉洛颇为感慨。 “听说你最近在准备一副新的画?你已经有灵感和主题了吗?还是说你依然准备画告死女神?说实话,在我们西奥雷王国,颂扬母神事迹的画作才是最受欢迎的,如果你想要尽快卖出自己的画作的话,我实在不建议你以告死女神为主题……” 等等,这个意思是——?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而后动作飞快地将床边画筒内的油画抽出来展开,指着这幅油画。 “安吉洛,你看这幅画——”易文君刻意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而安吉洛也果然自动将其补完。 “你是指你的这幅死亡审判图吗?”安吉洛露出遗憾的表情,叹息道,“弗洛拉,我必须要承认,这一副告死女神的死亡审判图你真的画得很好……可是就像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在我们西奥雷王国,告死女神真的不是一个好的主题。你这幅画没能成功卖出去,我真的非常遗憾,但是我相信如果你转换主题的话,你一定能够迎来一个新的事业上的高峰。” 易文君心脏蓦地沉下,那个深藏在脑海中的猜测在这一刻成真。 ——原来这幅画真的是原主弗洛拉画的?并且弗洛拉一直以来都在以“告死女神”为主题作画? 既然如此,为什么上一周目的菲利克斯却对此表现得毫不知情?甚至当易文君表示自己不知道告死女神的事迹的时候,他也没有表露出半点异样,并且还主动为她科普了告死女神的事迹? ……不但不知道自己未婚妻的画作主题,就连自己未婚妻呕心沥血的艺术结晶都认不出来,这真的是完美男友的表现吗? 或者说,其实不是菲利克斯没认出来,而是安吉洛在说谎? 菲利克斯和安吉洛——这两个人,到底谁更有问题? 为什么他们要就这件事说谎?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的谎言在真正的弗洛拉面前是一戳就破的吗? ……还是他们笃定了她不知道真相? 这一刻,易文君陷入了沉思。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恍惚间,那在游艇外盘旋的海鸥又一次发出了冰冷的电流声。 嘀—— 嘀—— 嘀—— 遥远的声音。 还有遥远的呼唤。 “弗洛拉……” “弗洛拉!” 易文君蓦地回神:“嗯?怎么了?” 安吉洛看着易文君,脸上再度露出混合着担忧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可能是误以为自己的话语打击到了新生代画家的自信,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这一刻,安吉洛忍不住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竟然又柔和了几分,像是劝诫:“弗洛拉,我知道你沉迷告死女神的事迹,认为那些关于死亡、审判和命运的一切都非常有戏剧性和警示性……可是弗洛拉,人不能一辈子都只为了艺术活着。有些时候,向市场暂时低头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我知道你认为那些被人高价购走的画作,大多都是粗制滥造,就如同品牌效应一般充满了溢价,而那些购买画作的人,也不是真的被画中的艺术性打动,而只是想要将它们当做炫耀财力的奢侈品……是的,我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这又如何?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的吗?我们改变不了世界,我们只能改变自己,让自己去适应这样的世界和市场……” 说着,安吉洛也有些伤感起来。 易文君倒是战术性沉默了,毕竟对于画作、艺术和市场之间的联系,易文君不能说所知不多,只能说一窍不通。 因此,短暂沉默过后,易文君就想将话题引去自己更感兴趣的方向,比如说告死女神。 不过,在易文君开口前,安吉洛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局促地笑了笑后,主动停下。 “抱歉,不小心说太多了,请不用在意……”安吉洛迅速给自己找了个新的话题,“对了弗洛拉,虽然告死女神的故事都有太强烈的宗教性,在我们西奥雷王国可能不是很受欢迎,不过就在刚刚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还记得普绪赫的故事吗?” 易文君呆了呆:“普绪赫?” “是的,是的,就是普绪赫的故事!”安吉洛显然对自己想到的办法感到非常兴奋,“传说中,普绪赫为了让她作恶多端的爱人免受死亡的审判而向告死女神恳求怜悯,告死女神被她的爱情所打动,承诺会减轻责罚,可普绪赫却并不知足,竟然试图将自己爱人的灵魂偷到人间,于是告死女神大怒,惩罚她与她的爱人去梦中捉住灵魂的黑蝶,但每当他们捉住后,他们又会立即陷入一轮新的噩梦,永无止境……” 易文君若有所思。 这个故事……不就是神话故事里“俄耳甫斯与欧律狄克”以及“西西弗斯的循环”两个故事的结合体吗? 神话中,俄耳甫斯去冥府拯救妻子欧律狄克,冥后被其爱情感动,就将欧律狄克还给了他,但却要求他在离开冥界的时候不能回头,结果俄耳甫斯触犯了禁令,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导致了妻子的第二次死亡。 而西西弗斯则是因为欺骗死神而被判双目失明,并惩罚要将一块大石头推上山顶,然而每次大石快要到顶时,石头就会从他手中滚落,因此西西弗斯不得不永无止境地重复着推石头这件事。 为什么安吉洛会突然提到这个故事? 易文君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这幅《死亡审判图》上,接着又看向了安吉洛,但后者只有满脸的喜悦,像是为能够帮助到她而感到纯粹的开心。 “看!弗洛拉,这个故事不就很好吗?它同样跟告死女神有关,同样具有警示性,可是又不会像死亡审判图那样容易让人不安,甚至让人……咳,所以弗洛拉,如果你真的想要画点与告诉女神有关的东西又想要让它受欢迎的话,普绪赫的故事不就是很好的题材吗?!” 大量的信息在脑海交错。 无数的可能性争先恐后。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37节 易文君沉默片刻,慢慢收起了手上的画卷。 “好的,”易文君答道,“关于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 第034章 魔鬼的艺术02 很快的, 安吉洛离开了。 而易文君也在安吉洛离开后,将这个副本的背景好好思考了一遍。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如今她所面对的这个“现实”, 可能并不是现实——或许是某种幻觉, 或许是某种梦境, 也可能是朔月女士那样大手笔的将一整座城市都封印起来的虚实间隙, 甚至是黑客帝国内那种模拟舱一样的东西也不无可能,而证据就是她偶尔会有的电流幻听。 易文君倾向于最后一种,而理由也很简单—— 如果她经历的一切只是纯粹的幻觉, 那么这个副本就会变得很没意思,并且这也跟模拟器以往的游戏风格并不相符。 而如果这个副本是像[神圣陷落]那样,有着“虚假-虚实之间-真实”这样的阶段的话,那么在阶段过渡和转换的过程中,应该会有非常具有象征意义的桥段和场景出现, 但结果并没有。 更何况,在上一周目结束后, 易文君不仅成功打出了一个结局, 并且还看到了每一个人物的好感度,那么, 再结合时不时出现的电流幻听后,易文君初步推断, 自己这次拿到的剧本很有可能是《黑客帝国之粉红心跳版》。 既然如此, 一周目“虚无的幸福”这个结局也很好理解了, 毕竟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什么才是真的呢? 人是真的。 ——还有呢? 告死女神与普绪赫的故事应该也是真的。 ——还有呢? 不知道,不确定。 甚至就连上一周目里看似作为游戏核心的“魔鬼的试炼场”, 易文君都不能确定其真实性了。 想到这里, 易文君不由得又想起了上一周目里她得到的“魔鬼的谜题”—— “处刑之日, 当象征着死亡的钟声敲响时 你听到了吧?那只你深藏心底的狂乱野兽的呼喊? 且到此为止吧,在这深深的死寂之地里 就用你那沾满鲜血的手指写下 那八个名字 投映在公正不移的命运之下,献祭于罪孽深重的墓碑之前 到了那时,你终将见到 从露骨兽性里浮出的神圣之所” ——这就是藏在麦克里迪城堡内某面镜子后的魔鬼的谜题。 对于这个谜题,无论是安吉洛还是乔安娜,又或者是米洛、琼甚至是易文君也好,都将它理解为魔鬼让她们在这里杀八个人。 比如说“处刑之日”,“象征着死亡的钟声敲响”,“沾满鲜血的手指”,这些词无疑都指向了杀戮; 而“深深的死寂之地”,应该就是指与外界断绝联系的麦克里迪城堡; 至于“八个名字”,“投映在公正不移的命运之下,献祭于罪孽深重的墓碑之前”,指的应该就是让玩家杀死八个人,并写在指定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则很可能是麦克里迪家族的钟楼或者家族墓地前; 最后的“从露骨兽性里浮出的神圣之所”,应该就是指杀戮过后得到的胜利果实吧,毕竟对于魔鬼来说,祂对人类的奖励或许的确算是“神圣”的。 所以这个谜题的意思,就是让天选者在暂时与世隔绝的麦克里迪城堡内杀满八个人,再将自己杀掉的这八个人的姓名写在指定地点,即能获取胜利。 这个谜题并不难,毕竟要照顾文化水平参差不齐的天选者们。 而之后,每个响应魔鬼的召唤、找到魔鬼的谜题的天选者们,也的确很快就将它解开了,并且当晚就付诸了实践,在麦克里迪城堡内杀得血流成河。 但如今回头再看,当这个世界都是虚假的时候,这个谜题又象征着什么呢? 这一切的一切,真的是大家想的那样吗? 一周目的游戏下来,易文君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但没有对这个副本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反而生出了更多的问题—— 如今的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在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个副本的真相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虚假的世界存在? 一切的一切,都在等待易文君的探索。 当天晚上,易文君拿出手机,在断断续续的信号下搜索起了关于告死女神们的传说和故事。 就像安吉洛说的那样,关于告死女神的那些广为人知的神话与传说,大多都具有非常强烈的宗教性,在普遍信仰自然之主的西奥雷王国人群中并不受到欢迎。 而如果还有人胆敢在西奥雷王国的社交软件上主动科普与死亡之主和告死女神相关的文章的话,更是非常容易收获一大片的踩和嘲讽声,甚至还能收到私信咒骂和诅咒—— 比如说原主就收到过很多。 易文君用关键词搜索,这才发现很久很久以前,原主弗洛拉就曾经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布过告死女神相关的科普,详细解释了死亡神系的由来与构成、以及告死女神相关的各种事迹与神话,其中就包括普绪赫的故事,但后期收到无数咒骂,这才停止了科普行为。 易文君仔细看了看,发现内容跟安吉洛说得大差不差,就是一个拯救爱人未果甚至把自己也陷入死亡循环的故事。 而关于“黑蝶”的由来,易文君也在这些科普中找到了。 如果说在生命神系的故事里,“血肉”象征着生命之主对人类的生的恩赐,那么在死亡神系的故事里,“黑蝶”就象征着死亡之主对人类的死的悲悯。 “黑蝶”是由无数死者执念凝聚而成的结晶,是让迷途的灵魂成功回归死亡的深渊的引路之物,也是令洗净罪孽后的灵魂步入生的轮回的送返之人。 也因此,在普绪赫的故事里,告死女神惩罚普绪赫与她的爱人去梦中寻找永远也捉不到的黑蝶,就是令这二人永远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意思。 但安吉洛在这个副本里提到这样的一个故事又是什么意思呢? 还有原主随身携带的那副告死女神的死亡审判图,它在这个副本内又是否还有别的意味? 三天乘船的时间太过漫长,没事的易文君便开始琢磨起了这些有的没的。 她暗自思考着,准备等游艇一靠岸、自己一登上陆地,就一定要找个借口去逛逛萨堪郡,看能不能在萨堪郡内找到更多线索。 至少也要去警局翻一翻米洛提到的当年那个戈顿集团强征农庄土地的事。 易文君总觉得,这里头似乎有点什么东西,因为她隐约记得,自己应该听过戈顿集团这个名字的。 但是,令易文君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对着手机搜索着死亡神系相关的各种传说故事时,蓦的—— 砰! 突兀枪声响起,打破了黑暗海面的宁静。 不知多么遥远的远方,海鸥被惊起一片,它们扑腾着翅膀,发出一阵嘈杂的叫声,又好似在发出一段混乱的电流音。 而与此同时,就好似昨日重现一般,坐在舷窗一侧的易文君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上一层的甲板上跌落,脸上带着她熟悉的惊恐慌乱的表情向下坠落。 ——安吉洛? 竟然又是安吉洛? 而且他竟然胸口中枪了?! 易文君下意识伸出手去捞人,就像是上一周目那样。 但不同于上一周目的是,这一次密闭的舷窗将她的手挡了一下,于是就是这一瞬间的差距,易文君眼睁睁地看着安吉洛坠入黑暗深海。 噗通—— 安吉洛落下去了。 然后再也没有浮起。 易文君打开舷窗,愕然看着这一幕,脑中有瞬间混乱,想不明白这样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这周目跟上周目唯一的差别就是她没有去见乔安娜、没有跟乔安娜玩一玩那骰子游戏而已……不过就是这样细小的差别,竟然就让安吉洛直接领了盒饭? 先是被枪击中胸口,接着又坠入大海,这样的安吉洛哪怕最后被捞上来了,存活可能性也很小了吧? 可是—— 为什么? 出现这样的变化的理由是什么? ……不,等等。 在这之前—— 乔安娜呢? 易文君蓦地向上看去,对上了从上一层甲板处阴沉往下看的乔安娜的淡色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不合时宜地想到,明明格雷斯王室几百年前是一家,那为什么东奥雷王国的王室都是金发碧眼,西奥雷王国的王室乔安娜却是这样冷淡冷酷的瞳色?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 很快的,整个游艇都被枪声惊动,慌乱了起来。 乔安娜的豪华游艇共有五层,最顶层是驾驶室与卫星通讯系统,往下则是乔安娜居住的豪华卧室、豪华泳池,会客厅,以及放置了各种享乐设备的日光甲板——安吉洛就是从这一层掉下去的;易文君与菲利克斯住在第三层,外侧是上层甲板;第二层是主甲板,内部设有大型的餐厅、娱乐室、酒吧等;而至于主甲板下方的第一层则是厨房,储藏室,船员们的休息室等。 当安吉洛掉落深海时,在甲板上巡逻的船员们立即就被黑夜里的枪声和落水声惊动,反应过来,穿上救生衣拿着探照灯就下海寻人去了。 而当易文君和菲利克斯走出房间后,负责传话的船员也来到了二人面前。 “唐恩女士,麦克里迪先生,乔安娜小主人请两位到四楼的会客厅一聚,小主人说,有重要的话要跟你们说。” 易文君和菲利克斯对视一眼。 易文君问道:“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是所有人都去?” 船员说:“大家都在。” 易文君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与菲利克斯一块儿随着船员上了楼。 两人住在第三层比较靠外的位置,离四层的会客厅有点远,因此当易文君二人终于来到会客室厅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甚至远远的,易文君就听到了麦尔斯与乔安娜激烈的争吵声。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你跟安吉洛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谈谈,为什么一定要动枪?天哪,天哪,乔安娜,我真的怀疑你到底还是不是乔安娜——你竟然,你竟然杀了人?!” 麦尔斯的声音非常激动。 显然她没有料到,被她寄予重望的好友竟然做出这样的蠢事——她竟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杀人! “你以为这是什么年代?中世纪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38节 在贵族权柄不断被削减的当代,在王室成员也必须要遵纪守法——至少表面上要遵纪守法的现代社会里,当众杀人无疑是最蠢的做法。 哪怕乔安娜是王室成员,她恐怕也无法在接下来的强烈舆情下洗脱罪责。 而至于让乔安娜用权势令所有人保持缄默、保守秘密,对外宣称安吉洛纯粹是失足落海? 别搞笑了! 现代社会里谁能保得住秘密? 你以权势压人、让人保持缄默,指不定人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就把你威逼利诱的录像发网上搏出位了。 还是那句话——你以为这是什么年代?中世纪吗?! 麦尔斯出离愤怒了。 但她不是愤怒于乔安娜的杀人,而是愤怒于乔安娜杀人都杀得这么没有水平,不但毁了乔安娜自己,还让麦克里迪家族这些年的投资都付诸东流。 但乔安娜的脸色却比麦尔斯更难看,声音更严厉。 “别犯蠢了!”乔安娜呵斥道,“你仔细想想,安吉洛到底是谁?!” “安吉洛是谁?他还能是谁?”麦尔斯怒道,“他是安吉洛·兰登,是一个小小的画作鉴定师,是靠一张脸就将你迷得神魂颠倒、让你不顾你们两人的身份差距一定要谈恋爱的人!是哪怕他跟另一个女人传了绯闻都让你甘心原谅的狐狸精!怎么,你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脑袋上的绿帽子所以才愤而杀人的吗?!” “放你的屁!”乔安娜蓦地一拍桌子,难得爆了粗口,“你动动你那充满肌肉的脑袋,仔细想一想——我跟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什么时候选择的公开?又什么时候带给你和大家看的?你给我想一想,仔细想一想!” 麦尔斯沉默下来。 所有人也都沉默下来。 甚至就连门外的菲利克斯都眉头微皱,像是陷入思考。 而很快的,麦尔斯迟疑的声音想起:“奇怪……我怎么……怎么全都不记得了?” “对,你不记得了,你当然不记得,并且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乔安娜暴怒,“因为这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我乔安娜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开的男友,甚至我的通讯录里都根本没有安吉洛这个男人的名字! “安吉洛·兰登,他根本不是我的男朋友,他也不是你们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他甚至根本就不存在!他是一个能够修改人心、以虚假身份成为你虚假记忆里亲近之人的鬼怪,是一个心怀叵测地接近你的怪物!所以你们现在再来告诉我,为什么我要杀了他?这样的怪物,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他?!” 这一刻,在乔安娜气急败坏的叙述下,所有人都傻了眼了。 ——原来乔安娜竟然没有男友? ——原来安吉洛·兰登其实压根就不存在? ——原来她们脑袋里的记忆全是虚假? 这,这…… 这都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第035章 魔鬼的艺术03 难安的死寂中,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脑中一片混乱,几乎分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好像过了短短片刻, 又可能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会客厅内, 终于有人喃喃出声:“可是……为什么?” 对啊, 为什么? 这个不知来历的“安吉洛·兰登”, 为什么要接近乔安娜?他到底怀着什么目的? 而如果他真的有能够修改人心修改记忆的可怕能力的话,为什么他又这样弱小、这样轻易就被乔安娜杀死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安娜姐,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而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乔安娜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要知道, 在被乔安娜点破这件事的古怪前,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有怀疑过这段虚假而不堪一击的记忆。她们就像是被一叶障目的人,又像是被什么无形而可怕的力量操控的傀儡一样,自然而然地将“安吉洛·兰登”放在乔安娜男友的身份上,自然而然地按照那段虚假的记忆与这个人“正常相处”着。 并且在这一天之前, 大家相信乔安娜也是如此,否则按照乔安娜那高傲的性格, 她怎么可能忍到今天才发难? 所以, 为什么呢? 为什么乔安娜突然就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了? 说到这个,乔安娜就没好气地抬起眼, 瞪了伫立门外的易文君和菲利克斯一眼后,高傲冷淡的声音里既有些许不耐烦也有些许微不可察的庆幸:“这就得多亏了这位与怪物传过绯闻的唐恩女士了。” 说着, 乔安娜就冷笑了一声。 “这位唐恩女士, 自上游艇以来就对着我们的邀请推三推四的, 就连今天麦尔斯亲自去请都请不到她来,也算是很看不上我们了。既然她看不上我乔安娜, 怎么还要登上我乔安娜的地?哦, 对了, 是因为我乔安娜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所以才死皮赖脸地扣住了她、憋着气把我的情敌主动请上了我的船,暗地里还想要跟她一较高下,让安吉洛看看谁才是值得托付的女人——哈,我问你们,我乔安娜是这样的人吗?嗯?” 乔安娜如冰山一样冷酷的眼瞳淡淡扫过四周,而被她盯过的人头皮一紧,连忙摇头。 “不,不不不,安娜姐你当然不是这种人!” “对啊安娜姐,你一直是我们圈子里最潇洒的玩咖,你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男人就做这种事?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 “对对对,安娜姐,你身边哪里缺男人了,区区一个安吉洛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 “都怪我们被那个怪物蒙蔽了,否则我们肯定能察觉到安娜姐你的不对劲的!”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向乔安娜表忠心。 乔安娜心中火烧火燎的怒气这才稍稍平复了两分。 她冷笑连连,走到桌边,点燃香烟,笼罩在氤氲白雾中的脸色阴沉可怕:“没错,就是这样。我乔安娜要什么男人没有,何必非得为一个安吉洛受这样的气、忍这样的人?所以今天下午,我回到房间,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是中了邪,于是接下来,我把安吉洛叫到房间,跟他回忆我们两人相恋的细节,结果你们猜怎么了?他前言不搭后语——他根本什么都答不出来!” 易文君若有所思:所以,上周目是因为自己去赴约了、并且让乔安娜在大家面前丢了个大脸,将乔安娜的全部仇恨都拉到了自己身上,这才无暇发现这样恐怖的事;而在这一周目,自己没有去赴约,却反而让乔安娜有了真正思考的空间、导致了这一连串的蝴蝶效应吗? 易文君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 但却因为它太合理了、太顺理成章了,所以反而让易文君感到了微妙—— 不是易文君非要埋汰和吐槽什么,而是以安吉洛这两周目里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表现,他真的能做到修改所有人记忆、欺骗所有人的事吗? 上周目的最后,这家伙可是直接去吃牢房了啊! 更何况,如果安吉洛真的有这样的可怕能力,又怎么会因为乔安娜的三言两语就暴露出破绽?虽然因为这熟悉的掉链子行为意外符合安吉洛笨蛋美人的人设……可果然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 这一边,易文君和菲利克斯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兀自沉思。 另一头,乔安娜的自叙也接近了尾声。 当时,安吉洛在乔安娜的追问和质问下支支吾吾,什么都答不出来。 而眼看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境地,两方离撕破脸只差最后一步时,拥有紧急避险条例的乔安娜二话不说,先下手为强,果断开枪击中安吉洛。 安吉洛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下应声而倒,从最高层的甲板跌落,滚入黑暗深海,不知死活——但乔安娜衷心希望这个怪物已经死了,否则只要想到有这样一个能够修改记忆的怪物潜伏在四周、蠢蠢欲动,乔安娜就感到一阵悚然和恶心涌上。 对于之前那些下意识下海捞人的船员们,乔安娜也下了令,告诉他们那是袭击人类的怪物,让他们赶紧回来,不要再下海冒险了;与此同时,她还命令船长立即加快游艇速度,能多快就多快,赶紧从这片海域中离开;并且她还让人立即用游艇上的卫星通讯系统去联络王室,警告王室众人世上还有安吉洛这样的怪物的存在,并发出游艇的坐标,让她们赶紧派出那支神秘的第九部 队过来收场。 ——安吉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总之,在众人齐聚会客厅的这短短一小段时间里,乔安娜就已经将这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用作为客人的大家多操心什么了。 而她之所以还要将大家叫到会客厅来,一是为了解释刚刚的那声枪响,为自己开枪的正当性进行辩解,顺便安抚人心;二是让大家提高警惕,有一定心理准备,最重要的是不要在游艇靠岸前贸然做出什么危险举动,比如说下海玩闹、“拯救无辜的落水者”之类。 在场的众位富家女和贵族纨绔们虽然可能废了点、爱玩了点,但基本的眼力见和判断能力还是有的,因此听到这里时,她们纷纷跟乔安娜表示自己接下来绝对会非常小心,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给乔安娜添麻烦,更不会滥发好心去救海里冒出的什么“人”或者“东西”。 至此,心有余悸的众人在这里基本达成了一致。 在众人散场、结束这惊魂的一天之前,有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那怪物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冲着安娜姐来的,干什么还要跟弗洛拉传绯闻?这也太蠢了吧?” 是啊,安吉洛到底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还要跟弗洛拉传什么绯闻? 这不是增加自己暴露的可能吗? “还是说他对麦克里迪家也有什么心思?”有人随口讨论。 “对了,说起来,安……那个怪物,好像的确经常借口去找麦尔斯?”有人想起什么。 “哈哈,那他可打错主意了,麦尔斯可是根从没开窍过的木头,除了她家里的那些男人,她恐怕就从没记过别的什么男人吧!”有人不以为意。 “奇怪,奇怪,完全搞不明白……”有人放弃思考。 大家纷纷摇头,没有多想,随意提起这个话题后,又随意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毕竟对于她们这些没有继承权、早已经习惯了当边缘的贵族纨绔们,玩乐才是她们人生中的头等大事,而至于思考和解决麻烦? 开玩笑,天塌下来也得是那些得到真正好处的人顶着。她们既然没吃过真正的蛋糕,又何必去操心被奶油沾满脸后该如何处理? 更何况,乔安娜不也说了,要联系第九部 队吗?在第九部队面前,这些问题应该都不成问题了,所以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回房间好好睡一觉——指不定自己睡醒后就靠岸了呢? 顺遂享乐的一生,让大家对未来对前景都表现得十分乐观,纷纷决定回房睡觉。 甚至在出门路过易文君身边的时候,她们还会主动跟她打招呼了,眼里曾经的敌视和鄙夷都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怜悯之情,可能是觉得被安吉洛盯上的弗洛拉非常倒霉吧。 零星的问候声后,会客厅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严肃着脸的麦尔斯在跟乔安娜低声讨论着什么。 她们两人的声音极低,但却还是被易文君轻易听在耳中。 “……乔安娜,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没说谎吗?!” “麦尔斯,你就一定要在这里说这种事吗?算了,反正这件事我问心无愧,不管是谁来问我都是这个答案——我没有说谎,我能对我刚才的每一句话负责!” “但是这不对劲你知道吗?” “有什么不对?” “安吉洛他……乔安娜,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和大家都不记得他,还说那些相处记忆都是假的……对,没错,哪怕是我,在对安吉洛的记忆里也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但他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我记得他!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乔安娜!” “……什么?你记得他?你记得他什么?!” 乔安娜声音有着显而易见的惊愕,而后加快语速,催促麦尔斯赶快说出那个答案。 易文君也颇感惊讶,没想到麦尔斯身上竟然也有一条线索。 她凝神细听,想要知道麦尔斯会说出些什么话来,但下一刻,她就感到自己的手臂一紧,一个热源紧紧靠近了她。 “弗洛拉……你会害怕吗?” 易文君低头看去,只见菲利克斯这个孩子这一刻正有些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臂,担忧看她。 “虽然乔安娜已经将安吉洛……不,已经将那个怪物击中了,可我总觉得很不安……弗洛拉,你说他真正的目标会不会是你?其实他接近乔安娜和麦尔斯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接近你?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弗洛拉,你岂不是会很危险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39节 易文君为菲利克斯的异想天开感到有些好笑,刚想说“这怎么可能”,但想想自己作为游戏主角的身份,又微妙沉默。 而就是在这一瞬间的沉默中,菲利克斯越发担忧急躁了。 “弗洛拉,弗洛拉……拜托你,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你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好不好?或者,或者你不要单独行动,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一定要跟在大家的身边,好不好?那个叫做安吉洛的怪物太可怕了,我真的好怕你一离开我就再也认不出我了,或者干脆将我认作了别人……我真的好怕这样……我不能没有你的,弗洛拉!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一定要认出我,好不好?求求你,答应我吧,好不好?!” 在菲利克斯越发惶恐越发渴盼的目光下,易文君感到心中那微妙的怜悯之情又一次浮现。 不过这样的怜悯还不足以支撑易文君为了他而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因此易文君稍稍沉吟后,就想要开口拒绝。 但就在这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船员从游艇最顶层的船长室冲下,满头大汗地越过走廊上的众人,直奔会客厅。 “不好了,不好了乔安娜女士!”那船员带着惊惧的表情,扶着会客厅的门,慌乱地向乔安娜汇报,“乔安娜女士,我们的通讯设备……它联系不上外界的人了!” 乔安娜当即脸色一变:“你说什么?联系不上?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军用级别的卫星通讯器,怎么可能出现联系不上的情况?!” 船员哭丧着脸:“是真的,女士……我们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但无论是谁都联系不上……王室也好,附近的海岸护卫队也好,或者是麦克里迪女士家族的人也好,都……都联系不上了……” 这样的消息,无疑于在会客厅内投下了重磅炸弹。 原本散场准备回房睡觉的人们,也再次聚拢到了会客厅,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不安和惶恐的神色。 “什么联系不上?” “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这里不是什么无信号区吧?而且我都看过了,船长室里的可是卫星通讯器,怎么可能说坏就坏!” “靠岸,靠岸!都遇见这样的事了你们还在想什么?还不赶紧靠岸?!!” 在一片的七嘴八舌中,乔安娜大喝一声,让众人镇定下来。 而后她看向船员,严肃道:“到底怎么回事?赶快解释一下!” 船员的神色苦涩极了。 “我也不太清楚,女士……我只知道通讯器应该没有坏……它只是,只是单纯联系不上外界的人了……”船员说,“而且还有一件事,船长让我告诉大家……我也觉得它可能与通讯器失灵的事有关……” 顿了顿,在众人全神贯注的注视下,船员苦笑一声,指着船外。 “我们迷路了,女士们。” “船长让我告诉你们,雷达探测出的区域显示这是一片她从没有来过的海域……她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样的心理准备?! 这一刻,众人面色惨白,纷纷奔到窗前。 而易文君也携带着她的挂件菲利克斯,来到窗边,向外望去。 只见此刻,外界原本依稀可见的海岸线的灯火,已经消隐在了如同黑洞一般的黑暗里。 黑暗的海面上,没有一丝光、一点反射,哪怕游艇上灯火辉煌、无数船员站在甲板上用亮度惊人的探照灯向四处扫视,但这些光都像是投入了虚空,没有任何反馈。 没有花俏的恐吓和惊悚,没有奇特的声音与响动。 只有纯粹的黑暗—— 那看不到真实的、如同黑洞一样将人的视线甚至将人的希望与恐惧都全部吞噬的黑暗! 这是众人从来没有面临过的境况。 因为哪怕是走夜路,也一定有路灯或星光,最少也有远处的万家灯火相伴;而哪怕是一个人在家中入睡,拉上厚重的窗帘,也总是会有细细的光照挤入房间,会在你的眼皮上起舞。 现代社会的人类从来没有面临过纯粹的黑暗,更是从来没有想象过在最原始、最纯粹的黑暗中漫游的感觉,也没有想象过在好似能吸走一切的黑洞中漂浮时究竟会是怎样的恐惧。 ——但她们现在体会到了。 这一刻,众人感受不到天的存在,感受不到海的存在,甚至感受不到远方……哪怕她们置身豪华明亮的游艇之内,她们也感到有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正顺着背脊而上。 她们忍不住想,此刻她们驶向的地方,真的是“远方”吗? 她们还忍不住想,此刻的她们,真的还活着吗? 人类赖以生存的知觉定位和安全感开始失调,而那最古老最可怕的对“未知”的恐惧,则在此刻袭来。 无尽的黑暗中,众人无声看着窗外的虚无之暗,心中生出明悟—— 有一件不可思议的可怕之事,正在她们面前徐徐拉开名为未知的幕布。 第036章 魔鬼的艺术04 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藏着无穷无尽的未知与恐惧。 而在面对这样黑暗、诡异、未知和可怕的一幕时,逃避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因为众人逃无可逃。 因此,很快的, 众人强行镇定下来, 纷纷下楼来到主甲板上, 与那些探照灯旁的船员们对话。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就刚刚没多久的时候, 更具体的时间我就不太清楚了……” “……不知道……这样的地方,我……我从来没有见过……” “……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水手,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黑暗?不不不, 女士,如果你是我你就会知道,在大海上,黑暗并不可怕,深海的夜晚里, 黑暗是无处不在的……真正令人感到可怕的,是那些本不该到来的黑暗, 还有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东西……” “……其实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如果这对你们有帮助的话……最初那位安吉洛先生,哦, 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怪物’,在他落海的时候, 我们第一时间下海救援了, 可完全找不到他的踪迹……对了, 还有,后来我登船的时候, 我好像看到了海下有什么东西游了过去……那是一种非常非常大的……超乎想象的东西……” 船员们的话语并没能给予船上的人们更多帮助——除了越发确定了安吉洛的问题之外。 有人甚至忍不住想, 这是不是就是安吉洛对她们的报复? 这是不是就是那个自称“安吉洛”的怪物的真正目的?让她们活生生困死在这片黑暗的海域?! 众人心慌意乱地看向乔安娜, 看向这艘豪华游艇的主人,同时也是在场身份最高的人。 乔安娜脸上表情镇定,不露声色,沉着道:“现在时间也已经很晚了,我想大家也应该都很累了……先去休息吧,我想船长大概只是一时迷路。今天晚上,我会留在船长室跟船长好好沟通一下,想来等到明天一早,大家醒来后,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 众人面面相觑。 休息? 在这样的时刻? 这谁能睡得着? 大家还要再说什么,但乔安娜已经果断转身离开,径直向着最高层的船长室走去。 于是众人默默对视一眼后,也只能选择听从安排,先回到各自房间、过了这一晚再说。 离开甲板时,易文君瞥见角落里有人伸手将麦尔斯一把拉了过去。 易文君心念异动,抬头看去,发现这个人正是上周目里看到“乔安娜”死后便果断出手、杀死麦尔斯后准备浑水摸鱼接管麦克里迪家族的琼。 麦尔斯,还有琼。这对上周目的生死仇敌,这周目却亲密地站在了一块儿,凑得极近,神色不安地讨论着什么。 不安的夜晚中,易文君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安吉洛”,“记忆”,“陌生人”这样的话。 这一刻,易文君蓦地想到数分钟前,麦尔斯和乔安娜在会客厅内讨论的有关安吉洛的事,不由得脚步一顿,想要听听这两人到底准备说些什么。 身旁,心事重重的菲利克斯几乎立即就察觉到了易文君的停顿,奇怪回头看她。 “怎么了?弗洛拉?” 远处,警惕心极高的麦尔斯和琼二人,也被易文君这边的细小动静惊动,闭上了嘴,紧张地看了过来。 易文君若有所思地看了菲利克斯一眼,笑了笑:“没事。” 易文君不再停留,抬步向前,回到房间。 短暂又漫长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当第二天醒来时,易文君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时钟。 6:12 看来她并没有睡太久。 易文君向身侧一看,发现原本应该睡在她的身侧的菲利克斯这会儿已经不见了,她试探着伸手摸了摸被褥。 冰冷。 看来菲利克斯已经离开了有一段时间。 易文君浑不在意,打着哈欠起床了,没有立即找到菲利克斯向他质问清楚这一切的想法。 毕竟目前,她手上线索不足,对世界对剧情都是一头雾水,哪怕菲利克斯说谎了,她也没有证据指出。 更何况—— 有底气的人总是从容的。 可能是因为易文君的实力变强、地位逆转;又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将事件主动权彻底掌握在手里的能力。如今的易文君,哪怕再次碰上了一些怪事,她也再不必像以前那样迫切地想要得知真相、早作准备以应万全了。 并且与之相反的,易文君开始有了真正去“玩游戏”的闲情逸致,甚至开始去“享受”这个游戏,去好奇这个游戏的剧情、以及它所为她展现的世界观、设定,以及一些更深层的人物故事。 而在这些设定和故事中,易文君最好奇的当然还是那些老问题—— 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在什么地方,扮演着什么角色? 易文君走出房间,站在上层甲板的一侧,慢吞吞地眺望远方。 随着昼夜的交替,昨晚那可怕的黑暗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了,但很可惜,游艇内大家的情况并没有太大好转,因为黑暗虽然消逝,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浓重的迷雾。 此刻,游艇正位于一片陌生的海域之上。这里没有任何参照物,没有任何指示,充满了未知的可怕迷雾,并且通讯器失灵完全联系不上任何人……这样的事代表着什么,哪怕是对大海一无所知的人恐怕也很容易明白。 所以当易文君起床、站在侧舷的扶栏边上向下望去时,她赫然发现那群原本不睡到日上三竿就绝不会起来的富家女们,这会儿竟比她起得还要早,已经大半都来到了主甲板上。 她们要么是跟船员们没话找话,试图得到能令自己安心的回答,要么就是尝试起了自己的使徒能力,看能不能得到有利的回应。 光是易文君站在上层甲板侧舷上转悠的这一小会儿,她就见到了有尝试向水灵祈祷的,有尝试从季风中得到线索的,有尝试跟曙光女神求得保佑的……甚至就连麦尔斯这个山灵的使徒都在凑热闹,闭目做出祈祷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 易文君摇了摇头,感觉这群人估计都是在做无用功,于是她转头回房准备先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迎接接下来的事。 易文君相信,在这样的大海上,很快就会有更有意思的事将要发生! 接下来,就在易文君回房间的路上、在她走过某条走廊时,易文君蓦地看到走廊尽头有人与她迎面走来。 对方面色苍白,眼珠颤动,牙关紧咬,呼吸急促,一种难以言述的古怪感、慌张感,甚至惊恐感,都在这一刻从她的身上发散,就好像刚刚她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物一样。 易文君定睛一看,发现这个人正是琼!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40节 ——竟然又是琼? 易文君停下脚步,叫住对方,准备从这家伙嘴里掏出点什么有用的,比如说昨晚她跟麦尔斯的对话,比如说她这会儿一脸惊恐的理由。 不过,琼显然没有打算跟易文君多说什么。 此刻,琼的全部心思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所支配,她心不在焉,心事重重,随意向易文君敷衍两句后便匆匆离开了,就好像此刻正被某种未知的恶鬼追逐着一样,脚步急促而凌乱地离开了走廊。 易文君看着琼的背影,若有所思,而后顺着琼来时的方向漫步。 她走过长长的走廊,走过无数功能各异的房间,最后她在琼最有可能出来的地方——一个公用的洗手间前停步。 “应该就是这里了……” 此刻,易文君站在洗手间外,并没有感到洗手间内有活物的气息停留,但偏偏房间内水声哗啦啦响个不停,想来是某个来洗手间的人被什么东西吓住了,连水龙头都忘了关便逃也似的离开。 非常符合琼的状态。 易文君推门而入,在小小的洗手间内环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洗手台上的镜子位置不太对,左右高低不一,并且与洗手台并未中心对准。 显然是有人动过了。 易文君来到镜子前,摸索了一下,很快发现这个镜子是可翻面的。 于是她果断将镜子翻面,发现这镜子的背后赫然刻着一首格式眼熟的诗歌—— “你那样害怕,是因为你听到了吧 那复仇女神一生仅有一次的叹息? 看啊,幼鹿的头颅滚落,哀鸣化作飞鸟的咆哮 震天动地的呼喊声中,名为谎言的钟塔即将倾倒 到了那一刻,你会感同身受的吧? 在黑与白的交界处,在真实与虚假的界限中 你终将看到,那从神圣天平上浮出的命运之轮。” “咦?” 几乎在看到这首诗的第一眼,易文君就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因为这样的格式和字迹,赫然与易文君上周目见到的“魔鬼的谜题”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这个“谜题”的内容变了? 难道说因为大家身处的场景不同,所以魔鬼给出的“谜题”也就不同? 但这依然有说不通的地方。 上一周目,魔鬼的谜题一开始就设在麦克里迪城堡,而船上的天选者们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齐聚在船上向城堡进发的。 可这一周目,大家半路上就被这场意外绊住了。 这就像是考生因为堵车而赶不到考场一样,魔鬼作为考官,难不成还要随机应变,把考场搬过来给考生开考,并且为之重设谜题吗? 那这个魔鬼也当得太随和了吧。 易文君觉得不太可能。 更何况,这两周目的两首诗,所指向的事件也完全不同。 如果说第一首诗还能称之为“谜题”、还有一定的解法的话,那这第二首诗就已经完全令人想不明白了,因为与其说它是某种“谜题”,倒不如说它是某个关于复仇或者关于死亡的宣告。 琼原本只是过来洗手的,冷不丁看到这样的东西会感到有些害怕也是理所当然。 但会害怕成易文君所看到的样子,却绝不可能……除非琼知道这首诗就是冲着她来的! 易文君眉头紧皱。 “奇怪,奇怪……” 太奇怪了。 这一个副本里,怎么好像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条线索? 一般来说,解密副本的线索不应该是集中在主要的某几个角色身上吗? 难不成这一局其实是给她来了一场狼人杀? 微妙的心情中,易文君离开洗手间,回到房间。 这时,洗完澡的菲利克斯也刚好从卧室内的淋浴室走出。 “弗洛拉,你刚刚去哪儿了?”菲利克斯自然地问了起来,“我去厨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奶油蘑菇汤,结果端回来后你却不在房间……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弗洛拉,我能帮你什么吗?” 易文君往桌上一看,果然看到一碗放得有些凉了的奶油蘑菇汤。 这一碗汤,似乎完美地解释了菲利克斯一大早就离开房间的理由。 但易文君还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菲利克斯,你怎么这么早就洗澡了?” 菲利克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果然还是有些笨手笨脚……”他像是有些羞赧,就连声音都小了些,“我在去仓库拿食材的时候,不小心摔在海鱼堆里了……弗洛拉,你闻闻看,我身上还有没有鱼腥味?” 易文君低头嗅了嗅,果然在菲利克斯身上闻到了沐浴香波和一股淡淡的海腥味。 她抬眼,看了眼菲利克斯:“还好。” “那就好。”菲利克斯松了口气,俊秀的脸上还有些发红,像是庆幸又像是不好意思,“弗洛拉,你可前往别告诉别人这件事,特别是麦尔斯!真是太丢脸了,如果被麦尔斯知道了,她肯定要笑话我一年!” 易文君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然后,她又来到桌前,端起奶油蘑菇浓汤。 “等等,弗洛拉。”家庭主夫菲利克斯连忙制止,“汤好像有点冷了,我拿去热一热你再喝。” “不用这么麻烦。”易文君摇头拒绝,喝了口汤。 非常鲜美。 并没有因为它微凉的热度而损害其美味。 易文君抬眼看了看有些紧张等待评价的菲利克斯,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汤,感到自己就如同置身最普通的家庭中,而她与菲利克斯则是世上最普通的一对小情侣。 一切的一切,都如此正常。 不过,很快的,打破“正常”的人出现了。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登上三楼,飞快地由远至近,没两步就来到了易文君的房间门前,蓦地伸手推门。 砰! 门重重地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易文君抬头看去,只见麦尔斯正如同愤怒的公牛一样,充满怒气地瞪视着她。 “弗洛拉,你有完没完了?!” “……什么?” 易文君满脸困惑,奇怪地看着麦尔斯。 而菲利克斯则几乎立即站了起来,紧张地伸出手去,想要拦下怒气冲冲的麦尔斯。 “麦尔斯?你在干什么?!”菲利克斯大喊,“你冷静一点!” 与此同时,麦尔斯的身后,同样满脸茫然的琼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紧张开口,试图阻挡莫名狂怒的麦尔斯。 “等等!等等,麦尔斯!你怎么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快停下!” 麦尔斯猛地甩开菲利克斯,在菲利克斯和琼的惊呼声中大步来到易文君的面前,暴怒喝道:“少装模作样了!弗洛拉,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易文君还真不知道。 她如同置身事外一般,哪怕直面高大强壮的麦尔斯的怒气,心中也毫无波澜,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平静道:“我的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或许你可以说得更明白一些?” 麦尔斯冷笑一声,厉声呵斥道:“更明白一些?你还想要我说得怎么明白?现在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我和乔安娜都在保护大家的安全、试图让大家更冷静一点,好共同面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风险——而你呢? “你无所事事白吃白喝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把你那些酸诗刻在镜子后面吓唬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对谁不满?现在当着我的面,你倒是自己说啊?!” 这一刻,菲利克斯呆住了,因为他完全不明白麦尔斯在说什么。 而在麦尔斯的身后,琼也呆住了,用震惊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易文君。 与此同时,易文君也呆住了。 她看着麦尔斯,愕然道:“镜子后面的诗?等等,麦尔斯,你的意思难道是……那些诗……其实是‘我’写的?” 麦尔斯冷笑一声:“怎么?敢做不敢认吗?那些诗是我亲眼看到你写下的,甚至我还对了笔迹,那就是你的字!到了现在你还想狡辩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诬赖是我写的吗?!” 易文君:“……” 易文君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不是吧不是吧? 你个模拟器怎么又来这一套? 原本,易文君以为狼人是安吉洛,自己是预言家;后来,易文君又以为狼人是菲利克斯,自己是负责驱逐的女巫。 但现在再看—— 喝,原来狼人竟是她自己? 如果“魔鬼的谜题”出自弗洛拉之手,那岂不是代表着弗洛拉就是“魔鬼”? 可弗洛拉身上好像没有能够被人称之为“魔鬼”的可怕力量啊? 而如果说[狂赌之渊]的话,这个能力甚至只有b级! 易文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感到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 而就在易文君面对气势汹汹的麦尔斯和惊疑不定的琼,思考着要怎么解决眼前的这场麻烦时,房间外,主甲板上,一阵惊呼此起彼伏,还有人似乎在或惊恐或喜悦地喊着什么。 房间内,众人高涨的情绪都是一顿,对视一眼,到底觉得还是游艇上的事件比较重要,于是她们默契地将这件事暂且放下,齐齐来到上层甲板上。 而直到这时,易文君和麦尔斯等人才终于听清主甲板上的人们在叫喊着什么。 “塔!是塔!” “一定是灯塔!我们有救了!” “喂!看到我们了吗?救命啊!!”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41节 “……不对!不对!那不是灯塔!” “它是斜的?为什么?” 劫后余生的欢呼声,渐渐停下。 在游艇众人近乎屏息的注视下,游艇与“塔”的距离越来越近。 终于,当迷雾散尽,众人仰头望去,骇然看到了一座倾斜的、摇摇欲坠的钟楼。 “钟楼?” “为什么……”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钟楼?” 上层甲板上,易文君蓦然发现,这座钟楼上的巨大时钟和巨大指针正停在了6:12这个位置上。 6:12? 易文君心中一凛,立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果然,同样也是6:12. 但这是不应该的,因为易文君明明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时间就已经来到了6:12!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灯塔? 怎么会有这样的……世界? 在众人沉默窒息的注视下,一声轻响—— 游艇靠岸了。 第037章 魔鬼的艺术05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游艇上的众人都沉浸在死一样的沉默中。 她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甚至一句“或许我们该上去探索一下这座古怪的钟楼”这样简单简短的话语都难以说出口。 因为她们都知道, 在这样诡异海域中、在这样诡异大雾后出现的诡异钟楼, 里头必然不会简单, 也必然与生死相关。 因此,那个将“探索”这句话说出口的人,不是在送自己去死, 就是在送别人去死! 一句话,就等于是一条人命。 谁能说出口呢? 谁也说不出口。 至少现在不行。 众人沉默地各自思考着。 就连向来行动果决的乔安娜,此刻也只是静静站在船长室里,无声凝望这座近在咫尺的高大钟楼,脸色紧绷, 久久说不出话来。 乔安娜的豪华游艇非常壮观,极尽奢华, 上下共有五层, 哪怕是普通的灯塔放在她的游艇面前,也会显得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般脆弱拙劣。 然而当这样的游艇靠近这座倾斜的钟楼后, 那“拙劣的小孩子的玩具”却似乎在此刻掉转了个儿——分明那座钟楼也称不上多么高大宏伟,但偏偏所有看到它的人都会自心底油然生出一股颤栗与恐惧, 好似沸腾的思绪都与此刻凝固冻结, 如同直面死亡。 这座钟楼绝不简单! ——当然如此。 接下来她们要怎么办? 乔安娜不由得陷入了艰难的思考和抉择中: 是锐意进取, 去这座一看就极不简单的危险钟楼内一探究竟、寻找出路? 还是保守为上,绕过这座钟楼, 继续向前方的无尽未知海域航行? 想一想。 她还要再想一想…… 楼下。 麦尔斯和琼也陷入了瞬间的窒息。 但很快的, 她们回过神来, 愤怒地揪着易文君的衣领,将她按在了墙上。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麦尔斯愤怒地指着众人视线尽头的钟楼,“你到底干了什么?!‘倾倒的钟楼’?你说的就是这个吗?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菲利克斯一惊,“麦尔斯?!”,他厉声呵斥,生气地上前想要阻止,但却被琼一把抓住了。 此刻,琼的脸色难看极了,瞪着易文君的目光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阴狠和杀意。她冷笑道:“弗洛拉,有些玩笑还是适可而止的比较好。如果我们当前遭遇的一切都是出自你的手笔,那么只要你悬崖勒马到此为止,我们还可以对这件事既往不咎,否则——”她再次冷笑一声,“你要不要猜猜只是第十八继承人的安娜姐凭什么能有这样的一座游艇?” 易文君微微一笑,将手按在了愤怒的麦尔斯的手臂上。 这一刻,分明麦尔斯是那样想要给易文君这个“小白脸”一点颜色瞧瞧,或者狠狠地恐吓这个罪魁祸首,让她将一切停止。但在这个“小白脸”不紧不慢又不容置疑的动作下,麦尔斯面色扭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难以控制,一点点地松开了抓住小白脸的衣领。 “礼貌一点,麦尔斯。”易文君淡淡道,“我不喜欢有人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面对麦尔斯这个信仰着山灵、同时也长得像是一座山一样健壮有力的女人,弗洛拉哪怕有一米九的身高,却也因她高挑如模特一样的身材令她在麦尔斯面前孱弱得像是鸡仔一样,也难怪麦尔斯老称弗洛拉为小白脸。 然而就是这样的“小白脸”,此刻却轻轻松松地掰开了麦尔斯的手,将她摔到一边,后背重重砸在游艇走道的墙面,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一幕吓得一,就像是看到狐狸掀翻巨熊,兔子蹬下飞鹰。 易文君瞥了麦尔斯一眼,又转向面色惊慌、好像下一刻就要叫人过来帮忙的琼,平静道:“我能够体会你们突然遭遇不可思议的危险的惶恐与不安,也能体谅你们在极度惊慌下想要以愤怒的方式发泄心中的恐惧——我明白这一切,毕竟这都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但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将这样的情绪发泄在我的身上,因为我同样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好了,时间紧急,现在就让我们言归正传吧。麦尔斯,琼,虽然非常遗憾,但我也不得不诚实地告诉你们,这件事虽然处处巧合,但它跟我的确没有任何关系。我完全不明白这首诗为什么会出现在镜子后——” “不知道?!”琼愤愤不平地嗤笑一声,打断道,“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这首诗写在镜子后面?” “好问题。”易文君表情平静,“这或许要问一问不久前慌张得手足无措,恐惧得神智不清,并且完全忘了关掉洗手间的水龙头,这才让我这样的无辜路人闻声而去、找到了镜子后的诗——关于这一点,或许琼你可以向我们好好解释一下。” 话题一下子又回到了琼的身上。 在易文君三人的注视下,琼原本涨红的脸色又飞快苍白下去。 她神色闪烁,目光游移,躲闪着大家的视线,“这件事里最重要的地方根本就不在这里!”她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现在的问题关键在于,你偷偷在镜子上刻下了这样的诗、肆无忌惮地恐吓别人,甚至还制造出了这样的一场迷雾、这样的一座倾斜的钟楼,你困住了大家,你让我们所有人都置身险地!这些全都是你的问题!” 易文君笑了一声:“我的问题?如果我真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们,还要跟你们玩这种没意思的游戏?行了,到此为止吧,这样的话你也就只能骗骗麦尔斯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就是看我不顺眼,所以你一告状,她就顺水推舟地过来找我麻烦了。 “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体谅你们无头苍蝇一样的恐惧和愤怒,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将麻烦找到我的头上。所以现在,女士们,请冷静一点,也请坦白一点,否则我就只能请乔安娜女士来为我们主持一下公道了。 “我想到了那时,以乔安娜的性格,她一定会将拖累她陷入当前境地的人全部都清算一遍的,对吧?毕竟,我也是真的很好奇,作为第十八继承人的乔安娜是凭什么能有这样的一座游艇呢。” 这一刻,场上的几人都是哑口无言。 琼与麦尔斯面面相觑,脸上都有着不太自然的表情,更没想到原本被她们用来威慑易文君的武器反手就被易文君砸回了她们的身上。 她们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目光对视间试图用拖延的办法想好一个共同的谎言。 但眼看易文君作势就要上楼去找乔安娜,两人连忙妥协:“够了!好了!可以了,我们说还不行吗!” 于是,接下来,在琼和麦尔斯两人的口中,易文君了解到了另一件事—— 一件跟安吉洛有关的……怪事。 “好吧,好吧,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我们也不妨告诉你……不过在这之前我要警告你,弗洛拉,这件事你听听就算了,但你绝对不能跟其他任何人提起,特别是安娜姐!否则不管后续发生了什么,我们是绝不会承认今天说过的话的,更不会管你的死活——你听明白了吗?!” 得到易文君的点头肯定后,琼和麦尔斯这才长长叹了口气,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困惑不解,以及心有余悸,将这件事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昨天晚上,当乔安娜悍然击毙了安吉洛、并向大家宣告安吉洛的怪物身份和他在众人脑海中捏造的虚假记忆时,在场的众人虽然表面上全部附和,但心里却各有想法。 比如说麦尔斯和琼,她们两人就知道有关安吉洛的“真实的记忆”。 “安吉洛……我记得他……在很久以前……”麦尔斯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声音低沉,脸色阴晴不定,“我昨天问过了,那些家伙脑袋里有关安吉洛的记忆,都是最近才出现的,就像乔安娜说的那样……是虚假的,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可我不同——我和琼,我们都不一样!” 琼也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当然,我和麦尔斯的脑袋里也有很多关于安吉洛的捏造的记忆,比如说什么争风吃醋、暗中妒忌之类,这样的戏码实在太虚假了,根本不堪一击!但除此之外……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我能够确定真实的记忆!” 易文君好奇插嘴:“你怎么能够确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琼不耐烦地看了易文君一眼,像是要说“你这种人懂什么”,但碍于易文君刚刚表现出来的武力,她吸了口气,忍气吞声地解释道:“因为真实的记忆和虚假的记忆是有区别的。这两种记忆在回忆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所以当你注意到记忆的关键后、再去仔细体会就能很容易将它们区分出来!” 易文君:“……啧。” 可惜了,她压根没有关于原主的记忆。 这恋爱游戏也不知道怎么的,每次进入副本时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所有与原主相关的一切都需要玩家自行探索,甚至连一点前情提要都不给。 就这样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的恋爱模拟器? 呵。 在心里吐槽了一番这“恋爱游戏”后,易文君继续问道:“那你脑中关于‘安吉洛’的真实记忆是什么?” 琼脸色微变,有瞬间微妙的犹豫。 一旁的麦尔斯倒是直言不讳。 “好像是几年前的事了,我跟他在我家的城堡里……好像还有很多地方……我和他都在为了什么事而争吵……我听不清我在跟他在争吵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我会跟他吵,但既然他能够跟我与‘争吵’的方式相处,就说明他对我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陌生人。” 麦尔斯不算聪明,但自有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学。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人,对男人更没有什么耐心迁就,不爽的人直接不见就是了,所以“跟安吉洛在数个地方发生争吵”这件事的本身,就代表着两人必然有过一定的交情。 更何况是这样频繁的争吵! 她麦尔斯是什么人?她想做什么不能做,何必要跟一个身份普通的男人争吵这么多次?这完全不合常理不是吗? ……但更不合常理的是,对于这些争吵,她竟然全都不记得了! 那些有关安吉洛的记忆,全部都变得如此模糊、朦胧,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难以分辨。 所以当乔安娜一口咬定安吉洛是个虚假的怪物,并一枪令安吉洛坠海后,麦尔斯再回忆起这一幕时就忍不住心生恐惧——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如果安吉洛是假的,那她脑袋里那段关于“过去”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可如果安吉洛是真的,那又是谁修改了大家的记忆? 而乔安娜昨晚的举动岂不是……岂不是在当众杀人? 所以大家如今遭遇的这一切,难道就来自安吉洛的亡灵的报复吗?! 麦尔斯心中惴惴难安,一晚都辗转难眠,因此今天一早,在听到琼的告状后,她心中的怒火与恐惧顿时有了宣泄的途径,于是想也不想地就发作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42节 易文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而后看向琼。 “那你呢?琼?”易文君问,“你又记得哪些关于安吉洛的事?” 琼再度犹豫起来,神色踌躇不已。 但眼看就连麦尔斯的目光都开始变得奇怪时,琼终于开口,声音涩然:“我记得安吉洛……是很久以前的事。” 顿了顿,她强调:“很久以前……久到……我母亲还没有失踪……而我的父亲也还活着的时候……” 麦尔斯闻言,失声道:“什么?那岂不是在十二年前?十二年前你就认识了安吉洛?!” 琼苦笑一声,无言点头,用艰涩的语气和苦涩的声音,将这件事娓娓道来。 一旁,易文君抽空轻瞥菲利克斯一眼,想要知道这个曾被她怀疑过“狼人”的家伙此刻会是什么反应。 而事实上,在看到菲利克斯的第一时间,易文君的确在菲利克斯那双浅绿的眼瞳里看到了冷酷的漠然。 就如同审判庭上冰冷的死物一般,对罪人涕泪横流的哭诉又或是法官接下来的判决全都毫不关心、冷漠伫立。 然而,当易文君再凝神细看时,她又分明在菲利克斯脸上看到了一种与麦尔斯同样的惊讶,甚至还有些许担忧,好像是在思考作为他友人之一的琼,在与安吉洛有过这样一段交集后,对琼来说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好似易文君刚刚看到的一切冷酷漠然都是她的幻觉。 易文君微微点头—— 很好,非常完美的应对和表情,一如同他完美男友身份那样。 看来这小子的身份果然很有问题,哪怕不是“狼人”,也绝对是什么关键人物。 不过,该怎么撬开他的嘴呢? 思考间,易文君目光重新落回了琼的身上,耐心听琼继续说了下去。 第038章 魔鬼的艺术06 在易文君的记忆中, 琼和其他依附乔安娜的人们并没有太大差别——不是没有继承权的纨绔们,就是没落贵族的后裔。 这并不奇特。 毕竟如今的现代社会,世界日新月异, 资本疯狂膨胀, 摇身化作新贵, 而那些无法及时掌控资本、还在按照旧生活方式经营的旧贵族们, 自然也就被这群“新钱”们挤下去,逐渐没落。 易文君哪怕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些悄无声息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姓氏, 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而琼所在的伊齐基尔家族,也应当正是其中之一。 不过,当到听到琼的自述后,易文君才知道伊齐基尔家族的没落原来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是一个谁都没想到的意外。 因为直到十二年前, 琼的伊齐基尔家族还十分鼎盛,有一个年富力强、正等待大展拳脚的伯爵, 是一个可以与麦克里迪家族相提并论……不, 是一个远超麦克里迪的家族,而当时与她们往来的, 也大多是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上流人士。 那时候,伊齐基尔家族在自己的领地和城堡内日日夜夜地举行派对和宴会, 人们来来往往, 灯火彻夜通明, 酒瓶堆积成山,笑声在领地上回荡, 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 而麦尔斯与菲利克斯, 也正是在伊齐基尔家族最鼎盛的时期认识的琼。 与之同时出现的, 还有安吉洛。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琼声音艰涩,“麦尔斯,你还记得吗?那一天,是你和菲利克斯跟着子爵女士第一次来城堡参加宴会……” 麦尔斯眉头紧皱,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不,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只记得那时候的我跟母亲父亲,菲利克斯,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来参加那一场宴会……可宴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见过什么人,我完全想不起来。” “你怎么能想不起来?!”琼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声音骤然拔高,“该死的!你应该记得的,你怎么能够忘记?我们在那场宴会上带着你弟弟偷溜了,我们跑去了城堡后的树林,我们找到了一座树屋,最后我们还猎了一头幼鹿!你记得吗?该死的,麦尔斯,你怎么能忘记这件事?!” 麦尔斯眉头皱得更深了:“什么?琼,你都在胡说什么?树林和树屋也就算了,可是——猎鹿?琼,你清醒一点!那时候的我们还只是个孩子,我们哪来的力量去猎鹿?!” 就像是麦尔斯所说的那样,除非是天生圣徒,否则大部分使徒在其出生时都只是普通人。 而十五年前时,麦尔斯和琼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平时最多也就是捅捅蚂蚁窝、在家养的猫猫狗狗面前逞能罢了。 想要猎鹿? 那恐怕是做梦比较快。 “不是‘猎鹿’!”琼急躁地比划着什么,“是‘幼鹿’!你还记得吗?麦尔斯!那个幼鹿!” 麦尔斯无语摆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怎么能不记得?”琼越发不可置信,神态也越发急躁,“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 蓦的,琼的暴怒戛然而止,面色忽青忽白。 她像是终于察觉到了自己话语中的异常,又像是恍然间想到了别的什么,目光闪烁,嘴唇紧抿,神色阴晴不定。 最后,她终于再次开口,艰涩嘶哑的声音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好吧,既然麦尔斯你忘了……那就算了……” 她顿了顿,含糊其辞:“总之,我就是在那场宴会上见到的安吉洛……当时他好像跟你们还挺熟悉的……我本来还想着,如果麦尔斯你能记起当年的情况,或许你也就能想起安吉洛的身份……但你既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就算了吧……” 麦尔斯眉头紧皱,神色越发不解。 毕竟麦尔斯虽然因时间太过遥远而忘记了那场宴会,但在她的印象中,当时年纪还在鼎盛期的伊齐基尔伯爵举行的分明是一场非常高等级的宴会,其间来往的无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普通的男爵勋爵根本无法得到入场券,就连当年并不算兴盛的麦克里迪家族,还是托关系托人情才拿到的这张请柬。 因此,在入场后,麦尔斯的母亲麦克里迪子爵,环视这座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城堡,发出了只有她的女儿才能听到的钦羡之声。 “……如果有一天,我们麦克里迪家族也能像伊齐基尔伯爵这样声势显赫就好了……” “如果有这么一天……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直到如今,麦尔斯都记得当年母亲眼中的野心和火光,而那样的眼神,也是麦尔斯对当年宴会的唯一记忆。 可现在,琼竟然说安吉洛也出现在了那场宴会上? 为什么? 安吉洛是以什么身份去的?“兰登”吗? 可王国里好像从来没以“兰登”为姓氏的贵族? 麦尔斯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而另一旁,易文君则点了点头,对此表示了解。 “所以琼,你们伊齐基尔家族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易文君并未追问琼记忆中的“安吉洛”,也没有追问那一头令琼超乎寻常地激动的“鹿”,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琼的目光闪了闪:“什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易文君微微一笑,道:“当然是关于你们伊齐基尔家族没落的理由,不然你以为我在问什么?” 琼僵硬地笑了笑,脸上的肌肉如同死人的抽搐,像是苦涩又像是恐惧。 “没什么……”琼含糊其辞,“就是那样,大家都知道的……我母亲失踪了,我大姐被人谋杀,最后我父亲也受不了打击自杀了……那时候,整个伊齐基尔家族只剩下我和我二姐两个人,而我们都太小了,我们没有没办法……如今伊齐基尔家族变成这样……或许也是命中注定吧……” 对于当年这件震动王国的事,麦尔斯也有耳闻。 她不禁开口道:“那个杀害你大姐的凶手难道现在还没有找到吗?还有伊齐基尔伯爵大人……”麦尔斯眉头紧皱,“这么多年了,这个案子还没有侦破吗?” 原来,十二年前,伊齐基尔家族发生过一件震动王国的案子,那就是伊齐基尔伯爵和其继承人在城堡内同时遇害案! 当年,伊齐基尔城堡的佣人为了替三小姐琼找她不知飞哪儿去了的足球而闯入森林时,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森林深处见到大小姐多罗拉的尸体! 恐惧的大叫响彻森林,没一会儿,警署的人们便很快来到现场,来到了多罗拉的尸体和她哭得快要晕死过去的父亲身边。 这时候,伊齐基尔伯爵还未出现,但警署的众人只以为伯爵还在外地没有赶到,于是硬着头皮对伊齐基尔家族继承人的死亡现场进行了初步勘测。 经探查,警署的众人发现,多罗拉早已经死去多时,其尸体在炎热而潮湿的森林内甚至有些发臭,而死因则是被利器刺穿心脏,一击毙命。 但奇怪的是,众人在现场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没有发现闯入者的痕迹,没有发现杀人凶器的下落,没有发现溅落四周的血液,甚至就连山灵、木灵以及季风女神,都没有为她们的祈祷给予任何回应。 那片森林里,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是有一只可怕的、无形的大手,悄悄蒙住了所有人与神的眼睛! 想要继续探查下去,恐怕只能求助于自然圣主也就是大地母神的力量了。 而刚好,伊齐基尔伯爵正是一位高阶使徒,由她来为她的继承人讨回公道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因此,警署众人全都在城堡内耐心等待着伊齐基尔伯爵的回归,准备等她回到家后就与她探讨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但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一天一夜。 在与伊齐基尔伯爵失联的24小时后,警署众人终于能够郑重宣告,伊齐基尔伯爵失踪了,并且极有可能是遭遇了与其女儿一样的凶手,因此警署便将伊齐基尔伯爵失踪案和伊齐基尔继承人被害案合并为同一个案子,一路追杀。 但遗憾的是,那些曾经等待过真相的人,比如说伊齐基尔伯爵的丈夫,就因受不了女儿死亡妻子失踪的相继打击,没多久后便万念俱灰地在卧房内服药自杀了,只留下琼和琼的二姐伊娃相依为命。 伊齐基尔家族就此没落下去。 一晃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悬案还是那个悬案,并且这个案子还因追查时间过长、线索过少、当年负责追查案件的人员接连退休,而被人塞进了档案室的最深处,尘封多年。 面对麦尔斯礼貌性的关心,琼再次露出了她那僵硬的、像是苦涩又像是恐惧的笑。 她摇头道:“这件事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对现在的伊齐基尔家族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麦尔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就连当事人的亲属——伊齐基尔家族仅剩的两位成员伊娃和琼,都已经不愿更无力再追究了,看来这个案件的真相被彻底掩埋,也只是最后一点时间问题。 这真是太遗憾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接下来,在片刻的沉寂过后,麦尔斯忍不住再次开口,还想要再问些什么。 比如说琼既然记得当年的宴会场上有安吉洛,还记得安吉洛跟她们麦克里迪家族很熟悉,那她记不记得当年的安吉洛都跟她们说了些什么? 但遗憾的是,没等麦尔斯开口,船长的声音就从广播里响了起来。 “请船上所有的先生们、女士们前往二楼会客餐厅集合,乔安娜女士有重要事件要向大家宣布。” “请船上所有的……” “请……” 广播一连播报了三遍。 上层甲板上,易文君四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在这样的广播下将与安吉洛有关的怪事暂且按下,而后转头按照广播里的话,来到二层的会客餐厅,好奇等待乔安娜接下来要宣布的“重要事件”—— 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件“重要事件”一定是关于那座钟楼。 如果乔安娜不打算探索钟楼,她只要让船长将船开走就好了,不用再“宣布”什么;而如果乔安娜想要派人探索钟楼,她也不用这样大张旗鼓地用广播通知所有人……所以她到底是想要“宣布”什么呢? 难道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43节 投票? 在易文君思考的片刻间,船上众人很快齐聚。 易文君扫了一眼,发现包括她自己在内,船上共有一位主人,九位客人,十三位船员,共计二十三人。 ——等等? “咦?”易文君发问一声惊咦,“又是二十三?” 易文君记得分明,上一周目当“乔安娜”死后、麦尔斯在大会客厅召集和派遣城堡内的所有人时,城堡内的二十三人都在她面前出现过——加上死去的“乔安娜”,城堡内一共有二十四人。 而这一周目,这条豪华游艇上现存的人再加上掉落深海的安吉洛后,赫然又是二十四人! 为什么一直是二十四? 这个数字有什么涵义吗? 易文君心中狐疑,迅速扫过这些船员们的脸。 但遗憾又庆幸的是,易文君并没有从中看到熟悉的面容,比如说管理麦克里迪城堡事务的老管家一家,比如说米洛和那几个女佣。 此刻出现在会客餐厅里的船员们,全都是一张张崭新的面孔——既然不是重复的人员,那看来就事件和具体人物无关,而是跟具体数字有关了。 但二十四? 这个数字有什么问题吗? 不管是在哪个宗教里,二十四这个数字都没有作为特殊数字出现过。 哪怕是将它跟第一周目的特殊数字“八”联系起来,三个八组成的二十四,好像也不代表什么……所以到底为什么是“二十四”? 这头,易文君对着这奇怪数字,百思不得其解。 而会客餐厅那寂静的舞台上,乔安娜见众人都到齐了,上前两步,开口发言。 “感谢大家的到来。我想大家都是出于对我的信任才来到这里的,所以接下来,客套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 乔安娜声音冷沉,直入主题。 “关于那座钟楼,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过思考、有过想法,但却碍于各种各样的因素迟迟无法决定。坦白的说,你们的想法,我同样在想,你们的顾虑,我同样也有,而我也知道,不管我做什么决定,大家都一定有不服气的人,所以现在,我准备将这样的决定的权力交还到大家的手里——是探索钟楼,还是寻找其它出路,就让我们大家一块儿来投票来决定吧!” 果然,就如同易文君想的那样,乔安娜的“宣布”,正是一场关于是否探索钟楼的投票,并且是不记名的投票。 决定去探索钟楼的,在票上画圈,而决定不去探索的,则在票上画叉。 大家面面相觑,虽然心中仍有想法,但也觉得这样的方法或许是当下最好的、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因此众人纷纷上前,在乔安娜分发的白纸上画下自己的决定后将纸叠起,投入投票箱。 为了避免票数打平,除了乔安娜自己之外,船长也没有参与投票。 因此片刻后,当短暂的投票时间结束,乔安娜从投票箱内倒出了二十一张叠纸。 乔安娜将叠纸一一展开数过,讶然发现在这二十一张投票内,竟然有十一张是决定去探索钟楼的,十张决定不去的。 11比10,决定去探索钟楼的人险胜。 于是,接下来,会客餐厅内终于迎来了重头戏。 乔安娜目光环视众人,问道:“大家谁愿意去当第一批探索钟楼的人?” 第039章 魔鬼的艺术07 这一刻, 会客餐厅内一片死寂,片刻后,才有零星的几人开口要去探索, 其中就包括了麦尔斯。 易文君环视四周, 见到哪怕投票的结果是有十一人支持去钟楼探索, 但真正要去探索时, 却又响应者寥寥。 易文君若有所感,瞥了投票箱一眼,心中猜到了些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在乔安娜反复问“还有谁自愿去钟楼探索”时站了出来。 “我。”易文君道,“我也想去看看。” 如果放在平常时刻,以易文君这样的“逞能”决定,必然会招来船上那群纨绔们的无情嘲笑, 但在这样诡异的时刻,大家都自顾不暇, 当然也懒得有人跳出来做点炮灰的事了。 因此, 最后,只有菲利克斯脸色苍白地看她: “弗洛拉, 你真的要去吗?”他不敢高声,只小声哀求, “我们不去可不可以?弗洛拉, 我知道这样的话听起来很自私, 可是,可是……”他用力握紧了易文君的手, 用力到像是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弗洛拉……谁都可以, 谁都能去……但我唯独不想要你去!求你了, 留下来吧!”有那么片刻,易文君好似在他眼中看到了闪动的泪光,就像是雾雨落入了绿宝石的湖泊,那折射的每一个角度都闪耀着惊心动魄的光。 “留下来吧,弗洛拉!”菲利克斯苦苦哀求。 易文君看了这个少年一眼,越看越觉得这个角色身份古怪,越看越困惑这个角色的一腔深情到底从何而来。 终于,易文君忍不住开口道:“菲利克斯,为什么你会这样关心我的事?” 菲利克斯急急道:“当然因为我爱你啊!” “是吗?”易文君道,“但是,你好像并不是我的未婚夫啊。” 易文君轻轻飘过的声音,却如同在菲利克斯身上定格了时间。 菲利克斯呆立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 易文君继续道:“我实在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因为我还以为你会更担心你的身份暴露问题。毕竟琼刚刚的话很清楚了——十五年前,她就曾经见过麦尔斯、‘菲利克斯’,还有安吉洛。但这里有个最直接的问题……十五年前的你是几岁?两岁?三岁? “我记得王国贵族们为了谨防自己失礼,基本不会带七岁以下的孩子去参加宴会,更何况是当时地位并不算高的麦克里迪家族。作为众多想要攀附伊齐基尔家族之一的小小子爵,她怎么会带着自己不到三岁的儿子去参加那样高等级的宴会?” 易文君顿了顿,看着菲利克斯青涩的、仿佛永远定格在少年时期的面容,语气平淡道: “所以,瞧,问题来了——那一年琼看到的‘菲利克斯’,到底是谁?” 片刻后,在乔安娜的组织下,第一个六人小队准备出发探险了,其中除了三名自告奋勇的船员外,就包括了易文君、麦尔斯还有琼。 当六人穿着整齐的探险装备从豪华游艇上走出时,易文君回头,看到豪华游艇那高高的甲板上,菲利克斯正站在逆光之中,好似正凝望着她的背影。 此刻,菲利克斯的身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纤细感,像是要融化在了光里,又像是一戳就破的泡沫。 易文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恍惚间却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双飘荡着雾雨的绿色湖泊。 身旁,三名船员以及麦尔斯和琼,化作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圈子,各自喋喋不休,讨论着这次有关钟楼的探索。 前者还好,毕竟她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船员,关系亲近也是理所当然,但麦尔斯和琼这两人,则好似在“交换过秘密和悲剧”后就变得更亲密了,于是造成的结果就是无形间将易文君独自一人排挤出了圈外。 易文君对此没什么不满的,或者说她乐得一个人安静,于是在登上陆地后,她第一时间从船上收回目光。 “好了女士们,收收心吧,接下来就是属于我们的冒险了!” …… 伫立在这片小小陆地上的倾斜钟楼,足有百米之高,但一般来说,钟楼内部都比较简单。 除了必要的机械结构发声结构之外,钟楼内占地最多的还是那些供人登上爬下的楼梯,便以工人对钟楼钟表进行校调,而哪怕是复杂的钟室、令人眼花缭乱的齿轮组等,也都是在最上面的那一层,所以按照常理来说,这次的探险或许会有点惊险,但一定不会很复杂。 可世界对人类的诡谲可怕之处,往往就在于它的不合常理、不可预测,因此在踏入钟楼内部的瞬间,探索小队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是……什么……” 不知是谁喃喃出声。 只见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一个静谧的、充斥着无尽黑暗与星海的世界。在这里,无穷无尽的黑暗化作无穷无尽的星海,融入每一寸空气,与她们形影不离。 她们置身于这个世界之中,上见不到天,下看不到地,左右没有真实,前后从无历史。 但偏偏在这个世界的正中央,一组巨大的、闪耀着庄严辉光的金色齿轮,正在虚空凝固定格,威严神圣,令人无法直视。 与这一组金色的齿轮相比,探索小队们就像是巨人身边的蚂蚁、高楼下的尘埃,渺小得不值一提。甚至在这样的金辉的照耀下,众人感到自己心中的所有心思都无处遁形,仿佛这组齿轮是看破一切虚妄、推动着整个世界前进的真理之轮! ——毫无疑问,这是所有人都从未想过的壮丽景象。 她们就像是第一次踏入光怪陆离的星海的原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无法解释的宇宙奥秘颤栗膜拜; 她们又像是闯入一个隐秘神国的外来者,在目瞪口呆之中心惊胆战,唯恐神国主人察觉到她们的到来; 她们还像是困入了莫比乌斯环的蚂蚁、陷入了海市蜃楼的旅人、困于外太空的宇航员、迷失在无尽星海的航行者……她们晕头转向,陷入自己无法理解的“未知”而不知所措。 而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日常”,则似乎离她们越来越远。 不知不觉中,探索小队像是入了魔一般,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这组金色的齿轮。 不知不觉中,那群全都有着使徒能力、本该对诡异都具备一定抵抗性的船员们,此刻竟都呆呆伸手,伸手触碰了那只巨大的金色齿轮。 蓦然间,就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定格的齿轮霍然转动起来,发出分明细微的、但却又震耳欲聋的隆隆巨响。 场内的小队成员脸色骤变,终于反应过来,神色骇然,第一时间向后退去。 但谁想到这齿轮在被启动后,竟并未出现大家所以为的场景:或者是将某个人化作血水,或者是令小队成员们变作可怕怪物,又或者是将这片本就已经足够古怪了的“星海”化作更可怕的地狱,等等。 甚至与之相反的是,它还投映出了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令深陷虚幻星海的众人见到了一幕熟悉的场景—— “啊!快看!那是——是乔安娜?!” 有人惊呼出声。 “是船的内部?我们不是在钟楼吗?等等我们这到底是在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怎么会看到船上的事?!” 有人震惊质疑。 “等等等等……那是投票箱?!乔安娜在做什么?!” 有人敏锐察觉到了重点。 于是,在众人眼睁睁的注视下,她们赫然看到乔安娜站在她们熟悉的会客餐厅内,左右看了看,见餐厅四下无人,便将投票箱倒了过来。 这一刻,本该早就被倒空了的投票箱,竟然又掉出了二十一张叠纸,但乔安娜看也不看,甚至心中毫不惊讶,将这些叠纸一把塞进怀里,躲入洗手间内,神色平静地将它们统统冲掉。 看着这样的一幕,众人的面色渐渐变了。 这世上,少有人是真正的傻子,因此几乎瞬间,大家都明白了过来,面色齐齐变了。 “该死的!乔安娜竟然在暗箱操作?!” “原来根本就没有十一个要来探索的人!原来这一切都是乔安娜动的手脚!!”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座钟楼怎么看怎么诡异,我们成为使徒后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去探索那些奇怪的不能理解的东西,所以船上怎么可能还有十一个人投票决定来探索钟楼?这次的投票果然有问题,这一切果然是乔安娜的阴谋!我就知道是这样!” 且不提马后炮的船员们。 一旁,就连乔安娜的好友麦尔斯,这一刻都有些发怒了。 是,来这座钟楼探索的确是她麦尔斯自己做下的决定,可乔安娜明知道这座钟楼的诡异、明知道船上的绝大部分人都对这座钟楼怀有恐惧、认为钟楼内可能会有可怕的事发生,但乔安娜竟然也没有挽留过她? 或者说,正因为大部分人都对钟楼心怀恐惧、都不愿意成为那个探索钟楼的人,所以乔安娜才不肯挽留她这个冤大头?? 该死的乔安娜!该死的王室!!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44节 麦尔斯面如锅底。 而另一边,船员们也是群情激奋,不愿再当乔安娜手里的刀,吵吵嚷嚷着想要离开这座钟楼、这片诡异的星海。 她们四处走来走去,怀着巨大的愤怒想要找到出路,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讨论回到船上后该怎么跟乔安娜算账。 但另一旁,琼却正无声地观察眼前的一切。 她仔细观察着船员们,看着她们的面色,看着她们的形态,甚至嗅着她们的气息。 但眼见随着时间推移,这群船员们依然没有因触碰齿轮而露出什么异样来,琼的心里便也越发蠢蠢欲动了起来。 琼认为,她眼前的这个金色齿轮应该不仅仅只有这一点功能才对。 齿轮、钟楼,这些东西往往都是跟时间挂钩,所以,如果齿轮正常运行时代表着她们可以通过这一样神奇的东西悄然观察外界,那么当她将齿轮持续地、飞快地向前推进时,是不是就代表着她们甚至可以通过这齿轮来观察未来、甚至预知到这片海域的真正出路? 这个猜测令琼的心脏砰砰狂跳,整颗心都变得一片火热。 因此,当船员们大声咆哮咒骂、发泄着对乔安娜的无穷怒火时,琼却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刻悄然靠近了金色齿轮,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 最初,琼只使用了一点儿力气,试探着将齿轮向前推进。可很快的,琼发现这座齿轮的重量事实上远超她的想象,于是她一点点加重了力道,最后整个人都靠在齿轮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要推动它。 然而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明明船员们只是轻轻一触,这组齿轮就开始向前运行,可这会儿的琼花了满腔力气,那巨大的金色齿轮却依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甚至当琼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跌倒在齿轮面前时,那齿轮竟然还倒转了起来。 ——是的,就如同琼所想的那样,齿轮的确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但这却是倒转的。 于是,就像是世界被拨动,又像是名为人生的走马灯在这一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退去,短短瞬间,无数众人或眼熟或陌生的画面飞快闪过,无数众人或耳熟或陌生的声音化作摔碎的八音盒。 而最后的最后,画面在一幕古旧如黑白电影的人物画上定格片刻,而后,它终于再次向前——缓缓向前。 这一刻,所有人都为这扭曲古怪的一幕,惊讶地抬头,看向了齿轮的方向,在无声中或惊惧或沉默。 而趴在地上的琼也终于在一片噪杂中听到了新的声音—— “……糟了,糟了!麦尔斯……麦尔斯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琼的声音。 但却是十五年前的、仅有八岁的琼的声音。 “混蛋!该死!该死的!琼!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这是麦尔斯的声音。 但却同样是十五年前的、仅有八岁的麦尔斯的声音。 这一刻,琼的脸色骤变。 她狂叫一声,眼珠通红,想也不想地跳了起来,伸手就要将这组齿轮重新向前推进……或者向后也行,怎么样都好! 但麦尔斯却一把按住了她,作为山灵使徒的手掌此刻如同一座大山般,重重地压在了琼的肩上。 此时此刻,麦尔斯的面色尤为可怕。 她指着金色齿轮上浮现的画面,扭曲的面容如同恶鬼,向琼一字一顿地问道: “琼,我问你——” “那是什么?!” 第040章 魔鬼的艺术08 只见那被齿轮投影在众人面前的画面, 竟是一幕幕陈旧而遥远的黑白画面。 它们就如同老式的黑白电影一样,模糊不稳,时不时还有闪烁。 但即便如此, 也足够众人看清画面里的内容了。 此时此刻, 出现在画面中的, 赫然是一片树林, 两个孩子。 其中的一个孩子是麦尔斯,毫无疑问,因为那孩子愤怒起来的脸, 与她长大成年后的表情、甚至与她此刻的表情竟无任何区别。 而画面中的另一个孩子,也不是琼,而竟然是约五岁年纪的安吉洛。 此时,年幼的安吉洛像是被吓得呆住了,用手牢牢拽住了麦尔斯的袖子, 整个人都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麦尔斯身后, 脸上满满都是惊吓过度的惶恐和颤栗。 在这样的一副画面中, 大家并没有看到琼,但大家也没有为此感到惊讶, 因为随着画面在颤抖中转动、随着麦尔斯愤怒的目光直视画面,众人很快就知道了琼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这一刻, 画面内的琼与画面外的琼、年幼的琼与年长的琼声音竟全都重叠在了一起, 就如同一场奇特的场景的重现、一次可笑的命运的嘲讽。 但众人谁都没有察觉。 众人全神贯注,正仔细看着这第一人称视角呈现给大家的画面, 或者说记忆。 而当视线的主角也就是年幼的琼, 在小狮子一样咆哮逼近的小麦尔斯前步步后退时, 众人听到了她再次颤抖出声,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害怕与恐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麦尔斯,你,你相信我……我刚刚什么都没看到,所以才……对了,对了!你不是也没看到吗?刚刚你也扣动了扳机的吧?这不是我的错……不,我是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啊!!” 年幼的琼语气苍白地辩驳着,仓皇间步步后退,但却又在一个没注意间被脚后的树根绊倒,狼狈跌倒在地。 而待到年幼的琼含泪抬头、无措恐惧地张望时,众人也终于见到了——那最初只被麦尔斯见到的场景! 只见画面中,琼的视线尽头、年幼麦尔斯身后不远的地方,一个幼小的孩子正趴在大片的血泊中。 他幼小的身体趴伏在大片的血泊中,源源不断的血正从他体内流出,触目惊心,哪怕此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画面中只有黑白两色,但那片不断晕染开的一大片深色竟也是如此地刺痛人眼。 因此年幼麦尔斯的反应过激也似乎是理所当然。 “什么叫‘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说什么狗屁话?!”年幼的麦尔斯愤怒地大步上前,一把抓着年幼的琼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一如多年后的现在。 年幼的麦尔斯逼近记忆的主人,怒声咆哮:“你看他——那是菲利克斯!那是我的弟弟!而你竟然伤到了他?该死的!琼,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们根本不该玩机械弓!那玩意对我们来说还不到年纪,我们根本掌控不了它!” “所以现在你是在怪我了?!”好似是被逼到了绝境后的剧烈反弹,又可能是恐惧到了极致便也就不在恐惧了。 此刻,年幼的琼蓦地暴起,用力挥开了麦尔斯的手,大声咆哮:“对,你早就说过了,但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当初我提议要猎鹿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在我拿出机械弓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对,对,你是说过了——但你也只不过仅仅是动了动嘴而已,不要装得好像你做了什么多了不起的事一样! “如果你一定要责怪我的话,你不如想想你为什么只是随口阻拦了一下?你不如想想为什么你没有用尽全力拦下我?然后你再想一想为什么最后的你选择了跟我一块儿扣动扳机!是的,是的,想起来了吗?是因为你和你妈都在讨好我们伊齐基尔家族,所以别说是玩一张机械弓了,哪怕是我让你和你妈亲吻我的屁股你们也都要——” “混蛋!!” 画内画外,声音再次同步。 随着一声闷响,画面内骤然一黑,而画面外的琼也被麦尔斯一拳打倒在地。 年长的麦尔斯怒火中烧,向琼怒目而视,两人在危难中建立起来的薄弱交情和脆弱联盟,也在这一刻宣告破裂。 麦尔斯脸上冷笑连连,道:“好,很好,琼,你很好!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从小就不做人,什么狗屁话都能说出口!” 年长的琼被这沉重的一拳打得仰面躺倒在地,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没法立即跳起来反驳麦尔斯。 而画面内,年幼的琼同样是晕头转向,双眼再睁开时,看到的便又是深色的泥土、粗壮的树根、腐烂的落叶。 年幼的琼晃了晃脑袋,抬头看向举拳的小麦尔斯,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年幼的麦尔斯怒吼:“我打的就是你!” 这时,安吉洛也终于回了神。他惊叫一声,松开了抓住麦尔斯衣角的手,扭头就跑,像是被发怒的两个女孩吓得失去了理智。 但他随后发出的声音,却令琼和记忆画面外的观众讶然发现安吉洛原来竟然并不是随意乱跑。 “妈妈,妈妈!”这一刻,安吉洛跑向了远方,口齿清晰地向远处的来人告起了状,“琼射中了菲利克斯,菲利克斯倒下了,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血!” 五岁的安吉洛或许懂的词汇还不算很多,但他的描述却已经足够简单明了。 年幼的琼慌张抬头去看,只见森林外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女人结伴,正从林外向这一处走来,似乎是来寻找孩子的母亲们。 在这两人中的其中的一个女人,十分特殊,因为她的面容或许还算平凡,衣饰或许也不算别出心裁,但她那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自信笑容,和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严神态,却叫所有人都立即明白这绝不是一个身份普通、可以被人随意轻鄙的人。 而另一个女人,也就是安吉洛奔向的女人,她虽穿着格外昂贵华丽的衣装,一身金光闪烁、好似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佩戴在了身上,但这样的庄重精致比起她身旁不怒自威的另一人来说,却在无形之中落了下乘。 在看到第二个女人的瞬间,画面内外,大小麦尔斯都怔住了,发出了同样的呼唤。 “母亲……” ——正是伊齐基尔伯爵和麦克里迪子爵! 这一刻,只见五岁的安吉洛径直奔向了麦克里迪子爵,依偎在她身旁,用力抱住女人的大腿,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不停地发出抽噎的声音。 琼慌张将目光转向另一旁,注视着另一位不怒自威的女性,口中微弱地呼喊着“母亲”,可后者看也不看她,只注视着森林中的血泊和菲利克斯,眼中焕发着奇异的光。 一旁,结伴同行的麦克里迪子爵,在看到树林深处生死不知的菲利克斯时,眼神蓦地一变,原本还带着笑的脸色瞬间化作震惊,大步奔到血泊中的孩子身前,将他的头抱起。 “菲利克斯?菲利克斯?” 麦克里迪子爵焦急呼喊,但年幼的孩子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于是她愤怒回头,瞪视着身后缓缓走来的伊齐基尔伯爵,厉声呵斥:“伯爵!这就是你们伊齐基尔家的待客之道吗?我带着我的孩子们来参加你的宴会,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 年幼的琼连滚带爬地来到伊齐基尔伯爵的身旁,含泪呼唤她,但伊齐基尔伯爵只冷冷瞥了她一眼,视线便重回麦克里迪子爵身上,口吻平淡地说道:“冷静一点,子爵,这不过是孩子们的玩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你的回答吗?!”麦克里迪子爵出离愤怒了,她抱着年幼的孩子,蓦地起身,冷笑连连,“好,好,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去让大家评评理,让大家都来听听你伊齐基尔伯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看看你伊齐基尔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作风!” 说着,麦克里迪子爵大步就要离开森林,向宴会场走去,慌张的麦尔斯和安吉洛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眼看这件事就要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可下一秒,伊齐基尔伯爵一句话就让麦克里迪家的人停下了脚步。 “够了麦克里迪子爵,你不必演戏了,如果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就好,至于那些虚张声势的话语,还是打住比较好——让我们直接跳过这个环节吧。” 麦克里迪子爵蓦地回头,怒视伯爵,声音拔高:“演戏?你竟然说我在演戏?你这是对我麦克里迪家的侮辱!你这是对作为母亲的我的侮辱!” 伊齐基尔伯爵不为所动,淡淡道:“是吗?那我问你,为什么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检查过这个孩子的伤势?如果你真的检查过就应当知道,这个孩子虽然还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如果你真的关心他,这时候就不该在这里跟我胡扯这些有的没的,而是第一时间将他送去就医——但你有吗?” 这一刻,安吉洛和麦尔斯都震惊看向麦克里迪子爵。 子爵目光闪了闪,低声道:“麦尔斯,安吉洛,你们先出去。” “妈妈……” “母亲……” “出去!” 一声厉喝,止住了两个孩子的犹豫踌躇。 年幼的麦尔斯面色一变,知道麦克里迪子爵是来真的,于是连忙拉住眼泪汪汪的安吉洛,连拽带拖地将他带走了。 年幼的琼惊慌看着这自己无法理解的一幕,目光游移,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该走该留。 而伊齐基尔伯爵则为她指点了明路:“琼,你要留下——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45节 紧接着,伊齐基尔伯爵便抬高音调,向麦克里迪子爵道:“好了,看来我们已经初步达成了一致——接下来,就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小女儿一时顽皮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吧。” 这一刻,就如同噩梦一般,在年幼的琼的惊恐注视下,抱着满身血污的菲利克斯的麦克里迪子爵转过头来,向伊齐基尔母女缓缓露出了一个充满了野心与欲望的笑。 也正是在这一刻,年幼的琼深深相信,如果世上真的有什么人能够被称作“魔鬼”,那么那人就必然是这位凝聚了恐怖野心与扭曲欲望的麦克里迪子爵! 第041章 魔鬼的艺术09 记忆的画面外, 晕头转向的琼终于回过神来。 这一刻,她脸上又惊又怒,跳了起来, 想也不想地一拳打向麦尔斯, 好像是想要将刚刚的那一拳和屈辱统统还给麦尔斯。 但很可惜, 在力量上, 作为季风女神使徒的琼实在不是麦尔斯的对手,因此几乎是在琼刚一抬手的瞬间,她就被麦尔斯制住了, 紧接着,她被麦尔斯如提小鸡仔般一把拎起。 琼悬在半空,两脚乱蹬,脸上除了对暴力的恐惧外还有对麦尔斯的怒火:“蠢货!蠢货!愚不可及的蠢货!你难道就只注意到这么一点东西吗?你难道就没看到吗——安吉洛!安吉洛他在叫你母亲‘妈妈’,你难道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 “是!我知道!我听到了!但这又怎么样?!”麦尔斯怒喝, “我知道了那个该死的、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谁都不记得是什么人的安吉洛,竟然该死的是我的亲弟弟, 而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更是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头绪——可这又怎么样?他已经死了!这些全部都不重要了!” “哦?是吗?如果这都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么?是我年轻不懂事骂的那两句话吗?真的吗?你真的非要提这件事吗?那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麦克里迪子爵从来没跟你提过这件事?蠢货!这当然是因为我们伊齐基尔家族早已经为此付出了让你母亲那个恶鬼满意的代价!你明白了吗?!” 琼大叫着, 从麦尔斯的控制下奋力挣脱, 奔向了金色齿轮。 “够了, 全都够了!我宣布这场闹剧到此为止!!”琼怒声咆哮,手上用力推动齿轮, 额上因过于用力而青筋贲露, “该结束了!统统都该结束了!给我停!停下!!” 琼用力到了极致, 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在众人眼中格外狰狞。 但这金色的齿轮又哪里是她想停就能停的? 更何况外界的麦尔斯也绝不肯在这时候让她停下! “滚开!你不是说你伊齐基尔家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了吗?那就让我来看看你们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麦尔斯一拳打向琼,要把这个又狡诈又卑劣的家伙从齿轮前赶走。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琼竟表现得格外倔强,死死咬着牙,怎么都不肯从齿轮前退开,于是两人就这样在齿轮面前扭打起来。 一旁,三位船员眉头紧皱,看着面前这两个跟街头混混一样满地打滚的“上等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拉架。 而易文君则轻松多了——她根本就没考虑过什么拉架的事,只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个观看过场cg的局外人一般,心情轻松地看着那被金色齿轮投出来的画面,能时不时瞥一眼战况激烈的麦尔斯和琼二人就已经全是“关心”了。 只见记忆的画面中,随着两位大人的摊牌,麦克里迪子爵也不装了,淡色的眼瞳直视伊齐基尔伯爵,充满野心的声音不容置疑道:“我要的很简单——我想要知道你们伊齐基尔家族是怎么发迹的!” 年幼的琼将不解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母亲,而在她的注视下,她清晰看到伊齐基尔伯爵的眼神闪了闪,脸上的肌肉有不易察觉的轻微抽动。 “发迹?不,我不知道子爵你在说什么。我们伊齐基尔家族自古以来就是——” “好了,那些场面话就不必说了!”这一回,不耐打断的人变成了麦克里迪子爵,“对,你们伊齐基尔家族的确自我们西奥雷王国成立以来就是王国的贵族,是难得的从开国延续至今、绵延了五百多年都没有消失的古老家族。但这又怎么样?谁不知道你们伊齐基尔家族早就衰败多时,直到五十多年前时还只是王国里的一个破落户?” “小心点说话,麦克里迪子爵。”伯爵声音冰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我们伊齐基尔家的确曾经没落过,但只要我们及时抓住机会,重返圈内就不过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麦克里迪子爵笑了笑:“顺理成章?呵,或许这样的话你能向我们的国王说一说,或者问一问首相,问问她近些年来有没有刻意打压我们这些老贵族们,问问她是不是对你们伊齐基尔家族的崛起史感到好奇,问问她是不是有在心里疑惑过——明明她已经这样努力了,为什么我们这群王国的蛀虫却还是死而不僵?” 伊齐基尔伯爵眉头紧皱。 麦克里迪子爵则向前一步,声音越发咄咄逼人:“好了,伯爵大人,我知道你不是蠢人,而我也同样不是,所以我们就不如像你说的那样,直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谈一谈你伊齐基尔家族死而复生的事,谈一谈你们是如何在国王和首相的打压下重返圈内的事,谈一谈你们是如何突破重围成功崛起的事。 “我以家族名义向圣主发誓,我必将保守这个秘密。今天的事,今天的话,进了我的耳朵,就再不会出我的口,否则就让我所求所想永远都不会实现,怎么样?!” 伊齐基尔伯爵深深看了麦克里迪子爵一眼,唇边的微笑像是嘲讽又像是冷漠:“你真的想知道?子爵,我想你应该很早的时候就学过这样一个道理——有些事,不知道的时候才是最安全的,而当你看到了‘它’后,就代表‘它’也看到了你。” 麦克里迪子爵看她,唇边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既然如此,伯爵大人,你当初又是为什么接触了‘它’?如果人只能像狗一样趴伏在地上苟且地活,那有什么意义?我的选择永远不会变——我克劳迪娅·麦克里迪,一定要像流星一样,在所有人都触及不到的云端留下我的灿烂辉煌!” 伊齐基尔伯爵淡淡道:“但流星的辉煌只有一瞬间——一旦登上最高点后,它就会向下坠落,焚身而亡。” “那又怎么样?”麦克里迪子爵不以为意,“至少我曾经辉煌过!我所站的地方,我所看的景象,是那些庸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东西!” “……原来如此。”伯爵沉吟片刻,终于开口,缓缓说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告诉你吧……” 这一刻,画面外,不但易文君提起了精神,就连船员们和麦尔斯都分了些心,去看画面中的记忆。 但也正是在这一刻,琼蓦地暴起,又一次推了一把金色齿轮。 而这一次,金色齿轮终于被她推动了。 于是接下来,画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前进,就像是被按下了十倍速,无数常人根本无法辨别的画面飞速闪现。 麦尔斯见自己一时疏忽竟被琼钻了空子,不由得怒吼一声,愤怒上前,伸手就想要将齿轮重新拨回它原本该在的地方。 但这一次上前阻挡她的人却变成了琼。 理所当然的,两人再度扭打起来,为了她们各自的立场,或者为了发泄那些她们自己都想不明白的怒火,口中骂着一些平时她们绝对说不出口的下流话。 可另一边,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飞速快进的、远超常人肉眼和大脑能够处理的画面前,还有一个非常人,正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静静观察。 于是,接下来,在这快进的短短片刻,易文君看到了—— 十五年前,面对菲利克斯被机械弓射中、命在旦夕的惨案,伊齐基尔伯爵沉吟过后,为了解决这件事,或许也是因为欣赏麦克里迪子爵,她决定将家族崛起的秘密向麦克里迪子爵透漏零星半点。 但是,就如同伊齐基尔伯爵说的那样,有些事在不知道的时候是不危险的,而人一旦接触到了它、看到了它,那么“它”也就同时看到了你。 因此伊齐基尔伯爵在将这个秘密说出口前,她刻意支开了琼。 离开树林时,琼亦步亦趋,频频回头。 这或许是因为这一刻的琼已经在模糊中感到,真正的“魔鬼”,或许并不是指某个特定的人……而是指某种被欲望扭曲的疯狂的心。 之后,在这件事解决后,伯爵很是冷落了琼一段日子,这令年幼的琼诚惶诚恐。 为了讨好母亲,琼努力上进,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对待学业,甚至秘密学习了唇语这个技能,想要给母亲一个惊喜,以为这就能令母亲重新看到自己的存在。 然而,某一天,当琼兴冲冲地想要告诉母亲这件事时,她却意外从窗户里看到了母亲独自一人时在书房中的焦虑与喃喃自语。 “不行……不够……远远不够……” “明明离上次献祭才过去了不到一年……为什么又出问题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是因为我献祭的东西还不够重要吗?” “那么下一次……下一次的话……” “如果我……” “琼……” 城堡的楼下,年幼的琼呆呆看到母亲轻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用一种令她毛骨悚然的表情。 而后,这位伯爵抬起头来,透过窗户,遥望远方,那在她眼里闪动的光,恍惚间让琼以为自己好似看到了当年的麦克里迪子爵…… 在这之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琼没有如自己预期的那样,将自己学习了唇语、并且在唇语上小有成就的事告诉伯爵。 她只是默默拿起了望远镜,越发频繁地观察起了城堡四周,观察起了佣人们口中的流言,以及母亲和父亲、母亲和大姐二姐的交流。 于是,在所有人都毫无所觉的时候,年幼的琼慢慢了解到了一个恐怖的秘密…… 时间继续向前。 十二年前,十一岁的琼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全身上下都因恐惧而控制不住地颤栗。 她好像哭了很久,又好像躲了很久,还好像等了很久。 直到黑夜变作白天,直到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入冰冷的卧房,琼终于回神,抹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手软脚软地从高衣柜与天花板的缝隙里爬下。 她偷偷躲入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颤抖的手用几乎要将自己脸皮搓下来的力道清洗着自己的脸和眼睛,想要将那一切的软弱与痕迹都从脸上抹除。 当她终于平静下来、并且从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端倪后,她走出了洗手间,找到大楼客厅的佣人,露出平时常见的傲慢讨人厌的表情,皱眉道:“我的球呢?我昨天找了一夜都没找见我的球,你们是不是把它落在树林里根本没有带回来?” 佣人露出惊讶神色,开口想要为自己辩解,但琼一脸蛮横,什么都不听:“行了,我不想听你们的狡辩,你们一定是没有带回我的球。就这样吧,我也不追究什么,但你们赶紧去把球给我找回来——下午的休息时间到来前,我要看到我的球,明白了吗?!” “可是,伯爵大人昨天出门的时候说小姐你……”佣人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琼蓦然提高了声音,大声呵斥:“怎么?我母亲的话能听,我的话就不能听了是吗?!” 面对琼突如其来的怒气和攻击性的态度,佣人无可奈何,只能暂时放下手里的活,慌张奔向树林,去寻找那只永远都不会找到的球。 而与此同时,就在佣人进入树林深处、发现属于琼的大姐的尸体前,琼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无声来到自己的房间,颤抖的手举起小刀,刺破了自己最喜欢的足球,将足球的残片藏在衣柜的深处。 “对不起……” 琼不知道自己在向谁诉说。 “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忏悔。 “对不起……” 或许……是为了那个她永远无法说出的真相吧。 时间继续向前,它走过了那件震惊王国的伊齐基尔家族母女俩一死一失踪的大案,也走过了伊齐基尔伯爵的丈夫在卧室内服药自杀的惨案。 而当伯爵丈夫的葬礼上,琼的二姐用不可思议的语调向她震惊质、问她为什么能一直表现得这样冷血时,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已经什么都无法说了。 时间的齿轮继续向前,飞快穿过了琼接下来十二年的碌碌无为的人生。 而就在它越发靠近当下、越发靠近琼所在的正常时间线时,琼的人生又一次迎来了重大选择。 只不过,关于这一次的“重大选择”,易文君并未见到其细节,而只看到了漫天的乌鸦飞过黑暗的丛林、听到琼用她颤抖而艰涩的声音试探发问: “乔安娜,麦尔斯……安吉洛他……我们真的、真的要这么做吗?” “那个魔鬼的游戏……其实,其实它们只是那些自称‘天选者’们的一面之词不是吗?我们根本没办法证明这是真的,甚至这有可能根本就是别人的一场骗局、一场阴谋!所以我们……我们其实也根本不用——” 只是一瞬间,这样闪动的画面和颤栗的声音就停下了。 天光大亮,一切回忆戛然而止。 易文君蓦然惊觉,回头看去。 而此时此刻,在易文君的身后,那无尽的黑暗与星海竟骤然破开一个口子,刺眼的阳光伴随着一个身影从外界闯入。 “弗洛拉!!!” 闯入者发出了大声的咆哮。 “够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承认,我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我根本想不到任何好的办法叫醒你,所以弗洛拉,这次我已经不准备再思考别的什么办法了,我决定了——哪怕是打断你的腿,我都一定要将你带回去!!” 易文君眯了眯眼,转过身来,看着闯入者,没有出声。 而在她的身后,探索小队的其他成员们却愕然看着闯入者。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46节 就连麦尔斯和琼都停下了互殴的动作,目瞪口呆,喃喃出声,下意识念出了这个闯入者的名字—— “怎么……怎么是你?你……你没死?” “安吉洛?” 第042章 魔鬼的艺术10 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外, 是无穷无尽的光。 而在那无穷无尽的光中,安吉洛赫然站立其中。 他就如同伴随着神音天降的天使一般,无论是他不可思议的死而复生, 还是他逆光之中的剪影, 都带着如此浓重的神圣意味。 但是, 不同于大家对天使的想象的是, 这位从天而降的“天使”安吉洛,并非是奉领了神的意志,而他口中颂扬的, 也绝非神之圣言,或者说探索小队的众人根本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甚至当众人凝神细看时就能发现,此刻的安吉洛的形态跟优雅从容的天使相差甚远,模样狼狈极了。 他全身都湿漉漉的,衣服与头发都紧贴在身上, 不断有水向下滴落,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海里爬出来的遇难者, 又像是落水而亡后回人间索命的水鬼! 不过没关系, 这不重要。 大家此刻最为疑惑的、同时也认为最重要的一件事,并非是安吉洛神奇的死而复生, 又或是他的神兵天降,而是—— “安吉洛?你到底是什么人?!” 麦尔斯第一个回过神来, 厉声叱问。 “你是我的兄弟吗?你是麦克里迪家族的人?!如果你是, 为什么我根本不记得你?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说过?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麦尔斯这一通叱问声色俱厉, 十分有下一任麦克里迪子爵的风范。 然而安吉洛看了她一眼后,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怒从心气, 抬手就给了麦尔斯一枪。 ——砰! 麦尔斯面色一变, 皮肤上立即浮出了一层褐色的微光,这正是她作为山灵使徒对山灵之力的娴熟运用。而如同这一枪当真只是普通子弹的话,那么哪怕它是冲着心脏来的,一切都有缓和余地。 然而这一枪必不可能是普通子弹。 因为就在这一颗子弹接触到麦尔斯的瞬间,麦尔斯瞪大了眼,而她那属于人类的血肉之躯也噗地一声,蓦然化作了五彩缤纷的泡沫,四散纷飞。 那代表着麦尔斯头颅的泡沫,落在了琼的额上;那代表着麦尔斯手臂的泡沫,落在了金色的齿轮上;那代表着麦尔斯躯干的泡沫,在空中飞散;那代表着麦尔斯双腿的泡沫,则飞向了其他的三名船员。 就如同最绚丽诡怪的动画,又如同从未想象过的噩梦。 但易文君却目光一凝,第一时间注意到安吉洛手中的枪是凭空出现的。 ——为什么? 是的,易文君知道,这个世界或许的确是不真实的,就连她自己的猜测也都倾向黑客帝国或传说中的全息模拟舱之类的东西。 但安吉洛? 他这个前一天还被乔安娜一枪击中坠海身亡的人,凭什么一天后就能做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 他开挂了?? 场内,尖叫声四起。 面对这超乎想象的绚丽噩梦,众人惊恐狂叫着向后退去,试图逃开这骤然从“天使”化作“恶魔”的安吉洛,或者仅仅是逃开那可怕的名为麦尔斯的泡沫也好。 不过安吉洛并没有关注她们。 就如同安吉洛自己说的那样,“哪怕是打断弗洛拉的腿都要将她带回去”,因此他想也不想,枪口调转,直指易文君,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令人心惊的枪声与上一声枪响几乎仅有短短一秒间隔。 一秒的时间,哪怕是季风女神的使徒也无法从这样近的距离下从枪口脱逃;一秒的时间,即便是最聪明的人都无法想出脱身的办法。 但也正是这一秒的时间,攻势逆转! 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甚至也没有人猜到发生了什么。 几乎就在枪声响起的同一时刻,易文君的身形就从原地蓦地消失了。 没人知道易文君是如何消失的,人们只知道当易文君再次出现时,她已经站在了安吉洛的身后,轻松地反扣住了安吉洛的手,夺走了他手中的枪,用他的枪指向了他的头。 一切如此顺理成章、举重若轻,又是如此电光石火、兔起鹘落。 场内众人的理智还未曾反应过来,而喉咙的尖叫也仍然在口中回响。 不过,就如同安吉洛做的那样,易文君同样没看向她们。 她只是向安吉洛微微一笑,道:“或许你现在愿意跟我好好说一说了?” 安吉洛被易文君反扣住手臂,半跪在地上,脸上还有着惊讶与茫然。 但也仅仅如此了。 安吉洛迅速反应过来,用力咬牙,而下一秒,他手上便蓦然出现了一把匕首,反手刺向易文君的手腕。 而与此同时,易文君左手的枪竟也骤然间化作泡沫。 一切的转变如此突兀。 但易文君却早有防备,甚至就像是预料之中的那样,左手直接劈向安吉洛的手腕,轻轻一扭就成功将这柄匕首夺来。 “我劝你老实一点。”易文君轻抛着手中的匕首,右手施加压力,越发用力地压制着安吉洛,“这位先生,请对你自己的能力有一点自知之明——你不但不是一个聪明人,并且也不是一个懂得战斗的人。所以我真心劝你老实点,好好说出真相,这样对你对我对大家或许都有好处。” 安吉洛看着这一切,脸上呆呆的,又是沮丧又是委屈又是震惊,像是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开了挂”后竟然还是在易文君面前一败涂地。 这令易文君心中颇为无语。 说实话,易文君从没见过哪个男人像安吉洛这样符合“笨蛋美人”的定义。 从前的易文君是讨厌傻子的,因为傻子只会拖累她拔刀的速度。 所以她也从来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笨蛋美人”这一类型。 但如今,在地位转换后,当易文君见识过如安吉洛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地喜欢你、追求你、为你全心全意地付出、明明自己脑袋完全不行在你面前屡屡受挫露出委屈模样,但又偏偏屡败屡战地在你身后当跟屁虫的人后,易文君突然就明白了作为男人的虚荣感、成就感还有宽容感。 哦,错了,现在是作为女人的虚荣感、成就感与宽容感。 别说,这样的感觉还真是有点意思,至少让易文君明白了为什么有人喜欢“笨蛋美人”。 “难道这就是恋爱模拟器说的‘开发xp’吗?” 就连易文君曾经讨厌的类型,这会儿都能理解它会被人喜欢的理由……没想到这模拟器竟然还真有点东西? 这样的想法在脑中只是一闪而过,很快的,易文君注意力回到当下,目光逼视安吉洛。 “还不快说?!” 易文君的神色看似冷厉,实则心里只有好笑,就像是逗一只傻猫傻狗一样。 但此刻,满心都被焦急和不安所支配的安吉洛,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或者说易文君深深怀疑,以这个傻子的脑袋和智力水平,即便他是心无旁骛,他可能也压根注意不到她的真正心思和神态。 他被易文君压制,半跪在地上,但他依然竭力想要回头看她,想要挣扎,但又被易文君一手按住。 他见怎么都挣不开,只能颓然放弃,语气激动道:“弗洛拉,我知道你现在看待我就像是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也知道你不是一个容易被取悦更不是一个容易被取信的人,并且你还会感到我接下来的话会非常荒谬、根本就是胡言乱语……但无论如何,哪怕你不相信也一定要记住——你可以不相信,但你一定要记住!拜托!” 易文君:不就是想说这个世界是假的吗?知道了,赶紧的吧你!快点进入重点! 安吉洛:“弗洛拉,我要跟你说的事,你千万不要太惊讶……其实,其实你所在的世界不是真实的!相信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易文君:当然,预料之中。 “你必须离开这里,你必须回到那个真正的世界、回到你真正的人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从哪一句话开始,安吉洛的身形开始慢慢淡去。 易文君敏锐察觉到安吉洛的身形就像是一个倒影、一个虚构的镜像,而与此同时,似乎还有什么若隐若现的东西在他体内浮现。 易文君凝神细看,想要看清这样的一切,然而就在这一刻,她耳畔蓦地“嗡”了一声。 安吉洛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弗洛拉,你要记住,你一定要记住!想要脱离这个世界只有唯一的办法——找到这个虚假世界的唯一真实!” 伴随着漫长的耳鸣,易文君眼前的世界也开始变得扭曲。 恍惚间,易文君好像又听到了那海浪的声音,还有那海鸥的阵阵鸣叫。 “弗洛拉……弗洛拉……” 熟悉的海浪化作熟悉的呼唤声。 “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找到唯一的‘真实’才能离开这里……” 熟悉的呼唤沉入了遥远的海浪。 嘀—— 嘀—— 嘀—— 而当那遥远的海鸥鸣叫化作急促的电流音时,紧随其后的,是易文君曾经体会过的头痛。 就像是有什么人用凿子将她的头颅生生凿开,又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正试图将她的身体与灵魂都撕裂,好令她的理智与希望统统沉入深渊! 但这一次,心有提防的易文君已经有了足够的耐力去抵抗这样剧烈的头痛。 甚至她还能够分出理智去辨别那在剧烈头痛中响起的声音和呼唤。 “弗洛拉……求你了……” “求求你,一定要醒过来……” 这一刻,易文君终于拂开了认知之障,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安吉洛。 原来这个在游戏开场时就一直呼唤她的声音,竟然就是安吉洛! 此刻,世界在易文君认出这个呼唤声的瞬间化作了泾渭分明的两侧。 对面的那一侧,是属于混沌未知的世界。那里有漫长的耳鸣、剧烈的痛苦、以及安吉洛哽咽的恳求和呼唤; 而易文君脚下的这一侧,则是清晰可见的现实。这里虽然诡异、虽然身陷窘境,并且还有一个“魔鬼”疑似藏在暗处对一切虎视眈眈,但这样的一切却都还在易文君的掌控之中。 ——孰真孰假?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47节 ——孰轻孰重? 眼前,安吉洛的声音越发急促,而他的身影也越发淡了。 “记住,弗洛拉,记住你要找到这个世界唯一的真实!这是你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 安吉洛的身形越来越淡,在短短瞬间就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消散。 而与此同时,在骤然拔高的尖锐耳鸣声中,易文君的目光蓦然向上,刺破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星云,穿越了不可思议的金色齿轮与钟塔,如同飞翔般向着世界的上层跃去。 当在易文君达到世界的最高点时,她看到了—— 苍白的病房中,弗洛拉正躺在一个像是治疗舱室一样的地方,一身严重伤势,全身都插满了管子,头上还戴着易文君认不出的头盔。 而与此同时,在治疗舱室的外侧,面容憔悴的安吉洛正守在弗洛拉的身旁,头上戴着一个同样的头盔般的装置,轻轻趴在治疗舱室上,沉沉睡去。 但也不知为什么,从安吉洛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并没有睡好,脸上不断露出挣扎和痛苦神色,甚至在某个时刻蓦然醒来,取下头盔,呆呆凝望治疗舱室内的弗洛拉数秒后,又低头开始狼狈地擦眼泪。 “弗洛拉……”他像是委屈,更像是绝望。 “醒过来吧……” 易文君“站在”这个病房中,惊愕环顾,而后,她的目光很快就被病房中唯一的声音——那不断发出“嘀嘀”声响的东西所吸引。 正是心电监护仪! 原来易文君听到的声音就是来自这个病房? 原来易文君在游戏入场时感受到的“像是濒死时的那一段走马灯”的感觉,竟然还真的是濒死的走马灯?! 而安吉洛扮演着什么角色? 难道他就是通过那个头盔式的特殊装置进入她的“走马灯”的人、就是那个试图向告死女神求情以唤回自己心爱之人的“普绪赫”?? 易文君满心愕然。 而下一刻,莫大的吸力传来,她向着深海骤然坠落,重回到了那濒死的、短暂而漫长的“走马灯”里。 一阵仿佛要将心脏都捏碎的失重感后,易文君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 她回到了那座钟楼。 她看到了熟悉的黑暗、星云与金色齿轮。 甚至就连那本该在枪声下化作泡沫的麦尔斯都在此刻重新出现,并且依然跟琼扭打在了一块儿,而周围的船员们也在各自的位置…… 一切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与安吉洛有关的所有,都如同一个充满泡沫的易碎的梦。 孰真孰假? 那所谓的“唯一真实”,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眼前的这个世界全都是假的,那么什么才是真的?? 易文君心念电转,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 记忆! 与弗洛拉有关的记忆! 那关于弗洛拉为什么会躺在病床上濒临死亡的真相与记忆,就是这个世界里的“唯一真实”! 想到这里,易文君毫不犹豫地来到这组巨大的、似乎关于时间与记忆的金色齿轮面前,伸手推动。 第043章 魔鬼的艺术11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毫无疑问。 但这样的“虚假”中还有许多许多的疑问。 比如说易文君见到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比如说那些被金色齿轮映照出来的、看似跟原主弗洛拉毫无关系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还比如说菲利克斯是怎么回事—— 如果琼的记忆是真实的,那么当年麦尔斯不仅仅只有菲利克斯一个弟弟, 而应该是有两个弟弟。 可为什么菲利克斯的年纪会与安吉洛的年纪差别那么大? 为什么麦尔斯只记得自己有一个兄弟? 还有这“走马灯”里频频出现的“魔鬼的游戏”, 甚至是那以弗洛拉笔迹写下的“魔鬼的谜题”——这一切的一切, 都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要知道答案, 去询问当事人无疑是最快的。 因此易文君不再等待,也不再观望,径直向前, 伸手去推动金色齿轮。 如果这组金色齿轮真的如易文君猜想的那样,能够在特定条件下映照出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与秘密的话,那么现在由作为“弗洛拉”的她来推动金色齿轮、去回溯“弗洛拉”身上发生的一切,无疑是最快的获取真相的办法。 然而令易文君意外的是,这组明明能够被船员触动、又被琼推着前进或后退的金色齿轮, 竟在她的手下纹丝不动。 无论易文君用上多少的力气,都像是泥牛入海一样, 没有对这组齿轮造成任何影响。 它就如同亘古便存在于此的真理之轮, 又如同另一个世界投映在此处的倒影一样,没有受到易文君的任何干扰, 只不紧不慢地转动着。 易文君有瞬间惊讶,但她并没有为此犹豫或停顿哪怕片刻。 只是一瞬间, 易文君就回身, 来到依然愤怒扭打的麦尔斯和琼的面前, 将两人蓦地拉开。 “滚开!别拦着我!”麦尔斯大叫,“我一定要给这该死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来啊!来啊!”琼也愤怒嚷嚷着, “来试试看啊!看到底是谁让谁好看!你以为你是山灵使徒就了不起吗?谁怕谁啊?!” 一个约莫十级的游侠型角色, 向一个约莫五十级的盾战士型人物叫嚣着要比划两下, 这场景无论谁见了恐怕都要觉得好笑。 但易文君没有笑。 她只是单纯来到两人的面前,以不容置疑的力量拽着两人的手,按在了那金色的齿轮上。 先是琼,然后是麦尔斯。 两人或许在别的事上不够敏锐,但对于这件事却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瞬间明白了易文君的意图,面色一变,蓦地收手,咬牙想要从易文君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但易文君的力量却大得可怕。 琼见此情况,大惊失色,因为她心中有一个隐瞒了无数年、并准备一直带进坟墓里去的秘密。 这个秘密至关重要,绝对不能暴露人前,因此她竭尽全力地抵御着向那金色齿轮的靠近。 而与此同时,被易文君另一只手捉住的麦尔斯也是脸色剧变,全力抗拒着那组金色齿轮——很显然,麦尔斯藏有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她们的挣扎全都是徒劳。 只是短短不到三秒时间,在易文君几乎要将她们手腕拗断的力量下,麦尔斯和琼二人的手被一点点按在了金色的齿轮上。 而这一回,只是轻轻一推,这组金色的齿轮便转动了起来。 麦尔斯出身于萨堪郡的麦克里迪家族,是这一代麦克里迪家族里唯一的女人,自然也是麦克里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在外人眼中,作为麦克里迪家族的继承人,麦尔斯应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才对,但事实上,麦克里迪家族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不上不下、地位尴尬的境地。 而这样的境地,都只因为一个理由——没钱。 属于老式贵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无法跟上时代的人,注定将被时代抛弃,可是……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跟上时代的。 在麦尔斯的眼里,她的母亲克劳迪娅·麦克里迪,就是这样一个空有壮志但却屡遭现实世界的挫折的可怜女人。 克劳迪娅曾经想过很多办法来挽救麦克里迪家族,以及振兴整个萨堪郡。 然而萨堪郡虽然是一个海边城市,但却并没有位于什么必经的交通要道上,附近更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拳头产品、或是能够吸引游客的美景。 说好听点,萨堪郡平平无奇,大家安居乐业,生活平静无波。 说难听点,这里根本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稍稍有点野心的人都离开了这里,去往了大城市。 而随着年轻人和有生力量的不断向大城市流去,振兴萨堪郡和振兴麦克里迪家族的路越发遥遥无期,甚至麦尔斯还记得,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母亲出门参加宴会时所穿的高规格的礼服、所佩戴的华丽的首饰,全都是向好友租借的。 麦克里迪家族已经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麦尔斯比任何人都提早地认识到了这件事。 所以当在她的两个弟弟还无忧无虑地摆弄着漂亮娃娃的时候,麦尔斯就已经明白,等到自己长大后,承担起家族这个重担、屡遭现实挫折的可怜人就会变成自己。 一切是如此的无可奈何。 当不可抗拒的时代浪潮袭来时,哪怕是曾经辉煌一时的贵族或领主,甚至是帝王和国家,最后都只能如历史上的任何一朵浪花那样,淹没在时间之中。 无人能够抵挡。 可是……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麦克里迪家族的状况就突然变得好转起来的? 是著名的跨国企业戈顿集团突然来到麦克里迪家族,表示要在萨堪郡成立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甚至表示要将这里打造成高科技事业的王国与圣地的时候? 还是越发兴盛的物流事业将交通要道连上萨堪郡,令萨堪郡摇身成为无数物流和客运的中转站的时候? 又或者是……更早之前? 麦尔斯说不清楚。 她只能让自己不要去想—— 她不会去思考当年那场差点杀死了菲利克斯的意外是怎么毫无波澜地平息下去的; 她也不会去想为什么菲利克斯会一天比一天虚弱,而母亲又一天比一天看紧和冷待他; 她更不会去想每到某个特定的月圆之夜,母亲会将菲利克斯带去了什么地方,也不会去想菲利克斯回来后他身上浓郁得数天不散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甚至当菲利克斯在十六岁蓦然身亡、当母亲连葬礼都不为他举行、当下葬在家族墓地里的棺材又空又轻好似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开口问过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麦尔斯选择了什么都不去想。 然后——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并加倍地疼爱着与菲利克斯作为双生子的安吉洛。 她们曾经有多么忽视菲利克斯的沉默和痛苦,现在就有多么疼爱安吉洛的欢笑与毫无心机。 她们其实很明白,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补偿机制。 因为她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亏欠了什么,所以她们越发要补偿什么……虽然这样的“补偿”对于某个人来说过分恶劣,甚至称得上令人发指,但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48节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那个会痛苦会抗议甚至可能会疯狂的人已经死了。 她们只需要享受当下就好。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们忘掉了一个人……彻头彻尾地忘了。 但是—— 是的,很多时候,人生总是会出现这样一个可怕的、令人深恶痛绝的“但是”。 ——但是,某一天,她们不得不想起来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是她们支付的“代价”。 所以当债主再次上门后,她们必须做出选择。 “这一次,你们准备支付的‘代价’是什么?” “乔安娜,麦尔斯……我们真的、真的要这么做吗?” 记忆的画面,漫天的黑鸦立在麦克里迪家族城堡外丛林的树梢上,一双双通红的眼睛如同来自界外的视线,恶意又嘲弄。 黑暗中,一群人沉默地举着火把,将曾经麦克里迪家族的小主人之一团团围住。 而这其中为首的,赫然是麦尔斯与乔安娜! …… ——这样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记忆的画面之外,麦尔斯的肩膀在颤栗。 ——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了。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一无所知。 …… 记忆的画面内,琼的声音在颤抖。 “那个魔鬼的游戏……其实,其实它们只是那些自称‘天选者’们的一面之词不是吗?我们根本没办法证明这是真的,甚至这有可能根本就是别人的一场骗局、一场阴谋!所以我们……我们其实也根本不用——” 向来表现得像是个狡猾骑墙派的她,此时此刻竟是唯一一个为“代价”说话的人。 但她的话语却很快被人打断。 “够了!”这竟然是麦尔斯的声音。 “我们已经决定了。”而这则是乔安娜的声音,“琼,我们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时间,现在轮到你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火光中,一抹亮色抛向琼。 琼手忙脚乱地接住,定睛一看,发现这赫然是一把非常适合用来劈砍的刀! “……什,什么?”琼的声音越发颤抖,“什么决定?” 乔安娜的目光意味深长,唇边的微笑深意而又冷酷。 “你明白的。” 如同死寂般的沉默笼罩树林。 毫无预兆的,琼的眼里落下了泪。 而下一秒,她举起了刀。 狂笑的黑鸦,飞越了黑暗,飞越了死亡。 在熊熊的火光里,当滚烫的鲜血飞溅满脸时,琼突然大声痛哭。 …… 你那样害怕,是因为你听到了吧 那复仇女神一生仅有一次的叹息? 看啊,幼鹿的头颅滚落,哀鸣化作飞鸟的咆哮 震天动地的呼喊声中,名为谎言的钟塔即将倾倒 到了那一刻,你会感同身受的吧? 在黑与白的交界处,在真实与虚假的界限中 你终将看到,那从神圣天平上浮出的命运之轮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这一刻,琼分明如同记忆中的画面那样流泪满面,但她的脸上却并无当时的悲切,而只有对易文君的无尽恐惧。 她大喊大叫了起来,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伸手指向了易文君。 “是你——是你——” 她恐惧的呼唤声一如她此刻理智的崩塌声。 “你是弗洛拉·唐恩,你是安吉洛的未婚妻,你是宣告死亡的复仇者与告死人!” “我们全都死了!我们其实已经全部都死了!而你——你弗洛拉·唐恩,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第044章 魔鬼的艺术12 这从琼恐惧震惊的呼喊中透露出的信息, 是如此惊人、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和预料! 这一刻,无论是麦尔斯也好,还是那三名船员也好, 甚至是易文君也好, 都有瞬间怔楞。 只不过前二者是不可置信, 后者却是如同听到第二只靴子落下的声音——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如果这个前提是成立的话, 如果真的如同琼所说的那样,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那么之前易文君看到的所有一切—— 无论是告死女神的《死亡审判图》, 还是安吉洛口中的普绪赫的故事;无论是麦克里迪城堡内的“魔鬼的游戏”,还是由原主弗洛拉所写下的“魔鬼的谜题”;甚至是安吉洛与菲利克斯的身份问题,以及安吉洛坠海后的二周目与一周目截然不同的走向等等,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 易文君长长舒了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 如同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胜利。 因为事到如今, 易文君只剩下了最后的两个核心问题,那就是—— 蓦地, 另一边,只见在极端惊惧之下, 琼不知道从哪儿爆发出了近乎恐怖的力量, 竟一口气挣开了易文君的手, 慌张着向远处奔逃,可能是想要寻找这古怪钟塔的出口, 又或者是仅仅只要远离易文君就好。 而随着琼近乎狂乱的奔逃, 星云密布的黑暗也如同被拂开了无形的战争迷雾, “钟楼”内的世界开始不受控制地扩大,从仅有一座金色齿轮的虚无之地变得越来越真切、也越来越宏大—— 黑暗的虚无拂开迷雾,神圣的金光从大地升起。 在仿佛天地颠倒一般的剧烈变化中,众人骇然地看到一片金色大地从脚下扩散,化作一条笔直的道路,将所有人都托上虚空; 紧接着,宏大的天柱破土而出,直冲云霄,令黑暗中所有可见的星云都在它身旁聚拢环绕,熠熠生辉,灿烂辉煌; 伴随着琼的一声惊叫,金色的道路化作圆盘,将琼蓦然托上更高的地方,巨大的锁链从虚空垂下,系住大地; 甚至就连那原本触手可及的金色齿轮,都升上了更高的无尽空处,缓缓转动。 最后的最后,一切的黑暗迷雾被尽数拂开,巨大得难以想象、甚至难以被视线尽收眼中的神圣天平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超乎想象。 哪怕是在最荒诞的梦里,众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升起明悟—— 这就是死亡之神圣。 这就是审判人一生善恶的神圣天平! 于是她们终于明白,她们乘坐游艇渡过的,并非是一片被神秘力量笼罩的未知海域,而是渡过了生与死的江洋; 而她们戒备地踏入的,也根本不是什么神秘钟楼,而是生命的终点、死者神国的开端; 并且她们推动的也并非是什么具备神秘力量的金色齿轮,而是审判善恶的命运天平。 是的,正是如此。 原来事情竟然真的如同琼所说的那样,她们竟然真的全都已经死了! 此时此刻,只见在众人绝望的注视下,虚空之中,一只神秘的巨眼蓦地睁开。 它庞大得超乎想象,并且绝非是人类的眼瞳形状。 它的形体好像比那命运天平还要巨大,还要高远,还要威严,近乎恐怖,好似那只眼瞳只要轻轻转动,就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与狂叫。 当它的注视落在金色道路上的众人时,哪怕是易文君都感受到了如同实质的压力、浓郁的死亡气息,以及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近乎毛骨悚然地感到这只眼睛是活的,并且她还感到,此刻她面前的这只巨眼,不仅仅是一种神话故事里的象征,更是曾经真切活在远古时代的某种可怕威胁,因此对它的恐惧记忆被刻入了祖先的基因之中,代代传承下来,以至于后人在重见它时依然会感到可怖、想要狂叫! ——它是什么东西? 它是什么来头? 如果众人面前出现的真的是身旁善恶的神圣天平,而众人脚下所站立的也的确是死亡的神国,那么在这里负责审判的不应该是两位告死女神吗?! 这只巨眼算什么玩意儿?! 易文君下意识感到了不对,感到似乎有什么奇怪的、超乎想象的变化发生了。 因此,当这只可怕巨眼将注视从金色道路上移开,落向天平托盘内的琼的身上时,易文君想了想,躲进了僵立的众人之间,开始悄然后退。 易文君决定苟一苟。 毕竟,哪怕是高玩也不可能一个人干过世界boss啊! 这种boss一看就是神级的。 如果说易文君在获得生命圣主的位置后,算是进入了一个新的生命境界,如今的等级大概是“神级lv.10”左右的话,那么面前的巨眼恐怕得有“神级lv.50”以上了。 这样的boss,打是打不过的,只能选择先苟一苟了……或者看能不能找到它的天敌坑它一波。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49节 可是,就连这玩意是什么东西易文君都没弄明白,她又从哪里找到它的天敌? 算了算了,溜了溜了。 易文君不知不觉中就溜到了众人的身后,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道路的尽头。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巨眼的注视也已经在琼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不久,不过是短短数秒而已。 甚至它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单纯地凝望。 然而就是这短短数秒的凝望,却令琼蓦地发出了恐怖的惨叫,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在金色的托盘上剧烈翻滚。 而更恐怖的是,就在她翻滚的途中,她全身的血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融化,头发、皮肤还有牙齿,从身上一批一批脱落,最后,当她的骨骼也从血肉中分离脱落后,她终于无法滚动了。 她化作了一滩会呼吸会说话的烂肉,在神圣的金色天平的托盘上发出疯狂而惊惧的嘶叫。 ——这叫审判? 开玩笑呢吧? 这叫神圣的审判?! 这一刻,道路上的众人也终于回过味来,感到事情好像并非她们所想——至少在她们心中的死亡审判绝非是这种可怕模样! 于是她们惊叫着,四下逃散,慌不择路地向着金色道路的另一端、甚至是向着黑暗的虚空奔逃。 然而逃向虚空的,尖叫着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逃向金色道路另一端的,没两步就在巨眼的注视下像烈阳下的雪人一样融化。 而作为金色道路上跑路的一员,易文君本该如同其他人那样,在这只恐怖巨眼的注视下消融下去,或者开启自己的生命圣主的身份面板,拼着“神罚”的风险也要跟这只巨眼叫板、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在某个逃跑的瞬间,易文君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边!” 易文君四下张望,分明听得到安吉洛的声音,但却看不到安吉洛的人影。 “在这边!” 最后,在无数血肉消融的恐怖与惊叫中,易文君终于找到了安吉洛——原来他竟然就站在金色道路的下方,如同水面下的倒影,隔着一条金色的道路与一个镜像的世界,与她遥遥相望,焦急招手。 “快!快跳下来!” 安吉洛这样说着,神色焦虑极了。 而与此同时,在无尽的惊叫、狂呼和血腥中,易文君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不,并不是这条路上弥散的浓郁的血腥味,而是海的腥味,甚至是鱼的腥味。 这一刻,易文君微微一怔,深深看了如倒影一般的安吉洛一眼。 而后,在身后的死亡步步逼近时,易文君稍作衡量,迅速决定,跳下了这条金色的道路,也跳入了下方那个如同镜像一样的世界里。 如同落入湖泊,又像是沉入了一层厚厚的气膜。 而待到易文君再次张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被安吉洛从湖泊中一把拉出,站在了一条黑色的道路上。 此刻,安吉洛正紧握着她的手,绿色的眼瞳凝望着她时,就如同雾雨之中的湖泊,折射着瑰丽的光。 可此刻更吸引易文君的视线的,却是这条黑色道路两侧那无数漂浮着的绚烂金光。 只见此刻,两人脚下的这一条道路和道路旁的湖泊,竟好像真的将世界分成了镜子的两侧。 在湖泊的底部、黑暗的另一侧的世界里,是冰冷的星云,金色的道路,恐怖的巨眼,死亡的审判。 可在这一侧的世界里,虽然两人脚下的道路是黑色的,但道路两旁漂浮的灿烂的金色泡沫,却如同一个个遗落的黄金之梦,美丽得不可思议; 洁白微红如同晨曦之光的照射下,茂密的草丛鲜艳,大地棕红。 错眼间,易文君看到树林深处有毛发洁白的小鹿轻快跃过,踏着高大的树木,奔向天空,展开翅膀,飞向云端; 她看到红色的乌鸦成群结队,叼来鲜花,呼朋唤友地构筑新巢, 她还看到兔子游进湖中,叼起了鱼儿,喂给它的孩子们; 她还看到……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超乎想象。 就如同一个童话、一个只存在于孩子想象中的美梦一般,光怪陆离,充满了童趣,与湖泊之下的可怕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就如同另一侧的世界有着恐怖巨眼的威胁,在这个世界中,同样也有可怕敌人。 只见此刻,黑色道路的远处,一座高举天平的神圣女神巨像,在易文君踏入这个世界的瞬间就转过了头来,石头雕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 而与此同时,祂身上的石屑也在簌簌落下,一点点露出了内里金光闪耀的神圣之躯,好像只要等到这禁锢祂的石屑全部落下后,祂就会毫不留情地向易文君投掷死亡! 面对这样的威胁,安吉洛用力抓住易文君的手,只声音急促地说了声“跟我走”,就要拉着易文君离开此地。 然而易文君动也不动,反手扣住了他,将他硬生生留在原地。 “走?”易文君说,“为什么要走?” 安吉洛焦急道:“当然是因为——” “因为什么?”易文君直接打断了他,“因为我已经抓住了‘唯一的真实’?还是因为在我抓住‘真实’的瞬间,你就会变作‘灵魂的黑蝶’?” 安吉洛的脸色一变,那双像是笼罩着雾雨的绿色湖泊有瞬间变得极为可怕。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你,弗洛拉?你在说什么?” 他的话语,结结巴巴,充满困惑,就如同易文君记忆中的安吉洛一样完美。 易文君却毫不理会,继续说了下去:“事实上,在见到你后,所有的事情我都想明白了。” 因为这个副本,其实讲述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这是一个有关普绪赫与她的爱人、有关死亡和不甘、复仇与轮回的故事。” 只不过不同于易文君最初猜测的是,在这个故事里,弗洛拉并不是那个“面临死亡的爱人”,而安吉洛也并非“向告死女神求情的普绪赫”。 “因为一场不可抗力的残忍谋杀,安吉洛死在了麦克里迪城堡,但弗洛拉却不甘如此,不但犯下了滔天恶行,甚至在最后还闯入了死亡的神国,试图让自己爱人死而复生……” 没错,真正试图偷走爱人灵魂、令爱人免于死亡厄运的人,并非是安吉洛,而是弗洛拉! “所以,如同神话,也如同命运,作为象征着灵魂的‘黑蝶’的你,便带着告死女神的惩罚降临,而你的使命,就是令‘普绪赫和她的爱人’陷入永恒的噩梦与轮回之中,在生死之间永远徘徊……我说的对吗?‘灵魂的黑蝶’,告死女神的神使,‘不死鸟’菲利克斯?” 这一刻,安吉洛的表情骤然空白。 第045章 魔鬼的艺术13 片刻如死寂的沉默后, 安吉洛,不是伪装成安吉洛的菲利克斯,终于抬手抹去了自己的伪装, 露出真容——正是那张永远停留在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 这时, 菲利克斯也不再假装成那个完美的男友了, 容色冷淡地看向易文君, 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易文君微微一笑:“很简单不是吗?即便是梦的世界,但除非刻意影响,否则基本规则都是要遵守的——比如说苹果会向下掉落, 而非向上飞翔;比如说海水中不但会有海的味道,还有鱼的腥气;还比如说在一个人洗过澡后,香波和一些特殊气息会一直残留在他的身上。” 菲利克斯恍然的同时,也越发感到不可思议:“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他身上残留的香波的味道,她就瞬间认出了他的身份? 易文君笑道:“当然不仅于此。你的身份只是一条线索——众多线索之一, 所以我能认出你的身份,仅仅是因为我已经将这件事全都想明白了。” 易文君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有着极强大的自信, 甚至近乎傲慢。 而这样的神态, 不知怎的,竟瞬间刺痛了菲利克斯, 令他蓦地冷笑出声。 “是吗?全部都想明白了?还是你自认为已经掌控了一切,但到头来一切都不过只是你的自以为是?” 来自菲利克斯的怒极冷笑并未令易文君有所动容。 甚至易文君近乎赞赏地瞥了他一眼, 点头道:“好问题, 那就让我们把这件事从头理一下吧!” ——这根本就是把他当成捧哏的了! 菲利克斯越发气急。 但易文君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 “从什么地方开始说?是从怎样辨别梦与现实的界限开始?还是从告死女神的故事开始?是从普绪赫和她恋人的故事开始, 还是从……对了,对了, 干脆就从这一切的开端——‘魔鬼的试炼场’开始说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可能是最近几年, 也可能是最近几十年,一个可怕的东西,‘魔鬼的试炼场’,出现在了西奥雷王国境内。传说中,被魔鬼选中的人,只要解开魔鬼的谜题、通过魔鬼的试炼,那么她就可以获得超乎想象的能力。无论是金钱、权势,还是地位,只要你能够通过这场试炼,那么人类社会中所有能够想象的美好一切,你都能唾手可得! “于是,某一天,当这个魔鬼的试炼降临萨堪郡后,在人类永不止息的贪婪之心的推动下,一桩惨案便这样理所当然地发生了。安吉洛死了,成为了献给魔鬼的祭品,或者是成为了通关的答案。总而言之,安吉洛死了,死在弗洛拉没有看到的地方,而当弗洛拉终于感到麦克里迪城堡时,她只看到了自己爱人的尸体,和不作为的警方…… “所以,在这一样的一天,她做下了一个决定——如果世上再没有人行公正之事,如果受难者只能在死亡中永恒沉默而没有正义为之声张,就让她来当这个审判罪恶的告死者吧! “而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当整合一切真相、拂开一切迷雾后,这个副本呈现给易文君的故事是如此简单。 因为这是一个单纯的关于爱与复仇,也关于死亡和审判的故事,而这个故事里的关键人物,正是弗洛拉与安吉洛。 就如同易文君所看到的那样,弗洛拉与她的未婚夫——不,并不是在梦世界中取代了安吉洛身份的菲利克斯,而是指弗洛拉真正的未婚夫,安吉洛。 弗洛拉与安吉洛,是一对突破了阶层与信仰的小情侣。 弗洛拉出生平民,是告死女神的使徒,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画家。她每天最苦恼的,莫过于怎么兜售自己的画作,考虑的都是生活日常柴米油盐。 而安吉洛则是象牙塔中的小王子,出生于蒸蒸日上的麦克里迪家族,是麦克里迪家备受宠爱的小儿子。他每天思考得最多的,恐怕也仅有自己的交友与学业问题了。 或许,他也曾思考过自己的恋情和自己未来的人生,但这样的思考必不会长久,因为他可是安吉洛·麦克里迪啊! 麦克里迪的人生,怎么会有烦恼? 就这样,两个差异巨大、风牛马不相及的人物,在大学的校园中相遇了。 两人神奇地相知相恋,并神奇地成为了情侣、决定共度一生。 之后,弗洛拉为了自己的恋人,开始考虑挣钱养家和转型的问题;而安吉洛也为了她无数次与自己的家庭争吵,甚至一度趋近决裂。 这样一对小情侣,或许都正面临各自的窘境、处于人生的分岔口上,但毫无疑问,只要两人携手共度、共同克服难关,那么两人迟早会有一天迎来美好的未来。 是的,无论是弗洛拉还是安吉洛,必然都是这样相信着的。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只是一次简单的告别、一次寻常的归家,世界便天塌地陷,一切随之改变—— 安吉洛死了,死在一个他最不可能遇险的地方,死在了他自己的家中、死在了麦克里迪城堡里?! 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对于杀害他的凶手,萨堪郡的警方却支支吾吾,推三阻四,口中说着必定会追查到底,可相互之间却不停推卸着责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50节 于是弗洛拉决定—— 她要抛开一切挂碍,扫尽所有阻碍她寻找真相的人! 她要亲手复仇,就如同告死女神的每一个使徒、每一个告死者那样! 而最后,她也的确寻到了这一切的真相。 魔鬼的游戏,魔鬼的谜题,魔鬼的祭品。 这就是那个荒诞可笑的答案! “但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菲利克斯冷漠道,“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它的真实。” “证据?我有,我当然有!”易文君微微一笑,突然话锋一转,“菲利克斯,我问你——你能说出船上那些船员们的名字吗?随便说出三个吧,任意三个都行。” 这一刻,菲利克斯面色微变。 易文君微笑道:“说不出来,对吗?是啊,你当然说不出来,因为就连作为梦境主人的我都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吗,你又怎么叫得上来?那么,既然如此,问题来了——为什么我会不知道她们的姓名?” 为什么弗洛拉不知道船员的名字? 仔细想来,这并不是一件合理的事。 因为当游艇驶向萨堪郡时,它会一直在海上航行三天。在这三天里,弗洛拉唯一能够行动的地方只有这艘游艇,既然如此,她怎么可能连哪怕一个船员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在现实中的那一天,弗洛拉是送安吉洛上船的,而非是与安吉洛一同登上了这艘船。 弗洛拉从没有与这些船员们真正打过交道,也从未跟她们交换过名字。 因此,当梦境复刻现实时,当弗洛拉在梦中登上了那艘现实里她永远无法再登上的船时,她给予了每一个船员以陌生的脸,却无法给予每一个船员以姓名。 也正因如此,只存在于梦与死亡中的菲利克斯,同样无法叫出这些船员中任何一人的名字。 这是极不可思议的一点,也是游戏中最容易被玩家忽略的一点,因为边缘npc没有名字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易文君却从中发现了不对,并且发现了“弗洛拉从一开始就没有登船”这一解开迷局的决定性证据! 并且,这也解释了为何易文君分明身处梦境,但游戏开场时却会固定从船上醒来的理由。 因为这条梦中的游艇,代表的正是弗洛拉心底最深的遗憾与不甘,而弗洛拉则深深相信,如果那一天她不是放任安吉洛单独回家,而是跟安吉洛登上了同一条船、一直陪伴安吉洛到了最后时刻,那么她就能够从源头上阻止这一切! 甚至它同样解释了这两周目的弗洛拉为何存在感一直都不高、游离在事件之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玩家易文君的能力超出了弗洛拉太多,以至于那所有对弗洛拉来说都困难重重的试炼都不再是困难,而是因为弗洛拉就根本没有上船、没有去往麦克里迪城堡,更没有加入那场魔鬼的试炼!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弗洛拉事后从旁人口中获得的讯息,因此当梦境将“现实”重现时,弗洛拉才会如此游离事外。 “但这又怎么样?”菲利克斯冷笑一声,“证明了你当初没有上船?对,然后呢?你后续的那些猜测,你又要如何证明?你根本没有与现实有关的任何记忆,你根本不记得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又曾经做过什么。所有的一切你都不记得,你甚至连安吉洛是谁都已经忘了,这样的你又如何证明麦克里迪家族曾经发生过一场魔鬼的试炼?你又如何证明你为了安吉洛而决意向杀死他的凶手复仇? “或者说,让我来问你几个最简单的问题吧——如果安吉洛真的因为魔鬼的试炼而死,那这场凶案的凶手是谁?当你决定要成为告死者后,你是如何复仇的?能够在麦克里迪城堡杀害麦克里迪家小儿子的凶手必然不会简单,而作为一个普通画家的你又有什么力量去审判罪人?!” 面对菲利克斯咄咄逼人的话语,易文君从容不迫。 “怎么做到的?” 易文君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弗洛拉的能力叫做[狂赌之渊]。别看这个能力只有b级,并且好像它只能够在赌桌上焕发光芒,但其实这是个非常可怕的能力,因为它涉及到了因果律。” 不知道什么时候,易文君摊开的手掌上出现了一枚硬币。 她轻轻念着这个被系统所定义的能力—— “你不该坐在任何一张赌桌上,也不该与任何人做下任何赌约,因为你必将胜利!” 锃—— 只见易文君看也不看,拇指一弹,她掌中的硬币就被高高抛起,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在空中久久停留,久久飞旋。 而当它终于开始下落时,易文君淡淡说道:“我赌我一击毙命!” 易文君的手掌向半空中的硬币蓦地一挥。 嘭——! 只听一声突破音障的恐怖之音,这枚不起眼的小小硬币在易文君的这一挥下,竟如同炮弹一般,射向远处正慢慢活动起来的神圣女神像。 而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枚化身炮弹的硬币在弹射出去后,竟以难以想象的角度在空中一旋,以一个刁钻的姿态直奔神圣女神像手中的天平! 于是—— 轰! 随着神圣女神像手中的天平轰然碎裂,这一座看似不可击败的宏伟巨像,便也就此发出一声不甘咆哮,轰然倒塌,化作飞灰! 漫天的烟尘飞散。 金色,白色,灰色,没颜色。 数不尽的烟尘,如同一场大雾、一场暴雪,向这个充满童趣的绚丽世界重重落下,层层掩埋。 而在这样的尘雾中,易文君轻轻念起了那个所谓的“魔鬼的谜题”,或者说,是弗洛拉写给她自己的处刑诗—— “处刑之日,当象征着死亡的钟声敲响时 你听到了吧?那只你深藏心底的狂乱野兽的呼喊? 且到此为止吧,在这深深的死寂之地里 就用你那沾满鲜血的手指写下 那八个名字 投映在公正不移的命运之下,献祭于罪孽深重的墓碑之前 到了那时,你终将见到 从露骨兽性里浮出的神圣之所。” 雾沉沉落下,化作烟絮,又化作洗净世界的暴雪。 菲利克斯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任由这样的大雪覆盖满身。 当这些雪覆盖了世界、又从世界消融后,它带走了童趣与烂漫,只将一片空荡荡的墓园留给两人。 而在两人的脚下、这座墓园的尽头,竟然是一座未来得及掩埋的棺材。 易文君走上前去,走过了那封得严严实实的棺材,来到了墓碑前。 只见墓碑上赫然刻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弗洛拉·唐恩。 易文君瞥了一眼,很快发现了墓碑旁跌落的刻刀,和停留在“6:12”的怀表。她的目光从怀表上掠过,伸手捡起刻刀,抬手准备将这座只刻了一半的墓碑继续写下去。 但也正是这一刻,远远站着的菲利克斯冷不丁出声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易文君的手微微一顿。 但也只是一顿,易文君便继续写了下去。 “凶手有八个人,其中主使者是乔安娜和米洛。” 就如同一周目那样,充满野心却又无处施展的乔安娜,以及对麦克里迪城堡怀着至深怨恨的米洛,这两人沆瀣一气,成为了这场阴谋到了主使。 于是易文君在墓碑上刻下了这两个名字。 ——乔安娜·格雷斯。 ——米洛。 “从犯,是麦尔斯、琼,以及玛丽等四位女佣。” 除了麦尔斯和琼这两名早已与“魔鬼”打过交道的贵族之外,另外的四位城堡女佣,也都在有意无意之间成为了这场悲剧的帮凶。 所以弗洛拉将她们统统杀了,一个都没有放过,这也是一周目的四个女佣个个惨死的原因。 至于最后一个曾出现过名字的女佣凯特? 是的,她的确参与其中,但她却也早早死了,是死于乔安娜和米洛的合谋中,而非弗洛拉的手里。 于是易文君在墓碑上又刻下了这六人的名字。 ——麦尔斯·麦克里迪、琼·伊齐基尔、玛丽、海瑟、艾米、加兰。 易文君下笔一气呵成。 而当墓碑上最后一个名字的最后一笔也结束后。 轰——! 伴随着一声撼天巨响,就好似生者国度与死者世界在这一刻终于接轨。 当告死女神给予意图窃走爱人灵魂的“普绪赫”的惩罚走到尽头时,那代表着死亡神国的真正的命运天平,也终于在易文君面前展露真容! 第046章 魔鬼的艺术14 易文君看着这样如同世界崩溃的一幕, 缓缓露出笑容。 这个副本的故事并不复杂,也不是难点所在。 它真正的难点,在于现实和梦境重重叠叠, 还在于真实和虚假交替出现, 更在于深陷其中的人很难分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不过还好, 易文君有过深陷梦境的经验。 所以她知道, 当人抵达梦境深处后,人的潜意识会以各种形式对人发出警告、提示从梦境脱身的方法。 比如说在邪神副本正篇时,进入分歧线的易文君屡次重蹈覆辙, 因此在卡叶塔娜死亡的地下室里,她捡到了写有自己字迹的“这是陷阱”的纸团。 这些纸团当然不是上一周目的她留下的,而是她的潜意识对她发出的警告! 在这个副本里,潜意识的警告同样也有显现,正是那两个“魔鬼的谜题”。 所以, 当这两个“魔鬼的谜题”都被解开后,一切的真相与答案也随之浮现—— 就如同易文君在第一周目时看到的那样, 一场魔鬼的试炼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降临萨堪郡的麦克里迪城堡。 这场试炼是如此可怕, 因为被魔鬼选中的天选者竟然高达数人,这也代表着这场试炼的困难程度比起其他的试炼而言呈指数上升。 于是, 为了自保更是为了胜利,以乔安娜和米洛为首的天选者们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意图共同解开那道魔鬼的谜题。 最后, 她们的确解开了这个谜题, 但这个谜题的谜底却是“献祭”。 那么…… 献祭谁呢? 安吉洛其实并非第一个被献祭的人,反而是身份低下、哪怕死了也不会掀起太多波澜的凯特, 才是第一个被送上祭台的人。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51节 但很可惜, 被献祭的凯特并未帮这群天选者们谋取到更好的结果, 因为她作为“祭品”的重量远远不够。 于是在这样的时刻、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大大咧咧”、“粗鲁暴躁”且“头脑简单”的麦尔斯终于想起来了——那关于她们麦克里迪家族真正兴盛的理由。 命运是一座天平,它赐予了你什么,就必然会收回什么,你得到的力量越多,你失去的也就越多。 所以,如果“献祭”真的能够达成所愿、如果命运法则对“魔鬼”这样的家伙而言都是有效的,那么这是不是也代表着—— 一个人失去的越多,得到的力量也就越多? 而所谓的“献祭”,就是让她们献出真正的重要之人,而非是不痛不痒的陌生人? 是这个意思吗? 一定就是这样吧?! 于是,安吉洛终于被送上了祭台。 当献祭的时刻来临时,乔安娜、米洛甚至是麦尔斯,都坚信这样的举动一定能够达成所愿、一定能够破解魔鬼的谜题。 可同样经历过“魔鬼献祭”事件的琼,却为安吉洛说话了……不,严格来说,琼并非是在为安吉洛说话,而是为她隐瞒了十二年的真相忏悔、为十二年前替她遭受献祭之灾的长姐痛哭流涕。 或许这么多年来,在深夜无人辗转反侧之际时,琼也曾经想过,如果当年的她在逃跑的同时也向长姐发出了警告,甚至当年的她还可以带着长姐一同逃离那个已经化身魔鬼的可怕母亲……如果她没有那么胆小、没有那么懦弱,那么是不是一切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就连父亲都不会在得知真相后因绝望而服药自尽了,对不对? 但是,世上没有如果。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下的每个决定买单。 所以她只能在醒来后以她熟悉的若无其事的姿态,将所有的真相都若无其事地咽下,直到将它们带入死亡的坟墓,再在地狱中向审判圣者忏悔。 可是,如今,一个“弥补”的机会到来了。 熟悉的“魔鬼”出现在了人间,熟悉的“祭品”被放在了屠刀之下。 而只要琼能够将这个祭品从贪婪的屠刀下救出,那么是不是也代表着她过去的一切也都得到了救赎? 可很遗憾,或者说理所当然的,琼失败了。 她对这一切的反抗与勇气、对过去那十二年的忏悔与痛哭,不过也只有一句话的程度而已。 自始至终她都是那个聪明又懦弱的、狡猾又贪婪的人。 所以最后,琼亲手杀了安吉洛,并以此为投名状,加入了以乔安娜为首的天选者阵营,得到了她们的庇护,从魔鬼的游戏中成功苟活。 但这偷来的时间与人生并没有维系太长,很快的,弗洛拉就找上了门,以复仇者之名毫不留情地杀死了她们八人。 不过,弗洛拉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就如同系统对弗洛拉能力[狂赌之渊]的描述那样,世上的事总是公平的,得到了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永无止境的胜利可能不仅会将人引向辉煌,还能将人引入深渊。 因此在用能力透支了一生的幸运与力量后,弗洛拉也终于走到尽头。 但是,哪怕到了这时,弗洛拉依然想要挽救自己爱人的灵魂,因此她闯入了死亡的神国,试图窃走安吉洛的灵魂、试图令安吉洛死而复生。 这样的举动理所当然地被死亡神国的管理者告死女神们发现了,于是祂们勃然大怒,使弗洛拉和安吉洛陷入梦境,令两人如同传说故事中的普绪赫一样去寻找生与死的引路者,即灵魂的黑蝶。 在弗洛拉的梦里,她一无所知地重回登上轮船的那一天,并在灵魂黑蝶的不断干扰下,与另外八个罪恶的灵魂一块儿,勾心斗角,针锋相对,最后走向一个个看似美满但其实永远都只能是意难平的结局。 而在安吉洛的梦里,他虽然成为了祭品,但却在最后关头被弗洛拉成功救下,只不过弗洛拉却为了救他而一度濒死。于是,为了将弗洛拉的意识唤醒,他使用了高科技的设备进入弗洛拉的梦里。只可惜安吉洛实在不算聪明,并且当他在梦里时,他也遗忘了太多东西,因此他左支右绌,屡屡失败。 而即便他成功将弗洛拉“唤醒”,但也只不过是将弗洛拉从一个梦里带到另一个梦而已,因为这在美好的巅峰和破碎的地狱中循环往复的无尽之梦,正是告死女神对意图逃脱死亡之人降下的最严酷的惩罚! 但是,这一切却都被易文君打破了。 普绪赫的诅咒在这一刻得到解除,来自死亡神国管理者的残酷试炼,数千年来第一次被人成功通过! 而这也代表着,告死女神们必须履行自己的承诺,即将安吉洛的灵魂还给弗洛拉,使得她们重返人间、死而复生! 可是—— 事情的结果,真的会如同弗洛拉所想的那么顺利吗? 那只在梦境深处见过的托起天平、对罪人灵魂施展酷刑的恐怖巨眼,要以什么传说才能解释? 为什么西奥雷王国境内会有“魔鬼的试炼场”肆虐数年?所谓“魔鬼”的真身究竟是什么? 十多前被伊齐基尔和麦克里迪家族所进行的“献祭”真相是什么?而作为被献祭的菲利克斯,他又是如何成为“灵魂的黑蝶”的? 一切的一切,仍有太多谜团。 但易文君相信,这一切或许都能够在死亡神国中得到真正解答! 这一刻,死亡神国的大门在易文君面前缓缓敞开。 当易文君怀着莫大的兴奋和新奇,准备第一次踏入这座死者神国的时候,一旁沉默的菲利克斯再度开口,淡淡说道:“在这里停下不好吗?前方是死亡之地,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踏入死亡的灵魂还有回来的机会。你在人间的肉体还没有死亡,只要你在这里放弃和回头,一切都还会挽回机会。” 易文君没有回答。 或者说她以前进的步伐作为了回答。 菲利克斯闭了闭眼:“放弃吧,弗洛拉。无论你想要什么答案,这里都不会给你满意的回复;无论你想要寻求什么未来,这里都不会给予你任何回应。无论是拯救也好,毁灭也罢,一切都为时已晚……但只要你回头,你还能平稳渡过属于你人类的一生。回去吧,弗洛拉!” 易文君脚步停顿,回头看他。 “看来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易文君道,“你愿意告诉我吗?” 菲利克斯骤然失声。 易文君又问:“以我们在梦里的那一点儿逢场作戏的交情,好像不足以支撑你这样的苦苦劝说……我们活着的时候见过吗?” 菲利克斯沉默不语。 于是易文君一笑,再不停留,转过头去,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身前的死亡之神国! 第047章 魔鬼的艺术15 对于死亡神国这样一座属于死者的国度, 古往今来,无数文学、影视、绘画、音乐作品,甚至是每一个人, 都曾对此神秘之地进行过极具个人风格的想象和描述。 哪怕是向来不太关心生死的易文君都无法免俗。 在易文君的想象中, 所谓的死亡神国必定是恢弘而磅礴的, 是极具神圣威严或残暴恐怖的, 甚至应该是至高无上的——会有这样的想象,倒不是因为易文君敬畏死亡,而是因为在易文君看来, 神国就像是每一个神灵最大的面子工程。 毕竟,一位神灵的教徒哪怕将神吹得再如何天花乱坠遍地金莲,但当信众定睛一看发现这位神就住在不到一百平的小杂院里时,谁还会相信这位神灵是真的具有伟力的? 先敬罗衣后敬人,属实是人类的老毛病了。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 神国的建设度甚至更甚于传教用的神典的完成度。 当那群异教徒在无法升上他们信仰圣主的神国,反而不得不进入深渊、踏入这座属于所有亡者的国度时, 他们必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而死亡神系的神灵们哪怕是为了让这群刺头接下来安分一点儿听从安排, 也必定要弄出点大场面来震慑一下这群亡者们,彰显祂们属于死亡之主的权柄。 因此, 当易文君向着视线尽头那象征着命运的金色天平走去,穿过无尽的迷雾与歧途, 眼前视线终于骤然开阔时, 她本以为自己会看到—— 如《神曲》中描述的地狱。漏斗一般的深渊从最上层的地狱边缘逐渐向下缩小, 共有九层,直至地心; 或者是一层比一层恐怖的十八层地狱。八寒地狱、八热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 其中无数生前犯下罪孽的恶人都在此地哀嚎受难; 又或者是秩序井然的十殿阎罗、幽冥七十二司, 甚至是地狱更可怕的外层黑暗, 等等。 无论如何,这座诞生自死亡与黑暗的神国,若不是恢弘肃穆的,就必然是血腥恐怖的。 可是,当易文君终于见到这所谓的“死亡神国”的全貌时,她却瞬间呆住了。 “这是……什么……” “我……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怪易文君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因为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地狱”,赫然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模样—— 只见远方,在最醒目的金色天平的下方,赫然是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而这座山脉上竟是绿木成林,郁郁葱葱,巨大的瀑布从山脉的最高处落下,溅落的水雾在山脉上方飘荡出了近乎梦幻的柔软轻雾。 而将视线拉近一些后,大地上,无数如同沸腾火山口一般的恐怖血池随处可见,然而这一座座恐怖血池的间隙却是一亩亩开垦好的土地。当轻风拂过时,无数绿的和黄的麦浪起伏,摇曳着动听的声音。 就连泡在这一座座血池中的都不是哀嚎的罪人,而是一朵朵巨大的莲花。它们立于血池之上,花瓣洁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心的位置甚至还有疑似人类城池的建筑坐落。 原本应该是火红色的深渊裂谷,被绿意盎然的青藤爬满,一层层向地心延展;无尽的黑暗迷雾,被一座座仿佛藏着太阳的高塔照亮;长长的河流从高峰落下,蜿蜒着流淌过干涸炎热的大地;甚至就连那座本该象征着告死女神之权柄的神圣天平,都缠绕着蔓藤,不可思议的巨大叶片上每一片都有神话故事中的翼人飞过……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甚至忘了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而当她回过神后,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卧槽,牛逼!” 没错,除了这声感慨之外,易文君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看吧,那连绵起伏的山脉,不正是山灵的象征? 那在一座座血池里盛开的巨大莲花,不正是木灵的杰作? 还有那仿佛从天空落下的瀑布,赫然是水灵的意志;而将炎热的气息吹散、将水稻与麦田吹熟的风,则是季风女神的呼吸;甚至是伫立在大地上那一座座仿佛藏着太阳的高塔,都带着太阳神特有的耀眼与灼热! 想一想吧,一座传说中的亡者国度、属于死亡之主的神圣之地,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充满了自然之力? 而在面对这样的不可思议之景时,易文君除了一句“牛逼”之外还能说什么? 此刻,易文君终于明白,为什么菲利克斯会说“无论你想要什么答案,这里都不会给你满意的回复”。 可与此同时,她又生出了更多的疑惑和不可思议—— 死亡之主呢? 祂是陨落了吗?否则祂的神国怎么会被自然之主占据? 可如果祂真的陨落了,祂的神国为什么还在?死亡的力量为什么没有出现动荡? 死亡神系的其他神灵呢?祂们又去了哪儿? 像是告死女神两姐妹、风暴与雷霆之神、狩猎与瘟疫之神、纷争与蛊惑之神、衰老与恶德之神,这些六位死亡神系的神灵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如今的祂们都去了哪儿? 祂们是与自然神系的神灵们发生了战争吗? 如果的确如此,那两个神系之间的神灵大战必然浩荡恐怖,人间也必定会受到波及才对,可事实上,在游戏过程中,易文君绝没有听到半点类似的消息。 而如果祂们没有发生战争,那为什么命运女神的标志命运天平,竟被遗落在了这里、任由木灵缠绕占据? 还有死亡神国。 如果说这些年来掌控命运天平的根本就不是命运女神,那审判死亡的,难道也不是死亡之主?! 绝了,绝了! 这是什么发展?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52节 整整一个死亡神系的神,竟都这样凭空消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一种发现了惊人秘密的悚然感与兴奋感瞬间摄住了易文君的心神,让她头皮发麻的同时,心脏也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向这座“新·死亡神国”进发,试图探明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然而,几乎就在易文君踏入这座神国的瞬间,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令人难以容忍的剧痛骤然传来! 易文君震惊看向自己的手臂,发现自己的皮肤、血肉,甚至骨骼,都在这充满自然气息的微风下消融,就如同……就如同在巨眼注视下的琼一样! 这一刻,易文君蓦然明悟:因为弗洛拉是告死女神的使徒,属于死亡神系,所以当她的灵魂踏入被自然神系占据的神国后,必然会遭到极端的排挤和惩戒。 那么由此反推,信仰季风女神的琼,之所以会在巨眼的注视下消融,是不是正因为巨眼代表的是另一个神系? 是死亡神系吗?还是战争神系?或者干脆是第五神系? 易文君心念电转,骤然抽回自己的手,大步后退,想要徐徐图之,比如说暂时在外围观望一下情况,或者往回走、走出这座“新·死亡神国”,看看代表着“灵魂黑蝶”的菲利克斯还在不在原地,然后试着从他的嘴探问一下他真正的主人,或者探问一下这座神国的真正内情。 然而,这一切都为时已晚。 因为几乎就在她这个“异教徒”进入被自然神系占据的死亡神国的瞬间、身体消融的同时,原本平静的天地间,无数巨大的眼睛蓦然睁开! 它们密密麻麻,无处不在,像是在天空、在大地、在森林、在河流、甚至在易文君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里! 而当那些仿佛大地一样的褐色又仿佛死亡一样的眼珠齐齐转向易文君、一只只幽暗又带着恶意的眼瞳倒映出了易文君的身影时—— 只是瞬间,易文君便视线一黑,迎来结局。 ……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魔鬼的艺术”,收录结局“恐怖真相”]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寡王永不言爱”。] [恭喜玩家收录cg“复仇者”、“处刑人的墓园”、“异变之渊”。] [本次游戏副本探索进度90%,评价b-] [请选择——] [关闭游戏/重新开始(2000恋爱币)/更换入场身份(需2010恋爱币)/进入新的游戏场景(需3000恋爱币)/回顾已通关游戏场景] …… 易文君目瞪口呆。 “什么玩意儿?” 易文君几乎窒息。 “这就……结束了?” 就在那一双双惊悚的眼珠出现的瞬间,易文君就已经反应过来,想要切换成生命圣主的面板给弗洛拉续命,或者干脆冲上去跟巨眼正面干一下,看能不能搞得过对方——虽然易文君觉得自己大概率搞不过,可输人不输阵啊! 但谁能想到,只是一瞬间、甚至根本来不及等易文君抢救,弗洛拉就在那密密麻麻的可怕之眼的注视下彻底消融了,连个渣渣都不剩……开幕雷击啊这? 你这副本的难度会不会太高了点?? 易文君是这样想的。 而她也是这样向模拟器小精灵问的。 小精灵幽幽看她,眼神中充满幽怨。 “亲爱的玩家……” 虽然小精灵嘴上说着亲爱的,但易文君知道这个小精灵心里绝不是这样想的。 “……对于副本的难度,我们恋爱系统是绝对没有安排错误的、是绝不可能出现三级跳的想象的。如果玩家对此有其它疑惑,可在商城中购买并浏览副本的标准结局。注意:游戏副本的标准结局需要大量恋爱币购买观看,并且在观看结局后将无法再进入此副本。请问玩家是否购买?” 第048章 寡王的恋爱倾向 买结局? 那不就等于是看攻略吗? 而且购买过结局后就不能再进入了? 那不就是云玩家云通关吗?! 因此, 对于小精灵幽幽的自我推销,易文君只报以呵呵一笑。 看攻略是不可能看的,所谓的头铁玩家, 就是一定要自己打到底——只有自己打出的结局自己打出的解读才是真的。 除此之外, 什么“标准结局”, 什么“完美收录”等, 那都是弱者的选择! 而且,比起花恋爱币向系统购买结局,易文君更想要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你们三个月的升级就升了个这?”易文君满心怀疑, “所谓的‘贴合玩家性格’、‘量身打造的恋爱大作’,指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分明在更新后,小精灵跟她推销的台词是“贴合玩家的性格,对接下来副本的形式、玩家的身份、攻略对象的选择,以及各个恋爱路线等, 都做出了细腻的调整,保证玩家会有绝妙的恋爱体验”。 可实际玩下来, 在新副本[魔鬼的艺术]里, 整个通关流程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正确的恋爱线,更没有让她生出恋爱心思的攻略人物! 虽然易文君的确没想过要走恋爱线, 可“没想过要走恋爱线”和“走不了恋爱线”,完全是两码事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易文君感到小精灵的目光更幽怨了。 不知什么时候, 小精灵手上又多了个小小笔记本。它举着笔记本, 字正腔圆的声音严肃得就像是新闻主持人。 “亲爱的玩家,鉴于您对我们恋爱模拟器的专业性发出了质疑, 那么接下来, 为了测试我们对玩家收集的性格爱好等资料是否出现偏移, 接下来我们将对您直接进行一次倾向测试,请玩家如实回答以下问题。” 倾向测试? 易文君就不带怕的。 她点头,道:“行,你问吧。” 小精灵有模有样地将手里的笔记本翻过一页:“第一题:如果有恋爱对象向玩家发出‘以后我养你啊’,的提议,请问玩家的第一反应是?” 易文君眉头一皱:“让他滚!” “第二题:如果有恋爱对象跟你说‘想要让全世界的宠爱都集中在你一个人的身上’,或者是‘想要将你捧在手里细心呵护’等话语,请问玩家的想法是?” 易文君冷笑一声:“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但对我来说,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提到‘宠爱’可以被我接受,那就是人对宠物的‘宠爱’。所以谁敢对我提‘宠爱’,我就敢扒了谁的皮!” 小精灵继续翻页:“第三题:如果某个恋爱对象他身份十分高贵,让人对他有诸多误解,但其实他却是一个会因自己的不善言辞而对你恶声恶气、回头又在心里备感懊恼的别扭的人。他十分想要对你道歉,可每次见到你后总会紧张得忘记一切,然后重蹈覆辙。终于有一天,你得知了这件事,你感到心情十分复杂,因此当你再见到他时,你对他说——?” 易文君:“不会说话就别说了,没人当你是哑巴。” “第四题:如果有这样一位人物,他年轻英俊,最重要的是才华惊人,是备受全球瞩目的极限运动者/大艺术家/大科学家,所有人都认为他有希望创造人类新历史!不过与此同时,他的怪癖也多得可怕,让人往往对他爱恨交织。现在,在一个意外情况下,你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够接近他,请问当时的地点和你的身份是——?” 易文君疑惑:“难道是我作为阵营代表去icu病房里观察被枪杀的他还有没有抢救机会?” 小精灵木然翻页:“第五题:如果有一个人,他因童年受尽苦难和背叛而在长大后对整个世界都抱有警惕和敌意,但这样的他在遇到你后就化作了绕指柔,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你,并每时每刻都恐惧着你的离开,许多时候甚至会因为自己的想象和恐惧做出过激反应。请问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安抚他也为了拯救他,你会选择——?” “送他去精神病医院。”易文君说,“光谈恋爱是治不了病的——这句话明明是常识,怎么好像没什么人知道的样子?” 小精灵:“第六题:权势滔天的某少主年幼时曾被你所救,但长大后的他想要报恩却认错了人,甚至为了那个假的恩人而对真正恩人的你屡屡做出不利的举动。后来有一天,你终于找到了自己才是他救命恩人的证据,在这样的时刻,面对他的震惊、痛彻心扉和懊悔难当,你准备对他说——?” “救命恩人都能认错,小老弟你不行啊,亏得你还是少主呢,要不然你下来我上去?” “第七题……” “……” 就这样,在经过整整十题的自由问答后,小精灵做出了以下结论:“经测试,玩家您的性格并未发生新的偏移,我们收集的资料都是正确的,因此我们为您量身订做的恋爱体验游戏也绝对没有错误!” 不等易文君继续发出质疑,小精灵又道:“如果玩家您不相信的话,我们接下来可以继续做一个爱好测试与问答。” “……你说?” “第一题:您是一位身份地位举足轻重的科学家,为了保护你的存在,阵营首领不惜下了血本,派了自己极信任的亲弟弟来到你身边隐藏身份保护你,可与此同时,敌对阵营首领也下了血本,派了杀手潜伏在你身边。现在,你身边有—— “哭哭啼啼老是做傻事但也总是能逗你笑的小奶狗、体贴地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人夫、被你从风月场所救出的看起来风情万种但其实纯情到被你碰了一下手都会脸红的大美人、小麦色皮肤且肌肉线条美丽得男人看了都心动的沉默保镖、虽然在小事上喜欢跟你拌嘴但大事上从来听你指挥全心支持你的同事。请问在这五人中,你认为谁会是杀手谁又会是你老大的亲弟弟?当危机到来时,你准备先杀谁先救谁?” 易文君表情开始茫然:“……啊?” 怎么……怎么问题突然这么跃进? 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先排查一下各人的真实身份吗? 这怎么好乱开枪? “第二题:在阵营首领的指派下,你作为阵营强者要去某个地方营救一个对你们阵营极重要的人,但因情况紧急,你只知道对方的一个名字和‘样貌极为出众’这一特点就上路了。路上,你遇到了—— “性格各异身世凄惨,被你救下后就视你为天、绝不违逆你的命令的双生子美少年;因太过聪明而被愚昧的人们屡屡排挤,直到被你救下才终于得到赏识,开始展露惊人才华的病弱美男子;一心报国却国破家亡的流浪狗,在浑浑噩噩地渡过大半生后,于机缘巧合下被你点醒,因此向你宣誓效忠、为你献出心脏的大将军;容貌尽毁坠入黑暗,活得像个影子,但却因自己心底的趋光性而如同扑火飞蛾般向你而来,最后又因为救你而濒临死亡的邪神教徒…… “对于这五个人,你觉得哪个会是你要找的人?当危机到来时,你会优先保护谁?” 易文君表情逐渐呆滞:“……什么?!” 这,这,这…… 这种问题该怎么回答? 怎么感觉怎么回答都不对呢? 小精灵:“第三题——” “停停停停!” 易文君头疼万分,连忙叫停。 “这些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这样的情景设定根本没办法做出最好的选择吧?!” 小精灵道:“不,玩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什么?” “当你开始犹豫、开始为人物的选择而动摇的时候,就代表你已经开始进入了我们恋爱模拟器给你的选择、并开始体验恋爱的酸甜感和飘忽感。”小精灵侃侃而谈,“就像是我们收集到的资料那样,玩家你是一个极其强势的人,你无法容忍、更不会主动跟一个比你更强势的存在进入一段恋爱关系。 “对于那些能力比玩家你更强大的人,或是地位比玩家你更高的人,比如说财阀少主和傲娇王子、杀人狂魔和邪神圣徒等,你不会体谅对方因性格特点和环境因素做下的种种特定行为,并且反应也基本都围绕着‘这是什么惊天大sb’、‘等过了这段剧情我就来干掉你’、‘天凉了,找个机会鲨了你吧’等要素进行; “而对于比玩家你弱小却行为偏激的人,比如说备受玩家欢迎的‘卑微的奉献者’、‘病娇’、‘视你为世界之锚的精神病患者’等类型,玩家你的心理活动也基本都是‘有病治病没病快滚’、‘我自己人生都没过好还要负责拯救你,我上辈子欠你的吗’、‘病娇是病,如果你不肯去见医生那我就只能送你去见阎王了’等要素进行。” 易文君默了默:“有问题吗?” 易文君对此倍感疑惑:“这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东西吗?我这难道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小精灵呵呵一笑:是不是正常人的反应不知道,但这肯定不是正常恋爱玩家的反应。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53节 所谓的恋爱游戏,不就追求的一个刺激和心跳加速吗?不就追求体验一把普通人不会有的极致感受吗? 结果这位玩家的反应实在太现实了、思考的问题也太贴近生活了,这反而令易文君作为恋爱玩家时显得太不正常了……瞧瞧,明明是一个作风行事那么傲慢狂气、锋锐无匹的人,甚至可以说这位玩家的性格是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见到的人物类型,但怎么她对男人的审美就那么朴实无华呢? 不过没关系,作为恋爱模拟器,它们见招拆招! 小精灵说:“是的。玩家您的性格特性让你无法容忍有比你更强大的人俯视你,也无法容忍有比你弱小的人为了攀附你而做出偏激举动。所以想要赢得你的垂青,我们列出以下几点—— “首先,这个人必须尊重你,甚至仰望你;其次,他必须要有一个能够让你动容的特性,因为你同样不会为了无能之辈而停留;第三,他不能是偏激的人,更不能没有自己的人生,因为比起喜欢你到没有自我的人你甚至更欣赏你的敌人;最后,他应该是与你志同道合的人,因为你讨厌他为了你的选择而让路,更讨厌被人拖后腿。”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后,小精灵道:“所以玩家您看,在进入这次新的副本后,但面对安吉洛和菲利克斯这两位攻略对象时,你是否心中生出过一定程度的不确定和动摇、怀疑过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你是否对这这两个人物生出一定程度的探究之心、对塑就他们如今性格和行为逻辑的过去有过一定的好奇? “如果以上心理活动都曾有过,那就说明我们恋爱模拟器的改进是正确的,这两位攻略人物的确在玩家您的好球区内,如果时机正确,他们的确有可能走进您的心里,给予你心跳加速的恋爱体验……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您只是旁观他们的选择,而完全不准备靠近他们的人生,所以……” 所以在游戏过程中完全没有恋爱体验,真的就是玩家您自己的问题啊! 小精灵强忍着没有喊出这句话,但易文君也已经差不多懂了。 “哦,难怪……”易文君若有所思。 难怪在游戏过程中,易文君总有一种微妙感觉,觉得攻略对象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可怜可爱了。 原本易文君还以为这是原主的心情,结果是她自己的? 这两个人物,还真在她欣赏范围内? 她就是传说中的抖s? 算了这不重要。 易文君很快将这件事丢到脑后:“好吧,恋爱线先不谈,但是这个[魔鬼的艺术]副本的关底boss,绝对是超规格了吧?” 直接砸下来一整个自然神系? 这是这个阶段的玩家能打得过的吗? 小精灵表情越发奇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它木然道:“我们不能透露与副本相关的任何信息。”它委婉又不太委婉地说道,“如果玩家对副本的难度感到疑惑,可以购买副本标准结局进行浏览,我相信这一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好嘛,话题又回到了这里。 易文君大手一挥:“不买!” 不就是对抗一整个自然神系嘛? 的确很难,但也不算真的太难? 毕竟前三个副本里,她直接搞定了一个生命圣主,那按照这样的速度来看,搞定一个自然神系肯定也用不了太久。 ——呵,五个副本内必回来鲨你! 易文君说:“继续下一个副本吧……对了,接下来有东奥雷王国相关的副本吗?” 易文君认为,想要成功干掉一整个自然神系,单纯靠副本内的技能升级或许速度还是不够快,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很想要回到她作为生命圣主的神国东奥雷王国内,看看东奥雷王国的情况,再试着对这一整个王国进行运营,看能不能依靠神国众人对她的信仰而在神格和位阶上进行大的升级项目。 简而言之,就像是从角色扮演rpg,变成策略战棋slg,或者变成模拟经营游戏。 仔细想想,这是很有可行性的,毕竟她作为生命圣主的身份面板总该有用处才对。 但小精灵的回答让人十分遗憾。 “抱歉,我们不能以任何方式向玩家剧透游戏相关内容……除了购买结局。” 易文君:“……” 得,又是这个回答。 这个恋爱模拟器,平时看起来挺智能的,就是这问题上一点都不智能、不懂得通融。 易文君无语:“那算了……行了就这样吧,开启下一个副本!” 眼见[魔鬼的艺术]副本关底boss远超规格,而以她如今的实力对抗一整个神系无疑是不现实的,因此易文君也对这个副本不再留恋,在展开的副本选择页面里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下一个选项。 系统提示语音随之响起—— [加载游戏场景“圣约所”。] [游戏加载中……游戏加载成功!] [祝您游戏愉快!] 第049章 圣约所01 不同于前几个副本的微妙体验或者逆风开局。 这一次, 当易文君降临的那一瞬间,她就感到了一种难得的舒畅感觉—— 就像是蓦然脱离了人类肉身的沉重桎梏,融入万物生长的山林之间。 当她成为了呼啸的清风时, 她在山林之间穿行, 与高飞的鸟群一同大笑, 上升又下降;当她成为了湍急的小溪时, 她雀跃着从石涧越过,对着那些被她的急转弯甩飞的慌张鱼儿哈哈大笑; 甚至她还像是成为了扎根土地的高木,对山林内的每一株花草每一窝兔子洞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她还成为了从叶片上滚落的露珠, 在空中消散时看到地面无数勤勤恳恳的蚂蚁正扛着家当在土壤间搬家…… 她并非在这一刻听到了自然之音。 她更像是化身为了自然! 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几乎要迷失在这过分神奇的世界与感官中,但随着一声严厉的呼喊和身旁紧张的气氛,易文君蓦地清醒了过来。 “卡洛琳?卡洛琳!你还要我叫你几遍?” 严厉而不悦的中年女声,在易文君的不远处响起, 声如炸雷。 紧接着,易文君感到自己的后腰被人用手指捅了捅。 “快!卡洛琳, 别走神了, 教官在叫你呢!”这是身后的人细如蚊蚋的提醒。 易文君睁开眼,只见在她面前的不远处, 一个穿着干净利落战斗服的中年女人,和一位身穿样式古典的绿色长袍的和蔼长者, 正站在一个宽阔的场地中央, 向她齐齐看来。 而在场地的另一侧, 也就是易文君如今所站立的地方,无数身穿褐色统一制服的年轻人正昂首挺胸, 一脸肃穆, 竭力摆出严肃专业的姿态, 但却因其年轻跳脱的天性,时不时还是会有人偷偷向易文君投来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目光。 易文君目光只是扫了一圈便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一个类似于生命教会训练营的地方吗? 面前身穿战斗服的中年女人是教官,而她的身份是学生? 但那个身穿长袍的老人又是谁? 学生,学生……怎么又是学生? 上一回她扮演学生时,结果发现原主的真实身份是邪神小号,并且遇到了神圣陨落这样的大问题。 这回第二个副本才刚刚开始,该不会这次又闹出什么大事件吧? 易文君心中开始打鼓,脑中猜测不断翻涌,但脸上却不动声色,顺着中年教官的目光乖乖来到了场地中央。 这样的乖巧让中年教官的眼神稍霁,声音也稍稍和缓,微微侧头向身旁的老者示意。 “大司祭,请看,这就是我们训练营中天赋最出众的学生卡洛琳。卡洛琳虽然性格有些散漫,老是喜欢出神,但在任务上总是会完成得完美。并且不可否认的是,她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学生,所以我想,如果您选择卡洛琳的话,她应该不会让你失望的。” 咦?大司祭? 听到这个称呼,易文君目光一动,看了眼被称为“大司祭”的老者,又迅速在四周的年轻人面上扫了一圈,将她们或妒忌或不甘或愤怒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若有所思。 显而易见,如今的自己应该身处自然教会训练营的某场选拔之中,而负责选拔的,除了训练营的教官之外,就是这位“大司祭”了。 可是,什么选拔会用得着“大司祭”这样等级的人物亲自出马? 如果易文君没记错的话,自然教会不同于生命教会,这里没有司祭和主教的区分,也没有太过庞大、甚至某种程度上显得累赘的等级与职能体系。 在自然教会里,因所有神职人员统统都是从最原始的祭祀人员演变过来的,所以除了最高等级的三位大司祭之外,第二级就是八名负责主持重大的祭祀活动的高级司祭,而最下级别的则是各种普通司祭,比如说负责领唱圣歌的音司祭、负责主持奠酒的酒司祭、负责清扫的净司祭、负责献舞的舞司祭,等等。 简而言之,自然教会的神职人员只有三个级别:大司祭、高级司祭、普通司祭。 其数量则分别是三,八,无数。 而至于那些无法成为神圣的司祭,但又在神庙中打工的人们,高级一点的统统叫执事,低级一点的统统叫杂役。 十分简单明了。 如今,站在易文君面前的,赫然是自然教会的三位大司祭之一,并且她疑似要选出某个人去做某件事? 什么事需要大司祭来亲自选拔? 这叫易文君如何不好奇当下的状况?! 老司祭微微一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用她似是母亲和长辈一样温柔慈爱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安妮塔,你好像很看好这个孩子?” 严厉的中年女人出乎意料有个极柔软的名字,而在听到老司祭的呼唤后,她也显而易见地一怔,似是没想到这位尊敬的大司祭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脸上顿时露出动容与些许激动之情。 不过很快的,教官安妮塔垂下头,恢复了严肃与认真,道:“是的大司祭,就像是我说的那样,卡洛琳是我教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学生,她的天赋优势就和她的性格缺陷一样突出,不过在她的能力面前,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易文君:“……” 讲真,易文君真的很难分清这位中年教官到底是看好她还是埋汰她,“天赋优势和性格缺陷一样突出”? 教官您可行行好吧,你没看到周围的这群小崽子们都快要忍不住笑了? 易文君扫了一眼,看到训练营内的年轻人一个个看似正直,实则嘴里憋笑。 不过在这些人里头,易文君发现了唯一一个反应奇特的人,因为这个人不但没有憋笑,甚至反而像是心怀愤懑? 怎么了? 一脸很不服气的样子? 易文君向这个红发小姑娘轻轻一瞥,便迅速收回目光。 而在易文君的面前,面对安妮塔教官的推荐和埋汰,老司祭失笑摇头,脸上带着长辈式的从容与宽容。 “既然安妮塔你都这样说了,那事情应该就是如此了。我相信,这个名叫卡洛琳的孩子身上,必然有着让你难忘的天赋……不过——” 果然,就如同易文君意料的那样,老司祭话锋一转。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既然我们审判所的选拔标准是‘每个训练营内最出色的学员’,那么一场关于选拔的比试当然也必不可少……瞧,安妮塔,我们训练营的小姑娘们都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呢。我们总是该让年轻人服气的,不是吗?” 易文君和安妮塔教官顺着老司祭的目光齐齐望去,而在两人的视线尽头,那个刚刚还满心愤愤的小姑娘此刻果然被满脸的跃跃欲试取代,看向易文君的眼神里充满挑衅和战意。 安妮塔教官见此一幕,无奈摇头:“不,大司祭您不知道,希尔达是前几天才因意外转到我的训练营里来的。她曾经是上个训练营里的首席,但对于这个训练营的大家也好对卡洛琳也好,她都一无所知,所以现在的她才会这样不服气,但我相信,只要接下来希尔达了解了卡洛琳的能力后,就一定不会再有不满和不服了。” “不,安妮塔,千万不要生出年长者的傲慢,更不要忘了我们都是从年轻人过来的。”老司祭温和地出声纠正,“正因为我们都是从年轻人过来的,所以我们应该体会她们作为年轻人的心情。还记得吗?安妮塔?那时候的你们啊,天不怕地不怕,总是以为自己才是最强的人,甚至对每一次比赛的输赢都耿耿于怀,认为自己下一次一定会做得更好……”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54节 “但是——”安妮塔教官眉头紧皱,还要再说。 但老司祭再次笑着打断:“好了安妮塔,瞧瞧,哪怕是现在的你都有着这样强的好胜心,既然如此,你又怎么好扼杀年轻人的好胜心呢?如果你现在因你的一己之私而阻止了这场选拔比试的进行,那么接下来你再管理这座训练营时,又要怎么以公平服众?甚至这些孩子们都可能会对你失去本该有的尊敬之心……这可不好,安妮塔,仔细想一想,还记得吗?我们自然教会成立的初衷,正是为了公平和自由啊。” 安妮塔教官听到最后,终于动容。 “是的,大司祭,您说得是,是我太过武断和狭隘了。”安妮塔垂下头,惭愧道,“既然审判所的选拔规矩就是如此,那么我们就该按照这样的规矩来,不该因为我的念头和想法就从中干扰结果,这实在有失公正。” 说着,安妮塔看向易文君和一旁的希尔达,喝道:“向前!” 易文君和希尔达对视一眼,大步走到安妮塔和大司祭的近前,身形挺拔如松,双手背在身后,神色肃穆。 安妮塔看了两人一眼,接着又将目光转向训练营众人。 “就像大司祭说的那样,我因个人判断而跳过选拔、直接推荐卡洛琳成为审判所的新执事,想来你们都心里应该都有些想法。不过接下来,这个推荐名额作废,选拔比赛会照常进行,而只有在选拔比赛中真正胜利的人,才能成为审判所的一员!所以你们当中如果谁想要试试身手试试运气的、谁对卡洛琳不服的或者干脆只想找个机会揍她一顿的,现在都可以站出来了!” 易文君:“……” 真看不出啊教官,原来你还挺有梗? 易文君尽量目不斜视,与身旁的希尔达看齐,令行禁止,只杵在原地把自己当一根无知无觉的柱子。 而很快的,在教官的注视下,训练营内的众学员你看我我看你、你推我我推你,磨蹭了半天后,最后也只不过站出来一个人。 易文君定睛一看,诧异发现这个人竟就是最开始站在她身后提醒她的短棕发年轻姑娘。 对上易文君的视线后,棕发少女讪笑着挠头:“试试,嗨呀,就试试嘛,说不定你们两败俱伤就被我捡漏了呢?做人嘛,实力重要,但运气也很重要呀!我就觉得我运气挺不错的。” 易文君:“……” 行吧,看来你们都挺有梗的。 棕发少女夏洛蒂很快入列。 安妮塔威严的目光扫视众人:“还有谁想要参加?” 众人看天看地,但就是无人应答。 易文君见此,若有所思:这么看来,原身卡洛琳似乎真的跟教官说的那样,算是打遍训练营无敌手? 一整个训练营内,除了最近转来的希尔达之外,熟悉的学员们压根就不想跟她打。而哪怕是唯一一个站出来的棕发少女夏洛蒂,也并不是抱着“打赢卡洛琳”的念头过来的,而是抱着“万一运气好两个强者两败俱伤而我捡漏了”的心态上场的。 因此,面对这样的情况,易文君心中也越发好奇了:原身卡洛琳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安妮塔教官会说只要新来的希尔达看到卡洛琳的能力后,就必然会对卡洛琳成为审判员的事心服口服? 一旁,见训练营内再没有新人冒头,安妮塔教官便收回目光,来到三人面前。 她严肃的眼神在三人的脸上一一停留、一一审视过后,终于微微点头,声音肃穆: “既然只有你们三个参与选拔,那么我宣布——无限制综合格斗开始!” 安妮塔教官扬声大喝。 “姑娘们,用你们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去获取胜利吧!” 几乎就在安妮塔教官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易文君耳畔风声爆响,一个碗口大的拳头向着她迎面袭来! 第050章 圣约所02 如音爆般的破风声乍响。 这代表着这一拳势大、力沉! 易文君瞬间反应过来, 心中一凛,左手握拳上抬,在脸侧稳稳挡住了这一拳。 但与此同时—— 砰! 随着一声闷响, 易文君原本稳立的脚下竟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咦?” 这一刻, 易文君惊疑抬头, 看向面前的希尔达, 完全没想到这位明明才不过十六七岁出头的年轻人竟然就有着这么重的拳头。 如果说在上一个副本里,荒废人生的琼和从不懈怠的麦尔斯就像是天上地下的两个人物,那么在这个副本里, 麦尔斯和希尔达两人竟同样也是云泥之别! ——这就是自然教会审判所的选拔标准吗? 易文君迅速回神,抢身上前,化掌为刀,狠狠劈向希尔达的肩膀。 但出乎意料的是,明明拳头比山灵使徒还要重的希尔达, 身形竟比风灵使徒还要轻!在易文君的强攻下,她竟像是风中柳絮一样, 应风而倒, 手脚互换,双手撑地的瞬间脚下用力, 脚跟在空中再次发出一声爆响,竟借势又攻向了易文君的脖颈! “咦?” 又一次的, 易文君发出惊咦。 如果说易文君从战争之主锡安身上学到的, 是招招见血、从最原始最直接的拼杀搏斗中淬炼而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凶暴杀人招数, 那么如今易文君在希尔达身上看到的,就是一套从时间和战斗中沉淀下来的、更贴合“人类”这一物种的成熟的套路体系。 佯攻、杀招、回防、自保……这无疑是一套极适合人类的套路, 它不但能够最大程度保护人类的这具血肉之躯, 并且还能最大程度地将人类自身的力量化作破坏的力量释放出去! 这就是自然教会的实力? 这正是自然教会的实力! 生命教会你当年败得不冤啊! 心思飘忽间, 易文君已经迅速看过了希尔达的种种招数,无论是强攻抢攻佯攻,还是虚晃真晃回防,易文君都将这些飞速记在心中,将它们统统融入自己的招数体系中,再毫不客气地用希尔达来试招。 于是,每当易文君以为自己反扣住了希尔达、也同时反扣住了胜利的脉门时,希尔达就会像是无骨的滑鱼一般,肩膀一耸手腕一扭,从易文君手中的桎梏里挣脱。 因此,当希尔达抬起手刀凶狠直劈易文君的面门时,易文君也会像是风中柳絮树上藤蛇一般,轻飘飘地与她的手臂擦过。 而每当易文君用一拳比一拳一掌比一掌更快的强攻逼得希尔达步步后退、直至赛场边缘时,希尔达就会蓦地弹身,脚下一弹,又快又毒,如同蛇一般蹬在易文君的关节处,趁着易文君手臂酸软力量泄空的同时立即脱身反攻。 因此,当希尔达克服了易文君比她更凶更狠力量更大的优势,好不容易将易文君逼退后,易文君便会蓦地一击重拳,将对方悍然击退! 无论是希尔达也好还是围观的众人也好,都能见到易文君那首属于自然教会的搏斗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熟起来,但谁都不会想到这是因为卡洛琳换了个内里,而只以为易文君是藏拙。 很显然,希尔达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又惊又气之下,倍感羞辱的希尔达下手也更重了。 一时间,强攻对强攻,抢攻对抢攻,拳拳到肉,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砰砰闷响在这座训练场上不断响起。 分明此刻的易文君和希尔达二人,谁都没有动用刀兵,更没有动用自己的使徒能力,但她们其拳脚交锋间心惊动魄的闷响和杀机却令训练营的学员们纷纷色变。 “难怪希尔达会是‘那座’训练营的首席。” “她的徒手搏斗技也学得太好了吧?卡洛琳看起来好像都打不过她?” “哪里是打不过,明明是卡洛琳还没有下死手!这家伙总是藏着掖着的……更何况,卡洛琳还有底牌没用呢!” “这倒是,如果卡洛琳认真起来,希尔达恐怕一个回合都撑不过去……” 窃窃的低语声中,有人冷不丁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场上少了点什么?” 一提到这事儿,众学员纷纷回过味来,不由得扭头看向选拔赛的第三人——人在武台心在吃瓜的夏洛蒂。 甚至就连安妮塔教官,这一刻也将严厉的目光投向了夏洛蒂。 “你在干什么,夏洛蒂?”安妮塔教官呵斥,“你就在这里看着卡洛琳和希尔达两人打吗?!” 夏洛蒂讪笑:“这……这,我就不上去献丑了嘛……” 安妮塔教官眼角一抽,大力出脚,一下就将夏洛蒂踹入了越发焦灼的战团之中。 夏洛蒂原地起飞,吱哇乱叫着一头撞入了战团中。 但她嘴上虽然叫得夸张,手下却半点不慢,无形力量涌动间,她竟然直接化作了一轮太阳! 灼灼耀目的太阳在训练营内骤然升起,剧烈的强光下,即便是易文君和希尔达都眼前一花,世界变得白茫茫一片——赫然是太阳神的力量! 太阳神的力量是什么? 灼热、刺目! 这一刻,就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随着夏洛蒂率先使用了自己的使徒力量,希尔达也毫不犹豫地调动了自己的那股神秘之力。 骤然间,无尽的青光涌动,竟一度压倒了那炫目的太阳! 训练营的众学员骇然抬头看去,只见无数狂风此时纷纷聚集在了希尔达的周身,化作了希尔达的力量,令她的拳、脚、指、掌变得越发杀机四溢。 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诧异发现,力量强悍的希尔达竟然不是山灵使徒,她只不过是天生怪力而已。事实上,希尔达真正信仰的、运用的,是季风女神的力量! 而季风女神的力量特性是什么? 轻灵、变化! 就如同约好的一样,此时此刻,夏洛蒂和希尔达同时向易文君发动了进攻,一个如同太阳般光芒四射,一个如同风暴般杀机四溢。 但易文君此刻却依然没有感受到卡洛琳体内的那股奇特力量。 ……不,严格来说,易文君并非是没有“感到”力量,而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认知这股迥异的奇怪力量,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这些令安妮塔教官和训练营内所有学员都叹服的力量呼唤出来。 而更糟糕的是,此刻的易文君正在自然教会的最高领导者——三位大司祭之一的梅尔瓦司祭的注视下。 所以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她也必然不能动用其他的天赋能力。 那么,怎么办? 难道在这里认输? ——不,绝不可能! 只不过是两个稍有天赋的小孩子而已,怎么可能就此逼易文君认输? 哪怕此刻的易文君无法动用任何超凡力量,但仅凭她过去在那些副本中积累的经验和能力,却也足以应付这样的一切! 只听易文君蓦然向场外的人伸手: “刀!” 场外的学员们一愣,其中一个机灵点的当即从武器架上取下长刀,向易文君的方向抛了过来。 或许是慌忙中拿错了,又或许是故意为难,此刻易文君接到手里的长刀并不是西奥雷王国通用的一米左右长三五斤重的砍刀,而是近两米长近十斤重的大长刀! 这样的长刀,说是棍都没错了,而当它拿在手里时,别说伤敌了,恐怕随便挥舞个几下就差不多该力竭。 不过这一切问题对于易文君来说都不是问题。 易文君抽刀,一把将近两米长的刀鞘远远甩开。 沉重的长刀在她手上挥舞,轻灵如同无物,又沉重如同泰山。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55节 她看着面前的煌煌的光与风,蓦地笑了出来。 “看着吧,这一刀——我叫它煌煌大日十字破灭斩!” 下一秒,长刀悍然挥出。 那比太阳更为耀眼的刀刃,掀起了比飓风更为可怕的风暴! 呼——! 狂风过境,凶猛的风暴如山一般压下,击破一切虚妄! 这一刻,所有人都面色大变,第一时间趴在地上,而就连安妮塔教官,都神色微变,上前一步,用身体为大司祭挡住了风暴。 而待到那不可思议的狂暴飓风终于停歇时,原本挂在训练营天空装逼的两个人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易文君慢悠悠收刀,长得可怕的重刀轻巧落在她的肩头。 在众学员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易文君侧头,嘻嘻一笑。 “开玩笑的啦,怎么会叫这么老土的名字。” “不过……随便啦,反正你们也听不到了。” “……恭喜你,卡洛琳,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荣誉的审判所的一员了。不过与此同时,有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也需要你去执行,那就是调查‘魔鬼的试炼场’。” 办公室内,被严密与外界隔绝的结界中,梅尔瓦大司祭神色凝重地将一份资料递给了易文君。 “从今天开始,你叫卡洛琳·格雷斯,是王室的一员,也是乔安娜·格雷斯的表姐。你们曾经感情很好,但因你小时候体弱多病,所以一直在乡下养病……可是随着你表妹乔安娜参加了‘魔鬼的试炼场’后又突然死亡,你也终于坐不住了、走出了乡下的庄园,踏入了这个现代社会……” 易文君心念一动—— 哦?乔安娜·格雷斯? 这不就是上个副本的乔安娜吗? 乔安娜其实不是“横死”,她死得其实还挺符合神秘世界的道理的。不过“魔鬼的试炼场”这东西倒是的确该调查一下了。 易文君接过资料,迅速翻页,一目十行。 大司祭继续道:“你心中对表妹乔安娜的横死一直心有疑窦,想要找出其中的真相,于是你按照乔安娜生前的轨迹,一一拜访那些她人生中最后去过的地方……如果乔安娜真的是因为路上遇见过的某些‘东西’,而被所谓的‘魔鬼’和‘试炼场’青睐,那么我相信以卡洛琳你的实力,‘魔鬼’与‘试炼场’也一定会盯上你。 “……不过我对你很有信心,卡洛琳。就像安妮塔说的,你是我们自然教会训练营有史以来最出色的、最不可思议的学员。所以如果真的有‘魔鬼’降临,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将这件事妥善处理……” “……当然,对于外界,我们会宣称你在审判所内进修。并且我们还会安排一个懂得变化的使徒顶替你的身份,时不时在人前出现,作为掩护。” “……对于这次的行动,从没有在外界以教会成员身份出现过的卡洛琳你无疑是最合适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次的任务的确有一定的危险性。过去,教会也曾经派出过一些实力强大的审判员去调查‘魔鬼’和‘试炼场’,但她们大多都凭空消失了,甚至没有传回任何讯息……” “……卡洛琳,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确认——卡洛琳,你对自己有信心吗?你相信自己能够妥善处理好这件事吗?你真的愿意执行这次的调查任务吗?” 迅速翻完资料的易文君合上档案,微微一笑,看向大司祭的眼中有奇异的光芒闪烁。 “没有问题,大司祭!我确定我能够执行这次的调查任务!” 大司祭欣慰点头:“很好,既然卡洛琳你接下了这个任务,那么教会会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你出行。” 梅尔瓦大司祭说着,手指在桌上的某个位置轻轻一按,一张西奥雷王国地图就被投影在空中、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那么,卡洛琳,看,这条显露,就是你这一次的行动轨迹。而这里——”大司祭微微前倾,抬手指向了地图上的某个位置,“这里,就是你的第一站。” 戈顿集团的总部,塞门圣山。 这一刻,易文君目光一凝,呼吸蓦地一滞。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易文君冷不丁想起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过“戈顿集团”这个名字了—— 是东奥雷王国的歌姬副本内。 很久很久以前,戈顿集团曾跟黑水工业一块儿,在东奥雷王国内二分天下,是东奥雷王国内部两个最大的资本集团。 但随着黑水工业与生命教会的联系越发紧密,甚至直接被生命教会掌控、被生命教会大开后门后,在黑水工业肆无忌惮的倾轧下,戈顿集团无奈让出了大量市场,慢慢退出东奥雷王国,逐渐低调下去,直到东奥雷王国内几乎再没人记得它们的名字。 可如今,在东奥雷王国消失的戈顿集团,竟又在西奥雷王国杀了个回马枪? 易文君凝望着地图上戈顿集团的总部塞门圣山,心中下意识感到微妙。 “不知道为什么……” 易文君暗想。 “总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的……并且不太妙的事发生了啊……” 第051章 圣约所03 塞门圣山, 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曾经是一座圣山。 不过它并不是自然教会的圣山,而是生命教会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当年奥雷帝国还没有分裂为东西两国的时候, 生命教会才是奥雷帝国的国教。 而在自然教会入侵奥雷帝国, 并将生命教会驱赶至东海岸后, 生命教会曾经的圣地便统统作废了—— 曾经凝结过无数工匠心血的巍峨神庙,被超然之力悍然摧毁,崩塌成灰;曾经受人膜拜的超能使徒被拉下神坛, 人头滚落,被屠杀殆尽;而曾经信仰生命之主的信众们,肯改信自然教会的还好,一切还能保持原状,至于那些不肯改信的人, 就只能流离失所、被迫背井离乡四海为家了。 许多许多年后,那场摧山搅海的信仰战争, 被这里的人们称为“神圣之战”, 又或者是“光荣之战”,至于那些因这场“光荣之战”埋在异国他乡的白骨?反正它们也没办法跳出来反对了, 所以自然也就不值一提。 话归正题。 总之,自从许多年前的这场神圣之战后, 生命教会的所有神庙与圣地都毁于一旦。 西奥雷王国作为自然教会, 没有继续赶尽杀绝、摧毁那些曾经承载过神庙的山脉, 而与此同时她们作为奥雷帝国正统后裔,也不至于花大力气去纠正人们口中“某某圣山”的称呼, 因此“塞门圣山”的称呼便从奥雷帝国时期一直延续了下来。 不过最近几年, 在大型跨国集团戈顿集团的交涉下、也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荒废数百年的“塞门圣山”竟直接被租给了戈顿集团,用来造打造一个高科技产业的集团总部,于是,在叮铃桄榔好几年后,无数极具科技感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而塞门圣山也从曾经宗教意味浓重的生命教会的圣地,变成了电子工业和计算机业的王国,至于那些“朝圣者”,也从生命信徒变成了高新技术者们。 曾经的神圣教会与神圣奥雷帝国的痕迹,彻底消失无痕。 一个时代的彻底落幕,无非于此。 易文君觉得,幸好生命之主已经彻底狗带了,也幸好东奥雷王国离得远、消息相对闭锁,否则在听到曾经的教会圣山被用来租给资本家造工厂后,那不得气到在棺材里仰卧起坐啊? 易文君对塞门圣山其实没有太大兴趣,但她对塞门圣山里的戈顿集团驻西奥雷王国分部是真的很感兴趣,因此在以“卡洛琳·格雷斯”的身份来到塞门圣山后,易文君曾多次创造机会在戈顿集团的附近出入,甚至好几次都进入了戈顿集团的内部参观,并且借助身边的便利,一度登上了高管与技术人员所在的楼层,去探究去套话。 甚至易文君还开启了动静极小的[完美世界]的能力,试图在戈顿集团的总部找到一些足够重量级的线索。 可也不知道是因为易文君的探索到底太过浅显,还是因为戈顿集团某种程度上就是这样无懈可击,在易文君停留塞门圣山的这三天里,易文君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行迹或是端倪。 于是,短暂的三天过后,任务在身的易文君哪怕再如何怀疑这戈顿集团,却也不得不重新启程,前往自己的下一站。 在离开的这一天,塞门圣山的天空早早就下起了大雨,刮着湿凉的冷风。 从地理的角度上来说,这场雨叫地形雨,也就是湿润气流遇到山脉等高地阻挡时被迫抬升而气温降低形成的降水。 而从超自然的角度上来说就简单多了——这是水灵与季风女神的恩赐。 因此,当易文君撑着伞,按照“卡洛琳·格雷斯”的人设,以一副虚弱却又虔诚的模样从塞门圣山上亲自走下来时,她惊讶看到沿路上正有无数朝圣者正向山上走来。 这些人一步一跪,顺着沿道山路上山,以特有的姿态、手势甚至舞蹈,发自内心地感恩这场阵雨的降临。 易文君仔细打量过去,发现这些由下而上的朝拜者中,众人年龄不一,性别不一,职业不一,甚至祭祀的神灵都并不相同,而唯一相同的,仅是这场浩然无声、缄默无言的虔诚信仰。 易文君忍不住又转过头去,看向山顶。 而在山顶之上,则是一座座的高楼大厦、钢铁丛林,在其中游走的则是一辆辆冰冷汽车和高科技机械。 甚至就连那一场场喷满香槟香水的奢华宴会,和狂笑高歌的纸醉金迷,都带着冰冷的意味。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分明易文君正身处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中,但世界却荒诞地在易文君面前割裂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甚至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时代。 “卡洛琳小姐?你怎么了?” 易文君身后的执事敏锐注意到了她的停留和出神,连忙上前轻声发问。 “是看到什么了吗?” 执事说着,同时用目光警惕地四下打量,看有四下是不是有威胁到她“小姐”的东西。 易文君侧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察觉、似是对一切都习以为常的执事,稍稍沉默。 “没什么。”易文君说,“我们走吧。” 两人顺着山道一路下山。 而眼看就要走到停靠在山下的私家车前时,易文君和她身后的执事却诧异发现,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阵雨下,山脚那条原本只是稍稍有点干硬泥点的道路,竟化作了一条底部满是湿泥的潺潺小溪,横亘在二人身前。 小溪约两米宽,一人深,因此路上行人遇到这样的小溪时,自信的便一跃而过,不自信的便脱下上衣,泅水渡过。 但这两个选项对“身娇体弱”且“身份高贵”的卡洛琳·格雷斯来说,都不太行得通,毕竟养病多年的卡洛琳·格雷斯肯定跳不过两米,而高贵的身份也让她做不出当众脱衣泅水的事。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真正的“卡洛琳·格雷斯”会怎么选择? 易文君头皮有些发麻,万万没想到自己迎来的第一次身份危机,竟就是因为这样的搞笑理由。 易文君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把身后的执事打晕先运下山,等对方醒来后再告诉这位执事她因为身体不好突发晕厥但还好两人遇到了一个肯帮忙的好心人呢;还是原地爆发超能,当做是自己虔诚感动了上天,所以神迹突显…… 而就在易文君犹豫的这短短片刻间,冷不丁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停下,高大的影子笼罩在她的身前。 “女士。”这个人的声音温柔温吞,“你要渡河吗?” 易文君一愣,看着地上的影子,心中有些惊讶。 要知道,西奥雷王国的女性普遍偏高,而使徒更是极高,一般都在一米八以上,易文君如今成为的卡洛琳也不例外,身高是一米八三。 可令人惊讶的是,面前的来人竟比卡洛琳还要高大,那如山一样屹立的身形,虽然将卡洛琳的身形笼罩其中,但却并不喧宾夺主,反而宽容又温和……甚至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易文君有些发怔,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目光缓缓上移,撞入了一双金色的眼瞳里。 对方约莫二十岁出头,目光平静,熟悉的面容上是易文君熟悉的表情。 “女士,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易文君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于是他脱下了上衣外套,又脱下了早已被雨浸湿的白色衬衣,挂在一旁的树枝上,而后他踏入小溪,左手放在易文君的脚下,右手放在小溪的对岸。 这一刻,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心有灵犀。 易文君脱下鞋子,沉默瞬间后,终于抬脚,光裸的赤足踏上了他被雨水浸润的手臂。 她踩上了他的手,脚下隔着皮肤和雨水的滚烫温度令她掌心微微发烫。 她踏过了他肌肉线条极漂亮的臂膀,来到对岸,身上没有沾染丝毫尘埃。 此刻,易文君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她只在小溪旁轻轻放下自己的鞋子,便撑着伞,一路赤足下山。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56节 一旁,执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易文君的身形消失在雨幕后,这才头晕脑胀地跳过小溪,慌慌张张地跟上。 而直到执事也离开了,男人才从冰冷的湿泥中站起。 他没有用自己沾满淤泥的手去拾起那双鞋,而是用自己干净的衬衣将鞋轻轻包裹后,挂在林间的树枝上,如同某种祈福的仪式。 不过,当他再度从树林中出来后,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下的人站在了他原来的地方,向他的方向扭过头来,如机械般冰冷的声音里满是不悦:“你刚刚去什么地方了?为什么耽误了这么久?” “没什么。”男人说。 来人冷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但却也并没有过多追问,打量了男人两眼后,就将这件事揭过。 “算了,随便你吧。不过别忘了你我还有任务在身,所以接下来不要再随便看到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要上去帮忙了。记住,我们身负更重要的使命,我们肩负无数人的未来,而只有成功完成这个任务,我们才能拯救无数的生命——这样的事可比你随手施恩、给被人一点儿小恩小惠要来得重要得多,明白了吗?!” 男人沉默不语,一如过去的无数年。 接下来,男人穿上西装外套,与黑袍人一同向前,走向那座曾经的生命圣山、如今的科技圣地。 而在山脚下,易文君坐在车内,耐心等了数分钟后,才见到执事一脸惊愕未褪地下了山。 执事坐进车内,前头的司机见人齐了,便发动车辆,驶向早已预定好的下一站。 执事在沉默数秒后,到底没有按捺住爆棚的好奇心,期期艾艾地问道:“卡洛琳小姐,刚刚……刚刚那个人……是小姐你认识的人吗?” 易文君侧过头,目光有些飘忽,不知道是在看着车窗外那飞速后退的世界,还是在看车窗上凝固的属于“卡洛琳”的脸。 她沉默片刻。 “……算是吧。” 最后,她也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第052章 圣约所04 乔安娜·格雷斯的第二站, 是佩兰高地上的一个小镇,因此易文君作为“乔安娜痛心疾首立誓查明真相的表姐”,便也跟着来到了这里。 在到达此地后, 易文君左看右看,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小镇, 因此她也怎么看怎么都想不出乔安娜来这里的理由。 毕竟, 乔安娜作为王室成员,虽然继承权十分靠后,在王室里不算什么大人物, 但她的身份放在在普通贵族之间,却算得上高不可攀。 凤凰非梧桐不栖,可佩兰高地里的这座小镇里,既没有优美的风景,也不是什么名胜景地, 甚至镇上唯一能够租住的都只是一个肮脏破旧的汽车旅馆。 所以像乔安娜这样的人物,又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种地方的? 一定有问题! 抱着这样的怀疑, 易文君在来到小镇后便四下打探起了乔安娜的行踪, 以及在停留在小镇里的这段时间里,乔安娜到底做过什么。 ——关于这些事与细节, 倒不是说自然教会不给力不专业,不知道要提前调查清楚内情后, 再派出人员来会会“魔鬼”, 而是因为乔安娜最开始的行踪根本并无人在意。 反正不就是王室成员例行花纳税人的钱嘛! 见怪不怪了, 有什么好关注的? 而直到乔安娜蓦然暴毙、自然教会发觉不对并感到了“魔鬼”的踪迹时,离乔安娜拜访这些地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 早已不再适合用使徒能力进行侦测和搜索了。 所以最后, 自然教会只能将乔安娜去过的地点一一列出, 并紧急派人来调查。 而这个人,正是易文君如今扮演的人物,卡洛琳! 来到佩兰高地后,易文君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面容,大咧咧地将小镇逛了一圈,既是为了打草惊蛇,也是为了钓鱼。 易文君相信,如果真的有什么“魔鬼”盯上了乔安娜,那么在见到她这样肆无忌惮地打听后,也必然会在心中生出一些情绪,而后便极可能在冲动之下做出一些动作来。 有些事,不做不错。 易文君不怕对方动手,就怕对方不动手。 但遗憾的是,这一圈转下来,易文君并没有遇到那只“魔鬼”,路途平静得易文君直打哈欠。 “所以……这‘魔鬼’选择‘天选者’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易文君心中琢磨。 “难不成真的是随机的?用手在地图上画个圈,点到谁就算谁?”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就是说这么选人会不会儿戏了点? 万一点到一群使徒都不是的小学生,难不成让小学生们在电子游戏上一决胜负吗? 易文君一边心中嘀咕着,一边走过乔安娜在镇里走过的路。 第一站就是汽车旅馆。 “你问那个超拽的女人?”汽车旅馆的老板嘴里咬着烟,一边擦着收银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她一进我这旅馆就嫌这嫌那的,一身毛病多得很,还说什么衣服脏了,要找一位裁缝给她临时赶制一件——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跑来跟我装这个逼?我可不惯着她,直接告诉她这儿没有裁缝店,只有批发市场,爱买不买!” “后来呢?”易文君问。 老板说:“后来啊,她又嫌弃我这个旅店提供的餐点不行,问我哪里可以吃一顿人吃的饭菜,所以我就直接给她指了巨无霸汉堡店咯。” 巨无霸汉堡店,一个在佩兰高地小镇里以恶心得狗都不吃而闻名的快餐店。 非常有创意的地点与报复方式。 于是接下来,易文君又来到了巨无霸汉堡店。 当易文君到达时,汉堡店的老板正在跟店里唯一的客人——狗,说说笑笑的,见到易文君后也不上来招呼,只斜眼看着,一脸的爱谁谁。 而听到易文君的打探后,她更是一撇嘴,说:“你问那女人?对,我当然记得她,或者说我对她印象深刻,毕竟她一到我的汉堡店里就大言不惭地发表了好一番高谈阔论,一看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所以我就代社会效劳,直接让她滚出去了……嗯?你问她之后去了哪儿?呶,斜对面那家快餐店看到了没?” 于是易文君顺着汉堡店老板的指引,又来到了快餐店。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家快餐店的服务员对乔安娜的挑剔和难缠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之所以这么快就想起了乔安娜这个人,还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大半年都难得见到一个外地人。 “你问那位女士?是的,当然,我记得,她很漂亮,很高贵,当然,也很傲慢,所以当时我们店里的服务员几乎都没人敢上前招待她……不过还好,她坐了一会儿就很快离开了,不得不说,我们都为此松了口气呢。” “离开?”易文君心念一动,“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服务生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位女士是跟南希警官一块儿离开的。当初她来到我们店里时,手上拿着一个档案袋,唔,也可能是文件夹之类的东西吧,我没有看太清。她进店后,很快就主动找上了当时在店里用餐的南希警官。 “她跟南希警官谈了一段话,又拿出文件夹或者档案袋里的东西给南希警官看过,之后两人就一块儿离开了。至于去了哪儿?不,我不知道,不过客人你可以直接去问南希警官。南希警官是我们小镇最和善的警官……虽然一共也就那么几个警官,不过,总之,南希警官很好说话的,现在也刚好是她的值班时间,所以客人你如果真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去警署问她这个问题。” 意外得到了这样重要的线索,易文君精神一震—— 乔安娜来的时候,竟然不是空手? 并且她一进店就找到了南希警官、在与南希警官交谈一段时间后就一块儿离开了?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易文君的猜想是对的,乔安娜绝不是临时起意才来到这个小镇。 乔安娜是有备而来的! 而这个“有备而来”,和“魔鬼”选中乔安娜的理由有没有关系呢? 想到这里,易文君迫不及待,唯恐迟则生变,立即动身前往警署,找到了小镇警员南希。 事情非常顺利,没有任何意外,易文君就找到了人,因为南希警官这会儿就在小镇的警署里,无病无灾,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而在听到易文君的打探时,南希警官脸上露出了非常惊讶又非常微妙的神色,直到得知易文君“乔安娜的表姐”身份、以及“追查乔安娜的死因”的目的后,这才露出了理解和爱莫能助的表情。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不过卡洛琳女士,你或许无法在我们这座小镇找到答案。”南希警官说,“当初的乔安娜女士,是来找我打探一对兄妹的情况的,他们——” 有那么瞬间,南希警官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微妙神色。 但很快的,南希警官若无其事地掩饰过去,继续说了下去:“那对兄妹情况很不好。其中年长的哥哥兰斯洛特失踪已久,年幼的妹妹莉迪亚也在病床上作为植物人躺了许多年,至今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不太清楚乔安娜女士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才来找他们的,不过乔安娜女士在见过病床上的莉迪亚后,似乎很遗憾的样子,在第二天就离开了我们小镇……很抱歉,女士,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易文君闻言咋舌: 难怪这次的线索来得这么顺,感情是因为它是直接在最关键的那对兄妹身上断掉了? 可乔安娜跟这对兄妹是什么关系? 乔安娜为什么不惜跨越大半个西奥雷王国来寻找这对与她毫无关系的兄妹? 而如果这对兄妹对乔安娜来说十分重要,那她又为什么在得知兄长失踪妹妹成了植物人的第二天,就果断放下这件事,离开了小镇? 这到底算重要还是算不重要? 从易文君的角度来看,乔安娜的行动怎么看怎么古怪。 于是易文君只思考了一瞬,便顺理成章地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能去看看莉迪亚吗?” 半小时后,南希警官开车带易文君来到了莉迪亚·凯勒所在的医院病房。 在这里,莉迪亚被照顾得很好。 易文君打量了一圈,发现莉迪亚虽然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三年,但她的身上也好病床也好,全都是干干净净的,并且四肢肌肉也没有萎缩太过,想来正是有护工悉心照料的结果。 ——可这不对劲。 早在来时的车上,易文君就已经询问过了这对兄妹的大致情况。 从南希警官口中得知,这对凯勒兄妹是由一位单身父亲带大的,自小家庭经济就不宽裕,而自两人的父亲因车祸去世后,这个破碎的凯勒家更是雪上加霜。 虽然,后来两个孩子从肇事司机和保险公司手里拿到了一大笔赔偿款,但这些赔偿款只够一人读到大学,于是凯勒兄妹思来想去,最后终于做下决定:让年长的兄长退学打工,全力赚钱供年幼的妹妹读书。 从宏观上来说,这对兄妹俩的遭遇也好,意外也好,苦难也好,都不过是人间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部分罢了,可三年前的一个夜里,一场古怪的意外却再次降临。 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那场可怕的熊熊烈焰到底是因什么而引发、又是从什么途径降临这对兄妹所在的小屋的。 人们只知道,当邻居们被凯勒兄妹住处的火焰惊动、骇然呼叫来消防队扑灭火焰,救出满头鲜血的妹妹莉迪亚时,屋子内的兄长早已经不知所踪,而妹妹则因伤重昏迷不醒。 就这样,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这期间,兄长一直失踪,从被怀疑是纵火犯到被怀疑早已遇害;而妹妹则一直昏迷,从保守的“醒来的可能性有点低”到被确诊成为植物人。 一场人生与家庭的悲剧发生得如此低调无声,一如世间的大部分悲剧那样…… 可这不对劲。 易文君冷静发问:“南希警官,我想请问,这三年来,莉迪亚一直都有请护工照顾,对吗?” 南希警官呆了呆,点头。 易文君又道:“那你知道这请护工的费用是从什么地方扣除的吗?” “当然是莉迪亚的家庭账户。”南希警官知道易文君在问什么,非常顺利地答了下去,“当年这对兄妹得到了一大笔赔偿款,存入了家庭账户,跟医疗金直接挂钩,所以这几年病房的住院费和请护工的钱都是从这个账户上扣除的,应该够她使用——”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57节 “不,我不仅是问这个。”易文君打断了对方的话,“南希警官,我想问的是,当年在消防队救出莉迪亚、将她送到医院抢救时,医院大概扣除了多少费用?” 这一刻,南希警官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南希警官终于反应过来了:钱的数目,竟然真的不对! 如果这笔赔偿金只是负担护工费用的话,那么的确会如南希警官最初所想,请个三五年的护工照料都绰绰有余。 可事实上,莉迪亚账户上扣除的不仅有这三年的护工费用,更是有三年前医院的急诊费、手术费,以及这三年的病房费。 这么多费用叠加下来,以那笔赔偿款的金额,是绝无法再负担三年的护工费用的。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直到今天莉迪亚的家庭账户还在正常扣费? “可是……可是……可是——”南希警官有些结巴了,“可是我们一直在监控凯勒家庭的账户……为了寻找兰斯洛特的踪迹……如果这个账户里有非正常的费用进入,我们一定能发现才对……” 三年前,在兄长兰斯洛特失踪的最初,他曾经一度被警方怀疑是那个纵火犯,并且被怀疑是那个伤害妹妹莉迪亚的人。 因此警方严密监控了凯勒的家庭账户,试图顺藤摸瓜,揪出兰斯洛特的所在。 可遗憾的是,三年来,凯勒的家庭账户一直没有动静,花出去的每一笔也都是流向医院,途径正当,所以渐渐的,警方在设置了一个自动监控的程度后就将这件事遗忘了。 可人的大脑会遗忘,机器不会。 只要程序一直在运行,这场监控就一直在进行。 而既然机器没有发出报警,那就说明这个账户没有异常! 易文君听了,只是摇头。 “是的,南希警官,就如同你说的那样,机器不会出错——但机器却也没有那么聪明。所以警官,我们为什么不去亲眼看看这三年来凯勒家庭账户的账单呢?或许我们能找到新的线索也说不定?” 易文君目光在莉迪亚的病房内环视一圈,在没有发现别的端倪后,便果断转身向病房外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对了,还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带我去凯勒家的废墟看一看。” 虽然易文君口中说着“如果可以”,但她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觉得,当年的那场火焰很有问题,我们或许能在这件事和这座废墟上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哦,我想起来了——那座废墟应该还没有被清理吧?在户主全都无力清理的情况下,镇子应该不会多此一举吧?南希警官,我有很强烈的预感,所以接下来我们最好尽快……嗯?南希警官?” 易文君诧异停步,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南希警官此刻竟面露难色,停留原地,没有跟上。 “南希警官?你怎么了?”易文君奇怪发问。 病房内,南希警官的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她深深吸气,又深深吐气,最后似是终于下定决心,苦笑一声,向易文君说道:“卡洛琳女士……我知道这个请求或许很冒昧、或许让你无法理解……但是,但是——” 她说着,声音艰难而涩然,几乎一字一句。 “但是……既然凯勒家的这件事已经与乔安娜女士的死亡无关,那么我是否可以……可以请求你……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第053章 圣约所05 这一刻, 易文君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看向了南希警官,脸上露出了微妙表情,就如同看到一个npc脑袋上顶着金光闪闪的代表着任务标志的感叹号一样。 ——有情况! 易文君就像是每一个看到重要任务提示的玩家, 眼睛一亮, 而后向发布任务的npc南希警官露出近乎和蔼的一笑。 “为什么南希警官会认为这两件事无关呢?” 易文君非常确定, 这个偏僻的小镇居民们并不知道乔安娜的真实身份, 对乔安娜的身份的猜测最多也就停留在“某个富家大小姐”的程度。 所以这些人也不会知道所谓的“魔鬼的试炼”,更不知道乔安娜死亡的真正原因。 而既然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南希警官又会笃定这件事与乔安娜的死无关? 易文君声音轻柔:“是因为南希警官你知道些什么, 对吗?对于发生在这对兄妹身上的惨案,你其实并非一无所知,对吗?” 南希警官面色苍白,额上隐隐有汗渗出,神色像是一种隐约的畏惧与惊恐, 又像是某些难言的复杂心态。 “抱歉,卡洛琳女士……”南希警官咬了咬牙, 苦笑摇头, “我应该的确知道些什么,不过我宁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也想要奉劝你, 有些事其实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因为不知道就代表着置身事外,而知道了就代表已无法脱身……这不是你该触碰的东西, 卡洛琳女士。” 咦? “不知道就代表置身事外, 知道了则代表无法脱身”? 这个说法怎么这么耳熟? 易文君心下越发笃定这件事绝对有问题, 甚至说这件事是突破口都不为过。 但南希警官却已经结束了她片刻的感慨惆怅,神色变得冷硬起来:“好了, 卡洛琳女士, 接下来还请你尽快离开吧。既然这个小镇子里已经再没有你想要找的东西了, 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停留太久。” 说着,南希警官戴上自己的警帽,大步向前,越过易文君,率先离开了病房。 易文君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确定这个南希警官的身上果然有关键线索! 那么接下来,她到底是该露出公务员的身份向这个小警官威逼利诱呢?还是重操旧业来一回暴力威胁?又或者干脆抛开这个小警察,来一回夜探警署,好得到这对凯勒兄妹的更详细的资料? 法外狂徒易文君正在心里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时,突然的,她眼前一暗。 ——不,这倒并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而是单纯的病房灯泡有点接触不良,蓦然熄灭后,露出了病房晦暗冰冷的原貌。 易文君眉头微皱,抬头看去。 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易文君的目光,又似乎是因为别的什么微妙理由,几乎就在易文君看向电灯的下一秒,病房电灯、甚至走廊上的灯光都开始急促闪烁起来! 一明一暗,一暗一明。 就好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并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靠近! 这一刻,易文君突然掌心刺痛。 她低头一看,看到了一个似乎在哪里见过的符号,而还没等她想起这个符号究竟代表着什么,冷不丁的,易文君便看到有一道虚幻黑影从自己面前闪过。 易文君心中一凛,蓦然抬头,却只见到那黑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消失在一片浓郁深重的黑暗之中! 而那里,正是楼梯间、是南希警官离开的地方! “糟了!” 灯光越发颤栗闪烁。 就如同野兽在捕猎前进行的悠长呼吸。 易文君来不及多想,立即上前,闯入那片深重的黑暗里。 而直到踏入这片黑暗后,一些似是而非、如同来自另一个维度的非人之音才传入易文君的耳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南希警官的咆哮声和开枪声。 “该死!该死!该死!!” “给我滚开!!” 易文君从走廊天井探头下望,只见楼梯下方,南希警官面前,浓郁的黑暗如同粘稠的血液,正从墙壁的每一个缝隙内溢出。 它们在墙上在地面在楼梯间的每一处蜿蜒攀爬,化作了一只只奇特的利爪,又升腾出一缕缕扭曲的人影,变成了易文君在走廊上看到的那些虚幻黑影,张牙舞爪地向南希警官扑去! 南希警官面露惊骇,第一时间拔枪射击,可面对这样的可怕之物,只有纯粹物理攻击的枪支又有什么用? 眼见自己枪枪落空,而面前的怪物却狞笑着越发逼近,小镇出生的、前半辈子几乎没遇见过超能事故的南希警官,震惊慌张之下终于想起了自己体内的使徒之力,憋了半天,好悬在那黑暗幻影扑来之前憋出了一层护身的火焰。 呼—— 带着神秘灵光的火焰倏尔点燃,那来神圣火灵的祝福,在最后一刻堪堪挡住了那咆哮着扑来的黑暗幻影,将它拒于身前。 可如果是想要将它彻底击退,这点儿火焰是远远不够的。 看来……只能逃跑了。 几乎在南希警官升起这个念头的同时,一个声音在她脑袋上响起:“南希警官,我劝你最好赶快逃跑。” 南希警官蓦地抬头,愕然看到楼梯上一个熟悉的脸探了出来,看着楼梯下方的她。 “古老种可是很难缠的,除了邪神之外,它们谁的命令都不会听从,哪怕是将它们召唤到人间的人。所以南希警官,哪怕你知道些什么、或者认识与它相关的某些人,但这种只存在人类社会的人情世故对它们来说都是没用的,你最好还是快点跑。” 南希警官简直满头雾水:“什么?你在说什么?”她简直要抓狂,“什么认识不认识的?这该死的鬼东西我直到刚才才是第一次见到!!” 易文君一怔:“那你在病房里说的‘有些事你不知道比较好’……” 南希警官大叫:“我说的是苏特!苏特集团!西奥雷南部最大的黑手党、义体人集团,最激进的人类义体化的推动者!有证据表明,凯勒家族的上一辈跟苏特集团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所以如果有什么人能够瞒过警局监控让金钱流入凯勒家族的账户,那就只能是苏特集团了!” 易文君:“……” 啥? 苏特集团?黑手党?义体人?最激进的人类义体化推动者? 不是……这都啥?! 这跟教会/神灵/古老种是一个频道的东西吗? 易文君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闹出这种鸡同鸭讲的乌龙,在满心茫然荒谬诧异之余当然也没有装逼的心情了。 她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瞥了那古老种一眼,随意说道:“行了,南希警官,赶紧开枪干掉它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希警官感到面前所谓“古老种”的咆哮似乎突然变得急促而愤怒起来。 但南希警官无暇关心这种事。 “什么?你说开枪?可是这对这玩意儿根本没用!刚刚它——” “好了不要废话了,南希警官,你开枪就是了,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谈,所以我真诚希望你能速战速决。” 易文君仿佛置身事外般从容不迫的话语,在此刻显得格外令人生气。 作为火灵使徒的南希警官这会儿暴脾气也上来了,抬手就冲着面前的古老种砰砰两枪。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跟你说了,枪支这玩意儿对它根本没——用——?”南希警官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因为这一刻,南希警官震惊发现面前原本只是一团团虚影的古老种,不知怎么的突然变成了脆弱的血肉之躯,并在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大枪声下多了两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怎……怎么……不……这怎么……明明……” 南希警官惊呆了,近乎语无伦次。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持握,向着面前的古老种连连开枪! 乘人病要人命。 虽然南希警官也不知道这怪物怎么突然就能被枪支伤害了,但此刻不反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58节 砰——! 砰——! 砰——! 一声又一声巨大枪响在楼梯间回荡。 随之回荡的还有古老种的震怒咆哮。 眼见不敌南希警官,虽无语言但却有不低智慧的古老种怀着深深怨气,怨毒地看了易文君一眼,像是要将这个可憎之人的脸牢牢记住。 可令它气绝的是,对方这会儿竟看都不看它,甚至正百无聊赖地将手摊在自己面前,琢磨着自己的指甲—— 事实上这倒是冤枉易文君了。 易文君这会儿看的可不是指甲,而是她手背上曾一闪而过的金色纹路。 可古老种浑然不知内情,只觉得被易文君的傲慢嘲讽糊了满脸。 气死了!气死了!! 可恶至极! 怎么会有这么可恨可恶的垃圾人类?! 古老种憋着一口气,向南希警官和易文君发出了最后一声愤怒咆哮后,再不犹豫逗留,扭头扑入黑暗,融入阴影。 黑暗的血液来得突然,走得也飞快。 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无论是那可怕得如同来自异维度怪物的古老种,还是那如同异世界的浓郁黑暗,都从楼梯间飞快褪去了,如同幻觉。 而楼梯间外,长廊和病房内,那些如同怪物呼吸般闪烁不定的灯光,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南希警官看着眼前的可怕一幕、可怕一切,胸膛剧烈起伏,神色茫然,心有余悸,手中的枪慢慢放下。 而待到她终于回过神后,她当即抬头,看向楼梯上端的易文君,而易文君也正低头看她。 “我觉得……”南希警官沉吟片刻,“我们或许该好好聊聊。” 易文君微微一笑:“当然如此——就让我们去巨无霸汉堡店谈谈吧,刚好我对传说中狗都不吃的汉堡有点兴趣。” 南希警官瞬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第054章 圣约所06 巨无霸汉堡店内, 易文君和南希警官面对而坐。 在易文君点单后,老板状态松垮地迅速出单,送出汉堡后, 便又回到店门口跟店内最尊贵的客人狗狗说话去了,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分给店里的两个低等人类一眼。 南希警官一言难尽地看了汉堡店老板一眼, 接着这眼神又落在了易文君身上。 易文君倒是没有多想, 只对着桌上的汉堡左看右看。 ——这就是传说中“狗都不吃的汉堡”? 的确,放这么多辣酱,嗅觉灵敏的狗狗肯定是不吃的。 但从人类的角度, 这辣香不是挺带劲的吗,怎么就骂声那么高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饮食文化差异吗? 易文君兴致勃勃地拿起汉堡,咬了一口,发现这汉堡除了辣了点之外跟普通汉堡也没什么区别——如果说普通汉堡的辣度是“轻微”,那这汉堡的辣度大概就是“火鸡面”。 就这啊? 见易文君咬了一口汉堡, 南希警官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 并且立即递上了一杯水, 一看就是曾经被这汉堡教做人。 易文君倒是不怕这点儿辣度,随意挥了挥手, 三两口吃掉汉堡,道:“好了南希警官, 就让我们开门见山、好好地谈谈这件事吧。” 说到正题, 南希警官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她思考了一下, 说:“连那样恐怖的怪物都认识,卡洛琳女士你都了然于胸, 看来你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既然如此, 我就把苏特集团的事告诉你吧……不过在这之后, 我希望卡洛琳女士你能将关于那所谓的‘古老种’的信息也告诉我。这样的怪物出现在了小镇上,我必须要将这些消息尽快上报给治安官和教会。” 眼看易文君点头应下,南希警官这才说了下去。 原来,就如同易文君最初想的那样,凯勒兄妹的事的确没那么简单,只不过这个“不简单”的方向,却跟易文君最初的猜测相距甚远。 凯勒家族并不是佩兰高地小镇的本地人,而是十多年前从外地搬来的。 当初凯勒家族搬来时,大家只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单亲家庭的到来,因此在礼貌性地向凯勒家庭表示过欢迎和问候之后就没有太上心了,只是会在闲暇工夫去光顾凯勒父亲开的花店,就当是关照独自带两娃的柔弱单亲爸爸了。 可没想到的是,随着一场本地黑手党的冲突,关于凯勒家庭的不凡之处也终于暴露人前! “……等等?”易文君一怔,抬手示意暂停,“你说本地黑手党?你们镇子里……有黑手党?” 对于黑手党这种东西,易文君其实是见怪不怪的,毕竟易文君生活的凌云市虽然治安还算不错,可黑手党这东西却也算不上什么都市传说。 而在凌云市以外的地方,黑手党的实力更是称得上猖獗。他们拉帮结派,不仅跟当地的大资本勾结,甚至还跟政府官员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成了一方势力,而某些混得好的黑手党首领,更是频频登上新闻报纸,是当地人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大人物,甚至还有一些媒体为了溜须拍马,竟还荒谬地称这些满手血腥的家伙为当地的大企业家、大慈善家,等等。 可谓是讽刺至极。 在东奥雷王国的那段时间里,易文君没有见到过黑手党,那是因为在东奥雷王国内,邪神使徒和邪神崇拜者们是在太过猖獗。在这群家伙的肆虐下,所谓的黑手党压根成不了气候。 但反观这座几乎看不到邪神踪迹的西奥雷王国里,黑手党在没了“竞争对手”后直接就起来了,这过程易文君也能理解。 但是——就连佩兰高地这种偏僻的小地方都有“本地黑手党”的存在? 你们这西奥雷王国的黑手党猖獗度是不是稍微高了点?? 南希警官点了点头,看了易文君一眼,目光近乎茫然:“对,是啊,怎么了?” 易文君:“……没什么。” 就是觉得你们西奥雷王国的治安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易文君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于是南希警官继续说了下去。 “听说那一天,我们本地的两个黑手党——狼头集团和乌色家族,在凯勒家族的花店街道前开枪火并,把凯勒家族卷入其中。那时候小镇的大家都以为凯勒家族要遭殃了,但谁知道……” 谁知道凯勒父亲竟然拥有持枪证和义体人证,不但自身的义体化达到了30%以上,更是个用枪高手! 于是在凯勒父亲近乎传奇的点杀下,两个肆无忌惮随地火并的黑手党集团没一分钟就丢下了近十具尸体,吓得屁滚尿流,头也不回地从这条街退走了,并且在之后的近十年里都怀着浓重的心理阴影,没有再来这边。 南希警官神色既是凝重也是钦佩:“卡洛琳女士,你也对这件事感到十分惊异对吗——看,一个义体化30%的人物,几乎已经将自己的小半内脏和小半肉身都换成了机械!而那甚至是十年前!这样的家族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简单?!” 易文君:“……” 不,我在想的是,凯勒老爹当街枪杀十人是在你们西奥雷王国完全不算事儿对吗? 虽然他是自保没错,但那可是十个人啊! 南希警官继续说:“后来我们调查了凯勒家族的背景,但我们却什么都没查到。凯勒家族非常清白,除了凯勒父亲的义体化的程度太高之外,什么问题都没有……虽然警署全都在怀疑,但我们谁都没有证据,所以警署最后只能将他放走了……” 易文君:“……” 好的,看来枪杀十个人在你们这儿真的不算事。 易文君道:“那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死于车祸?据南希警官你所说,当年凯勒父亲差不多已经将自己的一半身体都换成了机械,那么在面对车祸时,他应该比普通人更有抗压能力吧?” 一个义体人死于车祸? 在易文君读过的科幻小说里暂时还没见过这么扯的情节。 说到这件事,南希警官神色越发凝重:“是的,当时撞击凯勒父亲的,是我们小镇非常难得见到的重型卡车x-7600,在当时它几乎就是市面上能见到的最大的卡车了,因此在它发疯般以最高速撞向凯勒父亲时,以凯勒父亲的义体化程度都没能躲开,并且当场死亡。” 南希警官长长吐了口气,摘下自己的警帽,烦恼地抓了抓头:“那个司机没有逃逸,或者说她在撞到凯勒父亲的第一时间就停下了车,拨打了急救电话,虽然为时已晚……又后来,她主动赔了凯勒兄妹一大笔赔偿金,那笔钱几乎是普通交通事故的两倍了,甚至她还想收养凯勒兄妹,只不过被凯勒兄妹拒绝了……” 易文君越听越是微妙,而这样的微妙也不由得表露在了脸上。 南希警官见到了,苦笑一声:“很奇怪对不对?我们警署当年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我们去调查了……这个肇事司机,跟凯勒父亲来自同一个地方,并且她还有另一个身份——王国南部最大黑手党,苏特集团的高级打手。” “她是故意的?”几乎瞬间,易文君反应过来,“她故意杀了凯勒父亲?她跟凯勒父亲是老相识?凯勒家族也来自苏特集团?苏特集团还想要借她的手继续控制凯勒兄妹?” 南希警官再次露出苦笑:“我们的确是这样怀疑的……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而且……” 而且一个偏远小镇的警署,又怎么抵挡得了南部最大的黑手党苏特集团? 要知道,佩兰高地的整座小镇里,即便加上退休的警员,也不过才五名警察! 这就是小镇子的窘境。 南希警官叹了口气,没有深谈,继续说了下去:“虽然在被凯勒兄妹拒绝后,那个人没有再过多纠缠,很快就离开了,这么多年来也从没有回到过这里……可我们总怀疑这件事不会轻易结束。原本,在兰斯洛特失踪的时候,我们还在想苏特集团会不会派人来……或者这干脆就是她们做的。 “但没有,一切都非常平静,就像是普通的失踪案一样……直到卡洛琳小姐你提出的问题之前,这件事几乎都快被我们遗忘了。所以,是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人能够瞒过我们警方的系统、修改凯勒家庭的账户的话,我相信那一定就是苏特集团动的手脚!而与此同时,我也怀疑失踪的兰斯洛特很可能就是加入了苏特集团,所以病房里我才劝卡洛琳女士你最好不要多管…… “并非我在恐吓你,卡洛琳女士,苏特集团的强大是普通人很难想象的,据我所知,她们已经掌控了非常高端的义体改造技术,最高可令人的义体化程度达到60%!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卡洛琳女士?这代表着苏特集团的上下都是自然的亵渎者!她们几乎已经不能再被称为人类了! “而更可怕的是,她们的义体人们在被改造后也会得到极可怕的能力增幅,就算改造前她们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在改造后她们就会立即变成一座机械战车、会移动的军火库,就连教会都对她们没辙,围剿了数次都没能达到目的,反而被苏特集团给了个下马威,又后来,苏特集团跟教会和解,这件事罚酒三杯就过去了,所以……唉……” 南希警官叹了口气,再说不下去了,那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对黑手党苏特集团既厌恶又没辙。 从警察的角度来说,南希警官当然是希望这群践踏法律的黑手党们快点死光的,可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就连自然教会都拿她们没辙,她这种小人物又能怎么办呢? 易文君颇感惊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自然教会战力挺高的吧?就连自然教会都折戟沉沙、并跟苏特集团和解? 那看来这苏特集团的问题还的确挺棘手的。 不过这样的“棘手”,跟“魔鬼的试炼场”的棘手好像不是一个频道的? 它们之间……好像没有关系吧? 易文君有些茫然了,不太清楚这是因为这破游戏给出的线索就是这么神秘吊诡、九转十八弯,还是说她的调查真的走到了岔道上。 不过,不管是不是岔道,总要先调查才能定义。 因此易文君在科普过“古老种”后,便跟南希警官提起了想去凯勒家族废墟看一看的事。 南希警官显然对易文君提供的资料不太满意:“卡洛琳女士,我已经对你说出了我知道的关于凯勒家族的所有,而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易文君耸肩,说:“不要误会,不是我敷衍你,而是我对古老种知道的的确就是这么多。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古老种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生物,从第一纪前就已经存在于大地上。它们全族都是邪神的忠实拥趸,并且也只有邪神才能驱使它们,后来,随着邪神势力的低微,古老种也慢慢消失了……” 易文君对古老种的认识,还是从当初锡安记忆里得知的,而她第一次见到古老种,则是在神圣陷落副本内跟全知主宰的化身周旋的时候。 那时候,全知主宰挥手就是一片黑暗,黑暗内则是数不清的可怕的古老种。而至于刚刚楼梯间内的来自古老种的袭击,跟当初全知主宰的阵仗比起来,那叫一个小巫见大巫,易文君连眉毛都不带多动一下的。 但易文君对古老种的了解也就到此为止了。 “按理来说,时隔这么多年,古老种该不存在于世上了才对,而它既然出现了,那就极可能是因为附近出现了邪神的狂热崇拜者,阴差阳错之下用错误的仪式将它召唤了出来。” 为什么是“狂热崇拜者”而不是邪神使徒?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59节 那当然是因为古老种向来是集体行动的,每次出动时就没少过三位数。 可刚刚的医院里只出现了一只古老种,这代表着它真的落单了。 ——谁会这么垃圾,竟只召唤到一只古老种? 那想必是对邪神要领一窍不通、只有盲目崇拜的狂热者了。 易文君轻松说着:“所以没关系,只是邪神的狂热崇拜者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南希警官你不用太担心。古老种最大的可怕之处,在于它能攻击实体但却不会受到实体的攻击和伤害,可如今它多了血肉之躯这样一个弱点、无论是枪支还是棍棒等物体都能击伤它,那么接下来要害怕的,可就不再是小镇的居民了。” 就你们西奥雷王国这黑手党义体人满地走、自由枪击每一天的程度,接下来谁怕谁还难说呢。 果然没有垃圾的技能只有垃圾的技能使用意识,这[血肉诅咒]不愧是生命圣主的拿手好戏和制胜法宝,看谁不顺眼了就上一个[血肉诅咒]降低对方神秘度和躯体强度——对付不了作为神秘生物的你还对付不了作为人类的你吗? “是吗?”南希警官并没有被易文君的话语轻易安抚,依然是眉头紧皱,“虽然是这么说,不过不管怎么样,放任这种怪物在镇里游荡还是太危险了……” “行吧,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易文君随意道,“接下来你就去找那个怪物大战三百回合吧,只要你把凯勒家废墟的方向指给我看就行——对了,如果有人问起我调查的这件事,我就报你的名字了,没问题吧?” 能带个警官降低自己的可疑度是最好的,如果不能,那也没关系,报名字也行嘛! 南希警官无语看了她一眼,点头算是应下了。 于是接下来,两人分头行动。 南希警官回警署补充子弹、巡逻小镇,剿杀古老种。 易文君则不死心地去凯勒家族废墟一探究竟,看有没有更多发现。 不过,就在南希警官开车离开、易文君走出汉堡店前,一直在门口跟狗狗交谈的老板却抬头看了易文君一眼,冷不丁地开口了。 “你们想要找凯勒家的大儿子?对吧?” 老板只看了易文君一眼就收回目光,轻松说着:“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找他干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不过我知道有个人可能会了解更多内情。” 这一刻,易文君惊讶停步,转头看她。 她顿了顿,疑惑道:“你……为什么你会告诉我这件事?” 老板闻言,微微一笑,自豪回答:“当然是因为喜欢吃辣的就没有坏人!” 易文君:“……” 行吧。 你高兴就好。 第055章 圣约所07 在“能吃辣的都是好人”的奇妙逻辑下, 易文君从意料之外的npc——巨无霸汉堡店老板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在凯勒家大儿子兰斯洛特失踪前,他曾经跟一个旅行者走得很近, 并时常与那旅行者在小镇的后山聚会。 有时候, 当老板百无聊赖地跟着汉堡店最尊贵的狗狗客人四处闲逛的时候, 她偶尔会遥望见小镇后山停靠的房车前, 那两人正坐在一块儿,肩挨着肩,头靠着头, 借着夕阳的余晖,阅读旅行者手中那一本本大部头书籍。 “兰斯洛特和那个旅行者难道是恋人关系?”易文君问了一句。 老板先是耸肩,后是摇头:“谁知道呢?说不准是,说不准不是。不过就我来说,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易文君好奇, “你不是说你也只远远见过那两人几次吗?你怎么确定不是?” “当然是因为氛围不对。”老板老气横秋地说着,“一对热恋情侣之间的氛围, 和普通人之间的氛围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有些人哪怕隔着千山万水, 但只需要远远对视一眼,就能让你感到这两人之间一定有故事;可有些人哪怕面对面坐着, 或者肩挨着肩,甚至躺在同一张床上, 你都能知道这两人恐怕是身在咫尺心在天涯!这就是过来人的经验! “年轻人, 会问出这样的话, 你怕是根本就没谈过恋爱吧?!” 易文君:“……” 咋的,单身狗吃你家大米啦? 易文君避开了这个话题, 道:“那老板, 在你看来, 你觉得那两人之间像是什么关系?” 这本该是个简单的问题,但老板却沉吟许久。 “如果让我来说,这两人的关系——” 汉堡店的老板声音有些发沉。 “——就像是传教人和信徒的关系。” 易文君来到凯勒家的废墟前,放眼望去。 时隔三年,虽然这片废墟因其主人或失踪或躺倒而没人收整重建、一直保持着它最自然的模样,但在持续三年的风吹雨打下,这里残留下的线索依然不多。 在来这片废墟的路上,易文君的脑中其实闪过许多许多的猜测。这些猜测里有恶俗的有清奇的,有宗教性的也有非宗教性的。 最简单粗暴的就是遇见了意外——因为一个杀人狂魔路经此地,见到了纯真美好的兄妹二人,于是被激起了心中的残暴念头,放了把火把凯勒家烧了,同时把兰斯洛特掳走; 而稍稍狗血一点的,就是兰斯洛特其实对自己负责辍学打工的事一直心怀不满,矛盾暗藏,于是在某个事件和时间节点后,跟妹妹莉迪亚矛盾激化,最后走上歧路,一把火烧了家,独自出走; 至于更扭曲一点的猜测,则是兰斯洛特受到某个外来的邪神使徒的引诱——比如说那个来历不明的小镇旅行者。之后,在那邪神使徒的诱导下,兰斯洛特日渐疯狂,直到被邪神教义扭曲了理智和信念,试图杀死包括自己和妹妹在内的所有人! 只不过,因为种种意外,三年前的兰斯洛特没能达成目的,反而自己重伤逃跑,于是三年后的现在,他养好伤后便又卷土重来,并且第一个找上了他唯一血亲,妹妹莉迪亚的麻烦! 说实话,易文君觉得自己的第三个猜测似乎还挺合逻辑的。 因为这个猜测不但解释了三年前兰斯洛特与旅行者的关系、解释了那场三年前古怪的大火和失踪,甚至还解释了莉迪亚病房内骤然出现“古老种”的理由。 放在完形填空里,这个逻辑已经足够组出答案了! 可放在这个谜题重重的游戏里,易文君又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样简单。 “……总之,能够一下子就猜到的答案一定不会是真相。” 易文君心里嘀咕。 “毕竟这破游戏的风格,一直就是这么神神秘秘的……” 悉心检查了凯勒家的废墟后,近乎掘地三尺的易文君诧异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在这里翻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在风吹雨打的废墟灰烬里,易文君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或物品;而一路走来的那些残垣断壁上,易文君也没有看到任何宗教性的符号;甚至就连影视剧里常有的、藏有诸多秘密的地下室,易文君敲遍了废墟的地板都没有找到空心的! “不是吧……没有地下室?” 在看电影电视剧时,易文君其实时常吐槽地下室这个设置。 因为在影视剧内,地下室这种东西,当主人还活着时基本用不上,反倒是主人出事了、警员或侦探来调查了,他们反而能从地下室里摸到关键线索了……这就像是不知道怎么编排情节,干脆搞个地下室把线索喂到观众的嘴里一样,简直是在蔑视观众的智商! 然而,当易文君真正化身一位调查员后,她才明白一个没有秘密地下室的当事人是多么令人深恶痛绝! “就是说,有些地方也不用这么反套路吧?” “来个地下室吧,拜托了!以后保证不吐槽你了!” 易文君不死心地又在废墟上转了一圈,但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片废墟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是最纯粹的意外,又像是被什么人刻意打扫过。 易文君搜索无果,无奈摇头,只得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小镇后山的房车。 据汉堡店的老板所说,小镇后山的房车,正是奇怪的旅行者洛哈娜停靠在那儿的。 大约三年半前,洛哈娜将房车停在小镇后山,下了车,走入镇内,与小镇众人打起交道,正式进入了小镇居民们的眼帘。 可自从三年前凯勒家突发大火、兰斯洛特也在火灾中失踪后,她就再没有出过她的房车了——至少没有在人前出过房车。 曾经,也有许多青少年以为洛哈娜其实早已经丢下房车独自离开,于是便试图闯入这辆房车搞点恶作剧,或者干脆将车子开走卖掉、换点零花钱什么的。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性格恶劣、无法无天的青少年们,往往在到达房车前就在路上一头栽倒,骤然昏死过去,而等到她们终于醒来时,她们震惊发现自己竟已身处千里之外的陌生小镇,并身无分文地睡在大街上。 她们又是心虚又是气急败坏,最后不得不在吃尽苦头受尽白眼前,硬着头皮联系警方,哭丧着脸,顶着双亲的一顿臭骂,丧气回家。 而至于那些只打算丢个石头恶作剧一下的孩子们,虽不至于这样倒霉,但却也往往会被房车附近发生的各种离奇诡异事件吓得尖叫四散。 “总之,她的能力挺不错的,应该是季风女神的使徒。”当时,汉堡店的老板这样说,“那群姐妹会的坏女孩,连我这好脾气见了都忍不住想揍她们,但那个旅行者却忍住了,对她们只是吓吓就算……好人啊!所以,当你跟她问起凯勒家那小子的下落时,我相信你只要诚恳一点、别跟那些坏姑娘一样心里打着鬼主意,她就一定不会介意开口告诉你一些重要线索的!” 易文君对汉堡店老板口中“好人”的评判标准保持缄默,但却记下了来自汉堡店老板的告诫,在探查完凯勒家废墟后就向着小镇后山的房车进发。 然而路走到一半,当易文君远远望去、能从山林的树木间隙内看到那若隐若现的房车时,她却脚步蓦然一停,眉头不知不觉中皱了起来。 “等等?那是什么?” 易文君心中惊疑不定,喃喃自语,话语中第一次充满了这么多的不确定。 “不对,不对劲……我看到的那些……那些‘东西’?它们都是什么?” “这到底是那辆房车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第056章 圣约所08 原来此刻, 分明时间还早,正是正午之后夕阳之前,明晃晃的太阳高挂天上, 将人间的一切都映照得煌煌生辉。 然而偏偏在易文君的眼里, 在她视线尽头的房车处, 一片诡异的辉光正轻柔笼罩在房车的上空。 易文君从未见过这样诡谲莫测、难以言述的辉光。 甚至于这一刻的她都无法形容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颜色—— 是深沉的黑色吗? 不止。 是神圣的金辉吗? 不止。 还是轻灵的银色、神秘的紫色、舒展的天蓝色、热情的红色? 不止, 远远不止! 然而,分明理智告诉易文君,此刻的她只看到了一种颜色, 只看到了那漂浮在房车上方的一种辉光,可为什么她却看到了这么多? 还是说…… 它们其实统统都是她的错觉?? 无法形容。 无法言述。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60节 就像是被污染到极点的混乱视界。 这一刻,易文君忍不住用力闭了闭眼,甚至用手揉了一把脸,像是想要令自己清醒振作一点。 于是当她再重新睁开眼看向房车时, 那诡谲莫测的辉光便真的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易文君的错觉。 ——但易文君的心情却变得越发凝重。 “很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这房车里的“东西”, 绝不简单! 到了这会儿, 易文君反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走错路了,或者她干脆就是意外跳了地图。 因为如今出现在房车这边的“大鱼”, 怎么想都不该在游戏的前期出现才对。 或者说,把它或者祂, 当做这个副本的终极boss来设置的话, 易文君都毫不意外! 所以—— 现在的她要怎么办? 是打道回府, 按照“正常流程”打怪升级召集同伴,最后再来这里开boss? 还是直接上? 哈, 还用想吗?她人都已经走到这里了, 怎么还可能回头? 即便现在的她可能并不是这个boss的对手, 但如果不上去看一眼这boss的真面目、掂量一下对方的实力就提前退去,易文君哪怕睡着了都会在梦里被气醒! “上上上!” 易文君摩拳擦掌,先是给自己上了最强buff[胜利指向],而后目光在房车附近巡视一圈,确定了逃跑路线并迅速锁定了几片鸟群,准备事有不对就通过生命转移给自己苟命。 做好一切前期准备后,易文君终于向着房车进发。 她的神态看起来非常地轻松,但事实上神经却早已紧绷到了极点,脚下的每一步都走得神贯注,提防着林间的突然袭击,甚至反击的拳头都已经在手上紧扣。 可出乎意料的是,即便是在这样诡谲静谧、适合偷袭的场合内,她也没有遇见任何怪事。 就这样,易文君一路无波无澜地来到了房车前,如同任何一个平凡的午后。 易文君眉头越发紧皱,心中越发狐疑,在房车前停顿两秒后,终于缓缓伸手,轻叩车门。 咚咚咚—— 破旧的房车发出沉闷的回响,在这寂静的山林间冷不丁回荡。 原本停在树梢上的鸟群被骤然惊动,蓦然展开翅膀飞了起来,遮蔽了天光,也在易文君的头顶投下大片阴影。 当它们鸣叫着在树林上空盘旋飞舞时,哪怕易文君早有准备,却也不由得被这寂静中的噪杂惊得心脏一跳。 敲门声、鸟鸣声、振翅声、风穿木林声…… 层层叠叠的声音在这片本该安静的林间回荡,化作近乎虚妄的耳鸣声。 易文君若有所思,抬头看了天空盘旋的鸟群一眼,突然向身旁移动几步,站在房车的窗边,向内部凝望。 这一刻,随着阴影笼罩窗边,随着易文君目光逐渐聚焦,冷不丁的,易文君对上了车窗内一颗血红色的眼珠。 是的,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颗眼球。 这颗眼球,就像是被人刚从眼眶里拔出,红色的血丝在白色的眼球体上根根分明,好似带着无尽的怨毒,凝望着窗外的人,而更可怕的是,在这只眼球的尾部甚至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红的视神经! ——明明此刻,窗内没有半点多余的鲜血,也没有充满恐吓的诡异嘶叫,甚至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平常、如同每一个普通的午后。 但正是这样平凡中的恐怖,却给人以置身肉山血海般的恐惧感! 看到这样的一幕,易文君可算是明白了那些孩子们是怎么被吓走的了。 不过面对这样的恐怖一幕,易文君眨了眨眼后,却反而笑了起来。 “原来真的不在家?” 如果在家的话,又怎么还要制造出这么些动静来吓唬人? 为什么说是“吓唬人”? 因为—— 这眼球,压根就是假的。 作为生命之主,或者说作为血肉的主人,再没有人比易文君更清楚血肉的形态了,因此窗内这颗眼球哪怕制作得再怎么逼真、甚至连那被生生拉扯出的视神经都分毫毕现,但易文君也一眼看出了它的虚假。 当然,也看穿了房车主人不在家的色厉内荏。 易文君的心情稍稍放松两分,但很快又变得越发沉重起来:在这辆房车主人已经离开的前提下,她都能在房车上看到那些诡谲而充满压迫感的辉光,而如果对方这会儿还在房车内的话,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境况? 易文君心情沉重,但并没有为那些未发生的事困扰太久,很快便将这件事放下,重回车门前,推门而入。 咔哒。 门开了。 易文君抬眼,目光迅速扫视一圈,发现就如同她所想的那样,房车内的确没人,而窗台边上也的确摆着一只吓唬人的逼真眼球,甚至驾驶室前的玻璃窗上,还用暗色的口红画着一只夸张的大嘴,想来如果有人冷不丁在天色昏暗的时候靠近驾驶室,一定会被这样的大嘴狠狠吓一跳。 ——能力似乎非常强,但性格没有太大的攻击性,甚至还称得上“俏皮”? 易文君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两分,继续打量这辆小小房车。 会停靠在佩兰高地小镇后山的房车,当然不可能是什么豪华得像是一栋小别墅的大房车,而就是一辆普普通通的、甚至称得上寒酸的栖息所而已。不过出乎易文君意料的是,这个小小的栖息所内竟有很多书。 很多很多书。 如果易文君不是看到了房车内狭小的床铺、只容一人的淋浴间,和那狭窄的驾驶室的话,易文君甚至还以为自己其实来到了一座移动的小型图书馆。 易文君目光在这书籍堆积成山的房车内扫视了两圈,见脑内灵感没有被这样的一幕触发警报,便慢慢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起来。 易文君发现,这小小的一辆房车内,面积不大,书倒挺多,并且包罗万象,什么书都有。 除了西奥雷王国常见的自然教会的神典和教义外,这里还有北部诸国的关于死亡神系的书,甚至远在海外的洛克王朝那些有关战争教会的教义,这里竟也能看到。 上一次易文君看到这样齐全的神典和教义,还是在共助会的秘密图书馆里。 不过比起当初共助会的那些秘密图书馆,这个小小的房车里还有共助会当时绝无法收录的书籍—— 《人工智能简史》、《义体人改造要义》、《机械未来:来自纳米的呼唤》、《人类的思维之秘:从人类到人工智能》、《何为生命3.0:人类、义体人与人工智能》等。 易文君看着这样的一切,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她侧头,看向了房车一侧那满满堆积的圣灵神典、神史传奇,等等。 接着她又转过头,看向房车另一侧的科技奥秘、人工智能。 再一次的,易文君感到世界在她面前变成了荒谬的两端。 这一边,是由鲜血沉淀的、充满了野蛮与神秘、以“文明”为名的历史之长河。 而另一边,则是一个充满未知的、风起云涌又浩浩荡荡的大时代。 而她易文君—— 她似乎刚好站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以贯穿始终、走遍天下的历史幽灵的身份,去见证一个旧时代的落幕与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就像是这一整车的书籍。 易文君站在原地,心情复杂。 此刻,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使命感、时代感、甚至仪式感与荣誉感,都在这一刻涌来,挤进心间,令她百感交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分明易文君心中清楚知道,这一切所谓的“使命感”,其实都是虚妄、是作为玩家的众多体验之一。 甚至易文君还明白,作为玩家的她哪怕从开天辟地一直看到星球毁灭,都是理所当然。 但在这样的一瞬间,易文君依然会被这一种奇特的心情而打动。 就好像…… 就好像她真的亲眼见证了一个文明的转折。 易文君轻轻伸手,隔着一层轻薄的虚无,一一拂过这些书籍。 她没有将这些代表着历史或代表着未来的书从书架上取下阅览,而仅仅只是看着它们、隔着咫尺天涯的距离观察它们,就如同她作为玩家时一直做的那样。 但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纯粹的意外,又或许是天空盘旋的鸟儿在回到树梢时晕头转向地撞在了房车的窗上。 只听随着窗外的一声轻轻响动,房车轻微地晃了晃。 但就是这样轻微的晃动,易文君面前的书架上却蓦地掉下了一本书。 易文君定睛一看,发现这正是一本邪神教典—— 《无名神圣书》! “咦?” 易文君惊咦一声,心中诧异。 事实上,易文君对这本书籍的名字并不陌生,因为在与沈淑姿对战的时候,她曾经探索到了沈淑姿的记忆深处,并借助沈淑姿的眼睛看到了现实中其实早已成型,不,应该说是早已“存在”的四本邪神教典—— 生命母神,《血肉之秘》; 万物归一者,《水中死亡歌》; 全知主宰,《无字文本》; 朔月女士,《无名神圣书》。 这四本书,都是实打实的邪神教典、是不管是放在现实世界还是游戏世界里,都会给人带来以极度恐怖的邪恶之书。 当年的赫伯特会收藏这些邪神教典并让沈淑姿“挑选”,是因为那老小子本就立身不正,是邪神圣徒之一,因此才会搞这些有的没的。 可这辆房车内为什么会有这本书? 如果说这是车主的众多收藏的话—— 把邪神教典这玩意当普通书籍收藏,这是不是脑袋的坑有点儿大? 易文君原本惆怅又激荡的心绪瞬间平息,被警惕取而代之。 她皱眉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这本书,悄无声息地后退,准备跟这诡异拉开距离。 这倒不是说易文君怕了小小一本书,当年易文君盗号都不带怕的,如今又怎么会害怕一本邪神教典? 只不过如今她正在别人的地盘,而房车的真正主人虽然未归但疑似实力强大,因此在没打算跟对方翻脸前,易文君并没准备在这辆车内留下更多痕迹和把柄。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61节 然而,在易文君后退前,那本跌落地面的邪神教典上的一行字却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向下翻……” 易文君蓦地一凛。 她用力眨了眨眼,定睛一看,却发现面前的邪神教典并没有什么异状,更没有显露什么不同寻常的神秘之力。 她刚刚看到的那一行“向下翻”的字迹,完全是这本《无名神圣书》内古怪的空行和文字排版所给人的错觉! 但…… 真的是错觉吗? 易文君沉默片刻,没有退开,也没有伸手拾起。 她只是严肃的、审视地看着这本跌落脚边的邪神教典。 慢慢的,林间清风从树枝间穿行,涌入这辆小小的房车,轻轻在这个小小的图书室内游走。 它在一本本书籍与书脊上跳跃,最后,它从桌上落下,滚落在这本可怕的邪典上,而后轻轻的、慢慢地翻动。 一页。 古怪而令人刺目的排版,组成了古怪的话语。 “你看到我了。” 又一页。 “你看到我了。” 再一页。 “你看到我了。” 它们就像是停留在眼球上的飞蚊,就像是围绕着腐肉嗡嗡作响的苍蝇! 此时此刻,一股生理上的恶心感从四肢百骸的每一处涌出,令人头晕目眩,令人恐惧颤栗! 但易文君却冷笑一声,再不观望,俯身拾起了这本书,哗啦啦地翻了下去。 十页。 “你看到我了。” 一百页。 “我也看到了你。” 又一百页。 “来找我。” 书籍翻到了最后。 “我会一直等你。” 邪神之典蓦然合上,无火自燃,倏尔化作灰烬。 易文君看着这从手中簌簌落下的灰烬与火焰,突然笑了起来。 “朔月。” 易文君一字一顿,念出了那个名字。 “原来是你!” 第057章 圣约所09 趁着胜利指向的时间没过, 易文君抓紧时间,将这辆房车又里里外外地仔细搜索了一遍,而这次搜索的重点, 则在于确认房车主人的身份:洛哈娜到底是不是朔月? 房车书架上出现的这样一本与她隔空对话的《无名神圣书》, 究竟是朔月利用了她的洞悉与预言之力一手推动制造出的“巧合”, 还是她与房车主人洛哈娜的暗地合谋, 亦或者洛哈娜正是朔月的无数小号之一? 这三种猜测,有着三种截然不同的走向,因此易文君这一回搜索得非常仔细, 并且在看到某些有着很不妙的书籍名时,还会主动取下进行翻阅。 但可惜的是,易文君除了没有找到朔月的消息之外,其它乱七八糟、不知真假、道听途说的消息倒是得到了一大堆。 比如说有关自然神系的故事。 自然神系是五大神系中最庞大的体系,因为在只有二十四名从神的前提下, 光自然之主一位主神名下,就有足足九名从神。 事实上, 关于从神这件事, 早在邪神新娘副本时,易文君就从加德纳男爵——这位东奥雷王国唯一一位复仇女神的使徒的口中得知, “所谓的从神大多是神职人员编纂神话时的牵强附会,事实上大多神灵都是平等的, 最多也就是合作关系”。 因此, 当时的易文君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 复仇女神虽然在众神谱系中被记做死亡之主的从神,但祂跟死亡之主可能并非从属关系, 而极大可能是合作或同事关系。命运女神与其它死亡神系的神祇应该也是同理; 第二, 生命之主的“从神”们跟生命之主估计关系更远, 应该都是生命教会为了给自家圣主贴金而搞的舆论攻势。甚至当年沸沸扬扬的“生命之主跟智慧女神发生神战,智慧女神败退,于是北部诸国也被生命教会扫荡”这件事有多少真实性都难说,毕竟当宗教社会化后,它就只是人类手中单纯用来党同伐异的工具而已。 而后来,在易文君抢走生命之主的神格、化身新的生命之主后,易文君就越发确定了所谓的生命神系完全就是生命教会瞎胡闹的事。 因为,当初易文君闯入生命之主的神国时,她发现神国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生命之力外就是污染之力,根本没有从神力量的体现——如农业与医药之神、智慧与知识女神、商业与财富女神、青春女神,甚至是音乐与戏剧之神等,这些所谓从神压根没有在生命之主的神国内留下任何印记。 而当易文君重新建立新的神国后,这些名义上该是她下属的从神也一个没找过她。 ——哪个势力换老大时会像她这样悄无声息? 看来这所谓的主神从神、神灵谱系等,还真的跟加德纳男爵说的那样,恐怕大多都是人类的曲解或牵强附会。 至少生命神系的确如此。 可自然神系不同。 自然神系的主神与从神是实打实的集团与组合,这从祂们合作搞下死亡神国这件事就能够看出。 并且祂们之间,虽然神职不同,但神力却始终是相互沟通、相互联系、相互呼应的,这也是自然教会力量普遍比生命教会力量强大的原因,因为对自然教会的使徒来说,无论她们信仰哪个单个的神灵,都会得到一整个神系的力量回馈。 用游戏术语来说,自然教会的使徒除了加单体的元素攻击力之外还会加全系的元素抗性。 ——有着全系元素抗性的大法师,还是能玩近战的那种,这谁见了不哆嗦? 而更奇妙的是,据《神圣末路》这本奥雷帝国相关书籍记载,自然神系在当年的奥雷帝国内虽然是外来神系,但却是由奥雷帝国的大公主,米尔德丽德·格雷斯亲自引入的。 “米尔德丽德·格雷斯?”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对了,她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现实中圣诺弗雷国当年的神圣女王吗?! 易文君头皮发麻,想着“不会吧不会吧你又来了吗”的念头,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而果然,易文君在书籍里看到了熟悉的记载。 据闻,当年奥雷帝国在生命圣主的支持下雄踞一方,以铁血的手腕和诡谲莫测的强力使徒统治了这片大陆近千年。 除了信仰着稀奇古怪神祇的北方诸国,以及由无数小岛屿组成但领土稀碎得奥雷帝国压根看不上眼的海上诸国,以及远在海的另一端的洛克王朝外,全世界再没有多余的帝王之名。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当老皇帝垂暮,他的诸多皇子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当时并无多少继承权的米尔德丽德·格雷斯,却是异军突起。 最初时,米尔德丽德并没有暴露自己的野心,而只是在暗地里传播着自然教会的教义,撬生命教会的墙角。 不过,由于她传播自然教义的对象都是深居简出的贵妇人,因此并没有引起生命教会的注意,而当米尔德丽德率领她组建的自然教会终于显露人前,并将生命教会踹了个大跟头、也让格雷斯王室骇然发现她的野心和桀骜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五年。 从自然教会第一次显露人前,到东西战争的结束,仅仅是五年的时间,米尔德丽德就将生命教会和不愿意向她臣服的老顽固们驱赶到了荒凉的东海岸,跟咸腥的海鱼作伴,而她则登基为王。 传说中,在米尔德丽德的登基典礼上,无数飞鸟衔着鲜花为她祝贺,蝴蝶围绕在她身旁飞舞,而孕育了无数生命的森林中更是跃出一只白鹿,在她面前低下头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它鹿角上那顶金灿灿的、上嵌着昂贵祖母绿宝石的王冠献给了她。 于是自此以后,米尔德丽德成为了西奥雷王国的第一任国王,第一任女王,也是唯一一位被冠以“神圣”之名的王! 甚至还有传闻,说米尔德丽德其实正是自然之主当年在人间的化身,所以她才能做到这样不可思议之事,不仅将女性从分娩的苦痛中彻底拯救出来,并赋予女性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 只不过五六百年过去了,一切都淹没在了历史中,猜测也只能是猜测。 易文君:“……” 嗯? 等等? 等会儿?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易文君敏锐捕捉关键词,定睛一看—— “神圣女王的压倒性胜利,不仅在于自然神系对生命神系的先天性优势,更在于她是全国绝大部分女性的人心所向、在于她能将全国上下的女性都从分娩的痛苦与死亡威胁中拯救出来、在于……” 捕捉到关键字句的易文君又看了一遍—— “在于她能将全国上下的女性都从分娩的痛苦与死亡威胁中拯救出来……”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终于感到了不对。 她开始回想西奥雷王国女人个个高挑、力大势沉的模样; 她开始回想本该是正常体型的男人竟在她们的衬托下如同娇花一样的模样; 最后她又想到了西奥雷王国如今每个女人都或多或少拥有超自然神力,但偏偏男人中几乎没有使徒的现况…… 这一刻,易文君脑袋里闪过了一个她从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是错觉吗?她好像从没见过西奥雷王国的孕妇? 在西奥雷王国里,到底是谁负责生孩子?? 易文君连忙又翻了数本书,终于在自然圣典和西奥雷王国民俗书籍的角落里找到了答案—— 西奥雷王国的女性,其实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当然,男人也没有。 可西奥雷王国的孩子得来并不复杂,因为西奥雷王国的子民只需要去往市中心的自然圣殿,来到“神圣之木”前,以自身的血液为引,向神圣之木不间断地祈祷三天,就能从树上获得数量不一的结果。 之后,只要将这样的神木树果带回家,悉心照料数天后,就能孵出自己玉雪可爱的孩子了。 ——西奥雷王国的人并不是单纯的血肉之躯,而是以血液为引的树果! 所以,有没有孩子这件事跟你是不是单身、有没有对象、是不是同性恋、甚至你喜欢的对象不是人,等等,全都没有关系。 只要你通过了个人资产检定,确定你有抚养孩子的经济实力;只要你的祈祷得到了神圣之木的回应,确定你有这份抚养孩子的决心,那你就能有一个孩子。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62节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西奥雷王国的子民的确全部都是“神的孩子”,天生就具备不可思议的超凡力量! 这一刻,易文君恍然大悟。 但仔细一想后,却又越发糊涂了: 既然西奥雷王国的孩子全都是由“神圣之木”孕育的,那为什么男性跟女性会有这样大的差距?前者明明就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但后者却是人人如龙? 怎么做到的? 再者说,这种由“神圣之木”孕育出的“树果”,或者说“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易文君下意识想到原生命之主的血肉诅咒和生命誓约。 如果说,原生命之主对人类留下了被称之为祝福的血肉诅咒,在给人类脆弱肉体和绝高繁衍力的同时,还给予了他们“与主同在、与主永在、与主无处不在”的生命誓约,从此跟人类牢牢绑定在了一块儿。 那自然之主当年的“誓约”又是什么? 会跟西奥雷王国的现况和那株“神圣之木”有关吗? 还是说西奥雷王国这奇特的繁衍方式,其实仅仅是为了摆脱原生命之主留给人类的“血肉诅咒”、是为了在多年后彻底脱离血肉之躯与生命圣主的一种应对手法? 此刻,易文君不由得掩卷,陷入沉思。 第058章 圣约所10 被这爆炸性的西奥雷王国相关的民俗风情镇住了, 易文君思考了许久之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而这时,离易文君的[胜利指向]的倒计时已经只剩下了最后十分钟。 易文君赶忙抓紧时间,行动起来, 靠着自己处于最高点的运气, 继续在小图书馆一样的房车里搜索着有用的东西。 接下来, 易文君凭着直觉, 从书架上取下了三本书,但其实连易文君自己都不知道这三本书有没有用,只能硬着头皮, 囫囵吞枣地将它们记下。 易文君取下的这三本书里,第一本书是一个极遥远的神话故事,它发生在第三纪元也就是天灾纪元。 在生命教会的官方记录里,这个纪元正是白银人类不甘跌落生命位阶,与矮人合作将目光投向星空, 但却意外引来邪神的注视,并在大地上引发无数瘟疫与天灾的时候。 当时, 众神面对大地肆虐的邪神力量时, 纷纷大怒,认为地上的生命罪大恶极, 要降下十日十夜的大洪水洗涤污染,并以此考验天下地上那些有气息的活物。但生命之主阻止了大洪水, 并与地面的白银人类做了交易, 取走了他们身上的一部分后, 出手净化人间。 虽然在这样的记录里,生命圣主取走了白银人类身上的一部分, 虽然在这之后白银人类就退出历史舞台、由青铜人类取而代之……但不管怎么说, 生命圣主可是阻止了众神灭世, 并且拯救了地上的大部分生命啊! 人怎么能对神要求那么多? 你行你上啊? 因此,在生命教会的记录里,生命圣主无疑是唯一的圣主,而至于别的神,则全都是冷酷冷血的大垃圾。 但是在易文君如今翻看的这个古老神话故事中,第一个对邪神力量做出应对的,却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众神或世界的救世主生命圣主,而是一只亚龙。 所谓的亚龙,就是神秘生物之一巨龙的亚种。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巨龙在大陆上胡乱跟其他种族交配、并神奇突破了生殖隔离后留下的各种产物。因此大家虽然都叫做亚龙,但这“亚龙”里头既有长得像龙的,也有长得像人的,还有长得像狗的,甚至还有长得像鱼的。 总之,永远都不要低估“龙性本淫”这句话。 而这个传奇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一个长得像人但却实则是龙与地精交配后的产物,亚龙阿琉。 亚龙阿琉是一个不被地精与龙族接受的孩子。在龙族看来,亚龙阿琉简直是龙族的奇耻大辱,而在地精看来,身高几乎是它们两倍并且外貌酷似人类的阿琉也绝不是它们的族类。 但偏偏人类也不会接受阿琉,因为阿琉有着孩童的稚嫩嗓音、年轻人的壮硕躯体、以及老年人的衰败容貌,看起来十分可怖,所以不被任何人接受的阿琉没有能够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只能四处流浪。 而就是在这样的流浪中,亚龙阿琉毫无所觉,一头撞入了正被邪神力量肆虐的地区中。 在这片小小的地区内,以为自己看尽了世间百态的亚龙阿琉,又看尽了灾难、背叛、丑恶与死亡,但最后,当得知自己能够以死亡为代价,换来一个令大地脱离邪神爪牙的机会时,它依然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我憎恨世上的所有生命,并如此欣喜于自己能够以此等方式迎来死亡。” 当时,亚龙阿琉这样说。 “我不是为了拯救你们,我是为了拯救我自己。但从此以后,你们决不可忘记我的名字,因为是我赋予了你们新神!” “记住我,我的名字是阿琉!不是亚龙,是阿琉!” 阿琉以死亡换来新生——无论是对于深陷邪神之力的地区的生命来说,还是对他自己来说。 他的这一举动,得到了无数生灵最诚挚的感激,甚至还得到了真神的赞赏。 因此在接他去往死亡神国的时候,死亡之主亲临,并给予了他两个选择:一是进入生死的轮回,在下一世得到无忧无虑的生命旅程,一是成为祂的臂膀,留在死亡神国中为祂效力。 阿琉选择了后者。 于是从此以后,阿琉不再是亚龙阿琉,也不再是那个需要以死亡证明自己的无处可归的生命。 ——祂是衰老与恶德之神,阿琉亚斯。 “咦?” 易文君惊讶翻回了封面,发现这本神话故事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提示与预兆,就像是最普通的故事书一样。 但就是这样的一本“故事书”,却用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语调写下了衰老与恶德之神的由来……这是真的吗? 这本书真的有可信度吗? 易文君是倾向于可信的,因为这可是她幸运值最高时挑出来的书! 如果这本书没用的话,它一开始就不会通过[胜利指向]的检定! 可如果这本书是真的……这会不会太儿戏了点? 虽然衰老与恶德之神应该没什么信徒,但就这样随随便便被她翻到真名,会不会太容易了? 满心狐疑中,易文君随手将这本书又翻了一遍。 但易文君并没有翻到更多的东西,就好像它真的只是一本普通的故事书而已。 然而,就在易文君将它放下,准备拿起第二本书时,易文君眼见瞥见故事书中的插图。 “……等等?!” 这个地形图——? 易文君蓦地抓起这张插图,面色大变,将这张绘有“阿琉舍生图”的插图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激荡的心绪下,易文君干脆将另外两本书全都塞进怀里,踩着树干,跃至山林的最高处,仔细对比着佩兰高地与插图的地形。 或许是巧合,亦或许根本就是刻意。 在这张古老的“阿琉舍生”插图中,许多细节竟与佩兰高地严丝合缝! 无论是那茂密的丛林,还是丛林中蜿蜒而过的小溪;无论是那绵延起伏的高地,还是山谷一角露出的翠绿湖泊……甚至于阿琉所拯救的小镇,都与易文君脚下的现代化小镇极为神似! 此时此刻,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激动振奋摄住了易文君的心脏,让她的心砰砰狂跳,越来越快。 易文君忘记了朔月,忘记了神秘的房车主人洛哈娜,也忘记了乔安娜的异状与去向之谜,甚至忘记了自己此刻作为卡洛琳的身份! 她只是带着这本书,在明亮的日光下一路狂奔,来到废弃已久的凯勒家废墟,站在废墟之中,环首四顾。 是的,是的,没错! 当时的亚龙阿琉,正是站在凯勒家废墟的这个位置! 故事中,亚龙阿琉冲入了焚身的火焰,而现实里,凯勒家族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故事中,亚龙阿琉在火焰中舍身封印了邪神的力量,而现实里,兰斯洛特也同样消失在了大火之中,只余一只残存的古老种还在人间游荡。 易文君屏住呼吸,对照着这本古老的书籍、古老的插图,一步步来到亚龙阿琉死亡时的位置,或者说——来到兰斯洛特死亡时的位置。 此时此刻,她依然没有在这里感受到任何神秘的气息,但当易文君用手拂开灰烬时,她却在焦黑的地板上看到了一个浅浅的凹痕。 鬼使神差一般,易文君向它伸出了手。 于是这一瞬间,无数画面袭来—— 熊熊的大火,从地底破土而出的诡异黑影,被围追堵截无路可退的房间,以及兄妹两人最后的分别。 “莉迪亚,莉迪亚……答应我,你一定要活下去……” “什么?哥?哥哥你要干什么?!” “能被父亲收养……是我最幸运的事……我本来还想要看到你长大,但现在好像不行了……” “你在说什么?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快点跑吧!快跑啊!往窗户那边,我们还有机会的!” “不!不行!如果只是逃跑的话,我们能跑哪儿去?镇上的人没有谁是这些怪物的对手,她们都会死的!” “那我们又能怎么办?难道我们就不会死了吗?!难道这是我们想看到的吗?哥!不要再说了,我们只不过是普通人而已!我们没有办法!快跟我跑吧!!” “……不,我有办法!因为洛哈娜——因为先知洛哈娜,早已经告诉了我世界的真相与未来!” “……什么?” 画面骤转。 狂烈的火焰中,几乎一半身体都快要化作焦炭的兰斯洛特,忍着非人的焚身之苦,用他被改造过的手臂用力撕开自己的胸膛、撕开血肉,露出血肉之下冰冷的机械之躯,和在钢铁中跳动的鲜红心脏。 “到此为止了!” 咆哮中,这具像是焦尸又像是机器一样的男人,竟从胸口拔出了一柄像是虚幻又像是水纹的不可思议之剑! “跟我一块儿进入地狱吧!” 那不可思议之剑化作无穷无尽的风暴,卷起了无穷无尽的火,又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死亡。 死亡神国的大门在熊熊火焰的顶端轰然敞开,在那无人可见的虚幻神国内,死亡之力狂泻而出,席卷小镇。于是—— 无论是那肆虐人间的古老种们,还是那具分不清是尸体还是活物的人形,都被着这样的力量一同收入地狱! 无声无息中,一切都结束了。 莉迪亚被消防员救出,但又因伤势严重而失去意识。 而在此之后,没人知道火焰从何而起,也没人知道火焰中发生过什么……当然也就更没有人知道,曾有人舍身拯救过什么。 …… 易文君睁开眼,思绪回到现实。 她环视四周,终于明白了这个地方为什么会这样干净,干净到什么气息都没有。 并不是被人刻意打扫过,而是因为三年前的死亡早已经带走了一切。 易文君长长吐了口气,看了看手中插图上的阿琉舍生图,又看了看地面那浅浅的凹痕与深深的灰烬。 熟悉的故事,熟悉的姿态,熟悉的终末。 易文君喃喃自语:“朔月……这也是你做的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63节 兰斯洛特。 这个人,难道就是你选中的新的衰老与恶德之神? 一如当年你选中赫伯特与比阿特丽丝、选中安洁莉卡那样? “但那一回……你是想要搅乱局势,乘势封神……” 朔月总是不甘心的。 她不甘心于自己只是“朔月女士”,更不愿意只屈就一座普通的神位! 她必然是要轰轰烈烈的,如果成不了第四位邪神,那就成为第五位主神! 只不过朔月女士的这些谋划,最后还是被一个又一个的意外——特别是被她这个以“意外”为代名词的玩家打破了。 “所以,这一回……朔月你又想要做什么?” 第059章 圣约所11 似是越发清晰又似是越发扑朔迷离的真相。 本该遥远却又分明发生在近前的故事。 易文君怀着重重心事, 回到森林深处的房车前,等待房车主人洛哈娜的归来。 不过,就如同易文君想的那样, 房车主人迟迟未归, 易文君从下午等到晚上, 一直都没有见到房车主人的踪迹, 就好像这辆房车停留在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留给她那一段警告与那三个故事而已。 见情况如此,易文君便也没有多做停留,径直离开森林, 穿过小镇,准备直接前往乔安娜的下一站。 然而,就在易文君穿过大半个小镇、快要到达汽车旅店前时,易文君怀中的手机铃声突然急促响起。 易文君心中奇怪,拿出手机一看, 发现竟然是南希警官的来电。 虽然两人的确交换过号码,但南希警官怎么会主动打电话给她? 难不成是被那苟延残喘的古老种搞崩溃了要向她求助? 不会吧……就那玩意儿都干不过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和嘀咕, 易文君接通了电话:“喂……” “不好了!”几乎就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 南希警官的声音就在电话的那头急促响起,“梅隆——我是说巨无霸汉堡店的老板, 她竟然是苏特集团的人!她刚刚将莉迪亚从病房劫走了!” “不……等等?你在说什么?”易文君满头雾水,一脸茫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南希警官急促说, “卡洛琳女士, 我知道你在调查兰斯洛特的事,可兰斯洛特身上的事只有莉迪亚最清楚。莉迪亚现在虽然是植物人, 但我相信随着科技的进步, 总有一天她会醒来。可是如果她在这里死了, 你调查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你说对吗?所以面对苏特集团那些强大的义体人,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就像是对古老种那样!” 南希警官非常敏锐,逻辑也非常清晰。 只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如今的易文君已经查到了自己想要得知的重要之事,所以对莉迪亚的死活,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关心。 不过,能顺手救一条人命的话,易文君倒也不是非要冷眼旁观,而且对于苏特集团、以及那些她只在科幻电影中见过的“义体人”,易文君还是有点兴趣的——更何况在南希警官口中,这个苏特集团的义体人竟然是汉堡店的老板? 真的吗? 那个天天懒散度日、对着店内的狗狗客人比对人类还殷勤的家伙,那个逻辑奇妙、评判“好人”的标准奇葩的汉堡店老板,她竟然是义体人? 易文君琢磨着自己也不是没见过汉堡店老板,当时的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这老板身上还有义体呢? 可南希警官的指控又这样信誓旦旦、严正严肃,半点不像是谎言,于是在这样的好奇与困惑下,易文君飞快报出自己的位置,让南希警官开车来接她。 这座小镇面积并不大,在易文君报出位置后不到两分钟,南希警官的警车就飞快在易文君面前停下。 “上车!” 易文君一登上警车,南希警官便一脚油门踩下,警车漂移,一个180度大转弯,便载着易文君向镇外一路狂奔! 原来你还有这特技呢? 易文君点头,道:“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南希警官,现在你总有时间告诉我了吧?” 南希警官神色严肃极了:“好吧……如果你真的想知道……” 接下来,在南希警官的一心二用下,易文君飞快了解到了在她去探访后山森林的房车时,小镇里的南希警官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就像南希警官最初跟易文君说的那样,在经过病房被古老种突脸的惊变后,打空子弹的南希警官不得不回到警署补充子弹,并准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巡逻小镇,好尽快揪出那只怪物杀掉,以免怪物威胁到镇上居民的安全。 不过在离开警署前,南希警官又想到了在病床上一躺三年的莉迪亚、想到了凯勒家那个奇特的好似怎么都花不完的账户,于是便决定去看一眼凯勒家的账户流水——直到这时,南希警官还以为是苏特集团通过骇入账户的方式,用高科技手段给凯勒家偷偷增加账户资金,以达成“花不完的钱”的效果。 但谁知将账户流水调出来一看后,南希警官才震惊发现,原来凯勒家的账户资金一直没有用完,是因为它在近两年前,也就是警方放弃人工监控改用机器监控后没多久的时候,这个账户就没有再扣费了! 既然如此,这两年来莉迪亚的病房费用和护工费用又是谁在交的? 这一刻,南希警官近乎悚然,直接打通了小镇医院院长的电话——小镇子里就是这点好,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老熟人了,有什么事直接跟当事人打电话就好——而后,南希警官从医院院长口中得知了一件令她近乎震惊的事! 原来,这两年多来,莉迪亚的医药费和护工费之所以没有走凯勒家的账户,的确是因为有人一直在通过现金渠道给她缴费,而这个人,赫然就是她们的老熟人,汉堡店的老板,梅勒。 据当年梅勒自己宣称,她是因为跟凯勒家那个去世的老爹有点“私人情谊”,因此在见到凯勒家的人变得这么惨后,于心不忍,能帮就帮。 而至于为什么不告诉警方——这难道不是很普通的“老熟人代缴医药费”的故事吗? 这样的小事,有告诉警方的必要吗? 而更令南希警官震惊失色的是,就在不久前,也就是她与卡洛琳离开汉堡店后没多久,梅勒就来到了医院,拿着不知哪儿来的证明,为莉迪亚办理了转院手续,说是从今天起她就是莉迪亚的临时监护人,并且她还准备在接下来将莉迪亚转到大城市和大医院去治疗。 ——这种话南希警官哪里能信? 更何况在发生了白天古老种袭击和汉堡店谈话的事件后! 当时梅勒作为汉堡店的老板,分明清楚听到了她与卡洛琳的谈话,也知道她们正在调查凯勒家的事,甚至知道她们怀疑凯勒家与庞大的黑手党苏特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梅勒对自己这两年的所作所为绝口不提,并在她与卡洛琳离开小镇后立即为莉迪亚办理转院手续、想要带莉迪亚离开? 这番举动的嫌疑之大,根本无法被三言两语洗清! 因此南希警官二话不说,当即调出出镇路上的监控,并且果然在监控里见到了梅勒的货车,甚至还隐约看到了被安全带绑在副驾座上的莉迪亚! 南希警官迅速思考,害怕自己在面对苏特集团的义体人时会有不敌,于是立即选择了联系易文君。 而接下来的事,易文君也都知道了。 易文君听完这一波三折的调查过程,稍稍沉吟,道:“南希警官,我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梅勒是苏特集团的人?” 南希警官反问:“除了苏特集团之外,还会有谁想要对凯勒家的人不利?” 易文君又道:“但南希警官,你想一想,如果苏特集团真的想要对莉迪亚动手,过去的三年里她们有的是机会,不是吗?” 南希警官依然坚持自己的猜测:“不一定是想要莉迪亚死亡,我认为苏特集团是想要通过莉迪亚达成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两年前,莉迪亚已经没有了苏醒的希望,就连警方都撤走了对她的保护和监控,所以苏特集团只要派人一直在这里监控着莉迪亚就好。 “可现在,卡洛琳你来到了镇上,旧事重提,而我也在你的提醒下发现了凯勒家账户的异常,所以为保证莉迪亚依然掌控在她们苏特集团手里,梅勒的突然行动就变成了必然——苏特集团或许并不想要莉迪亚的命,但我也相信等待着莉迪亚的绝不会是什么好的未来!” 易文君微微点头,认为南希警官说得其实也有道理,能够自圆其说。 可易文君摸了摸怀里的三本书,想到房车的主人“洛哈娜”,以及将“洛哈娜”的线索提供给她的汉堡店老板,始终觉得这件事应该不会这样简单。 ——一定有一件更重要的、更深层次的、对世界影响至深的事发生了! 易文君脑中灵感如此警示着她。 为了这件影响至深的大事件,整个西奥雷王国,甚至是整个世界,都就此化作漩涡,所以易文君一路走来看到的这一切——无论是朔月的出现、还是三年前成就的新神兰斯洛特,又或者是莉迪亚的昏迷和被劫持,甚至包括上个副本的弗洛拉事件,都可能仅仅是这件震动世界的大事件所引发的一场余波。 所以……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如拼图一样分裂四散的碎片,究竟指向了什么可怖真相? 而将这它们串联起来的真正线索,又究竟在哪一处? 会是上个副本的“魔鬼的试炼场”吗?还是至今都毫无头绪不知所谓的“圣约所”?又或者是深渊那座被自然神系侵占的死亡神国? ……不明白。 怎么都想不明白。 如今她手中的信息,还远远不够揭露真相的地步! 思考中,易文君与南希警官追寻着梅勒那辆巨大卡车的踪迹,一路来到小镇十公里外的一片乱石滩。 在这里,放眼望去,一切都是光秃秃的。树林与灌木在此止步,小溪也在它的面前转了个弯,向着另一个方向流去,甩开这片乱石滩,自顾自地岁月静好。 因此这里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其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森林资源,没有矿场资源,没有动物拜访,没有网络信号,就连附近人厌狗嫌的孩子们都不爱来这儿玩。 也正因为这样的空旷,南希警官远远就看到了乱石滩上停着的大货车,副驾座上的莉迪亚,以及货车前搬了个小凳坐着、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上打火机的汉堡店老板,梅勒。 南希警官看着梅勒那张熟悉的老脸、熟悉的浑不在意的姿态,不由得怒上心头,人刚从警车上跳下,手就摸向了腰上的警枪。 但梅勒的下一句话,就让南希瞬间僵立原地。 “南希,我劝你最好冷静一点,也最好不要乱动。”梅勒把玩着打火机,微微一笑,脚边甚至还坐着那只长相机警的狗狗客人。 “你想要猜猜我这辆货车里都装着什么吗?像南希你这样聪明的人,一定能够猜到的吧!” 南希警官一怔。 这一刻,在冷不丁的沉默中,南希警官终于听到了寂静夜色中从货车淌出的汩汩液体流动声、终于嗅到了那熟悉又刺鼻的气息,并终于借助明亮的月光看到了货车车厢内的东西—— 汽油! 是从车内流淌出来的大量汽油! 是整整一货车的汽油! 南希警官脸色大变! 第060章 圣约所12 乱石滩上的气氛骤然紧绷。 刺鼻的气息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感笼罩此地,令南希警官头皮发麻。 此时此刻,南希警官已经完全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也无暇顾及一旁的易文君。 她只能用自己的双眼错也不错地盯着梅勒, 特别是盯着梅勒手中抛上抛下的打火机, 感到自己的整颗心似乎都挂在了这只打火机上, 被梅勒的手紧紧捏住。 “冷静!冷静一点,梅勒……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不管你想干什么……都一定要冷静!只要活着, 一切都有希望……对吧?”南希警官听到自己的心脏正砰砰狂跳,那血液激涌的声音甚至震得她的耳膜都在发疼,“所以冷静一点……梅勒,放下你手里的东西……让我们好好谈谈……不管怎么样,看在我们好歹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让我们好好谈谈, 好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64节 比起被这一车汽油和这一只打火机吓得面色狂变的南希警官,此刻身处危险漩涡的梅勒, 表情倒是出乎意料地轻松。 她唇边含笑, 姿态松垮,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处于非常松弛的状态, 脸上也是满满的浑不在意,就好像此刻的她根本不是在一货车泄露的汽油前玩火, 而只是在她汉堡店的小厨房前跟她的狗狗客人谈话一样。 实在非常嚣张。 嚣张到让南希警官几乎要忍不住向她狂吼、喝令她赶紧清醒一点! 而更嚣张的是, 面对眼前的南希警官, 这位曾经的汉堡店老板梅勒,竟根本没有向南希警官投去一眼, 反而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紧盯着易文君, 目光深沉。 “你看清楚了吗?”梅勒没头没尾地问着。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易文君心念电转, 心生狐疑。 甚至就连南希警官都忍不住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抽出一眼的时间看向了易文君。 易文君眉头紧皱,沉默凝望着对面的梅勒,而她那双不被黑暗阻隔视线的眼睛,让她清楚看到了梅勒那张似乎永恒年轻而迷人的面庞、永远从容含笑的唇角、以及那双眼睛—— 那双分明应该是灰色、但却又在月光的映照下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的银色双眼!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易文君感到自己看到的并非是一个普通的汉堡店老板、一个普通的活在人间的西奥雷王国的女人,而是看到了一个以月色为冠、以星光为披的威严而不可思议的幻影! 这一刻,易文君心中一震,想到那些记录在自然教会神典上的传说与故事,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涌上心头。 “你竟然是——不,这怎么可能?”易文君呼吸一滞,近乎震惊出声,“为什么?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如果易文君此刻的猜测是真的,如果她面前的“梅勒”真的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那么她一路走来看到的这一切代表着什么? 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梅勒微微一笑:“看来你‘看’到了。” 易文君严肃道:“不,我没有‘看’到,我只是猜到了一些——但这也仅仅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东西。梅勒,你到底在做什么?或者说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洛哈娜’的事?你到底想要我‘看’到什么?!” 梅勒反问:“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看’到了什么吗?” 易文君越发严肃:“错了。我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但它们却不一定是你想要我‘看’到的东西!” 眼看梅勒还要张口,将这不明不白的、明明每一句都说得清清楚楚却又叫人听得糊里糊涂的话语继续下去,南希警官头痛欲裂,连忙打断:“等等,等等——既然我们都有想要明白和想要沟通的事,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怎么样?” 南希警官一边在心里大骂谜语人滚出佩兰高地,一边强笑着说道:“梅勒,你看,既然你跟卡洛琳女士还有这么多话要说、这么多事等待沟通,那你为什么不先将手里的打火机放下来,跟我们一块儿离开这里,找个安静舒适的地方好好谈谈呢?不管有什么事——无论是凯勒家的事也好还是苏特集团的事也好,不管你有什么难处,没有什么是不能通过沟通和商量来解决的,不是吗?” 梅勒有些惊讶地看了南希警官一眼,“你觉得我是苏特集团的人?” 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甚至忍不住笑着摇起头来。 南希警官眼底浮出了肉眼可见的糊涂:“什么?梅勒,难道你想说你不是苏特集团的人?不,梅勒,你不用掩饰了,其实我们早已经查到——” “够了!” 眼看南希警官还要搬出她那套理论,易文君终于没有忍住,出声打断。 “南希警官,不要再惹人发笑了!你眼前的这个‘梅勒老板’,根本不是什么汉堡店的老板,但也更不是什么苏特集团的人,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人类!”易文君厉声道,“动动你的脑袋,仔细想一想,她是你非常熟悉的人、是你从小就会在书中见到的人、更是你年幼时或者直到现在都一直崇敬和崇拜的那个人—— “‘当太阳远离了人间众王的视线后,便是属于祂与黑夜女神的时刻。黑夜女神行于大地,而祂则会坐在月车升上高空,以月色为冠,以星光为衣,从空中飞驰而过……祂是野兽的主人,也是荒野的领主,而又因祂最初诞生于梅勒树上,每次都会从梅勒树的树梢上升起,所以在人间行走时,祂也往往以梅勒为名,身旁还带着祂的爱宠,即号令世界群狼的巨狼王辛莎斯……' “‘祂性格桀骜,曾经自持武艺强悍而向自然之主发出挑战,整整三日三夜,祂与自然之主从天空战到大地,但最后,祂败于母神之手,并折服于母神的辉光,从此甘愿收起锋芒,向母神俯首称臣,与太阳交替出现,成为驱散黑夜、点亮旅人前路的月光女神……’ “还不明白吗?南希警官,到了现在,你竟然还没有想到你面前这个人的身份吗?” 易文君的语气近乎咄咄逼人,而她话语中的指向也如同平地扔下一颗惊雷! 而一旁,南希警官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傻立当场。 什么叫“还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这种东西,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想得到吧?! 事实上,早在易文君说出神典上的第一句话时,身为自然神系的使徒的南希警官就已经明白了易文君话语中的指向。 可是,关键是—— 这谁能想到呢? 谁敢这样去想呢?! 哪怕如今的易文君已经明明白白地将这件事说给了她听、明明白白地将眼前“梅勒老板”的身份向她点名,甚至也不知道是不是南希警官的错觉,此刻的南希警官觉得就连“梅勒老板”脚边的“狗狗客人”,在月色下好似也显得异常神武…… ——但是这谁敢相信呢?! “不,不……不对……这不对……一定是我听错了……或者是你说错了……”南希警官近乎失声,不可置信地摇头。她抱着最后一分侥幸,问道,“卡洛琳,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吧?!” 是啊,面前的卡洛琳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的吧? 否则那只存在于典籍中的“月神狄阿索露娜”,怎么可能出现在真实的人间? 甚至面前这个与自己相识了数年的“梅勒老板”、这个会翻白眼会骂脏话嗜好高辣甚至对狗都比对人好的汉堡店老板,竟然就是那高高在上圣洁无暇的月光女神?! 开玩笑的吧?! “我可没有开玩笑。”易文君冷酷道,“如果你真的这样难以置信,不如你问问你面前的这位‘梅勒老板’,听听她亲口告诉你的真相吧!” 南希警官不由得将目光又投向了汉堡店的老板“梅勒”。 “梅勒”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在南希胆战心惊的目光下又把玩起了她手中的打火机。 “不愧是被洛哈娜选中的人……卡洛琳,你果然能‘看’到许多东西。” 易文君眉头一皱,下意识感到这句话语有点不对味——似乎是某些与她心理预期不相符的事发生了。 但没等易文君细想,下一秒,“梅勒”就在南希警官紧张的呼喊下将打火机的盖子翻开,移到了货车旁。 “既然卡洛琳你都‘看’到了这么多,那你不如说说,接下来这里会发生什么?” 南希警官厉喝了一声“卡洛琳”,显然是让易文君不要再说那么多,最好现在就跟她一块儿配合动手,把打火机从“梅勒”的手里抢过来——不管“梅勒”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月神,这一车的汽油和货车里的莉迪亚却都是真的啊! 这一个打火机要是真被“梅勒”点燃了,“梅勒”能不能活不知道,但在场的其他三个人类却是肯定别想活了! 但在南希警官心急如焚的目光下,易文君却不为所动,近乎冷酷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接下来?是,我的确知道。” 易文君冷漠地说了下去。 “《四灵之诗》中记载,火灵本该是天生的神祇。直到第二纪末,大地女神预感到了会有大灾难降临主物质界,于是便让四灵降临,好引领大地上的生命与族群化解危难。火灵奉命进入实体界,但因为祂实力强大且性格桀骜,所以便受到了气量狭小的死亡之主的厌恶与敌视。 “在死亡之主的阴谋暗算下,火灵终于降临人间,但却并不是以神祇的身份,而是在懵懂之下走过死亡冥路,以普通生灵的身份转生成了翼人的一员。 “翼人不识真神,只认为伴随火焰降生且被火焰灼烧了一半面容的火灵过于丑陋不详,于是处处排挤嘲笑于祂,直到二十年后,终于察觉到了火灵异状的大地女神,惊讶之余,令月神狄阿索露娜在月亮升起的时候去往火灵的身旁,为火灵举行归灵仪式,助祂重返神位。” 听到易文君的侃侃而谈,“梅勒”老板先是惊讶,然后露出一个像是赞许又像是怅然的笑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既然如此,既然卡洛琳你都已经‘看’到了这么多,为何你还会有疑问?” 话语一顿,没等易文君回答,“梅勒”便又洒然一笑:“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无论有什么疑问,也都跟我没关系了。” 这一瞬间,南希警官一凛,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而果然,下一秒,“梅勒”老板的手指一动。 咔嚓—— 细小的声音在此刻竟如同惊雷一般,在月色下的乱石滩炸响。 在南希警官的瞠目欲裂下,那小小的打火机就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下被丢进了“梅勒”老板脚边的汽油上。 轰——! 就像是有不可思议的火焰巨人向人间投下一只巨大的陨石! 狂暴的火焰被瞬间点燃,熊熊燃烧起来,可当这样大量的汽油被点燃后,货车竟没有爆炸的迹象,反而将火焰精准地控制在了这一小小的范围内,将货车化作一座可怖的熔炉炼狱! 恐怖的高温与热浪,唤起了人类下意识的恐惧与敬畏。 摇曳如鬼影的火光中,沉睡了三年的莉迪亚蓦然惊醒,发出了尖利的惨叫,那在货车与火光中疯狂挣扎的人影,竟好像在这一刻将地狱搬到了人间! 可无论是货车前的“梅勒老板”也好,还是货车对面的易文君也好,她们的面容都在摇曳不定闪烁难安的血红中,挂着令人恐惧的平静和冷漠。 “梅勒老板”:“卡洛琳,告诉我,你‘看’到了吗?” 易文君:“我一直在‘看’着。” “够了,够了!我受够你们这群该死的冷血的混蛋了!!”南希警官大声咆哮,“我不管你们这会儿都在打什么可恶的哑谜,统统给我闪开!!” 说着,南希警官身上骤然燃起依然不算熟练的火焰,转头就要冲进火场。 但易文君却眼疾手快,手掌穿过火焰,一把抓住了她。 “等等!”易文君眉头紧皱,神色严肃,“南希警官,你在干什么?你听不懂?这是一场归灵仪式,这根本不是你应该涉足的——” “不想救人就给我滚开!什么该死的归灵仪式?!我从来没听过!” 南希警官用力甩开易文君的手,愤怒呵斥。 “我不管你们到底在谈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不管你们拿着我们自然教会的教义都牵强附会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仪式,这都是以后再跟你们算账的事!所以现在——都给我闪开!不要挡着我救人!你们这群冷酷的家伙难道没有听到莉迪亚的声音吗?你们怎么敢如此无动于衷?!她今年才十五岁!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南希警官的愤怒咆哮如同愤懑痛恨,但却无法唤起此刻场上两“人”的半点同情或动容。 她们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而其中唯一一个似乎还显得有些温度的易文君,其话语也并没有友善到哪里去。 “好吧,就算你不理解归灵仪式,你或许也该知道审时度势——看到了吗?你面前的这个火场和火势,根本不是你想救人就能救到的。”易文君再次抓住了南希警官,而她的话语则她的面容一样冷漠,“哪怕你是火灵使徒,你如今也只不过是血肉之躯,你哪怕冲进去了,你又能做到什么呢?救人?不,只不过是愚蠢地将自己性命无辜搭上而已。”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再一次的,南希警官甩开了易文君的手。 “我是警察!所以我必须要去!” 她大声咆哮。 “闪开!” 这一刻,易文君蓦然一怔。 于是南希警官终于冲破了她的阻拦,一头栽入火场。 易文君侧头看向火场中的人影,像是惊讶,又像是恍然,而当那熊熊的火光映照在她的眼底时,似乎也留下了一丝余温。 火场内。 南希警官硬着头皮,顶着疯狂可怖的火焰冲向了货车的副驾座。 在这次行动的过程中,南希警官本以为自己也是凶多吉少,毕竟这恐怖的火焰与气浪可不是开玩笑的,只不过她寄希望于自己火灵使徒的身份,琢磨着自己的火焰抗性比较高,只希望自己能在死前把人救出来而已。 而事实的发展果然也如同南希警官预料的那样,在她冲入火场的瞬间,那令人难以容忍的高温火焰瞬间烧毁了她的警服,炙烤着她的皮肤与血肉。 实话实说,这一刻的南希警官从汽油和火焰的味道里还嗅到了第三种味道——一种来自自己身上的烤肉的气息!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65节 南希警官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烤肉的香味竟也会如此令人恶心。 但她没有时间多想,也没有选择后退,反而动作越发快了,用最快的速度扯开莉迪亚身上扣死的安全带后,便忍着剧痛,将再次痛晕过去的莉迪亚扛了出来。 冲出火场后,原本站在货车外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而南希警官也来不及思考这件事了。 她用自己血肉模糊的、几乎分不清是肉是皮的手指,艰难打通了急救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接线员气若游丝: “快来……救人……地点是……”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是半小时,又或许是半个人生。 南希警官嗅到了火焰余烬的气味,感到了身下难受的担架床,听到了耳畔护士和医生的低语。 “……这样的伤势……太幸运了……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病人……” “……果然还是火灵使徒的关系吧……真厉害呀,我听说消防员一般都是火灵使徒,真想知道她们走出火场的时候是不是也都这样……” “……噫!你好色啊!” “……什……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南希警官回神,蓦地睁开眼,在护士的惊呼中从担架床上瞬间坐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此刻,她的手臂上、身体上,都有大片被火焰烧灼过的痕迹,就像是被人用开水泼过一样,模样颇为凄惨,哪怕她作为使徒,也起码得五六天才能好转。 也难怪护士说她太幸运了,毕竟是那么狂暴的火焰。 但是…… 但是—— 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 南希警官分明记得,在她扛着莉迪亚冲出火场时,她的血肉就已经开始在火焰中融化,甚至都已经隐约能够见到骨骼!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只留下一点儿“皮外伤”?! 蓦地,南希警官想到了什么,目光在救护车内游移,很快就找到了昏迷的莉迪亚。 她定睛一看,果然—— 明明比她在火场中待得更久、甚至身处火场中心的莉迪亚,此刻竟也与她一样,只留下一身仿佛被开水烫到的皮外伤! “这……这怎么……怎么会这样……” 南希警官不可置信,喃喃自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佩兰高地的小镇上,易文君已再次坐进了自己的私家车。 面对温顺的执事,易文君打开地图,淡淡吩咐:“好了,我们去下一站吧。” 易文君的目光落在地图上佩兰高地的东北角,也就是自然教会情报中乔安娜的下一个落脚地—— 温斯特小镇。 不过,不同于平平无奇的佩兰高地的是,温斯特小镇内有一栋非常出名的宅邸。 福克斯街122号。 一个在短短十年内就埋葬了六个家庭和二十二条人命、闻名全国的凶宅! 第061章 圣约所13 温斯特小镇, 福克斯街122号,这是一个西奥雷人绝不会忘记的地址。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栋凶宅曾在过去的短短十年间就埋葬了六个家庭和二十二条人命,更因为在这件事发生后, 有无数文学和影视作品都以此地发生的凶案为蓝本, 写出或拍出了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故事。 因此, 易文君人还未到温斯特小镇时, 她耳朵里有关这栋凶宅的故事就已经听了数个版本。 “有人说,这栋凶宅之所以会发生数起死亡惨案,都是因为一样流落民间的特异物。”执事显然也听过这栋凶宅的传闻, 对此事侃侃而谈,“不过对于这件特异物,大家众说纷纭,有人说它是一面镜子,也有人说它是一个会说话的鬼娃娃, 甚至还有人说它是一栋树屋。” “特异物?”易文君对特异物这种东西并不陌生,因为这玩意儿换种说法就是游戏装备, 于是她瞬间来了兴趣, “为什么会提到特异物?难道是有人见过什么吗?” 特异物,或者说游戏装备, 这东西在游戏里是非常少见的。即便是如今的易文君,手上持有的特异物也仅有三件, 即人鱼之心、谎言之回声, 和屠恶之剑。 可如今听起来那栋凶宅里似乎有一件装备等着她白捡? 这让易文君的收集之心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 执事全然不知易文君心中转着的险恶念头, 笑道:“小姐果然慧眼如炬。是的,的确如此, 那栋凶宅虽然现在地段有些偏远了, 但十年前的它还处于普通的居民小区里, 周围还是有许多邻居的,所以当那些死者们还活着时,曾有许多人与她们打过交道,甚至还有许多人亲眼见过那些咄咄怪事!” “是吗?”易文君越发来了兴致,“仔细说说?” 这位执事不愧是易文君从执事学院里雇来的高级执事,见闻广博,就连这种小事都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第一个死者家庭,是黑夜女神的忠实信徒。她们从祖上开始就一直住在小镇上,大家都对她们非常熟悉,可是大约十二年前,周围的邻居们突然感到这家人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十二年前?”易文君惊讶,“最早的死亡案件不是十年前的吗?” “是的小姐,但那只是第一个死亡案件发生的时间。”执事颔首,“而一般来说,真正可怖而震撼人心的大事发生时,很少是突然降临且毫无踪迹的,与之相反的,它往往是循序渐进的、是静水深流的,直到这些暗涌全都在关键时机关键地点交汇后,它才会终于涌现人前,化作一场无人可避的巨大风暴——这才是一场大事件发生的过程,不是吗?” 易文君神色一动,想到什么,若有所思:“的确如此……” 执事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事实上,早在十二年前,这一切的怪异都有了初步的显露。小姐你也知道的,黑夜女神的信徒总是更偏好黑暗的地方,所以这栋屋子从上个世纪开始,就一直用的烛台,最多也就是煤油灯。 “哪怕后来家家户户都通了电,她们也一直非常抗拒现代化和电子设备,不但会把政府架设在她们屋子外用来照明的路灯暴力拆掉,换上古老的火炬柱,就连小镇附近的信号塔也屡遭她们的破坏,说是电子恶魔会随着信号降临人间,破坏世上的一切。” “……啊?”易文君一时无语。 拆路灯就算了,就连信号塔都拆? 还说什么“电子恶魔”?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赛博朋克的恶魔名号呢。 “后来呢?”易文君追问。 “后来的事正是这一切的怪异所在——突然有一天,这家人主动翻修了她们这栋昏暗屋宅,给这栋近一个世纪以来都没有通过电的屋子装上电灯。小姐,你还记得我先前说的吗?这个家庭是非常抗拒现代化和电子设备的,可当邻居上门拜访的时候,她们惊讶发现这家人屋子里的电灯竟然一直亮着,不分白天黑夜。 “并且屋子内部的各个角落都被装上了监控,报警器随处可见,甚至就连这家人的性格也变得越发神经质了起来,口中一直念叨着‘灾厄,灾厄在注视着我们’、‘我们要守护女神最后的领域’……之类。” “这是什么意思?”易文君露出困惑神色。 执事摇头:“谁知道呢?不过有人倒是说,她每次上门拜访这家人时,总会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因为她觉得自己在身处这栋屋子时总是会听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中行走,并且还会一直敲击墙面,呼喊和引诱着墙外的人。然而当她鼓起勇气跟随这声音走下去时,她只看到了一面空荡荡的、照不出人影的镜子…… “后来,当她问起与她一同拜访这家人的同伴时,她们好像全都听不到这个声音,并且这家人也告诉她,屋子里根本没有她说的这个房间和那面镜子,甚至当她不甘心地再去寻找时,那个房间也好那面镜子也好,竟全都再无法找到了!这件事令她非常害怕,从此再没有拜访过这栋屋子。” “是吗……”易文君若有所思,“所以那间屋子和那面镜子真的存在吗?后来的人有寻找过这个房间吗?” 执事只是摇头:“没有听说过。在那场拜访后没多久,这家人就统统死于意外,而之后入住的第二个家庭则是将屋子翻修了一遍,所以那个有着奇怪镜子的房间到底存不存在,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查证了。” 易文君道:“那第一家人又是怎么死的?” “是被某种小型动物咬伤、感染了致命病菌后死亡的。”执事回答,“听说是老鼠或者松鼠之类的啮齿动物,或者蝙蝠也有可能。” “当年的警方没有调查吗?” “当然有过。在发现这家人都死于这样可怕的致命病菌时,政府立即派了人过来调查,试图找出传染源,甚至整座温斯特小镇都曾一度被封锁、不允许出入……”执事遗憾摇头,“不过可惜的是,政府什么都没有找到,并且除了这家人之外,镇上再没有其他人感染这种病菌。所以一年后,小镇就解封了,之后没多久,也就是大约八年前,第二个家庭就搬了进来。” “这样啊……”易文君眉头微皱,“那第二个家庭又发生了什么?” 执事说:“第二个家庭是曙光女神的使徒,她们喜欢明亮的屋子,所以大刀阔斧地将屋子改了一通,装了非常多的窗子,将整栋屋子的内外都照得非常通透。当时的邻居们认为,这家人的改装已经暴露到近乎冒犯了,因为她们的家人经常看到有裸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身体细节几乎一览无遗,因此她们纷纷上门,要求这个家庭最好装上更多的窗帘,或者干脆不要一丝不挂地在家里走来走去。” “但是——?” “是的小姐——但是非常令人邻居们震惊的是,这家人表示,这段时间因房子刚刚装修好的缘故,大家都还没来得及搬进来,更不存在裸奔的问题,而且她们是单亲家庭,家中并没有男人。邻居们十分惊讶,甚至进入她们看到裸男的房间转了一圈。 “可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房间是杂物间,里头只安装了几扇气窗,所以‘经常看到这个房间里有裸男走来走去’这件事从理论上是立不住脚的。当时的邻居们也就真以为自己看错了、看到了一些海市蜃楼之类的幻影,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易文君敏锐察觉要素:“又是‘不存在的房间’?” 执事点头:“是的。” 易文君道:“那这一次,这个家庭的人又是怎么死的?” 执事说:“两个孩子是从二楼的楼梯上摔下、摔断了自己脖子,当场死亡的,经检查她们身前可能受过极大的惊吓。而至于她们的母亲,则是被人发现死在了二楼尽头的房间前,死时手里还拿着一柄斧头,面目扭曲狰狞,死因则是全身器官突然急剧衰竭而导致的死亡。 “警方没有在这个屋子里找到任何外人闯入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因此警方不得不猜测,当时的事情经过是否是屋子里的这位母亲突然发了疯,拿着斧头追砍自己的女儿们,结果没想到器官突然衰竭而亡;而两个孩子不明就里,被她们的母亲吓得满屋子逃跑的时候不慎从楼梯上摔落,这才酿成了三条命案的惨剧。” 易文君道:“没有目击证人吗?邻居们呢?既然第二个家庭将屋子装上了数不清的大窗户,那么事情发生时,邻居们难道什么都没有从窗户里看到吗?孩子们被追砍的时候,必然会大声呼喊,她们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吗?” 执事说:“这正是这件事里最奇怪的一点——邻居们表示,这天晚上她们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吗……但是,既然这件事这样奇特,难道就没有人试图过进入屋子回溯这件事的案发经过吗?” 易文君分明记得,黑夜女神的使徒基本都有这种回溯黑暗与隐秘的能力,甚至条件合适的情况下,一些四灵的使徒也能来做到。 在这几乎人人皆是超凡的西奥雷王国里,难道就没有人去“看”一眼吗? 执事还是摇头:“这家人被发现尸体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已经过了最佳的回溯时间,而当温斯特小镇的警署请来外援——侍奉黑夜女神的舞司祭大人来检查这个屋子的时候,那位司祭大人看到的也只是母亲发狂拿着斧头劈砍卧室房门的画面。” “劈砍卧室?”易文君奇怪发问,“卧室里难道有什么吗?” 执事摇头:“只是一些很普通的东西,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奇怪的话,也就是——”执事顿了顿,像是陷入思考,“就是那间卧室并不是孩童房,而是主人的卧室,可这个卧室里不知道为什么,摆满了孩子才会喜欢的人偶娃娃。” 易文君:“这些人偶查看过吗?有异常吗?” “当然查看过,但它们都是很普通的娃娃。”执事说,“不过后来,倒是有好事的青少年仗着自己的天赋,偷偷溜进来试图回溯过现场,不过后来她被吓得不清,被救护车抬走时嘴里还大叫着说这栋屋子里有怪物和恶魔什么的……但事后检查证明,这孩子应该只是开发天赋过度、并且太早接触到虚界,所以才被吓住了。这个屋子的确不存在什么怪物恶魔。 “后来,这些年里,陆续又有四个家庭搬入福克斯街122号的这栋凶宅,只不过这四个家庭也像是受到了屋子的诅咒一样,在这里遭到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或者是意外引发大火后,想从窗户逃生结果降落姿势不当摔断了脖子;或者是一家人在树屋下聚餐时,但却被路过的黑熊当了晚餐;以及开家庭泳池派对时高压电线意外摔落泳池被电死……” 易文君:“……” 你们这也死得太随机了吧。 竟然还有被熊吃掉的? 不过会出现这样高频率的“意外”,真不是命运女神的使徒动手的吗? 执事:“不过最后一个家庭倒是死于一场凶杀和入室抢劫,并且凶手的身份已经被查明了,在全国发了通缉令,虽然如今他还在逃,但相信很快就能被正法,到时候,这栋凶宅的诅咒传闻应该也能有所缓解吧。” 充满诅咒传闻的凶宅竟然冒出了一个凶手?! 易文君精神一震:“这最后一件案子是怎么回事?”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66节 第062章 圣约所14 温斯特小镇前, 易文君的私家车停下,执事走下车去,向路人搭话, 然而执事并非向路人询问那著名的位于福克斯街122号的凶宅, 而是问起了警署方向。 被搭话的路人非常热心地为执事指了路, 而后又主动询问执事的来意:“你们是外地人吧?很少见到你们外地人问起警局方向的, 一般都是冲着那栋著名的凶宅去的。” 执事微微一笑,还没作答,面前这个路人又随意挥手, 结束了这个话题:“算了算了,这些都是小事,不过外地人,你们去警署的时候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现在那里正乱着呢, 不管你们有什么事,可能都要晚一阵子才能处理了……哈哈, 如果不是我已经一把老骨头了, 我恐怕也得像那群年轻人一样去凑凑热闹呢!” 这样的话,不但吸引了执事的注意力, 就连车内的易文君都抬头看来。 执事好奇道:“怎么了?尊敬的女士,你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警局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吗?” 街旁的老人家闻言一笑, 神色中满是自豪:“果然, 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五年前杀害了福克斯街122号宅主人的凶手, 已经被抓住了,就在一小时前!” 数分钟后, 私家车很快来到了温斯特小镇的警署前。 然而前方人头涌动, 不但附近的小镇居民闻风而来, 将警署挤得密不透风,甚至还有许多外地的媒体与自媒体扛着长枪短炮,开着导播车,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举着手中的话筒,神情激动地对着屏幕前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观众激情洋溢地做着报导。 人头攒动,水泼不进,在这样的拥挤下,易文君的车别说开进警署的停车场了,就连靠近警署都是件难事,因此易文君吩咐了一声,让司机和执事都留在车上,自己则下了车,独自向着警署内部前进。 在神力的影响下,易文君就如同融入大海的水滴一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人群,穿过了神情激动的媒体人们,也穿过了焦头烂额地维持秩序的警员们。 她踏入建筑,目光在这座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的警署内扫过,发现这座警署内虽然成员众多,与佩兰高地的偏僻小镇的警署简直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可这里的每个人却也都非常忙碌,如今的状态几乎是脚打后脑勺。 易文君目光巡视,很快找到了一处格外不同的角落,于是她无声向前,走过这些一无所觉的警员们身旁,来到审讯室前,与审讯室外的警长警监们站在一块儿,就好像她一开始就站在这里一般。 她静静聆听,无论是审讯室内犯人与警员的对话也好,还是审讯室外警长与警监的交流也好,易文君全都将它们收入耳中。 …… “我跟你们说过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栋屋子……还有那对父子……他们真的不是我杀的!” “珍妮·吉拉德,你或许不知道,五年前在你畏罪潜逃后——” “我不是畏罪潜逃!我没有犯罪!!” “不,吉拉德女士,你的确犯罪了。五年前,在那场惨案被发现后,随着克兰普顿父子尸体被一同发现的,还有墙壁里残留的大量毛发、皮屑等人体组织。而经过dna化验后,我们确定它们正是属于你的。也就是说,当年的你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挖空了受害者克兰普顿家的墙壁,并一直潜伏其中,如同一只墙中之鼠般游走,并且长期借助福克斯街122号的凶宅传闻,装神弄鬼,恐吓克兰普顿家,以他们的恐惧为乐。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克兰普顿家的恐惧与尖叫已经无法满足你罪恶的心了,于是那天晚上,你放任心中的恶意肆虐,打破墙面,现身受害者父子眼前,用最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他们父子二人——现场留下的所有痕迹与证据都切切实实地指向了你,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审讯室内,珍妮·吉拉德,这位被通缉了五年之久的逃犯,蓬乱着一头油腻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头发,骨瘦如柴,脸颊和眼窝处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像一具骷髅多过像人,肩膀神经质地摇晃抖动着,而戴着手铐的手几乎抬不起来。 她的状态糟糕至极,让人怀疑她是不是随时都会咽气。可就算如此,在面对这样的指控时,珍妮·吉拉德依然暴怒站起,向审讯员怒目而视,那凸出眼眶的两只眼球模样可怖、令人恐惧地怀疑它们是否下一刻就会掉出眼眶。 “胡说!胡说八道!!”珍妮·吉拉德咆哮着,“没错,那些组织的确是我留下的!没错,我的确在福克斯街122号的墙内住过,但却不是一小段时间,而是早在那家人搬来之前我就在里面了!所以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不是我私闯民宅、侵占了别人的领地,而是那些家伙仗着可恨的、所谓的地契房契,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屋子! “你明白吗?那是属于我的屋子,早在他们到来之前我就在里面了,所以那就是我的房子!我恐吓他们、吓唬他们,但也只不过是在维护我自己的利益和我自己的屋子而已!难道维护自己的利益也有错吗?!” 审讯员一噎,竟被这歪理都搅得有片刻答不上话来。 可她很快回神,没有理会这个女人的胡搅蛮缠,严肃道:“吉拉德,就算你认为福克斯街122号是属于你的房子、认为克兰普顿家才是入侵者,但这也不是你残忍杀害他们的理由。” “该死的!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能明白?!”珍妮·吉拉德戴着手铐的手用力砸在铁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那对父子不是我杀的!他们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过人!你听懂了吗?!” 审讯员神色冷肃:“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一逃就是五年?” 五年的隐姓埋名,五年的东躲西藏,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可珍妮·吉拉德却就这样以流浪者的姿态过了五年——如果说她没有杀人,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珍妮·吉拉德越发暴躁:“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把我当做凶手我才要跑啊!” 审讯员微微摇头:“吉拉德女士,负隅顽抗并不能减轻你的嫌疑——既然你坚称自己无罪,那你倒是告诉我们,当年那栋仅有你们四个人的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真正的凶手又是谁?” 有那么瞬间,珍妮·吉拉德闭上了嘴,声音也从喉间消失,令原本分贝颇高的审讯室内骤然安静下来。 易文君敏锐注意到,此刻珍妮·吉拉德凸出的眼珠微微颤动着,喉间不自觉的粗喘令她凹陷的脸颊一鼓一鼓的。不得不说,这一会儿的珍妮·吉拉德不但初步脱离了人形、给人以诡异古怪之感,甚至可以说她就像是一只巨型的青蛙。 但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易文君微微沉吟起来。 审讯室内,深陷莫名恐惧的珍妮·吉拉德,一时间难以开口叙说,也难以自辩。 然而在审讯员那了然的、“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的目光下,她一咬牙,低吼道:“既然你都说了是四个人,为什么你们就没想过……没想过……那最后的一个人?!” 无论是负责审讯的审讯员也好,还是此刻在审讯室外观察的警长与警监们也好,哪怕不是查案的好手,也绝对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因此她们几乎瞬间就看出,此刻的珍妮·吉拉德虽然咋看之下很像是为了脱罪而胡乱攀扯无辜的人,但事实上,珍妮·吉拉德的模样,更像是谈及了某个令她深深恐惧和忌惮的魔鬼! 可是…… 为什么? 珍妮·吉拉德口中提到的那个,不就是一个青少年吗? 审讯室外,大家交换了一个目光,压低了声调,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了起来。 而易文君也开始在脑中回想这个令整个西奥雷王国的人们都未知不寒而栗的案件。 就如同审讯员说的那样,五年前,福克斯街122号发生了一件可怕的入室杀人案,而凶手则其残留的大量毛发而很快被锁定为一个名叫“珍妮·吉拉德”的失业中年。 不过,对于外界媒体们、以及从媒体或电影作品中了解此事的广大民众们,她们则更熟悉另一个名字——“墙中之鼠案”。 所谓的“墙中之鼠”,指的自然是珍妮·吉拉德,因为经警方调查发现,福克斯街122号的墙壁内部其实是空的,而珍妮·吉拉德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如老鼠一般潜入,在这墙壁内居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甚至还与房屋主人克兰普顿一家有过“交流”。 也就是说,当克兰普顿家搬入福克斯街122号后,他们一直困扰于屋子内的惊魂时刻和诡异事件、以为这就是居住凶宅所要承担的代价,却绝不知道这栋登记在自己名下的屋子其实另有玄机,更不知道自己一家三口竟与一个陌生人朝夕相处了数月的时间、并时时刻刻活在对方的监视中! 这样的案件一经披露,西奥雷王国上下一片哗然,对珍妮·吉拉德这样的“墙中之鼠”的厌恶达到了最高点,甚至还有许多人忍不住把自己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或翻修了一遍,唯恐自己也活在这样的“墙中之鼠”的注视下。 而将这样的厌恶转变为山呼海啸般的愤怒的,则是克兰普顿一家三口二人死亡一人失踪的惨案。 克兰普顿家是一个父亲带两个十五岁男孩的单亲家庭,平日生活十分困难,这也是他们不得不选择入住凶宅的理由之一。 然而,即便他们耗费一生的积蓄冒险买下了这栋凶宅、以为自己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但最后却还是遭到了珍妮·吉拉德的无情杀害。 据媒体报导,克兰普顿父子三人中的父亲与大儿子,不但身前受到了极大惊吓,就连死后都被无情分尸,四肢与内脏都被撕扯得乱七八糟,从二楼抛到一楼,满地都是,令屋子里头如同屠宰现场一般可怕至极。 更不妙的是,他们死亡的时间是夏天,因此在夏日的高温下,他们的尸体以极快的速度腐烂发臭,招来无数蚊虫鼠蚁,令现场更为可怕,也让发现第一现场的邻居和警员们吐得天昏地暗。 而至于克兰普顿家最小的也是最有天赋的孩子,那位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全国级别数学大奖赛亚军的西里尔·克兰普顿,则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虽然在警方的档案中,这个孩子只是失踪,但大家都认为他应该是凶多吉少。 聪明的孩子总是格外惹人怜惜的。而聪明乖巧还身世凄惨命运坎坷的孩子,更是能惹得人们的无数眼泪。 因此在这样可怕的凶杀和暴虐的手段下,珍妮·吉拉德这只墙中之鼠很快就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西奥雷王国上下群情激奋,纷纷要求一定要将这个该死的犯人抓捕归案,让她给这一家人偿命! 可如今,她们都听到了什么? 珍妮·吉拉德说她没有杀害那一家人? 甚至她还表示真正杀害那对父子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这家人的小儿子——那个聪明乖巧、曾获得大奖并惹得全国上下无数眼泪的青少年,西里尔·克兰普顿? 审讯室外,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想要认为这个吉拉德肯定是仗着她们都找不到那可怜孩子,所以才放肆的攀咬别人,可偏偏…… 偏偏珍妮·吉拉德的表情太过认真,甚至太过恐惧。 恐惧? 为什么? 当初那栋凶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审讯员神色一整:“吉拉德女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正在指认一个被外人怀疑早已为你所害的受害者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真凶!为什么?吉拉德女士,你有什么证据吗?” 珍妮·吉拉德面色青青白白,牙关松了又紧。 在一阵面皮的抽动后,珍妮咕哝着,用古怪的音调说道:“我没有证据……就是因为我没有证据……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们都不会相信我……我才要跑的……” 珍妮说着,抬起头来,涣散又怪异的目光像是穿透了层层建筑,重重时间,看到了那个诡谲而令人颤栗的夜晚。 “那一天晚上,我从墙内冲出……从福克斯街122号逃跑了……因为我闻到了——灾祸和瘟疫的味道……” “它来了……我躲了十多年的灾难……还有瘟疫……它们终于找来了……” 神经质的话语,在安静而惨白的审讯室内怪异回响,配合着珍妮脸上混乱的表情、散乱的目光,还有她怪异的似人非人的模样,竟令审讯室内室外的人们都有片刻沉默,默默咀嚼着这一瞬间的毛骨悚然。 而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刻,易文君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咕—— 易文君抬眼,目光冷厉,巡视四周。 然而更奇怪的是,这样的古怪声音好似只有她听到,明明审讯室周围的人这样多,但却没有任何人对这个声音做出反应。 蓦地,又是一声—— 咕! 这一瞬间,易文君福至心灵,终于明白这古怪的声音是什么了。 ——是蛙鸣。 易文君目光落在审讯室内的珍妮·吉拉德身上。 只见此刻,珍妮·吉拉德正目光飘忽地看着自己的头顶,口中咕哝着颠三倒四的狂乱话语,而在她对面,审讯员则惊疑不定地看她。 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包括珍妮·吉拉德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一刻,珍妮·吉拉德凹陷的脸颊正微微鼓起,如同青蛙一样。 ——咕! 第063章 圣约所15 这一场针对珍妮·吉拉德的临时审讯很快就结束了。 不过这场审讯结束的理由并非是嫌疑人认了罪、或是警方从嫌疑人的口中到了什么新的有效线索, 而是面前这位嫌疑人的神智近乎癫狂,令审讯无法再顺利进行下去。 因此很快的,珍妮·吉拉德就被锁进警署内部的临时关押室, 等待更上一级的警员来将她押走、进行接下来的罪犯答辩和法庭审理, 而温斯特小镇的高级警员们, 则纷纷在心里暗自琢磨起了珍妮·吉拉德在这场审讯中的表现。 ——当年珍妮·吉拉德从福克斯街122号的凶宅内破墙而出、一逃五年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她表现出的这些异样和疯癫, 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口中的“灾难”和“瘟疫”又指向了什么? ——还有失踪了五年的克兰普顿家的小儿子,他又是否真的如珍妮·吉拉德所说那样, 与这起惨案间有着颠覆大家想象的关系? 五年前凶宅谜案的真相,并未因嫌疑人的落网而浮出水面,反而越发笼罩在一片疑云迷雾之中。 随着珍妮·吉拉德被压去警署的更深处,警员们也逐渐散去,警署内的关注焦点也慢慢从审讯变成了应付警署外麻烦的媒体和看热闹的镇民。 但有人却并未与她们一同散去。 无声无息中, 易文君离开了这些人的身旁,跟着珍妮·吉拉德的脚步, 向着警署更深处的关押室走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67节 一路上, 易文君与押送嫌疑人的警员一样,听了满耳朵的癫狂话语, 那发自珍妮·吉拉德之口的的音调,忽高忽低, 或尖锐或怪异, 落在耳中极为折磨人, 因此警员们纷纷皱眉,下意识屏蔽了这样的语调, 也屏蔽了她的话语。 唯有易文君却反其道而行, 认认真真地听完了珍妮·吉拉德的这些嘟哝。 因此也只有易文君知道, 珍妮·吉拉德现下并不是因某种病理而陷入了疯狂状态,而是过于沉浸于自己的思绪和世界,甚至沉浸到无法被外界的人与事唤醒,所以才会在旁人的眼里显得“疯狂”。 而就连她口中“颠三倒四的狂乱话语”,也并非真的无迹可寻。 比如说在她相对平静的时候,她口中一直念叨着与水灵有关的祈祷词,并且这些祈祷词也不是混乱而毫无章法的,反而全都围绕着一个要素来进行。 这个要素,就是祈雨。 “……礼赞高歌,以此献给帕瓦阿彻罗斯……祂是从天而降的蓝色巨人,当祂从灾难的大地走过时,祂慈悲的眼瞳看到了痛哭的我们,于是祂便又回到天上,化作我们的生命源泉,从天而降……” “……礼赞狂舞,以此供奉给帕瓦阿彻罗斯……祂居于遥远的群山之外,当祂端坐于恢弘的神殿时,祂胸中的宽恕听到了我们的哀泣,于是祂步入干涸大地,带走大地的灾难瘟疫,绵延至今……” “您生自天上,回于地下,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之中……” “慈悲是您,救赎是您,灾难因您消匿,罪恶由您淹没……” “礼赞帕瓦阿彻罗斯……” 易文君记得,这是记载在《四灵之诗》中的有关水灵与祈雨的篇章,甚至就连《日月史诗》中都有相关记录。 不过在结合两部神典的说法后,就可以发现水灵的故事与篇章其实非常简单,或者说非常单纯。 传说中,“水灵”原本是居住在极遥远的群山之外的巨人,但突然有一天,她听到了大地上的哭声,于是她从山上走下,讶然发现太阳神此刻因贪玩留恋人间,在大地上疯玩不肯离去,于是炽热的日轮长久挂在天上,令世间只有白天没有黑夜,大地也因此变得干旱,江海枯竭,瘟疫遍地,无数生灵暴毙身亡,哭声遍野。 她为此倍感担忧,分外不忍,便不辞辛苦,从她居住的遥远雪山上搬来大量冰雪,化作河流,令其从大地上流过,化作滋润大地的江流。可这样终究治标不治本,于是最后,在面对大地上数不尽的哀鸣时,她选择纵身投入那条被她从雪山上引下的河流中,献出自己所有的力量,令这条河流永不干涸、永不止息。 后来,大地母神在给贪玩的太阳神套上缰绳又驯服了桀骜的月神、令日月在天空严格轮值后,祂感念于这位巨人为大地为生灵的舍身与奉献之心,便令巨人化作四灵之一的水灵,永远守护这方土地上的生灵,也永远得到这方土地上的生灵的供奉。 而这位曾经的巨人如今的水灵,就被称为帕瓦阿彻罗斯。 关于水灵帕瓦阿彻罗斯的礼赞诗或祈祷词,《四灵之诗》中有很多记载,但珍妮·吉拉德口中一直反复念叨着与祈雨相关的祈祷词,这就很令人忍不住心中生疑了。 更令人奇怪的是,在短暂且相对平静的时间结束后,珍妮·吉拉德的情绪就会进入高涨期,而在这段时间里,她会用她时而嘶哑低吼时而尖利嘶叫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说着“瘟疫”、“灾难”、“你来了”、“我看到了你”、“给我走开”之类的话语,也难怪周围的警员们都认为她精神不正常。 易文君来到珍妮·吉拉德的面前,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女人,甚至还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视线所落及的地方,看能不能看到她口中的那个“你”。 但事实上,除了一片虚无之外,易文君什么都没有看到。 之后,在珍妮·吉拉德被关进临时关押室后,易文君欺骗了门外那两个警员的眼睛,潜入关押室中,试图唤醒过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珍妮·吉拉德、想要从她口中得到更多更有用的消息。 可即便易文君一根根捏碎了她的手指又一根根复原,珍妮·吉拉德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依然自顾自地低喃高语,飘忽的目光像是一直注视着另一个世界,不肯分出半点心神留在她的现实。 易文君看着这样的珍妮·吉拉德,摇了摇头。 当年的珍妮·吉拉德到底“看”到了什么? 如今的她又在“看”什么? 在她自己清醒过来、开口向世人叙说之前,这一切恐怕也只能是个谜了。 易文君没有从珍妮·吉拉德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便不再留恋这个支线,掉头离开警署,去做自己的正事——也就是调查乔安娜的踪迹去了。 而在易文君走后没多久,警署的临时关押室外,两个警员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咕—— 两位警员目光微动,诧异四顾。 “尤里,你听到了吗?” “……可能?” “你果然听到了吧!这是什么声音?这里怎么会有青蛙?” “你也听到了?真的吗?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正说着,突然的,两名警员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咕! 这一次,声音不再模糊,不再遥远。 并且两名警员还清楚听到,这个声音正是从走廊不远处的黑暗角落传来的! 这会儿,两位警员终于呆不住了。 基蒂当即拔枪,目光紧盯黑暗角落,同时向同伴尤里吩咐:“情况不对,你在这里守着,不要大意,我去看一下——有问题随时联系,或者立即按响警报,明白了吗?!” 尤里显然还是个菜鸟,闻言只会紧张点头。 于是接下来,基蒂举着枪,警惕向前,走入黑暗,也走入了那发出古怪蛙鸣的地方。 守在临时关押室前的尤里,在紧张和担忧下,无意中注意到关押室内的珍妮·吉拉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紧张缩在了角落,胸前的双手摆出了祈祷手势,浑浊的目光一时散乱一时恐惧,神经质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越发尖利刺耳,与黑暗角落的古怪声音交替出现,格外诡异可怖。 “慈悲是您,救赎是您,灾难因您消匿,罪恶由您淹没……” 咕—— “礼赞帕瓦阿彻罗斯……” 咕—— “礼赞帕瓦阿彻罗斯……” 咕—— “礼赞……” “啊——!” 冷不丁的,进入黑暗探寻的基蒂警员发出惊叫,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空气弥散。 尤里吓了一跳,心脏狂跳间想也不想地就要拍下警报。 但一道黑影却于此刻从黑暗蓦然弹出,瞬间刺穿了尤里的眉心。 ——一切戛然而止。 噗通! 尤里警员的尸体倒下了,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犹自带着惊愕和不敢置信。 但她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唯有黑暗如血液蔓延,渐渐包围了临时关押室,并且自下而上地蔓延涌出,将粘稠的爪牙伸向地面。 关押室内,珍妮·吉拉德抖如筛糠,两颗凸出紧闭的眼珠如同蛙眼,但她颤抖的声音却不敢将祈祷停下片刻。 “……礼赞高歌,以此献给帕瓦阿彻罗斯……” “……礼赞狂舞,以此供奉给帕瓦阿彻罗斯……” “礼赞帕瓦阿彻罗斯……” “礼赞帕瓦阿彻罗斯……” 第064章 圣约所16 离开警署后, 易文君就在镇上打听起了一年前来拜访温斯特小镇的乔安娜的事。 因著名“墙中之鼠案”的“凶手”落网,这会儿的小镇居民正处于一种集体的兴奋状态下,所以对易文君的打听几乎是有问必答, 更何况易文君的问题也并不算难, 所以她很快顺着居民们的指引, 来到了一家乔安娜曾消费过的高级餐厅, 找到了当年见过乔安娜的服务生。 “你问那位女士?当然,我们当然记得,我们怎么会忘记这样以为高贵美丽的女士?虽然她说话时的确显得稍稍有一点不够体贴, 但是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出手大方,当年服务过她的侍者都发了一笔小财。 “哦,这么说起来,卡洛琳女士你跟一年前那位乔安娜女士倒真是挺像的, 不过不是那种外貌上的相似,而是你们的那种气质, 你懂的, 那种好像都是为了找什么东西而来的气质。啊!对了,还有你们拿资料的样子也很像, 当年的那位女士也是像你一样,手里的资料都不舍得离手呢!” 面前的服务生笑容毫无阴霾, 显然只是将这件事当做闲谈。 但易文君却微微挑眉, 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手上从“洛哈娜”房车上拿到的三本书。 “原来我竟然跟当年的乔安娜很像吗?这样看来, 我们姐妹哪怕分别许久,默契也还是一如既往。”易文君文雅一笑, “那么先生, 你还记得她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什么吗?” 服务生非常乐意为长得好看还有礼貌的易文君回答这个问题, 欣然道:“当然记得,女士,那是一本厚厚的资料夹。” “资料夹?”易文君有些惊讶。 竟然又是资料夹? 当初乔安娜给南希警官看的,好像也是一本资料夹? 难道乔安娜就是照着这本资料一路找过来的? 果然,只见服务生点头笑道:“没错,就是资料夹,这个我绝没有记错,因为当初那位女士就是拿着这本资料夹向林德,哦,就是我同事,问起了照片上的神殿在什么方向。 “那时候林德事后还跟我们吐槽说,这位女士真不知道是哪位圣灵的使徒,一点常识都没有。明明她都找到了我们温斯特小镇、拿出了圣殿的照片,结果竟还在问我们什么地方会进行祈雨的仪式——都问到这个地步了,她怎么能不知道我们王国内最著名的祈雨仪式,正是由我们温斯特小镇北方帕瓦阿彻罗斯圣殿举行的一年一度的祈雨祭? “哈哈,真是个小傻子,竟然会问出这样的傻的问题。这种事,明明一看就知道是那位女士在逗林德玩、想要找借口约他出去而已,结果他一点儿这方面的意识都没有,平白少了一次烂漫邂逅,如果我是他,我怕是肠子都悔青了,毕竟那位女士真的出手非常大方。” 服务生这两次回答的短短的几段话里,包含了极大的信息量,也给了易文君诸多猜测的线索。 易文君不由得露出笑容:“原来如此……请问林德现在还在吗?有些关于我姐妹乔安娜的事我想要向他询问一下,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方便?” “哦,他当然方便,不过他现在不在店里。”服务生大手一挥,“女士你知道当年‘墙中之鼠案’真凶就在两小时前落网被捕的消息吗?对,你一定知道了。林德他啊,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些奇怪的东西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兴趣,所以两个多小时前,他一听说真凶落网的消息后,嘴里就叨念着什么‘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之类的奇怪话,跟领班请了假冲出门了……我想,他现在应该正在警署那边看热闹吧!” “是这样吗?”易文君有些惊讶,显然没有想到事情拐了个弯后,竟然又绕回了凶宅杀人案这条支线任务上。 帕瓦阿彻罗斯圣殿,祈雨祭。 凶宅杀人案,墙中之鼠。 曾经与乔安娜有过交集的服务生林德,杀人案的第一嫌疑人珍妮·吉拉德,失踪至今的克兰普顿家的小儿子。 这几件事、这几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易文君向这个服务生问清了林德的长相后,就再度向着警署进发。 据服务生所说,林德非常年轻,二十岁出头,并且依稀能够看出他原本的脸应该十分英俊——之所以说“依稀能够看出”英俊,是因为林德不知道怎么的,长了满脸的小雀斑。 虽然说雀斑这种东西代表着青春活力,脸颊上有一小片的时候还挺可爱的,但一旦多了,那就真的有点影响观瞻了。 就好比林德脸上的雀斑,一长一大片,看的令人心头发麻,简直都快要生出密集恐惧。如果不是领班好心,看在当年林德还未成年并且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外乡人的份上,以“宣传慈善”为借口说服了餐厅老板,恐怕老板还真不会将这样的林德收来当服务生。 总之,林德脸上的雀斑十分有个人特色,不管是谁都能一眼认出、绝不会错过,于是易文君便重新向着警署的方向出发,寻找起了林德的踪迹。 路上,易文君路过了许多有着超现代感或神秘美感的橱窗,里头摆放着各种现实世界的商店里绝不会看到的东西。 比如说一些宗教化的祈祷和仪式用具,如今被堂而皇之地摆在街边的门店,附近的人们习以为常地走来走去,并且时不时能听到有人用“今晚吃什么”的口吻讨论这周自己准备攒钱买的祈祷用具。 又比如说一些拟真度高得可怕的义体义肢被明码标价,放在橱窗内展览,当人冷不丁看去时,就好像橱窗内摆着的是一具被肢解的人类尸体一般。可偏偏就连路过的孩子都不会对此多瞧一眼,甚至还有人在讨论义体到底该不该覆盖仿真皮肤、是不是纯机械的手臂更酷之类。 还比如说在小镇中心巨大的全系投影屏上,正播放这一个西奥雷王国出名的访谈节目。这个访谈节目的主持人正和被邀嘉宾讨论着未来西奥雷王国的发展方向,讨论着如果放任义体科技和人工智能科技继续发展下去的话,未来的西奥雷王国到底会不会像科幻小说中的那样,迎来智械危机、智能革命之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68节 节目里的某某专家侃侃而谈。 “……说实话,我能够理解大家对科技飞速发展的恐惧,因为一项科技被探索出来后,它能给我们人类社会带来什么影响、它究竟会令我们的社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这件事其实谁都无法完全预料——这种‘无法预料’的对‘未知’的恐惧,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心中,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不过,有人因为未知而恐惧、而抗拒,但我们这些专业领域的人却不能这么做,我们要更努力地去探索这样的未知,这才是我们被称为科学家、被称为人类的未来的理由……” 小镇广场上一片嘘声,就连路过的孩子都要向这位专家比个鄙视的手势再走。 “马屁精……” “你这种人竟然也称自己是人类的未来?可真够不要脸的!” “你以为你也算科学家吗?” “滚回你的戈顿集团吃s去吧!” 在这样的嘘声中,易文君瞥了一眼,看到了这位专家身前的名牌: 戈顿集团,人工智能研发部主管,卡贝尔教授。 易文君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正经路子的科学家啊! 难怪呢,易文君就说,哪个科学家会一本正经地在访谈节目上说“我就是人类的未来”。 一般科学家的脸皮厚度都撑不起这句话。 走神片刻后,易文君再度回神,刚好听到全息投影屏内的卡贝尔教授正热情洋溢地向大家宣传着戈顿集团的研发方向、为人工智能这项科技的未来前景画饼,而其中一个重要的项目就是意识上传。 她激情澎湃地说了起来。 “大家其实根本不用担心所谓的‘智械危机’,因为所谓的人工智能绝不是我们戈顿集团研究的终点,而只是我们集团对人类灵魂研究的跳板而已。 “那么说到这里,肯定有人想要问,我们戈顿集团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努力奋斗?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人类的灵魂究竟是由什么构成的?肉体,还是意识?对!没错,就是意识! “我思故我在,人类的灵魂,就是人类的意识!所以我相信,在人工智能这项科技的终点,其实就是灵魂与意识的真相,而当我们掌控了灵魂也掌控了意识的流向后,我们将不在受困于只有一百多年的脆弱的血肉之躯,也不用再安装那笨重的机械义体或人工肾脏来维持生命! “我们会将意识上传到服务器,然后像换衣服一样更换我们喜欢的任何一种身体。我们将永远年轻、永远强壮、永恒存在!而这,这才是人工智能的意义——为我们探索‘何为灵魂’、‘何为意识’、‘何为未来’! “是啊,没错,这才是我们人类真正的未来!抛下血肉之躯,也抛下愚蠢的机械和钢铁,成为永恒不灭的存在,这才是我们人类真正的发展方向!” 易文君听着这样的高谈阔论,忍不住驻足片刻,有些惊讶地看向屏幕里近乎狂热的卡贝尔教授。 本来易文君还以为,这戈顿集团和那黑手党苏特集团,都是想要走“血肉苦弱,机械飞升”的道路,但结果戈顿集团只是拿这当跳板? 戈顿集团的真正目的,竟然想要造神? 不是那种杜撰神典、获取神力的“造神”,也不是令人人都获得超凡之力的“造神”,而是真正让人类脱离肉体,成为不老不死、永恒不灭的生物的那种“神”? 挺有想法嘛! 不过难度也是显而易见的,简直可以说是在痴人说梦。 所以别说易文君了,就连温斯特的小镇居民都对此生不出“这是在渎神”的念头,只以为戈顿集团这跨国资本集团又例行给大家画饼了,引起嗤声一片。 易文君摇摇头,没有再关注屏幕内卡贝尔教授的激情演讲,继续向警署的方向走去。 然而,没等易文君走出几步,温斯特小镇内,尖利的警报声突然响彻天空,而那原本播放着访谈节目的全息投影也蓦然关闭, 镇民们抬头四顾,既是紧张也是茫然,一时间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的,小镇广场的全息投影再度亮起,地方台主持人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接下来插播一条紧急消息……” “据前线工作人员报导,三分钟前,原本落网的‘墙中之鼠案’的第一嫌疑人珍妮·吉拉德,已确定从温斯特镇的警署关押室内脱逃、不知去向,而原本关押珍妮·吉拉德的牢房内则涌出了大量未知生物……” “它们有着黑色的皮肤、类人的身形和青蛙一样的脑袋,无法沟通,对人类有着极强的攻击性,如今温斯特警署正艰难抵御中,相关人员也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现场,但依然不排除有怪物从中逃出…… “所以接下来,请温斯特小镇附近的居民注意安全、注意这种人形的蛙类生物,躲进你身边最近的建筑物内,不要出门。如果有看到这种人形蛙类生物的居民,请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及时报警,报告你的方位。此人形蛙类生物的攻击性和攻击力极强,如未经专业训练,请大家切勿上前与其沟通或搏斗,务必第一时间逃至安全地点…… “重复一遍,此人形蛙类生物的攻击性和攻击力极强,如未经专业训练、切勿上前与其沟通或搏斗,请第一时间逃跑……” “……” 小镇的居民们终于开始慌了,化作数股人潮,向着附近的建筑物内涌动躲避。 易文君也是一惊,但却逆流而上,踏着墙,身体轻盈如燕,三两步登上建筑高处,向远处警署的方向定睛张望,不过可惜的是,因二者距离太远,易文君什么都没有看到。 易文君眉头一皱,正懊恼间,突然感受手背上一阵轻微刺痛,她低头,愕然看到手背上一个熟悉的金色符号缓缓浮现。 “什么?这是——” 这一刻,易文君恍然惊觉,想到了什么,再次抬头向警署望去。 而果然,就如同易文君所想的那样,这一次的她终于看到了—— 一片诡谲的黑暗雾气正如同活物一般,在小镇内肆无忌惮地扩散开去,遮蔽了视线,甚至遮蔽了太阳! 无数阴影在黑暗雾气下无声穿梭,无数灯光在黑暗雾气下悄然熄灭,无数恐惧在黑暗雾气下疯狂蔓延,就如同易文君在佩兰高地小镇医院里看到的放大版! 所以易文君也一眼认出了这片黑雾和这些黑影的身份。 “古老种……竟然是你们?” 竟然又是你们? 第065章 圣约所17 古老种。 这是一种仅活跃在第一纪神话纪元中的未知生物。 没人知道它是从何而来的, 也没人知道它们族群的历史,所以更没人知道它们当不活跃在大地上时,它们又会往何处去。 作为地面上的生灵, 大家只知道的是这群古老种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于大陆上了, 并且还是天生的邪神眷族, 自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会受到并只会受到邪神的驱使, 至死方休。 它们并不是血肉之躯,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实体,除了那标志性的被无穷黑暗覆盖的身躯之外, 它们也没有固定形态——无论是黑色的人形、黑色的人形蛙头、黑色的巨犬、黑色的巨人等,只要达到条件,它们都能变幻出来。 也正因为这样的特性,这群古老种完全免疫物理攻击,对使徒力量也有极高抗性, 无论攻击者将它们伤害到何等地步,它们都会飞快复原, 而哪怕攻击者将它们剁碎分块, 它们也会重聚形态,化作一群鬣狗, 疯狂撕咬攻击者。 所以想要打败它们,要么是以强悍无匹的超凡力量对它们进行镇压, 要么就是像易文君那样另辟蹊跷, 直接将它们变成血肉之躯、令它们失去高免高抗的特性。 可无论如何, 有两个要点是可以确定的——即古老种非常难缠,古老种只会受到邪神的驱使。 那么如今的问题来了: 这群如今骤然出现在大地上、以黑暗吞噬文明的古老种们, 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是邪神降临后召唤了它们? 可如果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真的是邪神, 这场动静不可能这么小——起码也要以[神圣陷落]副本内的灭国作为起步才对。 更重要的是, 如果真的是邪神在暗中搞鬼,为什么她的灵感半点反应也没有? 易文君心中疑窦丛生,当即向着警署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易文君看到无数惊慌失措在街道上奔跑的普通人,也看到了一些跃跃欲试全副武装想要挑战怪物的尚武者;她看到了危难时刻来临时主动伸手救助弱小的高尚者,也看到了一些鬼鬼祟祟试图乘火打劫的卑劣人;她甚至看到了危难时刻坚守店铺试图借此机会兜售昂贵义肢的商人,还看到了对这一切的变故都置若罔闻只站在原地歇斯底里争吵的情侣。 小小的一个镇子里,汇聚了人间百态。 但这样的一切都没有令易文君的脚步有半点停留。 她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掠而过,飞速逼近了自己的目的地,小镇警署。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易文君越是靠近警署时,她的心神就莫名动摇起来,而当她站在警署后巷时,易文君甚至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变得极不规律、砰砰狂跳。 发生了什么? 易文君眉头紧皱,手掌按在胸膛,感到此时此刻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拨动了她的灵感,牵引着她的心神,用无形的声音告诉她如今她的附近正有什么东西“存在”着。 但是——会是什么? 易文君伫立原地,在这混乱之地环首四顾。 此刻易文君眼中的世界,实与普通人并不一样,因为她的右眼虽然还是普通人的视野,但她左边那只受赠于战争之主锡安的战争之眼,却已经在不久前正式激活了。 这只眼睛不但能够看到附近发生混乱与纷争的地方、并且在一定程度上预感到它们的到来,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 无论是易文君在佩兰高地小镇病房里看到的异样的黑色虚影,还是她在后山房车外看到的诡异辉光,其实都是来自这只眼睛的预警。 不过这会儿,易文君右眼的世界已经淹没在了混乱的黑雾之中,而她嵌有[战争之眼]的左眼,也并没有像之前的几次那样,给她以警兆。 所以……附近到底有什么? 此刻牵动她灵感、让她心中生出莫名预兆的原因,究竟是因为她生命之主的身份,还是因为她战争之眼使用者的身份,还是因为她……是自然教会的卡洛琳? 易文君无法确定。 曾经,在佩兰高地的乱石滩上,月神的化身梅勒曾问她“看”到了什么。 当时的易文君无法给予她准确的回答,因为那时的她发现,自己“看”到的越多,竟然知道的越少。 明明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这一切代表什么。 ——一如此刻。 黑暗的雾气中,易文君站在原地,警惕的目光一遍遍的扫视四周,脑中不断回响着月神的那两个问题: 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 易文君茫然感到,自己此刻很显然已经陷入了一个古怪的陷阱之中。 而更古怪的是,她明明看到了一切,却偏偏无法发现这个古怪陷阱背后的真相,也难以从中脱身。 “月神……狄阿索露娜……” “你到底想要我‘看’到什么?” 就在易文君驻足沉吟之际,突然的,她感到一墙之隔的警署内有异动响起。 从声音中听,好像是有什么人正在警署内部奔跑,而与此同时,随着这奔跑的声音越近,一种古怪的、如同粘稠液体般流动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易文君敏锐抬头,目光顺着警署的紧急通道看去,果然很快就看到了两个身穿警服的身影背着一个昏迷的年轻人狂奔而出。 其中身材较为纤瘦的那个不住回望,嘴里念叨不停:“……这边,这边,快!你倒是跑快点啊!它们要追上来了!” 身材更为高大强健的警员怒声吼她:“该死!你说的倒是轻松!敢情是因为背人的不是你对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69节 瘦警官一惊:“啊?不是你说你来背人我来断后的吗?” 高警官怒声:“所以你断后了吗?!” 瘦警官越发慌张:“呜啊,我也不想的,但它就是时灵时不灵……你说我是不是还要做什么准备才行?我没有学这个啊!我还没去过教会的训练营,听说训练营里有好多天才,你说如果是她们的话——” “够了!你真的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讨论这种话题吗?赶快闭嘴赶紧跑!!” 就在这两人说话间,她们身后的古老种已经逼近,并且数量多得可怕,甚至连易文君在咋看之下都吓了一跳,怀疑这两个警员是不是捅了古老种的窝。 易文君看着这两个背人狂奔的警员,下意识觉得她们有点眼熟,不过还没等易文君想起这两人究竟是谁,她们身后的古老种就已经逼近身前。 易文君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要出手,然而,还没等易文君有所动作,见到危机越发迫近的瘦警官已经越发焦急起来,一个紧急停步,挡在了通道这群古老种的身前。 高警官一惊,大声呵斥:“蠢货!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跑!!” 瘦警官没有理会她,只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自己的手。 而在她的拳头上,本该熊熊燃烧的炽烈火焰,此刻竟像是接触不良的电灯一样闪烁不定,时明时灭。 瘦警官满头冷汗:“可恶……可恶!我明明能做到的……我明明做到过的!” 高警官越发惊怒:“够了!你根本没有经过训练,你的那些年都是在病床上渡过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已经够了!快跑啊!” “我能做到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眼见古老种已经逼近眼前,就连那漆黑的舌头都已经弹至眉心。 “啊啊啊——!” 绝境之下,瘦警官的火焰终于在最后关头及时点燃。 那不可思议的高温火焰,令场内温度瞬间达到极可怕的地步,即便此刻的易文君正站在警署之外,却竟也感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高温气浪扑来。 “给我破!!” 她双拳顿地,那自她身上点燃的疯狂火焰化作了铠甲,化作了恐怖的高温、爆炸、热浪与风暴,向着古老种的方向疯狂席卷。 在这样压倒性的恐怖火焰之下,这群古老种毫无抵御之力,瞬间灰飞烟灭。 甚至就连原本警署的紧急通道,都在这样的恐怖火焰下化作了一片火色的地狱,而那原本坚固的钢铁,也出现了可怕的融化迹象! 风暴中,瘦警官的警帽跌落,露出了她似乎许久没有修剪的长发、因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的皮肤,以及她身上似乎前不久才发生过的烫伤。 易文君看的心中咯噔一下。 “等等……?” “不会吧?难道她是——?!” 在易文君惊愕的目光中,通道中的瘦警官转过头来,赫然是一张易文君熟悉的、前不久才曾经在病床上见过的脸。 ——莉迪亚! 莉迪亚兴奋看着高警官,邀功一般地说道:“南希警官,你看,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高警官,也就是南希警官,此刻冲到了莉迪亚身前,上下打量全身冒火的莉迪亚,见她真的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但紧张过后就是愤怒。 “莉迪亚!你脑袋到底有什么毛病?你既然自己都知道了你的能力时灵时不灵,刚刚你还冲上去做什么?逞英雄吗?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知不知道如果刚刚你的能力没有成功用出来,这会儿的你就是地上的尸体了?!你以为你的脑袋会比其他人更硬吗? “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你如果一定要跟我来温斯特镇,可以,但你要听我的命令,决不能逞能,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结果这才过了多久?有没有三个小时?你就——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跟我离开这里,等回去了我再跟你好好算账!” 到底情况危急,南希警官哪怕再生气,也及时打住,适可而止,领着垂头丧气的青少年莉迪亚继续向警署外跑路。 但没跑几步,她又停住了。 因为这一刻,南希警官终于看到了站在警署之外的易文君。 南希警官目瞪口呆。 莉迪亚满脸茫然。 易文君神色平淡。 她想了想,微微侧头: “该怎么说呢……” “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066章 圣约所18 易文君也没想到, 自己竟然会在温斯特镇遇上南希警官和苏醒过来的莉迪亚。 这可真是意外的相逢。 想到这里,易文君又看了一眼南希警官肩头的昏迷男人——果然,就如同她想的那样, 这个男人脸上雀斑密密麻麻, 非常惹人注目, 一看就能确定他就是餐厅服务生说的那个林德了。 巧合, 巧合,巧合。 一个又一个极其戏剧性的巧合,组成了一个毫不掩饰的圈套。 但易文君毫无畏惧, 微微一笑,向南希警官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还算安全,跟我来吧。” 易文君说完,掉头就走。 身后,南希警官和莉迪亚面面相觑。 莉迪亚小小声:“南希警官, 她……是谁啊?” 南希警官低声回答:“她就是我跟你说的卡洛琳。” “就是她?”莉迪亚露出惊讶表情。 在易文君还待在佩兰高地的时候,莉迪亚是全程昏迷的, 当然不会认识易文君, 可她却从南希警官口中听过“卡洛琳”这个名字。 但至于更多的消息—— 比如说那不知所谓的“归灵仪式”,比如说易文君和“汉堡店老板梅勒”那段哑谜一样的对话, 还比如说她与莉迪亚两人最后之所以能从那场大火中存活极可能是因为这位“卡洛琳”的插手的事,南希警官则统统话语含混, 没有轻易告诉冲动无知的青少年莉迪亚。 但即便如此, 莉迪亚也猜出了这位“卡洛琳女士”恐怕来头不小, 并且能力不俗。 南希警官面对莉迪亚的疑问目光,照例含混两句, 把这个青少年糊弄了过去, 然后她就扛着昏迷的男人, 带着一脸不满的青少年,紧跟上了易文君的脚步。 毕竟不仅是易文君有话想要问她,就连她也有满肚子的疑问想要问易文君。 一行四人很快来到了警署附近的便利店。 此刻,便利店内的收银员与客人们都已经慌张逃离,而那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古老种们也在扫荡过后向着更远的地方移动了过去,因此店内除了一片狼藉满地堆积的货物货架外,倒还安静,是个相对适合说话的地方。 一进店内,南希警官就放下肩膀上的年轻人,向易文君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卡洛琳,你怎么在这里?” 易文君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还是在寻找我的姐妹乔安娜。”对于这件事,易文君是完全不会心虚的,于是她调转话头,“倒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莉迪亚……她怎么穿着警察的衣服?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易文君提到别的就算了,但她一提到莉迪亚身上的警服,南希警官的气就有点儿虚了,尴尬地解释了起来。 原来,南希警官之所以出现在温斯特小镇,是因为这里是西奥雷王国南部各小镇警员例行培训的地点,而明天,则刚好是一年一度的例行培训时间。 说到这种名为“警员培训”实为“警员交流会”的无聊东西,南希警官其实大可用自己刚出火场、伤势未愈的借口将它搪塞过去,谁也不会责怪她。 毕竟这玩意儿确实挺无聊,没病的人都会想要装病,更何况她这个真受了伤的。 但南希警官却是个性格相当认真的人,所以她根本没思考过还有“搪塞”这个方案,一看时间快到了,便二话不说上路了,一分钟时间都没耽误,一脚油门踩到底,这才会后发先至、明明比易文君还要慢两天离开,却还比易文君提前一天赶到温斯特小镇。 易文君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例行交流会?原来如此! 难怪不久前她去温斯特警署时,在警署内看到了那么多警员走动。原本她还以为这是因为两个小镇的繁华度不同,所以雇佣的警员数量也不是一个等级的,却原来这些人其实都是从其他小镇里过来“参加培训”的? “那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易文君的目光看向了莉迪亚,“你的交流会,怎么还把她带过来了?” 旁听的莉迪亚心中很不服气:什么“孩子”啊?明明你看起来也是不到二十岁吧! 但莉迪亚虽然心里这样嘀咕,可面对易文君时却半点都不敢说出口,甚至当易文君眼风扫来时,她只敢低眉顺眼地站在南希警官的身后,安静得像个乖宝宝。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莉迪亚总感觉易文君有些吓人——可能是因为易文君身上有些非同常人的气质,也可能是因为…… 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微妙预感。 总之,莉迪亚对易文君十分发憷,像是见到了猫儿的老鼠,还像是见到了鹰的兔子,一路上都乖巧得不行,唯恐易文君注意到她。 但南希警官毫不留情,下一秒就揭了她的底: “不是我要带她来的。”一说到这事,南希警官犹自咬牙切齿,“是她藏在我车上的后备箱里跟过来的!” “是吗?”听到这里,就连易文君都有些惊讶了。 南希警官不由又瞪了莉迪亚一眼,强压怒气,将这件事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在当初的那一场大火后,南希警官和莉迪亚几乎是前后脚醒来的。 莉迪亚一觉睡了三年,对眼下的一切都非常懵,甚至不知道自己刚从一场大火中死里逃生。再加上她的父亲早逝,哥哥也在三年前死了,于是无依无靠的她便如同雏鸟情节一样,下意识地依赖起了她唯一认识的南希警官。 南希警官也是怜悯这个孩子,但因为她是警察、是公职人员,经常与危险为伴,并且还有个培训会要参加,所以她无情拒绝了莉迪亚磕磕巴巴地想要跟着她的请求,把莉迪亚交给小镇可靠的人照顾后,就一脚油门开向了温斯特小镇……然后在半路上加油的时候发现了后备箱里偷偷藏起来的莉迪亚。 南希警官:“……” 面对莉迪亚既是讨好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笑,刚毕业每两年还没考虑过结婚甚至没考虑过恋爱的南希警官,头一次体会到了当妈的糟心感。 但她能怎么办呢? 莉迪亚这孩子昏迷前也就是十二岁的小姑娘而已,三年后的现在,这孩子已经错过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就如同已经与世界脱轨、被世界抛弃一般。 面对这样的可怜孩子,她难道还能狠心把她丢在加油站不成? 于是南希警官只能憋着气,把莉迪亚也带来了温斯特小镇,一块儿来参加这个“培训交流会”。 交流会前,南希警官拗不过莉迪亚,把她打扮成小警员的样子带在身边去了交流会,但却跟她约法三章:要听话,要听话,一定要听话! 莉迪亚满口答应下来。 可是后来吗……只能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仅有十二岁心智、但却莫名掌控了超凡脱俗的力量的莉迪亚,不但性格十分跳脱,行为更是极不可控,这才会发生刚刚紧急通道那一幕让南希警官差点心跳骤停的场景。 也还好莉迪亚最后没有出事,否则南希警官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向莉迪亚死去的父亲和哥哥交代。 了解了南希警官与莉迪亚出现在温斯特小镇的全过程后,易文君点了点头,指向了南希警官脚边放下的男人:“那他呢?这个人又是谁?” 说到这个,南希警官也是困惑,摇头道:“不太清楚,我跟莉迪亚从地下层的紧急通道里逃跑时看到他正躺在地上昏迷着。那会儿情况紧急,到处都是黑色的怪物,我们也来不及确认他的身份……不过不管什么身份,都不该留在那样的地方,所以我就随手把他带出来了。” 易文君心念一动:地下层发现的男人?警署的地下一层,不就是关押室和珍妮·吉拉德的所在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70节 “原来如此。”易文君不动声色,“那你们知道温斯特警署里发生了什么吗?现在小镇里到处肆虐的黑色古老种们,它们好像都是从警署内冒出来的?” 说到这件事,南希警官神色越发严肃了起来:“没错,这些怪物的确都是从警署里冒出来的。严格来说,它们都是从警署的地下一层——关押着嫌疑人珍妮·吉拉德的关押室附近出现的!” 果然如此! 易文君脸上只做不解,追问了下去:“珍妮·吉拉德?你说那个‘墙中之鼠’?说起来,我今天在小镇里时好像的确听说了这件事,可刚刚我在外头时,地方台的报导又说她已经逃出了警署……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现在她到底人在哪里?” 南希警官凝重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者说,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希警官深知易文君并不简单,那一手疑似令她与莉迪亚起死回生的一手能力,令南希警官时隔数日后再回想时还依然会不住的心惊肉跳,因此心里多少希望易文君能对这场灾难出手相助的南希警官就没有在这种事上对易文君做什么隐瞒: “当时,我和大家在警署内为了明天的交流会做准备,结果警报声突然响起,一群黑色的怪物——对,就是那种被你称为‘古老种’的怪物,突然地下层冒出来。它们实在可怕,枪械对它们毫无用处,而唯一能够稍稍抑制它们使徒能力,我们这些警员之中却没有谁是精通的……” 说到这里,南希警官一顿,不由得苦笑一声,神色唏嘘。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大家都是小镇警员。 而小镇警员能有什么水平? 这世界上,真正有能力的使徒们,不是去了有钱人的身边,就是去了大城市里,或者直接进了军队和教会,过她们的好日子去了,谁会守着宝山却甘愿在小镇里过着平凡生活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南希警官扪心自问,就连她自己都难以在获得强大超能后依然留在小镇当平凡警员,那她就更不可能强求别人困守小镇了。 “……后来,面对这群可怕的怪物,我们实在敌不过,只能让一部分人冲出去通知外界,其他人则自愿留在警署内部控制局势……我就是负责突袭监控室的人。警监认为,警署的监控室里很可能录下了这些怪物出现的全过程,而这些监控录像可能就是我们对抗这群怪物的关键,所以我和几个同伴一块儿冲进了监控室,成功拷贝到了监控录像,但她们也……” 南希警官眼眶微红,但很快抹了把脸,继续说了下去。 “我在拷贝录像的过程中检查了地下层的监控,发现珍妮·吉拉德的牢门大开,她整个人不知所踪,而原本负责看守她的两位警员则只剩下了部分尸骨……到处都是这些黑色的怪物,警署实在不能待了,但想要从正门离开的人也大部分去往了母神的天国…… “莉迪亚跟我说,从警署的大门闯出可能很难,但从地下的紧急通道逃跑却很可能有机会生还……唉,说实话,这个计划简直是异想天开,因为那群怪物分明就是从地下层冒出来的!但很惭愧,这一路上莉迪亚实在帮了我很多,虽然我才是大人,但她比我更敏锐也更有天赋,所以我选择了相信她,往地下层的紧急通道逃跑…… “而果然就像莉迪亚说的那样,虽然地下层是那群怪物冒出来的地方,但这时候的它们反而大部分已经离开地下,所以我们才能安全离开……” 而南希警官背出来的这个男人,正是她在两人的逃跑路上捡的。 其实南希警官也知道,这男人其实十分奇怪、身份有待商榷,因为他明明躺在危险的地下通道里,却一直没有被古老种袭击——只这一个细节,就令这个男人的身份分外可疑! 可是,对惨案视而不见却不是南希警官能做到的事。 所以她只能选择将男人背出来,就如同她只能选择容忍过分跳脱黏人的莉迪亚一样。 易文君微微点头,若有所思:“所以,珍妮·吉拉德失踪了,而那群古老种则是从珍妮·吉拉德失踪的楼层冒出来的,如今唯一有可能弄清当时地下层发生了什么的监控录像,则在你手上的这个储存器里?” 易文君目光看向了一直被南希警官紧攥的储存器。 南希警官严肃点头:“没错。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个能播放这个录像的设备。” 如今情况十分紧急,南希警官清楚知道,她们需要立即消灭、至少该立即控制这群怪物的肆虐,从它们的手下保护镇民们的安全。 但南希警官更清楚的是,如果她们不弄清地下层发生了什么、不从源头上找到解决这群古老种的办法的话,那她们接下来的任何行动都只是在被这群古老种、或者是被这群古老种背后的真凶牵着鼻子走而已。 这可不是南希警官想要看到的。 易文君当然不会把到手的真相往外推,直接点头肯定:“你说得对。说到播放这种储存器的设备,我记得附近有一个商场——” “……不,不用这么麻烦。” 突然的,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这一刻,南希警官和莉迪亚都是一怔,脸上露出愕然,齐刷刷向一旁地上的男人看去。 易文君的目光也随之而去。 只见在众人的视线尽头,那个满脸雀斑的年轻人终于醒了过来。他神态虚弱,指尖微颤,好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遭到过某种重创,以至于声音都显得格外虚弱嘶哑。 但就算如此,他依然强撑着抬头,看向众人,话语艰难地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知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莉迪亚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哦,是的,我们就是在地下层发现你的,所以你难道看到了这一切?不过话说回来,你又是谁啊?” “我是……”年轻人稍稍沉默,“我是……林德……不……不是这样……不对……不是这个名字……” 他喃喃片刻,而后抬头,神色变得坚定起来:“我是西里尔。” “西里尔·克兰普顿——是如今除了珍妮·吉拉德之外,唯一一个知道那栋鬼宅和这些黑色怪物的秘密的人!” 第067章 圣约所19 西里尔·克兰普顿。 这无疑是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名字——除了易文君。 或者说, 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叫西里尔·克兰普顿,才会令她真正感到吃惊。 因此,在这个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时刻, 易文君反而心情格外平静, 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件冷眼旁观, 如同一位彻底的旁观者。 混乱的便利店中,空气有片刻的死寂。 但很快的,莉迪亚率先回神, 震惊指着面前的雀斑男,不可思议道:“西里尔·克兰普顿?真的吗?西里尔·克兰普顿?天哪,你该不会就是那个西里尔·克兰普顿吧?” 也不怪莉迪亚这样震惊,因为这个名字实在非同寻常。 即便“西里尔·克兰普顿”最初也只是一个普通名字而已,但当它出现在温斯特小镇时、当它与“珍妮·吉拉德”这个名字放在一起时, 它就变得奇特了起来,并充满了惋惜、怜悯、遗憾, 甚至神秘色彩。 因为它赫然代表着一个在鬼宅中失踪了五年的人! 就连昏迷前只有十二岁的莉迪亚都听过“西里尔·克兰普顿”这个名字, 由此可见当年的“墙中之鼠案”和“吃人的凶宅传说”到底轰动到了什么地步。 这时,南希警官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用同样震惊的目光扫了面前的西里尔两眼, 敏锐发现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在无视那一脸的雀斑后,他的面容轮廓果然跟五年前的那个少年人对得上! 但南希警官同样也飞快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你真的是西里尔·克兰普顿?”南希警官神色严肃, “你有什么证据?这五年你都去哪儿了?你知道警方一直在找你吗?” 南希警官其实还有更多更严厉的问题想要发问。 但看在面前的年轻人虽然可能是嫌疑人但更可能是受害人的份上, 南希警官还是将那些太过诛心的问题暂时按下了。 西里尔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但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 “我知道你们想要问什么……”他声音虚弱,气若游丝, “我会告诉你们的……关于所有的一切……” 顿了顿, 西里尔说:“你们知道‘魔鬼的试炼场’吗?” 这一刻, 所有的线索都被同一个线头牵出。 易文君目光一凛,心中暗道一声“来了”。 而莉迪亚则抓了抓头,困惑道:“什么……什么‘魔鬼的试炼场’?” 西里尔苦笑一声,低眉垂眼,强压心中剧烈起伏的心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将所有的事向面前的易文君三人娓娓道来。 事情还要从七年前、也就是克兰普顿一家人搬到温斯特小镇两年前开始说起。 当时,西里尔·克兰普顿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普通孩子,并且他还有一个普通人拥有的美好家庭:严肃但又对家人非常温柔的母亲,看起来温柔好说话但对孩子管教却非常严格的父亲,以及性格古灵精怪但却又会在意外的地方显得格外细心和贴心的哥哥。 当时,这就是西里尔拥有的一切美好,而他最大的遗憾也不过是学业问题和暗恋对象的问题。 但一场猝不及防的意外改变了所有。 突然有一天,他们家里的顶梁柱突然消失在了他们的世界。 最初时,父亲告诉他们,母亲是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去了,可能三五天,也可能是三五个月,总之不会很长,母亲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时候的父亲还很乐观。 但当三天过去了、三十天过去了,甚至三十个月都过去了,母亲却依然没有回来。 而父亲也从最初的期待与信心,变成了担忧和挂念,最后的最后,则是心如死灰、被几乎无法接受的沉重事实彻底压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中原本的欢声笑语消失不见,气氛一天比一天沉重,以至于大哥脸上的强颜欢笑都变得刺眼起来。 然而直到这时,西里尔依然不明白家中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一度怀疑过母亲是否是厌倦了父亲和他们,所以才会借着出差办事的借口抛下这个家,一去不回。 不过,这样的猜测很快被打破了。 因为在西里尔十五岁那年,当克兰普顿一家的主人卖掉旧宅、一意孤行搬到温斯特小镇的鬼宅的当晚,他的哥哥偷偷来到了他的房间,与他并肩躺在床上,目光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 “西里尔……” “嗯?” “你知道……魔鬼的试炼场吗?” “‘魔鬼的试炼场’?哥,你怎么突然提到这种都市传说?是因为搬到这样的鬼宅里害怕了吗?” 原本只是打趣的玩笑,却只得到了一片古怪的沉默。 在一阵令人压抑的微妙气氛下,西里尔诧异转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向身旁自己兄弟的脸。 然后他看到了。 那浮现在大哥脸上那遥远而古怪的笑容。 “不是都市传说……” “……什么?”这一刻,西里尔莫名发毛,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大哥在说什么。 但很快的,大哥也转过了头来,那张本该熟悉到骨子里的脸,以及那双早该看了十五年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令西里尔万分陌生甚至由衷恐惧的狂热。 “魔鬼的试炼场——西里尔,这不是什么‘都市传说’,它是真实存在的!它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是、是、是吗……”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西里尔突然结巴了起来,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捏住了喉咙,“随便吧……不……那个我是说……怎么都好吧?就算这个都市传说,不,就算这个‘魔鬼的试炼场’是真的……但是,但是它离我们也太远了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氛围在卧室里沉沉压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的星光消褪了,唯有未知而浓郁的夜色将世界笼罩。 黑暗中,西里尔听到了自己胸膛内心脏砰砰狂跳的恐惧之音,看到了面前大哥眼里狂热近乎非人的闪烁目光。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西里尔感到由衷恐惧,并迫不及待地想要以最快速度结束这个令他不安的话题。 “哥,那个……天色太晚了……而且明天是我们第一次去新学校的时候,我们可不能迟到,所以我们不如……” 没等西里尔的话说完,大哥就打断了他:“不对。” “什么?什么……不对?明天不就是我们去新学校的——”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71节 “不对,西里尔!你说‘魔鬼的试炼场’离我们太远了,这可不对!” 西里尔的手被面前的人紧紧攥住了。 冰冷,微湿。 就如同蛇类的鳞片。 他开始忍不住地发起抖来。 “哥,哥?你……你怎么……了?” “西里尔……别怕,别怕……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面前的人轻轻凑到了他耳畔,话语神秘而含笑,飘忽又诡谲。 “你知道……母亲她去了哪儿了吗?” 西里尔说不出话,唯有牙关颤栗。 “就是‘魔鬼的试炼场’……我们的母亲,是被选中的天选之人,是被指定的荣耀者……她去往了神的天国……她一直在看着我们!” 西里尔张不了口,唯有心脏狂跳。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顿了顿,面前的人慢慢露出笑容。 明明此刻,西里尔正身处无光的黑暗之中,但偏偏西里尔却发现自己能清楚看到面前的人是怎么将嘴角扬起的,又是怎么将那弧度一点点扯开,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因为我找到母亲了……” “就在这栋屋子的地下室里。” 第068章 圣约所20 听到这里, 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背脊发凉。 心智停留在十二岁的莉迪亚,正是容易被吓到却又对未知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 此刻更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 那——那你们——那个地下室——还有你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西里尔垂着头,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声音虽还竭力维持着平静,但任由谁来都能听出他此刻的苦涩心情:“发生了什么?对于这件事,我也想知道……但我不敢去那个‘地下室’……抱歉, 我是个胆小鬼,我知道……但我真的……真的……非常害怕……” 顿了顿,他的声音越发苦涩:“我真的很害怕。” 有那么瞬间,莉迪亚像是看到了这个比她年长许多的年轻人眼里有疑似泪光的东西闪过,这令她心中对这个男人充满了怜悯和同情。 不过, 没等莉迪亚开口安慰,西里尔又迅速收整了心情, 道:“总之……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 我都在绕在地下室走……特别是在我发现屋子里的怪事越来越多,而父亲和哥哥也变得越来越奇怪、在地下室里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后, 我就对这个地下室越发害怕了……” 南希警官听得眉头微皱,看了西里尔一眼后, 欲言又止。 而作为小孩子的莉迪亚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她心直口快, 说道:“屋子里的怪事越来越多?你说的这个应该是珍妮·吉拉德搞的鬼,对了, 你还不知道珍妮·吉拉德吧?这个家伙可是个超级变态狂, 她偷偷溜进了你们家的房子, 甚至还跟你们住在一块儿,就在你们家的墙壁里!她亲口承认的,在你们居住在福克斯街122号的时候,她经常从墙壁里偷溜出来吓唬你们,试图将你们从房子里赶走!”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出乎意料的是,西里尔神情激动地否认了。 “我知道你们说的珍妮·吉拉德是谁,而且我们全家人都知道她就住在墙壁里!但我害怕的从来不是她!” 这一刻,不但是莉迪亚和南希警官都震惊了,就连冷眼旁观的易文君都有瞬间被镇住。 “不——等等?什么?!”莉迪亚目瞪口呆,“你说什么?你说你们全家人都知道她的存在?!” ——有着鬼宅传说的“家”里的墙壁里藏着一双眼睛。 这绝对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故事。 但却还在大众勉强能够理解的范围内。 然而当那些被墙壁里的眼睛注视的“无辜者”们,不但早就知道了“墙中之鼠”的存在,并且还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以猎物的身份骗过了原本的猎人,甚至还在对方的注视下“安安稳稳”地生活了好几个月…… 不对,不是——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是在比谁更变态吗?! 西里尔放在膝盖上的手蓦然紧握。 在莉迪亚和南希警官的古怪注视下,他的情绪开始有些失控了,脸上的表情像是恐惧不安,像是焦急难耐,还像是别的什么暂时看不懂的东西。 “你们怎么还不明白?!”西里尔声音越发急促,“所有去往福克斯街122号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去的;所有停留在福克斯街122号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才不肯离开……包括我的母亲,包括我的父亲和哥哥,甚至包括珍妮·吉拉德!” 易文君目光一闪,一道灵感如同闪电一般击中了她,令她的目光在西里尔身上瞬间凝固。 南希警官虽然应该察觉到了什么,但受限于她小镇警员所能了解的信息,她只是在心中有隐约的疑惑罢了。 倒是莉迪亚——这个一睡三年的孩子是真的完全没有听懂。 “啊?什么?”稀里糊涂的莉迪亚连忙伸手,做出暂停手势,“等等等等,先停一下……西里尔,你都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听懂?” “没听懂?你怎么能没有听懂?”西里尔膝盖上的拳头攥得越发紧了,本就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失态地低吼出声,“福克斯街122号,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鬼宅,而是一座持续了十多年的魔鬼的试炼场! “它会吸引所有被选中的贪婪之人来到这里,争夺魔鬼的垂怜。无论是我的母亲也好,还是珍妮·吉拉德也好,还是过去那些年里所有死在这座宅子里的人都好,她们统统都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为了这件事而死的!” 如此爆炸性的消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响起。 南希警官瞳孔一缩,在这一刻僵立当场,喉咙发哑,一时间竟失去了言语。 唯有莉迪亚在片刻茫然后,轻轻挠脸,问道:“所以说,那个……‘魔鬼的试炼场’到底是什么?” 魔鬼的试炼场是什么? 西里尔看了莉迪亚一眼,情绪越发激动,甚至眼眶都再度隐隐发红。 这样的西里尔显然不适合为莉迪亚做出解释,于是易文君便开口接过话题,将这件事继续推动了下去。 近些年来,在西奥雷王国内,有一个传说流传甚广的都市传说—— 传说中,有一个可怕的魔鬼悄悄来到了西奥雷王国,以戏弄西奥雷王国的人们为乐。每当它降临一个地方,它都会指定一个区域作为“试炼场”,并从中选出数量不一的“玩家”,让玩家们去解开并完成它指定的“谜题”。 只要能够完成它的“谜题”,玩家就能获得魔鬼的垂怜、向魔鬼许下愿望。 而这样的一个过程,就被称为“魔鬼的试炼场”,又叫做“魔鬼的游戏”! 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传说只是传说而已,除了用来跟同学同事朋友讨论、增添谈资之外,毫无用处。 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都市传说”,并且还有着极大的操作空间和操作余地,令人心醉神迷,奋起追逐。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听完了易文君的解释,莉迪亚挠了挠头,“所以——然后呢?这又怎么样?” “‘这又怎么样’?什么叫‘这又怎么样’?你难道还没有听明白吗?!”西里尔眼眶一红,原本就不太稳定的情绪再度爆发,“只要通过了魔鬼的试炼,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无论是富可敌国的金钱,还是翻云覆雨的权势,甚至是改换日月的力量,对于天选者来说,它们全是唾手可得的东西——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哦,这样啊。” 比起情绪激动的西里尔,莉迪亚此刻显得格外冷静,甚至冷静得有些过分了: “所以这个游戏能够令死人复生吗?” 西里尔激动的情绪戛然而止,张口结舌,哑然无言。 莉迪亚看着西里尔,平静地说了下去:“看你的样子,好像是不行的。既然不能令死者复生,那这个游戏又有什么价值?生死面前无大事,无论是钱也好,权势也好,力量也好,如果在你得到这一切后,你身边却没有人能够跟你分享它的话,那它们又有什么用呢?我看是没有的吧。” 明明莉迪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只能算孩子而已,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孩子说出了这段格外通透的话,就好像那双澄澈的眼瞳里装的不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是一个历经了无数年的灵魂。 顿了顿,莉迪亚又继续说道:“而且光是从这个宅子这些年来死了这么多人的事就能看出,这里其实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吧?所以,你们克兰普顿家如果早就知道这个宅子有问题了,你们为什么还要主动搬进来?你们都在想什么呀?” 莉迪亚说着,再度露出困惑表情,可见她是真的不明白,而不是在阴阳怪气什么。 西里尔莫名失魂落魄:“不……你不懂,你不懂……你太小了……你还什么都不懂……” 这话就说得青少年莉迪亚很不服气了。 她腮帮子一鼓,就要与西里尔争论起来。 但靠谱的成年人南希警官立即出声打断,将这场无谓争执掐死在襁褓中。 “西里尔,你说福克斯街122号是魔鬼的试炼场……这件事的真假还有内情我们暂时不去追究。现在情况紧急,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这个试炼场跟这群怪物有什么关系吗?” 西里尔勉强回神,向南希警官虚弱一笑:“关系?是,当然,它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这群怪物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就是那栋宅子的地下室。” “什么意思?”终于听到了重点,南希警官精神一震,“西里尔,请你详细说一下!” 西里尔苦涩一笑:“这一切……还要从我们搬到福克斯街122号的半个月后开始说起……” …… 克兰普顿一家人搬家了。 从一个现在虽然已经冷却但的确曾经温馨过的家里,搬到了一个遥远的、充满了诡异与死亡传闻的鬼宅里。 并且就在搬到鬼宅的当晚,自己的兄弟就露出了那样的诡异表现,甚至宣称自己在地下室里见到了失踪的母亲! 这样的事无疑令当时还是青少年的西里尔毛骨悚然。 他竭力令自己不去思考地下室的事,也不去思考行踪越发怪异的父亲和兄长的事,但一种可怕的变化,依然在他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他的身上。 比如说当夜里入睡,他看到黑暗中浮出了越来越多张牙舞爪的怪影向自己扑来时,他已经不会再为了它们而颤栗; 比如说当独自在家中,他听到地下室、阁楼、或者无人的房间传出人声动静,但开门后却又发现什么异样都没有时,他已经不会再为此惊慌; 又比如说某天早晨醒来去洗手间洗漱时,他抬眼看到镜子里的天花板上有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时,他甚至能够心无波澜地继续自己的动作直到那双眼睛主动消失…… 他变了。 就如同父亲和哥哥那样变了。 但不同的是,父亲和哥哥变得越来越让人恐惧,而他则越来越没有了恐惧。 是的,这栋古怪的宅子早已经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住在其中的所有人。 无论是父亲也好,哥哥也好,自己也好,还是住在墙里的“东西”也好……大家都变得古怪,变得非人。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吧。 不然充满恐惧、像是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的自己,要如何才能在这样的家里活下来呢? 如果无法改变这个世界,那就改变自己吧。 如果大家都被世界改变,那不被改变的自己也一定会遭殃的吧。 所以…… 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么糊里糊涂、故作无知、视而不见地活下去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72节 西里尔很难分辨,到底是这座可怕的鬼宅让他变得怪异,还是他自己催眠了自己、令自己主动变得麻木,好顺利接受这样的一切。 很可快的,西里尔就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接受一切”。 他只是单纯无法反抗、在恐惧到极点后的麻木而已。 然而,当真正的怪异降临时、当被他勒令自己忘掉的恐惧真正在他面前摊开时,他终于回想起了那源自心底最深处的、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 那一天,是普通的夜晚,普通的晚餐。 死寂的餐桌上,向来秉持着食不言的父亲冷不丁说道:“西里尔,你想去地下室看看吗?” 西里尔的手一抖,餐刀在盘子上拉出了难听的声音,在这座安静过分的屋宅里显得分外刺耳。 西里尔惊恐抬头,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神色。 “什、什么?地下室?”西里尔声音发颤,“为、为什么?不,我一点都不想去地下室!” 西里尔近乎激烈的抗拒没有引起餐桌主座上父亲的半点反应。 他慢吞吞地切割着血淋淋的牛排,声音是古怪的平静:“说起来,我们家只有西里尔还没有去地下室了,对吗?” 近乎下意识的,西里尔向自己的同胞兄弟看去,目光中满是恳求。 但他的同胞兄弟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如同父亲一样,慢吞吞地切着牛排,慢吞吞地说:“是的,父亲。” “这不应该。西里尔,为什么你不去地下室?”慢吞吞切割牛排的父亲,动作慢吞吞停下。他慢吞吞抬头,如同僵硬的石头人,又像是冷冰冰的机械,“为什么你不去地下室?” “这……这是因为……因为我……”西里尔磕磕巴巴,绞尽脑汁想要给自己找到借口。 但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借口。 “为什么你不去地下室?”他的兄弟开口了,是与父亲一模一样的目光,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表情。 “为什么你不去地下室?” 父亲站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去地下室?” 于是他的兄弟也站了起来。 “为什么——” “啊啊啊啊!够了!够了!够了!我受够了!!” 压抑了半个月的恐惧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 西里尔如同发了疯似的从餐桌逃离,向着门外冲去,试图逃离这个早已经不再是家的鬼屋,逃离这个不再是他父亲和兄长的怪物们。 是的,怪物! 他们根本就不再是他熟悉的亲人了……不,他们甚至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他们是怪物! 他们一定是被这座鬼屋操控的可怕怪物、是想要将他也拖入地狱的怪物啊!! 西里尔疯狂地向屋外冲去,用出了他生平最大的力气和最快的速度。而眼看他就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凶宅时—— 砰! 蓦地。 在他绝望的目光下,大门无风自动,轰然合上,关闭了他唯一的逃生之路。 他发了疯一般的冲到门前,用力拍打这厚重的大门,甚至还从旁边冲出,试图冲破那薄薄的玻璃窗翻窗逃跑。 但没用。 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无论是门也好窗也好,它们都是如此牢固而无法撼动。 于是这一刻,西里尔终于明白了:当这座凶宅醒过来后,没有人能够逃脱它的贪婪吞噬。 他恐惧绝望到了极点,而当身后两双冰冷微湿、如同长着蛇的鳞片的手一左一右搭在他的肩上时,他甚至无助得几乎要啜泣起来。 “西里尔。” 冷意一阵阵从肩上冰冷的手涌来。 他全身抖如筛糠,牙关颤栗,不敢回头哪怕一瞬。 但那两个熟悉的脑袋却一左一右地伸了过来,在他的脸颊两侧慢慢转头,直勾勾看他,缓缓扬起嘴角,一点点扯开森白弧度。 “你该去地下室了。” 第069章 圣约所21 “什么?!”莉迪亚听得心惊肉跳, 震惊看着面前的西里尔,上下打量不停。 “那后来呢?后来你们发生了什么?你应该也不是使徒吧?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长期锻炼的人——那你是怎么逃出那个鬼宅的?为什么你的父亲和哥哥都死了?为什么你一直消失了这么久?还有,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警署的地下层?” 莉迪亚的问题如连珠炮一个接一个。 但这也的确是这件事中最关键的一些问题。 在西奥雷王国内, 每个女人都必然具备使徒的力量, 可谓是人人超凡, 但男人却99.9%都是普通人。 具备使徒天赋的男人, 甚至不是千里挑一,也不是万里挑一,而是千万里里挑一! 所以哪怕有人评价一句“男人不适合当使徒”, 都能说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客观描述,不带半点歧视意味。 再加上当年的西里尔仅有十五岁,身材也显然是偏向于瘦弱的那种,所以莉迪亚怎么想不通,当年的西里尔到底是如何以一己之力, 从一栋鬼宅和两个发生了古怪变化的男人手里逃脱的。 甚至西里尔这个受害者还活着,另外的两个加害者反而惨死在鬼宅之中?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里尔颤栗着抱住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莉迪亚质疑, “你就是当事人, 你怎么会不知道?” “是啊,我怎么会不知道……明明我跟父亲和哥哥在同一栋屋子里……甚至还有那个珍妮·吉拉德……明明大家都在那栋屋子里……但为什么大家都听到了魔鬼的召唤我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为什么大家都能驱使那些可怕的怪物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等等?你说什么?!”听到这里, 莉迪亚终于回过味来,震惊说道, “你说你的父亲和哥哥……还有那个珍妮·吉拉德, 这些人竟然都能驱使那种可怕的黑色怪物? “对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之前就说,那些怪物都是从鬼宅的地下室里涌出来的, 难道说它们都是你父亲你哥哥, 还有那个珍妮·吉拉德召唤出来的怪物?当初鬼宅里死去的那些人, 全都是因为召唤了这样的怪物,包括你父亲和你哥哥,而如今在警署地下层出现的那些东西,也同样是从鬼宅里逃出来的珍妮·吉拉德搞的鬼?” 西里尔无助摇头,身体一阵阵发着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眼眶越发红了,脸上的神色也越发恐惧,“当年……当年的父亲和哥哥……他们都像是发了疯一样要我去地下室……可我怎么敢去?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一定就是那个可怕的地下室把我的父亲和哥哥变成了这样,我怎么还敢去这样可怕的地方?! “我用力挣扎了起来,但没有用……没有用,他们就像是怪物一样,力气大得可怕……他们用力压着我,拖着我,想要把我丢进那可怕的地下室……但珍妮·吉拉德出现了……那个藏在墙里的怪物——她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珍妮·吉拉德?”莉迪亚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她吃惊道,“难道是珍妮·吉拉德救了你?” 如果真的是这样,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只是两个男人而已,哪怕是莉迪亚这样的未成年使徒都能徒手放倒,基本不足为惧。 但关键是——没道理啊! 这个变态为什么会救下西里尔? 难道她还会有恻隐之心? 西里尔苦涩摇头:“不……警官,你太高估她了……她不是为了救我,而是招惹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这样的可怕之物,令她甚至无法再在墙中隐藏下去了。她恐惧地破墙而出,恐惧地从我们眼前冲破了大门,冲出了那栋可怕的鬼屋,然后我看到了……看到了……” 他的声音越发颤抖。 莉迪亚的心情越发紧张。 “你看到了什么?!” 西里尔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怪物……无穷无尽的怪物……那些藏在墙里的……比黑暗更黑暗的可怕怪物!它们从墙上的洞里涌了出来……它们肆无忌惮地攻击身边的一切,哪怕是同为怪物的同类,它们也要将对方撕扯成碎片……它们是比野兽更可怕更疯狂的怪物! “见到这么多的怪物出现……我的父亲和哥哥……不,他们已经不是我的父亲和哥哥了……他们已经变成了跟那群黑暗影子一样的怪物了……他们两个怪物……在看到这些东西后也顾不上我了,他们竟然就在我的面前打开了地下室,他们竟然直接召唤出了另一群怪物! “怪物,怪物,到处都是怪物……它们疯狂地撕咬着对方……它们化作了无处不在的黑暗和阴影……那些东西……那些可怕的东西……它们会吃掉你的血肉,然后化作你血肉的一部分!它们剖开你的肚子从你的胃里钻出来,它们会挤出你的眼球从你的脑子里钻出来,它们甚至会从你的每一个毛孔里出现!它们是黑暗,是阴影的怪物!它们无处不在,它们在你能想象到的任何一个地方!” 西里尔的精神状态似乎接近癫狂,那双通红的眼珠甚至将莉迪亚都吓了一跳。 莉迪亚蹬蹬后退两步,哪怕明知道眼前的男人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却也在惊疑不定中感到后背也生出了毛毛细汗。 一旁的南希警官大步向前,用力握紧了西里尔的肩膀:“放松——冷静一点,西里尔!你现在是安全的,这里是安全的,而我们都会保护你的,听明白了吗?放松,冷静下来!” 在南希警官的竭力安抚下,西里尔终于慢慢回过了神。 他有些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眼眶发红,神色无助:“我安全了吗?”他哽咽着,“不……警官,你不明白……那个屋子……那栋鬼宅,就像是诅咒……我不会安全的……我永远不会有‘安全’的时候,哪怕我逃出了那栋鬼屋、哪怕我失去了所有记忆还以普通人的身份渡过了五年……但没有用,全都没用……” “那个鬼屋——那个可怕的‘魔鬼的试炼场’永远不会放过我的……那些怪物,它们又一次来了,它们跟着珍妮·吉拉德,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南希警官有瞬间惊讶:所以说,当年的西里尔是趁着珍妮·吉拉德召唤出的怪物和克兰普顿家两人召唤出的怪物相互撕咬之际,趁乱逃出了鬼屋,然后又因为大受刺激而失忆了?而五年后的现在,因为珍妮·吉拉德机缘巧合下被捕,有关新闻在全国各地大肆报导,所以西里尔又被刺激得恢复了记忆? 但这依然有不对的地方。 “你是怎么知道珍妮·吉拉德被关在哪里的?”南希警官问道,“你是怎么去到地下一层的关押室的?当时的地下层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地下层的警员都死了你还活着?” 南希警官已经尽可能缓和自己的语气了,但在焦急和质疑之下依然显得咄咄逼人。 西里尔恐惧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警署,我根本就没有去过警署!在我看到……看到珍妮·吉拉德那个怪物后……我根本没有去警署……” “你去了哪儿?” “福克斯街122号。”西里尔恐惧的眼中含着细微的泪光,“我看到了新闻……我看到了……我父亲和哥哥都……都死了的消息……我想起了一切……我知道我是逃不掉的……所有跟鬼宅和魔鬼试炼场有关的人都逃不掉的……所以我回到了福克斯街122号,然后我鼓起勇气——我打开了地下室……” “你打开了地下室?”南希警官呼吸一滞,“你看到了什么?!” 西里尔神色越发恐惧:“是珍妮·吉拉德。” “什么?!” “对!我打开了地下室……然后……然后我的面前就出现了珍妮·吉拉德……对,还有关押室……还有穿着警服的尸体……还有黑暗中无穷无尽的怪物!” 南希警官越发吃惊:“你打开了地下室——然后你就出现在了警署的地下层?”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在什么地方……”西里尔害怕摇头,“当时……当时珍妮·吉拉德就站在黑暗和血泊里……她和她身边的那些怪物一样……全都是怪物……可怕的怪物! “她跟我说……五年前是她失手了……但这一次不会了……她再也不会失手了……” “她攻击你了?!”莉迪亚再次上下打量西里尔,却依然没见到西里尔哪里受伤。 西里尔没有发现这样的打量,先是惶然点头,然后又惊惧摇头:“她想要这样做的,她甚至驱使那些怪物直接包围了我,所以我想,她一定不仅是想要那群怪物围住我……她一定是想要让那些怪物将我撕成碎片!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群怪物只是围住了我……就像五年前那样……” “五年前?”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73节 “对,对,就像五年前那样!”西里尔颤抖的手用力抓紧了自己的衣领,“那群可怕的怪物围住了我……它们通红的眼珠看着我……它们……它们一定是想要将我撕成碎片,让我迎接我五年前就该迎来的死亡! “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没有动手……它们恶臭贪婪的气息在我脸颊上吐息,它们锐利的指甲就在我眼珠前不到三厘米的地方……它们一定是想要杀了我,就像杀了我的父亲和哥哥那样!但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在迟疑,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没有动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西里尔再一次颤栗起来,像是要再一次陷入癫狂。 莉迪亚谨慎看他,忍不住踩着小碎步悄悄又往后移了移,就连南希警官也眉头紧皱,感到有些棘手,毕竟安慰人也并不是她的长项。 但还好,这一次的西里尔没有再等人安慰开导,很快冷静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只是太害怕了……”西里尔捂着脸,哽咽的声音是强撑的镇定,“那个可怕的鬼宅……那些可怕的怪物……还有被那个鬼宅异化为怪物的人……都太可怕了……我太害怕了,我晕了过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但是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一定是因为那个鬼屋和那个可怕的魔鬼试炼场!就连珍妮·吉拉德也只是它们手上的棋子而已!” 说着,西里尔抬头,用期冀的目光看着南希警官,说:“警官,求求你,拜托你,你一定要制止那些被珍妮·吉拉德召唤出来的怪物,你一定要毁掉那个可怕的鬼屋、可怕的魔鬼的试炼场!现在整个小镇上只有你们才有能力做到了!” 南希警官郑重道:“请放心,守护民众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将那些怪物驱赶出去。” 这时,在一边冷眼旁观至今的易文君,冷不丁开口,说道:“南希警官,为什么你不搜搜这位市民身上有什么呢?说不定会给你一个惊喜呢。” 莉迪亚一呆,心直口快:“你怀疑这个人有问题?” 西里尔脸色一变,震惊委屈之下红着眼眶就要为自己辩解。 但易文君没等西里尔开口,便微笑摇头,从容道:“不,当然不是,我只不过是在合理推断而已,并且我相信南希警官应该也有相应猜测——为什么五年前和五年后的现在,那些怪物都没有对西里尔动手?一定是有什么理由的,比如说西里尔身上有什么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重要之物保护了他。” 说着,易文君看向了南希警官:“警官,我说的对吧?” 南希警官犹豫看了西里尔一眼后,谨慎说道:“西里尔先生,请你不要多心。我与卡洛琳女士并不是将你当成了嫌疑人,而只是认为你身上可能有携带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保护了你,比如说护身符之类……你有这样的东西吗?” 西里尔激动的情绪这才安稳了两分,摇头道:“护身符?不,我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东西……” “那你有什么五年前就一直跟着你的东西吗?”易文君继续给众人支招。 西里尔眉头紧蹙,仔细想了想后,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神色,从脖子上用力拉出一条挂坠:“对了,我想起来了,是这个坠子!”西里尔激动说着,“它是八年前我母亲离开家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非常爱惜,一直戴在身上……后来我失忆后,所有的东西都忘了……只有它一直跟着我……我相信,如果有什么东西保护了我,那一定就是它了!” 莉迪亚与南希警官的目光不由得在这只水滴型的吊坠上凝固。 而易文君却看到了西里尔衣襟下脖颈上的红印:或许是他在自叙时过于惶恐、一直紧揪着自己衣领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过敏等别的什么原因,他带着吊坠的锁骨处有一大片红痕,甚至手掌与指尖都有淡淡的红。 苍白的皮肤,淡淡的红痕,配合他红红的眼眶与无辜的目光,真可谓是我见犹怜。 但易文君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笑,在对方察觉之前无声收回目光。 南希警官接过西里尔的吊坠,疑惑打量,感到有些眼熟。 一旁的莉迪亚作死伸手,但只是轻轻一触,就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发出呜哇一声怪叫。 “嘶——好烫……不,好凉?”莉迪亚惊讶看着吊坠,眨了眨眼,福至心灵,“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个水滴型的吊坠——这个东西,不就是来自帕瓦阿彻罗斯圣殿的高级护身符吗?” 南希警官惊讶看她:“你怎么知道?” “温斯特小镇旅游手册上写了呀!南希警官你没看吗?”莉迪亚一脸理所当然,“听说是被守护帕瓦阿彻罗斯圣殿的高级司祭赐福过的高等级护身符,一年只卖一个,官方价14500呢!” 南希警官:“……” 看是看了,但谁没事会记这玩意儿啊。 不过也算是解释了为什么会感到这样眼熟的问题。 南希警官沉吟起来:“难道就是这个护身符保护了西里尔?” 这玩意儿一般不都是瞎吹的圣殿商品周边吗? 卖的靠溢价买的靠情怀啊。 难道还真的跟它说的那样,它其实是被高级司祭赐福过的高级货?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看起来好像只有这个解释了”南希警官将吊坠递还给西里尔,郑重说,“或许我们都有必要去向帕瓦阿彻罗斯圣殿求助。”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说,圣殿都是她们必然要去求援的地方。 “但是,我们要怎么求?”莉迪亚茫然,“现在警署大家都……而我们还知道,圣殿为了在祈雨祭的期间里保持虔诚信念,是不会跟外界有通讯往来的,我们如果想跟圣殿求援,只能自己爬山通知她们……可这一来一回的时间……”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镇子里出了什么意外什么问题恐怕都来不及补救了。 “还有,别忘了南希警官,福克斯街122号也很有调查的必要。”易文君提醒,“如果真的像西里尔先生说的那样,这栋鬼宅是一座魔鬼的试炼场,那么一切的源头和真相,或许都在这栋屋子里。除了保护镇民外,我们或许还有必要派人守住这里。” 莉迪亚点头赞同。 南希警官脸上忧虑深重。 就像是两人说的这样,想向圣殿求援不是这样简单的事,而想要保护镇民同样不是简单的事: 如果不向圣殿求援,那在没有足够人手的前提下,仅凭她与莉迪亚两人是绝对无法从古老种的手下保护镇民们的; 而如果去向圣殿求援,在当下特殊的期间段里,她们恐怕要结伴前往,才能从这群古老种中成功突围、成功抵达圣殿,但这也代表着在她们离开后,温斯特小镇的镇民们是毫无保护的。 万一古老种真的在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她们恐怕连“尽人事”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还要守住那栋古古怪怪的鬼屋! 如今在场的只有三个人,她们要怎么做才能完成这绝不可能由三人完成的任务?! 所以—— 到底该怎么办? 南希警官与莉迪亚面面相觑,心情都是同等的沉重。 但易文君却再度微笑,道:“何必这样愁眉苦脸?为什么我们不这样办呢?南希警官,莉迪亚,你们两人留在镇上,负责守护镇民,也负责看住那栋鬼屋,而我跟西里尔则负责去向圣殿求援,怎么样?” 南希警官不可置信地看着易文君,完全不知道这位一直表现得冷漠的“卡洛琳女士”为什么突然显出了这样的热心。 而莉迪亚则是一脸惊讶:“你们?你们两个?但是你们能做到吗?不,等等等等,我不是在小看你们……当然,我更没有小看卡洛琳女士你的意思!只是,只是……” 摄于莉迪亚自己都不明白的对易文君的畏惧,莉迪亚谨慎斟酌言辞,避免出现误解,也避免出现某些可怕场景:“只是镇上真的有很多那种黑色怪物,想要冲出它们的包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卡洛琳女士你一个人就算了,但如果你还要带上西里尔的话……那会不会有点,有点……”她的言辞越发斟酌,越发谨慎,“……不顺手?” 易文君微笑道:“我觉得应该还好,我认为,如果只是保护一个人的话,我想我还是有这个余力的。更何况,西里尔先生同样身处危险之中,那栋鬼屋和不知所踪的珍妮·吉拉德此刻恐怕都在虎视眈眈,所以我认为在出镇的时候同时将他带离这个可怕地方、托付给圣殿照顾,还是很有必要的……而且我看西里尔先生好像也很想跟我去圣殿的样子——西里尔先生,你说呢?” 易文君话锋一转,看向了西里尔。 而南希警官和莉迪亚此刻也全都看向了他。 西里尔神色慌张,目光犹豫中又带着可怜的畏怯和渴望:“我……我真的可以吗?我是说……大家明明都身处危险中……我真的有资格独自先离开这里吗?” 南希警官看着西里尔可怜的脸,忍不住有些心软,试探地看向了易文君。 毕竟南希警官作为警员,当然不可能扣留无辜市民留在这样危险的小镇里。 西里尔能不能离开,关键不在于她们同不同意,而在于实力未知的“卡洛琳女士”能不能、愿不愿意保护他这个无能力者前往圣殿。 而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易文君欣然点头,一口应下:“当然可以。只要西里尔你想,你就可以跟我走。” 于是事情飞快敲定。 接下来,由易文君带着西里尔穿越小镇,去往镇外五公里外山上的帕瓦阿彻罗斯圣殿求援,并将西里尔托付给圣殿照顾; 而南希警官和莉迪亚,则留在镇上,一边保护镇民一边尽可能地寻找、收拢可用的人手。 四人很快找到了附近能用的车,两人一辆,准备上演一场生死大战。 而在两方分开时,易文君与西里尔率先上了一辆快车。当与南希警官擦身而过,易文君的手向南希警官手上的储存器指了指,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接着便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南希警官奇怪看了手上的储存器一眼。 莉迪亚凑过来:“卡洛琳刚刚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要指你啊?” 南希警官抬手看着自己手上的储存器,不太确定:“她的意思好像是……让我看录像?” “啊?现在我们哪有时间啊?!” “……不,不对,不对劲!”南希警官琢磨着易文君的那个笑,越想越不对劲,沉声向莉迪亚说道,“一定有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事发生了……莉迪亚,最近的商场在什么地方?” “啊?哦,在那边……” “快!我们快过去,我们需要以最快速度把监控录像看一遍!” 与此同时。 另一边,车辆上。 驶向小镇外的路就如同大家猜想的那样,并不平静,因为路上到处都是游荡的古老种。 它们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或者是在等待什么,并没有第一时间破门而入、向建筑内的人们发动攻击,而仅仅只是在街头游荡——或是随手破坏点车辆、消防栓、橱窗等,或者撕扯追逐几个倒霉鬼之类。 比起易文君曾见过的极具攻击性的古老种们,这些人性蛙头的怪物们简直“乖巧”得不行。 可就是这样的“乖巧”,却也已经给街道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也给小镇的镇民带来了无法遏制的恐慌。 易文君对这一切漠然处之,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后,就把这群挡道的古老种们像保龄球一样撞飞,喷这群暴怒的怪物们一脸车尾气,只留下一个潇洒狂飙的背影。 短短十五分钟,在易文君的极速狂飙下,车辆眼看就要离开小镇。 但就在这时,易文君听到了某种有弹性的球体落地的声音,听到了它骨碌碌滚到自己脚边的声音。 易文君抽空,低头向脚边一看,对上了一只拖着长长神经与血肉的眼球。 她向身畔瞥了一眼。 只见副驾座上,原本坐着西里尔的地方,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了眼球、全身皮肤也像是遭到了感染一眼溃烂发脓的怪物无声坐着,正用它一上一下的两只眼球直勾勾看她。 “我的眼睛好像掉了……” 它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了它口中腐烂发黄的牙齿,和断裂融化的舌头 “可以麻烦你帮我捡一下吗?” 第070章 圣约所22 原本坐在身边的同伴, 冷不丁变作了怪物,并且离自己仅有咫尺之遥、触手可及! 面对这样的可怖境况,哪怕是再大胆的人都要狠狠吓一跳。 而在这样高速行驶的状态下, 只要易文君手上的方向盘有哪怕半点偏移, 一场可怕车祸就在所难免。 可偏偏易文君并不是常人。 先不说易文君对这谎话连篇的西里尔其实早有提防, 不论他做出什么都在易文君的审视之下;光是易文君生命之主的身份, 就注定了她才是这世上玩弄“血肉”的祖师。 ——这样低级的血肉异变就想要吓唬她? 你以为你是生命母神吗? 搞笑。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74节 易文君平静收回目光,手上的方向盘半点儿都没飘。 “自己的眼睛自己捡。”易文君平静说,“西里尔先生, 我想你应该过了满地打滚的年纪了,所以你应该明白什么叫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身旁的腐烂尸体诡异一顿。 有那么一瞬间,它简直忍不住想要撬开易文君的脑袋看看这个人的脑浆到底还在不在她的脑子里—— 你是不是对这场异变的反应太平静了点? 你真的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吗? 所谓的恐怖元素,就是当你不害怕的时候对方就会开始害怕。 就比如说此刻易文君的过分镇定,就让副驾座上这具腐烂的尸体反而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它想要给自己留出更多的时间思考和审视一下目前的状况, 或者思考一下身边这个“卡洛琳”的深浅。 因为很显然的是,从南希警官和莉迪亚面对她时的反应、以及她面对诡异事件的过分从容, 都证明了这位“卡洛琳”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但可惜的是, 它却并没有太多时间。 眼看易文君的车就要开出小镇,副驾座上的怪物按捺不住, 再次将手伸向了易文君。 可就在那发绿腐臭的手即将触碰到易文君干净整洁的衣袖时,易文君直视前方, 声音平淡:“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尝试。西里尔, 我觉得你或许应该知道, 比起身后那些动作迟钝、脑袋糊涂、从出生就只会盲从不知所谓的邪神的东西,我对你来说或许会更加可怕。” 尸体并没有将易文君的这段话放在心上。 直到下一句话的响起—— “因为那些古老种只能让你保持这可悲的活尸模样, 但我却能让你在生死之间永恒徘徊。” 这一刻, 这具尸体, 不,这具活尸,蓦然抬头看向易文君。 “你是什么人?!”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长长的黑痕从轮胎后拖出。 易文君将车辆精准停在了小镇建筑外一百米的地方,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活尸。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易文君微微扬起了唇,露出莫名笑容,“——重要的是,你知道你是谁吗?” 不等面前的这具活尸开口,易文君就微微摇头:“不,你不用说话,想让我来说两个故事吧。”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四口之家里。就像是西奥雷王国中的大部分家庭那样,在这个家里有一个负责支撑起家庭经济的母亲,一个负责在家中养育和管教孩子的父亲,以及一对茁壮成长的可爱男孩。 “当这对双胞胎还小时,一切都非常美好,作为家中顶梁柱的母亲甚至还在他们十二岁的那年花费高价、豪掷千金,从黑市里给这对孩子买下了来自帕瓦阿彻罗斯的护身符,用以守护他们的成长和平安。” 西里尔有一条水滴型的吊坠。 这条水滴型的吊坠来自水灵的圣殿,即帕瓦阿彻罗斯圣殿。虽然它的官方价格是14500,然而一年仅售卖一条的限制却令它显得格外珍贵,几乎有价无市。 再加上这条吊坠是西里尔的生日礼物,而西里尔的母亲当然不会对双胞胎厚此薄彼,所以当西里尔得到这条吊坠的时候,他的兄弟也必然得到了吊坠。 ——一种一年才售卖一条的珍贵吊坠,想要一口气送出两条,除了提前准备、并幸运地连续两次抢购到手之外,还有一条更容易的路:黑市。 而既然走了黑市这条路,那么购置这吊坠花费的金额,无疑远超它原本的售卖价值,翻上十倍都是平常。 所以当年克兰普顿家的资产也就可想而知。 “但是,很快的,大约在孩子们十三岁那年,一切急转直下——这个家庭破产了。” 或许是因为一场谁都没想到的意外,又或许是因为一场突然爆发的经济危机,原本豪富的克兰普顿家破产了。 而这也是当年克兰普顿家的主人不得不参加魔鬼的游戏、铤而走险的最大原因。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推理—— 是什么才会让一个有夫有子、家庭美满的女人抛下一切,去参加一个危险而不知前途的游戏? 又是什么才会让这个女人在消失后的短短两年里,她的丈夫和儿子就变得生活窘迫,手头拮据,甚至在售出原本的大房子换成温斯特小镇这栋并不值钱的鬼宅后,都没有余力支撑起他们的体面生活? 是钱。 当然是钱。 “所以,为了钱——又或许还有权力,又或许还有力量,又或许还有人类所追逐的一切,这个家庭的主人参加了那一场魔鬼的试炼。 “离开的时候,女主人或许掌握了某些与魔鬼试炼场有关的关键情报,所以她信心满满地告诉这个家的男主人,她又一次为了全家而拼搏去了,但不用担心,或许三五天、也可能是三五个月,总之不会很长,她很快就会回来……但是非常遗憾,她没能回来。 “于是两年多后,也就是这对双胞胎十五岁的那一年,这个家终于撑不住了。他们卖掉了曾经温馨甚至有点奢华的豪宅,换成了一座臭名远扬的鬼屋;他们离开了曾居住多年但如今已经配不上的社区和阶层,在一个他们从前几乎不会踏足的地方与从前几乎看不上的人群为伍……他们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以一个最狼狈的姿态从他们曾经的社交圈里逃离,以期保留他们最后的尊严。” “……够了。” 低低的咆哮声响起。 易文君置若罔闻,继续说了下去:“但太可惜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决定,因为他们根本并不知道这栋鬼宅代表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们只是因为自身毫无力量与抵御风险的能力,手头拮据还不起债,这才逃到他们家女主人曾经来过的小镇上,选择了这栋最便宜也最体面的屋宅……但就在搬到这栋鬼宅的第一天,这个家庭的一个孩子就发现了这个鬼宅的秘密,或者说这个鬼宅的秘密之一。” 易文君顿了顿,抬眼看向面前的活尸。 “但是,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并不是你的兄长,西里尔先生。事情的真相其实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你兄长发现了你母亲的尸体,也不是你的父亲被鬼宅引诱发生变异、试图迫害你的安全,而是你! “是你在那一天闯入了地下室,看到了你母亲的尸体、得知了鬼宅的秘密,也是你,被这样的鬼宅和所谓的‘魔鬼试炼场’引诱,一步步发生了异变,并且同样也是你,杀害了你的至亲,并且试图将你父亲和兄弟拖入地下室,完成那场‘试炼’,取得你想要的一切!” 在活尸震惊的目光下,易文君如同亲身经历一般,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谎言、揭露了一切的真相。 而当年发生的那一切,此刻也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一一回放。 是的,那一年搬家后,是他打开了地下室。 而当他一步步踏入那个黑暗而未知的地下室、打开手电筒后,他迎来了自己非凡的命运。 是的,那一天是他闯入了哥哥的房间,兴奋地告诉哥哥他发现了某种重要之物。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晚上,哥哥看他的表情格外恐惧。 是的,那一个月是他在家中久久徘徊,为了寻找这个鬼宅真正的秘密,也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 可父亲和哥哥竟然冥顽不灵,不但不理解他、不支持他,甚至还试图将他关起来、还试图将他送到圣殿。 而他……无法理解。 …… “你疯了……西里尔,你疯了!” 这是来自父亲的惊惧。 “醒一醒!西里尔,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这是来自哥哥的痛惜。 “西里尔……真的还是我的孩子吗?” 这是来自父亲无谓的哭泣。 “西里尔!够了!停下!不要再破坏我们现在仅有的这一切了!” 这是来自哥哥无理由的暴怒。 ……所以,是因为变成了怪物吧? 一定是因为父亲和哥哥变成了怪物吧! 否则他们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否则他们怎么会完全无法理解他? 否则他们怎么会试图把他关起来,甚至还想要……杀了他? 所以他们一定是怪物。 这两个人,其实根本不是他的父亲和哥哥,而是不可理喻的怪物,所以他们才会对他露出这样恐惧疯狂的表情,甚至还想要杀了他。 而既然他们是怪物,那么…… 他也不必再手下留情了。 …… “在鬼屋的引诱下,你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但你不知道的是,当时鬼屋里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们克兰普顿一家,而你在这个鬼屋里做下的所有,也都被藏在墙中的珍妮·吉拉德亲眼目睹。” 易文君平静称述。 “珍妮·吉拉德是一只活在墙里的老鼠。她或许是个恬不知耻地将他人屋宅视为己有的无耻之徒,但她其实并没有真正去杀害一个人的勇气,所以当目睹了这一切的惊变后,她恐惧到了极点,破墙而出,甚至破门而出。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次的逃跑——或者说她这个‘破门’的举动,令你的仪式失败了。于是在仪式的反噬下,你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不人不鬼,不生不死。你是一具活着的尸体,只能依靠最后残留的仪式力量苟延残喘,并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在你永远无法离开的温斯特小镇里,等待珍妮·吉拉德的回来。 “事实上,她的确回来了,你的确等到了她。这也是你出现在警署的理由。 “但很可惜,你再一次失败了。你没能开启那个仪式,没能完成你的‘非凡之路’,反而遭到了可怕的反噬,昏迷过去,最后又被当做无辜者拯救出来。在你醒来后,你震撼于莉迪亚一拳烧尽一条通道的古老种的力量,思考着脱身和找到珍妮·吉拉德的办法。而这时,南希警官又准备去查看警署的录像。 “于是为了制止我们查看录像、发现你才是真凶的事,你不得不‘醒过来’,对着我们撒下一个弥天大谎,用惊慌的言语和无辜的面容将自己伪装成那个真正的受害者,并刻意点出鬼屋地下室的不对劲,想要将我们引入那个黑暗之地,成为另一个替死鬼……但你再一次失败了。 “西里尔,你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有想过为什么吗?你是不是思考过为什么你总是会遇到意外?你是不是思考过为什么幸运女神总是不曾眷顾你?你是不是还思考过,如果你没有失败的话,此刻的你一定已经达成了魔鬼的要求,完成了一切的仪式和献祭,成为了真正超凡脱俗、掌控一切权力和力量的人?” 易文君说着,自顾自笑了起来,对活尸惊怒愤恨的目光视而不见。 她连连摇头,高声说道:“不,不对,根本不是这样。西里尔,你根本不知道,你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其实从一开始——从数万年前、在遥远的第一纪元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你在胡说什么?!”活尸一脸阴沉,那腐烂的面容显得越发可怕。 但易文君浑然不惧,甚至笑容越发兴味:“为什么?好问题。所以接下来就来听听我的第二个故事吧——” “一个发生在第一纪元的,关于某位真神的故事。” 第071章 圣约所23 在佩兰高地的小镇里, 易文君曾经开启胜利指向,凭着当时接近巅峰的幸运值,从疑似朔月女士的“洛哈娜”处拿到了三本书。 其中第一本书里记载的, 是发生在第三纪元里有关亚龙阿琉、也就是后来的衰老与恶德之神阿琉亚斯的故事。 而其中的第二本书记载的, 却是发生在更遥远的第一纪元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名为希波戈尔, 他是一名海妖。 有史以来不到十指之数的男性海妖。 与大部分人所想不同的是,“稀少”往往并不代表着重要和珍贵,而是代表着异类和弱势、代表着在你有能力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之前, 你得到的一切待遇都只能期盼别人的良心。 但很可惜的是,海妖虽然外表与人鱼基本相同,甚至本就是数百年前从同一族群里分化出来的,可如果说人鱼的代名词是“善良”、“灵动”、“纯真的爱”的话,那么海妖的代名词就是“魅惑”、“残忍”、“可怕的海难”。 所以在这样一个凶悍暴戾的族群内, 希波戈尔的待遇可想而知。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75节 不过有失必有得。 虽然希波戈尔幼时从未得到过族群的良好照顾,往往吃了上顿没下顿, 但这却也令他飞快学会了自己去与海兽搏斗猎食、掌控了自己作为海妖的一系列能力。 因此, 成年的那一天,他凭借一场对海兽围猎中的出色表现, 一举成名,让海中的生灵们看到了他的存在、也看到了他的未来。 为了考验这位极有可能成为海妖族中优秀捕猎者之一的希波戈尔, 海妖女王给了他一个任务, 那就是上岸伪装身份并找机会接近泰坦一族, 令泰坦一族为他们曾经对海妖的冒犯付出代价! 那是一个混乱的、充满战争和争斗的年代。两个不同的族群之间可能今天还是合作关系,明天就会因为利益而飞快翻脸。 而作为急切想要向族群证明自己的男性海妖, 希波戈尔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并以亚龙的身份潜伏到了泰坦的族地外, 思考着接近泰坦一族并令他们“付出代价”的办法。 但命运总是出人意料的。 在泰坦一族外的临时营地里,希波戈尔认识了幸福的人鱼一家,并不由自主地被这样的家庭关系打动。 从小就独自生活、不懂得什么是家人也不懂得什么是亲情的希波戈尔,对这家人生出了深深的向往之心。因此,当这家人怜惜他身世坎坷独自一人、并提出要将他收为义子成为他的家人的时候,希波戈尔虽然明知道不该,却还是忍不住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希波戈尔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快乐生活,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的孩子那样,身处一个普通却有着亲人关心与爱护的家庭里。 但好景不长,灾难很快降临大地,并且这一次的灾难是人力无法抗衡的。因为太阳神——那位高悬天上的耀眼圣灵,因性格顽劣,独自来到大地玩耍,将太阳马车丢在天空,任由那颗火球在天空徘徊、没日没夜地悬挂,直到大地干旱,江海枯竭,无数生灵暴毙而亡。 而更可怕的是,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仿佛由黑暗阴影凝聚而成的怪物,也在此刻登上陆地,来势汹汹,疯狂攻击着一切会呼吸的活物。 天灾人祸同时降临,大地陷入了一片混乱。 为了守护家人,希波戈尔想要将他们带去黑暗的噩梦海域——那里是海妖的领地,虽然海妖们性情残暴、排斥外族,但希波戈尔相信,比起混乱干旱充满死亡的大地来说,噩梦海域已经是众人最好的去处了。 但很可惜,幸运从未眷顾过希波戈尔。 当希波戈尔他们动身之前,灾难再度降临:他的兄弟,他义父义母真正的孩子,竟然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被那群黑暗怪物引诱堕落,骤然发难,不但杀死了他的义父义母,甚至还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注满毒液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心脏! 希波戈尔的世界就此倒塌。 他曾经拥有的一切幸福,与他可能拥有的一切未来就此灰飞烟灭。 在死亡前,充满怨恨的希波戈尔发下诅咒,诅咒这片大地上所有夺去他幸福与性命的人和物。 或许是他过于强烈的怨恨和过于出众的天赋令他引起了冥冥之中的神性共鸣,他的诅咒实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可怕瘟疫爆发开来,席卷了世界! 而杀死希波戈尔的义弟首当其冲,尖叫一声后就在这样的瘟疫下腐烂成泥,化作腥臭的绿水。 就连那些引诱义弟的黑色怪物们,也从此多了一个弱点——瘟疫。 许多许多年过去了。 当一名从雪山而来的泰坦,因怜惜大地上的生灵而献出己身,化作治愈一切伤痛和驱逐一切疾病的江海,流淌过这片干涸的土地后; 当大地母神终于被世上生灵们的哀嚎惊动,睁开祂的双眼,举起象征着大地权威的神杖,重整秩序,令日月轮换、昼夜交替后; 当主物质界的生灵们终于击退这群恐惧神圣也恐惧瘟疫的黑色怪物后。 在无光的深渊内,那个谁都没有看到的地方,一个灵魂在死亡之地点燃神火、升起属于祂的神国。 而祂,就是从死亡之中诞生、被无数年肆虐的瘟疫和恐惧孕育而成的新神—— 狩猎与瘟疫之神,希波戈尔! 相比于第一个过于详尽细致、以至于令活尸西里尔恼羞成怒的“故事”,这第二个故事无疑要简单得多也遥远得多,就如同任何一个跟有关神灵的遥远传奇那样。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神话故事”,却令西里尔分外惊怒。 “你是什么意思?”西里尔怒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难道不是很清楚了吗?其实你也早就听明白了,不是吗?否则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愤怒和恐惧?” 面对这具可怕的活尸,易文君反而笑了起来,露出怜悯之色。 “西里尔啊西里尔,可怜可悲的西里尔,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你以为你是人生的主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吗?还是你以为你正在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奋斗?又或者你以为你终于抓住了走向金字塔顶端的机会,就算你为此献出了你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不,不是,根本不是这样。西里尔啊,你只不过是被命运钦定的配角和垫脚石、是他人走向成功的命中注定的一场磨难。你的兄长才是那个命中注定的真神,而你? “你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写在历史上、你的未来也从来只是你兄长的从属,就连你自以为的挣扎和牺牲、自认为的磨难和未来,也全都是被命运设置给强者的磨难。看啊,这就是你,这就是作为他人垫脚石的一生的你啊!” “闭嘴!闭嘴!” 活尸疯狂咆哮了起来。 “我不相信!你以为你随便说一个故事就能让我相信那荒诞可笑的一切吗?你以为你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对正确的未来吗?你以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可笑的假设吗?!” 他咆哮着,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伸手就要向易文君扑来。 但他只是刚做出动作,他的身体就骤然失去掌控,如同凝固的可怕蜡像、僵在原地。 他对易文君的假设和忌惮终于成了真。 他终于能够肯定,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真的有掌控他生死和未来的能力。 但此刻的西里尔却再没有了恐惧,只有满心的愤怒和疯狂! 易文君坐在主驾驶座上,一手按着方向盘,甚至脸上还带着令西里尔发疯的怜悯微笑、从容神态:“假设?不,当然不是什么假设,而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 “让我猜猜吧,你到底在那个鬼宅的地下室里看到了什么?你到底在为了什么而努力、甚至不惜对养育你的父亲和信任你的哥哥痛下杀手?是因为你彻底发了狂、失去了理智吗?不,我看你这会儿可是清醒得很!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易文君顿了顿,脸上笑意更深。 “是仪式,也是献祭。” 就如同上一个副本的乔安娜那样,西里尔也举行了一场仪式。 只不过被乔安娜选中的祭品是与她无关的、被舍弃也无所谓的别人家的儿子安吉洛,而被西里尔选中的,却是他最重要的两个人。 “但是,可怜又可悲的西里尔啊,你真的知道这场‘仪式’的真相是什么吗?你知道世上其实还有一种‘归灵仪式’,而它的出现就是为了让转世为人的真神重走一遍祂的成神之路,好助祂再度登临神位、并且成为比之前更强大的神吗? “这是一场持续数十年的仪式,而这场仪式中出现的所有人——特别是你,都只不过是这些神的踏脚石而已!” “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叫归灵仪式吗?你以为我连我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吗?!”活尸再度咆哮起来,瞪视易文君的目光甚至带着近乎胜利的姿态,“如果你说的希波戈尔的故事是真的、如果你想要说在这个故事里杀害自己的亲人并败于瘟疫的那个义弟就是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动手杀了我父亲和哥哥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那些从地下室里蜂拥而出的古老种;而我举行的仪式更不可能是什么归灵仪式,甚至也跟魔鬼的试炼场毫无关系!愚蠢的女人,你的猜想如此傲慢而充满漏洞,你根本就不知道,世上从来没有持续这么多年的魔鬼试炼,所以你的猜测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根本没有什么魔鬼的试炼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面向世上最古老最伟大的真神、伟大的万物归一者的献祭!所有死在这栋屋子里的人,都是因为听到了真神呼唤却不愿回应的人!她们该死!但我不同,我是真神的使徒、是向世人宣扬祂的神威的代行人和开门人!” 活尸的面容逐渐癫狂,他的目光越发狂热。 “没错,没错!我举行了仪式!虽然因为珍妮·吉拉德那个毫无价值的蠢货而失败了,但最终它总会成功!是的,五年前的门没有完全开启,但它也的的确确被打开了一条细小的通道,而如今镇上的古老种们就是证明!门的开启是不可逆的,门的开启是无法被阻止的!所以我终将迎来真神的回归、我终将见证祂的伟大光辉,而到了那时候,你们就注定要——” 活尸的话语说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因为他此刻的身体就如火焰中的蜡像一般融化蒸发,而他的声带也飞速消融在了这一片的血肉与绿水中。 面前的女人到底还是动手了。 是因为恼羞成怒吗? 最后的时刻,他用胜利和憎恶的目光看向易文君,想要挑动她最后的怒火。 但活尸看到的只有一个一如既往的悲悯微笑。 “真傻啊,可悲的西里尔,我还以为要更多的刺激你才会说出真相呢,没想到只是两个故事你就忍不住了。” 易文君摇头笑着踩下油门,车辆继续向前。 “你以为那种含混不清半真半假的‘真相’,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会说吗?” 这一刻,活尸蓦然明白了:他被套话了! 这个女人的这两个半真半假的故事,以及她自始至终想要得到的,就只有那栋楼鬼屋的仪式真相而已! 活尸的眼睛骤然爆发出被戏弄的疯狂痛恨。 它张嘴想要发出可怕咆哮,或者用它的爪子撕开这个女人的脸、咬断她可恨的脖子。 但火焰中的蜡像又能如何反抗? 不过是无能狂怒而已。 易文君看也不看这融化为一滩血水的活尸,只自顾自打开车窗,将车内越发腥臭的味道散入风中。 “尘归尘,土归土。” “西里尔啊西里尔……下你的地狱去吧。” 易文君一路狂飙,继续驶向不远处的帕瓦阿彻罗斯圣殿。 但她却并不是为了身后这座等待拯救的温斯特小镇,而是为了所有故事——为了那些关于归灵仪式和魔鬼试炼场的所有的真相而去! 第072章 圣约所24 五公里的距离转瞬即至, 接下来就是必须要靠步行的、漫长仿佛直通天国的台阶。 易文君其实能够理解每一座圣山与圣殿都有这样长长的台阶,因为从宗教意义上来说,这样的一条长阶一般代表着人在“登天”和“拜神”这一过程中的自我审视、洗涤心灵和面对本我。 当然, 它更代表着一条人与神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和距离—— 那端坐天上俯视众生的是神;那庸庸碌碌挣扎一生的是人。 人必须要在人间经过漫长的徘徊、争斗、迷惘后, 才能在极致的虔诚下抵达神的脚下, 恳求神圣之音为自己拂清迷雾、指明前路。 这就是神与人的位置。 而倘若有人不明白这一点, 那么在走过这一条朝圣之路,在神的光辉下审视己心后,那这个人也该明白了何为神、何为神圣。 但非常可惜的是, 易文君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人。 甚至她也绝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神。 因此在面对这样的一条充满神圣也充满压迫的长阶时,易文君压根就没想过这些有的没的,更没有兴趣在另一个神的注视下走过祂指定的路。 所以—— 易文君直接飞了上去。 得益于原主卡洛琳的良好体魄,在精确到每一根肌肉甚至每一个细胞的控制下,易文君非常轻松地绕开了圣山石阶前的守卫, 从她们看不到的角度飞跃而过,忽略掉了这条麻烦的石阶, 而后直接翻进那座辉煌如同某座王宫一样的神殿之内, 装作自己是来观看祈雨祭的普通游客,混入人群。 易文君飞快扫了一眼。 她看到, 不同于山下不远处温斯特小镇的惊惧迷雾、生死时速的是,山上的圣庙依然笼罩在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的盛景下, 并且还分为了内外两个部分。 其中属于核心部分的圣庙部分, 被关在深深重重的庙门内, 笼罩在一片安静与肃穆的气氛之中,就连人们远远望见的神庙群的塔尖浮雕以及缠绕在浮雕上的水色轻纱, 都带着一种难言的神圣意味。 而至于易文君此刻身处的外殿部分则完全不同了。 在这里, 易文君随处都能见到世俗化的痕迹, 如售卖零食饮料和当地特产的小摊,如挂着亮晶晶招牌的纪念品店,又比如从某些品牌加盟店里飘出的炸鸡香气,甚至还有戈顿集团那有关人工智能的宣传广告屏!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76节 易文君:“……” 这戈顿集团可真是无孔不入啊,要知道,这里可是水灵的圣殿。 在一位真神的圣殿外承包一块循环播放宣传人工智能的广告屏,真不知道该说是有创意还是该说有够胆。 只不过这样的胆气,到底是利欲熏心还是底气十足? 易文君没有过多深究。 她随手拉住一个路人,装作向往和迫不及待的模样问起了有关祈雨祭的事,而路人也非常热心地回答了她。 原来,就如同易文君之前知道的那样,今天的确是帕瓦阿彻罗斯圣殿一年一度的祈雨祭祀,她并没有来错,只不过稍稍来早了一点。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也就是十二时整、一天中日光最强盛的时刻,才是祈雨祭正式开始的时机。 按照流程,这场祈雨祭会一直持续两个小时。 其中的第一个小时,是会对外部的游客开放参观的、极具表演性质的祭祀舞,参与者有被圣庙豢养的大批信仰虔诚、从没有与外界接触过的圣庙圣子们。当然,愿意的话叫他们舞男也没错。 在圣殿司祭的安排下,这批圣庙圣子们会向游客们表演一段以圣者舍身饲人为核心的祭祀舞蹈,极具观赏性,以此作为祈雨祭的开场。 而在这之后的数十分钟,则是属于世俗舞蹈家的表演部分——没错,除了圣庙安排的节目之外,一些在世俗界颇具盛名的舞蹈家也会在这一天过来表演,好赚取名气。 所以在易文君看来,这一小时的表演时间说是“水灵圣庙主题舞蹈节”都不为过,也难怪这里会这样热闹了。 不过到了第二小时,当表演场地从外殿转向内部的圣庙时,表演者也会从神庙圣子们变成圣殿司祭,而她们的表演内容也会变成具备神力的、真正为了取悦神灵而进行的祭祀。 并且在那时候,有资格旁观这场祭祀的也只会有一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如高级司祭、财阀掌权人、王室贵族,等。 不客气点说,就是从街边摊变成高级vip。 如今,易文君明面上的任务,是在表演和祭祀正式开始前,找到这座圣殿真正的负责人,向对方表明身份,并请求她的援助。 而哪怕易文君对温斯特小镇的支线任务置之不理,她也可以在这里进行她的主线任务,那就是找到乔安娜的线索。 一年前,乔安娜也正是在这差不多的时间点上,先在温斯特小镇里邂逅了关键人物,即伪装成服务生林德的邪神使徒西里尔,接着她再带着她那本一看就很有问题的资料夹,拜访了帕瓦阿彻罗斯圣殿。 所以无论是支线任务也好主线任务也好,这里都会是易文君的应答之处。 但事实上,易文君哪条任务都不准备去做。 因为她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她既不想在别人指引下一步步走向她们想要的结局,更对别人想让她看到的东西毫无兴趣。 就如同易文君曾经说过的那样,如果是属于她的终点,必须由她亲自走过;如果是属于她的王冠,必将由她亲自取下。 所以易文君此刻想要知道的是一切的真相—— 一切! 因此,当外殿表演的时间越发迫近,绝大部分人都被这即将开始的表演吸引走热烈的目光时,易文君趁机又翻了一次墙,潜入了内部的圣庙。 在[胜利指向]的帮助下,易文君一路上避开了所有与水相关的、可能会有的暴露问题,比如说引水渠、水井、取水壶、甚至是镜面等设施与物件,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放置神像的圣庙附近,寻找藏书室的所在。 没错,还是老办法。 想破局,先看书。 在这个文化、民俗,乃至神话传奇都自成体系的世界里,想要了解世界的真相,首先得要了解世界的过去。 而还有什么地方比一个真神圣殿的藏书室内记载的“过去”更多呢? 恐怕也只有位格更高的真神了吧,比如说大地母神。 但大地母神的圣殿在西奥雷王国的首都,从一开始就没有给易文君参观机会,所以目前的帕瓦阿彻罗斯圣殿无疑就是易文君最好的选择。 不过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样的想法虽好,但却还存在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圣殿内部的圣庙一直以来都是不开放的部分,想要在这样的大型建筑里不惊动任何人就找到圣庙藏书室的所在,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谁叫易文君有[胜利指向]呢? [胜利指向],这个从初始的[痛苦虔信]演变过来的技能,可谓是易文君的专属胜利女神,在这些个副本里不知道为易文君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让她少走了多少弯路、抓紧了多少胜利之机。 这不,在它的持续作用下,易文君不但可以在深入圣庙的过程里及时避开该避开的人,并且也能在需要的时候及时遇上该遇上的人。 比如说这个—— “艾丽,你怎么了?”重重叠叠蜿蜒曲折的回廊上,藏在巨大石雕阴影下的易文君听到有人惊讶发问,“你这样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祭祀很快就要开始了!” “抱歉娜拉,我有急事要去藏书室一趟。” “……藏书室?”名为娜拉的司祭越发困惑了,“艾丽,藏书室可不算近,你这一来一回的,真的能赶上祭祀吗?”顿了顿,她又说,“而且艾丽,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去藏书室?” 名为艾丽的司祭沉默片刻。 而易文君则因为在刚刚娜拉司祭下意识的目光下,飞速确定了圣庙藏书室的所在,这会儿已经打算开溜了。 但艾丽司祭的下一句话留住了她。 “娜拉,你没有觉得今天来参加祭祀礼的贝克特伯爵很眼熟吗?” “贝克特伯爵?你说那位跟王室有远亲的夫人?她怎么了?”娜拉司祭说。 见娜拉司祭依然懵懂糊涂,艾丽司祭无奈揭开真相:“一年前拜访我们圣庙的乔安娜,你还记得吗?那位贝克特伯爵和乔安娜几乎一模一样,而我还听说她正好有一个名为乔安娜的女儿,甚至还在不久前去世了——娜拉,世上没有这样巧合的事,乔安娜女士肯定就是那位伯爵的女儿,所以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将这份资料还给贝克特伯爵吗?” 娜拉终于恍然大悟。 而易文君也是心中生出惊喜: 万万没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前,易文君还在思考乔安娜的那份资料夹里到底都记录了些什么,琢磨着寻找这份资料的办法。 而几个小时后,她就得到了资料夹的线索。 这叫什么? 得来全不费工夫? 哦,也不对,不能说不费功夫,因为这分明全都是[胜利指向]的功劳啊! 易文君按捺住自己想要立即飞去藏书室的心,继续听了下去。 只见蜿蜒的回廊上、层层的轻纱下,娜拉司祭向对面的人疑惑问道:“所以艾丽,你是觉得那位贝克特公爵应该就是一年前那位乔安娜女士的母亲,这才想要将那位女士落下的东西还给她的家人?可是艾丽,如果你是找那份资料,你只要去那边的置物间就好了呀,我相信那本资料夹肯定还在置物间的柜子里——我们不一直都是这样整理游客们落下的东西的吗?” “……是吗?原来是在置物间啊……那看来是我记错了……”艾丽司祭顿了顿,懊恼敲了敲自己的头,而后露出自嘲笑容,“唉,我可真是……算了,娜拉,你先回场地吧,我去置物间找一找资料,很快就会回去的,不用担心我。” “这怎么行?如果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我都知道了,怎么还好让艾丽你一个人去呢!”娜拉司祭又是热心又是同情,“我还记得那位乔安娜女士,她可是一位很有风度很有魅力的人呢,没想到一年前一别后,她就这样逝去了…… “唉,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却在这样的年纪离世,实在是太可惜了,而就连我都这样惋惜,可以想象贝克特伯爵的痛惜。说实话,艾丽,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非常乐意为贝克特伯爵抚平丧女之痛的事出一份力。” 娜拉司祭如此热心,甚至可以说恳切。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艾丽司祭却陷入莫名沉默。 远方,热闹的喧嚣从外殿的位置遥遥传来,如同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 回廊上,缠绕立柱雕像的轻纱在正午的微风和热浪中发出细小而不详的声音。 “娜拉,”艾丽司祭勉强用还算平静的语调说,“其实你不用勉强,你跟我不一样,我只是祈雨祭里不起眼的小角色而已,哪怕没有及时回到祭祀场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有的是人可以顶替我。但你不一样,你是这场祭祀的核心、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舞司祭的人,所以你根本不用——” “好啦艾丽,别想这么多了。”娜拉司祭笑着摆手,打断了艾丽司祭的话,“反正离真正的祭祀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够我们找到那本乔安娜女士落下的资料还给贝克特伯爵的了。” 说着,娜拉司祭已经转身,走向了置物间的方向。 “好了,快别耽误了,艾丽,我们快点——” ——嗤! 衣料撕裂的声音,混合着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响起。 古怪,而令人头皮发麻。 娜拉低头,愕然看到自己胸口的血液在这一刻化作了利刃,从她的心脏蓦然刺出,如一柄切开黄油的热刀一样,轻易将她的心脏心壁甚至皮肤血肉都刺穿,在她身前泼洒开大片血迹。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着身后神色阴郁的艾丽司祭。 “为……”娜拉司祭咳嗽了一声,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她口中涌出,“为什么……艾丽……”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娜拉。”艾丽声音如她的脸色一般冷酷,“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热心有时候只会碍事,人要懂得看脸色,还要懂得适可而止。你就是从来不懂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从来不会看人的脸色,所以你才会这么讨人厌。” 血液化作的利刃消散了。 大量的血液从娜拉司祭胸口的伤处汹涌而出。 娜拉司祭按住胸口,看艾丽司祭的神色除了受伤,还有茫然。 “我……不明白……” “是的,是的,你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艾丽司祭冷笑一声,“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女需要明白什么呢?” 她凑近了,低声而恶意:“但是,就是你这样的天之骄女,却注定要死在我这样的下等人手里……怎么样,刺激吗?” 娜拉司祭含着痛苦又不解的目光,想要摇头,还想要问更多的话。 但艾丽司祭已经不耐烦再回答她了,一把扛起她后走出回廊,向不远处的水井走去,显然是准备毁尸灭迹。 易文君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目睹这样的一起谋杀,在心中啧啧有声的同时还不忘及时从阴影下绕过,来到立柱的另一边,躲开了艾丽司祭的视线。 “马上……就是祭祀……”濒死的娜拉司祭声音微弱,“莉莎大人很快会注意到的……艾丽……你跑不掉的……” 艾丽司祭发出了古怪笑声:“逃跑?我何必逃跑?” 来到了水井前,艾丽司祭垂眼看着水井上氤氲升腾的水雾,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将肩上的娜拉司祭扔下。 ——噗通。 濒死的娜拉司祭落了下去,甚至没有挣扎出第二声响动。 而在那水井前,艾丽司祭仰头望向天空的太阳,唇角的笑容越发大了。 “我才是神……” 她喃喃自语,像是癫狂,像是狂热。 “我才应该是这场仪式的主角!” 这一刻,易文君心念一动,心中轻咦—— 有意思。 这个艾丽司祭,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易文君微微侧头,看了过去。 而恰好此刻,十二时整。 正午时分,那象征着神圣的钟声在圣庙最高处的石塔钟楼徐徐敲响。 颂念之声紧接其后,自遥远的外殿响起。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77节 先是一人,而后十人,最后万人。 万人一音,万人一心,庄严肃穆。 “祂是从天而降的蓝色巨人,当祂从灾难的大地走过时,祂慈悲的眼瞳看到了痛哭的我们……” “祂居于遥远的群山之外,当祂端坐于恢弘的神殿时,祂胸中的宽恕听到了我们的哀泣……” “您生自天上,回于地下,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之中……” “慈悲是您,救赎是您,灾难因您消匿,罪恶由您淹没……” “礼赞帕瓦阿彻罗斯……” 第073章 圣约所25 灼灼烈日下, 万人齐唱中,这座帕瓦阿彻罗斯圣殿就宛如一座从人间浮起的神圣之国,而那凝结在无数人声音之中的、与轻纱一同飘荡起来的庄严肃穆之意, 更是足以感染任何无神论者, 令其心神震动, 甚至感动泪下。 然而也正是在这样一座神圣的人间神国中, 一场卑劣的谋杀却正在发生。 易文君仔细审视着水井前神色有些恍惚的艾丽司祭,发觉的确如她谋杀娜拉司祭时所说的那样,她在西奥雷王国内可能是个“下等人”, 或者说出生贫苦的人。 从表面上来说,步入现代的西奥雷王国除了依然保留了王室的存在外,好像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阶级,而至于那曾经名正言顺奴役过数千上万人的贵族们,到了现代后, 她们除非去开公司,否则最多也只会有百余人为其工作。 她们再不能像历史上的那样, 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再不能像黑暗时代那样轻易虐杀一条生命而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当面对佣人时,她们不但要老老实实付佣人工资、客客气气地与其沟通, 并且在佣人自己感到不爽的时候,佣人还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给贵族甩脸色、炒老板鱿鱼。 甚至在真正面对纠纷时, 她们也能将这些贵族如普通人那样告上法庭, 令对方在舆论上受到无数人的唾弃、在法律上受到相应的制裁——从这一点上来看, 所谓的阶级感似乎非常模糊,近乎不存在, 大家似乎都是平等的人。 然而, 看看那些伫立在高山上的精致城堡, 以及城堡内人们奢靡成性的生活作风,看看她们每日在狂欢派对与盛宴中倒掉的价值可怕的食物; 再看看生活在棚房内那些每日都要承担繁重劳作换取食物,就连想要获得一个自己的孩子都不得不攒钱多年以期通过神圣之木审核的人们; 谁又能说“阶级”是不存在的呢? 就像是艾丽司祭。 事实上,不必她主动开口,易文君就已经从她手掌上的老茧和伤口看出,她在成为高贵的司祭之前恐怕承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重劳作,而这样的劳作其实早已经影响到了她的脊柱,令她的体态稍显扭曲,肩膀一高一低,脚下轻重不定,根本不能像大部分的舞者那样拥有优美姿态、立如磐石、动如飞雁—— 或许这也是艾丽司祭分明使徒能力相当可怕,却偏偏无法成为祭祀舞蹈的核心成员的理由之一。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艾丽司祭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必定要付出更多。 而如果这时候,她身边还有一个人,对方性格天真、天赋过人、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她竭尽全力才能做到的一切,那么在面对这样的人时,她心中的妒忌暗恨也必然日益高涨。 对方越是优秀,衬托得她越是劣质;对方越是善良,衬托得她越是丑恶。 这样的情绪日益积累、日益扭曲,平时或许还能勉强遏制,但当遇到某个关键节点和导火索后,却必将爆发。 一如现在。 养尊处优又天赋过人的娜拉司祭,的确不能明白艾丽司祭为什么而愤怒,为什么而扭曲,为什么而爆发。 而易文君却早已对这种反目成仇的戏码和无中生有的恶意了然于胸,半点多余的好奇都没有。 所以如今吸引她注意力的只有一点:引得艾丽司祭在这种重要时刻爆发的“关键节点”、或者说给艾丽司祭“翻脸勇气”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口中“仪式的主角”,到底指哪个仪式? 是易文君想的那个仪式吗? 浓浓的好奇中,易文君看到艾丽司祭环视一圈,收敛神色,自若地登上回廊,向着藏书室的方向匆匆而去。 易文君等了一段时间,在确定对方没有杀个回马枪的打算后,这才不紧不慢跟上。 当路过回廊边的水井时,易文君微微侧头,瞥了一眼,下意识想凑到井口看看那位娜拉司祭向着怎么样了。 但鉴于这座圣庙内到处都是水灵的司祭,指不定这一照面就被谁通灵成功,看到了脸;再加上这会儿的井内其实已经没有了活人气息,看也白看,于是易文君克制了瞄一眼的冲动,直接跟上那位艾丽司祭,向着藏书室的方向而去。 很快的,当外殿那首庄严肃穆的万人合唱结束,转而换做热烈的音乐开启“水灵主题音乐节”后,艾丽司祭与易文君二人也一前一后地进入了藏书室内。 圣庙内的藏书室虽说是“室”,但跟大型图书馆也没什么区别了,再加上此刻的水灵司祭们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祭祀祈祷而忙碌不已,偌大一个藏书室内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因此易文君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艾丽司祭的视线,站在阴影的角落,看着她不断在一座又一座的书架上搜寻着什么。 等待的时间不算难熬,但确实有点无聊,于是易文君在确定这书架上没什么防护机制后,便随手取下一本书翻了翻——喝,巧了,竟然正是世界近现代史! 易文君抓紧[胜利指向]剩下的时间,一目十行,迅速翻过这本书,将她感兴趣的以及有用的内容迅速提取出来。 原来,易文君如今所在的年代,已经是她成为生命圣主、并将东奥雷王国选为神国的八十年后了。 据记载,八十年前,东奥雷王国境内发生了一场极大的神力波动,疑似有两位主神降临东奥雷。 但遗憾的是,当时的电子设备并不发达,因为历史上的第一颗卫星还是在此事件发生的三年后才发射的,所以那一天并没有任何人留下任何影像资料和确切记录,而当西奥雷王国的众人收到消息时,事件早已经过去了。 因此,关于八十年前的那场变故,留给历史的最大记载的就是,东西奥雷两国边境上持续了无数年的神圣之战,在这一年终于告一段落。因为西奥雷王国的使徒们突然发现,自己只要一踏入东奥雷王国境内,就会丧失所有能力! 打神圣之战靠的是什么? 当然是使徒。 但如果使徒一进入东奥雷就废了,那还打什么? 没得打,全面撤退吧。 恰好,东奥雷王国的教会也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也开始紧急召回自己的使徒们,于是就在两国的心照不宣下,这场拉锯了漫长岁月的神圣战争终于彻底停歇,大家各回各家,安静如鸡。 时间的车轮飞快碾过。 七十七年前,东奥雷王国的中兴之主朱尔斯宣布退位,同年,远在海外的洛克王朝发射了世界上第一颗卫星。 七十二年前,洛克王朝闪袭西奥雷王国,两国爆发全面战争。而在战争的威胁下,向来严格控制和审核生育的西奥雷王国开始放宽养育后代的条件,西奥雷王国新生儿激增。 七十年前,西奥雷王国在战争中节节败退。她们惊讶发现,洛克王朝的科技水平不知何时竟然进行了一场飞跃,与她们简直不像是同时代的人,并且对方信仰的也不再是他们国家绵延千年的战争之主,而是第五位正神,文明与进步之神。 说实话,这第五位正神的出现实在是猝不及防,说句不敬的话,祂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在此之前西奥雷王国上下竟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听过祂的传说! 但祂就是这样出现了,并帮助洛克王朝催化了无数不可思议的武器与科技。 在祂的光辉笼罩下,洛克王朝将西奥雷王国逼得步步后退,短短两年就占据了王国的西海岸。 眼看西奥雷王国就要在这碾压时代的武器下丢盔弃甲、俯首称臣时,西奥雷王国派人窃取了战场上洛克王朝留下的残骸与技术,并秘密展开了义体人改造计划。 六十八年前,义体人第一次正式登上世界的战争舞台。 作为为了战争而生的战争机器,初代义体人有着相当可怕的攻击力,而再配合上使徒能力后,士兵无论是硬抗炸弹手举坦克,还是单人在战壕内杀个七进七出等,全都轻而易举。所以很快的,在义体人被投入战争后,原本一边倒的战争陷入了折磨人的拉锯战。 但留给西奥雷王国的时间不多,因为又一个问题浮现出来:义体人的生命太短暂了。 初代的义体人,她们的血肉之躯与机械之躯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兼容性可言,完全就是靠使徒的强悍身躯硬生生驱动两个截然不同的程序同时运行,这对义体人自身的伤害无疑是十分可怕的,因此义体人在当年也被冠以另一个名字——一次性武器。 但为了守卫国家,依然有无数士兵自愿接受改造,成为义体人,上了战场,用她们的血肉与钢铁之躯去撕裂敌人的炮火。 可这不是办法。 因此在极端的压力下,义体人技术飞速迭代,人工智能的设想也被初步提出。 六十六年前,持续了六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但没有人是赢家。 对西奥雷王国而言,她们损失了无数优秀士兵,并且还有更多人为此成为了义体人,她们的未来已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令人痛心。 而对于洛克王朝而言,想要□□一把的他们损失也同样惨重,甚至洛克王朝的国王都因这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战争引发了王朝内上下的极大不满,在谁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被刺客刺死在他的卧室里。 与此同时,洛克王朝民间的反对和革命浪潮一声高过一声,主战派的贵族们不是在重重保护下被未知的刺客悍然刺杀,就是被革命者冲破防护、拉到大街上当众砍掉脑袋。 曾经的掌权者人人自危,偌大的王朝一度分崩离析。 于是,在两国都自顾不暇的时刻,他们终于退兵,签下协议,挂上虚伪的笑容,将敌意暂时封存。 六十一年前,以对西奥雷王国战争的失败为引,绵延数千年的洛克王朝终于彻底崩溃。而在这片废墟中,一新的国家——即以“理性、合作、互助”为共识,信仰文明与进步之神,但却严厉废除了王室与贵族制度的阿卡诺联邦。 五十九年前,以东奥雷王国、西奥雷王国,以及新生的阿卡诺联邦为主,一场有关陆地上无数国家未来命运的国际会议召开,定下了和平与发展的基调,并成立了一个政府间的国际组织,即人类共同体。 至此,世界战争告一段落,相对的和平绵延至今。 对于洛克王朝,不,对于阿卡诺联邦而言,他们这些年来除了努力攀科技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整顿国内各处冒头的自称洛克王朝末裔的家伙,以及掐灭那些试图复辟洛克王朝的势力。 而对于西奥雷王国来说,她们做的就多了,比如说义体人计划的废弃和复用,比如说人工智能的发展和对戈顿集团的引进,比如说将原本属于洛克王朝秘密的各种高新技术与高新材料在民间广泛应用,等。 到了现在,义体人技术已经不再危险,甚至投入民用、被堂而皇之地挂在广告牌上。 而人工智能的发展也慢慢脱离了人工智障的范畴,不但被广为人知,甚至已经可以初步模拟出人类思维。 这一切的一切,既是名为文明的火焰,也是时间的伟力。 易文君合上这本近现代史,沉吟片刻,脑中闪过无数的思考。 比如说那个进入近现代后就开始打酱油的东奥雷王国;比如说那个在海外取代了战争之主在人们心中地位的“第五位正神”;比如说比西奥雷王国官方研究人员更激进、对义体人技术研究更深入也应用更广泛的黑手党苏特集团;比如说为了研究人工智能而向西奥雷王国投诚的戈顿集团;比如说那在科技与神力保护下接连刺杀无数洛克王朝要员甚至是国王的可怕刺客…… 太多太多的思考堆积在易文君脑中。 但此刻的她却无暇细想。 因为一直翻箱倒柜的艾丽司祭终于停下了。 在某个不起眼的位置,艾丽司祭动作粗鲁地从藏书室的书架上取下数本书丢在地上,而后将手伸进书架的夹缝里摸索半天,半晌后,她终于激动地取出了一本跟藏书室风格格格不入的资料夹。 易文君心有所感,无声将手上的书塞回原处,而后如同一缕幽灵般凑到了艾丽司祭的身旁。没有半点声音,没有半点气息,就如同书架投在地上的阴影。 艾丽司祭浑然不觉易文君的到来,只用她激动的目光紧紧盯着手上的资料夹,而后她微微颤抖的手捧住资料夹,将它慢慢翻开。 这一刻,易文君瞳孔蓦然一缩。 因为在这资料夹的第一页上,赫然写着这样一段话—— “错了,错了,所有人都猜错了!” “魔鬼的试炼是假的!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第074章 圣约所26 魔鬼试炼是假的? 这是什么意思? 是谁写下的这段话? 是乔安娜吗? 还是别的什么从未出现在人前却又切实存在的人? 如果这段话是真的, 那么—— 易文君心神震动,脑中思绪纷杂,瞬间闪过无数猜测, 然而她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反而越发屏气敛息, 凝神看艾丽司祭翻了下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78节 艾丽司祭的翻页很快, 目的明确,显然是早已看过这本资料,有备而来。 但易文君阅读的速度更快, 再加上还有[胜利指向]的加成,可以最大限度地提取到最关键的信息,因此在短短数秒的时间里、在易文君可怕的阅读速度和极快的信息提取下,她震惊地了解到了这样一件事—— 原来,早在许多年前, 西奥雷王室就注意到了“魔鬼的试炼场”的存在,并开始着手调查此事, 然而她们越是调查, 就越是心惊,因为最早的一场魔鬼试炼, 竟然可以追溯到六十多年前那场与洛克王朝的全面战争。 而更可怕的是,王室还找到了模糊的资料, 证明当年陷入战争泥沼的西奥雷王国之所以能够成功在战场上窃取到洛克王朝的残骸和技术资料, 很可能是因为当时的特工在不知情的时候被卷入了一场魔鬼试炼, 并从中得到了试炼失败的玩家余泽! 这是极可怕的事。 西奥雷王国的王室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当年那些参加魔鬼试炼的玩家并没有失败而是成功了, 那么他们会得到什么? 洛克王朝又能得到什么? 而洛克王朝之所以突然对西奥雷王国发动了这场全面战争, 难道也是因为早就知道了魔鬼试炼场的内情、想要将这样的一种可怕之物掌控在手中吗? 且不论这越想越可怕的阴谋论。 接下来, 王室与教会成员很快行动起来,开始在西奥雷王国境内全面搜查魔鬼试炼场留下的痕迹,以及参与过魔鬼试炼场的玩家踪影。 但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这群参与过试炼的玩家们隐藏得太好,还是能活着走出来的没有多少,又或者二者兼具,西奥雷王国耗费数年、翻遍全国,却也只找到了寥寥几个玩家,并且发现这仅有的几个试炼胜利者,也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 于是,没多久,这场悄无声息却又来势汹汹的搜寻行动,就与那些胜利的玩家一块儿消失了,在时间中慢慢沉寂。 除了一个所有王室都知道但没有人能够找到其存在的神秘部门,还在持续监控全国可能出现的魔鬼试炼场外,便只有一样东西能够证明它曾经存在过了。 而这样东西,就是“魔鬼的献祭”! 没错,那场曾在琼和麦尔斯家发生过的献祭、那场害死了琼的大姐以及菲利克斯的仪式,并不是一种突然降临在西奥雷王国的东西,也不是毫无根源的、直到近年才突然兴起的邪教活动。 它一直存在,正是由王室下令改造的、一种试图解析“魔鬼试炼场”真相、直指试炼场幕后真凶的仪式! 只不过不知为什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个还未完善的、本该只用作学术研究和探索的献祭仪式,竟向民间流传了出去,被一些心怀不轨之辈掌控了,比如说琼的母亲伊齐基尔伯爵,比如说麦尔斯的母亲麦克里迪子爵。 这两人使用了这场还未完善的献祭仪式,用她们血亲的性命换取了机遇和财富,但却也造成了相当的隐患,令西奥雷王国那个一直监控全国的神秘部门察觉到了“魔鬼的气息”。 于是这个部门很快做出应对,派出了一个谁都不会猜到的、在身份上无懈可击的人,暗中调查这件事。 而这个人,正是乔安娜·格雷斯! 以上,就是易文君从这本资料夹的零碎片段和字句拼凑出的可怕内情。 但这些消息却远不是结束。 且不论乔安娜怎么会有这样的身份,也不提为神秘部门工作的乔安娜在调查魔鬼试炼场的途中暴毙而亡,可作为西奥雷王国国教的自然教会却对其内情浑然不知,还派出原身卡洛琳前来调查这件事,代表着王室和教会内部之间的什么暗潮汹涌。 光是从这本资料夹的表面信息来看,它似乎只是一场关于都市怪谈的探寻之旅。 首先是佩兰高地的小镇。 在资料夹内,佩兰高地的小镇里记录了一则有关黑影的怪谈。听闻,自三年前莉迪亚的哥哥兰斯洛特在火场失踪后,每到夜深人静时,佩兰高地的小镇镇民就会看到一条似人非人的黑影,在火焰后的废墟中游荡徘徊。 有人说,这令人发毛的黑影其实是兰斯洛特的幽魂,三年前,兰斯洛特其实早已经被烧成了灰,但警方却迟迟没有发现他的骸骨、将他安葬,所以他的幽魂才心怀愤懑,在自己的死亡之地游荡,对路过的人发泄愤怒之情; 也有人说,那黑影其实正是当年烧死兰斯洛特一家的真凶,之所以对方会在火焰后的废墟里游荡,只不过是出于每个凶手都会在事后回到现场观看自己“作品”的扭曲心理罢了,或者还因为凶手心中正在以此为标准酝酿下一个可怕阴谋,等等。 而从易文君的调查结果来看,那场火焰其实是属于兰斯洛特和莉迪亚两人的归灵仪式,至于这几年一直在废墟上游荡的“黑影”,则是不久前才跟她在病房里打了照面、被她施加过血肉诅咒的古老种的余孽。 在三年前佩兰高地的那一场大火里,除了那群古老种实在想不通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之外,易文君并没有感到其它的奇怪之处,其内情也没有都市怪谈里传的那样扯淡。 然而在乔安娜的调查结果里,她却在火场废墟的照片下方写了一个词,打了个问号,重重画了个圈—— [气息?] 气息?什么气息? 联想到乔安娜的身份和真正目的,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脑中冒出。 艾丽司祭很快翻页。 但第二个出现在资料中的地点,却并不是易文君如今所在的温斯特小镇和帕瓦阿彻罗斯圣殿,而是在佩兰高地和温斯特小镇之间的某个无名村庄。 在这个村庄里,则流传着这样一则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贫苦的女性想要一个孩子,却又无论如何都难以通过大地圣殿的资产审核,于是她在黎明时刻对着窗外呼啸的季风许愿,恳求神灵看到她的诚意,赐给她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就在她许愿的第三天夜晚,她捡到了三个女孩! 她大喜过望,认为这是神灵的恩赐,将这三个女孩捡回家,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育,而这三个孩子也好像真的得到了神灵的眷顾一样,在小小的年纪里就展露了她们非同一般的聪颖。 当时村里的所有人都认为她们会有美好的未来。 然而意外不期而至。 在三姐妹十四岁那一年,一个可怕的怪物出现在了村子的周边。每到深夜,它就会闯入村子里游荡,用它尖利的爪子撕开薄薄的木头门扇,再用它的利齿咬断这家人的喉咙,给黑夜铺上鲜血与死亡的阴影。 当时,人人自危,甚至许多人都开始自发向其他城镇和村落搬迁。 然而三姐妹的母亲太穷了,衣能蔽体食能果腹已经是这位母亲能够做到的所有,想要像其他人一样逃避这场灾难是很难做到的——她们可能还没逃远就被怪物撞上撕碎! 于是三姐妹决定直面怪物,决定用她们的聪慧彻底解决这件事。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当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时,三姐妹和村庄周围游荡的怪物统统不见了,世间只剩下一个因丧女而悲痛过度、疯疯癫癫的老妇人。 村子里的人们感怀三姐妹的付出,为纪念她们,在村中立起了三座简陋的圣像,并在圣像上刻下她们生前的名字—— 达拉米、摩哈蒂、亚玛迦。 而巧合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三个名字赫然是曙光女神、季风女神、黑夜女神的神名! 乔安娜用笔在这三个名字上画下重重记号,好像有一种压抑而激动的情绪要破纸而出。 艾丽司祭继续翻页。 第三个地点,乔安娜写下了“梅瑞狄斯”。 这是自然神系中的木灵的名字。 第四个地点,乔安娜写下了“柯尼利厄斯”。 这是死亡神系里纷争与蛊惑之神的名字。 第五个地点,温斯特小镇,福克斯街122号的鬼屋照片下,乔安娜写下了“希波戈尔”。 这是死亡神系里狩猎与瘟疫之神的名字。 而第六个…… 不,已经没有第六个了。 因为乔安娜的笔记到此为止。 她来到水灵的圣殿,与圣殿的高级司祭谈话过后,她用近乎狂喜的笔触在文件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错了,所有人都想错了!根本不是魔鬼的试炼场,那些东西也不是魔鬼!” “群星闪烁的时候,就是众神归位的时候。” “这是一场伟大的献祭仪式!是面对真神的献祭!” “而我——我会是那个真神!我会是那个新神!” “——我将成神!” 写下这一段充满野心的文字后,乔安娜必然是将这本资料销毁了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它却被艾丽司祭完整保留了下来,甚至隐藏了起来。 那一天,在面对这本资料的时候,艾丽司祭或许也曾经为这样疯狂的话语咋舌,或许也曾对这样的笔记感到困惑和不屑一顾。 但在莫名的冲动下,她还是选择将资料留存。 于是,在一年后的今天,当温斯特小镇陷入危机、笼罩重重黑暗,当关于水灵成神的祭祀舞蹈即将开场的时刻,艾丽司祭蓦然惊醒,福至心灵,突然也如同当年的乔安娜那样明白了一切。 她终于明白了这世上正在发生什么可怕的、伟大的、不可思议的事。 于是,就如当年的乔安娜那样,艾丽司祭同样做下了一个决定。 …… 正午的烈阳下,艾丽司祭站在书架前,看着手上的资料,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此刻,阴影匍匐在她脚下,尘埃在空中颤栗。 艾丽司祭举起了这一本记录了可怕真相的资料,对着它们露出了近乎疯狂的笑容。 “我会是这场仪式的主角!没错,一定是这样——” “我将成神!” 第075章 圣约所27 正午的太阳逐渐偏移。 外殿热烈的“水灵主题音乐节”也慢慢平静下来, 然而真正的祭祀,才刚刚开场。 半小时前,艾丽司祭在这无人的藏书室内再三确定过手中的资料、并做下决定后, 她便很快找了个地方, 将手里的资料重新隐藏起来, 自己则匆匆离开了藏书室, 向着圣殿中心的祭祀场而去。 当然,易文君认为艾丽司祭肯定是想过要销毁这份资料的,但如今并不是销毁资料的好时机, 甚至就连电影里经典的销毁资料的办法——如绞碎后冲下水道——在这样一座充满了水灵使徒的圣殿内也远算不上保险。 所以两相权衡下,赶时间的艾丽司祭到底还是将这份资料又放回原处。 艾丽司祭或许是认为,这份资料曾经在人来人往的藏书室里隐藏了一年都没有被人发现端倪,那么接下来它在这里继续藏个几年甚至几十年,或许应该也不是问题? ——或许如此。 前提是没有易文君的存在。 于是,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易文君,几乎在艾丽司祭离开的下一秒就毫不客气地来到书架前, 将这本资料抽取出来, 站在藏书室窗边的轻纱后,一边看着艾丽司祭激动又兴奋地向圣庙中央的祭祀场地赶去, 一边翻动着手上的资料,与艾丽司祭等待着同一个时间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山下温斯特小镇上空的黑暗越来越浓重时, 这座帕瓦阿彻罗斯圣殿也终于一年一度的最重要的时刻——祈雨祭, 也终于开始了。 骤然失去了作为祈雨祭核心之一的娜拉司祭后, 这座圣庙的高级司祭或许有过震怒,而负责排练这场祭祀舞的舞司祭也可能有过慌乱。 但也不知道是这场祭祀舞蹈的人员储备本就足量, 还是有人被赶鸭子上架了, 只见很快的, 这场有关祈雨的祭祀舞蹈按时演出,登上舞台,其中自然也包括原本的舞蹈司祭,艾丽。 锵——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79节 极具异域特色的琴声响起,一声一声,竟如同金铁交击 紧接着,悠长的歌声如从远山传来,用晦涩的语言,述说着那个久远的故事。 高高的藏书室中,易文君站在窗边,向下凝望。 只见她的视线尽头,一队舞司祭随着歌声从台下缓步而出,在台上站定,脚步稳如生根磐石,手却柔如风拂花开。 “诚挚地赞美您,万海江流的主人……” “当您身披圣衣从雪山而来时,您拯救了我们的所有……” 歌声中,台上的司祭们脚步轻移,身姿变幻间竟如同端坐神庙的神像般,宝相庄严。 她们身上的衣裙是深深浅浅的白与深深浅浅的蓝,而当她们伫立站定或挥手轻舞时,那几乎让人热泪盈眶的神圣之感,仿佛她们真是那位从雪山而来拯救人间的远古巨人。 但,与此同时,易文君目光向祭祀场外围的看台上、那些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人群处移动了过去。 她清楚地看到,一个原本也沉浸在这样的神圣之中的执事,似乎突然感到了什么,从口袋接通电话,紧接着,她露出震惊神色,再顾不得这一刻的神圣与祭祀,手上捧着手机,匆匆向看台上的某人走去。 是的,为了这场神圣的祭祀、为了保持祭祀者虔诚的信念,在祭祀的前后两天里,这座圣山上下都是不允许对外通讯的,就连通讯信号都被工具彻底屏蔽。 可总有些人是例外—— 比如说从数千年前就如同山一样压在众人头上的王室成员。 她们手上使用的通讯设备,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屏蔽。所以当温斯特小镇出事后,警方在联系不上圣殿人员、无法请求圣殿的就近支援时,选择联系参加祈雨祭的王室成员,拜托王室成员通知圣殿,这才是正确选择。 ——看来看过录像的南希警官,在“王室远亲卡洛琳跟邪神使徒西里尔离开后生死不知”的压力下,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事。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易文君收回目光,继续凝望场上的祈雨祭祀。 此刻,舒缓悠扬的歌声结束了,台下如玉石叮咚的琴声一转,变得铮铮作响,而后急促的鼓点进入,如同点燃的战火。 台上的祭祀舞者也蓦地姿态一变,从充满神圣慈悲的圣者化作了暴怒的审判之神。 “您击碎了黑暗的头颅,用愤怒将瘟疫淹没;您以慈悲救赎了我们,化作我们的庇护者……” “您生自天上,回于地下,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之中……” “慈悲是您,救赎是您,灾难因您消匿,罪恶由您淹没……” 看台上,接过电话的王室成员原本不悦的脸色随着电话那边人的叙述飞快变化,最后蓦地站起身来,震惊向温斯特小镇的方向看去。 但理所当然,除了重重的圣殿和神庙,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面露焦急,不再安然坐于原处,甚至还叫回了自己的执事,选择亲自走下看台,向着另一边高级司祭的方向匆匆走去,告知对方这个可怕消息。 台上的祭祀有条不紊,台下却不知何时笼罩上了阴影。 但唯有易文君知道的是,在同一时间,内殿某座水井的深处,一只沾着血痕与水痕的手伸出,用力扣紧井缘,艰难爬出后,踉跄着向神庙的方向走去。 ——赫然是在易文君的感知中早应死去的娜拉司祭! 易文君看着这一幕,在片刻的惊愕后,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祭祀台上,鼓点越来越激烈。 司祭们化作了两方,在台上就如同当年在大地上交战的巨人与瘟疫一般,摆出了攻击的姿势,握紧拳头,身如张弓,注视着对方的目光杀气腾腾,用动作叙述着当年发生的故事。 然而,变故猝不及防—— 就在鼓点声到达最高点时,随着敲鼓人的一声重击,易文君蓦地眼前一花,听到耳边响起轰然巨响! 这样的可怕巨响,就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此刻相撞,又好像过去和未来在此刻重叠。 而唯一见证这两个世界的撞击的人、唯一站在这两个世界的交界处的人,正是易文君! 无形的伟力降临此刻,世界如同被人按下暂停键。 易文君能够清楚看到自己正站在帕瓦阿彻罗斯圣殿的藏书室中,脚下是踉跄前行的娜拉司祭,远处是神圣庄严的祈雨祭祀,台下是焦急前行的王室成员,台后是恍有所觉的高级司祭。 但与此同时,易文君还能看到更多更多。 当易文君向前望时,时间便如同车轮滚滚向前。 她看到王室成员通知了高级司祭后,祈雨祭祀曾一度暂停,所有人都紧张于温斯特小镇里骤然冒出的古老种们; 她看到艾丽司祭挺身而出,义正辞严地要学着当年的水灵那样,舍身救世; 她看到祈雨祭祀再度开始,但这一次的核心成员却变成了艾丽,而场地也变成了圣山上的河岸平地; 她看到在一场近乎悲壮的祭祀之后,大雨倾盆而下,洗刷了人间的一切,也洗净了温斯特小镇里蔓延的黑暗与瘟疫,然而随着温斯特小镇中古老种的消失,本该作为祭品消失的艾丽司祭却依然立于河中,神色僵硬如石; 她看到所有人都为了这场神圣的骤雨相拥而泣,看到温斯特小镇的人们在磅礴大雨中虔诚跪下,看到有人欢快地庆祝艾丽司祭得到了神眷却还能留在人间,看到艾丽司祭在安慰下的暴怒咆哮。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艾丽司祭的愤怒如此绝望,“根本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啊!!” 艾丽司祭想不明白。 明明一切就如同计划的那样进行了,为什么她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但就在此刻,原本应该沉于井底的娜拉司祭的尸体,却从河流上游飘下。 在所有人都为了娜拉司祭的死亡而震惊时,艾丽司祭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抱着头,发出了近乎癫狂的尖叫。 “啊啊啊啊!!” 画面在此刻定格,时间在此刻凝固。 于是易文君又向后看去。 她看到了一个多小时前,在她的提点下,找到设备播放了录像的南希警官对着录像中召唤黑暗的西里尔脸色大变; 她看到数小时前,莉迪亚在南希警官指责下孩子气地甩着头表达不满,而就在莉迪亚漫不经心的一个转头时,她蓦地看到了什么,指着低头走过的珍妮·吉拉德迟疑发问,“南希警官……你看那个人……她是不是有点某个通缉犯?” 她看到了数月前,麦克里迪城堡外的树林中,乔安娜露出笃定的笑,将杀人的刀塞到琼的手上,而后者在发出一声不知是鼓气还是绝望的咆哮后,一刀将安吉洛的头颅砍下,血液飞溅; 她看到了一年前,乔安娜走进福克斯街的鬼屋后又飞快退出,指尖微微颤抖,脸上露出了好似发现了什么重要之事的震惊和兴奋; 她看到了三年前,兰斯洛特在熊熊大火中醒来,震惊发现曾经庇护自己的家已经在古老种的包围下化作了地狱,于是他做出了抉择,在火焰中与古老种们同归于尽; 她看到了五年前,倒在血泊中的希波戈尔看着眼瞳逐渐化作死灰的父亲,在生命中最后的时间里对谋害他们的古老种与西里尔发出诅咒,而被邪恶诱惑的西里尔则在恐惧中发现自己竟开始逐渐如尸体一般腐烂; 她甚至看到了数年前,年幼而身形单薄的少年菲利克斯,站在数年后安吉洛死亡的地方,被他的亲生母亲亲手刺死,血液融入泥土,魂魄归于大地; 她还看到在无尽循环的梦中,弗洛拉蓦然惊醒过来,明白了一切,做出选择,亲手刺死了作为灵魂黑蝶的菲利克斯。 当抵达灵魂的终点时,这个少年如同走了极远极远的路,再也站立不住,在弗洛拉的怀中倒下。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他的神色平静,没有怨恨,也没有希望。 一如他死亡的那一刻。 “不要伤心,弗洛拉……” “从来都没有选择……一切都是既定的命运……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明白的……” 他缓缓闭上眼,从死亡走向湮灭。 …… 一切的一切—— 那些人和那些事; 那些过往与那些历史; 那些隐藏的阴谋以及那些从未被人知晓过的真相; 所有的秘密,在易文君眼中都失去了隐藏的意义;早已远去的过去与还未抵达的未来,同时展现在易文君的面前。 她的目光洞悉了一切! 于是,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一个声音在易文君耳畔轻轻响起: “你‘看’到了吗?” 这是如当初月神狄阿索露娜一般的问题。 “你‘看’到了什么?” 但它却绝不属于狄阿索露娜的声音。 易文君闭了闭眼,于是她的目光从无尽的历史和遥远的时间中收回。 她微微转头,看向身后那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影。 “我有没有‘看’到?我‘看’到了什么?” 易文君反问。 “关于这件事,你作为促成这一切的人,为什么不亲自站在我面前问我呢——” “朔月?” 第076章 圣约所28 是的, 朔月。 当然是朔月,并且也只可能是具备“洞悉”之力的朔月! 这一刻,易文君转过身来, 在这无尽过去与无限未来的重叠之地, 看向了那道轻渺的虚影。 对方轻咦一声, 藏在阴影下的双瞳似乎上下打量了一下易文君, 轻笑道:“你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卡洛琳。” 易文君心跳蓦地一滞。 于是,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易文君突然明白了一件重要之事—— 朔月并没有认出她。 是的,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却又非常重要的细节与误区! 在佩兰高地上,易文君在化名洛哈娜的朔月的房车中,捡到了三本写着神话传奇的书籍,以及一本写着对“篡夺生命圣主神位的人”的警告的圣典。 然而这并不代表朔月识破了易文君的真实身份。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80节 在朔月的眼里, 八十年前强行登上她的“小号”并篡夺了生命圣主神位的人,与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卡洛琳”, 其实并不是同一个, 而她留下的线索,更是指向了截然不同的两人。 圣典里的警告, 对应着现任生命圣主; 三本神话传奇,对应着被选中的卡洛琳。 这本该是两个不同的人, 而易文君之所以能一次性将指向两个人物的线索统统拿到, 完全是因为[胜利指向]那放大到极致的幸运效果, 而不是因为朔月的有意安排。 所以,朔月真的没有认出她。 而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 那么以此为基点展开推论: 如果朔月眼中的卡洛琳并不是她仇敌的小号, 而是单纯的卡洛琳, 那么当朔月在面对这个由她细心引导、一路走到这里的棋子时,她想要做什么? 这一瞬间,易文君思考了许多许多。 但她也只是一瞬间,她就极快回神,放弃了早已准备好的腹稿,坦然自若地改换了自己的语气和对话的方向,装作自己好似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卡洛琳。 “没有什么聪明不聪明的。”易文君冷静道,“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排除法而已。” “哦?是吗?”自认胜券在握的人总是更显从容。 这一刻,朔月并没有急着直入主题,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简单的排除法?” “是的——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人与存在后,那个唯一能将众神转生这件重要之事隐匿起来的人、唯一能够洞悉过去与未来的人并做下安排的人,无论她的身份有多么不可思议,却也一定就是这一切的真相!” 易文君并没有因为要扮演卡洛琳而在朔月面前装作无知,镇定自若地将这一切娓娓道来。 “你问我‘看’到了什么?事实上,我一直很清楚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归灵仪式’,我看到了那一个个如群星散落大地的真灵重归神位;我还看到了‘魔鬼的试炼场’,毫无疑问,这是为了稳固死亡神系众神得以成功在自然神系的领土上获取神力的献祭仪式;我还看到了自然神系和死亡神系的相互扶持和相互倾轧! “所有展现在我眼里的东西,我都‘看’到了,甚至我‘看’到了有个隐藏在幕后的关键人物,正注视和操控着这一切,让众神归位的仪式能够顺利进行,而非中途夭折……” 转生与归位,这是原生命圣主许多许多年前就玩过的把戏。 但那时候的祂太过于自信了,认为自己哪怕在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也能成功觉醒,重回神位。 可结果却很不理想。 而或许是被原生命圣主的遭遇所启发,自然神系与死亡神系在现代纷纷选择转生时,并没有傲慢地选择单打独斗,而是找了一个有能力的人暗中监控着这一切,让对方随时准备出手、拨乱反正。 而这个人,当然就是朔月! “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易文君诚实说道。 “告死女神两姐妹具备的洞悉之力,是‘复仇’与‘命运’的赠品,祂们的视线有极大局限;黑夜女神有隐匿之力,但祂的力量无法在日月的辉光下出现。所以,只有你——黑暗之月,无光行者,隐秘的庇护者,过去与未来的见证人,朔月女士。只有你才同时具备‘洞悉’与‘隐匿’之力,只有你才能做到这样的一切。 “但与此同时,你的叛逆之名在信徒之中也绝非秘密。你不是邪神的同路人,也不是规则的遵从者;你背叛过邪神、令祂们付出过惨痛代价;你也背叛过正神、令祂们对你暗恨于心。这样的你,为什么会为了自然之主和死亡之主效力?祂们为什么会相信你?而你又是因为祂们开出的什么价码,才做到了这种地步?” 易文君对面,那虚影模糊的面容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讶神色。 但她很快又笑了起来,道:“看来你真的知道很多,卡洛琳,不愧是被选中的人。但是——从某些角度来说,你又知道得太少了,甚至你思考的方向也与真相南辕北辙……不过这不是你的过错,因为世人知道的同样仅此而已,更因为隐秘的真相本就是稀有之物,不是谁都有力量与资格掌控的。” 在没有了敌视与愤恨后,此刻站在易文君面前的这道虚影的神态,是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还主动为易文君解惑起来。 “你看到的归灵仪式,的确像你说的那样。群星齐聚,众神归位,这就是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故事,没什么可谈的,一切都不过是昨日重现。” 面对这样一场近乎伟大的神迹,朔月却只是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叙说着,甚至一笔带过后就懒得再提。 “不过关于‘魔鬼的试炼场’,还有自然神系与死亡神系的关系,你可能有所误解。” “什么误解?”易文君反问。 朔月微微一笑,向二人身后无尽的过去一指:“为什么你不亲眼去看一看呢?” 话未落音,世界骤变! 时间倒转,大地变迁。 眨眼间沧海桑田,而易文君脚下的神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闪现的场景、一个个路过的人。 ——她踏入了时间之河,在河流的上游注视过去。 …… 许多许多年前,死亡神系的神灵在人前显圣,借祂们的圣徒之口嘱咐信徒: 如今的世界正在发生急剧变化,除了日新月异的科技正逐渐蚕食人们的信仰之地以外,还有更多更可怕的生命之敌也从深渊爬出。 它们是可怕的灾难,是人类无法抵御的敌人,但同时它们还是人类目光所无法轻易注视到的影子。所以从今往后,你们每十年就要令人举行一场神降仪式,将神的目光召唤至人间,这将极大地庇佑你们的安全与未来。 留下这样的嘱咐后,神放心地离开了。 然而祂只是轻轻一阖眼,时间就过去了五十年。 五十年后,祂在人间的神国被那群从阴影爬出的敌人夷为平地,而曾经活在人间的魂灵们也纷纷抵达了死亡神国,但即便如此,祂都没有受到召唤。 “为何如此?”祂疑惑不解,“我的信徒们,我已经告诉了你们抵御敌人的办法,为什么你们直至死亡也无人召唤我?” 信徒们十分惭愧,无人敢答。 最后,还是纷争与蛊惑之神柯尼利厄斯,一语道出真相: “因为哪怕他们信仰着死亡,但在真正的死亡来临之前,他们也是舍不得生命的。” 柯尼利厄斯嘲笑道:“人类的信仰如此浅薄,人类的目光如此短视。他们只知道使用神降仪式召唤神的目光,会令承载仪式的自己迎来死亡,却不知道哪怕他们逃过了神降仪式的死亡,也逃不过深渊下的灾难。” 是的,真相如此简单,又如此不堪。 因为使用过神降术的人,必定会迎来死亡。 可没有人愿意为了预言中可能会到来、但并未真正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灾难甘愿赴死,哪怕他们本就信仰死亡。 而当他们终于察觉到不对,慌乱中想要挽救时,一切却都已经来不及了。 北部诸国溃不成军。 那原本笼罩着死亡之主的光辉的国度,被那些从阴影与深渊中爬出的怪物们所取代。 而更可怕的是,随着主物质界被古老种的力量侵入,深渊中的死亡神国也变得摇摇欲坠。 死亡神国位于深渊,但它却不是深渊产物,而是死亡之主的神力具象化、是抵御深渊生物的最重要的防线,不容有失。 因此在死亡神国有溃散迹象的关键时刻,自然之主出现,以自然神系的力量扎根死亡之地,帮助死亡神国巩固存在。 但自然与死亡并不兼容,死亡之主与死亡神系的诸神必须以祂们自己的力量修复神国,因此祂们做出了决定: 祂们要重走神路! 不仅是死亡神系,自然神系同样如此。 因为在面对卷土重来的邪神与古老种时,没有任何一个神能够置身事外。 而与此同时,为了抵御那群从深渊爬出来的越发猖狂的古老种们,神降仪式同样必不可少,祂们必须以更高的频率降临人间、注视人间,剿灭邪神的力量。 可死亡神系之前的失败,正是因为祂们相信人类会为了世界和自身的安全,主动召唤祂们降临、主动维护主物质界的安危。 而如今,祂们怎么还敢重蹈覆辙? 但如果没有人定期召唤,转生为人类的祂们又如何清醒过来、用祂们的眼睛注视人间? “很简单。” 这时,纷争与蛊惑之神柯尼利厄斯笑着提出了建议。 “如果人类不会为了和平主动赴死,那么利益或许可以顺利驱使他们。” 于是,众神转生。 至于那庄严肃穆的、原本用以召唤神灵降临人间的仪式,则摇身一变,化作了“魔鬼的试炼场”。 而果然,在“魔鬼的试炼场”开启后,再没有任何一次仪式会被人类敷衍无视。 甚至许多原本并不具备相应资格的人,在并没有必要的时候,主动又频繁地开启了这个仪式,将那一个个原本不必迎来该死亡的生灵送到了死亡之国…… 这样的一切,对于“神”与“人”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它还是曾经的“神圣献祭”吗? 亦或者是如今的“魔鬼试炼”? 还是被选中之人称为的“魔鬼游戏”? 或许都不是。 真正符合这场可笑可悲的仪式的名字,或许只有一个—— 魔鬼的艺术。 …… 易文君深吸一口气,震惊从遥远的过去收回目光,看向了朔月。 此时此刻,易文君头颅隐隐抽痛,就像是有个凿子在她的脑子里翻江倒海——这是因为她看到了太多有关神的、不该被“人”所知晓的隐秘的后遗症。 然而易文君却根本无暇顾及这样的剧烈抽痛,脑中早已被震惊和不可思议完全占据!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在上一个副本中看到的死亡神国,为什么会是那种被自然“侵蚀”的古怪模样;并且她也终于明白了神国中负责审判的为什么不是告死女神,而是那样的一只有着可怕气息的邪恶巨眼—— 来自深渊的巨眼,这不就是死亡之主的宿敌,邪神万物归一者的代表之物吗? 易文君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邪神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在东奥雷王国时,易文君最真切地感受到邪神力量的地方,是高空和星空。 于是易文君便以为当年的邪神在被如今的正神们篡取神力后,就退到了星空。 可万物归一者却是在深渊之下? 那全知主宰呢?祂又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会有这样巨大的差异? 这群古神到底是什么来头? “还有古老种,它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深渊吗?” 朔月没有回答,只是向着易文君的前方一指。 “如今你已经看到了过去。”她说,“那么,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未来吧!” 易文君不由得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于是她再次踏入了时间与命运的洪流,站在河流的下游,遥望未来。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81节 第077章 圣约所29 时间奔涌向前。 世易时移, 在许多许多年后……不,又或许并没有那么久,因为邪神留给祂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所以可能是三五十年后, 又可能仅仅是三五年后, 那些曾短暂离开过神位的真灵们, 又重新站在了神座之前。 易文君看到,那些真灵们登上神座,与那具在神座上小憩的神躯合为一体, 重新睁开了祂们的眼睛,用祂们焕然一新的视线注视这个世界; 易文君看到,祂们离开了自己的神国,在一座焕发着神圣辉光的巨大圣殿中齐聚,而在这座一半是自然一半是死亡的不可思议的圣殿之外, 有无穷的辉光贯穿了无尽深渊与无尽星空; 易文君还看到,这些或傲慢或沉默或狡诈的神灵们列于圣殿两旁, 等待的模样竟如同忠心耿耿的骑士, 而在这些人中,赫然有着许多熟悉的面孔, 如“娜拉”与“莉迪亚”,又比如“兰斯洛特”与“希波戈尔”, 还比如说“菲利克斯”与“安吉洛”! 时间骤转, 画面再度向前飞跃。 不知过了多久, 易文君看到,有一个面容模糊的背影手持权杖, 在这群真神的注视下走过巨大的圣殿, 登上最高圣座。 凡是祂所过之地, 鲜花与死亡同时绽开,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过轮回。 ——等等? 死亡与自然? 同时? 难道这代表着—— 不等易文君想更多,时间继续向前。 易文君看到,当那位同时攫取了自然与死亡之权柄的背影在最高的圣座前站定,亲手将那凝结了两位真神权柄的王冠戴在头上时,在祂身后,那些傲慢不羁的神灵们纷纷低下头颅,单膝跪于殿前,向祂宣誓臣服。 易文君还看到,在这位新生的至高神的见证下,众神纷纷来到一盏浮于虚空的金杯前,割开手掌,将金色的血液滴落杯中,做下约定与誓言—— “以真神之名起誓,我们必将守护我们的世界、阻止世界的侵袭……” “以众神之名约定,我们必将站在每一个抵御敌人的战场上、斩杀每一个侵犯世界的敌人……” “以名为约,以血为誓。” “至此,誓约成立!” 巨大的圣殿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神光,仿佛要与窗外那道贯穿深渊和星空的辉光共振、融为一体! 这一刻,这座融合了自然与死亡之权柄的圣殿、众神约定之所,终于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圣约所! 画面于此定格。 在这一座有着无穷伟力的圣殿之中,在这一幕见证了诸神誓约的神圣之下,无尽的崇敬与向往之情在此刻油然而生,几乎能够摄取任何一个人的心神。 但易文君却蓦地从这一幕中抽离,目光如电射向朔月。 “那就是你吗?”易文君指向了那头戴自然与死亡之王冠的虚影,“那就是你的目的吗?!” 朔月曾推动过无数个成神仪式。 朔月曾有过无数次成神机会。 但她对此不屑一顾。 她没有选择最容易达成的音乐与戏剧之神,也没有兴趣成为那痛苦与灾厄之神,因为如果她要成神,她必然要成为最强的那一个——哪怕不是最强,也必须足够强,至少强到足以被人类尊为正神! 因此,她在东奥雷王国兴风作浪,掀起无数阴谋与灾难,试图将曾经的生命圣主踩下,成为新神; 而在[神圣陷落]的某个世界结局中,她也曾与全知主宰合作,窃取了“战争”的一半神格后扬长而去。 所以如果真的有什么利益能够令高傲的朔月垂下目光,主动插手众神归位的事,甚至不惜与她的旧敌也就是当年抢走了朔月的神位的自然之主合作,那么答案必然只会是这样—— 两个主神的神格。 这样的筹码,绝对能够令任何阴谋家心动! “而如果那个位置就是你的目的,那么——我呢?”易文君咄咄逼人,“在这样的一场戏中,你将我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入局?你想要通过我达成什么?!” 自始至终,易文君不明白的就是这一件事。 为什么在这样一出众神归位的仪式中会有“卡洛琳”的存在? 明明卡洛琳并不是什么真神转世,无论是死亡神系也好自然神系也好,全都没有她这个旁观者的位置与传奇; 明明一切的归灵仪式都已经在朔月的安排下有条不紊、走向一个个既定结局,没有人能够改变,也没有人想要改变……所以为什么会出现“卡洛琳”? “卡洛琳”这个人物,在这场仪式中究竟象征着什么? 虚幻的影子下,朔月似乎笑了笑。 “你又错了。”朔月说,“站在那座神殿里的没有我,而能够承载两个神格的脑袋可是很罕有的,就连生命之主也只能承载起一半。” “……什么?!” 从朔月口中轻描淡写说出的消息,无疑与易文君脑中的“知识”甚至是“常识”相悖。 易文君呆了呆,一时间竟没有明白过来。 “什么‘能够承载两个神格的脑袋是很罕有的’?什么生命之主也只能承载起一半……你在说什么?!” 所谓的神格,就是承载某种属性力量的资格。只要承载的人足够强大,那么无论他想要将自己的神格内融入多少属性都没有问题。 比如说易文君最熟悉的生命之主。在生命之主的神格里,其掌控的包含了血肉、爱情、欲望、繁衍,等。换而言之,所有与血肉之躯有关的生命本能的一切,其实都与生命之主相关。 而自然之主和死亡之主也不例外。 比如说自然之主。 自然之主虽然是被称为大地母神,但祂的神格内其实还包含了许多别的职权,而现在出现在西奥雷王国的四灵,山灵、水灵、火灵、木灵,其实都是自然之主从自己的神格中分割出去的,算是职权下放。 之后,当自然之主凭一己之力折服了太阳神、月神、曙光、季风、黑夜五位女神后,这些女神的神格也开始与自然之主的神格产生联系,能够相互之间调用对方的一部分力量——光是从这一点上来看,自然之主的神格属性就已经不仅一个了,而称得上是大杂烩。 更何况,在自然神系之外的神灵中,神格内含有两种属性的力量与职权的才是常态。 比如说智慧与知识女神的神格属性就是“智慧”和“知识”,商业与财富女神的神格属性是“商业”和财富,这些神格属性都是有一定关联性的。 而弱关联却还偏偏同时存在于同一个神格内的神也不是没有,比如说“狩猎”与“瘟疫”并不是强关联,但偏偏希波戈尔以此成神;又比如说“衰老”与“恶德”几乎毫无关系,可亚龙阿琉也能以此成为阿琉亚斯。 以此为证,生命之主的神格的确是完整的,该有的都有,甚至不该有的也有;并且与此同时,一个人的脑袋上就是可以顶很多个神格属性,哪怕这两个属性毫无关联都可以。 朔月的话是完全不成立的,甚至是有悖直觉有悖常识的! 既然如此,朔月为什么要说这种一戳就破的拙劣谎言? 易文君想不明白。 而朔月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只见朔月再度笑了笑,望向那座圣殿,说道:“是的,那里不会有我,并且从此以后,也不会再有朔月……” 朔月看向了易文君,道:“你不是问你是‘谁’吗?你不是疑惑于你的‘位置’吗?事到如今,当你看完了这一切后,我终于可以告诉你答案——” “卡洛琳,你是区别于所谓‘五大正神’的存在,也是区别于‘二十四从神’的人。从今以后,所有人都将见到你,但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你;世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你的注视之下,但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就像你一路走来的那样。 “你见证了所有的伟大和渺小、卑劣与崇高;你洞悉了所有的隐秘与真相、未来和过去。无论是神还是人,亦或者是来自深渊和星空的注视,你都看在眼里……但你从未插手。 “你是世界的旁观者而非参与者,你是永远沉默也永远清醒的观察者——你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新神,洞悉与记录之神!” 朔月向前一指,于是此刻,世界扭曲,在盈盈的辉光和漩涡中中化作一只代表着洞悉真相的眼睛,而与此同时,那原本被易文君藏在衣服里的三本书籍也飞了出来,合而为一,化作了代表着承载时间与记录的书籍。 洞悉之眼落在了易文君的右手前,时间之书则落入了她的左手前,等待着她的拾取。 这一刻,似梦似幻的雾气散开,朔月终于在易文君面前展露真身。 是的,真身。 只见此刻,出现在易文君面前的,并非是易文君在赫伯特记忆中见过的神秘“先知”,也不是她在神圣陷落中见过的傲慢邪神,甚至不是那始终笼罩着神秘轻雾如同遥远的神秘之月的面庞,而是一个唇部由鸟喙构成,脸上纹着一道道瑰丽又诡异的纹路的脸! 那些纹路,细细密密,曾经闪烁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神光,但如今它们已经黯淡下去,如同走到尽头的老人;而与此同时,朔月那头羽毛般质地的光滑长发,也变得干枯,好像只要伸手轻轻一触就会化作一片片灰脱落。 甚至易文君曾经见过的头顶尖角,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生生折断,而气息则残留在易文君手中的时间之书上,想来是成为了制成这本神器的材料。 如果说[神圣陷落]中的朔月女士,是正直壮年展翅高飞的妖鸟,那么此刻的她无疑是垂垂老矣等待死亡的老者。而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有她唇边自若而从容的微笑。 ……为什么会这样? 发生了什么? 曾经活了无数年的“伪神”朔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易文君的目光不由得向自己身前带着朔月气息的洞悉之眼和时间之书看去。 而朔月也在此刻开口。 “拿起它们吧,卡洛琳。”朔月说,“从今以后,你将成为真相的记录者、世界的影子。你会是永远的旁观者和记录者,从前如此,未来也会如此。” 易文君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走出这样一个结局—— 成为这个世界永远的旁观者和记录者、成为独立于正神和从神体系的影子神,洞悉与记录之神? 而朔月之所以会插手众神归位这件事,也是因为她想要借此找到自己的继任者、如今的卡洛琳? 这就是这一切的真相吗? 看啊,此刻那代表着洞悉之力、能够看到过去和未来的可怕眼睛,就在她的身前,只要她轻轻伸手,就能取代曾经神秘的朔月女士,成为一位隐藏在阴影之下的新的力量; 而与此同时,只要她再接过那本由朔月女士的尖角制成的时间之书,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那么她就将凝聚神格,被朔月女士推上神位,成为无数人为之疯狂、梦寐以求的真神!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所以易文君的选择当然只有一个—— “我拒绝。” 易文君看向朔月,淡淡说道。 “我对这个神位没有兴趣。” 曾经,朔月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成为“洞悉与记录之神”,但她不屑于此。 直到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于是她才找到了继任者,准备像以前做的那样,将这个人推向她为之准备的结局。 但朔月女士看不上的神位,易文君难道就能看得上吗? 朔月面对易文君毫不留情的拒绝,并没有生气,而是微笑说道:“看来卡洛琳你有更伟大的计划……但是卡洛琳,除了洞悉与记录之神外,你认为你还能成为什么? “不,不要急着反驳我,卡洛琳。我看过了你一路走来的样子,也看到了你天生就比神更为冷漠的目光。你力量强大,所以你有无数次改变事件甚至改变未来的机会,但你从来没有做过;你过分聪明,你有无数次洞察先机将人们拯救于灾难之前的机会,但你从来没有插手……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82节 “看啊,事实正是如此,卡洛琳。我选中了你,但你也选中了我;我让你成神,但却是你亲自选择了成为‘洞悉与记录之神’。哪怕你不愿接受这个神位、哪怕你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后果、哪怕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和重新来过的机会,你依然会选择这条路。 “所以卡洛琳,不必质疑,是你选中‘洞悉与记录’,非而是‘洞悉与记录’选择了你。无论重来多少遍,结果都会是这样。” 这一刻,面对朔月那平静却又像是洞悉一切的眼睛,易文君蓦然惊醒,哑口无言。 是的,就像是朔月说的那样。 并不仅仅是朔月选中了卡洛琳,更是易文君选择了“洞悉与记录”。 从这个副本的一开始,易文君就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她有无数次做出改变未来的时间,但她从来没有改变过;她有无数次选择新的方向的机会,但她从来没有选择过。 是她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是她选择了成为旁观者。 这是由她的理智与冷酷之心所决定的,是因为逐渐失去人性的她也逐渐对人间的一切丧失兴趣。 所以是神性让她选择了旁观。 因此神性也为她做出了结果。 一切无法改变,只要易文君还是现在的易文君,她就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走向同样的结局。 “而且,为什么你要拒绝呢?”朔月微笑说,“明明你也没有一定要拒绝的理由,不是吗?” 凭空掉在自己手里的馅饼,在确定了无毒无后遗症后,为什么不收下呢? 甚至这个神位还并非全部由朔月塞过来的,而也同样是易文君自己的选择。 所以对于这个白白得到的“洞悉与记录之神”的神位,她又有什么推拒的理由呢? ——有。 “我不愿意。”易文君说,“这就是理由。” 没错,不需要复杂的想法,不需要复杂的理由。 只因为这不是易文君想要的,所以她不想接受。 仅此而已。 即便如今的易文君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愿意接受,但没关系。 她只需要知道这个结果就够了。 朔月依然笑着:“原来如此……”顿了顿,她说,“但这又怎么样呢?” 是的,“不愿意”的确能够成为理由,但这又怎么样呢? 哪怕易文君已经完全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哪怕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依然还会走向这个结局。 除非—— 易文君闭了闭眼。 “我明白了。” 再睁开时,她已经做下决定。 第078章 间曲:休整与再次出发 “我明白了。” 留下这句话后, 易文君就强行退出了这场游戏。 当易文君睁开眼睛重回现实时,她明白这是一次与以往任何一种情况都不相同的退出——因为它是易文君第一次在自己还有余力一搏、还有选择余地时选择了退出。 甚至易文君十分清楚,只要她接过那两样由规则力量化作的神器, 她就必将凝聚神格, 成为被规则承认的新神, 在游戏中打出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但即便如此, 易文君依然遵从自己的心意,选择退出。 所以……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易文君靠在摇椅上,微微叹了口气。 午后。 易文君坐在窗边, 百无聊赖地盯着后院里自学木工的阿拉丁。 虽然之前,易文君在借用阿拉丁的身体人前显圣时,她向全世界宣告了“阿隆·佐伊”这个名字,可是就本心来说,易文君还是更喜欢叫这个傻乎乎的小造物为阿拉丁。 易文君觉得, 这可能是因为阿拉丁这个极具童话色彩的名字更可爱更亲切吧。 很快的,易文君的目光才不过停留了几秒, 作为被她赋予生命的造物阿拉丁就敏锐察觉到了。 他从无数的木材和工具间抬起头来, 那双像傻狗二哈一样懵懂的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她,眨巴两下后, 自然地站起身来,走进屋内, 不知道捣鼓起了什么, 只有偶尔物品翻动衣物摩擦的声音细细从楼下传来。 易文君心中好奇极了, 但却按捺着切换视角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只耐心等待, 准备看这个小造物到底搞什么鬼。 但俗话说得好, 狗子静悄悄, 指定在做妖。 没一会儿,狗子,不,阿拉丁就捧着自己的大作——一盘蟑螂蜘蛛炖蝙蝠,上二楼来献宝了。 易文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里的这一盘……不知道什么鬼的鬼东西,而后愕然抬头看向阿拉丁,再开口时目光危险,声音的音调有些变了:“你在干什么?” 阿拉丁此刻浑然不觉大难临头,正献宝般地把盘子里的东西举到易文君面前。 他指了指盘子里的东西,“好吃”,又捧到易文君的面前,“给”。 易文君:“……好吃?你平时……吃这个?” 在家里蹲的这三个月来,易文君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人类的体征,但无论是她也好还是阿拉丁也好,其实都是不需要进食的,所以吃饭这种事,自然是有一顿没一顿。 作为当代网瘾极大的修仙青年,易文君往往是想到了就出门买菜,随便做一顿饭解解馋,没想到当然就放着不管,反正这屋子里谁都饿不死……但结果这狗子自己都捣鼓了些啥?他都吃了些啥??!! 面对易文君越发杀气腾腾的目光,阿拉丁下意识瑟缩一下,神色茫然,像是不知道为什么空气突然就变得这么冷了。 但他依然坚持地盘子又往易文君面前送了送。 “经常吃。”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盘子里的五毒大餐,肯定道,“好吃!” 易文君沉默了。 她数了数这三个月来自己做了几顿饭。 她又想了想在自己做饭期间阿拉丁进过几次厨房。 易文君:“……” 易文君当机立断,抄起扫帚就给这狗子来了顿竹笋炒肉。 狗子被抽得吱哇乱叫,最后被易文君勒令面壁思过,可怜巴巴地蹲在角落,但神态依然困惑、超不服气。 ——明明都是肉,怎么就不能吃了? 阿拉丁酷酷的脸上盛满委屈,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他控诉的眼神却又什么都说了。 ——你自己还不是也在吃肉?这有什么区别? 易文君:“……” 易文君眼前一黑。 明明阿拉丁脑瓜这样聪明,再复杂的木工也是一看就会,不但一个人就能把这栋破旧的老屋子上上下下全都翻修一新,甚至还自发地学会了靠劳动赚钱……但偏偏在常识上怎么就这么多问题呢? 再想想最开始时阿拉丁甚至还打算去无人的邻居家里偷破烂的模样,易文君不由得深深吸气,可算是体会到了那些养边牧的狗主人的心情了。 “……算了。” 跟三个月大的狗子计较什么? 易文君再次瞪了阿拉丁一眼后,下楼收拾厨房——她要将这个厨房里的所有东西全都丢了! 煎锅炒锅炖锅,丢了! 碗筷碟盘,丢了! 还有那个可能洗过蝙蝠的盆,那个可能装过蟑螂的沥水篮,丢了!统统丢了! 易文君越收拾越火大,恨不得冲上楼去再去踹阿拉丁一脚。 但不行。 作为家长,不,作为生命圣主,她自然要有生命圣主的威严和气魄,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跟捡破烂养她的狗子斤斤计较。 ——但果然还是超生气! 找个时间送他上幼儿园去吧。 易文君将厨房用具一扫而空,分批次丢去附近的垃圾站。 这些被易文君清扫出来的厨房垃圾其实并不算很多,才不过百来近的重量,单手就能被拎起来,但为了不吓到这条街上寥寥的几个邻居,易文君还是选择了分批丢掉。 于是,第一次出门扔垃圾的时候,易文君看到这破旧的老城区边上有了难得的新动静——一群搬家公司正将车上大大小小的家具搬进某个房屋。 是的,的确是搬进而不是搬出。 没想到这老城区里,竟然搬来了新的居民? 易文君瞥了一眼,没有太在意。 而第二趟出门的时候,易文君看到在原本的位置,搬家公司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挂着某清洁公司广告牌的工作车。 易文君瞥了一眼,暗自咋舌。 这什么搬家公司? 动作怎么这么快,这才几分钟就搬完了? 要不去问个名片……不,算了,还是捏纸人比较省钱。 第三趟也是最后一趟出门的时候,易文君看到一脸与这废旧的老城区格格不入的红色跑车风驰电掣而来,在即将抵达她身旁时,车主踩下了刹车,慢慢与她平行,摘下墨镜,惊讶地看着易文君手上数十斤的“厨房垃圾”。 “你这是要搬家吗?”跑车主人十分自来熟且热心肠地说道,“要我帮忙吗?哦,对了,我叫安吉洛,安吉洛·麦克里迪,你叫什么?” 易文君瞥了这张熟悉的脸一眼,没有回答,平静摇头。 对方眨了眨眼,耸肩,将车停在原地,接起身侧响个不停的手机,倒没有硬要上来献殷勤的意思。 二人就此擦身而过,渐行渐远。 只不过偶尔间,易文君能听到对方零碎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83节 “……行了吧姐,老妈都已经把我卡封了,还把我流放到这种地方,你都不可怜可怜我还要打电话来骂我?这么狠心的吗?” “……什么?让我回去?说有重要的事?哼,我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我才不回去!而且回去了也是听你们骂我笨,我才不要!” “……对对对,我是笨蛋,我是傻子,我拖累了全家的智商,行了吧!反正我过得开心就行了,就这样,挂了……” “……等等?你说什么?菲利克斯也要来?不,等等?等等啊姐,菲利克斯他不是——” 安吉洛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易文君发现,比起游戏里那个常常露出犹豫挣扎、以及不符合他智商的考量表情的安吉洛,现实中的安吉洛倒是显得跳脱许多。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在没有遇见“弗洛拉”也没有跟家族决裂时,他就只是个单纯的富家子弟和傻瓜美人而已。 一帆风顺,并且一无所知。 或许这才是安吉洛最好的结局吧。 易文君跑了三趟,将“厨房垃圾”统统塞进街角的垃圾箱后,走过了街边那辆属于安吉洛的跑车,走向了自己的房子。 这是易文君第四次在现实中遇到攻略对象,但她的心中没有惊讶和窘迫,也没有兴奋与激动。 她只是平静地走进自己的家中,关上房门,一如既往。 夜间,易文君把面壁思过了一下午的阿拉丁叫出来,以自己最大的理智,心平气和地告诉了这小子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后,把他放出门撒欢了。 而易文君自己,则重新打开了游戏机。 经过一整天的冷静和思考后,易文君其实依然没有理清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朔月说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对于这一点易文君并不否认。 甚至不仅仅是在游戏,哪怕是在现实里,当事情没有侵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时,易文君也向来没有多管闲事的想法——从前是没有改变的能力,如今是没有改变的兴趣。 反正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在有文字记载之前,人类之间的争斗就从未停歇。小到扯头发挖眼睛踹□□,大到灭国屠城……所有的人都在走着同样的路,人类从历史上学会的唯一的事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上学会任何事。 所以,当易文君既没准备成为道德小标兵主持公道、也没准备成为人间之神以铁血维持和平时,选择旁观或许就是她最好的应对。 但是…… 这却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个已经被她遗忘多年的、属于年幼的她的真正愿望,又是什么? 如今,作为生命圣主的易文君已经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 但她却知道有谁能够回答。 于是她打开了恋爱模拟器,第一次选择了自由挑战模式。 时代,易文君选择的是近现代,性别,当然还是女性。 而至于身份,易文君琢磨了一下,选择了随机。 一切都非常正常,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只不过在游戏开始之前,易文君冷不丁问了小精灵一句话: “这个游戏模式既然叫做‘自由挑战’,那么它的难度应该也是可以自定义的没错吧?” “可以哦。”小精灵点头。 易文君又道:“所以完全封锁作为玩家的记忆而只保留原身的记忆——这也是能够做到的吧?” 第079章 凡人歌01 菲奥娜·墨菲的前半生, 在乌莫拉小镇人们的眼中,一直是颇具传奇性的,甚至像是有某种主角光环在身上, 因为从小她就是一个颇为幸运的人。 首先, 菲奥娜在投胎上的运气就相当不错。 她出生于中产家庭, 母亲有着相当体面的工程师的工作, 给了她一个优渥的成长环境;而父亲也是全职主夫,满心都扑在养育和教育她这件事上,给了她一个美满幸福的童年, 也为她树立起了正确的对世界的认知、对家庭关系的认知以及对人们之间的关系的认知。 这一段物质与精神同时得到满足的童年,不谦虚的说,这早已经超过了世上百分之六十甚至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 其次,菲奥娜对于躲避危机这件事,也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幸运——她从小到大抽中的各种奖励暂且不提, 光是被小镇人们了解的关于生死的大事,她就已经逃过数次。 比如说六岁那年, 年幼的菲奥娜与路边行人一块儿等红绿灯时, 有一辆装着苏特集团最新订单的货车突然刹车失灵,在她的不远处意外翻车。 当时, 无数沉重的设备从翻倒的货车摔出,砸伤无数行人, 甚至还有两人被卷入车下当场死亡, 唯有刚巧蹲身系鞋带的菲奥娜毫发无伤, 并且还在事后收到了来自苏特集团的一笔巨额赔款。 这无疑就是幸运的体现。 又比如说在十岁那年,菲奥娜的学校组织学生去参加隔壁城市里戈顿集团的科技展, 但没想那一天戈顿集团的展览会上, 一大群有着机械义体的持枪暴徒骤然闯入, 向科技展上的众人进行了一场无差别射击。 当时,无数子弹在展厅内呼啸而过,将这个充满着未来幻想的世界化作最原始丑恶的血腥地狱。无论是参加科技展的游客也好老师也好学生也好,都没有在这座地狱中得到任何豁免,唯有在那一天莫名感冒发烧错过科技展的菲奥娜逃过一劫。 这绝对是不可思议的幸运。 又比如说,在十三岁的那年,菲奥娜的母亲升职公司高管人员,为了庆祝,菲奥娜的母亲购置了一辆新跑车,准备带上家人们出门兜兜风,但没想在路上,菲奥娜一家遇上了帮派火并,一颗流弹恰好穿过菲奥娜母亲的头颅,令车辆瞬间失控翻倒。 副驾座菲奥娜的父亲当场死亡,她刚满五岁的弟弟从父亲怀中飞出车窗,摔断脊柱而亡,唯有坐在后驾驶座的菲奥娜只在车辆的翻滚中受到了些许轻伤。在被好心人迅速从车内挖出来送去医院后,就连为菲奥娜检查的医生都震惊于她的幸运,为她的大难不死惊叹不已,甚至在退休数年后都一直记得菲奥娜这个幸运女孩。 这不是幸运又是什么? 还比如说,在十六岁的那年,菲奥娜与社会抚养中心的小伙伴们因年纪达标而搬出后,就开始在社会上寻找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甚至能够攒下继续去大学进修的学费的工作。 但这群小伙伴们都是在抚养中心长大的,只有公立高中的学历,并且使徒能力也并不出众、只能算基本达标,因此众人在寻找工作的路上处处碰壁,最后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痴心妄想,低下头来,老老实实留在底层打工,再不做跨越阶级壁垒的美梦,而是开始为了十多二十年后能够顺利参加神圣之木的父母资格审查而努力攒钱,一如过去无数年的无数底层人们那样。 但偏偏好运的菲奥娜继续了她的好运。 她成功找到了一份工作,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就攒够了读首都大学的不可思议的巨额学费,之后又用五年时间读完了当下最热门的义体设计和机器人工程学,并在二十三岁那年回到生她养她的乌莫拉——一座位于塞门圣山脚下的小镇。 镇上有传闻说,好运的菲奥娜就像是从小镇里飞出的金凤凰,之所以会选择从首都飞回乌莫拉,是因为她看中了塞门圣山上那座以戈顿集团为核心建成的电子工业和计算机业的王国,正野心勃勃地想要将自己简历投往这个高新技术者们圣地。 不过,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样的回归只代表一件事:菲奥娜的好运气或许已经走到尽头了。 “为什么这么说?” 露天咖啡店里,两个打扮得时尚帅气的年轻人正凑在一块儿,窃窃讨论着。 其中那个心机地将领口拉低露出胸肌的金发年轻人,好奇问道:“我昨天才在超市里见过菲奥娜,我觉得她好迷人——她又漂亮,又温柔,跟我说话的时候特别礼貌体贴,跟其他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她一点都没有瞧不起我,真的,我能感受得到!” “那不然呢?菲奥娜自己就是抚养中心出来的,跟我们可是同一类人,她还想看不起谁?”对面,那个额前挑染了几缕白发,大热天也戴着黑手套的年轻人不屑一嗤,“杰米,你就是被那张高学历迷花了眼,可要我说,那张学历怎么来的、是不是真的还说不准呢。” “什么?”杰米一惊,迟疑了起来,“这……休斯,你的意思是……” 休斯恶意一笑,道:“杰米,动动你的脑子!你觉得当年十六岁的菲奥娜真的能靠自己就成功攒到读首都大学的学费吗?那可是六十万啊,而且是每年!你想想你现在一年的工资多少?五万有吗?你再想想你这些年攒下的钱,十万有吗?” “可能是她过世的双亲留给她的遗产?”杰米天真说,“她妈妈当年不是什么公司的高管吗?而且听说她们家出事前住的是那种大别墅,开的是跑车,再加上出事后的保险赔偿,我觉得菲奥娜肯定是很有钱的。如果不是法律规定十六岁以前的青少年不能没有监护人独自生活,我觉得她甚至都不会去抚养中心。” “清醒一点,杰米!”休斯依然嗤之以鼻,“高管又怎么样?赚得多花得也多,你以为两个孩子是那么好养的吗?虽然你说的没错——保险公司的赔偿也算一笔进账,可你猜为什么菲奥娜十六岁以后没有搬到她的大别墅?当然是因为那栋贷款买的房子早就因为换不起贷被卖掉了,甚至保险公司的赔偿金都早被银行拿走抵债了,她菲奥娜哪里来的钱?她跟我们一样,都是一穷二白的底层人!” “真的吗?那菲奥娜岂不是比我们想得更厉害?”杰米小声惊呼,崇拜道,“她明明跟我们都是一样的起点,却偏偏能做到我们都做不到的事,她真的好聪明啊!” 休斯:“……” 休斯觉得这个傻白甜无药可救了。 “一个从社会抚养中心出来的十六岁的年轻人,凭什么她能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为什么她要在离开五年后重回到我们这座小镇子里?别说是为了戈顿集团,那个戈顿集团虽然很厉害,但她们公司的招人还是没影子的事,留在首都才会有更多更稳定的工作机会,所以她为什么要回来——动动脑袋,好好想一想吧!” 休斯站起身,冷哼道:“做人要有一点警惕心,别满脑袋想着谈恋爱,比起恋爱这东西,你还不如想想怎么找个更好的工作——或者,再不济,你也应该找个信得过的人谈吧?” 休斯的劝告可谓苦口婆心。 但傻白甜的金发美男杰米却半点没有听进去,反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不远的地方,好像魂都要飞走了。 休斯心中咯噔一下,回过头去。 而果然,在他的视线尽头,他们刚刚讨论的话题人物,菲奥娜·墨菲,正从不远处的街道走过,拐进一条小巷。 那是一条有点儿偏僻的小巷,从很久以前就常有飞车党、扒手或变态喜欢往那儿走,蹲守一些不长眼的肥羊,绝对算不上安全。 而到了最近,事情就更不对了,休斯听自己的前辈说,这些天里,那条小巷中经常有奇怪的人出没,疑似是某个新生的帮派将那里当做了聚集地。 虽然帮派这种事在西奥雷王国早已司空见惯,但不去招惹帮派成员同样是普通人之间的默契。 因此,像休斯这样毫无使徒能力的普通人,之前根本不可能往那边走,恐怕也只有天生就是使徒的女人才能毫无顾忌地出入这种场合吧……不对?等等? 休斯冷不丁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伸手要向一旁蠢蠢欲动的杰米肩上按去。 但很可惜,坏的预感总会成真。 只见被美人冲昏头脑的杰米在看到菲奥娜的背影后,竟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可能是想要搭讪,甚至是准备表白。 ——但那是适合表白的地方吗?! 蠢货! 休斯脸色一变,连忙追上,但跑了两步后,却又下意识地放缓了步子。 前者是出于对朋友安危的担忧,后者则是出于对自己安危的担忧。 但很快的,休斯想到什么,蓦然醒悟,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黑手套后,还是咬牙追了上去。 追上去的休斯在心中做好了各种准备—— 比如说他那胸大无脑的金发好友正被一群飞车党或帮派成员堵在角落,准备劫财劫色,又或者非常不幸地遇到了变态,受到了极大的心理伤害; 比如说他那胸大无脑的金发好友虽然追上了菲奥娜,但后者却见四下无人,扒下了她伪善的皮,对他好友露出禽兽面孔; 又比如说最坏的情况,这两人禽兽不如,在小巷子里干柴烈火、勾搭成奸,等等。 然而令休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揣着狂跳的心脏和上头的勇气冲进小巷后,他看到的却是一幕……出乎意料文明友好的画面。 只见窄窄的小巷内,两个高大的家伙往路上一站,直接将话题人物菲奥娜和救友心切的休斯堵在了小巷的两端——没错,如今小巷的中心根本不是菲奥娜,而是他的傻白甜好友和另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人! 傻白甜杰米神情热切,看向对面女人的目光是休斯熟悉的闪闪发光:“……什么?弗洛拉女士,你竟然是一位画家吗?太了不起了,我一直很向往和佩服你们这样有艺术气息的人……对了,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画画呢,不知道弗洛拉女士你住在哪里?这次会在乌莫拉停留几天?我可以在你有时间的时候去向你请教绘画的技巧吗?” 休斯:“……” 什么见鬼的喜欢艺术、请教绘画? 你想请教什么?去哪儿请教? 床上吗? 在休斯疯狂吐槽的时候,对面那个自称弗洛拉的画家微微一笑,那高挑的模样和漂亮的脸,给人以扑面而来的烂漫气息,甚至就连那双凝视杰米的眼睛,也如同春天温柔流淌的爱情之河,令人忍不住赞叹不愧是搞艺术的。 “我会在这座美丽的小镇留一段时间,但具体多久我还没有想好,毕竟——当美丽的故事抵达心间时,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要用多久才能将它留下……” “一定没有问题,我相信弗洛拉你一定可以做到,或者你可以画我……咳,我是说我可以帮你!”杰米显然被这样浪漫而忧郁的话语迷得神魂颠倒,态度更热情了。 休斯相信,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杰米可能更想要把衣服一把撕开、露出自己的胸肌,好去勾引对方。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84节 休斯:“……” 艹! 再担心你我就是傻子! 休斯在心中痛骂了自己一句,但也的确慢慢放下心来,毕竟杰米的“见异思迁”算是这场意外中的最好结果了,因为那弗洛拉看起来衣冠楚楚,除了有点艺术家那青春疼痛的毛病外,显然比一身谜团的菲奥娜要好对付得多。 想到这里,休斯突然咳嗽了两声——原来是神经放松下来的他终于嗅到了空气中香烟气息,而后敏感的肺部对此提出了抗议。 休斯下意识地挥了挥手,而对面,弗洛拉的身后,菲奥娜见到这一幕,怔了怔,接着便随手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那漂亮得比艺术家更像艺术家的纤长手指,也就这样收进了大衣口袋。 这一刻,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休斯却听到了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 微弱,但却真实存在。 “好了,弗洛拉。”菲奥娜终于开口,声音不同于她年幼时的稚嫩清脆,而是休斯这些年来第一次听到的沉着微哑,“跟这位先生告别吧,我们是时候该走了——以后相见的机会还多着呢。” “也对。”弗洛拉欣然点头,跟杰米交换了号码后,就笑眯眯地挥手告别,跟上菲奥娜的脚步。 这一刻,从背后看去,分明弗洛拉才是更高挑、气场更强大的那个,但当她跟在菲奥娜身后时,却像是菲奥娜的影子。 或者说,在过于强烈的光源下,无论是谁,都会成为黯淡的虚影。 ……一如过去的无数年那样。 “等……等等!” 突然的,休斯出声呼喊。 “等等,菲奥娜……你还记得我吗?” 菲奥娜停步转头,看向休斯,眉头微微皱起,可能是在思考。 休斯觉得她肯定是认不出自己了,不过没关系,反正那也只是搭讪用词而已,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他清了清嗓子。 但在他开口前,菲奥娜却展颜一笑。 “当然,我怎么会忘呢。”菲奥娜的微笑如同春风化雪,就跟杰米之前说的那样,温柔,礼貌,尊重,“你是休斯,当年在我搬出抚养中心时一直哭着拽住我不让我离开的小休斯,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顿了顿,她又道:“我很抱歉,当年我没能像你希望的那样一直陪着你,但我的确从没有忘记过你……小休斯,看来你已经长大了啊。” 这一刻,休斯对上菲奥娜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心怀警惕与敌意的他热气却止不住地涌上面颊。 第080章 凡人歌02 数分钟后, 与休斯交换了号码并在对方磕磕巴巴的请求下答应了参加数日后的小镇高中同学会的菲奥娜,与弗洛拉并肩走出了小巷。 而直到走到阳光下,感到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很有意思的弗洛拉还在止不住地回头看, 甚至还笑眯眯地向小巷里的两个人挥手。 菲奥娜颇感无奈, 道:“好了, 快收回你的眼珠子吧, 别随便招惹别人。” 弗洛拉回头看她,笑道:“我只是觉得太有意思了,菲奥娜, 那个叫休斯的孩子是不是喜欢你?瞧瞧他邀请你去同学会的模样,一副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蠢话的懊恼表情,脸红得我都怕他把他自己烤熟了!你不觉得这个孩子很有意思吗?” 菲奥娜平静说:“还好。” “还好”就是普通人的意思,无功无过,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只要保持礼貌,就是二人间最好的社交距离。 弗洛拉当然明白菲奥娜的意思, 但她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对, 对,我都忘了, 菲奥娜你可一直都是我们之中最受欢迎的那个,对所有人的告白都无动于衷, 不知道伤了多少可爱男孩的心, 所以你又怎么会为了这种小孩心动?”顿了顿, 她道,“虽然那个叫休斯的男孩的确挺可爱的, 毕竟我可最喜欢看那种桀骜不驯的小狼崽因自己都不自知的心动而收起爪子的样子了……嗯?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最喜欢养成系的男友?” 菲奥娜瞥了这女人一眼, 没有说话。 但弗洛拉却像是兴致上头, 半点都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菲奥娜,为什么你会答应那个孩子的邀请去参加那个什么——小镇高中的同学会?哈哈,如果让王都的那些家伙们知道你竟然会去参加这种活动,她们恐怕得笑破肚皮,哪怕是拼着被老大罚也要过来看看你的热闹……哦,对了,这样说来我应该拍几张照片才对,说不定还能在那群狗东西手里卖上高价!” 菲奥娜又瞥了这女人一眼。 “说完了没有?”菲奥娜淡淡道,“我想弗洛拉你如果刚刚眼睛没有被那位杰米先生的傲人胸肌勾引走的话,你应该可以注意到休斯他是戴了手套的。” 弗洛拉眨了眨眼:“对,然后呢?”她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菲奥娜身上的大衣,“戴手套怎么了?” 如今已经入秋,理论上就已经到了开始降温的时候,再加上塞门圣山这一带常年多云,少见阳光,阴雨连绵才是常态,所以为了保温,一些人会早早戴上手套,比如说休斯,而又有一些人会早早穿上大衣,比如说菲奥娜。 菲奥娜微微摇头:“看来你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注意到什么?” 菲奥娜平静扔下惊天炸弹:“休斯是个义体改造人,他的两条手臂甚至更多部位,已经被置换成了机械义体。” “什么?!” 这个消息可是真的惊到了弗洛拉。 弗洛拉心中愕然,但却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休斯,而是自若地跟在菲奥娜身后,甚至脸上依然带着如常笑意。 “你怎么知道?”弗洛拉压低了声音,“菲奥娜,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戈顿集团的地盘!” 戈顿集团,这是伫立在西奥雷王国境内的一个庞然大物、寡头集团。 它掌控了以人工智能为核心的高新科技,出产的电子产品渗入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小到车载语音导航、广到手机智能助手、大到卫星演算核心,不客气的说,西奥雷王国人们的衣食住行无不与戈顿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许多年前,有人曾经开玩笑说,“西奥雷王国的公民们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天就在接受戈顿集团的电子产品,我真害怕等到了我入土的那一天也还是戈顿集团的电子产品在给我送行。” 而如今这已经成为了现实。 但是,就是这样的戈顿集团却极度排斥人体改造相关。 戈顿集团认为,人类的身体是一座还未开发的宝藏,是一座被天神赐予的圣殿,有着不可思议的潜力,而戈顿集团对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的所有改造与研发,完全都是为了更好地为人类服务、更好地开发人体这座宝藏和圣殿而已。 至于将人类改造成看起来强大的义体人? 不,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这无疑是在玷污这座被神灵赐予的宝藏,是在将高贵的人类生生降格为机械的仆从,是自降身份甚至是渎神的做法! ——而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戈顿集团与苏特集团针锋相对的理由。 因为苏特集团不但是西奥雷南部最大的黑手党、义体人集团,还是最激进的人类义体化的推动者。她们手下控制的议员,曾数次要求政府放宽对民间义体改造的上限,将原本只允许改造到35%的义体化开放到50%,甚至是60%。 而当一个人的大半身体都被换做了机械,这样的人还能被称为人吗? 曾经有一个哲学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一艘的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这就是有名的忒修斯悖论。 但义体人的改造却早已经越过了这个悖论的界限。 这真是戳在戈顿集团的肺管子上了。 “连六岁的孩子都知道,戈顿集团讨厌义体人,而苏特集团讨厌人工智能。”弗洛拉的声音压低,“如果你不想一觉醒来就发现你刚移植好的新义体与你的内脏一块儿莫名消失,那你最好不要站在戈顿集团的视线里;如果你不想一觉醒来就发现你光溜溜地躺在垃圾场内,所有的智能设备都被砸坏,那你最好不要在苏特集团的人面前拿出你的新手机…… “如果这个休斯真的是你认识的那个休斯,那他怎么可能有途径接受义体改造?还是在戈顿集团的注视下?” 菲奥娜神色平静回答:“所以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去那场同学会?” 弗洛拉一怔,终于想明白了小巷内菲奥娜的一切古怪行为。 她忍不住失笑,又是好笑又是无语地摇起头来,怜悯道:“真该叫那群小崽子们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都说我弗洛拉风流多情,不择手段,是个天生的坏种,但谁又知道你菲奥娜才是那个最狠心的人呢?真是可怜了那孩子的一片痴心,他怎么会知道,就在他纠结着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却只想着从他身上探究秘密呢?” 菲奥娜对这女人的矫揉造作长吁短叹无动于衷,只等她说完了后才开口道:“演完了吗?演完了就干正事吧。” 不知不觉中,菲奥娜与弗洛拉两人已经越走越偏。 她们走过一条比一条更僻静的小巷,最后站在了一座破旧的洗车店前。这座洗车店的招牌摇摇欲坠,大门紧闭,甚至不远处就是臭气熏天的垃圾场,无数苍蝇臭虫随处可见,直叫人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来这里洗车。 弗洛拉踮着脚,小心避开了地上脏污的积水,眉头紧皱,不停摇头,口中嘟哝着嫌弃的话语。 而菲奥娜则无动于衷,任由漆黑的积水漫过她昂贵的手工皮靴。 “你上我上?”菲奥娜问。 弗洛拉挑眉一笑:“你在说什么啊菲奥娜,我可不是战斗人员——看到我新买的衣服没有?这样漂亮的艺术品,你忍心让它沾上血污吗?” 一边说着,这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还美滋滋地提着自己的新风衣转了一圈,摆出了一个酷酷的pose后,向菲奥娜抛了个媚眼。 “我好看吗?” 菲奥娜:“……” 菲奥娜懒得理这女人。 她大步上前,一步比一步迅速,一步比一步沉重。 最后,当菲奥娜站在那洗车店前时,在她的上空竟不知何时聚集了无尽的风暴与雷云。 乌云沉沉压下,阴云隆隆作响,好像下一刻就会有暴雨倾盆! 菲奥娜的身后,弗洛拉含笑看她,装模作样地摇起头来:“真是年轻气盛啊。” “看来也只能由我这个老人家收尾了。” 弗洛拉含笑,手掌一翻,一个硬币便出现在她手里。她屈指一弹,那硬币便轻轻飞上天空,不断旋转,在沉沉的乌云下折射出近乎炫目的光。 “我赌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场暴雨。” ——轰! 菲奥娜一脚踹开了洗车店沉重的铁门。 那重达数十斤的牢固铁门,在菲奥娜这一脚下,竟如同轻飘飘的塑料制品一般,瞬间从门框脱出,变作杀人利器,向店内的人呼啸飞去。 洗车店内的帮派成员们瞬间色变,知道是砸场子的来了,起身躲开那杀人铁门后,就要暴怒反抗,而离菲奥娜最近的那一个甚至已经拔出了枪。 但是—— 砰! 密闭的空间内,近距离的枪声巨响几乎震耳欲聋。 持枪的帮派成员呆呆看着菲奥娜,看着对方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咽了咽口水,感到自己脸侧子弹擦过的地方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那是火焰的刀子从脸上割开的烧灼感,更是死亡之吻与她擦身而过的窒息感。 而更可怕的是,这样的痛苦和窒息都只是那颗子弹的余波——如果那颗子弹刚刚真的击中了她会怎么样? 这个帮派成员一阵后怕。 事实上,逞凶斗勇的人并非不怕死,而是知道死的人不会是自己。可只要真正近距离地接触过死亡的窒息,那就没有人不会留恋生命。 毫无疑问,菲奥娜这先声夺人的一枪将洗车店内的所有人都镇住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85节 空气中一片死寂。 菲奥娜看着洗车店内的众人,平静道:“看来你们已经冷静下来了。很好,那么接下来,我问,你们答。不要试图对我说谎,因为我的下一颗子弹必定会击中。明白了吗?” ——轰隆! 洗车店外,天空雷声炸响,将店内的帮派成员们的脸映得一片惨白。 弗洛拉带着微笑,身形轻灵地越过脏污积水,站在屋檐下。 而下一秒,暴雨终至。 第081章 凡人歌03 撬开这样一群帮派成员的嘴并没有花两人太长时间, 在菲奥娜的恩威并施下,很快的,她们就从这群战战兢兢的地头蛇嘴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不止一个人表示, 在我们线人失踪的前一天晚上看到他在深夜的便利店出没——弗洛拉, 你想到了什么?” 从一大堆迷惑性的提问中获得自己想要的消息后, 菲奥娜和弗洛拉两人迅速收尾撤离, 没有丝毫留恋。 她们丢下了那群心理受到极大创伤的帮派成员们,从监控无法看到的高墙上翻过几条街道后,丢下外套, 又顺手牵羊地带走两把伞后,便以全新的形象走在暴雨的街道上,如闲庭漫步般,以一种闲聊般的口吻说起了这个话题。 菲奥娜道:“已知我们的线人当时正处于特殊情况下。他不会轻易给任何人留下他真实的地址,也不会轻易涉足他不够了解的危险地方, 小镇深夜的24小时便利店对大部分人来说或许算不上多么危险,但却已经足以触动我们线人敏感的神经……所以弗洛拉,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去那家便利店?” 弗洛拉说:“因为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菲奥娜脚步一顿, 面无表情地看了弗洛拉一眼。 后者哈哈一笑,在菲奥娜发火前连忙开口补充: “好了, 不开玩笑了。” 弗洛拉说。 “我们认真来说一说这件事吧。 首先,我们的这位线人是戈顿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员之一, 也是我们安插在戈顿集团的重要棋子, 日常任务是监控戈顿集团有没有过激行为。他表面上的履历十分清白, 是正经出身于王都大学的高材生,而保险起见, 他没有进行过任何特殊训练、没有在身上留下任何训练的痕迹或条件反射, 因为他的任务仅仅只包括监视而不包括行动, 所以也不可能因为细节的不同而被人察觉身份。 他的日常工作,是通过最原始的渠道——书信与密码,向唯一知道他身份的接头人定期汇报戈顿集团的近况。如果戈顿集团没有问题,他就会就在落款处写“祝您一切安好”;而如果戈顿集团出了某些岔子,需要我们介入调查,他就会在落款处写“希望您达成所愿”他……当然,还有其他的一系列对应暗号,这里就先不说了。” 弗洛拉摇头叹气,那几乎融入了暴雨的话语,只有离她最近的菲奥娜清楚听见。 “老实说,我们这位线人任务真的非常简单,简直像是在偷薪,让我怀疑他跟老大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你知道的吧,每个部门里总会有那么几个走后门的、光拿薪水却不用干活的人,让我看的都快气死了。太可恨了!什么时候我也能当这个悠闲的偷薪贼呀!” “弗洛拉。”菲奥娜淡淡的声音及时提醒。 弗洛拉投降:“好吧,好吧,我们继续……总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认为这位线人的出事概率非常低。如果他真是因为他双面人身份暴露而出事的话,那么只会是我们老大那边出了问题。但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菲奥娜平静接上:“所以他的失踪,有极大可能不是因为他线人身份的暴露,而是因为他发现了不该他发现的重要之事——鉴于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戈顿集团的高管,所以他发现的重要之事极有可能是戈顿集团相关,或者是戈顿集团的死对头苏特集团相关,甚至是……” 菲奥娜和弗洛拉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但谁都没有接话。 菲奥娜继续道:“总之,危险的源头也就是那么几个。线人察觉到了危险,并直接按下紧急按钮,向我们发出了求救信号,希望我们能够将他及时带走。但很可惜,他没能等到我们的救援。” 弗洛拉道:“在等待救援期间,我们的这位线人必然像是惊弓之鸟,对一切陌生地点和陌生人都感到极度警惕和抗拒,更不可能随便就去什么深夜便利店,所以就像我之前说的,他一定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菲奥娜:“或许是感到自己躲藏的地点已经不再安全,准备独自逃跑,所以去便利店进行补充——但这可能性很小,哪怕他准备独自逃亡也不会这么悠闲。所以我更倾向于他是被某种东西引出安全屋、引诱到了便利店附近后遇害,或者是他感到自己难逃一劫后,刻意出现在便利店附近,想要给我们留下相关讯息。” “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很高。”弗洛拉说。 “为什么?”菲奥娜问。 “大概是因为我相信我们老大的选人目光吧。”弗洛拉侧头,向菲奥娜洒然一笑,“哪怕是这种‘偷薪贼’一样的工作,能从我们老大手里拿到它的线人先生也绝不简单……他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而他也会知道,自己要留下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作为底牌,才最有可能让他在岌岌可危的钢丝线上维持平衡、留下性命。 …… 果然,就如同弗洛拉说的那样。 当两人来到便利店,凭着美色迷晕了收银员,让对方不计较她们的拙劣借口并且欣然同意她们查看监控后,她们果然发现了新线索。 从监控中,两人可以清楚看到,就在两天前的深夜里,乔装打扮的线人在凌晨两点进入便利店,从便利店内的货架上扫了一大包杂货后,就在收银台前结账、匆匆离开。期间,他没有做出任何可疑举动,也没有任何可疑停留,但两人却敏锐注意到,就在收银员用扫码枪扫码的这短短一分钟里,他就向监控摄像头看了六次。 两人对视一眼,若有所思,紧接着弗洛拉就用她迷人的笑容将收银员敷衍走,拉着菲奥娜躲进了监控看不到的角落,低声说了起来。 弗洛拉说:“你注意到了吗?” “当然。”菲奥娜神色微凝,“他的六次抬头,很显然就是要让我们注意到他的暗号……行了弗洛拉,目的已经达成,我们出去说。” 菲奥娜抬脚要走,但下一秒就被弗洛拉抓住。 “等等!”弗洛拉眉头深皱,“那六次抬头的确是暗号没错,可这个便利店的监控简直模糊得不成样子……我们需要更清晰的录像,需要拷贝它带回去处理才行!” 菲奥娜眉头一挑:“又或许——我们不需要处理录像,而只需要拿到票据叉上那张没有带走的购物小票。” 说话间,在弗洛拉愕然的目光下,菲奥娜的手从口袋拿出,指尖夹着一张有些破损但字迹清晰可见的小票,在弗洛拉面前晃了晃后,又飞快塞回口袋。 弗洛拉有些傻眼了:“你……你这……”她有些磕巴,“……你是什么时候?” 菲奥娜道:“或许是在你在跟那位涉世未深的年轻收银员打情骂俏的时候?” 弗洛拉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轻咳一声:“那只是任务需要,我是真的有在收集情报的。” 菲奥娜点头:“对,所以在不惊动别人的前提下拿到这种小玩意儿,也是我作为战斗人员的职业素养。” 弗洛拉:“……” 弗洛拉古怪看着面无表情的菲奥娜,有些不确定眼前的菲奥娜到底是在揶揄她,还是真的在嘲讽她不干正事。 ——真的会有人用这种平静表情开玩笑吗? 难道菲奥娜就是传说中的冷面笑匠、冷笑话大王? 弗洛拉谨慎地在心里琢磨起来,毕竟她跟这位新生代的“战斗人员”还是第二次搭档任务,有点沟通问题也是理所当然。 而为了更好地磨合两人之间的默契,化解两人之间有点紧张或者说有点误解的关系,弗洛拉认为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件重要的事: 她真的不是色中饿鬼! 她真的不是那种见到美男就要上去勾引一下的家伙,她的一切表象,都是为了获取情报。 事实上——她弗洛拉可是纯爱战士啊! 菲奥娜显然没有理会弗洛拉心中的震惊与呐喊,反手扣住弗洛拉的手,拉着她从后门离开,回到了两人在乌莫拉小镇的临时安全屋。 接下来,两人展开顺手牵羊得来的票据,很快找出了与那线人六次抬头时所对应的物品。 “奇怪,这位线人购买的都是一些杂物啊……”弗洛拉冥思苦想,“它们既不是同一个公司出产的,相互之前好像也完全没有联系或共同点……他想要跟我们传达什么?难道是我们的方向错了?” 说着,弗洛拉啧了一声,拿起手里的硬币就要再次作弊。 但菲奥娜按住了她。 “弗洛拉,我以为你知道你的能力都是有代价的?”菲奥娜说,“好的能力要用在关键和必要的地方,需要付出昂贵代价的能力更是如此。” 弗洛拉侧头看她,微微挑眉,脸上虽然还带着笑,眼里却微微有些冷了:“现在难道不是关键和必要的时候吗?” 菲奥娜明白,弗洛拉这是有些生气了,因为一个对自己能力足够自信自傲的人,总是会讨厌别人的指手画脚。 更何况,两人虽然是来到乌莫拉调查情况的搭档,但在她们两人中,弗洛拉是一位工作多年的前辈,资历颇深;而她菲奥娜虽然加入多年,但正式出任务还是第一次。所以这场“搭档”的表面下,无疑也有着让弗洛拉来带她这个新人“认认路”的隐含意味。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菲奥娜作为行业新人,竟然在工作中对弗洛拉这个老人说出了近乎指导教训的话,也难怪弗洛拉感到了冒犯。 菲奥娜对此并没有解释。 因为她其实并不需要解释,而只需要阐述事实就够了—— “现在的确是关键时候,但却不是必要时候。”菲奥娜说,“我已经知道了那位线人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了。” 第082章 凡人歌04 “什么?” 弗洛拉果然被这句话引走了注意力, 以至于刚刚生出的淡淡的不悦感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 “你知道了?为什么?” 菲奥娜低着头,一边不紧不慢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一边说道:“你还记得线人汇报任务时寄回的那些信件吗?” 弗洛拉点头:“当然记得。” “那么想来你应该还记得他的第六封信里写了什么。” 第六封信的内容? 难道是对应线人的那六次抬头吗? 弗洛拉微微周围, 思考了一下, 肯定说:“是一道关于数学难题的讨论。” 表面上, 线人与他的接头人是笔友的关系,所以二人时常会在信件中讨论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以及一些突发奇想的念头。 这些信件的内容非常正常,无论谁来检查都不会发现问题——因为问题的确不在信件内容上, 而在于落款处的暗号。 不过出于敬业,在来到乌莫拉之前,弗洛拉还是将这些信件的内容粗粗阅览过一遍。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在这些天马行空的信件内容中,线人寄来的第六封信内所讨论的, 正是前几年才被人解开的某个世界性数学难题。 “什么难题?”菲奥娜继续问。 弗洛拉一时哑然无言:什么难题? 这谁能记得住? 能知道这样一个内容都算她敬业了,怎么还要她说出专有名词? 她也不是数学专业的啊! 弗洛拉摇头:“菲奥娜, 你不能因为线人的六次抬头就这样凭空猜测。因为如果要‘猜’的话, 我们会为了这个‘6次’而衍生出无数可能与无数方向。所以在得到确切的证据和线索前,我们要保持疑惑、保持警惕, 但是,不能猜测。” 菲奥娜道:“不是猜测, 是猜想——莫瑞猜想。” 菲奥娜终于从笔记抬起头来, 将她写在笔记本上的公式与购物小票一块儿递给了弗洛拉:“你看是不是这个。” 当弗洛拉接过笔记本、看到笔记本上写下的密密麻麻的公式时, 她有瞬间脑袋空白。 但她很快想起了面前菲奥娜首都大学高材生的身份。 “行吧……” 弗洛拉木然想着。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86节 “或许这就是当代高材生的文化素养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文化和有经验是两回事。 弗洛拉抬头就想要再次跟菲奥娜强调调查归调查, 猜测归猜测。在执行任务时, 调查人员应当使用归纳法而不是演绎法, 这样才能避免出现走入歧途后不得不推翻一切重新来过的事。 然而下一秒,弗洛拉的目光蓦然凝固,看到了购物小票上的某样物品—— “《不可思议的数学》。” 菲奥娜说着,起身来到临时安全屋的书架前。 “那是一本由爱尔科学出版公司在去年出版的面向外行人的趣味数学书,而它收录的第六个难题,正是莫瑞猜想……你觉得这是巧合吗?”菲奥娜侧头看向弗洛拉,没有等待回答,又问了一个新的问题,“你还记得莫瑞猜想的答案是什么吗?” “……2。” 弗洛拉木然回答着,目光看向了购物小票上的第二样物品——《四灵之诗》。 而与此同时,菲奥娜也从书架上拿出了一本《四灵之诗》,翻到第二个篇章,也就是关于山灵亚历山德拉的传说故事,递到了弗洛拉面前。 弗洛拉接过这本书。 但对各路神话传说知之甚详的她不必看也知道,这一篇章里写的正是第三纪时,亚历山德拉为了平息陆地生灵与海妖的战乱,不惜化作高山彻底隔绝人类大陆与黑暗海域,而大地母神也为了嘉奖亚历山德拉的这一舍身之举,令她的灵魂从高山脱出、化身山灵的故事。 菲奥娜说:“我想你应该记得,在这个篇章的故事里,出现过一个不太常见的地名——‘永夜岛’。” “……然后呢?”弗洛拉木然说。 菲奥娜微微一笑:“然后,乌莫拉小镇里也有一个名为“永夜岛”的酒吧,并且我还听说这里提供某种特殊的寄存服务,据说你只要说出某个关键词,就能拿到对应的寄存物品……你觉得这也是巧合吗?” 巧合? 不,世上没有巧合。 哪怕真的有,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做为窥探命运的使徒,弗洛拉对这件事再清楚不过。 所以,毫无疑问,即便弗洛拉再怎么认为菲奥娜的“猜想”天马行空,过分依赖想象,让人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其中逻辑关系,但在这连续的“巧合”支撑下,弗洛拉还是不得不承认,菲奥娜的猜想或许不仅仅是“猜想”。 因此,当菲奥娜笑着提议去永夜岛酒吧试试关键词“亚历山德拉”时,弗洛拉看了看笔记本上的公式,又看了看购物小票,脸色木然,点头应下。 “难道……这就是高材生的世界吗……” 出发前,弗洛拉终于没忍住,向菲奥娜问起了这个问题。 菲奥娜露出礼貌笑容:“没有那么神奇,弗洛拉。还记得我说过我过目不忘吗?” “对,怎么了?” “没有怎么,只是我以为答案在此已经很明显了——是穷举法。” 菲奥娜记得自己看过的每一本书、每一行字,所以就在她拿到小票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在脑中排演起了所有结果。 而她在弗洛拉面前这番看似轻描淡写顺理成章得到的答案,实则是她排除千万种不可能后得到的唯一可能! 没错。 不是属于天才的演绎法,而是属于凡人的穷举法。 没有灵感迸发的闪光,只有厚积薄发的脚印。 当晚七点,几乎就在永夜岛开门的那一刻,菲奥娜与弗洛拉二人便准时出现在了酒吧门前。 出于职业素养,她们没有莽撞地见到什么人就说出暗号,而是在酒吧里头找了个位置坐下,在灯红酒绿和狂野躁动的音乐里小心地观察起了四周的人们。 菲奥娜把大衣脱下,露出紧身的小黑裙和两条修长的大腿,而等到她将头发挽起,红唇涂上黑色口红,又从大衣口袋内掏出一支烟点上后,她就与每个来到酒吧里的人再无不同。 弗洛拉颇感无语:“你准备得还挺充分?” 菲奥娜瞥了眼弗洛拉那一身的衣冠楚楚:“那不然呢?跟你一样当个衣冠禽兽?不,我是个坦诚的战斗人员,你忘了?” 弗洛拉:“……”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弗洛拉沉默了两秒,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来之前我紧急调查了一下,得知了一些关于‘永夜岛’酒吧一些有意思的事。”弗洛拉向远处抛媚眼的美男点头示意,脸上露出渣女的微笑,声音却一本正经。 “这个酒吧最开始是伍德家族的地盘——哦,伍德家族就是我们白天在洗车店搞定的那群帮派成员,还记得吧?总之,这里最开始是伍德家族的地盘,开设了一个地下拳击场,算是她们最挣钱的生意,不过三年前,她们好像出了什么事,赔得连底裤都不剩,甚至就连这个最挣钱的地下拳击场都被人砸了,所以她们不得不退到六条街区外的地方,而这座曾经的地下拳击场,也被一个神秘人买下,改成了这座‘永夜岛’。” 菲奥娜指间夹着烟,头靠在沙发椅背上,懒洋洋地朝自己上方吐着烟圈,就像是吐泡泡的鱼儿一样,听到弗洛拉的科普后漫不经心说道:“神秘人?连我们都查不到的‘神秘人’吗?” “对。”弗洛拉说,“‘永夜岛’酒吧登记在一个名为克劳德·金斯利的男人名下,但我顺便查了一下,发现这个可怜人其实五六前就被他的亲人报案失踪了,所以这个酒吧老板使用的是一个假身份,真身成谜,并且一定很有能力,能够阻挡相当的风险——否则伍德家族早就砸了这个酒吧,将地盘强抢过来了。反正她们也不是没这样做过。” 菲奥娜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可真有意思,一个失踪五六年的人竟然能被堂而皇之地登记为酒吧业主?看来我们西奥雷各个洲的制度可真是没有最烂,只有更烂呢。” 弗洛拉轻咳一声,跳过了这个话题:“总之,这个酒吧挺神秘的,我们线人的确有可能在这里保存着某种重要物件。与此同时,我们应该早点找到接头人拿了东西就走,最好不要节外生枝,我觉得这里的老板应该没有伍德家族那么好打发……菲奥娜?菲奥娜你在听吗?” 弗洛拉一抬头才发现菲奥娜竟然压根就没有听她说话,这会儿目光正直勾勾地看向舞台。 弗洛拉顺着菲奥娜的目光看去,只见舞台上,一队身材火辣的大胸舞男正穿着暧昧的衣服在台上搔首弄姿,而为首的那个更是画着夸张的妆容,挂在钢管上扭腰的时候他腰间那一片式的衣服也让人怀疑它是不是随时都准备掉下来。 弗洛拉看了看舞台上的脱衣舞男,又看了看菲奥娜,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两分古怪:“……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什么?喜欢什么?”菲奥娜没有注意到弗洛拉这一刻的古怪神色,也没有太过纠缠这个话题,目光凝重,状似无意地指了指舞台一侧的吧台,“刚刚那个调酒师刚刚交给了一个客人一把钥匙,弗洛拉,你看到了吗?” “……啊?”弗洛拉顿了顿,面色更为古怪了,“你在看这个?” 菲奥娜终于回头,奇怪看她:“不然呢?” 弗洛拉再度哑然。 没错,在讨论任务的时候专心看美男的确是可耻的渎职。 但当美男半遮半掩地在你面前扭来扭去的时候,你却光注意到美男身后的吧台……说真的,你怎么回事呢? 这就是高材生的世界吗? “接头人应该就是那个调酒师了,我们去试试。”菲奥娜行动力极强,说着就要起身向吧台走去。 但她刚刚直起腰,弗洛拉便立即伸手将她按下。 “行了,我知道了,不过不用你去。”弗洛拉说,“你坐在这里等着,我去试。” 菲奥娜困惑:“为什么是你去?” 弗洛拉:“因为你太容易暴露了——你根本就不像是来消遣的人。” 菲奥娜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夜店装,再抬头时表情有点儿不服气:“哪里不像了?” 弗洛拉呵呵一笑: 哪里不像? 哪里都不像啊! 有点自觉好吗,高材生?! 弗洛拉仗着自己前辈的身份,勒令菲奥娜留在原地支援,自己则整了整身上的衣冠禽兽套装,施施然向着吧台方向走去,很快就与吧台调酒师和附近的客人谈笑风生起来。 菲奥娜有点郁闷,再度靠在角落的沙发椅上,自己吐着烟圈玩,只偶尔分出一点点儿的注意力去看弗洛拉的情况——反正以这女人的能力总不至于一不小心就被人打晕带走。 而如果弗洛拉真沦落到被打晕带走的那一天,那菲奥娜可真是要好好嘲笑她一番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永夜岛酒吧的老板到底会是什么人? 算算时间,酒吧应该是在她离开乌莫拉之后抵达首都大学读书之前的那段时间出现的,而那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菲奥娜望着弥散在她头顶上空的那些烟雾,就像是望着在她记忆中散落的那些人,明明看起来近在咫尺,却又已经无法触及。 不过,菲奥娜并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伤感情绪中,因为很快的,舞台方向不知起了什么争执,爆发出了剧烈争吵。 菲奥娜心中讶然,转头看去,刚好看到一只被闹市客人随手甩飞的酒瓶冲她的脸径直飞来。 ——你们混酒吧的人就不能开开心心地看会儿脱衣舞男吗? 菲奥娜颇感无语,微微起身,就想要装作不经意地躲开这只酒瓶。 然而在此之前,一只有力的手横空伸出,稳稳握住了酒瓶瓶身。 菲奥娜一怔,顺着那只手看去。 只见在她身前不远处,一个穿着酒保服的人正收回手,将酒瓶放在一侧的托盘上,而后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中微微侧身,露出一双如太阳般璀璨的金色眼瞳,关心看她。 “这位客人,你没事吧?”他说。 菲奥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当她再次开口时,她有些茫然,还有些困惑。 “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这实在是再老套不过的搭讪了。 所以几乎在话语出口的瞬间,菲奥娜就后悔了。 然而意外的是,面前的人并未嘲笑她,而是露出了让菲奥娜再度感到莫名眼熟的、有些温柔又有些羞涩的笑容。 “或许吧?”他说着,明明身形高大,却意外显得很乖。 菲奥娜眨了眨眼,莫名笑了起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你叫什么名字?”菲奥娜声音轻快,“我叫菲奥娜。” “很高兴认识你,菲奥娜。”酒保再次露出了那种让菲奥娜感到又乖又可爱的笑,“我是伊安。” 第083章 凡人歌05 与小酒保伊安的邂逅既意外, 又浪漫。 至少菲奥娜认为,在酒吧遇见伊安这件事,就像是在一片乱石滩上见到一朵独自摇曳的小野花一样, 是一种于无声处盛开的烂漫事。 但遗憾的是, 这次的邂逅很快就结束了, 因为弗洛拉已经从吧台的调酒师那儿走了回来, 含笑的唇角有着微不可察的兴奋之情,而她手里也显然多了点什么。 “好了,菲奥娜, 接下来我们就——咦?菲奥娜,这位可爱的孩子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没什么。”眼看弗洛拉的注意力就要落在伊安身上,菲奥娜下意识感到不悦起来。 虽然菲奥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不悦从何而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想将看起来就十分单纯无害的伊安卷入这种危险的事里, 于是她随手摁灭了烟头,拎起大衣站起身来:“行了弗洛拉, 既然事办完了, 那我们就走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87节 离开时,菲奥娜脚步有瞬间犹豫, 似乎是想要向某个方向多看两眼,但最后, 她径直离开, 没有回头。 菲奥娜的这点小动作, 对某些人来说算或许得上隐蔽,但对于情场高手的纯爱战士弗洛拉来说, 却像是拿着高清摄像头在她眼里循环播放。 弗洛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上下打量伊安两眼后, 眼睛蓦地一亮,刚想开口跟伊安套套话,但下一秒,去而复返的菲奥娜就将她一把拽走。 “走了,弗洛拉。”菲奥娜不容置疑。 弗洛拉被拽了个趔趄:“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哎呀,别拉我呀,都说了知道了……” 两人的身形逐渐消失在闪烁的酒吧灯光中,离开酒吧后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奔去。 只留下伊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酒吧的舞台上,乱子以飞快的速度平息下去,而那位公开闹事撒酒疯的客人也被酒吧保安飞速带走。 伊安回过神来,继续收拾酒吧卡座上的东西。 他仿佛与这个世界这个酒吧格格不入,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无论外界多么喧闹,都无法打扰到他自成一体的宁静世界,而与此同时,他的那双手也仿佛有魔力似的,凡所经之地,无论是多么混乱的卡座,都会迅速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 不过,这样宁静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长,很快的,一个穿着普通酒保服的人来到了他身后。 “先生,意外情况发生了……”这个不起眼的酒保低声说道,“有些事恐怕我们要请求你的帮助。” “什么事?发生什么了?” 伊安口中问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依然仔细擦拭着桌角。 或许是某种强迫症,伊安总是喜欢看到各种小物件在他手下恢复原貌、变得焕然一新的样子。 这会让他感到很有成就感,也感到某种慰藉。 身后的酒保也早就习惯了伊安的作风,见他这样,面色如常。 “是刚刚那个闹事的客人。”酒保眉头紧皱,“她说她是苏特集团的人,今天是代表着苏特集团的老大艾琳娜·苏特,过来跟老板你详谈。” 顿了顿,酒保犹豫着小声补充道:“听她的意思……苏特集团的那位艾琳娜女士,可能是想要收编我们……” 伊安的动作停顿,金色的眼瞳轻轻抬起。 与此同时。 另一头。 菲奥娜与弗洛拉在离开酒吧后,便直奔不远处的破旧商场,从那商场的寄存柜里找到了钥匙对应的号码,拧开柜门,见到了一叠资料。 弗洛拉忍不住吐槽:“竟然放在这种地方?甚至连摄像头都没有?看来那个永夜岛酒吧的寄存服务也不怎么样啊……不,不对,旁边的柜子是空的?那些家伙该不会把每个客人寄存的东西都单独放在一个地方吧?” 弗洛拉暗暗咋舌。 如果每个客人在永夜岛酒吧得到过寄存服务的客人,都能为此得到一个专属的、单独的、隐秘的并且安全可控的寄存点的话,那这个永夜岛酒吧后的势力,恐怕比她们想的还要大了。 “看来不招惹永夜岛酒吧背后势力的决定是对的。”弗洛拉摇头,“时间紧急,我们可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说着,弗洛拉特意看了“年轻气盛”的菲奥娜一眼。 但令人郁卒的是,菲奥娜依然没有理她,直接从寄存柜里拿起那份用火漆封好的资料,塞进怀里,大步离开。 “走吧,弗洛拉。”菲奥娜行色匆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哦。” “一会儿你开车,我抓紧时间看一下。” “为什么是你?” “因为我过目不忘。” “……” 呵。 真是对前辈一点儿尊重都没有啊,该死的年轻人! 弗洛拉不爽地坐上主驾驶座,一路飙车回到临时安全屋。 路上,菲奥娜揭开火漆,拿出资料,一目十行地看过,但她越看神色便越是凝重。 而在回到临时安全屋后,菲奥娜更是直接将看完的资料递给了弗洛拉,什么都没说。 “嗯?”弗洛拉接过资料,发出了疑惑声音。 按理来说,两人既然是搭档,那么做事就该奔着合作高效而去,比如说遇到战斗的场合让菲奥娜上,而遇到打情骂俏套情报的场合则让弗洛阿上。 所以当看完资料后,这时的菲奥娜应该准确提炼出资料中的重要信息,转告弗洛拉,为后者的阅览节省大量时间才对。 可她竟然什么都没说? 菲奥娜一眼就看出了弗洛拉心中的不解,但却依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弗洛拉。”菲奥娜神色冷凝,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道,“你或许应该好好看看这份资料——在不受到我任何干扰的前提下。” 弗洛拉眉头微皱,心中狐疑的同时,已经隐约感到了不妙。 然而当她翻开资料,看到那一份份打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标识的绝密档案时,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怎么会是军方的档案?” 弗洛拉脱口而出。 “第1级别的军方档案?开玩笑的吗?它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菲奥娜提醒道:“你再看看这份资料的内容。” 弗洛拉这会儿额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听到菲奥娜的提醒后,手上动作飞快,迅速翻了几页后,目光在某些字上瞬间凝固—— [……第一代义体改造人已应命令顺利销毁……本次销毁任务:应销毁346具,已销毁344具,在逃2具……] [……确认在逃义体人的身份为奥德利·苏特、理查德·凯勒。开始执行秘密抓捕计划……] [……目标人物消失,计划废弃,暂时封存档案……] [……确定奥德利·苏特、理查德·凯勒位于王国南部,重启抓捕计划……] [……因故计划废弃……] [……已确定义体人奥德利·苏特与理查德·凯勒的位置,第二次重启抓捕计划……] [……据情报人员探明,第一代义体人发生了不明情况的变异,力量强大超出想象,寿命大大增加,甚至远超常人……] [……本次抓捕计划受到极大阻碍与限制,现废弃本案,情报内容转交义体人研究院……] 弗洛拉将这些资料翻了过去,越翻越快,将那满眼的“义体人”、“变异”、“抓捕”收入眼底,也将那些血红刺眼的死亡数字与死亡人员看在眼中。 一行行一列列,如此触目惊心。 弗洛拉甚至还发现,在这些牺牲的“抓捕人员”中,竟然还包含了好几位来自自然教会的高级司祭! 高级司祭? 那可是整个教会里仅有八名的高级司祭啊! 她们竟然是死在了这次抓捕中,而不是像教会对外宣称的那样寿终正寝的? 弗洛拉看的冷汗连连,最后用力合上资料,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菲奥娜。 “奥德利·苏特?那个盘踞在王国南部的最大黑手党的创始人奥德利·苏特,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第一代义体人?那她活了多少年?而且第一代义体人难道不是因为生命短暂自然死亡的吗?为什么她们竟然会是被‘销毁’的?” 弗洛拉震惊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军方到底在干什么?王室到底在干什么?还有这些资料——这种连我们都没资格阅览的资料,它们为什么会流落到民间、流落到线人的手上?!” 难道说,线人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份不该看到的资料而遭难的吗? 但动手的人又会是谁? 是军方吗? 可如果真是军方,为什么她们在执行任务离开王都之前,军方没有通过女王之口向她们递来任何话语或叮嘱? 到底是军方根本没发现重要资料已泄露,还是这群家伙贼喊捉贼,准备对线人、对资料,以及对她们这两个来自第九部 队的调查人员一网打尽,没打算留下任何活口? 弗洛拉越想心中越沉。 这一刻,弗洛拉真的很想要阳光一点、对军方再更信任一些,哪怕大家压根不是一个部门的。 但悲哀的是,弗洛拉发现那群家伙全都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忠实实践者。 先装作毫不知情白嫖第九部 队的劳动力,通过她们两人的手查明资料是怎么流出军方的后,再对所有知情人员斩草除根,接着又当做无事发生……这事儿她们真的做得出来。 不过菲奥娜倒是有另一个想法。 “不用这么悲观,弗洛拉,往好处想想,如果这真的是军方设的套,那么在军方干掉我们之前,老大和女王都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西奥雷王国内部暗潮汹涌,多方势力纵横交错,哪怕是看起来亲密无间的王室与自然教会,其实也没有外人想的那样美好。所以王国内,除了官方调动的部队与部门外,自然需要有一支独立于所有人之外的、只效忠于女王,为女王诚挚服务,顺便也为那群屁事儿多的王室成员解决一些明面上不好解决的队伍存在。 而这个队伍,就是第九部 队。 除了女王之外,第九部 队的成员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所以能够统御这样一个第九部队的老大阿格尼丝,自然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菲奥娜非常肯定,如果军方那群人真的敢绕开阿格尼丝给她手下的人设套,甚至还打算玩斩草除根那一套,那阿格尼丝绝对会直奔军方老大的办公室,把那个被阴谋权谋烧坏了脑袋的蠢货从两百多米高的高楼停机坪上扔下去。 弗洛拉脸色好看了一些,但依然心情沉重。 没错,就像菲奥娜说的那样,军方基本上不会特意开罪第九部 门,对她们这群女王鹰犬动手。 但如果…… 如果阿格尼丝和女王其实都已经知道、甚至默认了这件事呢? 弗洛拉欲言又止。 但一旁的菲奥娜只当做没看到,一锤定音。 “总之,我们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有两个——” “一,这份资料到底是怎么落到线人手上的;” “二,知道这份资料在线人手上的人都有谁,而在这些人中,又是谁最有可能为此向线人下手。” 菲奥娜敲了敲桌子。 “我的建议是,从线人原本所在的地方——戈顿集团入手调查。” 同一时间。 另一边,伊安换了一身装束,来到酒吧地下的审讯室前,隔着单向透视玻璃观察室内的“客人”。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88节 为了表示对“从苏特集团远道而来的客人”的礼貌,酒吧的保安们并没有动用什么血腥刑罚之类,当然,伊安也并不允许他们这样做,因为哪怕是到了这种地步,伊安也并不认为他们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不良集团。 他们只是一个……互助团体而已。 对,就像戒烟互助会一样的正常团体,是一群无依无靠的边缘人抱团取暖、夹缝求存的小小组织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甚至他也从不承认自己永夜岛酒吧幕后老板的身份,只让酒吧的员工们叫他伊安、把他当做酒吧里的一个普通的酒保和帮手就好。 不过直到最后,酒吧的员工们也没有一个这样叫他的,而是折衷叫他“先生”,并且平日也没人敢指使他,只有在重要事件发生的情况下才会请他出手帮忙。 而这也让永夜岛酒吧幕后老板的身份越发显得神秘莫测了。 老实说,这真不是伊安的本意,但是…… 算了。 总之,当又一次“突发情况”出现时,伊安如往常那样前去处理。 路上,他拒绝了酒保口中给自己脸上戴一个神秘面具好增添威严的提议,更拒绝了那套能让人凭空老上十岁的全黑手工高定套装,只换了一身普通的正装就来到了审讯室前,准备见见这位“客人”,看看她想要对永夜岛的大家说点什么。 但不得不说,这位客人真的是太嚣张了。 早在数分钟前的酒吧舞台前,就是这位“客人”当众闹事,不但冲上舞台对舞男动手动脚,还将那些昂贵的酒水倒在地上,逼台上的表演者舔干净,甚至还对上前劝阻的保安和客人恶言相向,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后来,在这位“客人”被保安制服准备丢出酒吧的时候,她又嚷嚷着自己是苏特集团的人,有重要的事要跟永夜岛酒吧的幕后老板谈,让老板出来见她。 当时的保安们实在拿不准这位嚣张客人是胆大包天、扯了张了不得的虎皮当大旗,还是她真的身份非凡,所以才显得格外傲慢刻薄。两难之下,他们只能将“客人”请到地下,又将擅于解决问题的伊安请出。 然而,即便是被人“请”到了地下的审讯室里,这位嚣张跋扈的客人也半点没有人在屋檐下的常识和识时务,反而依然趾高气昂,对环境挑三拣四,对员工颐指气使。 这可看的永夜岛酒吧的员工们忍不住心里犯嘀咕了: 这就是传说中王国南部最大的黑手党的素养和底气吗? 还是说这女人其实是苏特集团老大的远亲? 不然她怎么敢这么嚣张? 于是,在伊安买入审讯室后,单向玻璃外的员工们便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小声谈论着,窃窃揣测着接下来的发展。 有人认为,被苏特集团收编或许是件好事,毕竟苏特集团可是南部最大的黑手党,简直是他们这样的人能抱到的最粗的金大腿了。 但也有人冷笑连连,一口否认。 “才过了几年安分日子,就忘了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忘了我们逃走的时候约定了什么了吗?蠢货!你以为苏特集团是什么?慈善家吗?她们是最可怕的黑手党!她们里头的每个人手上都沾着人命!她们每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就我们这几斤几两,还想在苏特集团混?你们的脑子真的还在脑袋里吗?” “切,说的好像我们手上没有人命一样,就连老大他当年不也是——” “喂!本?注意点,你都在说什么呢?这能一样吗?” “这有什么不一……”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了,老大出来了!” 这句话果然比任何话语都管用。 大家闻言都是一愣,纷纷震惊转头,果然看到刚进审讯室没两分钟的伊安这就已经出来了,而里头刚刚还十分跋扈的“客人”则面如死灰。 他们惊疑不定,不由得围到伊安身边,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老……咳,先生,怎么样了?问出什么了吗?” “她真的是苏特集团的人吗?” “苏特集团的艾琳娜女士真的想要收编我们吗?” “如果不愿意她会对我们做什么?” “为什么她会突然想到找上我们?听说她们跟戈顿集团有着深仇大恨,她们该不会是想要跟戈顿集团开战拿我们当炮灰吧?” “我可不想改造成义体人,义体人可没法跳舞……我觉得当脱衣舞男就挺好的……” “……” 被纷乱的声音包围,伊安神色如常,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捡着大家最关心的几个问题着重回答。 “她是苏特集团的人,但真正考核我们的人不是她,她只是一个传话人。” 众人肯定点头:狐假虎威的小喽啰是吧。 “苏特集团的确有收编永夜岛酒吧的意思,具体情况我会在征询大家的真实意愿后,再跟考核人详谈……” 众人犹豫点头:苏特集团……这可是个麻烦事啊…… “嗯?问我吗?我没有准备加入黑手党,那不是我喜欢的生活……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当然,如果大家不愿意离开酒吧也可以留下。” 众人恍然大悟,肯定点头:那行了,没有异议了。 如果老大被苏特集团挖走了,那他们肯定也要考虑以后的事。可既然老大都没打算离开,那还有什么好想的?比起家大业大令人望而生畏的苏特集团,大家肯定更喜欢在酒吧里的安稳日子。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伊安没察觉到的时候就无声完成了沟通和决定的流程。 之后,有人指了指审讯室里的那位“客人”,问道:“那老……咳,那先生,这位客人怎么办?” 伊安道:“让她离开吧。” 有人忧虑道:“她会不会说出我们的事?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这人的话语中带着浓重暗示,相信只要伊安一声令下,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宰了那个烦人家伙。 反正这样的事他们以前在地下拳击场被当做打手和斗兽的时候也没少干,手上挂着的人命可不少,也不差这一条两条的。 但伊安只是无奈一笑,轻轻摇头。 “不用了,她不会说出去的。” 他平静说着,金色的眼瞳泛着近乎冷酷的金属色泽。 “她不敢。” 第084章 凡人歌06 在这之后, 来自特殊的第九部 队的女王鹰犬——菲奥娜与弗洛拉,并没有急着在第一时间为两人从戈顿集团坑蒙拐骗来一个合理身份、介入调查。 她们根本不必如此,因为有着可靠“消息渠道”的两人非常清楚, 就在两天后, 戈顿集团总公司就会因某个楼层发生的电梯故障而叫人过来紧急维修, 而到了那时候, 她们还会发现平常负责合作这块维修的老电梯修理工摔伤腰来不了,过来修电梯的会是她的两个出色学徒。 “……既然是学徒,那么修慢一点、在公司里迷路什么的, 也都是情有可原的,对吧?”弗洛拉笑眯眯说。 一旁,菲奥娜一心二用,没有太过关注,只专心看着电脑屏幕, 微微点头:“你的专业,你来决定, 到时候告诉我怎么配合就好。” 弗洛拉心下好奇, 躺在沙发上的她仰着脖子看书桌后的菲奥娜:“你在看什么?” 菲奥娜说:“戈顿集团上一年的财务报表和这一季度的新产品研发方向。” 弗洛拉:“……你研究这些干什么?” “你忘了吗?‘飞出小镇的金凤凰菲奥娜’可正是为了成功入职戈顿集团而回到小镇的。” 弗洛拉咋舌:“你还真准备去应聘?不是走个过场就行了吗?或者你应聘到一半时发现王都里的老同学突发恶疾想要见你最后一面,所以你毅然决定为了可歌可泣的同学友谊放弃这次机会——这不是也很合理吗?” 菲奥娜平静道:“不, 我想要做的事,没有不成功的, 所以如果哪一天我去应聘了戈顿集团却又回来了, 那一定是因为我发现戈顿集团的某个部分不符合我心中的要求, 所以主动选择离开,而不是因为我没有通过戈顿集团的应聘被面试官当面拒绝, 或者是因为老同学突发恶疾。” 弗洛拉:“……” 得了, 又是“高材生的世界”是吧? 弗洛拉收回目光, 决定用沉默维持自己江湖前辈的威严。 但很快的,弗洛拉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明天下午,你们社区高中的同学会,还准备去吗?” 同学会这样的聚会,说是老同学多年重逢谈谈心,但其实却从来逃不过人情往来、阿谀奉承、装模作样、打肿脸充胖子,等。 所以弗洛拉只要一想到这位傲慢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后辈,竟然会出现在同学会这样的地方,卷入这样的一场人间红尘中,就忍不住升起了一阵看好戏,不,是升起了一阵前辈对后辈的关照之心。 “要我帮忙给你撑场子吗?”弗洛拉兴致勃勃,“你知道我向来擅长这种事——这可是我的专业!” “我以为你的专业是搜集情报?” “或许还包括帮不谙世事的年轻后辈包装好她作为普通人的身份?” 菲奥娜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笑容,从屏幕上眼花缭乱的报表和数据中收回目光,轻瞥了弗洛拉一眼:“不用把自己想看热闹的心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弗洛拉,你想去当然可以去,我没有阻拦你的权力,但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去?小镇高中的同学会可不会无故邀请一位与小镇毫无关系的风流多情的画家。” 没错,这的确是个问题。 弗洛拉思考了一下:“以你女朋友的身份怎么样?” “不。” “……” 竟然一秒都不考虑一下的吗? 可恶的后辈! 第二天,抱着对义体人休斯的怀疑和试探,菲奥娜欣然赴约,开车来到与休斯杰米约好的咖啡店前接走两人后,便向着曾经社区高中的方向而去。 听说这是因为一位在王都混得非常好的学姐在前段时间衣锦还乡,并说服了小镇高中的校长在休息日这天把整个学校都借给学姐办同学会。 而这位学姐说服校长的理由则是—— “……让在社会中渐行渐远的学生们重温美好高中时光。”休斯冷笑了一声,“她是怀念高中时期被一群无心读书只知道在拉拉队里露大腿的蠢货们团团围住的美好时光吗?我觉得她可真是想太多了,那群蠢男人也就只能在高中时期保持一下他们的好身材而已,这会儿的他们恐怕早已经发福了!” 杰米干笑一声,主动向菲奥娜解释起来:“休斯在高中的时候发育有点迟缓,稍稍有些矮小,所以没少被拉拉队的那些男生欺负……不过我觉得大家都没有恶意的……” “什么叫做‘没有恶意’?”休斯愤怒了,“他们逼我在所有人面前穿泳裤!” “但那是游泳课……” “谁说游泳课就一定要穿泳裤了?谁说游泳课就一定要下水了?我讨厌游泳!我讨厌泳裤!我一辈子都记得他们的丑恶嘴脸,我祝他们早早发福,长成肥头大耳的蠢货!到时候我看他们谁还有脸露出那种‘美人的优越感’!” 面对休斯的愤怒咆哮,杰米干笑两声,果断转移话题:“对了菲奥娜,昨天的那位弗洛拉画家呢?”杰米扯了扯身上“不经意”穿小了一号的衣服,脸上露出些许遗憾来,“她没有跟你来吗?” 菲奥娜从后视镜瞥了如开屏孔雀的杰米一眼,心中颇感无语。 “……不太清楚,她可能还有点别的事吧。”菲奥娜委婉道,“她是个风流成性的家伙,这会儿应该又是去小镇上找别的什么人了。” 虽然不是同一届,但出于一位学姐的好心,菲奥娜还是稍稍劝了下这位金发甜心,让他还是不要在不可能的恋情里陷太深了。 但没想到听到风流一词后,杰米却是眼睛一亮:“真的吗?那菲奥娜,弗洛拉喜欢什么类型的?你看我有机会跟她发展一下吗?或者深夜谈谈心什么的?” 菲奥娜:“……”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89节 是学姐跟不上时代。 是学姐唐突了。 乌莫拉小镇并不大,所以社区高中自然也不远。 很快的,菲奥娜就驱车来到了社区高中前,不过在将车停进高中的停车场时,菲奥娜注意到停车场上竟然有许多豪车。 “这……来了这么多人吗?”菲奥娜看着停车场这样的一幕,忍不住有些惊讶。 先不说这些豪车是不是那群毕业于高中的同学们打肿脸充胖子、从别的什么途径租来的,光是看这些车的数量,就知道今天的来人绝对不少。 ——一个毕业多年的学姐发起的同学会,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这所小镇高中学生们的“同学爱”都这么强的吗? 看出了菲奥娜的疑惑,杰米热心解释起来。 “尤金妮学姐现在可是小镇上的传奇人物!听说她几年前在南边闯荡,打下了好大一份基业,现在可是上市公司的大老板,身价以亿起步呢!” 尤金妮·普林斯,自然就是那位毕业多年后回来在小镇高中召开同学会的、连菲奥娜都没见过的老前辈。 “所以在听到尤金妮学姐回到小镇还要召开同学会这件事,大家都感到非常震惊,那些早早离开了小镇的人们也全都为此回来凑热闹了,可能是想要跟尤金妮学姐打好关系吧。不过我觉得她们应该不会成功的,毕竟尤金妮学姐可是大人物,这种把戏她肯定看得不少……倒是我们如果装作对尤金妮学姐完全不在意的话,反而更有可能跟尤金妮学姐打好关系?休斯,你觉得怎么样?” 杰米自己把自己说振奋了起来,转头看向休斯。 休斯面无表情:“我觉得你少看点霸道总裁俏助理比较好,小白花男主现在可不受欢迎,绿茶心机男配上位才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剧情。” “休斯……你竟然也在看这种小说?” 休斯大窘,脸色瞬间红了,下意识看了菲奥娜一眼,见菲奥娜没有注意到后驾驶座的争辩,这才松了口气,恼羞成怒地看向身边的杰米,压低声音:“闭嘴!不准再说这件事了!” 事实上,菲奥娜并非没有注意到后驾驶座上男生们的讨论,而是完全不想参与,所以干脆当做没听到。 而与此同时,菲奥娜一边在心里思考着那个令她稍感奇怪的“尤金妮·普林斯”的事,一边借着找停车位的机会将停车场转了一圈,把这些车辆车牌收入眼底,甚至就连停车场内来往人们的面孔与对话都没有放过。 于是,在这些零碎的信息与情报中,菲奥娜提炼出了相关信息。 原来,大致情况的确如同杰米说的那样,十多年前,小镇高中出身的尤金妮·普林斯因支付不起高昂的大学费用,不得不离开小镇,南下打工。 但出乎意料的是,尤金妮实在很有一颗精明头脑,在商业上的天赋出类拔萃,短短数年时间就打下一片家业,把原本的小公司一路做大做强、做到上市,如今也是身价过亿的大老板了。 于是,在十多年后的今天,她风光回到乌莫拉小镇,不但说服校长将社区高中借给她召开同学会,并且还向那群曾经毕业的学生们广发邀请函,请她们重回故地、重温旧梦。 甚至她还公开表示,自己会看情况在小镇中选出一些聪明的年轻人去她的公司实习,或者挑出一些有创意的点子投上个几十万,当一位善良的天使投资人……总之,一切都是为了“同学情”。 不得不说,尤金妮这样的行为实在很有炫耀意味,几乎在明晃晃地暗示大家谁把她哄开心了谁就有机会上位。 难怪所有人沉寂的心都被挑得蠢蠢欲动了起来,也难怪这次的同学会来了这样多的人。 “如果不是菲奥娜你这两天才回来,尤金妮学姐的邀请函肯定也会发给你!”杰米笑道,“你跟尤金妮学姐两人,曾经都是我们小镇的骄傲,我相信尤金妮学姐肯定也非常欣赏你……是吧休斯?你跟尤金妮学姐关系那么好,不如你为菲奥娜引荐一下,怎么样?” 休斯呆了呆,看了菲奥娜一眼,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我……我什么时候跟那位尤金妮女士关系好了?” 杰米哈哈大笑,搂着休斯的肩膀,揶揄道:“还想瞒我?前些天我可是看到你跟尤金妮学姐说话了!尤金妮学姐那么不好接近的一个人,但在看到你后竟然停车从车里走出来跟你说话了——你还说你们两人没关系?” 休斯的神色更不自在了,目光闪烁:“你说的那次只是……只是问路……”休斯极力辩解,也不知道是不想被谁误会,“我跟尤金妮女士真的没有关系,只是因为我的某个前辈跟她走得比较近,所以她可能看我有点眼熟有点好感吧……” 杰米一呆,露出困惑表情:“前辈?哪个前辈?休斯你竟然还有我不认识的‘前辈’?” 休斯:“呵,那可太多了!” 两个好朋友在后驾驶座上又小声争吵了起来。 菲奥娜从后视镜里看了休斯手上的黑手套一眼,若有所思。 尤金妮·普林斯吗? “尤金妮学姐的公司叫什么?”菲奥娜微微笑了起来,“我说不定有听过哦。” 杰米热心回答:“是奥特菲!菲奥娜你听过吗?” 菲奥娜一怔,又看了有些不自在的休斯一眼,终于挑眉笑了。 “听过,当然听过。”菲奥娜意味深长,“奥特菲这个公司,的确很有名气。” 奥特菲,苏特。 这两个单词,在西奥雷王国的某些情景下都可以指向同一个意思,那就是黑手套。 什么是“黑手套”? 想一想苏特集团的性质,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说实话,一般的公司真不敢起这种名字,更何况还是在南边苏特集团的地盘上。 而既然尤金妮·普林斯开了个“奥特菲公司”,并且还真的发了大财,那么也不难想象她与苏特集团的关系,以及过去的十多年里她究竟都在干什么“工作”了。 难怪别的人都在打工,唯有她当上了老板;难怪她与休斯的关系会在旁人眼里那么“要好”。 毕竟戴同一双黑手套的人,关系总比旁人来的更好。 菲奥娜想着,微微笑了起来。 看来她的这一趟还真没来错,瞧,这不就有了意外收获了吗? 不过除了收获之外,问题也有很多。 比如说作为黑手套的尤金妮为什么敢出现在戈顿集团的地盘上,比如说这场同学会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比如说——等等? 突然的,车内的菲奥娜一怔,看着某个方向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后,又用力眨了眨眼。 休斯第一个发现不对,关切问道:“菲奥娜,你怎么了?” 菲奥娜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不……没什么……”她有些困惑,还有些茫然,但又很快回神,向后驾驶座的两人微微点头,道,“车已经停好了,我们下车吧……抱歉,好像在找停车位的时候花了太多时间,接下来恐怕我们要快点进去才行。” 听到这里,两位年轻人果然紧张起来,在菲奥娜的暗示下飞快下车,向着同学会的场地赶去,绝不肯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迟到入场——那可太丢脸了! 而至于菲奥娜,则不知不觉中落后了他们几步,往停车场的某个角落处多走了两步,目光飞速转了几圈,试图找到一点儿线索。 但她一无所获。 “难道是错觉吗……” 菲奥娜眉头紧皱。 为什么她刚刚竟然好像看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小酒保伊安? 他也是来参加同学会的吗? 菲奥娜思考无果,只能摇摇头,暂时放下这件事,与两个年轻人一块儿走向会场。 第085章 凡人歌07 当同学会的时间越发迫近时, 校长室内——这个曾经代表着整个小镇高中里权力最大的人的专属办公室,如今则作为尤金妮·普林斯的临时休息室的地方,却依然半点都没有动静。 甚至当尤金妮的新助理不断抬手看手上的手表, 并一度想要敲门提醒这位大老板接下来的行程时, 跟了尤金妮最久的贴身保镖反而还拦下了这个傻小子。 “新来的?”保镖上下打量紧张不安的小助理几眼, 微微摇头, “我劝你安静点儿,老板现在可不想被谁打扰。” “可是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小助理很不服气。 保镖轻描淡写:“到了就到了吧,不过是一个同学会而已, 大不了就让她们等着。毕竟——守时是弱者的美德,可不是强者的。” 她好心提点了两句,再伸手拍了拍这个小助理的肩膀后,一只手就将对方推了回去。 “好好想想吧。” 小助理被推回了原地,脸上有困惑, 有思考,但更多的还是不服气。 可保镖知道, 他总会想明白的。 只要他还想要待在黑手套的地盘, 他就一定会有想明白的那一天。 办公室内。 就如同保镖说的那样,尤金妮·普林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并且也的确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她的兴致。 ——什么兴致?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很少有人知道,这所社区高中给尤金妮留下的, 全都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十多年前, 当戈顿集团还未进驻塞门圣山时, 这座乌莫拉小镇与其它的落后小镇并无任何不同——愚昧、野蛮、贫穷、丑恶。 那时候,她们一家人没有房子, 而是住在一辆窄小的房车内, 因为她的母亲参军后没多久就意外身亡, 抚恤金被吞了七七八八,发到她们手上的只勉强够一顿饭钱,于是,根本还不起房贷的她们被银行赶出家门,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温馨的小屋被银行拍卖,后又被人拆得七零八落,成为了别人的避风港。 但就算这样,她们的日子仍然不好过,因为她和她的两个妹妹还要上学,并且一家人还要生活。 她父亲其实原本是个高材生,是从大都市来的,考上了小镇体面的银行柜员工作后便跟她母亲结婚,搬来小镇,后又抚养了三个孩子,平日里迎来送往的也都算是小镇里的上流人,生活过得平静而富足。 然而在母亲身死、抚恤金被吞,就连他也因还不起房贷差点成为失信人后,他就被上司找了各种借口开掉了,而从此以后,他能找到的工作就基本是便利店收银员、清洁员、服装店售货员,等。 从中产阶级跌落底层的滋味并不好受,而更不好受的是他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活,可收银员、售货员、清洁工这样的工作,怎么养得起三个孩子? 于是他选择了卖身,就是这么简单。 在每天上学下课、父亲开着那辆躺过无数女人的房车来接她们的时候,都是她与她妹妹们最难熬的时分,因为小镇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都知道她们父亲是干什么的,也都知道那辆房车代表着什么。 所以在课间时分、在上课的前夕、在离开学校的间隙,总会有那么些龌龊下流的女人挂着轻佻的笑容来到她身边,笑着问她: “你爸一晚上多少钱?” “从大都市来的高材生是不是会卖得比较贵?是因为会玩的姿势比较多吗?” 她总是会因此发疯。 每一回都是。 她的父亲对此毫不知情,以为她只是在高中里跟人学坏了,又或者是到了迟来的叛逆期,所以每次老师约她父亲来进行家长间的协调时,他总会隐忍万分,脸上挂着卑微的笑容,向挨了揍的学生与表情愤怒又轻蔑的家长连连赔罪。 他以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为他掩饰得天衣无缝。 直到一个妹妹忍无可忍,说破了这件事,并厉声呵斥父亲让他以后再不要来学校接她们了,于是那天晚上,父亲吊死在了平日里停靠房车外的树上。 在这之后,她的两个妹妹也要么是在登山时失足从山顶摔下身亡、要么是在游泳课上沉入水底再没浮上来。 因此孤身一人的尤金妮,在她毕业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载满了她的耻辱与暴怒的学校。 她发誓,总有一天,她会站在她仇敌曾经站过的地方,将她的仇敌踩在脚下,而到了那时候,她们不但要赔着笑脸,还要称她踩得好、唯恐她因此伤了脚。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90节 是的,就如同现在这样。 尤金妮站在校长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视脚下的这一所学校,俯视这个曾让她无尽厌恶恶心的地方,俯视那些来来往往的曾让她愤怒发狂的脸。 她以为自己会生出熟悉的灼心的愤怒,或者是如许多文学作品里描绘的那样,当时移世易、成功与复仇近在咫尺后,复仇者心中反而感到无尽空虚……不,不是的。 全都不是!她只感到痛快! 痛快,还有迫不及待。 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的迫不及待! 终于,尤金妮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带着狠毒与痛快。 但不到数秒,这样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尤金妮终于看到了一个影子。 ——一个与校长办公室这故作正经故作威严的摆设风格格格不入的影子。 “谁?!” 尤金妮蓦然抬头,撞入了一双近乎冷酷的金色眼睛里。 而直到这时,尤金妮竟然才发现室内多出了一个人! 只见对方安静地坐在阴影中,明亮的灯光在他脚下止步,柔和的光源照不亮他的脸。 明明他与尤金妮近在咫尺,但尤金妮却完全无法看清对方的脸,甚至看不出对方的穿着,唯有那双不同寻常的金色眼瞳在黑暗中散发着奇诡的光,如同一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的恐怖之灯! 有那么一瞬间,就连杀人如麻的尤金妮都忍不住为这样的可怕眼睛而窒息颤栗。 但很快的,她回过神,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 “你是来找我的。”这是一句陈述句。 “为什么?” 尤金妮没有对这个人进行任何无谓的试探。 因为一个能在众多保镖的眼皮底下无声潜入、并且也没有引起她身上警报的人,绝不是一个简单角色,所以那些装傻充愣的话语就暂且放在一旁好了。 “——你想要什么?” 尤金妮开门见山地说了。 于是对方也和和气气地回答了——见鬼!她竟然真的从这个诡异的家伙口中听到了诡异的和气的声音: “并不是我想要什么。”那人这样说,“是因为你在找我,所以我才来见你,给你回答。” 这一刻,有无数猜测从尤金妮脑中飞快闪过。她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招惹了这样的一个人物: 是因为她去年亲手干掉了阿肯纳州议员一家吗? 那时候,那个愚蠢的议员临死前拼命叫嚣着自己的重要性、宣称她如果死在这里则必定会有人为她复仇。但尤金妮并没有在意,因为有些蠢货死前总喜欢说一些蠢话,以为自己能够吓到什么人,却不知道黑手套们早已经查遍了她的人生轨迹和她的交友网……所以会是因为那个愚蠢议员吗? 还是因为三年前那些在南部度假却不肯遵守南部规则,甚至还想要插手南边势力的什么上校和什么警局局长? 说实话,那可真是群不知好歹的家伙,她们以为黑手套是什么?就连自然教会都不敢再管黑手套的事,王室也从不对黑手套多嘴多舌,而这些家伙——她们以为她们心中所谓的正义和勇气会比子弹和钢铁更坚硬吗? 又或者是因为五年前覆灭的拉索家族? 那件事的确闹得很大,毕竟为了给苏特集团立威,她一口气开了两百五十六枪,将拉索家族的所有成员统统击杀。堆积的尸体如山,甚至令早已习惯了黑手套的南部居民们重新走上街道,公然抗议黑手套的存在、要求政府清缴苏特集团。 那件事的确给苏特集团和她带来了点儿麻烦,不过尤金妮并不为此感到后悔,因为正是在这件事里表现出的心狠手辣,她才得到了首领的青睐,让她从一个普通的黑手套成为了“奥特菲集团”的老板。 所以莫非是因为…… 这一刻,无数过往和累累罪行,都从尤金妮的脑中闪过,让她心情越发凝重。 可接下来对方提到的关键词却令尤金妮的大脑有瞬间宕机。 “是永夜岛酒吧,女士。”对方说,“你想要见永夜岛酒吧的老板,于是我就来了,并在此刻给予你答复—— “不,我们没打算成为苏特集团的一员。” 尤金妮脑袋嗡的一声,表情一片空白。 等等……等等等等? 永夜岛酒吧? 那个…… 那个不起眼的小酒吧? 阴影中,那人像是笑了笑,用一种毫无攻击性的温和语调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看待我们的,其实我们也并没有那么关心,因为事实上,我们只想要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希望我们能跟苏特集团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不干扰。”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了。”他说着站了起来,“答案已经回复,我就先告辞了。” 尤金妮脑中一片混乱。 她想不通这个自称“永夜岛酒吧店长”的男人到底是从哪儿得知自己的身份的——是她派出的那个手下吗? 不可能! 那个家伙绝不敢泄露她的身份,或者说她心脏处的小型炸弹让她绝不能泄露黑手套们的身份。 那么是因为什么? 难道说她以前跟这个男人曾经在某个黑手套的场合里见过吗? 眼看从阴影而来的男人就要再次消失在阴影中,作为小头目的本能让尤金妮迅速回神,组织语言,想要为首领招揽人才,或者单纯只是套出更多的消息以应万全。 可就在她开口的前一刻,对方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停步。 “对了。”他说,“女士,恕我直言,你在会堂地下放的那些小家伙实在很不合适。无论从什么角度上来说,它们都不应该出现在人群中,所以我帮你将它们处理掉了……请原谅我的僭越,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与此同时,我也发自真心地劝告你,以后最好再不要做类似的事了,因为这种做法对大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此刻,尤金妮终于彻底变了脸色。 “什么?你说什么?!你竟然——” 尤金妮震惊暴怒,但阴影中,那个有着金色眼睛的男人已经悄然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她沉默瞬间,而后狂怒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嘭!! 实木桌翻倒的沉闷巨响,甚至令这一层楼都隐隐震动起来。 门外的保镖们终于察觉到不对,瞬间冲进了办公室内,但迎接这群保镖的只有她们雇主劈头盖脸的呵斥和命令。 “没用的东西,连闯进来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吗?” 尤金妮咆哮: “搜!搜!搜!给我搜!一定要给我找到那个金色眼睛的男人!还有会堂地下里的那些东西……全都给我搜!!” 保镖们得了命令,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找借口甩开了杰米和休斯二人的菲奥娜,正循着一种令她感到莫名烦闷的气息,一步步来到了会堂的地下室。 在这里,她惊愕看到,原本堆积杂物的地下室里,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以黑色颜料在地上绘制了一个菲奥娜从未见过的巨大图案,似乎是某种可怕仪式。 也不知道那个画下这个图案的人是要以此献祭什么,还是想要以此召唤什么,当菲奥娜推开门时,只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森冷腥臭的气息从这间地下室席卷而出,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感也顺着背脊攀上。 ——就好像菲奥娜推开的并非平凡社区高中会堂地下室的门,而是一扇通向未知深渊与恐惧的死亡之门! 并且,更令菲奥娜惊讶的是,她眼前的地下室的一切,并非是某种可怕灾难的前兆,而似乎是一场风暴过后的残留。 因为当菲奥娜走进这间阴冷的地下室时,她在四面墙壁上都看到了可疑的黑色污渍——从这些污渍溅落的角度可以看出,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的确曾从这里出现过,但又被未知者干净利落地击杀,最后化作了这样的黑色淤泥。 甚至当菲奥娜大胆地靠近地面的图案后,那些墙上的黑色污渍也好地面的诡异图案也好,都没有对此表露任何反应,就好像它们代表的所有的危险都已被人消耗殆尽。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它们都代表什么?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菲奥娜心念急转,当机立断,从怀中拿出打火机,接着又从打火机底部抽出一支不到拇指大的小小试管,凑近墙上的黑色“淤泥”,试探着想要将它们装进试管里。 万幸的是,这些看起来腐蚀性极强的“淤泥”与试管并没有发生反应,轻松就被菲奥娜封存起来。 而与此同时,菲奥娜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 ——是地下室的异状终于被人发现了吗? 菲奥娜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也没准备暴露身份,于是她半点都不留恋,将承载了“淤泥”的打火机往怀里一塞,就匆匆离开地下室,顺着楼梯登上地面,来到会堂的后门。 但菲奥娜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她穿过后门,匆匆走向会堂的路上,她竟然与一个熟悉的有着金色眼睛的男人撞了满怀。 “伊安?” “……菲奥娜?” 两方都是同样的惊讶——既惊讶于对方出现的位置,也惊讶于对方出现的时机。 但不等二人对此进行交流,下一秒,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便终于从脚下的震动变成了肉耳可听的危险。 “……那边,还有那边……” “……都搜一遍!不能放过……” 菲奥娜心中一沉,为这样的阵仗下意识在心中生出不妙。 她感到,自己可能在不经意间抓住了某个出乎意料的大事件的线索。 所以——绝不能被这些人知道她曾经去过地下室! 但是,该怎么脱身? 难道要硬闯? 眼见搜查的人越来越近,菲奥娜灵机一动,一把拽住了男人的衣领。 “快!低头!” “什——” 猝不及防间。 一个吻就此落下,封住了所有话语。 黑暗中,伊安呼吸一滞,脑中一片空白。 第086章 凡人歌08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91节 像是有某种奇妙的魔力, 又好像是在午夜某个极短暂的瞬间梦见过这样的一幕—— 她在亲吻他。 而如今梦境化作现实。 菲奥娜有些恍惚地贴近这张给她以莫名好感的脸,而当她真真切切吻上那张柔软的唇时,菲奥娜怔了怔, 后又下意识舔了舔, 感觉无论是这样的一幕还是这样的味道, 都莫名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小酒保似乎完全没料到菲奥娜会做出这样惊人举动, 一时呆立原地,像一只傻乎乎的呆头鹅,可怜可爱。 但当他呆滞的目光终于理解现状、化做震惊时, 一股灼人的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令他的皮肤升温,而他胸膛下那颗心脏的狂跳也几乎震得菲奥娜指尖都在微痛。 “什……你……等等!” 小酒保终于反应过来,震惊又慌张地想要推开菲奥娜。 但无奈菲奥娜听到身后动静越发迫近,只能无奈选择冒犯——假话! 事实上是菲奥娜心中的恶趣味莫名被点燃。 于是,在心中蠢蠢欲动的邪恶念头下, 菲奥娜不退反进,再度上前一步, 手掌抵在小酒保的胸膛, 直接将他按在了墙上。 而直到小酒保后背撞在墙面上的那一刻,菲奥娜才讶然发现, 这个笑得羞涩可爱、毫无攻击性的小酒保,竟然个头十分高大, 已经接近两米, 而且他看起来毫无特色的宽大衣服下, 竟藏着一具肌肉线条紧致流畅、极具爆发力的躯体。 当菲奥娜的手掌按在他的胸膛时,她甚至感到自己手下按住的是什么铁块。 胸大, 腰细, 腿长。 ——他是真的长大了啊。 ……不?等等?她在想什么?! 零碎的思绪从脑海飘过, 让人捕捉不及。 菲奥娜下意识拍了拍他胸口紧绷的肌肉:“这么紧张干什么,放松点。” 小酒保的脸更红了,震惊看她的目光里满是谴责,像是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 但小酒保不知道,正是他这种害羞又无辜、纯白还凛然的正义的谴责目光,才越发让某些家伙心中的邪恶念头越发猖狂。 “嘘……别说话。”菲奥娜微微一笑,故作正经,“伊安,帮我个忙,好吗?” “……什么忙?”小酒保一呆,果然轻易被这句话引走了注意力。 “吻我。” “——?!” 下一刻,菲奥娜再次亲吻上了他的唇。 而这一次,菲奥娜吻得更用力,也更深入、更不容拒绝。 不知什么时候,空气中的温度骤然升高。 昏暗的走廊灯下,菲奥娜听到了对方细微的抽气声,听到她手掌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再度狂跳,而那在他每一根血管中奔涌流淌的有力之声,也顺着她的皮肤与指尖传遍全身。 暧昧不清的温度中,菲奥娜感到对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又慢慢松开,像是不知道是该将她推开还是将她拉进,而这样的矛盾,甚至让他那双原本漂亮的金色眼瞳也染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 如此可爱。 昏暗的夜色不再冰冷,反而似乎化为了这片小天地的保护色;那盛满伊安眼瞳的深深浅浅的金色,也不再遥远,而是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 这让菲奥娜心中升出将太阳据为私有的刺激感与满足感。 ——我的。 她听到心的窃窃细语。 ——是我的! 好像只过了短短一瞬,又像是过了许久许久。 走廊上搜查的人走了过来,从后头推了一把她的肩膀,像是想要问她什么话。 但菲奥娜头也不回,一把将那人推开,甚至换了个亲吻的角度,用后背挡住了那人张望的目光,不想被这人看到她的伊安……对,她的伊安。 她的。 这主权宣誓般的念头,让菲奥娜心情莫名愉悦。 可能是被这样的气氛刺激到了,也可能是看不惯公共场合下的暧昧泡泡,身后搜查的人愤怒抱怨了句“你们能去开房吗”便气冲冲的走了。 之后,人来人往,但没有人愿意来这个属于小情侣的角落,当那只被踢了一脚的狗。 更何况谁能想到这对在角落里吻得像是马上就要擦枪走火的小情侣,会是有关某个机密的重要人物呢? 慢慢的,脚步逐渐远去。 走廊归于平静。 当最后一点细微动静也远去后,菲奥娜终于松了口气,后退一步,放开了这个小酒保,准备观察一下现在的情况。 但这时,黑暗中有微哑的声音闷闷响起,几近委屈。 “你就准备这么走了?” 菲奥娜一怔:倒也没有。 吃完就走,未免有点渣了……好歹说两句好话再走呗! 刚这样想着,下一秒,菲奥娜蓦地感到手臂一紧,一股大力传来,人竟然又被拉回了昏暗角落。 菲奥娜惊讶睁大眼,只见黑暗的角落中,那个似乎一直只会用谴责目光弱弱抗议的可爱小酒保,这时正眨着他漂亮的金色眼瞳直勾勾看她,下意识舔了舔唇。 明明这一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危险表情,但当他逼近身前,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轻轻捧着她的后脑,向她露出一个带酒窝的高甜度的笑容时,她却感到背脊一阵酥麻,心尖也开始发痒。 伊安总是浅浅地笑着。温柔而害羞,无声且沉默。因此,哪怕他身形高大,但也总是给人一种无害的羞怯感,像是寂静的倒影,无声的尘埃,沉默的回音。 这样的他,无论到来也好还是离开也好,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当他开始在菲奥娜面前毫无顾忌地露出笑容时,他整个人都似乎被点亮了,化作了一颗活力四射的太阳,又或者说是超大号的蜜糖。他变得灿烂炫目,黑暗再无法掩盖他的光芒,沉默再难以遮掩他的气息,并且笑容也甜得令人快要头晕目眩。 “再来一遍,好不好?” 大号蜜糖用甜甜的笑看她,柔软的声音就像是在撒娇。 菲奥娜被甜得脑袋稀里糊涂,几乎难以思考,下意识点头,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于是这颗大号蜜糖笑得更甜了。 “那就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一次又一次。 他低下头来,与菲奥娜交换了一个又一个带着太阳与甜蜜味道的吻。 第087章 凡人歌09 弗洛拉一回到临时安全屋, 就看到本该回自己家蹲着的菲奥娜竟然又坐在了安全屋的书桌前,对着电脑,鼻梁上架着精致的金边眼镜, 一副社会精英的派头。 这一刻, 弗洛拉没有去想都这个点了菲奥娜还蹲在这儿做什么, 只感到自己狠狠松了口气, 而后心里堵了一天的吐槽欲望就此倾泻而出。 “我今天真是太倒霉了,菲奥娜,你知道吗, 我太倒霉了!” 弗洛拉像是喝了点小酒,有点儿迷糊的模样,在玄关处踢掉长靴又将风衣甩在沙发上后,便向菲奥娜大声抱怨着,一边还来到冰箱前, 将里头的应急物品翻得哗啦啦响。 “啤酒,啤酒呢?为什么啤酒不算应急物品?算了酒精兑水也一样……” 说着, 弗洛拉就将冰箱门用脚带上, 拿出两个杯子,把医用酒精吨吨倒进杯子再意思意思地掺了点水后, 就端了一杯来到菲奥娜面前:“喝?” 菲奥娜:“……不,谢谢。” 菲奥娜的目光在这杯致死量的酒精上凝固两秒, 而后终于抬眼看向弗洛拉, 打量了她两眼, “你怎么了?” 只见向来在人前一副倜傥模样或者说臭美模样的弗洛拉,这一会儿竟难得显出了两分狼狈姿态, 不但甩在沙发上的外套的袖边和衣角沾上了许多泥泞, 就连内里的衬衣也有多处割破, 甚至扣在最上面的两颗衬衣扣子都被扯破了,露出了大片晒得很好看的小麦色。 “你做过美黑?算了,拉一下。”菲奥娜指了指弗洛拉的胸前。 弗洛拉低头看了一眼:“不是美黑,我们这种人哪里来的时间做美黑,是上次任务的时候晒的——你知道的,那可是海滩。”她随手扯了一把衣领,坦然自若地将这杯致死量酒精收回,吨吨两口喝完,便又继续抱怨起来,“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对,我今天真的太倒霉了,菲奥娜,你还记得我今天的目标吗?” “我记得你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 弗洛拉面不改色:“对,没错,就是去参观戈顿集团的总部,为了明天戈顿集团的‘意外’电梯事故做准备。” 一听到这件事,菲奥娜原本散漫的思绪瞬间收拢,关心道:“发生什么了?难道是你暴露了?” 如果不是暴露了,以弗洛拉的身手,她怎么会这么狼狈地回来? 可如果真暴露了,那会是在什么环节上出了错?给戈顿集团的电梯弄出点儿麻烦,这应该是一桩小事才对啊。 正当菲奥娜飞快思考之际,面前的弗洛拉面色凝重: “比那更糟!”弗洛拉神色沉痛,“我被一个小鬼缠上了!” “……?!” 菲奥娜脑袋有瞬间空白。 这一刻,弗洛拉心中的吐槽欲望就像是开闸的水坝,滔滔不绝,汹涌澎湃。 于是在弗洛拉声情并茂的叙说下,菲奥娜终于了解到了极精彩的“倒霉弗洛拉的一天”。 原来,白天时分,就在菲奥娜为了探明苏特集团和义体人的情况而去参加社区小镇的同学会时,弗洛拉也非常有职业道德地往另一个方向下手了,那就是去戈顿集团为了明天的“电梯事故”而做准备。 当然,与此同时,弗洛拉还要抽时间了解一下那位失踪线人的社交圈,了解一下线人最常接触的同事与好友们都在什么楼层上班、以及她们的出没地点,也算是为明天“不小心迷路的电梯修理工”向“好心的路人”问路的事做点小小的前期踩点工作。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弗洛拉出师不利,人才刚刚递到戈顿集团楼下的咖啡店,就见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被人捂着嘴拽着手,正往小巷里拖,也不知道是遇上人贩子了还是遇上劫财劫色的了。 “这我能怎么办?”弗洛拉随手抄起另一杯致死量酒精,吨吨两口又喝了个精光,苦着脸抱怨,“我总不能当做没看到吧?” 不同于菲奥娜这个一毕业就被特招入第九部 队的新人,弗洛拉在成为“女王的鹰犬”之前,更是一位正经出身的军人,菲奥娜听说过,她在被征入第九部队前得到的勋章足足挂了一整面墙。 也正因如此,哪怕弗洛拉今天有任务在身,但也绝不可能对眼前就在遭受迫害的西奥雷王国的子民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所以我上了,把那歹徒从那小孩身上扒下来扔地上,准备问问这家伙的来头,顺便把他送去警局……在塞门圣山都这么猖狂,我可真想知道这里的警局都是干什么吃的!”弗洛拉回到橱柜前,又开始了她酒精掺水的极限操作,“但结果你猜怎么样?” 弗洛拉“哈哈”笑了一声,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结果那小鬼冲上来,一砖头砸晕了那家伙,并且还刚好被人看到了?然后你知道怎么的——这个蠢孩子就像是被目击到犯罪现场的犯人一样,惊慌失措地拽着我跑了……跑了?认真的吗?!”弗洛拉一肚子郁闷,大声抱怨,“搞搞清楚,我是见义勇为,他是正当防卫,我们是受害者,躺在地上的那个才是犯人好吗?我们跑什么?有必要吗?!” 菲奥娜摸了摸嘴唇:不,其实严格按照西奥雷王国的律法来说的话,在你们一砖头把无犯罪行为人砸得头破血流时,你们加害者和受害者的地位就颠倒了,更何况还被人目击……所以那孩子拉着你跑可能还真不是犯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92节 菲奥娜欲言又止。 菲奥娜战术沉默。 “总之,我的一天就这么泡汤了。”弗洛拉借酒浇愁愁更愁,那吨进肚子里的医疗酒精直让菲奥娜看的头皮发麻。 “菲奥娜,你知道车屁股后面追着十来辆警车是什么感觉吗?你明白在十分钟内就绕着塞门圣山飙车一圈是什么样的体会吗?你知道整个塞门圣山的大厦显示屏都循环播放你被一个蠢小孩拽着跑得鞋子都快掉了是什么感受吗?我知道。” 吨吨吨。 “小鬼头果然是世界之害,我讨厌小鬼!” 吨吨吨。 “我发誓,这张脸再也不会出现在塞门圣山了……对了,还有这身衣服!对了,还有那双鞋!还有手套……总之全身都要换掉!” 吨吨吨。 “从前的弗洛拉已经死了,菲奥娜,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唐恩!对,我就叫唐恩了,这就是我的新名字,唐恩!” 吨吨吨。 菲奥娜:“……” 菲奥娜无语地看着弗洛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自己灌醉,而后趴在橱柜上呜呜咽咽,为她白天一时脑袋进水行差踏错以至于丢脸丢得快要载入史册的错误而留下充满医疗酒精的悔恨泪水。 “……算了。” 菲奥娜原本还打算跟弗洛拉提一提尤金妮的“奥特菲集团”与“苏特集团”的关联、社区高中地下室里的那个古怪图案,以及问一问弗洛拉附近有没有安全的实验室。 毕竟菲奥娜实在好奇那被她装在试管里的黑色液体究竟是什么成分。 但结果…… 算了,以如今弗洛拉的状态,估计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提议了。 还是明天再说吧。 菲奥娜无奈摇头,从弗洛拉的身边穿行而过,准备回家。 而就在菲奥娜来到玄关前准备换鞋时,被弗洛拉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大衣口袋里蓦地掉出了一个钱包,几张被主人随手夹在钱包内的照片就这样顺着地板,滑至菲奥娜的脚边。 菲奥娜发誓,她绝没有窥探别人私生活的意思,只不过好巧不巧的,那照片刚好滑到了她的面前,而她刚好又被大头贴里臭着脸的弗洛拉逗笑了,于是不经意之下,才看到了与弗洛拉合照的另一位主角——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笑容灿烂的少年人。 应该也就是弗洛拉口中的“蠢孩子”了。 菲奥娜随意打量了两眼,发现那少年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绿色眼睛,就像是一汪绿宝石的湖泊里落入了阵阵雾雨,折射的每一个角度都闪耀着惊心动魄的光。 说实话,菲奥娜其实是讨厌湖泊的,因为湖泊不像大海那样是流动的,而是一阵沉沉的死寂。如果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湖中,那么那样东西就会永远停留在湖里,永不离开,想想实在让人有点毛毛的。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双眼睛真的非常漂亮。 菲奥娜眯了眯眼,读出了大头贴上写下的那一行字。 “……‘菲利克斯amp;弗洛拉友谊天长地久’?这个少年叫菲利克斯?是‘不死鸟’吗?等等——?!”菲奥娜一顿,终于看清了少年那身穿得乱七八糟的高档定制校服,也看清了他袖口那行细如蚊蚋的字,“安吉洛·麦克里迪?” 菲奥娜有些糊涂了: 一个自称“菲利克斯”的少年,却又穿着“安吉洛·麦克里迪”的校服? 那这个人到底是菲利克斯还是安吉洛? 这样的疑惑只在脑中一闪而逝,很快的,菲奥娜便摇摇头,将这件小事抛之脑后。 “随便吧……反正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菲奥娜换上鞋,没有触碰那照片,径直离开了临时安全屋,将这一屋子的寂静与灿烂笑容的照片,留给了醉醺醺的弗洛拉。 她走过黑暗的深夜、长长街道,最后在一栋很有些年头了的别墅前停步。 这正是菲奥娜十三岁以前的屋子。 十年前,因为家人车祸身亡,而菲奥娜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于是这栋还未还完房贷的房屋就这样被银行收回,她也被送入了社区抚养中心。 十年后,她重新回到这个地方,惊讶发现这栋房屋多年来都没有被卖出去——也对,就算是想要购买豪宅,也该找个景观好的或者有地理优势的地方,在乌莫拉这种小镇花大价钱买一栋豪宅,这跟冤大头有什么区别? 于是菲奥娜便来当了这个冤大头。 但是,死物可以买回,那些曾经存在过的人却无法回来,所以菲奥娜对待这栋别墅也只是淡淡的,既没有置之不理,也没有费心打理,只把它当做自己的一个临时落脚地……对,就像那一处由第九部 队秘密布置的安全屋一样。 她脱下大衣,躺在床上,忍不住开始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当然,她想得更多的,还是那张笑起来甜得人发晕的脸和酒窝。 他真好看。 特别好看,而且很甜,像是一颗暖洋洋的、明亮又灿烂的太阳糖。 ——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这样好看,性格还这么甜的人呢? 而且还被她遇见了? 哪怕傲慢如菲奥娜,也知道自己其实一身的坏毛病。如果她像普通人一样交友、或者跟什么人走得太近的话,那么结果要么是她在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中对别人逐渐感到不耐烦,要么就是别人被她的性格刺伤。 可跟那颗太阳糖在一起时似乎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件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下意识就知道,伊安不会在意那些偶尔从她身上冒出的叛逆桀骜又傲慢古怪的尖刺。 ……大概因为她知道伊安是个好人所以她可以随便欺负吧。 “不行,打住!” 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她心里的邪恶念头就快要控制不住了! 更何况,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像她这样行走在黑与白的阴影处的人,实在不该随随便便拖累别人,更不要想发展什么稳定关系了……但不稳定的床上伙伴关系倒是可以——不不不,打住! 就当今天是个意外吧。 菲奥娜强迫自己闭上眼,按捺下心间那些浮躁杂乱的情绪,在规律的呼吸下放空大脑,步入睡眠。 但她没有看到的是,黑暗中,那些本该安分躺在密封试管内的黑色液体,正随着她一步步进入梦乡而一步步渗出试管,一步步向她靠近,最后渗入她的指尖,消失不见。 于是,这天晚上,菲奥娜感到自己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第088章 凡人歌10 菲奥娜清楚地感到了, 自己是在做梦。 甚至菲奥娜还记得,入睡前的自己是怎么思考着有关伊安的事睡下的。 但随着她逐渐歇下、随着她的大脑一点点放空沉入梦乡后,只是一个晃神, 她就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梦, 毫无疑问。 这是菲奥娜从未有过的体验, 毫无疑问。 因此菲奥娜站在梦的世界里, 好奇张望现实世界的倒影——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今在菲奥娜眼前出现的,赫然是塞门圣山上那座属于戈顿集团的城市模样。 只见地面上, 交通干道四通八达,无数的豪车、出租车、机车、电车,等等,都化作了一条条机械洪流,包裹着名为人的肉体, 在规划好的冰冷轨道上疾驰; 而天空上,那本该高悬的日月则被无尽的灰色雾霾和一栋栋摩天大楼遮蔽, 让人根本无法分清昼夜、也无法辨明方向和未来, 只有每个人手上电子设备的ai助手用它们温柔可亲的语调,一句句提醒疲惫麻木的人们快快行动起来、投入工作, 化作名为“集团”的巨大机械的一颗小小齿轮。 也因此,每当大厦外墙显示屏亮起、每当那在广告中扭动微笑的鲜活面容倒映在人群麻木的脸上时, 菲奥娜便感到一种难以言语的可笑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戈顿集团的理念? 这就是所谓的“让人类成为更好的人类”? 还是说这一切其实与真实的世界并没有关系, 而仅仅是她心中看到的世界与人类的模样。 所以真正冰冷可笑的并不是世界而是她? 菲奥娜答不上来。 她只是迈步走入了这座城市。 第一步, 天光渐亮。 菲奥娜看到自己面前的街道上有一辆车正以彪悍的姿态狂飙而过,后头还跟着密密麻麻数量极可怕的警车和警用无人机。 某一辆警车上, 一个警员从车窗夸张探出身, 拿着通讯器大喊, 车顶的大喇叭则用它浑厚的声音循环播放着“前方的犯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而在最前头的车辆内,一个十五六岁身形有些孱弱的少年,神色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弗洛拉,我们该怎么办?哇,是不是全城的警车都在这里了?太好玩了!” 弗洛拉臭着脸,死死抓着方向盘在街上狂飙,额上青筋直冒:“现在是高兴的时候吗?给我闭嘴!臭小鬼!” 少年半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开心大笑起来,笑容就像是第一次飞向天空的笼中鸟,以至于那双雾雨沉沉的绿湖泊一样的眼睛,都闪烁着宝石的光辉。 画面在此定格,如同一副生动的油画。 菲奥娜惊奇地看着这样的一幕,再一次感到了梦世界的神奇—— 仅仅是因为她在睡前听过这样的一件事,所以睡梦中她就成功复刻了那一幕? 不可思议。 菲奥娜试探着伸手拨弄了一下“油画”,惊讶发现这“油画”竟然还能快进和快退。除了整段的剧情不够长、以及场景实在太令人身临其境了一些外,这“油画”竟跟普通的视频内容没有什么区别。 “……我的想象力有这么丰富吗?” 还是说梦世界就是这么神奇? 菲奥娜看着眼前警车与警员们详尽的细节、看着弗洛拉的车从街道狂飙而过时掀飞的传单、看着路边行人各不相同且惊慌失措的表情,不禁有片刻茫然。 但她很快摇摇头,将这件事暂时放下,继续向前走去。 第二步,天色昏暗。 冷冰冰的高楼大厦化作熟悉的乡村小镇,人仰马翻的乌龙追捕淡入成一片昏暗的路灯。 菲奥娜站在街上,环视四周,惊讶发现她竟然站在了乌莫拉小镇里,而且按照周边的环境来看,这分明是十多年前乌莫拉小镇的模样。 奇怪,奇怪。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梦的世界……都是这样天马行空的吗? 就在菲奥娜茫然望天之际,丛林深处,突然一阵窸窣声和争吵声传来。 菲奥娜闻声看去,只见一群十五六岁出头的不良少女,正挟制着一个满脸不忿的同龄人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用轻佻话语说道:“别说我们老是针对你、不照顾你,瞧,今天我们不就把你带过来开开眼界了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93节 中间那好学生模样的少女一脸不悦,想要挥开这恶霸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却又摄于其淫威忍气吞声。 “你说的,只要我走到街道尽头的房车说出那句话,以后你们就再也不会在学校针对我了是吗?” 不良少女们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我们说话算话!快去吧,好学生!” 她们推了少女一把,后者踉跄几步,走到了路灯下。 这一刻,菲奥娜惊讶发现这少女的面容十分熟悉,正是十五六岁年纪的尤金妮! 菲奥娜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幕,完全不明白身为黑手套的尤金妮为什么竟会以这种模样出现在自己的梦世界里。 而下一秒,尤金妮便离开了路灯,走入昏暗的夜色,也走入街道尽头暧昧不明的房车前。 她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在思考这条街道尽头的房车会不会又是那群不良校霸们的恶作剧,但急于回归平静生活的她却没有太多选择,于是很快的,她硬着头皮,按照校霸们说的那样,在房车前按照特定频率敲了敲门,而后说出了那句特定的话。 “……一次多少?” 哗啦—— 车门打开了。 “一次六百。” 暧昧的灯光从房车内倾泻而出,一张脸轻轻探出,向车外的人露出习惯性的讨好笑容,但下一秒,他的笑容褪去,脸色化作死一样的惨败。 “尤……尤金妮……?” “……爸?” 如同魔鬼一般若有似无的大笑在极遥远的地方响起。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 但与第一幕不同的是,它没有变作定格的油画,而是在少女时期的尤金妮扭曲近乎狂乱的目光中融化,与黑暗搅拌成混沌混乱的虚无。 就像是泪水落入了墨中。 菲奥娜张口结舌,在这短短的片刻间蓦然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收敛心神,脑中的想法也终于在这一刻从“我的梦世界真神奇”,变作了更清醒的谨慎,沉默两秒后,这才再次抬步向前。 第三步,第三幕。 出现在菲奥娜面前的已经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但其上演的悲剧却如此熟悉—— 曾经美好的完满的五口之家,因顶梁柱骤然遭遇解雇、失去经济来源而陷入困窘之境。但好面子的母亲拉不下脸来向孩子们解释,家庭主夫的父亲则完全没有注意到妻子难看的脸色,于是在顶梁柱的含糊其辞下,父亲与孩子们毫无所觉,刷爆了一张又一张信用卡来维持自己高标准的生活水准,而母亲则天天计算着如何拆东墙补西墙、疲于奔命。 终于有一天,母亲再也补不上了,于是这个晚上,她给家人们下了安眠药,在所有的家人们都熟睡后拿着枪,一步步走上二楼的卧室。 砰——! 枪声连响,一切就此结束。 第四步,第四幕。 没有父亲的孩子们站在家门口,不舍地向母亲道:“妈妈,你真的要去吗?” 母亲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与孩子们依依惜别后,嘱咐大儿子,让他一定要在她去远方工作后好好照顾妹妹们。 在进入舱体之前,母亲犹豫了一下,转头问实验员:“钱会按时发给我的孩子们的,对吧?” 实验员像是对这个问题司空见惯,只是随意点点头就指了指舱体,言简意赅:“快点。” 而当所有舱体中的人都失去意识后,实验员将她们无声肢解,仍然维持着生机的头颅被无数血管般的线路缠绕后,封入瓶中,成为实验室内无数的瓶瓶罐罐之一,而她们肢解的四肢和躯体则被抽干血液,放上自动传送带,送入实验室更深处的某座不知名的工厂。 第五步,第五幕。 生活困窘的人们决定卖身给黑手套们。 这些人切除了自己原本健康的肢体,换成了冰冷需要维护的机械。这让她们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在每个受到机体排斥的夜晚,在肉体的痛苦和良心的煎熬中辗转难眠。 不过很快的,她们不需要再考虑这种事了,因为当她们身体部件被替换得越来越多,最终成为只有基本思考能力的、被名为“天使”的战斗机器人后,她们只会在黑手套们进行大规模械斗时开启一天,而后彻底报废的“天使”们,就会与那些扭曲的子弹和废弃的车辆一块儿,被称斤论两地卖给垃圾场,一同碾成碎片,投入回收利用。 第六步,第六幕…… 第七步,第八步,第九步。 当菲奥娜走过这一幕幕仿佛亘古存在、永不会消亡的悲剧后,她突然感到脚下一空,好像踏进了别的什么地方。 这里干净、明亮,与前八幕那些充满悲剧色彩的场景好似截然不同。 但没等菲奥娜看清新出现的一幕究竟是什么模样,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出去!” 下一秒,莫大的排挤力传来。 就像是被张开的橡胶球蓦然弹开,从高空坠落,近乎恐怖的失重感传遍全身。 而就在菲奥娜落地的那一瞬间,她蓦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什——什么?!” 菲奥娜呼吸急促,迅速从濒死的失重与危机感回神,额上渗出冷汗,目光警惕打量四周,做好随时反击自卫的准备。 但下一秒,菲奥娜的目光就化作茫然,因为她终于发现,她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的卧室里,床头的闹钟则清晰显示着此刻的时间—— 7:15 菲奥娜茫然四顾。 她……她回来了? 不,她醒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菲奥娜捧着自己的头,感到自己就像是宿醉酒醒的人一样,脑袋一阵阵抽痛,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大脑加载过度的嗡嗡声。 ——昨天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会“梦”到那些东西? ——它们代表着什么? 菲奥娜强忍头疼,竭力回忆着自己在“梦”里看到的一切,回忆着她最后听到的那个声音和那些零碎片段,用力思考着。 但就在这时,菲奥娜的手机蓦然嗡嗡震动起来。 菲奥娜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勉强用深呼吸压下脑中的晕眩后,来到桌前,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弗洛拉的声音不满响起:“喂,菲奥娜,你搞什么?别告诉我你还没起?昨晚喝醉的人是我不是你吧?!” “……什么?”菲奥娜抽痛的脑袋仍然伴随着些许耳鸣,难以思考,“怎么了?” “怎么了?你失忆了吗?新人!”弗洛拉道,“今天是我们去‘上工’的日子!” 菲奥娜这才想起原定的“戈顿集团电梯维修工”的计划,惊愕道:“今天?可你昨天不是——” 弗洛拉有些恼羞成怒地打断:“新人,你难道以为那种小事就会影响到我的任务吗?告诉你,不可能!好了,不要废话,快点过来,我们该出发了。十分钟后,我们小镇门口见!” 说完,弗洛拉就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菲奥娜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只能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让自己恢复了一些状态后,便迅速换了套方便活动的衣服,匆匆奔向集合点。 是的,就像弗洛拉说的那样。 作为“女王的鹰犬”,她们绝不能因这种小事就耽误任务。 第089章 凡人歌11 这一日, 西奥雷王国常年不散的浓郁冷雾,沉沉压在塞门圣山的城市上空。 在“今日稍有降温,夜间有雨, 请大家注意保温、小心出行”的柔和语音提醒中, 布莱斯风风火火地从戈顿集团大厦外冲了进来, 以礼貌但不失迅猛的姿态狂奔到电梯位置, 试图冲进电梯,好在最后一分钟前安全上垒、成功打卡。 但奇怪的是,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部大楼这座通向二十七层的电梯前站着出乎意料多的人。她们就像一根根高大的柱子似的杵在里头,半点也没有礼让男士的意思,直接把布莱斯挤得没登上电梯。 ——拜托,有点数好吗?你们可是使徒啊!是受到神的眷顾的超能力者啊! 你们就不能靠自己的两条腿上楼吗? 想到自己今天出门时遇到堵车、丢钱包、遇小偷、见义勇为被反诬等一系列挫折,布莱斯差点没有对这狗屁的生活破口大骂。 但最后, 布莱斯还是深吸一口气,咽下这无处安放且毫无用处的愤怒, 也放下了最后一分矜持, 再不顾自己以往辛苦维持的优雅形象,撒丫子狂奔到总部大楼的北侧电梯前, 手掌不断在电梯的按钮上拍着,试图对自己即将飞走的全勤奖进行最后一次补救尝试。 只不过—— “那位先生, 不用再尝试了, 你没有看到走廊前的提示牌吗?今天北侧的电梯都在维修, 请换一条路吧。”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响起。 布莱斯如遭雷亟, 震惊看向一旁突然出现的电梯工, 话语脱口而出:“今天电梯维修?!” 话一出口, 布莱斯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因为,如果不是电梯维修的话,这个电梯工怎么会站在这里,而北侧的这些电梯前又怎么会这样空? 难道是因为这栋大楼只有他布莱斯一个聪明人知道这边有电梯吗? 突然想到什么,布莱斯连忙抬手看向腕上的手表,而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秒针轻快走过九点,他这个月的全勤也随之不翼而飞。 ……这狗屁的生活! 布莱斯沮丧地抹了一把脸,将头靠在电梯门冰冷的壁面上,闭上眼,准备在这狭窄的地方稍稍缓上一口气,再去面对接下来永无止境的挫折和未来。 但就在此刻,身旁的声音再次响起。 “先生,你没事吧?” 布莱斯一僵,愕然转头,这才发现自己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这个电梯维修工! 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布莱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股热血涌上面颊。 而与此同时,一种更深的沮丧涌上心头:为什么人可以有这样糟糕的一天?为什么生活就是这么多无穷无尽的破事?! 对面,那电梯工好像看出了他此刻极不稳定的情绪,停顿片刻后,再开口时声音温和了许多。 “这位先生,我看你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瞧,你现在也赶不上电梯,而我那同伴也一直没有回来,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分享一下各自的倒霉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对方的语气是一本正经的幽默诙谐,就如同一位冷面笑匠。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94节 布莱斯不由得被逗笑两秒,而回过神后,他终于认真打量这位电梯工的脸。 布莱斯发现,这位电梯工有一头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电工帽压得有些低,恰好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太清容貌。 但即便看不清脸,光是瞧她露在外头的弧度美妙的下巴轮廓和那张色泽饱满的唇,就代表着这位看似不起眼的电梯工一定是个大美人。 其实这也不奇怪,作为被神眷顾的人、被神眷顾的国度,这里的子民上上下下基本就没有丑的。 所以这位电梯工只是……只是在遵循惯例的同时,又比大部分人要美丽而已。 布莱斯犹豫了一下,下意识抓了抓头,为自己如今的狼狈形象感到莫名懊恼。接下来,在不知道是过于沮丧的心情驱使下、还是因为颜狗的本性,他终于缓缓开口。 “其实今天……是我在戈顿集团总部的第三十天……今天下午下班时,我就准备递交辞职信……所以我本来还想要让我今天过得更有意义一些的,但结果……结果你也看到了。” 说到这里,布莱斯不由苦笑起来。 电梯工打量了他一眼,有些诧异:“你是新员工?但你看起来可不太像。抱歉,无意冒犯,只不过你的身上有一种管理层的气质,你知道的,就是那种跟我们这些拿锤子的底层人不太一样的气质。” 布莱斯被这一本正经的调侃逗得又笑了一声,而后摇头道:“好吧,这位女士,可能真的像你说的一样,我可能看起来并不像是拿锤子的人,这或许是因为我的确在戈顿集团的分公司当过一段时间的ceo……不过现在,这一切都是过去式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或许还能成为拿锤子的同行?” 布莱斯也开了个玩笑。 电梯工显然对这个消息十分惊讶:“你……你竟然曾经是戈顿集团分公司的ceo?你出现在这里,是被调到总部了?像你们这样的人,被调到总部难道不是代表着你即将正式进入管理层吗,为什么你会想到辞职?” “为什么?”布莱斯有些出神,“这可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没关系。”电梯工敲了敲纹丝不动的电梯,“或许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来讨论这件事,辞职先生。” 布莱斯忍俊不禁:“是啊,可能真的是这样吧,等人小姐。” 他目光黯淡,陷入回忆:“其实这一切……还要从萨堪郡的土地收购案说起……” 戈顿集团总部,二十七楼。 弗洛拉穿着电梯维修工的衣服,以“检视电梯结果迷路了”的借口光明正大地在这一层溜达,一边等待着和线人同事们进行“偶遇”。 而被弗洛拉锁定的第一目标,则是与线人雷恩相处过大半个月的某位经理,布莱斯。 布莱斯的经历有点传奇。他从零开始,花了十年时间成为了戈顿集团分公司的ceo,然而在不久前的一场关键的收购案中,他却又被调回总公司、降为了普通经理。 从这样的身份背景可以看出,布莱斯应该与戈顿集团在某个地方有相当大的矛盾,这才会在收购案的关键时刻被调走,而为此,他应该对戈顿集团也抱着相当的怨气,所以才会在来到总公司的这一个月来与这楼层里同事们一直处得不冷不热的,甚至有点儿阴阳怪气的意思。 由此,弗洛拉猜测,对于线人雷恩失踪这件事,布莱斯应该是持中立状态,而这也代表着,如果线人雷恩的失踪和他得到的那份不可思议的资料真的跟戈顿集团有莫大关系,那么曾经担任过ceo并且对戈顿集团怀有怨气的布莱斯,是最有可能向她们提供线索的人。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早早出现在二十七楼办公室的布莱斯今天却迟迟没有抵达工位,让弗洛拉等得心中焦虑不已。 而直到特殊的暗号从菲奥娜那边被敲响、内置耳麦中传来一个自称布莱斯的男人的声音,弗洛拉这才明白关键人物竟然是在楼下被菲奥娜截走了。 弗洛拉:“……” 行吧。 不就是一肚子的腹稿作废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让她来看看这个新人的套话功力吧。 这样想着,弗洛拉也没有让自己白来一趟,一边悄然潜入布雷顿的办公室里搜寻着线索资料,一边听耳麦中的男声缓缓叙说。 在这样寥寥几句的描述中,弗洛拉在心中迅速勾勒出了这样的一个人物画像—— 一个出生中产阶级的少年,在父母的慷慨与支持下,同时也是在自己毫不懈怠的刻苦和用工下,顺利地读完了首都大学,成功拿到学位。 他既不用像大部分人那样背负沉重的助学贷款,也没有在毕业时被导师打回论文甚至延期毕业,更没有在大学里交到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从而分心他顾,甚至在毕业后没多久就拿到了戈顿集团的工作,回到了家乡萨堪郡——这个虽然有点偏远但却十分安稳的分公司走马上任,并在短短十年内一路做到了分公司ceo的位置。 虽然为了这个位置,布莱斯付出了许多许多,比如说大龄单身,比如说腰肌劳损和胃痛,比如说焦虑和失眠,等等。但是从布莱斯的社会地位上来看,他如今的人生早已是绝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终点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平静美满,却在布莱斯成为ceo的第二年被打破。 这一年,布莱斯的双亲突发疾病、抢救不及去世了,而就在布莱斯陷入悲痛之际,他又要面对总公司派下来的一件大型收购任务,即将麦克里迪家族山下的那一大片土地买到戈顿集团名下。 这个任务并不算难,因为戈顿集团圈出的那一大片土地里,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属于麦克里迪家族的,而麦克里迪家族跟戈顿集团的关系向来不错,应该不会在这次土地所有权的转让上为难戈顿集团; 但这个任务又千难万难,因为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土地是数个农场主私有的,这些人并不见得乐意将自己的家园卖出去,因为——他布莱顿也正是不愿意卖出自己家园的那一部分人。 没错,非常戏剧化的是,这一次戈顿集团的土地收购,刚好囊括了他年幼时期的家园、他逝去双亲留给他的最后东西。 所以对于这样的一个农场、一个承载了他对逝去双亲仅有回忆的美好家园,他怎么能够将它卖给戈顿集团? 但没有用。 即便布莱斯竭尽全力奔波游说戈顿集团高层,同时又收集了数个不愿意出售的农场主的签名与萨堪郡的市政要员抗议谈判,但在戈顿集团的操作和麦克里迪家族的授意下,这些土地还是以“合法合理”的渠道与价格,被戈顿集团成功收购。 他的家被新的主人就此推倒铲平,而他这个不但在收购上毫无作为甚至还屡次拖戈顿集团后腿的家伙,则被直接调到了戈顿集团一个养老岗位。 可能再过上几个月、等萨堪郡收购案的风波平息了,他就会收到属于他的辞退信吧。 但没有办法,这一切都是合法合规的。 所以,正是因为戈顿集团这样毫不留情甚至恬不知耻的行为,布莱斯这个自毕业后就为戈顿集团兢兢业业干了十余年的老员工才会如此心灰意冷,生出辞职之心,想要在收到那份侮辱他的辞退信之前将自己的辞职通知甩到戈顿集团的脸上。 对于这个故事,弗洛拉听得唏嘘不已。 但是—— 短暂的沉默后,在耳麦的那一头,弗洛拉听到菲奥娜问出了一个极尖锐的问题: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布莱斯先生,但是恕我直言,这样的事在你为戈顿集团工作的时候,不是早就应该料到了吗?萨堪郡的戈顿集团分公司的威名,正是因一个又一个成功的收购案而打出来的,这样的威名,就连远在塞门圣山的我都有所耳闻。 “所以在分公司工作多年的布莱斯先生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戈顿集团是在做什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集团在用什么手段收购土地?你之所以这样愤怒,不过是因为那从来砍在别人身上的刀劈向了自己、震惊于自己竟然从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而已。 “当你举起砍向别人的刀的时候,就要做好被更强的人砍掉脑袋的准备。这样的你,真的有必要为自己如今的境遇感到如此懊恼吗?” 耳麦的那一边,空气骤然陷入死寂。 而耳麦的这一头,弗洛拉也吓得下巴都快掉了。 ——新人,你就是这么套话的吗?你还记得你是来干什么的吗? 让你去套情报,没让人去杀人诛心啊! 第090章 凡人歌12 这一刻, 如果可以,弗洛拉简直想要给菲奥娜表演一个当场晕倒。 弗洛拉觉得自己真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错到路边的狗都要啐她一口再走,因为她就不该对这个新人的沟通能力报以任何期盼—— 看看平日里她们两人的交流情况吧!看看平日里菲奥娜的社交情况吧! 对于这样一个冷酷无情、冷心冷肺、直来直往、不解风情, 对所谓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木头桩子, 她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 对这新人抱有了不切实际的期望呢? 为什么?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弗洛拉只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 似乎要冲破脑门化作一场沸腾的咆哮。 此时此刻,弗洛拉也顾不得检查布莱斯的办公室了,而是立即转身离开, 试图下楼对这场灾难性的交流进行最后的挽救。 然而楼下,作为第九部 队的新人、低调的调查人,菲奥娜却好似根本不知道前辈弗洛拉此刻的气急败坏,甚至好像对自己面前空气里的可怕窒息也浑然不觉,继续耿直地说了下去: “布莱斯先生, 你既然能从一个小职员做到萨堪郡那个专门负责收购土地的分公司的ceo,想来从你手上经过的土地收购合同早已经数不胜数, 既然如此, 这么多年来,你就真的一次都没有去看过那些失去自己土地的人们的脸吗?你真的觉得她们都是心甘情愿地将土地卖给戈顿集团的吗?你真的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 布莱斯先生,我觉得像你这样十年时间就能做到分公司ceo的聪明人, 你肯定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但如果你知道的话, 为什么你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们脸上的表情也会出现在你的脸上?是因为你笃信自己不会像那些人一样, 沦落底层吗?你对自己竟抱有这样大的信心吗?” “够了!够了!闭嘴!”终于,在菲奥娜咄咄逼人的追问下, 布莱斯爆发了, “你懂什么?!” 死寂的空气终于流动起来, 像是要被愤怒的火焰烧灼成滚烫的气浪。 布莱斯在这空寂无人的电梯前近乎歇斯底里:“你是在指责我吗?你是在以什么身份指责我?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切付出了多少吗?你以为我难道就喜欢这样、我难道就有选择吗?!不要装作一副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不要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表情来指责别人的生活——你知道光是为了维持现在的一切,我有多努力吗?! “十年,整整十年,我从来没有哪一天是在凌晨两点前入睡的。每一天我花在工作上的时间都在十四小时以上!我没有休假,没有社交,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生活,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工作,除了工作我什么都没有——但我这样做难道是因为我喜欢工作、我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吗?不!是因为我没有办法!” 在过去的十年里,布莱斯的每一天过得都需要用尽全力。 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与他共事的却大多是使徒……聪明的使徒,天生就受到神眷的使徒,普通人终其一生都可能无法触及到她们起点的使徒。 所以当使徒们结束一天工作开始休息的时候,他还在上班;当使徒们结伴去酒吧放松狂欢的时候,他在努力工作;当使徒们从自己的大床上醒来,一边吃早餐一边轻松考虑今天要不要休假时候,他早已办公室旁的休息室里醒来,开启了又一天的工作。 工作,工作,工作……他过去十年的人生里,全部都写满了工作。 但这难道是因为他热爱工作胜过一切吗? 不,他是不得不这样做! “你知道在这个到处都是竞争的社会里,我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既不是使徒也不是义体人更不是天才的普通的男人,想要保持自己的身份阶层不往下掉有多难吗?你知道和你共事的人都是天才而只有你是靠努力爬上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当你发现你努力一个月工作的成果可别人只需要短短几天就能追赶上来的时候你的心里是有多么恐慌吗? “不,你不知道,你不理解,因为你是女人,你是使徒,你是被神眷顾的天选之人,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天才永远不会理解普通人,你只需要轻轻松松地活着就够了!” 高挑的电梯维修工道:“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个屁!”布莱斯粗暴地打断了维修工的话,“不要跟我说什么‘理解’,不要跟我说什么‘感同身受’这种狗屁的话,我告诉你吧,我根本就不信!因为在你沦落到我这种地步之前、在你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之前,你不可能感同身受,永远不可能!” 一个天生的优势者,怎么可能明白一个普通人想要出类拔萃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她不可能明白,她甚至根本无法想象。 就像没有残疾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没有两条腿的人是如何生活,就像没有失明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世界永无昼夜的盲目。 感同身受? 狗屁的感同身受! 布莱斯愤怒地在电梯前踱步,那原本高筑的心理防线,在无穷无尽的无力、羞恼、憎恨甚至歇斯底里的情绪下溃不成军。 “对,对,你不是问我在我举起刀砍向别人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被砍掉脑袋吗?我告诉你,我想过,但我有什么办法? “是,我曾经使用过卑劣的手段从一个无辜者手里夺走过她的土地。当她对着自己推倒的房屋痛哭流涕的时候,是我装作没有看到;当她告上市政厅甚至试图告到国会的时候,是我联系了麦克里迪家族让她们把人强行留下……对,这一切我都做过,但难道你以为这件事没了我就会有别的结果吗? “让我告诉你吧,不可能!就算没有了我布莱斯,还有布莱恩,布莱希!还有任何一个去签字的人、任何一个去当戈顿集团的那把刀的人、任何一个用刀砍向那些庄园主的脑袋的人!而且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如果不是我刻意叮嘱过麦克里迪家族让她们务必不要再做别的事,你以为那些只有一腔野蛮人的勇气的她们就不会迎来什么更可怕的结果吗?她们能够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我!我!! “我已经很努力了,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我已经竭尽全力做到最好了!但我只是……我只是……单纯没有改变这一切的办法而已。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普通人啊!我无能为力,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么多……” 这一刻,布莱斯的话音已经近乎哽咽,可当他看向菲奥娜的时候,他的眼中又充满了不服输的怒火。 “所以你呢?如果当初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是你,你又会怎么做?难道你就能改变这一切吗?难道你就能做到十全十美、让所有人都满意吗?哦,是的,你是使徒,哪怕你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但你有掀桌子的能力,所以你如果对戈顿集团感到了愤怒,你如果不想做这些事,你大可以把衣服一脱说一句我不干了然后掀桌子走人! “你可以毫无责任感、毫无后顾之忧地抛下一切,然后随便找一份新的工作。不会有人对你辞职过的经历斤斤计较,你还可以什么都不管,只是当一个普通的水管工或者维修工就好,甚至你还可以加入苏特集团,那群野蛮人一定对你热烈欢迎。 “反正作为使徒的你们哪里都能去,但我呢?我不行,我不能走,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因为我还有双亲要奉养,因为我的房子还没有还清贷款,因为我的全部未来都系在这份该死的工作上,所以我只能这么做——我又有什么办法?!” 普通人失去工作可以吗? 可以,只要有钱。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95节 但普通人有钱吗? 没有,所以普通人只能工作。 哪怕这样的工作违背良心,哪怕在深夜无人时他会突然痛哭对自己痛恨到作呕,但当天一亮,他又会变成那个冷酷无情的走狗。 他早已绑上了戈顿集团的战船,他早已经无路可退。 也正因如此,当他得知无路可退的自己到底还是被这条战船丢下后,他才会如此绝望。 这一刻,菲奥娜敏锐发现,布莱斯脸上充血,整个身体甚至手指尖都在细微地发颤,也不知道是因为此刻过于狂烈的愤怒席卷全身还是因为他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统统爆发。 但对于这样的一切,对于布莱斯近乎泣血的诉说,菲奥娜只是平静说:“如果你是因为退无可退、是因为需要奉养双亲才不能离开,那么当你双亲离世的时候,你在她们身边吗?” 布莱斯一顿,如遭雷亟。 菲奥娜又道:“而如果你的全部未来真的都系在这份工作上,为什么你现在却只能选择辞掉它?” 布莱斯哑口无言。 菲奥娜沉默片刻后,抬起手来,将纸巾递给了布莱斯。 “擦一擦吧。” 布莱斯愕然伸手往脸上一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他狼狈地接过菲奥娜递来的纸巾,背过身,用力擦掉脸上那些令他憎恶的软弱水渍。 然而没等他转回身对菲奥娜进行再一轮的防卫反击,就听到这个电梯维修工开口道:“布莱斯先生,你其实不用抱有这样深的敌意和防备,因为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惊讶于你似乎还没有明白这一点……不过现在看来,你或许是明白的,你只是在这一天之前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句话依然好听不到哪里去。 布莱斯火冒三丈,心头再度涌出怒火,转头就想要呵斥这个可恨的家伙,或者干脆不要理会她转身离开。 但下一秒,那个可恨的电梯维修工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你是个不甘平凡的人,布莱斯先生。在你的学生时代,你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你也竭尽全力,成为了无数优秀的人物之一;而在你工作后,哪怕你曾经被大势裹挟,成为别人手里的刀、做下无数违心的恶行,你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想要做到最好;如今,到了不得不放弃不得不离开的这一天时,你也试图让自己做到最好、至少维持住自己作为人的尊严…… “布莱斯先生,你曾经做过许多错事,但你至少一直都在努力。或许你觉得这样属于普通人的努力是不堪回首的过去,也是苦涩到说出口都会让人大声嘲笑的狼狈姿态,可我并不这样想。布莱斯先生,无论何时,努力都不应该被人践踏,而不甘平凡的心也不该被人嘲笑。 “每个人都有为自己梦想努力的资格——只要这样的梦想没有剥夺别人应有的东西,那么这样为了梦想而努力的身影,就是世上最平凡也最伟大的普通人,是的,就如同某个时间段的布莱斯先生你一样。” 这一刻,布莱斯震惊转过身来。 “每一个普通人都曾经被世界的浪潮裹挟过,每一个普通人都曾经在现实面前屈服过,每一个普通人都曾经一边痛哭痛骂这该死的生活一边向前走过,这就是普通人。 “然而,也正是这样的普通人,组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你们并非任人践踏的泥土,而是构成太阳的每一粒原子、每一缕光。” 在布莱斯狼狈含泪的注视下,他面前的电梯维修工摘下了帽子与假发,露出一头齐肩的黑色长发和一双像是幽深又像是温柔的黑色眼睛。 就如同布莱斯最初的猜测那样,这是一个美丽的人。 一个不知道是冷酷无情还是温柔悲悯的人。 她向他微微一笑,道:“所以努力的普通人先生,渴望不凡的布莱斯先生,既然如今你已经什么都没有、已经退无可退了,那你想要跟我做点真正不平凡的事吗?” 第091章 凡人歌13 数分钟后, 十四楼的某个休息室内。 弗洛拉匆匆从楼上而下,步入休息室后将休息室的门牢牢反锁,接着打开第九部 队专用的搜索仪器, 确定这里只有集团内部的例行监控而没有谁偷偷放置的监听设备后, 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转头来看她面前的两人。 戈顿集团不愧是大集团之名, 就连员工休息室这种地方都下了大工夫布置,暖黄的色调给人相当的温馨感,倒是很有宾至如归的意思。 而如今, 休息室的沙发上,又戴回了假发的菲奥娜以及神色恍惚的布莱斯正面对而坐,而看后者的表情,好像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在这儿了似的。 弗洛拉:呵。 别说布莱斯了,就连听完全程的弗洛拉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一个入职不到三个月的平平无奇的新人, 仅靠三言两语就成功策反敌方? 当这是在拍电影吗? 而更荒唐的是,当弗洛拉不信邪地用自己的使徒能力试探了一下事件的真实性和布莱斯的可信度之后, 发现这件事还真的就这样成了。 ……成了? 就这? 弗洛拉:此间人心太过复杂, 我确实不懂。 没什么好说的,就看这新人还能整出什么活儿吧。 而果然, 菲奥娜也没叫弗洛拉失望,趁着布莱斯还迷迷糊糊、脑袋被一时激涌的血气占据上风时, 再度开启嘴炮大法, 从布莱斯口中得到了更多有关线人雷恩的消息—— 在布莱斯的眼中, 雷恩·雷纳德是一个逆来顺受、沉默寡言到几乎算是好欺负的人。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叫雷恩是二十七楼办公室里唯一的普通人呢? 作为普通人, 平时为使徒们多跑跑腿、打打下手、承接一些本来属于使徒但现在属于他的多余工作, 本就是办公室潜规则, 根本不算什么,就当是为使徒奉献好了,反正他这个普通人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换而言之,这是一场非常默契、同时非常符合社会规则的办公室欺凌,而雷恩就是那个被二十七楼选中的求告无门的受害者。 但是这样的身份,在布莱斯被调到二十七楼后就发生了微妙改变——不,这并不是说布莱斯在看到雷恩被霸凌后就挺身而出,用自己的一腔正义之心拯救雷恩于水火中;而是满腔怨愤的布莱斯在被调到总公司的二十七楼后,就第一时间用他拒不合作的态度、阴阳怪气的话语、不冷不热的笑声,和看谁都像是在嘲讽的眼神,替雷恩吸引走了这一层楼的所有的炮火、 就像是在自己身上挂了个牌子,上头大写着“向我开炮”这几个字,布莱斯不愧于他十年职场生涯的经验,精准地领会了“领导说话我插嘴,领导训话我发笑,领导吃饭我转桌”的蔑视要领,将整个二十七楼的人都撩得火冒三丈。 但偏偏这群人还要碍于使徒风度不能动手动脚,也不能跟普通人一般计较,只能用阴阳怪气的语调挤兑布莱斯。可要说到阴阳怪气,谁能比满腔怨愤的布莱斯更会阴阳怪气? 因此在这种暗潮汹涌下,二十七楼几乎都没人还记得要去欺凌雷恩了。 雷恩此人,作为前一位被二十七楼选定的办公室小可怜,他并没有像大部分找到替死鬼的受害者那样忙不迭地加入欺凌者的队伍,用抽刀砍向更弱者这件事来证明和甩脱自己之前的可悲地位,反而是主动向布莱斯靠近,为布莱斯提供渡过难关的办法,劝他向她们低头讨好、好为自己争取一个能够喘息的空间。 虽然这些办法都没有被布莱斯采纳,毕竟对于当时满腔怨愤的布莱斯来说,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安静的小空间自哀自怜,而是一场能够让他发泄心中愤怒的狂风暴雨。不过在经过这样的相互帮助后,两人的交情还是一点点建立了起来,就如同两条不被城市容纳的流浪狗在暴雨下的小小雨棚内相互舔舐—— 当然,以上只是布莱斯的主观看法。 从两位女王鹰犬的角度而言,监视戈顿集团这么些年都没出岔子的线人雷恩,怎么可能是什么小可怜? 雷恩“小可怜”的处境是他掩人耳目的选择,而布莱斯这位在戈顿集团的二十七楼内和一群强大使徒无能狂怒的人,恐怕才是这一层楼里唯一一个真正可怜的小傻缺。 所以菲奥娜和弗洛拉都觉得,线人雷恩应该是单纯就是可怜布莱斯这个小傻缺,才主动向对方提供建议和帮助的。 不得不说,这样的怜悯很不“线人”,但却非常“人性化”。 因此,在他失踪后的现在,这“人性化”的怜悯则成了拯救他的第二根救命稻草。 于是,从布莱斯的口中,两位女王的鹰犬终于得知,雷恩在失踪前做的最后一份工作,就是替二十七楼的某个员工跑腿,帮她将一份资料送去戈顿集团的e6区。 “等等,e6区是什么?” 听到这里,菲奥娜忍不住插嘴多问了一句。因为她惊讶发现,这个名词她似乎从来没有在戈顿集团的相关报告上见过。 布莱斯解释起来。 原来,戈顿集团有a到f六个研究划区,而每个研究划区里又分为5~7个部分,重要性从a至f、1至7依次向下,共有三十三个不同的分区。 在这些分区内,有些是在进行着戈顿集团的核心研究,是需要高度保密的,比如说连研究区位置究竟在哪儿都不太清楚的a区;而有一些则是在进行某项基础的、同时又极具探索性的研究,虽然可能连研究主管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会研究出什么玩意儿,但也确实具有一定危险性和保密性的c区与d区;而至于e区和f区,则是更低一级的研究场地了,平时基本都在做着与c、d两区研究相关的协助工作。 “那b区呢?”菲奥娜敏锐察觉要素,“b区是干什么的?” 明明从a区到f区全都说了,为什么偏偏没有b区? 说到这个问题,布莱斯也颇感奇怪,摇了摇头。 “我不太清楚。”他歉意说道,“可能是因为我才调回总部不到一个月吧,我确实没听说过b区的名字……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可以为你们打听一下。” 布莱斯调回总部的时间刚好也就一个月而已,而这一个月里他也不是抱着“好好工作”的心态来上班的,所以不知道戈顿集团的研究划区和各个划区的位置目的之事,似乎也理所当然。 但菲奥娜却冷不丁在这一刻想到了自己昨晚的梦。 在那一连串的古怪梦境里,菲奥娜隐约记得,自己步入的某个人的梦中——那些售卖自己身体、被研究院拆下四肢和头颅分别密封保存的可怕的“研究所”的墙面上,挂着的似乎正是戈顿集团的标识! 这样的梦,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这个研究所会位于什么“区”内? “先说雷恩的事吧。” 菲奥娜心中隐约感到了不安,但她强自按捺下去,并未偏题,只专注于目前的线索。 于是布莱斯也继续说了下去。 总之,“e6区”这个地方光从排序就能看出,这儿绝没有什么重要机密,所以雷恩的跑腿送资料的工作也实在寻常,没有任何一处值得让人注意的细节。 但也不知道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明明去往e区时还十分正常的雷恩,在离开办公室没多久后就紧急给布莱斯打了个电话,说接下来可能会有戈顿集团、警方甚至是好事者过来询问关于雷恩的事。 对于这三种人,布莱斯可以将他知道的一切据实相告。不过,如果还有第四种人过来询问雷恩的行踪时,雷恩希望布莱斯能够告诉这些人,戈顿集团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这个秘密是“公开的”,同时也是极重要的,雷恩希望这个秘密可以被尽快被人发现,否则如果迟了的话,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时,听到这一段嘱咐或者说听到这一段哑谜后,布莱斯近乎目瞪口呆。 “不,等等……等等等等?雷恩,你在说什么?!什么第四种人?什么重要的秘密?” 这种含糊不清的话,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且戈顿集团有重要秘密?他布莱恩都给戈顿集团当了十年的狗了,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雷恩果断拒绝:“不,布莱恩你不用明白,或者说你最好不要明白。” “……雷恩,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不重要。” 布莱斯有些急了:“但你至少要告诉我‘第四种人’是什么吧?” 雷恩犹豫了一下,略微低沉的声音在电话的那一头响起:“是你认为值得信任的人,是你认为值得告诉这段话的人……也是你认为可能会改变这一切的人。” 短短数句的交流后,雷恩果断挂断电话,从此人间蒸发。 而在他失踪后的这几天里,的确如他说的那样,有戈顿集团和警方的人来到二十七楼,向众人询问雷恩相关的事,但她们都是例行询问,甚至没有对与雷恩交好的布莱斯多做关注,只随便问两句就走了。 在这之后,除了布莱斯还会忧虑于雷恩的身份、担心一下失踪的雷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外,办公室的人很快就将雷恩彻底抛在脑后——除了在第一天警方问询的大动作下,她们还会好奇提起失踪雷恩的动向外,第二天的她们甚至都已经忘了那个为她们跑腿多年的小可怜了。 所以对于雷恩所说的第四种“值得信任的人”,布莱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雷恩是在做梦。 像他们这样的底层人物,怎么可能会有人关心? ——直到现在。 听完布莱斯的叙述,菲奥娜和弗洛拉对视了一眼,都是心情沉重。 原来事情真的如同她们之前的某个猜测那样,雷恩的消失的确跟戈顿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雷恩的失踪极有可能就是戈顿集团动的手! 但又与她们之前猜测迥异的是,戈顿集团似乎并不是因为发现雷恩窃走了什么机密资料才将他绑走的——那份绝密资料究竟是不是雷恩从戈顿集团处窃走的都很难说。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96节 菲奥娜猜测,幕后黑手一定是为了某个更重要的理由才令雷恩失踪的。 但这这个“更重要的理由”会是什么“理由”? 雷恩在去e6区的途中发现了什么? 所谓的“戈顿集团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隐藏了一个公开的、重要的、极紧迫的秘密”到底指什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秘密”是“公开”的? 更何况,如果雷恩的失踪真的与戈顿集团紧密相关,那为什么他藏起的重要资料却又指向了苏特集团? 一切的一切,都隐藏在波云诡谲的重重迷雾之下。 而想要探明这个迷雾,或许也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 菲奥娜与弗洛拉对视一眼,飞快做出决定,同时转头看向布莱斯:“e6区在什么地方?” 向布莱斯问清e6区的位置和去往e6区时一般会经过的重要道路后,弗洛拉与菲奥娜就兵分两路。 弗洛拉负责侵入系统、将监控里有关她们两人与布莱斯的痕迹统统清理掉后尽快离开,负责后续的接应工作; 菲奥娜则需要重走一遍当初雷恩走过的路,最后去e6区周围逛逛,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至于布莱斯,弗洛拉和菲奥娜并没有要求他什么,只是他却似乎被菲奥娜描绘的“不平凡”的未来蛊惑了,自告奋勇地要继续留在戈顿集团里,也算是为两人打探消息、监控戈顿集团的动向。对此两人并未拒绝。 之后,三人各自分开行动。 当菲奥娜在洗手间内换掉衣服,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走下楼梯、走出戈顿集团时,她听着耳机里弗洛拉那头的嘀嘀咕咕,心中还忍不住生出些担忧来。毕竟戈顿集团到底靠高新科技、人工智能崛起的公司,是计算机领域内当之无愧的寡头。 这样的集团真的能轻松就被人侵入系统、抹消监控痕迹吗? 该不会在弗洛拉接应她之前她就要接应触发警报的弗洛拉吧? 不过,也不知道是弗洛拉的确水平够高,还是戈顿集团并没有花大功夫在这种普通地方的监控上,很快的,耳机那边就传来弗洛拉的笑声。 “哈!搞定!” “真的没问题?”菲奥娜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弗洛拉又笑了起来:“别犯傻了,新人。民用科技再厉害,但也是军用科技淘汰的东西,这么点小事不可能出错的——行了,赶紧走吧!虽然我算是扫干净了尾巴,但最好还是不要让戈顿集团他们发现任何异常。” 在弗洛拉的叮嘱下,菲奥娜一路下到一楼大厅,光明正大地从笑容甜美的前台和身姿挺拔的保安面前走过。 而这时,戈顿总部大厅里巨大的宣传屏上,正反复播放着戈顿集团近两年推出的新品——第三代智能机械仆人的广告。 菲奥娜听了一耳朵,发现这新推出的第三代智能械仆相比第一代时,已经有了飞一般的进步。 如果说第一代的智能械仆还是智能执行单一操作还有点小智障的功能性机器人,那么这第三代械仆已经将近人类了。 它们不但在外表上非常美丽,有着仿真的皮肤、关节还有表情,不提醒时根本不清楚它就是机器人,并且与此同时还十项全能。 它们不但能够执行绝大部分的家务活动,战斗力也达到了基本使徒标准,衷心护主,并且它们还具备了一定的急救相关知识,可以在紧急情况下对主人或路人进行抢救。甚至需要时候,它们还能化身家庭教师,用寓教于乐的方式教授他人相关知识,并且对人类的指令理解也到达了一个非常高的程度,再不会出现令人啼笑皆非的“人工小智障”的状况。 不得不说,这样的广告听下来,就连菲奥娜都忍不住对这第三代智能械仆有些心动了。 因为哪怕这广告里头有一半是虚假宣传,只有剩下的一小半是真实描述,那这第三代智能械仆也算是非常先进的智能家具了,买一个放家里用总是没错的——光是欣赏那具美丽的皮囊恐怕就值回票价了。 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耳机另一头,同样听完全程广告的弗洛拉,却只发出一声笑,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屑。 “行了,别听这些吹得天花乱坠的东西了。这群家伙嘴里头没一句是真话。”弗洛拉催促起来,“新人,快点去开车,雷恩可还等着我们营救呢!” 菲奥娜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戈顿集团在吹牛?你用过?” 弗洛拉轻笑回答:“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新人?民用科技再强大,但也不会越过军用科技。戈顿集团的人工智能科技我了解得不算深入,但我也知道,戈顿集团如果还想要将现有的智能科技继续向前推进的话,必须要解开一个关键算法,但这个算法可不是如今的人们能够解开的……好了,闲聊到此为止,快动起来吧!” 菲奥娜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从善如流,依言离开。 但在踏出戈顿集团前,菲奥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戈顿集团总部大厅内的第三代智能械仆展示样机。 只见在那样机美丽的面庞上,嵌着一双动人的蓝色眼瞳,顾盼之间,竟如同活人一样,脉脉含情。 甚至当它遵从工作人员的指令展露笑容、并与集团大门处的菲奥娜目光接触时,它竟然还主动向菲奥娜微微颌首,露出一个礼貌又动人的微笑,就像是早就习惯了面对粉丝与关注的大明星一样。 菲奥娜心中闪过一丝微妙,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毛骨悚然。 “这不是挺智能的吗?” ……算了,现在可不是想着购买智能家具的时候。 菲奥娜心中一哂,微微摇头,转身离开。 第092章 凡人歌14 在开车去往e6区的路上, 菲奥娜并没有心急地直奔目的地,因为菲奥娜早就从布莱斯口中探听明白,失踪那一天的雷恩根本没有与e6区的资料交接人见过面, 甚至e6区也没有雷恩员工证的出入记录。 所以菲奥娜怀疑, e6区很可能并非这场事件真正的重要之地——雷恩很可能在去往e6区的半路上就发现了某个可怕秘密, 因此才会连伪装和扫尾都来不及就直接离开塞门圣山, 将自己藏入山脚的乌莫拉小镇,并第一时间向第九部 队发出了紧急求救信号。只可惜未等第九部队抵达,雷恩就被未知敌人直接掳走, 生死不知。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雷恩到底是在去往e6区的路上看到什么,才会蓦然惊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惊人秘密,这才匆匆离开,以至于任何提示和线索都来不及留下? 不, 不对。 再仔细想想,雷恩到底是来不及留下线索, 还是他认为面对这个秘密时, 他不能留下任何线索? 如果是前者,那就代表敌人的行动力非常强。不过这不算什么, 正面为敌,第九部 队还没怕过谁。 可如果是后者, 那就麻烦了, 因为它代表着事情已经涉及到神秘相关, 恐怕得向自然教会求助。 但自然教会和王室的关系,却只能用“一团乱麻”来形容——光是瞧第九部 队里的使徒基本是来自死亡神系和战争神系的使徒, 就知道这个“乱麻”已经到什么地步了。 所以平心而论, 菲奥娜是非常不愿见到事情真的向这方向发展。 只可惜目前, 一切都不好说。 路上,菲奥娜强按着心中的不悦与不安,在脸上做出闲适的表情,就像任何一个普通观光客那样,开车在街道上慢吞吞地走走停停,锐利的目光扫过街道的每个角落,将路上经过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每一张路人的面容都刻在脑中。 记住每个细节这件事,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菲奥娜来说却很简单,因为就像她跟弗洛拉说的那样,她过目不忘。 没错,是过目不忘,而不是超忆症。 世上有一种人,因没有遗忘的能力而深受记忆的困扰,而这群人就叫做超忆症。许多对常人来说只要淡忘就能痊愈的伤口,却会成为超忆症人群永不消失的恐惧记忆;许多对常人来说只要放下就能前进的负担,却会让超忆症人群永远停留原地。 可菲奥娜不同。 她不是常人,因为她像超忆症人群一样不会忘记; 可与此同时,她也不是超忆症人群,因为她像常人一样不会轻易被记忆困在原地,只不过常人是因为遗忘才能够站起来,可菲奥娜却会如同计算机一样,将自己的记忆分门别类地储存于大脑的各个角落,直到需要时候再利用关键词将它们调用。 这对普通人而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因此年幼时候,菲奥娜曾真心实意怀疑过自己或可能压根不是人类,而是某种超时代的机器人,或者干脆是什么外星人。 所以也有那么一段时间,菲奥娜非常惧怕体检,害怕自己是外星人的事实被暴露人前,接着像电影里的那样被拉去切片。 这一些属于孩童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担忧,如今看来,都过于异想天开了,因为后来的一切事实证明,她身上的所有异常,其实都因为一个理由:她是天生的圣徒。 她菲奥娜·墨菲,是自出生时就被风暴与雷霆之神选中的圣徒。 她身上种种不可思议之事、一些常人几乎难以想象的细节与神迹,全都是出于这个理由。 可是——死亡神系的神灵为何会选中自然之主的造物作为祂的圣徒? 菲奥娜没有想太多,因为她的身份注定了她的思考毫无用处,也因为人有时候就是需要难得糊涂。 …… 在驱车前往e6区的路上,菲奥娜调动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全神贯注地观察了过去。 但令人丧气的是,这一路上菲奥娜除了听了满耳朵更详细更夸张的第三代智能械仆的广告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值得留意的异常或细节。 一切都是如此平凡和日常,甚至在那些被第三代智能械仆的广告引诱,站在街旁与同伴讨论着如果要将第三代智能械仆改造成x功能机器人的话需要使用哪些材料的年轻人,都比平日里的她来得更贴近生活。 菲奥娜:“……” 嗯?等等? 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功能的机器人? 不,你们这代的年轻人平时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因菲奥娜在路上过于专注地调用自己的感官、听了过于广阔的声音,所以当她停下车暂时休息时,发现自己这会儿的脑袋里除了线人雷恩的事之外,就是将智能械仆改造成某功能机器人需要什么型号的皮肤及什么型号的震动器。 菲奥娜:“……” 菲奥娜一键全选,将这些黄暴记忆转入了废宅号文件夹。 刷新,刷新,刷新。 “怎么了?”这时,内置耳机内弗洛拉的声音传来,唤回了菲奥娜的注意力,“怎么停下了?” 菲奥娜回神,知道弗洛拉大概是看到代表着她的跟踪光点在电子地图上停下了。 她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堵车了。” 说到这个,菲奥娜还真没有说谎,因为此刻的她的车前,的确堵车一条长长车龙。 “堵车?”弗洛拉的声音颇为惊讶,因为现在的时间点早已过了早高峰,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堵车时间。 菲奥娜微微点头,目光直视前方人头攒动、将道路彻底堵死的地方,甚至都不必降下车窗探头打听细节,只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一路上听到的零碎消息,便很快得出了答案。 “是一个昨夜凌晨在塞门圣山出车祸的大明星。”菲奥娜解释道,“半小时前,医院宣布这位叫阿尔奇什么的大明星抢救无效身亡,现在这边路上都是闻讯过来吊唁他的粉丝。” 那头的弗洛拉又呆了呆:“阿尔奇?”她吸了口气,“难道是阿尔奇·伯曼?” 菲奥娜稍感惊讶:“你知道他?” 弗洛拉顿时唏嘘起来:“当然,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代表作《怪盗侦探》,我可是看了不下十遍,而他在《怪盗侦探》里扮演的那位初出茅庐的小警察,我一帧都没有忘记过——那双蓝色的眼睛,给我留下来了太深的印象。我还记得,那双蓝色的眼眸,就像是黄昏时海与天的过渡色一样绚丽,是月光,更是星光,而当他迷人的笑容展露脸上时,却又像是海风拂过的晚霞……” “停停停停!”菲奥娜一个头两个大,忙不迭打断,“我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还有诗人的细胞?快别说了,肉麻死了,我鸡皮疙瘩都快掉了。” 弗洛拉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俗人!” 菲奥娜:“呵。” 短暂的偏题很快结束,弗洛拉转瞬收起杂念,正色道:“总之,阿尔奇的名气很高,这次街上的吊唁时间最迟也会持续八小时以上,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就下车,徒步前往e6区,以免耽误调查时间。” 八小时? 菲奥娜稍感惊讶,但看看前方拥堵的人群、再看看被人群引诱得下车探查壮大堵车流的好事者,菲奥娜还是选择听从弗洛拉的建议,飞快离开车辆,步入人行道,半推半就地被人流推着向前走。 一路上,菲奥娜仔细观察,发现这些人群中除了寥寥几个像她一样因不关注明星而一脸茫然的无关者之外,路上绝大部分的行人脸上都带着真心实意的哀切与悲伤,就好像在这场车祸中离世的并非自己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是自己身边的一个亲密的好友、熟络的亲人。 “为什么?”不知不觉的,菲奥娜喃喃出声,“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人?” 明明所谓的阿尔奇·伯曼,只是一个只在大屏幕上见过的、生平毫无交集的明星而已,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是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交集的人。 为什么此刻的街道上,竟然站着这么多为他吊唁的人?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97节 这些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站在这里,为一个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真名的人落泪? 菲奥娜无法理解。 弗洛拉却误解了菲奥娜的语意,只以为菲奥娜在指阿尔奇的名气不值得这样的吊唁,顿时震惊道:“你在说什么,菲奥娜?那可是阿尔奇!《怪盗侦探》里最美的男警阿尔奇,别告诉我你没看过?” “没看过。” 菲奥娜确实没看过。 阿尔奇在《怪盗侦探》里大火的年代,菲奥娜正为了学费而殚精竭虑,怎么会有时间关注什么电视剧明星? 之后,弗洛拉不可思议地又说出了一连串的阿尔奇代表作,但菲奥娜的回答都是“没有”。 最后,弗洛拉有些抓狂道:“那去年那张全球最受欢迎榜、最想跟他上床的男明星榜的榜首阿尔奇——别告诉我这你都没听过?!” 最想跟他上床的男明星阿尔奇? 听到这个头衔,菲奥娜微微一怔,终于从脑中封存的无用记忆里调出一张俊美帅气的面庞。 随着这张面庞出现,无数姿态各异但笑容相似的脸,也一张张在记忆的深海浮现。 直到这一刻,菲奥娜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是“见过”这个阿尔奇·伯曼的。 在小荧幕的电视剧中,在大屏幕的广告宣传上,在随处可见的人物立牌上,在窄窄小小的杂志封面上。在无数个不经意的回头与路过里,菲奥娜都见过这张英俊而招人喜欢的脸。 然而比起那张脸而言,更吸引菲奥娜注意的,却是那双脉脉含情顾盼生辉的眼睛。 菲奥娜总觉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不是电视剧中,不是广告宣传里,不是人物立牌上,更不是遥远的杂志封面,而是一个更近的时间、更近的距离…… 这一刻,熟悉的毛骨悚然感顺着背脊攀爬而上,一道不可思议的灵光如同惊雷击中她的大脑! 人潮中,菲奥娜蓦然僵立。 分明周遭人头攒动,属于生者的热量源源不绝地从四周的空气中传来,但菲奥娜却只感到皮肤发冷,手指微寒。 她轻舔了舔唇,从人潮中无声后退。 而当她步步退至角落、退到无人关注的黑暗阴影中时,她终于再度开口: “弗洛拉。”菲奥娜说,“你见过戈顿集团第三代智能械仆的展示样机吗?” “还没有。” “我觉得你最好见一下。” “怎么了?” 另一头,身处戈顿集团的弗洛拉并没有急着在第一时间离开犯罪现场,而是进行着最后的扫尾检查。 当听到菲奥娜的问题后,弗洛拉一边漫不经心地调出大厅的监控画面,瞥了眼在操作员指令下向大厅的每一个人盈盈微笑的展示样机,将画面不断放大,一边在手边开着阿尔奇的经典剪辑回放。 剪辑回放中,阿尔奇扮演的火辣男警奄奄一息,正向自己的爱人进行最后的告别,将自己的希望和未走完的未来寄托给身处低谷的爱人,好帮助她重登巅峰。这样的一幕,可列为小荧幕上的经典画面之一,因此弗洛拉哪怕根本没有开声音,却也仿佛听到了阿尔奇的经典台词在耳畔回响—— [不要伤心,我的爱人。从此以后,我的肉体或许会在今日衰亡,但我们还会有再见时……你会看到的——每一次你在星光下奔跑时,每一次月涌大江时,那都是我在望你。] 不断放大的大厅监控中,有参观者来到了展示样机前停步,似乎有一定的购买欲望,一边对着新品样机指指点点,一边与操作员谈论着什么。 一旁,参观者带来的年轻孩子们不知怎么的打闹起来,冲进了展示台,将台上的展示样机蓦地撞了下去。 脆弱的样机在众人的惊呼中轰然倒地,仿真的皮肤擦破,露出了内里一条条血管般的线路,美丽的头颅也从脊柱处滚落,骨碌碌滚远,撞上石柱,微笑的表情凝固脸上,湛蓝的眼瞳闪烁,口中发出了阵阵损坏的电流杂音。 参观者惊呼出声,拽着这群不分场合胡闹的孩子们厉声呵斥,并向操作员连连道歉。 操作员只在最开始稍稍惊讶后,就笑着向参观者和孩子们摆手,示意没事,只是个样机而已。 现场气氛一阵和乐。 没人关注此刻角落里损坏的样机,唯有弗洛拉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蓝色眼睛,鬼使神差地将监控对准那颗机械头颅。 画面一层层放大,声音一点点清晰。 在阵阵混乱杂乱的电流声中,展示样机微笑的面容如同哀伤,卡顿的声音如同濒死。 “不要伤心,我的爱人……” 嗞嗞—— “从此以后,我的肉体或许会在今日衰亡,但我们还会有再见时……” 嗞嗞—— “你会看到的——每一次你在星光下奔跑时,每一次月涌大江时,那都是我在望你……” 嗞嗞嗞嗞—— 无尽混乱的电流杂音中,清洁工快步走来,熟练地将损坏样机的开关关掉,反手塞进垃圾桶,迅速拖走。 而与此同时,一台与损坏样机一模一样的新机,则被工作人员搬上展示台,在操作员的指令下启动,睁开了与上一台样机一模一样的湛蓝色眼瞳,向大厅的参观者们露出与上一台样机一模一样的笑容。 这一刻,这一瞬间,弗洛拉看着这样的画面,眼瞳骤然紧缩,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毛骨悚然袭上心头。 第093章 凡人歌15 当菲奥娜重回戈顿集团总部时, 她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戈顿集团总部大楼不远处还在兴建的建筑工地里,避开施工人群后, 远远就看到了弗洛拉的背影。 这会儿, 弗洛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布满灰与土的石阶上, 笔挺整洁的外套被她随手搁在一旁, 手上抛动着硬币,嘴里念念有词,咋看之下既像是流浪者转行再就业, 又像是从精神病院逃出的患者,与她以往优雅矜持的文青形象大相径庭。 瞧见这一幕,即便是菲奥娜也不由得脚下一顿,有瞬间想要装作不认识她,直到看见四下无人后, 才若无其事地抬步向前。 “有发现什么吗?”菲奥娜开口询问,瞥了弗洛拉一眼手上的硬币后, 又随口道, “别告诉我你准备用这个来探查第三代智能械仆?” 菲奥娜记得,弗洛拉的能力名为狂赌之渊, 既撬动命运的力量,利用无数次堆砌的巧合, 令她每一次的赌约都会胜利。 这样的能力, 初听时好像除了赌桌外没有用武之地, 但事实上当用到赌桌外时,它就变得非常妙了—— 比如说在潜入行动的时候, 弗洛拉可以赌自己的这次行动必将顺利;比如说突发冲突的时候, 弗洛拉可以赌这次的意外有惊无险;比如说探查情报的时候, 弗洛拉可以赌自己的行动一定会找到线索。 以上的能力妙用方式都是成立的,近乎惊艳。 然而,这样惊艳的能力最后只能称“妙”而不是称“强”,则是因为弗洛拉的能力只能撬动命运而非改变命运。 比如潜入行动的时候,即便弗洛拉利用能力将命运天平将己方的方向倾斜,但如果不确定因素实在过多,那么就极有可能遇上其它意外,如当地政府突击检查,混乱人流涌入任务地点,将某位特工用原始的人挤人方式堵在原地动弹不得之类; 又比如说突发冲突的时候,哪怕弗洛拉用自己的能力令这场意外有惊无险,但如果敌人太过强大,那么一个破相大礼包和一张住院单同样再所难免; 还比如说探查情报的时候,如果己方对事件实在满头雾水、无从下手,那么就算弗洛拉用能力将线索送到己方面前,却也非常容易失之交臂,只能在事后捶胸顿足,悔恨自己当时的有眼无珠。 总之,弗洛拉的能力妙就妙在,你说它没用,但它其实很有用,可你要说它有用,它却还真没什么用。 更何况弗洛拉使用能力还需要支付“代价”。 菲奥娜作为弗洛拉的普通同事,她当然不太清楚弗洛拉到底需要支付什么“代价”。但这种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的东西,菲奥娜向来敬谢不敏。所以从菲奥娜的角度看来,弗洛拉的能力实在很像是传说中的吉祥物,只是稍稍有点幸运加成罢了,并不重要。 真正让弗洛拉有足够资格跻身第九部 队这样隐秘部门的,还是她情报探查与分析的能力、人物交流和沟通的能力、矛盾挑起与化解的能力,以及网络入侵与防御的能力,等等这些看似普通人努力就能做到的、可其实绝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 平心而论,菲奥娜还挺佩服弗洛拉,因为不是谁都能用一手平平无奇的牌打出王炸的——不过这种事就不必让对方知道了。 另一头,神神叨叨的弗洛拉听到菲奥娜的揶揄后,侧头看她,嘿了一声:“我还真用我的能力查过了。” 菲奥娜一怔:“结果呢?” 弗洛拉古怪一笑,用实际行动做出回答: “我赌我接下来会成为占卜之神。” 微不可察的幻光在弗洛拉指尖的硬币闪过。 菲奥娜嘴角微抽。 弗洛拉又道:“戈顿集团的第三代智能械仆有没有问题?” 弗洛拉抛出了硬币。 菲奥娜眉头一皱,刚想提醒弗洛拉没有说硬币正反面代表的涵义,可下一秒,硬币落下。 虚假的幻光,带着硬币旋转时的轻微嗡鸣声竖直地跌落地面。它不停地旋转着,不停地反射着古怪的光芒,就如同戈顿集团大厅展示样机露出的虚假的蓝色眼瞳、柔软微笑。 菲奥娜被这样的一幕闪了下眼,思绪有片刻的迷幻与沉浮,感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虚假得可怕,似乎是有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与现实纠缠在了一起…… 是梦吗?是幻觉? 还是某种可怕的无形的巨兽? 这样仿佛将意识都要溶解的可怕虚无感,只持续了短短瞬间。 下一秒,弗洛拉捞起不停旋转的硬币,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戈顿集团的第三代智能械仆是活的还是死的?” 硬币被再次抛起。 然后它再次竖直落地,在一阵虚幻的嗡鸣声中一刻不停地旋转。 这一次,菲奥娜没有感受到那可怕的虚无感。甚至不如说在那一瞬间的可怕虚无后,她立即就遗忘了这样的异常感受,好像它们从未在她的大脑中存在过。 她只是好奇注视着地面旋转的硬币,向弗洛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弗洛拉古怪一笑,没有回答,捡起硬币后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我们这次的行动结果会怎么样?” 硬币第三次抛出,后又第三次竖直跌落,在嗡鸣与幻光中一刻不停地旋转。 菲奥娜心中越发古怪,皱眉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弗洛拉,你在打什么哑谜?” 弗洛拉收起了硬币,长长叹气。 “意思是——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但也是假的;我们感受到的一切都是活的,也是死的。我们的未来处于一片迷雾中,没有退路,也没有尽头。” 弗洛拉抬头望向菲奥娜,道:“新人,我们这次的任务,恐怕接手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菲奥娜:“……” 菲奥娜:呵。 对于弗洛拉这一番神神叨叨的话语,菲奥娜别说有半点动容了,她根本半句都不相信。 别看菲奥娜是被风暴与雷霆之神选中的天生圣徒,但她其实完全不相信神,也对所谓的命运缺乏敬畏。 当然这并不是说菲奥娜否定神秘力量的存在,是“神秘力量有害论者”或狂热的“技术至上者”、“超能过敏者”之类,而是菲奥娜真心认为,如果人类将一切的未来都寄托在神秘力量上,随着所谓的命运和预言随波逐流的话,那可真是太没意思了。 因此,片刻的无语后,菲奥娜转移了话题。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98节 “你有去查过第三代智能械仆吗?” 弗洛拉点头:“当然。” 说着,弗洛拉将自己在戈顿集团总部看到的情况转述给了菲奥娜,而后她眉头微皱,道:“不得不承认,那一幕给我的冲击很大。我第一时间就怀疑,戈顿集团是不是把某些真人的部件塞进了那台机器里,所以才会有那样诡异的一幕。” 事实上,菲奥娜也正是这样猜想的。 昨天晚上,戈顿集团成员在梦境中将“志愿者”肢解的那一幕,在菲奥娜脑中久久不散,所以几乎在认出那双眼睛和那个微笑的瞬间,菲奥娜就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这个可怕猜想。 菲奥娜迫不及待道:“然后呢?你发现了什么?” 弗洛拉道:“我什么都没发现。” 菲奥娜哑然,沸腾的心情戛然而止。 弗洛拉继续说道:“在那台废弃的样机被丢进垃圾站前,我去拆解了样机的大脑甚至四肢,但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设备;我下载了样机的智能载片,浏览了大部分的智能算法,但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数据;我还潜入了戈顿集团和塞门圣山政府的内网,查找了戈顿集团接下来的研究方向和当地政府批给戈顿集团使用的资源,但一切都合法合规合理,没有任何异常动向。” 一连三个“没有任何异常”,堵住了菲奥娜的所有话语和猜想。 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弗洛拉苦笑:“对——我们看似一切顺利,但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挫败。 菲奥娜眉头紧蹙,大脑急速转动起来,心中除了不可思议之外,更多的还是疑惑。 ——这件事不对。 第三代智能械仆绝对有问题! 可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线人雷恩在去往e6区的失踪和他最后传出的消息,绝对与戈顿集团有关! 可将他们联系起来的关键究竟在什么地方? 没有找到关键的拼图,菲奥娜绞尽脑汁也拼不出这一切的真相。 弗洛拉拍了拍手,唤回了菲奥娜的神智:“好了,新人,我们来说说别的吧。在去往e6区的路上,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别告诉我你只看到了戈顿集团的第三代智能械仆?” 似乎是为了尽快将新人从猝不及防的挫败中唤回神,也可能是为了更好的复盘,弗洛拉转而又问起了更详细的经过。 菲奥娜将思绪稍稍抽回:“除了阿尔奇的送别吊唁外,我还看到了戈顿集团第三代智能械仆的广告、戈顿集团虚拟现实游戏《自由世界》的广告、戈顿集团新功能保镖机器人的广告、以及戈顿集团……” “等等等等?!”弗洛拉抬手示意暂停,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全是戈顿集团的广告?不,你就光看到了广告?” 菲奥娜笑了一声:“难不成你还指望在戈顿集团的地盘看到苏特集团的机械义肢广告?” 弗洛拉:“……”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也不该全都是广告啊! 塞门圣山的地方政府真该好好规定一下广告的投放量了。 弗洛拉颓然看天,发现两人今天恐怕真的是白忙一场、一无所获了。 ——明明得到的消息看似很多很关键,但却又好似全然没用。 弗洛拉思来想去,只能无奈决定日后再议。 “先回去吧。”她叹了口气,将外套放在臂弯,站起身,“回去后,我再仔细分析一下那台样机的智能载片,看能不能找到别的什么有用东西……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菲奥娜也在心中叹气,微微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我还想留下来再看看。”菲奥娜说。 弗洛拉明白这是新人的通病:面对任务时,新人总想要一蹴而就,并难以接受自己的努力对事情毫无用处的事实。 但是世事就是如此,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得到回报,每个踏入真实世界的人都要接受这一点。 不过弗洛拉也没有刻意泼冷水去浇灭新人的任务热情,只平静点头,告诉菲奥娜,在这里继续逛逛可以,但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打草惊蛇,并嘱咐菲奥娜遇到事件时第一时间跟她联系后,就径直下山,回到了乌莫拉小镇的安全屋里。 在弗洛拉离开后,菲奥娜在原地呆立片刻,回想这一天峰回路转的心情,长长叹息。 接下来,菲奥娜又回到了那条街上,走入为阿尔奇吊唁的人潮,缓步向前。 她路过了熟悉的广告屏,看到第三代智能械仆的宣传铺天盖地,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如同活物,隔着巨大的屏幕与她对视,向她微微一笑; 她还路过了商店的橱窗,看到橱窗后展示的机器人保镖有着刻意的仿人形态和刻意保留的机械外表,而当启动时,机器保镖身上的冰冷光泽在钢铁的身躯上涌动,似人非人; 最后,当菲奥娜路过戈顿集团开发的虚拟现实游戏《自由世界》的试玩店时,她脚步微顿,好奇看去。 迄今为止,这款《自由世界》已经发售五年了,说是一款老游戏也不为过,但菲奥娜至今都记得这款游戏发售时的轰动与盛况——因它是世上第一款也是唯一的一款全息游戏! 虚拟现实,全息实景。 在这款《自由世界》之前,这些都是只会在科幻作品中出现的名词,但戈顿集团却将它化作现实。 只这一件事,就能看出戈顿集团的技术是多么可怕。 然而与此同时,弗洛拉那轻蔑的笑声和那句“民用科技都是军用科技淘汰的东西”,却不断在菲奥娜耳畔回放,于是片刻思考后,菲奥娜还是迈步走入了试玩店。 时到如今,《自由世界》已经不再是唯一的全息游戏了,因此这款的试玩店也慢慢变得门庭冷落起来,哪怕投放了广告,人流量也很少,因此菲奥娜只在店内转了几圈,便很快找到一个空座位,坐了上去。 当菲奥娜第一次带上全息头盔、登入传说中拟真度极高的游戏时,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亲爱的玩家,欢迎来到《自由世界》。” 嗞嗞—— 不知从何而来的轻微电流声,化作如同幻听的嗡鸣,在耳畔隐隐作响。 “请输入您的试玩号,登入游戏。” 嗞嗞—— 引导语音的声音逐渐变小,而那诡异的电流声则越来越大。 菲奥娜心中一沉,察觉不对,伸手就要摘下全息头盔,从这诡异处境离开。 然而更诡异的是,在这虚假与现实交错的登陆界面里,菲奥娜竟然蓦然发现自己有些分不明哪个才是自己的真实身体,哪个才是自己的虚假拟态! “当您登入——嗞嗞——游戏后——嗞嗞——我将成为您在——嗞——游戏里的——嗞嗞——引导——” 一切变得如此诡谲可怕,就好像人类对未来智能的所有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作现实! 菲奥娜心中震惊,奋力挣扎,终于在虚假与现实的界限中找回了自己真正的身体。 她手上用力,就要扯下头盔,但下一瞬间,诡异的电流声骤然消失,遥远古怪的嗡鸣声化作遥远的平静。 一片可怕的死寂中,菲奥娜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好像昨晚才梦里听过的声音响起: “找到你了。” 这一刻,菲奥娜心脏沉沉跌落深渊,熟悉的毛骨悚然感再度涌上。 下一秒,天光大亮! 第094章 凡人歌16 明亮的光芒将眼前的一切都映入菲奥娜的眼中。 此时此刻, 出现在菲奥娜面前的,赫然是一间熟悉而又陌生的书房。 说它陌生,是因为在此之前菲奥娜从未来过这里;而说它熟悉, 则是因为菲奥娜对面、书房尽头的一整面墙, 竟都是由巨大通透的特制玻璃组成, 当从这一处向外看时, 菲奥娜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塞门圣山,以及圣山脚下的乌莫拉小镇。 ——所以此刻的她,正身处塞门圣山的最高点、戈顿集团最高层的办公室吗? 不, 并非如此。 菲奥娜清楚记得,自己是因为遭遇了一场游戏的意外登陆事故,才来到这里的。 甚至于那个在她耳畔响起的声音也绝不陌生——就在昨天晚上,就在最后的一个梦里,她清清楚楚地听到过这个声音! 所以…… “这是什么地方?” 菲奥娜目光看向这间书房里唯一的那人。 “你又是什么人?” 只见在菲奥娜的视线尽头, 书桌的后头,一个看起来最多只有十六岁的少女坐在那儿。 她的外貌或许算不上美丽, 与西奥雷王国女人们普遍如被神精雕细琢过的容貌格格不入, 但她唇边始终含着一抹浅浅的弧度,一头黑色长发茂密如海藻, 面容红润,一双深色的眼睛也在阳光下显得分外明亮动人, 看起来似乎是非常平易近人还爱笑的性格, 讨人喜欢极了。 如果是在外界看到这样的少女, 那么哪怕是孤傲如菲奥娜这样的家伙,都很容易被她唇边的笑容感染, 随之露出一个会心笑意。 然而当菲奥娜在这样古怪的时刻、古怪的地点, 看到这样一个古怪的人物后, 她的心里就只剩下了警惕,脑中念头急转。 而在面上,菲奥娜只做出震惊慌张的表情,就像任何一个被卷入诡异事件的普通人那样,向唯一一个看起来可沟通的人物连连追问:“为什么我在这里?我刚刚明明在登陆游戏,怎么会……等等?难道是游戏有问题?还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说着,菲奥娜的目光从震惊变作质疑,看向少女的目光也隐隐带上了惧怕,脚下还非常细节地后退半步。 “你不会是想——不,算了我不想知道!”菲奥娜连连摇头,“无论你想要针对谁,也不管你想要得到什么,我都要告诉你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个出身社区抚养中心的孤儿,刚刚毕业,身上什么都没有,工作也好钱也好,全都没有!” 菲奥娜神色毫无破绽,将一个稍微有点小聪明的明哲保身的普通人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半点都没提昨天夜晚的梦。 因为她知道,有人会提的。 果然,对面,书桌后的少女笑了起来,摇头道:“不,菲奥娜小姐,你太谦虚了。我看过你的履历,真的非常精彩——光是你能以一己之力读完首都大学还不需要助学贷款这件事,就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了,更何况你还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天赋。” “……什么天赋?”菲奥娜的神色更警惕了,好像只要少女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个不对,她就会立即掉头逃跑。 这样的菲奥娜让少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此刻,她们两人的年纪就像是掉了个位置,分明菲奥娜才是看起来更年长的那个,可少女的模样却更像那个年长的长辈。 “不用害怕。”少女温和说着。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年长者那样,眼中闪动的是被时间冲刷出的智慧润泽,向着菲奥娜说话的语气也是谆谆善诱,“还记得你昨晚的梦吗?” 菲奥娜露出既困惑又狐疑的表情:“梦?昨天晚上的梦?”她微微侧头,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但又很快摇头,“我记不太清楚了。”一顿,下一句菲奥娜又补充道,“不过我隐约记得我好像看到了很多人和很多事,可那只是梦而已,我醒来后就忘了。” 菲奥娜警惕看她:“为什么你要提到我的梦?别告诉我你想要说我眼前的这个书房也是我的梦?!” 少女微微笑着:“如果我说是呢?” 菲奥娜想也不想,断然否认:“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是梦?我记得很清楚,直到一分钟前,我还在戈顿集团旗下全息游戏《自由世界》的试玩店里。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戴上头盔就遇上了这样可怕的登陆事故,可能是意外,也可能不是,鉴于你叫出了我的名字,我猜可能是后者,但我相信,无论如何,以戈顿集团的技术,应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起意外,现在正紧急处理中。 “或许再过几分钟,又或许再过几个小时,很快我的意识就会在戈顿集团的帮助下重回现实。所以如果让我说的话,这个书房应该就是你构建的全息世界,而我则是那个‘被意外’接入了你全息频道的倒霉鬼。我不知道你找我想要干什么,但是——梦?这太可笑了!” 既然书房里的少女都叫出了她的名字,菲奥娜也没有崩人设,顺着少女的话语展露出了属于首都大学毕业生的聪颖,有条有理地反驳了回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299节 而事实上,菲奥娜的这个理由的确能够说得通,因为自五年前戈顿集团推出全息游戏《自由世界》后,西奥雷王国的全息技术就像是被人打破了无形的瓶颈与魔盒,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繁荣景象,无数全息设备、全息游戏、全息模拟器、全息频道等,都如井喷般涌现。 虽然对于底层人物来说,全息游戏这种东西依然是中产阶级及以上的有钱人才能玩得起的游戏,而全息频道更是可望而不可及,但这年头的游戏主播可不少,而在这些人不遗余力的推广下,所谓的“全息频道”与“全息世界”这些东西,西奥雷王国的人们哪怕没有玩过,也绝不会陌生。 所以从理智和事实而言,“一个不知怎么被盯上的倒霉鬼,在被动过手脚的试玩店里失去意识、接入别人的全息频道受到迫胁”这种事,远比“一个普通人在戴上全息模拟头盔后突然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天赋、并被大人物选中成为天选之人”的可能性要高得多。 后者怎么看怎么像是三流小说。 然而,面对菲奥娜咄咄逼人的激烈反驳,少女却没有生气,也没有立即摆事实讲道理,力图说服菲奥娜。 她只是微微歪头,叹了口气:“果然,聪明人总是很难取信的……如今你已经连理由都为自己想好了,看来我如果不拿出一些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哪怕你眼前的世界发生什么变化,你都不会相信我、都能够用‘这是某个全息频道’来解释,对吗?” 少女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换个地方再相见吧。而到了那时候,或许才是我们真正谈论这件事的时机。” 菲奥娜眉头一皱,刚想要继续发问。 但下一秒,眼前的世界骤然一花,如同老式的电视机那样,在令人不安的电流声中闪动起了花白。 第一次闪动,少女消失了,菲奥娜震惊四顾,偌大的书房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 第二次闪动,书房消失了,天地广阔,菲奥娜发现自己竟然站在虚空中,俯瞰整座塞门圣山; 然后就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一次又一次的花白与电流声中,世界一点点化作虚无,就像是一个被删除的程序、清空的文件夹。 菲奥娜屏住呼吸,令人头皮发麻的熟悉的悚然感再度涌上。 她简直无法去想,如果自己眼前的一整个世界都被彻底删除后,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是会回到原处吗? 回到属于女王鹰犬菲奥娜的现实世界里? 又或者是跟这个世界一块儿消失? ……不,不对,既然那个古怪的少女说她们还会再相见的,那么想来应该不会下杀手,这样的变故应该只是个下马威而已。 可是她到底要怎么离开这里、怎么逃出生天?! ——想想办法。 一定有办法的。 ——快想想办法啊! 菲奥娜心急如焚,仔细打量这个不停闪动不停消失的世界,试图找到脱身的机会。 但很快的,菲奥娜感到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明明无人触碰,却又好像在被什么人摇晃着,而与此同时,一个焦急的声音则在遥远的地方响起,忽远忽近。 “小姐?这位小姐,你还好吗?醒一醒,小姐?你听得到吗??” 如电流般的嗡鸣声外,菲奥娜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声音正是属于《自由世界》试玩店的导玩员! 片刻前,她谢绝了这位导玩员的介绍与引导,自己捣鼓起了《自由世界》这个游戏,而如今,这位导玩员果然如她对少女说的那样,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正在现实里试图唤醒她。 想到这里,菲奥娜精神一振,第一时间想要将自己的灵感如触手蔓延伸出,试图去感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触碰,好尽快从这暧昧不清的世界中分辨真假的界限、找回现实自己的身体。 但下一刻,菲奥娜蓦然一凛: 等等?在这样的时刻,那个古怪少女会不会正藏在什么地方偷偷观察着她?! 这样的猜测,让菲奥娜的心无限下沉。 要知道,在现实世界里,一个使徒是很难以肉眼分辨的。 因为从外表上说,使徒与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别;而从信仰上说,只要使徒们不动用自己的能力,也很难被人发觉其真正信仰所在。 可在如果一个使徒开始动用自己的能力、使用自己的灵感后,事情就变得截然不同了,因为使徒们的身份与信仰会在灵感的使用下暴露无遗! 菲奥娜的真实身份,是在第九部 队的指导下开发了属于风暴与雷霆之神的圣徒能力的间谍,是只听从女王命令的、专为西奥雷王国王室处理一切不能见人的事务的秘密警察、特殊雇员。 但出身西奥雷王国小镇,在社区抚养中心长大,后又读完书回来准备向戈顿集团求职的“有点传奇经历但到底还是个普通人”的菲奥娜·墨菲,可以是风暴与雷霆之神的圣徒? 不行。 绝对不行! 所以,没错,哪怕是这样的特殊时刻,她也不能动用自己的能力。 她必须要镇定下来,要以一个更好更合理的,同时也是更符合菲奥娜·墨菲的身份脱身! 这个办法会是什么? 属于“菲奥娜·墨菲”这个普通人的特殊性是什么? ——聪明,够狠,还有识时务。 一个识时务的人,代表她能屈能伸、代表她哪怕理智上不相信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梦,但在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她也会及时低头认输。 没错,是的,原来如此! 那个少女想要告诉她这是梦。 那个家伙要她认输! 作为普通人的“菲奥娜·墨菲”,在世界崩溃之际,她一定会认输,承认这里的确是一个梦。 所以,人要怎么离开一个梦境? 菲奥娜心念电转,脑中灵光闪过,在这个暧昧模糊又花白恐怖的世界里蓦然抬手,用仿佛要扇掉脑袋的力道,重重打在自己脸上。 ——啪! 剧烈的痛楚传来,撕裂了两个世界的界限。 外界,试玩店中。 在导玩员愕然的目光下,原本瘫倒在地、怎么都叫不醒的客人,突然抬手,用力打掉了自己脑袋上的全息头盔。 她力气极大,而那原本精致牢固的全息头盔,在她的手只支撑了瞬间便发出一声爆响,四分五裂,四溅开去,露出那张目光森然近乎杀意的脸。 导玩员呼吸一滞,被吓得下意识后退两步,心脏砰砰狂跳,后背冷汗连连,来自动物本能的危险警告在脑中疯狂响起。 然而,没等导玩员从这可怕一幕中回神,下一秒,这位狠辣无情杀气腾腾的女人却一骨碌从地上站起,双手环胸,中气十足地大喊起来: “你们戈顿集团是怎么回事?都推出五年的全息游戏怎么还会出登陆异常的问题?” “赔钱!一定要赔钱!” “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价,咳,满意的说法,我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 说着,女人又一屁股坐回了试玩椅上,属于讹人精的眼里精光四射。 导玩员:“……” 原来是这样的“杀气”啊。 真是吓死人了,他差点还以为这位客人真的杀过人、并且准备要杀人了呢。 导玩员擦了把虚汗: 还好还好,原来只是想讹人啊。 那没事了。 第095章 凡人歌17 当菲奥娜趾高气昂地揣着戈顿集团划来的一大笔钱, 踩着像是怕别人强抢的步伐匆匆离开时,身后导玩员与试玩店店长的懊恼对话,正顺着风飘入她的耳中。 “……蠢货, 刚刚客人倒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叫救护车?万一那位客人真的在我们店里出事了该怎么办?!” “抱歉店长, 我只是看那位客人的脑波还算平稳,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所以我才想着试试能不能叫醒……而且店长你想想,万一那位客人被救护车接出去后遭遇了什么意外,这岂不是在告诉那些媒体是我们店是有问题的?到时候我们的工作怎么办?戈顿集团会怎么想?店长, 我也是为了我们店好啊!” “强词夺理!那位客人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影响一辈子的大事,但对戈顿集团来说,再大的问题也能靠赔钱解决——一个人的一辈子和一笔钱哪个重要?戈顿集团还要你省钱吗?你姓什么叫什么,给戈顿集团打个临时工还打出荣誉感了?” “我没有……” “行了别说了, 去,你去把店里收拾一下, 我这就去跟总部报错, 这种事下次不能再有了,记住了吗?” “……是。” 菲奥娜快步离开, 在走入后巷的阴影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在她的视线尽头, 戈顿集团的试玩店里, 导玩员怏怏不乐地收拾着, 一边挂着营业的微笑仔细清理满地头盔碎片的地面,一边在嘴里低声咒骂着“不知好歹”的店长;而至于刚刚还威风八面的店长, 则神色凝重、斟词酌句地向通讯器另一头的人汇报着什么, 唇角下意识牵出讨好的殷勤笑意, 但切断通讯后又会一脸不屑地嘟哝。 菲奥娜若有所思。 她的目光扫过自发走上街头为阿尔奇吊唁的人们,看过她们悲痛欲绝的脸;她扫向那些被堵在街头动弹不得的车流,看她们一边大喜过望地给上级电话请假,一边笑意盈盈地感慨今天的好运气;她还看过试玩店的店长与导玩员,看着她们的心思各异的脸,还有坐在店铺内置身事外地八卦阿尔奇死亡事件的人群…… 这一刻,菲奥娜突然叹了口气,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 回到乌莫拉小镇的安全屋后,菲奥娜面对捣鼓着智能载片的弗洛拉,按理来说应该立即告知对方自己昨晚的梦境、白天在试玩店内的可怕遭遇,以及自己“梦里”见到的那个古怪少女。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菲奥娜下意识隐瞒了这件事,只将自己昨天去小镇高中同学会上遇到了来自苏特集团的尤金妮、以及当时的尤金妮疑似在高中学校的地下室搞什么大事件的事告诉了弗洛拉。 弗洛拉一听,心脏一紧,立即从分析器前抬起头来。 “苏特集团?你说你那个高中学姐尤金妮竟然是苏特集团的人?”弗洛拉神色凝重,同时还有极大的困惑不解,“苏特集团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就如同菲奥娜的第一反应,弗洛拉也想到了苏特集团与戈顿集团一直以来的尖锐矛盾,对胆敢跑到戈顿集团眼皮底下活动的尤金妮咋舌不已,感慨对方的胆大包天。 不过很快的,当弗洛拉回想起一开始被菲奥娜注意到的义体人休斯,想起雷恩留下的那份有关苏特集团一代首领的绝密档案时,她突然脑中闪过灵光,若有所思: 这两个王不见王、向来地盘感极强的集团,这一次越过了各自界限,难道是打算做出什么行动了吗? 她们是想要合作?还是预备阴谋与冲突? 无论两个集团选择哪种行动,对西奥雷王国的王室和子民们来说,无疑都像是一场剧烈的大地震,所以,这两个集团暗地里的越界行为,难道才是线人雷恩想要传达的真意? 可是这跟雷恩最后的话语似乎也不太符合? 没有想明白,弗洛拉屈指敲了敲桌面,决定回头跟上司汇报一下、叫人仔细查一下这两个集团的动向,便将这件事暂且放下。 “所以地下室发生什么了?”弗洛拉发问。 “不太清楚,像是一场邪神祭祀。当我到达现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似乎是有什么人提前一步到达现场,清理掉了那些冒出来的东西。”菲奥娜说,“不过我有记下那个仪式的图案,还收集了一点现场残留的痕迹留待分析。” “是吗?”弗洛拉不由得侧目,没想到菲奥娜昨天竟然有这么多收获,“那昨天你怎么没告诉我?” 菲奥娜淡淡瞥了弗洛拉一眼。 “我本来是打算说的。”菲奥娜走向一旁的书桌,从桌上拿起了几张稿纸,“就连那仪式的祭祀图都画好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00节 既然一切都做好了,怎么现在才交到弗洛拉手上? 菲奥娜意味深长地看了弗洛拉一眼,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但那眼神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弗洛拉想到昨晚醉得一塌糊涂发酒疯的自己,干笑一声,话语讪讪:“咳,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她装模作样了两句,将这件事无声揭过后,接手菲奥娜递来的稿纸,低头看了两眼,惊讶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认识这个图案的由来。 “咦?”弗洛拉盯着图案,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将手上的图案翻来覆去地看,“这个是……” “怎么了?”菲奥娜问,“这个仪式图案有什么问题吗?” 菲奥娜知道,术业有专攻,虽然她的知识储备对普通人而言已经算很不错了,但跟弗洛拉这种专攻信息情报的人员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弗洛拉道:“菲奥娜,你还记得‘五大正神与二十四从神’都是哪些神,而祂们的代表图案、召唤仪式、与代表圣物都是什么吗?” “当然记得。”菲奥娜点头,“我还记得这个仪式的图案并不指向任何一位正神或从神,所以我才让你来认一认它究竟指向哪一位邪神。” 弗洛拉说:“但如果我告诉你它也不指向邪神呢?” 菲奥娜一怔:“什么?” 弗洛拉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它不属于我记忆里的任何一种仪式图案,我看不出它指向哪位神,甚至我觉得它其实不指向任何一位神,而只是指向……某种东西?不太清楚,可能是我了解得还不够多吧。” 弗洛拉有点在意,但也没有太在意,毕竟神学内容繁杂艰深,各个神明的派系之间又各自留了一手、相互提防。 她并不是无所不知的,而她认不出的东西也不代表不存在,而很有可能只是被那些老东西当做底牌压箱底了。 “总之,发回老大让她查查就知道了。”弗洛拉决定把这种发愁的事交回总部,让第九部 队的老大去跟那些喜欢留一手的老家伙沟通问询。 ——老大不就是负责顶锅的吗!她不顶锅不干事,凭啥领那么高的工资,对吧? 职场老油条如是想着。 “哦,还有你说的现场痕迹,也给我吧,我一块儿交给老大去查。”弗洛拉向菲奥娜伸手。 菲奥娜闻言,从风衣内摸出早已准备好的打火机递了过去。 弗洛拉显然对这种小设备也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打开打火机内部,将内置的小试管弹出看了一眼。 而就是这一眼,两人盯着空空如也的试管,都不由得发出惊疑声音。 “咦?” “怎么会——?!” 弗洛拉茫然眨眼,脑中还思考着菲奥娜说的“收集到的现场痕迹”莫非是空气时,菲奥娜已经上前一步,一把夺过了弗洛拉手上的小小试管,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菲奥娜惊疑不定,“怎么会不见了?明明昨天晚上它还在。” 菲奥娜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出这只打火机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而与此同时,她也非常肯定自己昨晚休息的卧室没有被人闯入过。 既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既然根本没有人动过这只暗藏玄机的打火机,那为什么这里头的东西不翼而飞了?! 菲奥娜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弗洛拉手下极快,掉出了菲奥娜家门口的监控,拉了一遍进度条,确定昨天晚上的确没有什么可疑的身影在菲奥娜家门附近晃悠。 所以,如果试管里真的有东西,并且它也真的在毫无人力干扰的情况下消失了,那么就只代表一件事—— 有神秘侧的力量作祟。 就像是那张看不懂的仪式图案。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情越发沉重。 就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她们竟然就遭遇了这样多的事——先是线人的失踪谜案,再是他留下的有关苏特集团的绝密档案,接着还有戈顿集团有关第三代智能械仆的古怪,再就是这不知道指向何处的仪式和失踪的试管内容物……小小的一座塞门圣山里,竟然堆积了这样多不可思议的事! 而它们之间又究竟有什么关系、各自代表着什么涵义? 两人谁都说不上来。 最后,弗洛拉还是将这些图案稿纸与那空空的密封试管,投入了第九部 队的专属通道,加急送去总部,同时给总部老大阿格妮丝去电说明情况。 而一时半会儿没了任务的菲奥娜,则离开安全屋,将这一切属于秘密警察的混乱、紧张、动荡和不安,都暂时抛在身后,独自走回了本该属于普通人菲奥娜·墨菲的人生轨迹。 不过此刻,菲奥娜也不想回家。她心绪复杂起伏,脑中不断想着昨晚的梦,还有今天突兀出现在“梦”里的古怪少女。 那个少女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她出现时的背景会是戈顿集团的总部大楼? 那个世界真的是“梦”吗?如果是“梦”,为什么它竟然可以被全息设备接入? 昨晚自己的梦代表着什么?在梦的最后,她闯入后又被瞬间斥离的是什么地方? 菲奥娜不断思考着,脚下则漫无目的地游荡。 而当她思绪逐渐回笼,终于停下脚步时,她抬头一看,愕然发现一个白天就这样过去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而至于她,则不知不觉中站在了一个熟悉的招牌下—— 永夜岛酒吧。 自己竟然来到了这里? 倒也不是说没可能,毕竟小镇不大,她走了一个白天,估计整个镇子都转了两圈了,停在哪里都不奇怪,但是…… 但是—— 但是什么? 菲奥娜说不上来,只有心中浮出淡淡微妙。 想到永夜岛酒吧,就会想到酒吧里工作的那个小酒保伊安,而想到伊安,就会想到昨天的那一连串的亲吻。 菲奥娜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嘴唇,还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脚下就已经诚实地迈入酒吧,并随手抓住了一个笑容甜美殷勤的服务员。 “请问伊安在吗?”菲奥娜问。 可能是菲奥娜抓人的动作太过猝不及防,服务员显然吓了一大跳,愕然看她,话语都有些磕巴:“伊,伊安?你问……伊安?” “是。”菲奥娜点头,忍不住比划起来,“就是那个很高很帅的酒保,眼睛是金色的,笑起来非常可爱的那个,你见过吗?” 服务员:“……”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这位服务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反复几遍后,服务员脸上有些微妙空白,目光放空,干巴巴道:“这个,那个……你说的人……我要回去看看……才知道在不在……” 菲奥娜几乎立即就发现了服务员的古怪表现,心下浮出了几分微妙。 然而当她将刚刚的事回忆了一遍后,也没发现问题出在哪儿,于是只能将这样的“微妙”情绪归咎于自己的职业毛病,认为自己是秘密警察当太久了,这才会看谁都像贼。 她松开了抓住服务员的手,礼貌点头。 “那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马上回来……” 服务员胡乱点头,踩着醉酒般的步伐匆匆跑进后台。 菲奥娜眨了眨眼,看着服务员的背影,觉得事情越发微妙了。 第096章 凡人歌18 “就是她吗?” “就是她。” 后台的出口处, 一群还没开始登台的脱衣舞男扒在门框上,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心中荡漾着的也不知道是猝不及防围观了老大的八卦后的兴奋之情, 还是被对方的说辞惊到脑袋掉下来, 急切想要围观勇士的心情—— 可爱? 她竟然说“可爱”? 她竟然说老大笑起来很可爱? 天啊!她竟然不仅知道老大的存在, 还见过老大的笑容,甚至还夸老大笑起来很可爱?! 行了,没得说了—— 这位肯定是真爱没错了! 可这位真爱小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两人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们怎么从没听过风声? 一群黑拳选手转职再就业的脱衣舞男们围在一块儿, 叽叽喳喳。 “她好漂亮啊,她长得,长得就像……不行我词穷了。” “你们看,她竟然是黑色的头发?黑发很少见啊,有神秘的感觉, 而且她虽然在笑,但看起来眼神挺冷的, 是那种很难搞很冷血的女人类型……老大竟然喜欢这一款?不怕转头就被人甩了吗?” “去!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是谁老大是谁?老大怎么可能被人甩?而且她还夸老大可爱——可爱!听到了吗?‘可爱’可是情话的最高级, 你懂不懂?!” “呃……” 另一头,服务员们也扒着另一边的门框, 叽叽喳喳。 “黑发黑眼?太少见了,她该不会是外国人吧?” “老大的眼睛不也少见吗?可他就不是外国人。” “咦?老大原来不是外国人?你问了?” “这还要问?” “……” “对了这来找老大的女人什么身份?” “没问。” “没问?什么?你竟然没——”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我认识她, 她叫菲奥娜·墨菲, 算是我们镇里一个小名人了, 最近最热闹的八卦除了尤金妮就是她。听说她以一己之力考上首都大学,重点是她读完了!所以一到求职季, 她不就回来准备向戈顿集团进军嘛。” “菲奥娜·墨菲?原来就是她?看起来她好像对自己拿到戈顿集团的工作非常有信心?真厉害啊, 我最佩服会读书的人了。” “是啊, 年轻漂亮前途远大,虽然现在可能没钱,但是绝对是潜力股,镇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呢,结果这倒是跟老大好上了。果然还是老大眼光好动作快!” “俗人!快别用你的想法来揣度老大,老大是这种看身份背景的人吗?我觉得老大一定是被这位墨菲小姐的文采浪漫折服的。” “她大学读的义体设计和机器人工程学……” “怎么?搞机器人的就不能浪漫了吗?你这是专业歧视!” “得了当我没说。”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01节 在一群人装作若无其事的强势围观下,穿着酒保服的伊安很快从地下室走出。 他目光在热闹的酒吧里扫视一圈,几乎瞬间就看到了菲奥娜,脸上下意识就露出笑来,迎了上去。 而与此同时,原本安坐的菲奥娜也站了起来,含笑与他对视,在他来到近前时开口与他交谈。 从远处的服务员和脱衣舞男们的角度来看,他们完全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仅这一句话,他们的老大就露出诧异神色,而后抿唇笑了起来,露出了菲奥娜提过的“可爱的笑容”。而之后,二人目光对视之间,似乎就有某种无形之物如水一般在四周流淌。 分明这一会儿的酒吧里,灯光闪烁,人群狂欢,热闹得近乎嘈杂,但偏偏两人间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墙,将他人统统隔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仅能容纳二人的小小空间,默默依偎。 舞男与服务员们开始牙酸了。 “我现在就像是路过被人踢了一脚的狗……” “这就是美好的爱情啊呜呜呜……” “可恶,明明说好大家一起当单身狗,老大竟然背着我们偷偷脱单!” “去!谁跟你说好的,闪一边去!” “其实看别人谈恋爱还挺有意思的,有点想知道老大和那位小姐都在说什么,感觉有点刺激。” “不!不要细节!我要自己想象!” “……” 在酒吧众人眼巴巴的注视下,很快的,两位气氛暧昧的小情侣就携手走出了酒吧,而就在众人啧啧称奇,一边感慨老树也会开花一边准备散去时,地下室又小跑着出来了一个年轻人。 “老大呢?老大呢?!”年轻人赤裸着上身,下身穿着短裤,身上汗流如注,手上还缠着绷带,一看就是刚从拳击场里出来。 他委屈道:“好不容易等到老大今天单独指导我的,怎么练一半就跑了?谁叫的老大?老大什么时候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挨个上前拍肩。 “节哀。” “……啊??” 另一头,在与可爱的小酒保伊安进行了一场短暂但愉快的谈话与散步后,两人就相互告别,各自离开了。 这或许是一场约会,又或许不是,毕竟约会总不该只是说说话散散步,而应该……做点别的什么。 但总之,分开时两人都十分愉快。 “下一次还能再来找你吗?”菲奥娜问。 “当然。”伊安笑了起来。 伊安有很多种笑,有时候像天上的云一样遥远,有时候像是梦中的倒影一样清淡,可有时候又会像蜜糖一样甜蜜——这时候的他的笑容无疑是后者。 甚至在菲奥娜看来,不仅是伊安的微笑与浅浅酒窝,就连伊安的那双金色眼瞳,都像是盛满了盛夏馥郁的金桂香气,和叫人头晕目眩的甜蜜暖光。 他真的非常可爱。 特别是他无声纵容的、好像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柔和目光,越发令菲奥娜感到可爱。 “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伊安说,“只要我还在,我就一定会来见你。” 菲奥娜下意识笑了起来,冰冷的心脏洋溢出柔和的暖意。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下意识感到了伊安话语中的奇怪——为什么伊安会说“只要我还在”? 难道伊安还会不在吗? 可他明明就在这里、就在她的眼前啊。 菲奥娜并未多想,与伊安愉快告别后,就踩着轻快步伐回到自己的旧居。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天晚上,临睡前,菲奥娜接到了弗洛拉的紧急来电。 “仪式图案的分析结果出来了。”电话那头,弗洛拉沉声认下一颗惊雷。 原本已经躺下的菲奥娜瞬间从床上坐起:“出来了?这么快?!” “是的,因为对某些人来说,这并不是秘密。”弗洛拉说,“你还记得我们世界的构成吗?” 弗洛拉的问题非常简单,近乎常识,因为只要稍稍了解过神学的人都知道,世界是由三部分构成的—— 最上层的,名为精神界又或虚界。那是伫立着众神神国的地方,唯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在死后升往众神的神国; 而位于中间这一层的,则是主物质界,又称为实体界。人类、神秘生物、以及各种植物动物甚至非生物等,都在此界共存; 至于最下层的,则名为深渊。传说那里一片死寂,令人绝望,唯有死神的国度镇守那片孤寂之地,接收着所有迷失世界的灵魂,审判着灵魂生前的善恶,同时也掌管着灵魂的往生。 弗洛拉言简意赅:“这个仪式的图案指向最下层的世界。” 菲奥娜一惊:“它竟然指向深渊?” 深渊是死神的领地,难道说苏特集团的密谋竟然跟死神有关? 但没想到的是,弗洛拉一口否定。 “不,不是深渊。”弗洛拉说,“你忘了吗,最下层的世界除了我们都知道的深渊外,还有一个更为神秘的地方……一个对外人来说只存在于传说的地方。” 菲奥娜先是一怔,而后心脏一沉,与弗洛拉异口同声,说出了那个神秘之地的名字—— “是梦界!” 第097章 凡人歌19 梦界。 这是一个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非常陌生的名词, 而即便是有听过的人,也大多以为它是由神话或传奇故事中杜撰出来的噱头罢了,或者干脆以为它就是“梦的世界”的简称。 但事实并非如此—— 传说中, 在神话纪元时, 大地上曾出现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神秘生物种族梦魇。 它们天生就拥有不可思议的“梦”的力量, 能够为大地上的生命们吞噬或编织噩梦, 是梦世界中当之无愧的统御者。后来,当黄金人类在大地上逞凶斗狠、引发一场场可怕天灾时,它们干脆举族之力, 在底层世界也就是深渊的位置,创造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梦界。 最后,面对充满了战争与血腥的残酷现实,它们干脆地抛弃了自己的肉身, 步入那个独属于它们的梦界,再没有回来。 所以“梦界”并不是简单指生物们做梦时的幻想和浮想联翩, 而是特指那个与死亡神国共立于深渊的迷幻之界。 然而, 直到黄金人类消亡,直到邪神开启天灾, 直到神秘生物退出历史,直到工业革命, 直到现在……千万年过去了, 从没有任何人抵达过梦界, 或者说没有人成功从梦界回来过。 因此对绝大部分的人来说,所谓的“梦界”, 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可是, 对于另一些更神秘的、更贴近“死亡”的使徒们来说, 梦界则绝不陌生。 因为每当死亡神系的使徒们进行祈祷、或使用自己来自死亡神系的力量时,他们的灵感会在极偶尔的情况下有所触动、与他们信仰的神灵产生共鸣。 在这样极偶尔、极短暂的共鸣时刻,他们的神魂会短暂离开身体,从深渊与死亡的国度上空轻轻飘过,如同浮光掠影。 而每到这时,他们都会远远看到那伫立于黑暗深渊上令人心神动摇的辉煌神国、那审判善恶的神圣天平、那模糊不清却又威严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神的面容,以及藏在这一切背后更深黑暗中的绚丽梦界。 所以,梦界的存在,对死亡神系的使徒们来说并非秘密——他们只是从未去过罢了。 弗洛拉是这样,菲奥娜也是这样。 可现在弗洛拉在说什么? 这个仪式竟然指向梦界、指向那个就连死亡神系的使徒都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这有什么意义吗? 菲奥娜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要质疑,但下一秒,她蓦地想到了试管内消失的黑色物质、想到了自己昨天晚上古怪的梦境、想到了白天那个微笑着告诉她“这是梦”的神秘少女。 菲奥娜身形一震,心中咯噔一下,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如惊雷闪过,于是口中反问的话语便又立即咽了回去。 而另一头,隔着电话,弗洛拉并未察觉到菲奥娜的异状,继续解释了下去。 “……这是非常少见的仪式,是用来开启通向某界的‘门’,一般只会在成神仪式上见到,所以就连老大也是绕了很大一圈,才从某位顾问口中问到了这个仪式图案的具体指向……” “……不过,有个好消息是,比起真正的成神仪式来说,这个仪式的图案简化了非常多,所以那位顾问表示,这个仪式并不是有某位野心家想要成为梦界的神,而应该只是用它来开启梦界的一扇‘门’,可能是想要召唤什么吧……” “……而坏消息是,如果你看到的‘黑色物质’和战斗现场都是真的,那么就代表着仪式成功了,梦界的‘门’的确被人开启了。”说着,弗洛拉叹了口气,“接下来恐怕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麻烦?但这一切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菲奥娜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让自己的注意力重回当下要事,“仪式已经失败,‘门’也成功关闭,就连从那扇‘门’里出来的东西也全都被不知名的人物干掉了。所以接下来,只要我们能够控制住尤金妮,杜绝仪式与门的再次开启不就好了吗?” 明明一切已经结束,接下来只要她们成功控制住关键人物尤金妮,“门”被再度开启的几率就会降到极低。 既然如此,为什么弗洛拉会说“麻烦大了”? 电话那头,弗洛拉又叹了口气:“是的,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重点。” 顿了顿,弗洛拉的声音沉冷如冰: “梦界的性质与其它界都不相同、是被梦魇们捏造出来的一个介于真实和虚假之间的世界。所以当它的‘门’被开启时,那扇门‘门’也必然是介于真实与虚假的。” “……什么意思?”不知不觉中,菲奥娜的心脏开始狂跳,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朦胧而恐怖之感笼罩在她肩头。 弗洛拉道:“意思是,你看到的仪式图案代表着‘真实之门’,而在这扇‘真实之门’的背后,则必然还有一个做梦的人开启了‘虚假之门’。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找不到这个做梦的人、找不到对方梦中的‘虚假之门’并将其关闭,那么通向梦界的‘门’就永远不会关闭。它的开启与否,跟我们是否控制住了第一个开门的人无关。 “只要‘门’一直是开启的,那么梦中的怪物甚至深渊的怪物们,便会通过这扇门源源不断地涌入实体界,直到将我们的世界彻底占据……菲奥娜,还记得你之前执行任务时见到过的名为‘古老种’的怪物们吗?或许你会想要知道——这群怪物正是来自深渊,并极可能来自梦界。” 这一瞬间,菲奥娜的表情凝固,甚至呼吸都就此停滞。 冰冷的卧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菲奥娜涩声问道:“那……如果我们找到了那个做梦的人……我们要怎么关闭你说的那扇‘虚假之门’?” “还要问吗?”弗洛拉沉声道,“杀了她。” 这天晚上,菲奥娜一夜无眠,唯有烟头堆满容器、缭绕的烟雾将整个卧室模糊。 菲奥娜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抽烟的人。 在绝大部分时候,菲奥娜抽烟也好,喝酒也好,甚至大学就读的专业也好,都只是她作为秘密警察的伪装部分之一。 从个人角度来说,菲奥娜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同时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然而这个晚上,她却抽了一整夜的烟,直到第二天早晨的微光透过窒息的烟雾,投在她的桌面上时,她才恍然发现,原来一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菲奥娜没有感到疲倦。 这可能是因为使徒的身体就是这样强大,即使数夜未眠也对生活没有太大影响;但也可能是因为她过于活跃的思绪和过于复杂的心情,让她已经无暇顾及疲倦与否。 此时此刻,菲奥娜思考的只有一件事: 是她打开了那扇“虚假之门”吗? 菲奥娜并不愿意轻易做出这样的假设,可她却又不得不这样想。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02节 因为那消失在密封试管内的黑色物质、那些被她见到的古怪梦境、那在梦世界里出现过的人与过去,以及通过全息设备引她入梦的神秘少女,一切的一切,全都在引导她得出这样的答案。 甚至就连她发生变化开始“做梦”的那一天,都是梦界的“门”开启的当晚! 这叫菲奥娜如何不怀疑自己? ——她真的就是那个做梦的人吗?是她在那一晚开启了“虚假之门”? 如果是,她要怎么办? 杀了自己吗? 但如果不是呢? 可如果是呢? 但如果不是呢?! 可如果是呢?! ——菲奥娜心烦意乱。 她来到窗前,拉开窗帘,任由清晨的冷风灌入卧室,带走那些令人窒息的烟雾。 然而那些烦闷的心情,却并未随着消散的烟雾而去,而是久久在心间盘旋。 ——生存还是死亡。 这是人类面临的永恒问题。 但在这一天之前,菲奥娜并未过多思考这样的事。 菲奥娜的人生态度从来不算积极,但也不算消极。她认为,人在面对一件事时,往往只要努力做到自己该做好的事就够了,尽最大的努力,然后剩下的事就交给老天来决定。 菲奥娜不相信所谓的命运,但她相信时代的残酷性,相信在世界的剧变下,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一个人或一个家庭的肩上,就是无法承受之痛。 就好比她的邻居、老师、同学,还有父母的死亡。 她们的死亡是偶然吗? 不,当然不是。 六岁那年,菲奥娜与路边行人一块儿等红绿灯时,有一辆装着苏特集团最新订单的货车突然刹车失灵,在她的不远处意外翻车。 当时,无数沉重的设备从翻倒的货车摔出,砸伤无数行人,甚至还有两人被卷入车下当场死亡,唯有刚巧蹲身系鞋带的菲奥娜毫发无伤,并且还在事后收到了来自苏特集团的一笔巨额赔款。 ——这场车祸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戈顿集团用信息干扰了货车上义体人司机的驾驶,悍然向苏特集团发出了宣战信号。 从那以后,苏特集团的货车再没有从戈顿集团的地盘里路过,而她们的义体人也更新换代,货车也好义体也好甚至手机也好,都没有再使用过任何与戈顿集团有关的科技。 两大集团就此彻底撕破脸,而这场行动也对当时的社会和时局造成了极大动荡。 但那些死在菲奥娜面前的人们呢? 她们活该去死吗? 当然不该。 可除了这些人的家人和朋友,还有谁会为她们悲伤吗?还有谁会为其买单吗? 当然没有。 十岁那年,菲奥娜的学校组织学生去参加隔壁城市里戈顿集团的科技展,但没想那一天戈顿集团的展览会上,一大群有着机械义体的持枪暴徒骤然闯入,向科技展上的众人进行了一场无差别射击。 除了因莫名感冒发烧错过科技展的菲奥娜逃过一劫外,无论是参加科技展的游客也好老师也好学生也好,都死在了这座地狱中。 ——这场肆无忌惮的枪击案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苏特集团和戈顿集团的矛盾与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代表着西奥雷王国甚至是自然教会,都已经无力钳制这两大集团的野心与动作。 数年后,菲奥娜成为了秘密警察,从第九部 队的档案库中调出了那一天的资料,一一看那一天死在科技展上的人们的脸。 菲奥娜记得那位带队的老师,记得她是一个总是笑呵呵的人,平时嘴上最喜欢对学生们说的话就是“你们是国家的未来,你们有远大的前途,所以你们一定不能辜负自己”,鸡汤灌得不分场合,也不管她面前的小屁孩们能不能听懂; 菲奥娜也记得一个永远停留在十岁的孩子,那是菲奥娜年幼的好友,是个过分外向的家伙,就像对世界充满好奇的金毛小狗,直到去科技展的前一天,她还在向菲奥娜叽叽喳喳地描述对未来世界和对未来科技的向往,发誓自己长大后一定要当一个受人尊敬的科学家; 菲奥娜甚至还记得科技展上的那位清洁工。她出身底层,所以到处接活,曾经还当过菲奥娜家一段时间的育儿保姆。后来,当菲奥娜长大后,她自然也离开了,去大城市寻找更好的工作,但有时候也会回到小镇来探望菲奥娜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那么多的脸,那么多的人生。 她们的死亡是偶然吗? 不,是苏特集团与戈顿集团针锋相对下的必然。 在苏特集团对戈顿集团发起反攻时,她们必然要杀人立威,不是这些人,也会是那些人,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死亡总是会到来。 甚至就连造成菲奥娜父母与弟弟死亡的那场帮派火并,都是苏特集团和戈顿集团在一场巨大冲突后造成的动荡时局的余波,是想要效仿苏特集团反制政府的帮派成员的嚣张试探。 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 千百年后,当这些事落在史书上时,可能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并且这几行字的聚焦之处,也会是两大集团的冲突对世界造成了何等的巨大影响。 而至于死在这场风波中的人与她们的一生? 或许只有“死亡数百余人”的冷冰冰的描述罢了。 所以很早之前菲奥娜就知道,人类能够做到的事也就只有那么多而已。 既然如此——尽人事,听天命,不要思考太过遥远的问题,过好自己当下的生活就好。 这就是菲奥娜的人生观。 但如今,或许是因为对她这种对神与命运的漠视之心的报复,命运女神翻了她的牌子,将那个菲奥娜认为不需要思考的问题赤裸裸摆在了她的面前,逼着她去面对、去思考: 是向你的同事与上司坦白一切,迎接即将可能到来的死亡结局,还是为了苟且偷生,不惜冒着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梦界的危险而隐瞒所有? 生存,还是死亡。 本能,还是大义。 这变成了菲奥娜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清晨的冷风中,菲奥娜抬起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散发着薄薄金光的太阳,蓦地笑了一声。 “这操蛋的人生。” 当天下午,菲奥娜振作起来,决定无论如何,先去查查尤金妮再说。 菲奥娜比任何人都明白苏特集团的势力强大,但与此同时,她也明白这样的强大是无数上流水线改造过的义体人团结一致、化作可怕的钢铁洪流的结果,如果只是说单个改造人的话——比如说极有可能是改造人的尤金妮——对菲奥娜来说应该还是很好解决的。 所以接下来,只要她潜入尤金妮所在的住所,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绑架尤金妮,从对方口中逼问出那个仪式的具体内容和过程,分析出真正“做梦的人”的所在,那么事情或许会有转圜余地。 哦,对了,还有那个解决掉被仪式召唤出来的梦界怪物的不明人士,找到这个人或许对事情也有帮助。 在这样的念头驱动下,菲奥娜不再犹豫,说干就干,将属于秘密警察的装备在身上绑好后,就要出发。 但就在菲奥娜坐上车准备发动时,电话铃声蓦地响起。 菲奥娜瞥了一眼,发现来电人正是弗洛拉。 大概是从监控里看到她要出门了,疑惑之下准备问问她的动向吧。 菲奥娜这样想着,心中并不紧张,因为她早已经想好了托词。 她冷静接通,准备跟弗洛拉敷衍两句就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到了借口。 可意外的是,弗洛拉的这通电话根本不是因为看到了监控、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同事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准备上街“溜达”,疑似找事。 弗洛拉是为了另一件事。 “你现在有空去山上的机场一趟吗?”弗洛拉开门见山地说着,电话那头还能隐约听到键盘的敲击声,疑似还在跟那张从第三代智能械仆身上拔下来的智能载片硬杠,“有个人要你去接一下。” 菲奥娜准备好的借口一顿:“要我去接?什么人?” “还记得昨天跟你说的那个给我们提供梦界消息的顾问吗?” “……当然。” “她对这件事很有兴趣,所以在了解到我们的这次任务遇上了跟梦界的仪式相关事件后,就直接飞了过来,说是自愿成为我们的助手,协助我们调查,老大也同意了。” 菲奥娜一惊:“可是……可是——我们的任务是调查线人雷恩的失踪,现在还不确定这个仪式是否跟雷恩的失踪有关……” “对,所以她负责调查梦界和那位尤金妮,我们负责调查雷恩的踪迹和戈顿集团,她是我们的‘协助调查’,没毛病。” 弗洛拉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菲奥娜拒绝的话语自然也被堵在喉咙里。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 “所以现在她就在机场?” “对。”弗洛拉说,“那家伙好像有点路痴,分不太清楚东南西北,在机场里绕了一圈也没出来,所以得你去接她才行……哦对了,还有,听说她身份挺高的,脾气也可能不太好,所以如果她表现得不是太讨人厌的话,你还是忍忍吧。怎么说她也是带着一肚子知识过来的,接下来的调查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们就会需要她的帮忙。” 菲奥娜听着,眉头不知不觉中就皱了起来: 有丰富的神秘侧相关知识,但身份高脾气烂,这可真是标准的贵族配置,毕竟也只有身份够高的贵族们,才能接触到神秘学和那些不被普通民众所了解的知识。 “她到底是什么人?”菲奥娜问。 “这个啊,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才对。” “有吗?” “当然——她就是女王的远亲,第十八位继承人,前段时间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主角之一,乔安娜·格雷斯。” 第098章 凡人歌20 当菲奥娜到达塞门圣山的机场时, 她一眼就看到了最近风头正盛——或者说绯闻正盛的女主角,乔安娜·格雷斯。 乔安娜·格雷斯是王室成员,是女王的远亲, 同时也是女王的第十八位继承人。 所谓的第十八位继承人的意思是, 除非连死十七个继承人, 否则乔安娜这辈子也别想摸到女王之位的边。 但继承人有可能连死十七位吗? 不好说, 或许陨星冲击西奥雷王国的时候会有可能吧。 总之,在继承权上,乔安娜实在是个边缘人物, 但在社交媒体上,她却活跃得很,仗着自己不缺钱不缺势不缺颜,才刚成年的她毫不避讳地混迹各种声色场所,搂着大票美男开一些可疑的派对。这不, 前两天,她就在某天体派对上被狗仔抓拍个正着, 近日正身陷舆论风波不可自拔。 很多人都猜想过这会儿丑闻缠身的乔安娜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03节 焦急?愤恨? 还是试图想要讨好舆论讨好媒体的谄媚?又或是对诸多网友指责的无能狂怒? 事实上, 全都不是。 菲奥娜非常肯定,此刻出现在塞门圣山机场的乔安娜身上一点阴霾都没有——她完全没有把所谓的绯闻或丑闻放在心上。 于是, 几乎看过一眼,菲奥娜就定下了自己对乔安娜的第一印象:肆无忌惮, 傲慢自负, 我行我素, 一个只要自己高兴就完全不顾忌旁人目光与看法的人。 不得不说,这样的性格跟菲奥娜实在过于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 乔安娜因身份够高, 所以可以对自己的傲慢毫不掩饰,而菲奥娜却只将傲慢深藏心底,唯有跟她接触过的人才能隐约察觉。 同样性格的人都是相斥的。一个正能量的圈子里只能容纳下一个“混蛋”的存在,所以菲奥娜瞬间就知道,自己会很讨厌这个家伙。 ——她们绝对气场不合。 但菲奥娜作为秘密警察的职业素养让她并不会被这细微的不悦左右,很快的,她迎上前去,走向站在机场平面图下等待的乔安娜,想要向对方打招呼。 然而在菲奥娜开口前,乔安娜却先注意到了她,抢先开口。 “原来是你?你就是来接我的人?菲奥娜?” 乔安娜摘下墨镜。 直到这一刻,菲奥娜才发现乔安娜虽然有着奥雷王室标配的金发碧眼,只不过可能是因为血脉远了点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天气和光线下的某种色差,菲奥娜看到对方的金发在阳光下隐隐发暗,近乎褚色,而那双蓝色的眼瞳却颜色浅淡,呈现出尖锐的冷灰色调。 ——咦? 王室的人……有这样的发色和瞳色吗? 还是说眼前的人其实根本不是乔安娜? 可是她明明有着一张乔安娜的脸啊! 菲奥娜脚步一顿,一种微妙的情绪在心头如蜻蜓点水般飞掠。 她忍不住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乔安娜已经走到近前,而对方身上那些细微而古怪的色差也消失不见,呈现出一副标准的王室的金发碧眼模样。 ——但这却让菲奥娜感到更微妙了。 刚刚她看到的是什么? 时间不允许菲奥娜细想。 面对乔安娜矜傲的脸,菲奥娜先是点头:“我是菲奥娜。”接着又问道,“你认识我?”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刻,乔安娜的笑容蓦地僵在脸上,甚至眼角都隐隐抽了抽:“你不认识我?” 菲奥娜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 或许是因为对方还在长高的年纪,即便是不到一米八的菲奥娜在乔安娜面前也能低头看她。 “我当然记得你。你是乔安娜,前两天还被狗仔抓到开天体派对的那位王室成员。” 乔安娜追问:“还有呢?!” 菲奥娜反问:“还有吗?” 这一刻,乔安娜的表情极度不可置信。 就像是一个骚包臭美的小鬼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准备出门炫耀时却在路上就被人往脸上盖了一张披萨一样,那好张似人生观世界观被就此颠覆、甚至连大脑都于此刻凝固的震惊表情,将菲奥娜都逗笑了片刻。 “我们应该认识吗?” 菲奥娜忍笑,开始仔细打量乔安娜的脸,试图从脑袋里搜寻对方的踪迹。 但面前的乔安娜已经臭着脸将墨镜重新架上了鼻梁。 “认识?不,当然不认识!”她冷哼喷气,傲慢抱手,抬起了下巴,“像你这样出身社区抚养中心的人,怎么可能有认识我的机会?” 只是一瞬间,乔安娜就从一个有点可笑却也有点可爱的年轻人,变成了尖酸刻薄的混蛋,但她话语中透漏的消息却又像是在向菲奥娜散发着“快来问我啊”、“快来问我为什么这么了解你啊”的信号。 不过,菲奥娜既不因此动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平静点头道:“我想也是这样。” 乔安娜:“……” “那么格雷斯小姐,我的车就停在外头,请跟我往这边来。” 乔安娜:“……” 看着菲奥娜还当真什么都不问地掉头就走,乔安娜气得不轻,却又憋着不肯主动开口,只能踩着重重的脚步越过菲奥娜,留给菲奥娜一个孤高的背影,以示高傲。 菲奥娜看着乔安娜的背影:“格雷斯小姐,你又走错方向了。” 乔安娜:“……” 气死! 怎么会有人的性格这么讨人厌,总是不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 乔安娜深深吸了口气,又一次确定了这件事: 她是真的跟菲奥娜气场不合。 绝对! 回到乌莫拉小镇的临时安全屋后,乔安娜以一副王室惯有的矜傲神态,向弗洛拉淡淡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接下来,乔安娜半点没有自己是“协助调查”的自觉,向菲奥娜反复盘问过绘有仪式图案的地下室的每一个细节后,便双眼发亮,扭头匆匆离开。 弗洛拉看的心慌意乱,颇感不妙,头皮发麻地说道:“等等,乔安娜小姐,这次的事件不仅与梦界相关,更是与苏特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个尤金妮极有可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乔安娜不耐烦地打断弗洛拉的劝诫,“你不就是想告诉我那个尤金妮很可能是苏特集团的人,告诉我接下来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让我不要在探明具体情况之前让对方发现了行迹吗?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只知道研究仪式和神秘学的书呆子吗?! “好了,接下来的事你不用再管,等我遇到了问题,我会联系你的。” 说完,乔安娜再不理会苦瓜脸的弗洛拉,傲慢迈步出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弗洛拉呆立片刻,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苦恼叹气。 “这小鬼,比想象中还要难搞啊。” 一个自我意识强烈的年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不仅自我意识强烈,还不合群不听劝,更可怕的是,她还有足够高的身份与足够广的知识支撑她不合群不听劝。 简而言之,乔安娜要做妖,这里谁都拦不住。 弗洛拉想破了头都不明白她们第九部 队的老大为什么会同意让乔安娜这种难搞小鬼来到这边“协助调查”。 菲奥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什么‘想象中’?我们难道以前还见过她吗?” 这样的疑问顺理成章,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弗洛拉也没有察觉到菲奥娜的打探心思,摇头叹道:“见过,但却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小鬼还是一如既往的难搞。” 菲奥娜:“很多年前?” 菲奥娜心中一动,心念电转:按照弗洛拉的口气,也按照乔安娜完全不认识弗洛拉的模样,这个“很多年”指的年数肯定不低。可弗洛拉怎么看也就二十出头,中间还经历过一段相对封闭的军旅生涯。所以弗洛拉到底是什么身份,才会让她在“很多年前”就见过身为王室成员的乔安娜并与其打过交道? 弗洛拉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随意摆手敷衍:“好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其实说起来,你不认识乔安娜这件事才让我感到惊讶。” 终于听到自己想听到的消息,菲奥娜故作惊讶:“我该认识她吗?” 弗洛拉哈哈一笑:“当然,菲奥娜,你难道忘了,乔安娜可是你的学妹啊!” “……什么?!”这一回,菲奥娜是真的惊讶了。 弗洛拉露出幸灾乐祸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笑眯眯道:“你们是同一个大学的学生,乔安娜那小鬼则是在你大学的最后一年入学的,刚进校门就冲着姐妹会去了,大概是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能空降会长吧,结果她在你手下惨败,没能打破你的连任记录,还不知道心里怎么对你无能狂怒呢……菲奥娜,别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她?” 菲奥娜低头想了想,委婉道:“每年想要取代我成为姐妹会会长的人很多,而每年败在我手下的人也很多。” 所以不记得其中的一位败军之将也是理所当然。 弗洛拉一愣,大笑出声。 “果然混蛋只有混蛋才能治啊!菲奥娜你知道吗,我都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的同事生涯了。” 菲奥娜无语瞥了弗洛拉一眼。 不过也托弗洛拉的福,她总算是弄明白了乔安娜面对她时那副斗鸡一样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了。 “期待吗?”菲奥娜低声说,“我可完全不期待。” 越发混乱的局势,越发难测的人物。 无论是苏特集团与戈顿集团的矛盾,还是尤金妮与梦界的仪式的出现,又或者是线人雷恩的失踪与军部的绝密档案,以及古怪的第三代智能械仆与全息设备,还有藏在暗处的“做梦的人”与对方梦中的“虚假之门”……这一切的一切,如此诡谲混沌,如同有一只恶意的手将塞门圣山搅成一个古怪漩涡,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菲奥娜在这样的漩涡中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尽头,这让她对未来完全期待不起来。 更何况还有作为“神秘学的专业人士”到来的乔安娜。 乔安娜的到来会为这个漩涡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她是否会发现什么重要线索? 如果有,乔安娜的发现对菲奥娜来说是福是祸? 强烈的危机感与紧迫感袭来,想到梦中种种,菲奥娜无法再沉默,做下决定,果断开口发问: “下一次的行动在什么时候?” 弗洛拉思考了一下:“我会尽快解析那张智能载片,不过因为内容太多,最快也要在明天晚上才能得到初步结果。” 菲奥娜追问:“也就是说直到明天晚上我都不会有新任务对吗?” “……这要看我们是否会在智能载片的解析期间发现其它有效线索。”弗洛拉谨慎回答,而后抬头看菲奥娜,“怎么这么问?菲奥娜,你有别的事要离开?” 菲奥娜先是点头,而后摇头。 “不算离开,而是进行其他方向的调查。” 菲奥娜说。 “我想要跟乔安娜一块儿调查这个梦界仪式……弗洛拉,我有强烈预感,这些看起来杂乱无章的事件与线索,或许都指向同一个关键,而这个仪式,很可能正是为我们破开这一切谜题的真正契机所在!” 第099章 凡人歌21 一小时后, 菲奥娜将车停在了社区高中的附近。 此时,正是社区高中的上课时间,然而当菲奥娜透过护栏向校园内望去时, 却发现偌大的校园里并不安静, 四下行走的除了校职工外, 还有许多体育课的学生、逃课的学生、霸陵的学生, 和就是不想上课的学生。 非常有公立高中的风格,都让菲奥娜忍不住开始怀念了。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副驾座上, 乔安娜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04节 菲奥娜侧头看去,只见这位“学妹”满脸的狐疑和警惕,正用审视和傲慢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嘲讽道:“你可真是一条衷心的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为你主子过来监视我的行动吗?不过别忘了, 我是格雷斯家族的人,可不是什么能够任你冒犯的小人物, 如果你胆敢——” 菲奥娜压根懒得听这无意义的狠话, 慢吞吞正了正后视镜,道:“格雷斯小姐, 你想多了,我并不是为了监视你而来, 而是为了帮助你而来。” 乔安娜冷笑一声, 抬起下巴就想喷人。 但菲奥娜的下一句话就将她的嘲讽堵在喉咙里。 “或许有件事你想要知道, 格雷斯小姐,这个乌莫拉小镇并不大, 无论你从哪里出发, 半小时左右也该抵达高中了……但你认为我们为什么一小时后才到达这里?” 当然是因为某个人又迷路了。 乔安娜哑口无言, 脸色涨红,明明双眼都开始喷火了,却还要故作平静。 “你都在胡说些什么?你这是对王室的冒犯!不过我们王室自然有王室的肚量,这种小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我不想听到这件事从第二个人的嘴里说出来,听明白了吗?!” 色厉内荏地威胁了菲奥娜一番后,乔安娜甩手下车,算是默许了菲奥娜的跟随。 菲奥娜锁车跟上,看着径直向学校方向走去的乔安娜,再度开口说道:“格雷斯小姐,你算是最近网络上最出名的人物了,所以我不建议你就这样走进一个社区高中的校园里,特别是在这个社区高中才出问题没多久的时候……或许你会需要低调一点行动。” “我需要你教我怎么行动吗?”乔安娜冷嗤一声,径直向校园走去。 菲奥娜微微挑眉,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等在原地,想看看这位傲慢的王室成员要怎么解决当下的问题,并准备当对方无法解决困境后丢开她自己溜进地下室。 然而叫菲奥娜没想到的是,就在乔安娜与一位逃课的青少年擦身而过时,她突然拽住了那青少年的书包,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把大额钞票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三千,买你的学生证,还有你的这身外套,有问题吗?” 乔安娜将疑问句说出了陈述句的口吻。 而这也非常正常,因为三千绝不是个小的数额,它足以买下青少年三十件这样的外套。 至于学生证那种可以随时补办的东西? 别开玩笑了,三块它都不值! 青少年显然吃了一惊,话语都有些结巴了:“真,真的吗?你不是在恶作剧或者拍视频?等我同意了你就会把钱拿走的那种?” 乔安娜直接将这一叠钞票塞进对方怀里,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意。 青少年大喜过望,想也不想地将自己外套脱下,又递过学生证,甚至就连书包都不要了,随手塞给乔安娜后便抱着那一大叠钞票,用生怕冤大头反悔的速度匆匆离开。 乔安娜随手穿上青少年的外套,又在胸前挂上对方的学生证,而当她再抬起头时,她的脸已经与学生证上的人一模一样了。 菲奥娜惊讶,终于迈步上前,上下打量了乔安娜两眼:“变脸?交换身份?这就是你的能力?” 难怪这家伙这样肆无忌惮。 这种能力,简直天生就是干间谍和潜伏的料子啊! 乔安娜用一个傲慢的鼻音来表达“本小姐的能力多着呢”,接着便双手环胸,直勾勾地盯着菲奥娜,像是等待着什么。 菲奥娜微微一笑,也没有故作无知,避开了校门附近的监控后,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乔安娜呆了呆,连忙跟上,目光紧紧盯着菲奥娜,想要第一时间确定菲奥娜是不是准备临阵脱逃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她绝对要好好记下这一瞬间,然后将菲奥娜落荒而逃的背影发给她社交圈里所有人! 呵,不可能有比她更优秀的人的! 不可能! 乔安娜的目光紧迫盯人,但菲奥娜却像是浑然不知,径自来到校外一侧,轻车熟路找到某个无监控的无人角落后就开始翻墙。 乔安娜的表情裂了,语调拔高,声音几乎扭曲。 “你——你这是在翻墙?” 就这? 就这?!! 菲奥娜理所当然:“不然呢?” 就一个小破学校,潜入的办法多了去了,她不选择最简单的,难道还要选择最难的吗? 菲奥娜又瞥了乔安娜一眼:“难道你想要我像你一样花里胡哨的吗?” 花里胡哨?! 乔安娜倒吸一口气,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被气的。 呵,不愧是能从她乔安娜手上抢走姐妹会会长之位的毕生之敌,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将人气得半死。 但是,想要光凭这张气人的嘴就想战胜她? 不可能的! 乔安娜咬着牙,像是不服输一样跟在菲奥娜身后爬过了墙。 不过,可能是因为乔安娜的大部分能力都点在了脑袋上,也可能是因为她的自尊心让她对翻墙这种事还有抗拒,当乔安娜动作笨拙地从墙外爬进墙内时,另一旁的菲奥娜早已经轻灵落地,找到了目标地点的正确方向,走出很远。 形容狼狈的乔安娜看着菲奥娜的潇洒背影,眼中顿时越发冒火。 她是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绝不!! 菲奥娜与乔安娜的目的地是这所社区高中中心会堂的地下室,并不好走,因为路途中要经过数个视野广阔的地方,很有暴露风险。 如果放在其他任务中,这样的地方必然会走得险象环生、惊险万分,但——谁叫这只是个普通的社区高中呢。 因此,短短数分钟后,菲奥娜与乔安娜两人无惊无险地来到了目的地。 进入会堂前,菲奥娜向乔安娜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对这次探索抱有太大希望。” 乔安娜瞥了菲奥娜一眼,但或许是吸取了之前屡次吃瘪的教训,她谨慎地没有开口。 于是菲奥娜继续说道:“虽然离这起事件才发生了不到48小时,但以苏特集团的效率,她们一定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收尾工作——瞧,我们一路走来没有任何难度,不是吗?这是好事,却更是坏事,因为这代表着苏特集团认定这里已经不会再被人找到任何线索了,所以才会撤离得这么干净。 “由此可见,比起进入地下室寻找已经被湮灭的线索,或许我们现在转道去找尤金妮会更有收获,但很可惜,现在还不是我们正面接触苏特集团的时机,所以格雷斯小姐,这次我们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菲奥娜这样说着,心中却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失落。 但意外的是,乔安娜却隐隐松了口气,接着就露出了标准的傲慢笑容。 “果然是外行人才会说的话。” “……什么?” 乔安娜不屑道:“对,你没听错,我在说你,或者说你们,全都是外行人。别以为成为使徒后随便读一点书、或者贸贸然举行一个仪式,就算是了解梦界了。让我来告诉你们吧——有些事根本不是用肉眼就能看到的,而有些事就连使徒的灵感在它们面前都毫无作用。 “当面对那个伟大而神秘的世界,还有那个世界呈现给我们的不可思议却又亘古存在的真理时,你会发现所谓的人类如此渺小……渺小得就好像尘埃一样,不值一提…… “所以不要用你们作为外行人的心理去衡量梦界的重量,也不要用你们作为人类的念头去揣度梦界行走的痕迹,因为它们毫无用处!” 不客气地丢下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后,乔安娜自认扳回一局,暗自兴奋地踏入会堂,冲向了地下室。 然而当乔安娜迫不及待地拉开地下室的大门后,她看着自己面前的景象,瞠目结舌,好一会儿后才茫茫然回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怎么……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乔安娜失声叫道。 原来,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压根不是什么曾经举办过仪式的地下室,而只是一扇门,以及门后被封得满满的一堵厚重泥墙。 而当乔安娜不死心地上去用力拍拍后,她更是发现这堵泥墙是实心的,半点都没有偷工减料那种。 ——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发展? ——做得这么绝的吗?! 乔安娜看着面前的水泥墙,傻眼了。 事实上,无论人为留下的痕迹在事后收拾得如何仔细,但也总是会留下二三残留,而这,往往就是破解谜题的关键所在。 可苏特集团却是一力降十会,才不跟人玩那些虚的,直接将举行过仪式的地下室用水泥填满了,彻彻底底地破坏了所有证据。 如果不是菲奥娜曾经来过、并绘下了那个仪式的图案,恐怕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绝,太绝了! 这还让人怎么查? 这能让人怎么查?! 就在年轻气盛的乔安娜头晕目眩、被无情的现实抽打得体无完肤甚至开始怀疑人生时,菲奥娜也终于从外头转悠了一圈进来。 乔安娜精神一振,下意识用期冀目光看向菲奥娜。 然而菲奥娜只是摇头,道:“很遗憾,格雷斯小姐,我刚刚已经打听过了,就在仪式发生的当天晚上,这所学校就有进行过施工,据学生们说,是校方宣称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些有害物质,所以才连夜将污染源堵上的——对,没错,就是你面前的这堵墙。 “格雷斯小姐,看来我们的敌人不但非常强大,而且还非常狡猾,绝不是你我以往遇到的那种小喽啰……我们这一回的探查行动,大概真的只能无功而返了。” 此时此刻,迎着菲奥娜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早有预料的目光,乔安娜脸上火辣辣的,说不出是丢脸更多还是恼羞成怒更多。 她用力呼吸,竭尽全力才能保持住自己镇定从容的王室风度。 但菲奥娜却压根没有看她,扭头就走。 “回去吧,格雷斯小姐。”菲奥娜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另一头,“为了你的安全,也是为了接下来更好的探查,我们现在最好立即离开这里。” “等等!” 眼看菲奥娜就要登上台阶,离开这个昏暗的地下层,乔安娜一咬牙,叫住了菲奥娜。 “我还有办法!” 菲奥娜脚步一顿,转过身,探究看她:“你有办法?” “对,我有办法!”乔安娜眉头紧缩,却还隐隐有些不甘,“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探查这里的办法……只不过……” 菲奥娜心念一动,“善解人意”道:“如果不方便就不用逞强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乔安娜一听,脸上越发火辣辣的,原本的举棋不定也被怒火取代。 “你在暗指什么?你难道以为我会临阵逃脱吗?!”乔安娜怒气冲冲,“我只是要告诉你,我的确有办法继续探查下去,只不过这个办法有一定危险——我需要从这里的生物身上捕捉梦界的气息,回溯这里发生过的事。” “这里的生物?”菲奥娜看了看空荡荡的地下层。 乔安娜哼笑一声,目光微抬,看向天花板的角落:“你不会以为只有人才会做梦吧?” 菲奥娜顺着乔安娜的目光望去,见到一只不起眼的蜘蛛正在角落里勤勤恳恳地织网。 这一刻,菲奥娜心中一沉,悚然一惊。 ——蜘蛛也会做梦?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05节 ——原来蜘蛛,或者说世上的一切生灵,它们“看”到的一切,全都有可能落入有心人的眼里、被有心人查探出来的? 想到草地上爬过的不起眼的蚂蚁,想到室内飞过的惹人厌的苍蝇,想到天空飞过的那些鸟儿,还有海里的游鱼、路过的野猫……这些大自然里本该象征着勃勃生机的一切,此刻却都染上了另一层涵义,化作了无处不在的眼睛、注视,以及监控。 这如何不令人毛骨悚然? 菲奥娜心中暗惊,手掌微汗。 乔安娜并未察觉,继续说了下去:“回溯其它生灵的梦是很危险的事,因为梦是具有传染性的,当人类开始妄图探究梦、看清梦的时候,梦界也会将注视投向妄图窥探它的人。人看到的梦越多,梦看到的人也越多,当人在梦中走得越深,她就越容易迷失,泥足深陷,难以清醒,直到彻底被梦同化,成为梦界的一员……哼,这就是最初的古老种的由来。” 什么? 那些黑色的怪物,原来竟然曾经是活在主物质界的生灵?! 菲奥娜猝不及防,被这颗冷不丁扔出的惊天巨雷震在原地。 可很快的,菲奥娜惊醒过来,皱眉反驳:“不,等等,这不对!梦界明明是在第一纪元末、由梦魇们创造而成的,可在梦魇举族步入梦界前,古老种就已经活跃在大地,受邪神驱策。所以最初的古老种,怎么可能是被梦界污染同化的生灵?” 乔安娜耸肩:“你怎么想都行。” 这就是不肯解释的意思了。 菲奥娜眉头越发紧拧,深深看了乔安娜一眼,也没有追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要让我守在这里,及时将你唤醒?” “没错。”乔安娜其实也有瞬间犹豫,但很快的,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一狠心,用力点头,“一个小时,我只能在梦里维持清醒一个小时。所以一小时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一定要将我叫醒!” 第100章 凡人歌22 说干就干。 乔安娜动作飞快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粉末、几根药草、两根蜡烛和一支奇特的笔。 她先是用笔在自己右手掌心画了一个特殊符号, 笔迹血中带金。没等菲奥娜看清这个符号到底长什么模样,乔安娜又飞快捉住角落无辜的蜘蛛,按在地面, 血金色的笔迹围着蜘蛛在地上虚虚画了一个圈, 那如临大敌不停挣扎的蜘蛛便蓦然定在原地, 仿佛灵魂出窍。 “这是什么?” 菲奥娜好奇发问, 也不怕乔安娜藏着掖着不肯回答,因为菲奥娜深知乔安娜对她有着极强烈的好胜心,绝不肯错过任何一个在她眼前“证明实力”的机会。 果然, 乔安娜哼笑一声,按照惯例嘲讽两句后,便压着得意,故作矜持地回答起来。 “神之印刻,能够最大限度地传递力量, 是最高级别的仪式绘笔。”乔安娜转动着手上纤细的画笔,“无论是祭祀图案也好还是祝福印记也好, 它都是最佳选择。所以, 理所当然,它非常昂贵, 有价无市,限额限量, 想要得到一支属于个人的神之印刻, 一般只有从东奥雷那边的黑市才能买到。” 菲奥娜皱眉:“按照你所说的, 神之印刻这样的仪式绘笔无疑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战略武器,绝不可能轻易出口, 哪怕是所谓的黑市都不可能。” 国家是最大的暴力团体, 所以一般来说, 那些能在黑市上流通的“重量级物品”其实都在当地政府的掌控之中,是被默认可售卖的。 “而既然神之印刻登上了黑市的售价单,就代表东奥雷王国默认它是可流出的,也代表着它对东奥雷王国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是因为东奥雷王国有更好的选择?还是因为这样的笔对东奥雷来说是可量产的?格雷斯小姐,请问这支笔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它的产地在什么地方?生命教会对这件事又有什么反应?” 乔安娜:“……” 我跟你说我的笔有多牛逼,你问我它的产地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真的很没眼色啊! 乔安娜没好气道:“你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而且——轮得到你关心这种事吗?” 菲奥娜一怔。 被菲奥娜这一打岔,乔安娜也没有了炫耀心思,对着地上的材料一一指过,粗粗介绍。 “仪式图案,用它指向特定的神或力量。” “向日葵与附云草粉末,母神力量的象征,洒在身边,形成密闭的环境,用来守护灵魂,防止邪恶的窥探。” “剧毒的管奚草,吞食,用大量的毒素来激发身体的每一处力量,放大灵感。” “特制的灵感蜡烛,用来定位现实,照亮回归的路。” 随意介绍了一圈后,乔安娜很快回归正题。 “接下来我会进入这只蜘蛛的梦,而你则负责看守这两只蜡烛。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在半小时左右返程,但如果一小时后我都没有醒来,就代表我在梦界里迷路了,这时候就需要你来叫醒我。 “常规的办法是无法叫醒一个沉入梦界的人的,所以你需要这两只蜡烛的辅助。” 说着,乔安娜席地而坐,面对那只仿佛被定格、又仿佛已经沉入梦中的蜘蛛。 这一刻,菲奥娜敏锐发现乔安娜虽然看起来娇气,一副出身优渥不识人间疾苦的模样,但事实上,她对自己的专业知识说得头头是道,并且行动上也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拖后腿。 瞧,这些沟通梦界的仪式物品,绝非随处可见的,但乔安娜却能随取随用,可见她来之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看来这个乔安娜好像还真的有点东西? 也对,如果身上没点本事,又哪有当混蛋的底气呢? 菲奥娜低头,看着乔安娜将两只蜡烛一左一右放在身侧。 乔安娜指着蜡烛道:“灵灯,象征着迷途旅人回家的道路,是进入梦境后必须点亮的灯。但是,如果一小时后我都没有回来,你要立即吹灭我左手边的这支蜡烛。” “这代表什么?”菲奥娜虚心求问。 乔安娜说:“记得祭祀母神时最常见手势吗?” “记得。” 无论西奥雷王国的子民们信仰的是季风女神也好,黑夜女神也好,又或者是水灵火灵也好,她们的母神只有一个,那就是自然之主,也称为大地母神。 在祭祀大地母神的仪式上,最常见的符号是三角形,因为它是最稳定的图案,象征着最稳定的大地; 而在献给大地母神的舞蹈里,最常见的手势则是右手捏莲花决放在胸前,左手则曲于右手之下,掌心朝右,指尖指向地面。 “左手代表人间之眼,是母神投向大地的目光;右手代表神国之眼,是母神投向灵魂的注视。”乔安娜指着蜡烛,解释道。 “同时点燃的两只蜡烛,代表母神此刻两只眼睛是睁开的,安抚着我们灵与肉的安定。但当左手代表肉身的蜡烛熄灭后,母神则会闭上左眼,全部的视线都会集中在右手的神国之眼上,而到了那时,母神对信徒的启示与指引将会达到最高峰,而母神的神力也会破开梦界的迷障,为迷失在梦界的灵魂指引一条逃离的道路。” “……哦。” 虽然是风暴与雷霆之神的圣徒,但却对“神”这种东西无感的菲奥娜,此刻面对乔安娜这番宗教气息浓厚的解释,除了一句干巴巴的“哦”之外,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声音了。 乔安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接下来的危险中,脸上神色有些凝重,没有注意到菲奥娜此刻的微妙反应。 “总之,在我进入蜘蛛的梦境后,你一定要看好这两只蜡烛,不能让它们熄灭,也不能让它们提前熄灭,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什么后果?” “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说到这里,乔安娜看了菲奥娜一眼,目光意味深长,好像在说“劝你最好不要跟我们这种搞神秘学的人下暗手,否则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菲奥娜对此只是耸肩:“所以——如果在左手的蜡烛都熄灭后你还没有回来呢?” 乔安娜嗤笑一声:“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但如果呢?”菲奥娜坚持。 乔安娜冷漠道:“如果我一直没有回来,那就代表着我的灵魂已经彻底沉入梦界,而留在现实的躯体也成为了梦界怪物们的载体。到了那时候,还需要我来告诉你这位第九部 队的高材生要怎么应对眼前的敌人吗?” 细细嘱咐了各种注意事项后,乔安娜终于开始入梦。 她用向日葵和附云草的粉末在周身洒了一圈,圈住了自己与蜘蛛,只将两只点燃的蜡烛留在圈外,接着,她盘膝坐在蜘蛛面前,右手掌心的符号对准圈内的蜘蛛,闭上眼,头瞬间沉下。 ——这就睡着了?这么快? 菲奥娜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乔安娜的脸,看着她眼睑下的眼珠快速转动,而后菲奥娜又屏息细听,听到她胸膛内平稳流动的气息。 没错了,真的睡着了。 这就是入梦吗? 菲奥娜心中十分惊奇,看了看粉末外幽幽点燃的蜡烛,又看了看被金红笔迹圈住如同一只玩具的蜘蛛,感到这条平平无奇的地下长廊好像都变得神秘起来了。 她抓了抓头,感到自己这个“圣徒”在乔安娜的对比下,简直就像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就连脑袋里的神秘学知识,都贫乏得可笑。 “不过……也没办法啊……” 谁叫知识这种东西是贵族的专属呢? 甚至在更早以前,这群贵族们说话交流间使用的各种名词,都与底层人截然不同。不是同一个圈子同一个阶层的人,哪怕站在一边旁听全程,都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这就是上层人对文字对知识的垄断性。 到了近现代,随着几次文艺复兴和改革运动,知识与文字终于流入底层,而那神秘学的知识也逐渐向大众开放,但某些真正的隐秘,却依然掌控在特定人群的手里,警惕着外人的窥探。 相比与普通人来说,菲奥娜对神秘的了解或许已经足够多了,但相比乔安娜这种以身份敲开神秘学大门的“特殊人群”来说,她又与中世纪那些农奴们没有太大区别。 但是——这又怎么样? 曾经高贵的奥雷帝国的王室们,如此吝于分享自己的知识和权柄,警惕所有从金字塔下方投来的目光,然而现在,这群王室还不是被从草根崛起的苏特集团和外来的戈顿集团掣肘,甚至还需要她们这群“农奴”来为其效力、对抗两个集团的入侵? 想到这里,菲奥娜鼻尖发出一声嗤笑,后辈靠在墙上,目光漫不经心地在四周巡视,静心等待乔安娜这位“上流社会的特殊人士”从蜘蛛的梦中回返,带给她梦界仪式和苏特集团的答案。 或许运气好的话,还能带给她“做梦的人”的答案? 菲奥娜想着,内心越发澄明,脑中越发清醒,没有任何一分极有可能要面对人生最终答案时的忐忑、慌张,甚至恐惧。 她静静等待,冷静注视,恍惚间灵魂越飘越高,好似要飞入云端,与神国中的众神并肩而立,以无情冷漠的目光审视人间。 然而,下一秒,一个熟悉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将这样的恍惚与幻觉悍然打破! [找到你了。] 菲奥娜后颈发麻,呼吸凝固。 而下一刻,如同昨天登陆游戏出错时的错位感疯狂袭来! 世界的声音在一声嗡的震鸣后,在头晕眼花的耳鸣中化作遥远的死寂。 黑暗化作实质的潮水涌来,将她汹涌淹没。 瞬间的窒息感过后,菲奥娜用力眨眼,愕然发现世界竟在她眼前一分为二—— 明明她的肉体在人间站立自若,平缓的呼吸在胸膛流动,似乎什么都没有遭遇到; 但她的灵魂却站在体外,行走在一片黑暗的诡异中,唯有脚下一条微微发亮的道路,通向无尽幽深的未知未来。 菲奥娜看向了自己的身体,而那具身体也看向了她。 此时此刻,两个世界与两个视线同时交错,熟悉的微妙感和悚然感涌上心头,让菲奥娜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一件事—— 那个梦里的古怪少女又找到了她! 可是,为什么? 明明她这一次非常清醒。 她分明没有做梦,也没有登陆什么全息设备。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06节 而如果说这次的“梦”是因为乔安娜,但她也已经早早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保险起见,她非常谨慎,没有触碰任何入梦仪式的相关材料。 所以这次的“梦”是怎么做到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菲奥娜的心无限下沉。 她抬眼,定定看着面前的“自己”,而自己也抬起眼,定定看着面前的“她”。 明明是每天早上都会看到的熟悉的脸,此刻却有了可怕的诡异和陌生感。 菲奥娜慢慢攥紧拳头,指甲嵌入肉中,但却没有丝毫痛觉。 警惕与不安一浪高过一浪,用力摇晃着名为“自己”的小船。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个神秘少女的声音也在此刻悠然响起,依然近在耳畔。 [来找我吧。] [我想,属于我们谈话的真正时机终于到了。] 菲奥娜回身,看着自己脚下的唯一一条道路,目光有片刻凝固,好像又听到了自己胸膛内砰砰狂跳的心跳声,还有脑中用力敲响的警报声。 可很快的,她抬头直视道路的尽头,如同看到了神秘少女的那张脸。 “好啊。” 菲奥娜轻笑一声,声音幽冷。 “我这就来找你。” 第101章 凡人歌23 菲奥娜大步走在这条幽暗的道路上。 她毫不畏惧。 因为这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难道那藏在未知里的危险会因为她的恐惧就对她手下留情吗? 当然不! 而与此同时, 她也毫不犹豫。 因为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难道对于那能够将她当做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的力量来说,她的犹豫畏缩就能延缓苦痛的到来吗? 当然不! 所以,丢掉那些无谓的瞻前顾后吧, 不要再拘泥形式, 更不要心怀侥幸! 以必死之心求存活之路, 入极恶之境寻求生之理;向死而生, 不留遗憾,一往无前——这不正是千百年来人类走过的路吗? 前人们走得过,她也必然走得过! 菲奥娜越走越快, 最后在这条黑暗死寂的孤独之路上狂奔起来。 她那以“随波逐流”为主旨而敷衍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轻盈;她那用“向来如此”为核心蒙蔽自己的心脏开始变得鲜活。 这一刻,菲奥娜感到自己心底深处的某种东西被唤醒了,正欢快地向她诉说什么。 ——它在说什么呢? 自由。 对!就是自由! 唯有身临必死之境的大恐怖时,人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直到这一刻、直到死亡的迫胁与刀锋紧贴在她脖颈上时, 一直活在金字塔内部作为压迫和被压迫的一员的菲奥娜,终于明白了她想要什么。 自由。 她想要肆无忌惮的自由! 所谓的道德枷锁? 丢掉吧!人生苦短, 何必遵从别人的约定? 那所谓的阶级秩序? 滚蛋吧!从未征询过她的意见的规则, 从未听过她的声音的阶级,凭什么要她来遵守和维护? 还有那所谓的“约定俗成”、“自古以来”还有“向来如此”, 统统都是狗屁,她全都不在乎! 她要毫无顾忌地做自己, 哪怕下一秒她就要身死, 但在这一秒、这一瞬间, 她要做唯一的、无可取代的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大笑了起来。 她的身体变得无比轻盈而充实, 就好像飞上云端的目光重回大地, 又好像离开身体的心跳重回胸膛。 她的脑袋前所未有地清明, 视线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于是她终于看到了—— 这条黑暗死寂的路上,原来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她看到了离她最近的乔安娜。 这时候的乔安娜,并未如她宣扬的那样在蜘蛛的梦中寻找真相,而是沉迷在她自己的梦中,泥足深陷,脸上的表情像是阴沉又像是愤恨。 菲奥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乔安娜的视线尽头,一个华丽的房间内,年轻时期的女王冷漠端坐在上位,对着一个唯唯诺诺的女人冷声呵斥。 “糊涂!母神将最好的孕育工具神圣之木赐予我们,并赐予了我们最强壮的身体、最完美的天赋、最有前途的未来,结果你现在告诉我,这个孩子是你生的?!” 女王向着唯唯诺诺的女人身旁的孩子一指,声色俱厉。 “克里斯汀,你太让我失望了!果然东奥雷王国的血脉就是如此低贱、难以拯救,即便过去了一个世纪,你曾祖母留给你的肮脏血脉陋习和无知竟然还残留在你的身上!我以为乔安娜是从神圣之木上孕育的,但你现在告诉我,她是你自己生的?你?愚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以为这是满足了你的伟大母性吗?你有没有想过乔安娜以后怎么办? “她是你用肉身孕育的孩子,所以她没有获得过母神和神圣之木的祝福与眷顾,在她的长大过程中,她会比我们的子民更蠢笨,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达到普通人的水平。与此同时,她的使徒能力和身体素质也会远远落后于国内的普通人,甚至她的身高,甚至她的学业,甚至她的寿命,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她的短板,她没有长处! “她可能永远都无法成为高级使徒、永远也无法拥有王室的身高、体力、战力,所以她也永远不可能出类拔萃!每当她遇到挫折的时候、每当她感到自己比不上别人的时候、每当别人嘲笑她的愚蠢和她的不堪一击的时候,她都会想到这一切的源头——对,没错,这样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你的愚蠢,因为你‘想要自己亲自生下一个孩子’的自私,全都是因为你那流淌着东奥雷王国的血脉造成的! “当年你的曾祖母从东奥雷王国逃难而来,和你的曾祖父相恋,而后入赘王室。现在看来,我的母皇根本不该生出那一点怜悯之心同意婚事、根本不该让东奥雷的愚蠢血脉玷污我西奥雷王国这么多年的纯净血脉! “克里斯汀,你的曾祖母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而你——更是令人不敢置信的愚蠢和错误!” 年幼的乔安娜面色惨白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明明此刻的她还年纪幼小,应该什么都听不懂才对,但她却好像已经看到了女王所描述的黑暗无光的未来,眼中含泪,紧紧抓住了母亲的衣角,躲在她的身后,将脸埋在母亲的锦袍里,肩膀恐惧地颤抖。 克里斯汀心疼地揽住她的孩子,鼓起勇气,向震怒的女王反驳道:“可是姨母,乔安娜是我的孩子,她不需要那么聪明,也不需要前途远大,她只需要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够了——她是王室成员,她有无忧无虑地渡过一生的资格啊!” “愚蠢!愚不可及!”女王越发震怒,“是什么让你生出了‘王室成员就有资格无忧无虑地渡过一生’的念头?是你的无能?还是你的愚蠢?你以为你看到的歌舞升平和衣香鬓影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了吗?你有听到那些本该服从我们统治的人不满的声音吗?你有看到他们反抗和愤怒的眼神吗?还有蠢蠢欲动的苏特集团与戈顿集团,你以为她们真的就那么尊敬你吗? “在这样紧迫的危机下,你究竟该如何愚蠢才会主动放弃我们神圣女王耗尽心血才为我们争到的权力和优势,甚至说出乔安娜有资格无忧无虑地渡过一生的话?我真的——真的对你太失望了,克里斯汀!” 眼看克里斯汀不服气地还要辩驳,女王终于怒而暴喝。 “够了!够了!不要再拿你愚蠢的观念来丢人现眼了!或者你干脆问一问乔安娜,问一问她在学校里的生活,你问一问她——她真的喜欢自己处处都比不上别人,喜欢自己在同龄人中这样蠢笨而无可救药吗?!” 说到这个地步,女王和克里斯汀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年幼的乔安娜,等待着乔安娜的回答。 无形的压迫感如同沉重的山,压在了年幼孩童的肩头。 这一刻,孩童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隐隐发暗,近乎褚色,含泪的蓝色眼瞳颜色浅淡,呈现出尖锐的冷灰色——很显然,这是越过神圣之木的基因筛选后,自她曾曾祖母遗传而来的特征。 她惶恐地看了看女王,又看了看自己的生母,嘴唇嗫嚅,含泪的眼瞳近乎恐惧。 “我……我……” 最后,菲奥娜没有听到年幼孩童的回答。 因为年长的乔安娜毫不犹豫地走过了这片梦境,将这样的一切抛在身后,走向了更远处的未来,去践行自己的承诺——窥视蜘蛛的梦境,探查真实。 而也正是在这一刻,菲奥娜终于明白,为什么乔安娜会对入梦这件事抱有隐隐的迟疑和抗拒。 因为人总是难以面对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 之后,很快的,乔安娜与菲奥娜分道扬镳,离开了菲奥娜脚下的微光之路,走向了属于她自己的道路,与菲奥娜渐行渐远。 于是菲奥娜也收回目光,继续在自己脚下的道路上大步奔跑。 很快的,菲奥娜在这条梦的路上遇到了第二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如今的临时上司,弗洛拉。 第102章 凡人歌24 弗洛拉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如果一定要让菲奥娜来描述和定义, 她会这样形容:自由自在、不拘一格。 弗洛拉的行事风格就像是风一样,让人难以察觉,却又无处不在;而与此同时, 她与人的相处也是难以捉摸, 看似亲切而平易近人, 实则暗藏章法。 嬉笑怒骂的外表下有着不被束缚的内心, 这就是菲奥娜对弗洛拉的评价。 然而当菲奥娜看到停留在道路前方的弗洛拉的虚影时、当她顺着弗洛拉的目光看向对方的过去时,她才恍然发现,对普通人来说, 想要达成“不被束缚的内心”这件事,需要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 …… 弗洛拉的真名是什么,已经并不可考了。 一是因为有关她过去的档案资料早已经被秘密销毁,而她也已经换了无数个名字与身份,如今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名字; 二则是因为会呼唤她真名的人们早已死去——那些认识她的人、爱她和被她所爱的人, 还有与她一块儿上战场对抗洛克王朝的人们,早已全都死了, 于是承载着她所有过去的那个名字也不再重要。 没错, 这就是弗洛拉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并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是来自一个世纪前的改造人。 很多很多年前, 当弗洛拉还不叫弗洛拉的时候,她是西奥雷王国西海岸上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军人, 并且如西奥雷王国向她们这群军人灌输的那样, 由衷认为西奥雷王国是陆地上最强大的王国, 而她们则是最强大的人类——因为庇佑她们西奥雷王国的并不是某一位神灵,而是一整个神系! 然而, 某一天, 来自大海对岸的炮火响彻西奥雷王国的天空, 洛克王朝闪袭西奥雷王国,两国爆发全面战争。在这一场战争中,傲慢的西奥雷王国和傲慢的西奥雷王国的子民们震惊发现,洛克王朝的科技水平堪称不可思议,简直就像是超越了当前时代一个世纪! 在这样密集而可怕的炮火下,西奥雷王国的军人们的死亡是如此不值:被她们丢弃在战场上的,是一具具有着鲜活灵魂的血肉之躯,而对方报废的,却不过是一堆可以量产的废铁。 西奥雷王国的每个子民,都是从神圣之木上诞育的“神之眷民”,她们每个人都是如此的出类拔萃、不可复制,也因此,她们在战场上为了抵御那堆冷冰冰的钢铁而消逝,便成为了西奥雷王国的不可承受之痛。 于是,为了对抗洛克王朝,西奥雷王国军部秘密进行着一个计划,但这个计划并非是后来人们所熟知的“义体人改造计划”,而是在任何资料上都绝不会留下文字记载的、哪怕对外人吐露半点都会被人认为狂悖疯癫的——“不死计划”! 有一位天才而疯狂的科学家认为,当前西奥雷王国面对洛克王朝时最大的劣势,在于对方的钢铁炮台是可批量生产的,即便报废在战场上也不需要太过心疼,而她们西奥雷王国的子民们虽然个个精英、以一当十,但到底还是受限于脆弱的□□,死一个少一个。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07节 既然如此,她们打造一批不会脆弱肉体所限制的超级战士不就行了?! 没错,就是这样。 如果她们的王国承受不起死亡,那就让她们的战士飞跃死亡吧! 在这位疯狂科学家的计划中,从她手中造就的这一批战士,将会拥有不可思议的强大肉体、极度抗压的坚韧灵魂、超越凡人的使徒力量,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们不会死亡。 或者说,哪怕她们迎来了死亡,她们也会一遍遍渡过死亡冥河、一次次重返人间。 这就是这位疯狂科学家的“不死计划”,而弗洛拉,正是“不死计划”的第一批志愿者! 在这位疯狂科学家的主持下,包括弗洛拉在内的众多志愿者进行了各种不明意义的测试,也被进行了各种连名字都听不懂的改造和注射。 弗洛拉可以清楚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一遍遍的改造、注射、强化中日益强大,但她也很清楚地明白,这样的强大离“不死”还有一段极遥远的距离。 更何况,弗洛拉其实算是这场试验中极少见的幸运儿,更多的情况下,志愿者们都会在科学家们不明的注射和改造下发生异变——或是因为灵魂承载不了过于强大的肉体和过于癫狂的痛苦,从而丧失理智、化作畸形的可怕怪物;又或是因为谁都不清楚的理由,在梦中一睡不醒。 强大的超级战士久久看不到踪影,可参与计划的志愿者却一个个死亡。 因此,当更具有可行性、更贴合实际的“义体人改造计划”出现后,这“不死计划”就被上层紧急叫停,而弗洛拉这样参与过计划的志愿者们,在进行过体检、确定没有异常后,就被遣返原籍,像一个普通的军人那样,被投入与洛克王朝的全面战争中。 当离开那座藏有某个注定会消失在历史中的秘密计划的基地时,弗洛拉曾在意外下听到了负责宣布不死计划终结的高官与负责主持不死计划的科学家的争辩。 在那位高官的口中,不死计划被叫停是上层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死亡”和“复生”,本就是属于死亡之主的重要权柄,想要以人力行使神权、让一个凡人的肉体达到自我修复、永生不死的程度,已经不能算是异想天开了,而是只有在疯狂而看不到未来的绝境战争时才会出现的疯狂奇景! 但如今,更具备可行性的计划出现了,西奥雷王国的高层自然也恢复了冷静、可以用更理智的角度审视这件事了,所以这疯狂的“不死计划”的终结,是历史发展下的客观与必然。 高官的理由几乎瞬间就说服了角落里偷听的弗洛拉。 作为这个计划的志愿者、仅存不多的幸运儿,弗洛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想要打造出一个不死的超级战士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如今的她,比起进入基地参加计划前,力量只增幅了六成,肉体强度堪堪达到山灵使徒的程度,离“不死”还有极遥远的距离,可与她同期参加计划的战友们,却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王国的子民们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王国会选择义体人计划实在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然而那位疯狂科学家却不肯接受这番解释,不愿看到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向这位高官不停哀求,期望她向王室的某人或者政府的某位要员拨通一个电话,好让自己再一次解释自己的计划、阐述这次计划的新的方向。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再帮我一次吧!” “……之前计划的失败是因为我们的思路走错了,但这一次我一定会成功!” “……我找到了更有可行性的方法,我终于明白了——不死战士的核心,根本不是不死的肉体,而是不死的灵魂!相信我,我已经有了新的腹稿新的方向,我保证,这一次的计划一定会震惊世人!” “……如果这一次的计划成功,所谓的洛克王朝,所谓的战争,甚至所谓的神,都将不值一提……因为到了那时候,我们就是新的神!我们将不再打造所谓的不死战士,我们会一手打造出新时代的神!” “……相信我吧!相信我吧!再帮我一次吧!帮我向女王递交我的新计划,相信我这一次一定能够成功!你知道吗?只要看到了我的新的计划,只要知道了我的研究成果,就算是女王也会为了这样的未来而疯狂的!” “……再帮我一次吧!!” 面对科学家的苦苦哀求,高官怜悯摇头,只留下一句“看来你是真的疯了”,便拂袖而去,任由疯狂科学家在她身后绝望咆哮。 “你们会后悔的!” “我的研究是伟大的、是史无前例的!它是开启新时代的钥匙,是通向个人巅峰的道路!当它摆在你们的面前时,你们不但浑然不知,甚至不屑一顾……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角落里的弗洛拉看着这样的一幕、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天才科学家最后落得这样下场,不由得同样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奔赴自己的战场与未来。 两年后,义体人第一次正式登上世界的战争舞台。 但她们如昙花一现,来了又去。 当她们初到时,她们是弗洛拉的后辈;当她们成长后,她们是弗洛拉的战友;当她们越发显现出作为义体人的强大时,她们成为了弗洛拉的队长;但当弗洛拉还在艰难走向自己的未来时,她们已经化作了地上的墓碑。 战争只是上层人的野心,但在战争中消耗最多的却是她们下层人的生命。 从没有哪一刻、哪个地方,给予弗洛拉如此强烈的疲倦与绝望。 于是当战争终于结束后,见证了无数死亡的弗洛拉申请了退役。 这时,已经四十岁的她,带着每一个死去的战友留给她的纽扣、匕首、破碎的怀表和因收件人死亡而被退还的遗书,走向远方,走向混乱的北国,迎接自己的死亡。 但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在北国迎接了死亡,但数年后,她却又从坟墓中醒来。 当她破开沉重的棺材、从六尺之下的地底钻出后,她看着自己恢复成年轻模样的手和身体,在一阵不可思议与震惊中恍然醒悟: 原来当年的不死计划竟然成功了! 那个疯狂科学家,虽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造就出一个可怕的超级战士,但她的确造就了一个从冥河回返的不死之人。 那么…… 像她这样的人世上还有多少? 而那位疯狂科学家在这之后,是否真的如她跟高官所说的那样,进行了一场新的划时代的实验?又是否真的造就出了——神?! 想到这里,弗洛拉一阵悚然。 于是,她很快做下了决定。 她要重返西奥雷王国,以一个新的身份和名字! 她要找到那个可怕的科学家,至少要找到当年那些参加过“不死计划”的志愿者,确定她们如今的状况。 记忆的最后。 菲奥娜看到弗洛拉踏过黑色的土地,向故国进发。 异国的风吹起了弗洛拉的长发,露出了她那张从战火和硝烟中历练而来的坚毅面容、沉静目光。 她望着天边的如血残阳,低低念出了那个改变她一生的疯狂科学家的名字。 “卡贝尔……” “你当年……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 第103章 凡人歌25 菲奥娜在这条黑暗漫长的路上越走越深, 就像是走到生命终点的灵魂在这一刻脱离了沉重躯壳,开始返回生命的伊始。 她看到时间开始倒流,世界一本如同从最后一页开始向前翻的书。 那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那一个个从她生命中路过的人们、还有那些人们从未宣之于口的过往和她们内心最深的秘密与痛苦, 此刻竟都从她脚下的道路旁浮现, 又被她一一翻过 菲奥娜看到了戈顿集团的布莱斯。 这位曾签下无数合同、夺走无数人们家园的戈顿集团分公司的总裁, 他的过去就如同他向菲奥娜自白的那样, 充满了枯燥与工作。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拿自己的生活甚至是自己的人生换来金钱,并一直告诫自己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直到属于他自己的家园也被夺走,而他引以为傲的职位、金钱、人脉等竟都无法在这件事上起到半点作用时,他终于在绝望中明悟,那所谓的中产阶级甚至他为之奋斗一生的所谓事业,竟然都只是虚假的泡沫。 当来自金字塔顶端的刀悍然落下时, 从他的肩上滚落的头颅并不会比那些他视为社会底层的脑袋落地的声音来得更为悦耳。 世界的真相如此令人绝望。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布莱斯甚至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他就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出来! “我这一生……都在干什么……” “这么多年……真的……值得吗?” “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但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 菲奥娜望向布莱斯立于道路一旁的虚影。 她看到了现实中的布莱斯是如何在人前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对戈顿集团发生的一切都冷眼旁观;也看到了梦境中的布莱斯是如何迷茫绝望, 对着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久久伫立,化作雕像。 菲奥娜继续向前。 她遇到了尤金妮·普林斯。 菲奥娜不会忘记自己在小镇高中同学会上第一次看到尤金妮怕·普林斯时, 对方脸上的镇定与从容。 分明那时候会堂的地下室已经乱作一团,而不管尤金妮之前有什么计划, 此刻也都毁于一旦, 可当她出现在人前面对这一群给过她深刻痛楚的仇人们时, 她却依然自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这一份气度, 就足以证明她是如何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打手成为苏特集团内部的小头目的。 当然, 菲奥娜更不会忘记自己在尤金妮梦境中看到的属于对方的过去。 菲奥娜还记得, 尤金妮有个不堪回首的过去,而将这个鲜血淋漓的伤疤撕开的,就是她最为之深恶痛绝的“同学们”。 然而当菲奥娜望见尤金妮更深的梦境后,她才发现尤金妮最恨的其实并非那些“同学”,而是她的两个“妹妹”,甚至于她自己。 因为尤金妮的第一个妹妹,名为沉默。 在尤金妮参军的母亲身死而抚恤金又被吞掉之后,尤金妮其实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很好过,而当父亲拿出足够的钱支持她上学,并且特意告诉她不必为了大学的学费担忧时,尤金妮其实早就猜到了什么,但她对此选择了沉默。 她想,或许只要她考上大学、有了更好的未来后,一切都会有所改变。 所以,此刻的沉默,或许是值得的……也是必要的。 尤金妮的第二个妹妹,名为傲慢。 在被校霸戏弄、直面了“工作中”的父亲后,尤金妮震惊慌张下,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逃离,而是下意识使用了自己的力量——记忆修改。 尤金妮并不是自然神系的使徒,而是纷争与蛊惑之神的使徒。她的能力与灵魂相关,非常少见,但也非常微弱,微弱到只能让她模糊一些关键节点。 但这也已经足够了。 于是这一天,尤金妮让父亲忘掉来过的“客人”正是他的女儿,也让校霸们忘掉她们戏弄的小可怜名为“尤金妮·普林斯”。 她虚弱又傲慢地维持自己生活中最后一丝岌岌可危的平衡,试图粉饰太平,试图让自己的一切看起来都好。 但她的心中到底憋着一口气,并且很快在某一次的家长会后汹涌爆发。 “够了!不要装作一脸正直的样子教训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这俩车上干什么吗?”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管我、能不能不要再那么卑躬屈膝地跟那群人道歉?你知道她们背地里都是怎么嘲笑你的吗?你知不知道我在学校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而你竟然还在道歉?” “够了!够了!我全都受够了!就这样吧,我要转学,我要改名换姓,去隔壁镇安安静静地读完这个高中,而到了那时候,你也不用再去接我了……最好在我整个学生时期,你都不要来打扰我,也不要自称我的父亲……” “……就这样吧。” 尤金妮拂袖而去,决定让她和她父亲两人都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两人的未来。 毕竟——她的学习成绩这么好,她不能有一个当性工作者的父亲这样的污点。 尤金妮的父亲不愧是高材生,他完全听懂了尤金妮的话。 于是那天晚上,他给出了一份对他和她都好的完美答卷: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08节 他吊死在了房车外的树上。 叛逆期的尤金妮终于明白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于是那一天,她杀死了她的两个妹妹——沉默和傲慢。 她对那一天带她撞破这一切的校霸们深恶痛绝,她对沉默又傲慢的自己深恶痛绝。 但她最深恶痛绝的,是让她和她的父亲不得不选择这样的命运的世界。 “如果那一天晚上我没有说那些话……” “如果那一天我没有见到房车里的父亲……” “如果那一天母亲的抚恤金没有被克扣……” “如果那一天母亲没有去参军……” “如果……” 如果——如果一切的一切,统统都没有发生过,那该有多好? 但很可惜,没有如果。 菲奥娜看到黑色的雨水跌入梦中,像是罪恶融入绝望。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 “而我们都降生于这样的错误之下,没有回头余地。” 尤金妮走入了黑暗。 而菲奥娜收回目光,继续向前。 她在这条路上遇到的第五个人,名为休斯。 就像菲奥娜记忆中的那样,休斯是一个从小就被送到社区抚养中心的孩子。 休斯很聪明。他不同于其他被送进抚养中心后还哭闹着要找妈妈找爸爸的小泪包,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更明白自己面前这个容纳了无数大孩子和小孩子的屋子就是他日后生活的地方。所以在进入这栋屋子的第一时间,他就给自己找了个靠山——菲奥娜·墨菲。 在抚养中心的时间段上,菲奥娜其实并不是什么孩子王。老实说,菲奥娜甚至有点过于沉默和冷漠了。 但休斯就像是有某种野兽般的敏锐和直觉,竟然第一眼就看到了透明人一样的菲奥娜,并发自内心地认为菲奥娜是这个抚养中心里最难缠最可怕的人,所以他立即做出了选择。 就像是主动将自己脆弱肚皮展露人前乞讨人类欢心的小狗,休斯尽己所能地黏着菲奥娜、讨好菲奥娜,并恳求菲奥娜的保护。而有那么一段时间,有那么一些细节,休斯真的以为自己打动了菲奥娜,以为她真的会为他留下,或者在离开抚养中心的时候将他带走。 但事实上,菲奥娜一到十六岁就独自离开了抚养中心,走得头也不回,徒留他在抚养中心里绝望哭泣。 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菲奥娜当然清楚她与休斯这段缘分的来龙去脉。 可令她意外的是,一直给她以聪明机灵、直觉过人的休斯,原来竟然并不聪明,并且也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直觉。 一切都是令旁观者瞠目结舌的阴差阳错。 当年,小小的休斯是跟他的好友杰米一块儿被送进抚养中心的。 但不同于跟双亲走失还不记得自己来历的杰米,也不像是院长对外宣称的双亲亡故所以不得不被送来抚养中心,事实上,休斯的母亲海伦·盖尔一直都活着,但却被剥夺了对休斯的抚养权。 当然,这个真相是休斯所不知道的。 事到如今,辗转了数个抚养中心的休斯已经不是很记得自己年幼时发生的事了,唯有从他梦境里浮出的吉光片羽,可窥见当年的零星点点。 而就是这一点点线索,却叫作为秘密警察的菲奥娜立即认出了休斯记忆中的母亲“海伦·盖尔”,并立即还原了当年事件的真相。 休斯的母亲,即海伦·盖尔,有一个非常少见的职业。这样的职业,让她在西奥雷王国的某个特殊时期曾被万人推崇、受到无数人的瞩目,但也有更多人为此震惊、甚至深深憎恶着她。 因此,原本应当深陷于苏特集团与戈顿集团的拉锯战的自然教会,甚至等不及另外二者的两败俱伤,便从混战中抽调兵力,悍然围捕了海伦·盖尔,将其押送最高法庭,在无数人的面前接受神圣审判。 理所当然的,这样战中“走神”的举动,让自然教会在苏特集团面前败下阵来,第一次失去了它作为王国最高暴力机构的重要性和神圣性,让西奥雷王国的人们在震惊中茫然意识到,原来自然教会并没有大家想的那样强大,并且也不是战无不胜的——就连国内的苏特集团都能够击败它! 这样的影响十分深远,自然教会的大司祭们必然是为此感到懊恼的。 然而要说放任海伦·盖尔在西奥雷王国内活动,自然教会却也绝对做不到。 因为海伦·盖尔的职业,赫然是一位他神教的教主,并且她宣扬的神灵,是西奥雷王国之前几乎从未听闻过的正义与幸运女神! 第104章 凡人歌26 没人知道海伦·盖尔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正义与幸运女神, 也没人知道她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位从神的教典和教义。 在如今残留的记录中,人们唯一知道的是,当时苏特集团与戈顿集团相互倾轧、自然教会试图插手的三足鼎立时期, 是西奥雷王国近现代一段仅次于全面战争时期的混乱年代, 而海伦·盖尔, 就在这样的特殊时代里登上世界的舞台, 掀起风暴。 她宣扬着“公平”,宣扬着“正义”,告诉大家这个充满无序、蔑视正义的世界, 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而造成这个错误的,是如今统治着西奥雷王国的王室,更是在暗地里掌控着王室的自然教会! “……世界如今已经生出了坏疽与脓疮,而趴伏在这个脓疮吸血并用此壮大自己的,正是所谓的王室, 甚至是自然教会!” “……所以,没错!不是王室和教会赋予了大家一切, 而是它们剥夺了大家的一切!” “……同为人类的同胞们啊, 与我命运紧紧相系的共同体们,你们是否想象过一个众生平等的世界?你们是否渴望一个不再以阶级、金钱、性别、外貌、学识等来评定阶级的未来?” “……当你们奋斗一生的成果被人以‘社会规则’堂而皇之地夺走, 然后告诉你们‘世界就是这样’的时候;当你们自以为遵守规则就能获得安全和保护,可偏偏又被特权无情击溃的时候;当你们发现自己频频遭遇意外, 但承诺过会庇护你们的国家却从没有出现过的时候;甚至当你们只是普通地出了一次门, 结果就与家人生死相隔, 可那个接受你们长久供奉的教会却只告诉你们要接受命运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在这一次次的绝望中哭泣质问过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可能有人会告诉你们,‘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 但是, 不, 不要相信这些人;可能也有人警告过你们,‘正是因为你们太过弱小所以才会遭受这些苦难’,记住,你要当面唾弃这样的人!我们人类在大地上历经了千千万万年,我们是高度发达的文明—— “当人鱼和海妖们在大海深处沉眠时,当血族和矮人都退居地底后,是我们人类站在了大地上、创造出了其它种族难以想象的社会与未来,所以我们作为创造了这样不可思议的社会的人类,我们有权利要求这样的公平,我们有权利要求我们的政府和教会保护我们!” “……我,海伦·盖尔,如今站在这里,为所有遭受过苦难的同胞们发声,为所有遭受过不公待遇的人们发声!我代表所有饱受压迫的人们,要求政府废除王室、废除特权,要求教会正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我为所有人来讨个公道!” 不得不说,这番言论在当时的年代极具煽动性,甚至菲奥娜认为,这样的慷慨激昂哪怕放在当下也绝不过时。 但与此同时,海伦·盖尔的胆大包天无疑也令菲奥娜几乎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自然教会本就是靠信仰发家的,是靠着将生命教会排挤出去、分裂奥雷帝国后,夺得的这片土地,因此她们当然也比任何人都要警惕他神信仰的传播、憎恨信仰他神的教徒。 一个世纪前,包括东奥雷王国在内,世上的绝大部分地区都通过了废除信仰罪的法案,放开了个人信仰的自由,对他神教义的传播保持着“不鼓励、不制止”的态度。 然而在西奥雷王国内,信仰罪却一直是个非常暧昧不明的口袋罪,一般情况下是民不举官不究,但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它就会成为一柄杀人的尖刀。 但这样的罪名再怎么暧昧可操作,也经不起海伦这样的公然传播,更别说她还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最高的王室和自然教会! 因此,几乎是顺理成章的,自然教会勃然大怒,甚至顾不得与苏特集团和戈顿集团的战局,抽调了大量人手用来对海伦·盖尔围追堵截。 之后,海伦·盖尔果然被捕入狱,但自然教会也输掉了自己的最大优势,在之后与苏特集团和戈顿集团的交战中败下阵来。 可以说,如果不是为了围剿海伦·盖尔,自然教会根本不会失去自己对王国内部两大集团的主动权,而这其中的得失与否、值不值得,或许也只有当年做下决定的那三个大司祭自己心里明白了。 之后,在最高法庭的公开审判中,海伦·盖尔被宣布剥夺一切权力,而这里,当然也包括对其子休斯的抚养权。 只不过那时候,根本没人注意到休斯的存在,甚至事后都几乎无人记得海伦还有一个儿子休斯的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海伦·盖尔所吸引,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她的宣告—— “……不必为我伤心,也不用为我难过,在女神的注视下,我早已知晓了我会有怎样的命运和未来。但我还是来到了此地,站在了这里,如同当初的我站在台前,面对一切的审视目光,为了大家发声。” “……我其实只是个普通人。当在面对这样一己之力难以抗衡的大势前,我也曾想过是否应该保持沉默;当知晓我的敌人是整个西奥雷王国的军队甚至整个世界的时候,我也曾经为了自己的选择动摇过……但最后,我站在了这里。” “……我知道,世上总该有个人说出世界的真相,总该有个人告诉大家真正的美好未来是什么模样——大家不敢说的,我来说!” “……我知道,世上总该有人揭露罪恶、告诉大家正义和公平的存在、看到那些身处泥泞从来不被大家看到的人——大家不敢看的,我来看!” “……如果总有一个人需要为此发声,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如果总有一个人需要为此付出生命,那么那个人就让我来吧!” “……我是海伦·盖尔,我是正义的使徒,我为大家带来希望和未来!” 海伦·盖尔的这番言论可谓石破天惊。 无论是王室也好自然教会也好,谁都没想到自己对海伦的围剿和追捕完全没起到预期之中的作用,就连公开审判都没有获得相应的威慑,反而被对方抓住机会,大肆宣扬正义与幸运女神的教义,煽动人心。 之后,即便王室第一时间掐断了直播,但海伦·盖尔的这番言论还是传播了出去,并一度引起了轩然大波,直到其后数年自然教会连续以宗教罪逮捕了近百人后,这样的讨论才慢慢淡去。 而对于海伦·盖尔而言,她则在直播外信众们的含泪注视下,被押送最高监狱。 她本该迎来死刑,但王室却认为就这样杀死她实在太便宜她了,于是将她严密看守关押起来,虽然还活着,但恐怕活得不太好。 而至于她的儿子休斯,那时候休斯还小,在其母海伦被抓捕后,他被海伦的忠实追随者兼追求者救出,辗转多地,试图带出国外,但没等离开,那人就因意外身亡,什么都没来得及向休斯告知。 也因此,一无所知的休斯也被当地政府当做普通的孤儿送到最近的抚养中心。又后来,当地抚养中心被取缔,于是休斯和他的小伙伴杰米,也被辗转送到了乌莫拉小镇,与菲奥娜相遇。 如今,从菲奥娜这近乎全视的角度看来时,她才发现休斯其实并不聪明,只不过是在过去碰壁的那些年里学会了识时务。 他和杰米早早就知道在抚养中心这样的地方,他们这种小家伙最好找一个人庇佑,而他们之所以会选中菲奥娜,也完全是因为偶然、因为杰米当时不经意的一句话—— “好厉害啊,那个叫菲奥娜的大姐姐……她明明只是坐在那里,大家却都下意识绕着她走,而且她看起来也很文雅的样子,应该不会打我们吧?” 因为这句话,休斯果断选择了“不会打人的菲奥娜”,由此开启了一段在抚养中心里相对和平的日子。 但之后,随着菲奥娜的其他而去,他也曾一度哭泣绝望,质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没用,而这时候,也是作为好友的杰米在鼓励他。 “没关系的,女孩子们都不喜欢带我们玩,可能是觉得我们太弱了吧……好羡慕啊,如果我们也能成为使徒就好了……” 这样的话语,在年幼的休斯心中深深扎根。 这一刻,休斯深深感到了自己的弱小,并对力量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向往之心。 所以,之后,当休斯在意外情况下帮助了尤金妮,被尤金妮询问想不想要获得力量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尤金妮低低笑着:“答应得这么快?不要再想一想吗?如果那代价是你付不起的呢?” 休斯:“……什么代价?” “与王室为敌,与教会为敌,与世界为敌,然后——与戈顿集团为敌。”尤金妮淡淡吐着烟圈。 休斯呼吸扆崋一滞:“你是——苏特集团的人?你说的变强,难道是指成为义体人?!” 尤金妮笑道:“怎么?怕了?” 休斯思考片刻:“我听说,苏特集团在南部有着非常大的势力,说话比律法和自然教会的教义都有用,甚至有人将苏特集团比作王国南部的王室?” 尤金妮冷漠道:“有人这么说过,但我们从没这样想过。” “为什么?”休斯的问题变成尖刻,“怕了吗?” 尤金妮道:“不,因为从一开始,苏特集团聚集的、庇护的,都是一群遭受了世界不公的人,而作为特权的受害者们,我们决不会成为新的特权!” 这一刻,休斯惊讶睁大了眼睛。 他好像听到了自己无数年前曾经在某人口中听过的宣言,感受到了一种被记忆遗忘但却又被灵魂铭刻下来的悸动。 于是他下定决心,欣然加入了苏特集团。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09节 在接受义体人的改造前,休斯向尤金妮发问:“为什么会选择我?” 只是一个小小的帮助,就足以让庞大的苏特集团接受一个新的成员吗? 那时候,尤金妮看着他,扬起笑容,意味深长:“因为你有这个天赋。” “……什么?” “因为你天生反骨,所以你注定会走上与我们同样的道路……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你的幸运。” 当时,休斯并不乐意听到这样的话。 于是他向尤金妮强调:“不,不是幸运,是我——是我亲自做下了这个决定!” 是他决定出手帮助尤金妮,也是他下定决心成为义体人,站在腐朽王室和蛮横教会的对立面。 这样的决定,怎么能说是幸运呢? 但尤金妮只是笑而不答。 在这之后,当休斯被推上手术台,麻醉的效果逐渐涌上,意识逐渐模糊时,他听到了尤金妮这样的轻笑。 “我们的相遇,不就是幸运的体现吗?” “你不相信它,没关系……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的真相。” 尤金妮的声音意味深长,甚至在某个重要时刻,休斯好像听到了某个不可思议的回响与其重叠,幽幽回荡。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曾经也有某个人、某个声音,在他耳畔轻声诉说什么。 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记忆中,手术台上的休斯慢慢闭上了眼睛,一场血腥可怕的改造即将发生。 而记忆外,作为旁观者的菲奥娜却蓦地呼吸一滞。 “——我想起来了!” 如同福至心灵,这一刻,菲奥娜恍然惊悟,终于想起了将这一切谜题串联起来的关键: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就是答案?!” 原来一切的答案,早已经摆在了菲奥娜的面前,甚至曾被她亲眼见证,只不过她却因为一叶障目,将触手可及的答案忽视了过去……但没关系,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想到这里,菲奥娜再不停留,发足狂奔,向着道路的尽头,也向着一切故事的开端奔去! 第105章 凡人歌27 这条通向起点也通向终点的道路是如此漫长, 仿佛永无尽头。 而与此同时,在这条路上徘徊的人也多得可怕,远超菲奥娜的想象。 除了最初与她有一定关系的乔安娜和弗洛拉, 以及给她留下了深刻影响的布莱斯、尤金妮和休斯之外, 菲奥娜一路走来, 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还与这么多人有过联系和交集—— 看, 那个曾与她只在永夜岛酒吧有过一面之缘的脱衣舞男。 菲奥娜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过往,只是在与伊安交谈的间隙中看过他奔放的舞姿和火辣的身材。 这样的交集如此浅薄, 甚至难以在菲奥娜的脑海里支撑起一个足够立体的形象,可是他也有属于自己的过往。 他名为哈里·鲍尔斯,与菲奥娜年龄相似,并且双亲也都是因为当年嚣张的帮派火并而丧生。 只不过不同于有一位高管母亲的菲奥娜,哈里的双亲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无名路人而已, 因此两人的死亡就像是水滴消融在大海里,悄无声息, 而两人唯一的儿子哈里, 也如同尘埃那样,自然而然地飘向了人们不会看到的地方——地下拳击场。 越是高压的社会环境下, 越容易衍生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用来刺激麻木和取悦猎奇的节目,比如说既不保证生命安全也不限制攻击手段, 甚至跟拳击也没什么太大关系的“地下拳击场”。 在这里, 你可以看到精神错乱的使徒被人从笼中放出, 丢到场上,而后在狂乱的目光下将对面的人撕成碎片, 任由血腥的内脏化作肉糜, 涂满视野;当然, 你也可以看到一些被不明力量污染扭曲的“新鲜货”,被管理人在台上抽条发芽,而后再往场上投入一定数量的“拳击手”们,让他们在绝境之中求得生路。 不过,以上都是一些比较刺激的节目。 更多时候,管理人会放送一些相对轻松愉快的“男子拳击表演”和“马戏团表演”,而哈里这群或被绑架或被拐卖或被弃养的孩子们,就是为此而来。 当他们还小的时候,他们就需要登场表演,只不过他们到底是以驯兽师的身份登场还是以野兽的身份登场,就要看他们当天抽签的运气以及当时管理人的心情如何了。 而在他们长大后,那个充满血腥的拳击场就是他们的归宿。每到“表演日”的时候,他们就会被驱赶上台,努力成为这场“表演”的胜利者,或者仅仅是努力让自己活下来。 并且与此同时,他们并无其它的选择,因此管理拳击场的帮派成员早已上下打点,将这个地下拳击场与数个大额赌盘紧密相连。这样的大额赌盘,基本都是当地政府默认的。是“为了安抚精力旺盛、心中愤懑无处发泄的民众们”,“为了避免民众滥用使徒力量,暴力冲击当地政府导致人们的生活陷入混乱”而开设的。 所以这样的赌盘不容取缔,而与这赌盘紧密联系的拳击场,自然也变得合法了起来。 至于那些站在拳击场上的人们是怎么来的?他们的安全是否得到保障?甚至他们的真实意愿又是什么样的? 哈,看看赌盘上那一串令人发狂的数字、看看原本麻木的人们因此迸发的肾上腺素,看看她们在发泄过后重回岗位、安安分分地各司其职的模样,然后再仔细想想这个问题——这重要吗? 总之,相比菲奥娜这样好似处处不幸、但比真正不幸的人来说又确实足够幸运的人,哈里才更像这个时代的底层人物的缩影:命不由己,随波逐流,性命荣辱系于他人;既没有聪明的头脑,也没有过人的天赋,更没有先知的目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就是这样,所以当大浪打来时,他也本该像任何一朵浪花一样无声破碎。 但事实上,他的命运被人改变了——就在某一天的早晨。 “……哈里,你听说了吗?” 休息室内,同伴的声音响起。 正在洗去自己手上血腥的哈里一怔:“什么?” 同伴说:“今天好像会有一个新人被送到这里。” “新人?”哈里心中一个咯噔,感到了些许不安,“怎么这种时候送来?难道这个新人是为了……为了参加明天的‘大型表演’?” 同伴嘲讽笑道:“当然。毕竟我们也算是有点人气能给boss挣点钱了,她们怎么会舍得让我们参加那样的‘大型表演’?” “……” 同伴的轻佻口吻让哈里感到不太愉快。 虽然都这个时候了,再说什么怜悯、良心之类的东西,实在很没有必要,因为哈里手上也早已沾满了无辜者与同伴们的鲜血……但无论如何,一条人命的重量总是难以承受的,它不该被人以这样轻佻冷漠的口吻提起。 特别是当他们自己都是被漠视的生命的时候。 哈里起身,想要离开休息室,但关上门前,他微微侧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知道那个新人是谁吗?” 属于过去的梦界与画面在此定格,而后快速翻到当下。 曾经挣扎求生、漠视生命却又痛恨着漠视生命的自己的黑拳拳击手,摇身一变成为了火辣的夜场舞者。 或许对一些人来说,哈里这不入流的身份从来没有改变过,他自始至终都是不被人看得起的甚至不被人看见的底层人物,但至少对于哈里自己来说,这一切都是截然不同的。 因为他的人生开始有了意义。 这个意义叫做“做自己会开心的事,为自己而活”。 菲奥娜继续向前。 她看到了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便利店店员。 有那么瞬间,菲奥娜几乎要以为自己在这条奇特的路上终于见到了一个陌生人了,但很快的,当菲奥娜以第一视角看到自己和弗洛拉并肩踏入便利店,微笑着向视角的主人表示想要看一下店里的监控时,她立即想起了这个人。 原来这个便利店的店员,正是当初菲奥娜与弗洛拉两人为了调查线人雷恩失踪事件而去的地方。 而就如同这位店员普通的外表一样,他也有一个普通的身世。 他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堪回首的痛苦,并且双亲在世,还有一位开始谈婚论嫁的恋人。 他心肠很软,很容易被可怜人或者漂亮的人所欺骗,也很容易在事后为自己的轻信感到懊恼;他劝说自己应该学会麻木,竖起名为冷漠的高墙来保护自己,可当他遇到事时,他依然还是会重蹈覆辙,轻信旁人,善心大发,付出真情实感的善意和义愤后被人欺骗,于是事后复盘时又在熟悉的懊恼中无限轮回。 ——他就像是没有被卖入过地下拳击场的哈里会成为的人。 像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普通的人。 在菲奥娜和弗洛拉找来之前,他的确与线人雷恩相遇过,并且还在收银期间关切地嘱咐了对方几句,让他小心安全。 毕竟乌莫拉小镇看起来平和,实际上该有的帮派成员一个不少,当然,还有那群惹人厌的飞车党,她们仗着自己是使徒、有着强大的躯体,便在深夜时分无所顾忌地上街飙车,这实在对路人有着极大的安全隐患。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的关切,对面神色憔悴的雷恩却神色一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注意安全?安全……呵,有什么关系?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世界也好,人类也好,甚至是——”他顿了顿,然后又惨然一笑,“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生和死又有什么关系?” 便利店店员瞠目结舌,听得都有些糊涂了:面前的这位客人……是在跟自己谈论哲学吗? 但他没学过这个啊! 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他的学历也就是高中毕业,而且毕业的成绩也是低空飞过的……但不管怎么样,哪个客人会在深夜便利店里跟便利店店员谈这种生命与死亡有没有意义的哲学问题啊?! 便利店店员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默默开始整理货品,准备扫码结账。 但就在这时,对面的雷恩却又开口了。 “所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啊?” “如果你发现这个世界是假的……你会怎么办?” 便利店店员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 于是雷恩想了想,换了一种容易被理解也更贴近店员理解力的描述。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世界不是真的……而是一个游戏……对,就像是全息游戏《自由世界》,而你……你就是这个游戏里的一个npc……你会怎么样?”雷恩声音干涩极了,“你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固定了未来,没有别的出路,就连你的家人、朋友、恋人,也统统都是这样的npc……虚假得可怕…… “你以为的真实,其实都是别人设定好的程序……你以为的亲密的人,也都是假的……甚至你为之奋斗一生的理念也好梦想也好……你以为的牺牲和痛苦……一切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办?” 这一刻,旁观的菲奥娜似懂非懂,脑中无数念头闪动间,心脏也砰砰狂跳提起来,好像有什么极恐怖的真相藏在那些一闪而过的念头下。 但与此同时,她敏锐的观察力和理解力,又让她不得不为雷恩此刻深藏的痛苦和绝望动容。 菲奥娜并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强大的人,但她足够聪明、想象力足够丰富,所以她能够在脑中完美还原雷恩的说法,并将自己作为主角代入进去。 ——如果自己的一切苦难都是虚假的呢? ——如果自己为之努力奋斗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呢? ——如果自己保护的人是假的、讨厌的人是假的、尊敬的人是假的、忌惮的人是假的;如果自己失去的人是假的、结交的人是假的、想要与其建立联系的人是假的,甚至就连喜欢的人都是假的……如果她的一切甚至包括她自己都是假的,那么她又该怎么办呢? 菲奥娜深深凝望着雷恩,好像从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他心底凝聚的如同实质般的痛苦。 但作为被雷恩询问的人,店员却只是困惑皱眉。 “什么假的?怎么会是假的?”店员的脑瓜显然无法理解雷恩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我们怎么可能是生活在全息游戏里的npc?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发生吧!” 雷恩不断摇头:“不,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店员不悦打断了雷恩的话,“对,可能在你们这些高材生的眼里,像我这种站在收银台前的家伙都是一些蠢货和笨蛋,但是,这位先生,这只代表我们在读书上做的不够好,可不代表我们真的就是傻子! “你问我世界是假的怎么办,可世界怎么会是假的呢?你看天上的月亮,你是不是觉得它很平常,甚至很黯淡、很丑陋,好像只要随随便便来一片乌云,它就会消失不见?没错,的确是这样,但是我还要告诉你,在每个月十五的晚上,对,就是几天后的夜晚,你会在我们小镇里看到最完美的月亮,我相信,那绝对就是月神的辉光!你能说这是假的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10节 “可能你要说这种东西太远了,你可不相信什么月亮和星空……那你有没有闻到从附近垃圾场里飘过来的恶臭?我们这个便利店的位置可不太好,每到吹风的时候,前面两条街外的垃圾场就会飘来特别臭的味道,哇,我简直形容不出来这是什么味,我只知道这是令我从小就印象深刻的味道——你能说这也是假的吗? “还有我的妈妈,她是个说话很刻薄对人很严厉的混蛋,喝醉后有时候还会打人,巴掌特别重;而我爸,他是个胆小鬼,每次我让他在我妈喝醉的时候打回去时,他总是告诉我不敢……所以认真说,我挺讨厌这一点的,有时候甚至觉得有这样的一对双亲真的很丢脸。 “但我也记得小学时候家长会上,老师告诉我妈,说她儿子老是跟不上学习、傻乎乎的、可能脑袋有点毛病时,是她在所有人面前咆哮着维护我的尊严;而当我跟一个我妈看不上的女人谈恋爱的时候,也是我爸偷偷塞钱给我,让我自己选择和决定我的人生,不要被我妈影响了。所以你瞧,我妈她揍我时打折的那个木棍难道是假的吗?我爸为了维护我的恋爱自由第一次反驳我妈的那些话是假的吗? “所以客人,你可别说什么虚假什么npc,什么没有意义之类的话。我们这种每天为了生计奔波的小人物的确不懂什么叫做意义,但你也别以为我们这种小人物就不知道什么叫生活了……这位客人,我是绝不会相信你说的这些胡话的!” 于是这一回,轮到雷恩露出了茫然神色。 他失魂落魄,似懂非懂,好像醒悟了什么,又好像还在不甘什么。 之后,他强打精神,按照他原本的计划给店内的监控录像留下足够的提示后,便提着购物袋,低头匆匆离开。 而在他即将踏出店门、梦境也即将终结的那一刻,菲奥娜不由得开口,低声道:“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吗?” 明明是属于店员的梦境,明明菲奥娜是不存在的人,但雷恩却好像听到了什么,踏出门外的脚步一顿。 菲奥娜恍若未觉,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我活在当下,如果我与这个世界发生了联系,那么我想要它成真,它对我而言就是真的。” 菲奥娜像是在说给雷恩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而如果我对世界毫不在意,冷漠旁观,任由全世界的每一个人从我身边路过而无动于衷……那么即便这个世界是真的,对我而言和假的又有什么区别?” “世界是真是假,重要吗?人生是虚是实,要紧吗?过好自己的当下人生,全力以赴地做好自己想做的每一件事,不要让自己后悔——这不就是人生的意义所在吗?!” 菲奥娜洒然一笑。 当生死关头时,菲奥娜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绝不是“向来如此”,而是“自由自在”;而当身处店员的梦境里后,菲奥安又意外解开了那曾经让她迷茫多年的问题。 人生需要意义吗? 不需要,人生的每一段旅程,本就是意义所在。 世界的真假重要吗? 不重要,她所重视的每一个世界,都是她的真实所在! 世界如此复杂,却又如此简单。 于是菲奥娜笑了起来,那萦绕在心脏上的阴云一扫而空。 而随着她的笑,这条原本只有淡淡微光的路,竟也蓦然耀眼灼目。 就像是落下了一颗太阳,又像是她自身化作了一轮灼日! 这一刻,道路上的黑暗一扫而空,而梦世界以及她脚下这条似乎永无尽头的漫漫长路,也终于在菲奥娜面前展露真容! 第106章 凡人歌28 从没有人能够描述出梦界真正的模样。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 人们要么是缺少了某些重要条件,以至于难以抵达梦界,要么是在抵达之后就因为另一种重要因素导致无法返回。 因此, 当死亡冥国都有幸运儿得以逃脱、返回实体界, 并向众人绘声绘色描述自己的神奇经历后, 那从未有人返回的梦界也慢慢成为了神话传说, 沉寂下去,变得再无人提及。 ……直到今天。 直到现在! 这一刻,道路的黑暗与迷雾一扫而空。 菲奥娜下意识抬头, 顺着道路的前方望去,于是这一刻,这个扭曲而难以描述的世界几乎瞬间就占据了菲奥娜的思绪—— 只见在她脚下,原本在黑暗的掩饰下并不出奇的道路,蓦地给菲奥娜以一种古怪的感觉。 它们分明只有短短两米宽, 但却每一块石头竟都清晰可见!它们好像活了过来,不但鲜艳鲜活得令人毛骨悚然, 甚至还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的视野, 让她不受控制地看到了这条道路上的每一条纹理、每一个凹陷,就连以她的角度来说本不该被“看”到的石头下的每一寸泥土, 竟都一览无遗。 而在道路之外,则有无数树木一样的东西林立。 当菲奥娜注意到它们时, 它们是漆黑而扭曲的, 就像是一颗颗被雷击中的焦木, 虽然咋看之下令人有些发毛,但却远比她脚下的“道路”来得亲切。 然而当菲奥娜定睛细看的时候, 它们却又蠕动起来, 如同活物。 菲奥娜用力眨眼, 凝神细看,好一会儿后才发现这些“枯木”哪里是什么树木,而分明是蠕动的黑虫!之所以她会将它们看做树木,完全是一种视线上的错觉! 但是这不对。 什么错觉会让人将线虫看做树木? 菲奥娜心脏砰砰狂跳,一种奇异的眩晕和呕吐感齐齐涌上。 她用力压住这样的反胃感,再次闭了闭眼,而当她第三次定睛细看时,那蠕动的黑色线虫又变成了一团团在大地上行走的黑色淤泥,明明长着青蛙的脑袋,却又发出鸟的鸣叫…… 不,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那不是鸟的声音,而是…… 是什么? 菲奥娜说不出来。 她看到自己双眼的视野被大块大块的色斑污染。 是红色?不对。 是绿色?不对。 那是黑色?全都不对! 这一刻,分明理智告诉菲奥娜,这些绝对是她能够辨别的颜色,但她的眼睛似乎与大脑失去了联系,说不出的眩晕感阵阵涌上。 她听到奇特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忽远忽近。 是蛙鸣?不对。 是叶落?不对。 难道是风声?全都不对! 分明直觉告诉菲奥娜,这样的声音她绝不陌生,可她的喉咙发堵,怎么都说不出那个绝对的真相。 她尝到了雾气荡过声音回响的铃铛,嗅到了泥土跌入颜色绽放的花朵,触碰到了黑暗诱惑香甜流淌的湖泊……但这些不对! 不对!统统不对! 世界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一切的思考与感知都开始向着混乱和癫狂倾倒,无数扭曲的知觉争先恐后地涌入理智的狂潮。 然而在这样的扭曲狂乱中,菲奥娜又始终保持着最后的一分清醒。 她控制着自己抬起头来,向着道路尽头那如同太阳一样夺目耀眼的辉光望去。 于是她看到了—— 那仿佛凝聚了整个宇宙真相与真理的世界穹顶,和那好像贯穿了无数世界与无尽荣光的辉煌之光! 这一刻,菲奥娜感到那挤占她所有思考余地的混乱知感都被无形的伟力清扫一空,而她的言语能力也好像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法说出话来,因为她哪怕穷尽一生所学,也无法解释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的,从表面上看,它似乎只是一道光柱。但它无穷大,无穷高,下达黑暗的深渊与梦界,穿过实体界和一无所觉的人们后,又向着无尽星空蔓延。 它贯穿了三界,就如同一道支撑起整个世界的天柱! 然而仅仅是“天柱”又怎么能够形容它的浩瀚与庞然? 菲奥娜分明看到,无数“光球”围绕着这道天柱缓缓上升,它们像是卫星,像是日月,像是无尽宇宙中的一颗颗星球! 与此同时,菲奥娜又看到无数不可思议的东西从穹顶之上跌落,它们像是从时间长河中抽出的某个片段,又像是从某个灵魂中分解的某个碎片,甚至像是某一片思绪、某一块情绪、某一段被说出又被收回的文字! 菲奥娜看到,无数座分明巨大、但又被“天柱”衬得格外渺小的神秘殿堂,围绕着光柱缓缓上升,继而徐徐下降;菲奥娜还看到,在深渊的上方是人间,在人间的上方是星空,而在星空之外的无穷宇宙里,竟还有另一个世界,另一群人们! 她遥遥望着那些面目模糊的人们,可那些人却瞧不见深渊里的她。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菲奥娜感到人类语言的匮乏、感到世界的荒诞。 也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所有原本只存在于“抽象”的概念化作现实。 那么—— 这道伟大又荒诞的“光柱”究竟是什么? 菲奥娜无法解释。 那些环绕在“光柱”周围的“光球”的真相是什么? 菲奥娜无法看清。 而那些从“穹顶”上掉落的“碎片”又该如何解释? 菲奥娜无法理解。 怪诞扭曲的世界,浩瀚伟大的辉光——这就是梦界的真相吗? 菲奥娜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忘记了迫在眉睫的威胁,也忘记了等待她回返的旅程。 她忘记了自己能够忘记的一切,被一种难以描述的仪式感和使命感所支配,一步步向着那含着无尽灿烂辉光的天柱走去,如同走向宇宙中最伟大的真理,要与那最可怖也最悲悯的真相合为一体! 然而,就在菲奥娜缓缓伸出手,即将触碰到那逐渐占据了她整个视野和整个世界的天柱的辉光时,一个声音蓦地响起。 “你终于来了。” 这一刻。 一切的扭曲、癫狂、浩瀚、深邃、光辉与伟大,都如同幻影消散。 菲奥娜瞳孔紧缩,呼吸凝固,瞬间回神,想到自己方才的表现,心中这才生出后怕来。 她精神紧绷,不动声色地抬头向前望去,赫然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熟悉的塞门圣山的顶楼办公室里,眼前出现的则是熟悉的书房、熟悉的少女。 而至于她刚刚见到的有关梦界的一切—— 无论是她走过的路也好,路边她经过的人们也好,那化作梦境的记忆碎片也好,黑暗扭曲的淤泥与怪物也好,甚至是那不可思议的、令人如痴迷如癫狂的天柱也好,竟都统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普通至极的书房。 ……发生了什么?! 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面前这个古怪少女的安排?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11节 但那样的“光柱”如此可怕,绝不可能是幻象,所以面前的这个家伙怎么可能以那“光柱”给她当做下马威?! 因为面前的这个家伙,明明就是—— “海伦·盖尔。” 菲奥安凝视着面前的“少女”,缓缓开口,声音冷沉。 “有人曾称你为野心家、意图颠覆王室的叛逆者,也有人称你为伟大的先驱、开启明智的革命家……不过,野心家也好,革命家也罢,按理来说你现在都应该被关在最高监狱才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是的,当菲奥娜看过休斯的梦与记忆,并顺利回想起她当初看的有关海伦·盖尔的文字与庭审资料后,菲奥娜终于记起了这位梦中的古怪少女的真实身份—— 正是海伦·盖尔! 菲奥娜之所以在之前的梦里一直没有认出对方,一是因为而现实里的海伦早已年近四十,就连第九部 队十多年前留下的庭审资料里,向众人慷慨陈词的海伦也是二十出头的意气风发的年轻模样,与梦中的“少女”模样相差甚远; 二是因为——谁能想到呢? 一位十多年前就被关进最高监狱的圣徒、叛逆者与革命家,一个连庭审资料都被认定为五级机密的人物,谁能想到她竟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呢?! 但是,不管这位海伦·盖尔的身份是如何令人震惊,当菲奥娜阅览过休斯的记忆、联系上自己回到乌莫拉小镇后遇上的种种怪事与谜团,结合弗洛拉的记忆,并排除一切天马行空的猜测与不可能后,菲奥娜确信,这个解释必然就是真相! 因为只有当面前的海伦·盖尔是她推断出的那个身份后,才能解释通乌莫拉小镇里发生的一切。 甚至,海伦·盖尔的真实身份都已不再是菲奥娜最关注、最受震动的事了,因为她推断出的真相虽然不可思议,但到底还是能够解释的、是能够被人所理解的。 如今,真正令菲奥娜掌心暗暗攥了一把汗的,还是她在梦界深处看到的那道不可思议的光之天柱! 所以现在的菲奥娜必须迫切地了解一件事: 那道光柱到底是什么? 海伦知道那道光柱的存在吗? 已知梦界大多时候被黑暗与迷雾笼罩,只有在心无挂碍、道路不再迷茫的时候才能见到世界的真相。 而与此同时,那道伫立在世界中心,仿佛贯穿深渊人间和虚界三界的巨大光柱,又有着不可思议的伟力,能够清空人的一切理智,让人忘却自己的所有抗拒。 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海伦在最后时刻巧合发声,将被天柱迷惑的菲奥娜拉回了安全之地、脱了那道可怕的辉光,想来现在的菲奥娜可能早已经与“光”融为一体,不再“存在”。 ——但这究竟是海伦刻意造就的巧合,还是独属菲奥娜的幸运? 如果是前者,海伦是否亲眼见过那道光柱?她跟那道光柱又是否有着什么联系?她与梦界的沟通又深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而如果第一个猜测并不成立,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是过去曾救过菲奥娜无数次的“幸运”再度重现,那么这件事情、这个梦界,以及那道不可思议的巨大光柱……是否有什么能够被她利用的地方? 为了快速得到这个答案,菲奥娜后背微微渗出冷汗,声音却变得咄咄逼人,话语直击对方痛点。 “海伦·盖尔,为什么你要特意来找我,而且是以这样的面貌、这样的方式?难道你想要求助于我、想要我将你从最高监狱里救出去?” “但为什么你会选择我?苏特集团呢?当年你甘愿被教会围捕入狱也要救下的苏特集团,这些年里,她们难道没有试图营救过你吗?” 第107章 凡人歌29 菲奥娜的话语咄咄逼人, 尖锐近乎辛辣刻薄。 而更重要的是,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她就揭露了几个极重要的骇人真相, 即面前这位“少女”的真实身份和姓名, 以及谁都不可能想到的海伦·盖尔与苏特集团之间的联系。 海伦·盖尔是正义与幸运女神的圣徒, 是勇于向西奥雷王国腐朽的王室和制度发起挑战的叛逆者, 更是试图以一己之力唤醒民众心中的反抗之心、想要拨乱反正将正义带给世界上所有人的伟大的革命家! 她是公认的无私者,是名声赫赫的圣人,哪怕是她被最高监狱关押的十余年后的现在, 也依然有追随者的存在。 甚至菲奥娜还知道,即便是在西奥雷王国的这个体制内部、在那些被生活的重责压弯了腰的人群中,其实也不乏暗暗崇敬着海伦·盖尔的人。 可是—— 谁能想到呢? 就是这样的一个公认的伟大之人、无私圣者,暗地里却跟臭名昭著的苏特集团暗中勾结。甚至她当年之所以会站出来做出那样一番大无畏的宣告,都是为了吸引自然教会的炮火、好将当年还不够强大的苏特集团从与戈顿集团和自然教会的三方混战中解救出来! 只这样的一段不堪真相, 就足以令大部分视海伦·盖尔为精神支柱的人们就此崩溃。 于是,戈顿集团顶楼的书房内, 那个一直表现得从容不迫的少女, 看菲奥娜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 “是吗?你不但认为我就是海伦·盖尔,并且认为海伦·盖尔跟苏特集团有着密切关联?”少女微微沉吟,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菲奥娜肯定道:“因为所有的一切。” 少女道:“或许你可以将话语说得更明白一些。” 菲奥娜话语紧迫逼人:“那好, 你告诉我, 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女答道:“当然是梦。” 菲奥娜又道:“是你的梦还是我的梦?” 少女反问:“这重要吗?” “那我怎么看待海伦·盖尔对你来说又重要吗?” “这两件事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我认为它可以,它就可以。” 二人的话语越来越快, 也越来越针锋相对。 无形的火药味挤满了这个顶层的书房。 少女眉头一皱, 像是服软般的后退一步:“那好——如果我说这是你的梦呢?” 菲奥娜见到此情此景却半点也没有胜利的喜悦, 冷笑一声,斩钉截铁道:“你撒谎!” 少女表情微动:“难道你以为这是我的梦?” 菲奥娜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心中转过了数个念头,一边说话一边根据少女的反应对自己胸中的猜测进行细节上的微调。但在表面上,菲奥娜的态度却十分强硬坚决,就好像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并认定自己的所思所想必然就是真理。 菲奥娜道:“不,这里不是你的梦,但也不是我的梦。因为它不是独属于任何一个人的梦,而是所有人共同的梦——这里是梦界、是所有人的共同梦境的聚合之界!” 这一刻,少女终于动容,脸上的从容褪去,惊讶溢于言表,看菲奥娜的表情也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你知道梦界?你怎么会知道梦界?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是梦界?!” 这三个问题好似一个,但询问的方向其实截然不同。 可无论是哪一个问题,菲奥娜都没有回答的心思,反而是在看到少女此刻的表现后心脏缓缓落地,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刚刚她在梦界深处看到的那道不可思议的天之柱,果然不是面前的海伦刻意给她的下马威。 甚至菲奥娜怀疑,海伦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她曾抵达过那个不可思议的神秘之所! ……而这一切又这代表着什么?! 菲奥娜心念电转,迅速又得到了数个推测,并且这些推测显然都是有利于她的。 菲奥娜心中渐渐放松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海伦女士,其实你并不了解梦界,对吗?嗯,或许对于你来说,你可能认为你已经了解得够多了,但是——让我们来说说这件事吧。” 菲奥娜自信一笑,在少女面前轻轻踱步,开始叙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如果是从苏特集团、戈顿集团和自然教会的三方混战开始说,那就太过遥远了;而如果从你为了解救苏特集团而站出来吸引走自然教会的火力开始说的话,又未免太过无趣了;那么——就从你为了苏特集团付出了这样多,但当你入狱后,苏特集团却将你抛弃在最高监狱里不闻不问开始说吧。 “海伦女士,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从你的过往演讲、你的社会关系,以及你当年煽动人心的话语力量都可以看出,你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以当你发现你被背叛被抛弃后,你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你会想要自救。可是被关在最高监狱那样的地方的你,又该如何自救呢?” 西奥雷王国的最高监狱,又称神圣监狱,因为这个监狱的地下绘刻着一个传自自然教会的大型可持续仪式。 这个仪式可以封锁一切神秘之力,甚至让人的肉身力量一天天衰败下去,变成一个仅能保持自理能力的弱者,唯有像狱警那样持有某种特定物品后才能得到这个仪式的豁免。 因此,无论被押到监狱的犯人们在外界是以凶悍著称的暴力使徒也好,还是恶名远播的诈骗师也好,又或者是兴风作浪的义体人也好,只要进入这座监狱后,她们就只能乖乖地当一只柔软的小绵羊,每天仅能做的事就是向着神灵祈祷,期盼自己今天的运气够好,可以平稳度过醒来后的时光。 海伦·盖尔虽然在外界是一呼百应的正义使徒,并且跟苏特集团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应该也接受过部分的义体改造,除了使徒力量外还有不俗的肉身力量。 可是她的这一切在这座绵延了无数年的历史、关押过无数惊才绝艳的犯人的最高监狱面前,却都远不够看。 所以—— “你只有一个办法……唯一的一个办法:梦。” 最高监狱之下那持续了无数年的仪式,可以阻绝人与神的沟通、阻隔人类得到和使用自己的神秘之力。 可是它阻止不了人做梦。 所以,藏在梦里的力量,和藏在梦中的道路——这就是海伦·盖尔唯一能想到,也是她唯一能得到的脱身办法! “事实上,你成功了。你真的非常出色,就如同你留给世人的记忆那样,你优秀得令人几乎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在过去的那么多犯人里,绝不仅有你一个人想到去利用梦的力量越狱,但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成功踏入梦界、成功返回。你聪明得令人感到可怕! “但是很遗憾,你同时也失败了,因为即便你找到了藏在梦中的道路,让你的灵魂成功脱离躯壳,能够在无限的梦的世界里畅游,但足以支撑你在物质界行走的肉体却被死死困在最高监狱之中;而在这之后,即便你利用梦里的道路成功蛊惑了一个肯为你效力的人——尤金妮,可她成长的速度与力量,却还是不足以将你从监狱中救出。” 尤金妮,这个原本籍籍无名的小镇青年,这个在经历父亲上吊自杀后在最震怒的情况下都不敢迁怒那些校霸、反而默默读完了高中后又默默南下的怯弱之辈,她是如何成长为那个连开两百五十六枪都不眨眼的、以一己之力覆灭一个帮派集团的狠辣之人? ——那必然是一个曲折漫长的故事,最重要的是,少不了一位“导师”的存在。 而多年后,但尤金妮卷土重来,回到乌莫拉小镇后,她为什么会一眼就选中了休斯?真的是因为休斯提供了他那微不足道的帮助吗? ——当然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当尤金妮决定对见证自己不堪过去的“同学”们痛下辣手时,她为什么选择的是开启梦界之门,而不是选择求助她所信仰的纷争与蛊惑之神? “是的,没错,在又一次走到死路后,海伦·盖尔,你又一次想到了一个办法——开门!” 开启梦界之门! 尤金妮的这次动作,不仅是为了放出梦界的怪物和灾难、给予那些“校霸”们以最狠辣的惩罚,更重要的是要打开梦界的门,让梦界中徘徊的某个重要之人能够脱身。 而这个人,就是海伦! 是的,真正想要开启梦界的人,并不是苏特集团,而是尤金妮和海伦、是现实中无法从最高监狱脱身的海伦想到的自救方法! 并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在一次草草的“开门”仪式后,尤金妮那边就没有了动静:如果是以苏特集团那敢跟自然教会对轰的风格,她们开始行动时,怎么也要搞出个大动静才对,怎么会如此的悄无声息、草草收场? ——当然是因为这本就是一场不能见光的行动。 没错,没错。 一切其实早有答案。 一切的真相都藏在那微不足道的细节之下。 常人很难以这蛛丝马迹就将一个个故事串联起来、得到答案,但菲奥娜却总是可以。 因为菲奥娜不但有着卓绝的记忆力、想象力、思维能力,更有着超凡的幸运! 她是“幸运的菲奥娜”,不是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12节 “让我想想你是什么时候找到我、或者说定位到我的吧。” 菲奥娜缓缓说道。 “就是梦界之门开启的当天晚上,对吗?” 那一天的下午,尤金妮在社区高中的地下室里举行了仪式,并开启了梦界的大门。 虽然当时,从门内闯出的怪物们被不知名的人击杀,只留下一滩滩黑色淤泥,但在尤金妮赶来地下室收尾前,菲奥娜却发现了地下室的异状,悄然闯入,并取走了尾指大小试管的黑色样本。 当时,对情况一无所知的菲奥娜,将这份样本密封保存,想要将它递交总部或最近的研究室,调查出这“黑色液体”的真相,可没想到的是,就在那天晚上过后,密封试管内的黑色样本不翼而飞。 为什么? 结合当晚菲奥娜光怪陆离的梦境、以及梦境最后将她推开的手与呵斥,再结合菲奥娜从梦界之外之路走来看到的种种,一切的一切都已明了: 那黑色的液体,正是来自梦中的怪物,是梦界的媒介。 而试管作为实体界的产物,就算它密封得再好,又怎么关得住梦? 所以,就在那天晚上,试管中的“梦”就从中逃脱,潜入了菲奥娜的梦里,令菲奥娜建立起了与梦界的联系。 之后,那天晚上,当菲奥娜走过一个又一个人的梦,并第一次闯入海伦的梦、与海伦在梦里建立起联系后,她其实就已经被海伦定位成功。 也就是说,在她在梦里听到海伦声音的那一刻起,她其实就被海伦选中了—— 被选中为那个解救“海伦·盖尔”的人。 甚至是被选中为“海伦·盖尔”在主物质界行走的躯壳和载体! 第108章 凡人歌30 这一刻, 面对菲奥娜的成竹在胸,书房内的少女有一瞬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讶表情。 可出乎意料的是,在这片刻的惊讶收拢后, 少女并没有像大部分被揭穿阴谋的人那样, 或是勃然大怒, 或是抵死不认, 又或是说一些自以为高深莫测的话语来试图混淆视线; 而与此同时,她也并不像少部分人那样,或是质疑这番推论的过程, 或是干脆承认自己正是此番变故的主谋并意图拉拢说服菲奥娜这个“被选中的人”,甚至是更直接一些——亮枪,进入最后的以武服人的环节。 少女没有做出以上的任何一种反应。她只是若有所思,像是惊讶赞叹某种奇妙的事物那样,以一种绝对的旁观者和局外人的口吻说道:“真是不可思议啊, 这样的一番推论,就好像你是身临其境一样……不, 不对, 哪怕是身临其境都无法得出这样的结果。你就像是站在神圣穹顶上,居高临下地看到了所有的一切……不可思议, 菲奥娜,你果然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啊!” 菲奥娜被少女古怪的反应和语气惹得心中咯噔一下, 越发仔细地审视起了对面少女的表情, 脑中急速转动起来: 这家伙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海伦·盖尔会说这样的话?以一个绝对局外人的姿态? 开什么玩笑, 局外人?海伦·盖尔怎么可能是局外人? 所以——这件事绝对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一定还有某个关键和线索被她忽略了……但会是什么呢? 心念电转间,无数重要或不重要的细节、在意或不在意的人们, 都化作一幕幕鲜活生动的画面, 在菲奥娜脑中迅速翻过。 它们越翻越快, 最后遵循菲奥娜的直觉和知觉,在某个惊鸿一瞥的画面中定格—— 前天,也就是菲奥娜从社区高中地下室中取到黑色的“梦的媒介”的那天晚上,菲奥娜一共走过了九个人的梦境,看到了八个人的记忆。 而在这八个人中,除了弗洛拉带着陌生少年在塞门圣山上演的全城大搜捕象征着幸运外,其它的每一幕画面,几乎都象征着“不公”与“非正义”。 比如说因权力的失衡,本该领到抚恤金的尤金妮一家失去了最后一笔也是最重要的一笔收入,从而滑向了地狱的深渊; 又比如说因为资本的不公,原本和乐融融的五口一家骤然失去了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于是在刷爆了信用卡后的某个夜晚,作为顶梁柱的母亲不得不拉着一家五口绝望地含恨饮弹; 比如说因为社会资源的分配不公,出身底层的母亲不得不向戈顿集团卖掉自己的身体及身体的使用权,以此换来铺平子女未来道路的金钱; 还比如说仅仅是为了生活而将自己卖给黑手套的穷困者们,在欣喜地接受了义体改造后以为这样就能迎来美好的明天,但结果却是被当做真正的机器一样过度滥用,最后又与废铁们一块儿被投入垃圾回收站……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不公和非正义的社会对人的异化,是在告诫着菲奥娜当人丧失了成为“人”的资格后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可是,此刻的菲奥娜却并不关注这个。 她在全心全意地回想第九个人的梦境。 是的,那天晚上,菲奥娜走过了九个人的梦,却只看到了八个人的记忆,因为就在她踏入最后一个人的梦的那一瞬间,菲奥娜就被梦的主人海伦·盖尔发现,并立即斥退。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因为这个声音,菲奥娜才能确定自己是被海伦·盖尔定位了。 可是—— 事情不仅如此。 菲奥娜得到了“自己被定位”的这个结论,却没有理清其中过程。 仔细想一想吧! 如果那天晚上,菲奥娜是被海伦·盖尔主动定位的,那为什么当她闯入时海伦·盖尔会那么惊讶? 而如果菲奥娜和海伦·盖尔其实是在意外中建立起的联系,那海伦·盖尔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闯入? 所以,不对,事情还是不对! 再仔细想一想吧。 想一想那些更重要的事,想一想那天晚上的梦境,想一想在闯入海伦·盖尔的梦境的瞬间、在那一眼的惊鸿一瞥中,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扭曲的线条像是被无形的手从天上引下,一点点填补细化;模糊不清的画面像是被用力擦去了混沌的雾气,一帧帧刷新。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与菲奥娜脚下的书房逐渐重叠……却又有着微妙的不同。 先是明亮的落地窗染上狰狞的血污。 只见此刻,窗外那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以及一望无际的山与城与路,此刻竟都像是跌入了抽象画中,压抑无声的乌云沉沉压下,铁灰色的森然冷雾在城市内萦绕,抽离了路人脸上的表情,让明明还算正常的世界蓦地变得诡谲怪诞起来; 紧接着,干净整洁的书房内多出了一股微妙的铁锈味。 菲奥娜突然看到,精致而鲜艳的地毯上,原本几乎要淹没她脚踝的长长绒毛,突然给人以别样的感受,就好像此刻从地毯上生长的根本就是一根根冰冷黏腻的手指,它们慢慢抓住了菲奥娜的脚踝,一点点收紧,像是要扼断她的骨头,甚至就连那美丽的鲜红,都褪去了伪装,露出了下头的沉黯腥臭,化作干涸的血,慢慢流淌; 然后是风化腐蚀的书桌。 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间似乎在这张桌子上行走得格外迅速,分明在眨眼之前,书桌的一切还崭新如初,可在菲奥娜眨眼之后,那厚重的红木桌的鲜活色泽,就如泡沫溃散,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泼洒的血迹和深深浅浅的抓痕。 就好像仅仅片刻前,这张桌子上还发生过什么恐怖事件,而那些残留着血肉的抓痕则是受害者留在此地的绝叫。 菲奥娜看着这样的可怕一切,呼吸不知在什么时候凝固了。 然而这样的变故还不是最可怕的。 菲奥娜僵着脖子,从长满手指的地毯上一点点抬头,缓缓看向对面。 而此时此刻,对面坐在书桌后头与她交谈的人,又哪里是什么“年轻版的海伦·盖尔”? 那分明就是头盖骨被悍然掀开的海伦·盖尔的尸体,以及操控着尸体与她交谈的一团不可名状的黑色物质! 于是这一刻,菲奥娜终于想起自己那天晚上的惊鸿一瞥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赫然是面前黑色怪物将海伦·盖尔的头盖骨掀开、吮吸脑浆的画面! 原本明亮清晰的世界再度变得扭曲而恐怖,回归了原初的混沌。 当最后一块也拼图被拼合而成后,菲奥娜终于明白了自己踏入第九个梦境后的异状,也明白了眼前的“少女”为什么一直是局外人的姿态……因为它正是局外人! 就像菲奥娜之前猜测的那样,海伦·盖尔的确精心谋划了这一切,并且为菲奥娜安排了通往自己梦境的道路。 可不幸的是,就在菲奥娜到达前、也是在海伦·盖尔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一切精心谋划的阴谋诡计戛然而止—— 海伦在梦界遇上了这只可怕的怪物,并被其吞食,最后成为了怪物用来伪装自己的人皮。 之后的两次,菲奥娜所见到的“神秘少女”其实并非真正的海伦,而是钻进了海伦的大脑、披着海伦人皮的庞然怪物,而至于菲奥娜来到的这间顶楼的书房,也不是什么“干净明亮”的地方,而正是海伦在梦界的死亡现场! 撕开所有的伪装后,真实的世界竟如此可怕。 无论是海伦·盖尔坐在椅子上的那具狰狞尸体、无神灰白的双眼,还是那操纵着海伦·盖尔尸体的、看不清形状也看不清内容的混沌之雾,都给菲奥娜带来了近乎生物本能的恐惧! 这一刻,菲奥娜蓦地想起了乔安娜的警告: “……别以为成为使徒后随便读一点书、或者贸贸然举行一个仪式,就算是了解梦界了。让我来告诉你们吧——有些事根本不是用肉眼就能看到的,而有些事就连使徒的灵感在它们面前都毫无作用。” “……当面对那个伟大而神秘的世界,还有那个世界呈现给我们的不可思议却又亘古存在的真理时,你会发现所谓的人类如此渺小……渺小得就好像尘埃一样,不值一提……” 菲奥娜竭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表情,哪怕她心脏砰砰狂跳,背脊发寒,甚至就连紧攥的掌心都渗着阵阵冷汗。 她脑中一片混乱,想不通面前的怪物为什么要披着“海伦·盖尔”的皮两次找到她。 而对面,“神秘少女”显然没有发现菲奥娜已经在这短短瞬间就看破了它所伪造出的幻象,甚至看穿了眼前说话的根本不是“人”而是“尸体”的事实,仍在自顾自地试图将话题引向自己想要的地方。 “菲奥娜,你很聪明,聪明到让我几乎都感到不可思议了,只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从幻象的角度来看,“神秘少女”此刻是抬起头来,向菲奥娜露出了一个属于上位者的微笑,从容而令人信服。 但在真实的世界里,菲奥娜却清楚看到了海伦·盖尔脸上混合着血液与脑浆的红与白,看到了对方那张几乎被撕成两半的下巴和血肉在空中轻轻摇晃,于将要彻底与皮肉分离时又被黑色迷雾粗暴地黏合回去。 菲奥娜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反胃,脚下牢牢钉在原地。 “是吗?我说错了?我哪里说错了?”菲奥娜面色如常地反问。 “神秘少女”道:“我不是海伦·盖尔,或者说,我不是真正的海伦·盖尔。” 菲奥娜失声道:“——什么?!” 这一刻,菲奥娜心中警铃大作,以为这“神秘少女”已经懒得跟她纠缠下去、就要直接进入最后的以武服人的环节了。 但下一秒,“神秘少女”的话语又将菲奥娜狂跳的心脏迅速安抚。 “严格来说,我只是海伦·盖尔留在梦界里的一道残留的‘思念’,真正的海伦·盖尔,其实在两天前的晚上就因为熬不过最高监狱的摧残而死去了……所以,没错,你的猜测都是正确的,无论是海伦·盖尔的过去,还是尤金妮的身份,又或者是她对你的选择,这些都是正确的。但也很可惜,你的猜测都是错误的,因为海伦·盖尔已经死亡,她的一切谋划都成为了过去,所以我来找你,当然也不可能是为了让你将已死的海伦·盖尔救出监狱。” 菲奥安的心脏缓缓落回原处。 还好还好……还好面前的怪物没有准备跟她撕破脸,来一场真实的“近距离接触”,反而是用“残留的思念”这种闻所未闻的古怪东西掩饰了自己的身份。 而这一举动,代表着这个怪物对她是有所求的。 有所求就好办,菲奥娜怕的是这怪物什么都不说直接开打。 对付人类,菲奥娜还有颇多经验,但对付这种……这种连形态都看不清的“混沌雾气”,菲奥娜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于是,接下来,菲奥娜装模作样地露出震惊和质疑神色,反问道:“你说你不是海伦·盖尔?” “神秘少女”点头,坦然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海伦·盖尔的真实身份,那么你也应该了解了她的过往和手段。你认为,如果我真的是海伦·盖尔,你觉得这两天你会过得这样平静吗?” 这句话倒是真的。 海伦·盖尔作为苏特集团的高层,她绝对不缺毒辣和心狠。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13节 所以只凭这一点,这个怪物还是显得很真诚很讨喜的——如果不看这个怪物的可怕模样和海伦·盖尔的可怕尸体的话。 菲奥娜装作自己被说服了,眉头紧皱:“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说了,我只是一道残留的‘思念’。我有着海伦的记忆,但我绝对不是海伦·盖尔。” 书桌后,怪物操控着海伦·盖尔的尸体站了起来,像是要走近菲奥娜。 菲奥娜强忍着后退的冲动站在原地,但那怪物也并没有真的走近,而是来到了落地窗前。 “菲奥娜,请告诉我,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菲奥娜顺着怪物的目光向窗外望去,看到了一个黑暗扭曲世界,阴冷而可怕,好像只要菲奥娜多看一眼就会有可怕的力量从中窜出,抽走她的魂魄! 菲奥娜飞快收回目光,只越发紧蹙眉头,装作不耐不解的样子:“我不知道你想要让我看到什么,我想,我们或许可以有话直说?” 怪物摇了摇头:“也对,你是看不到的,人类的眼睛都是看不到的,那个真正真实的世界……这是人类的无知,也是人类的幸运。” “……什么?” 不等菲奥娜继续提问,怪物又说了下去:“菲奥娜,你刚刚说过一句话,我其实非常赞同……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在过去的那么多犯人里,绝不仅有海伦一个人想到去利用梦的力量越狱,但最后,只有海伦一个人成功踏入梦界、成功返回……在你看来,这是因为海伦是个聪明的人,或许还因为她是正义与幸运女神的使徒,所以只有她才能做到以前那些人都做不到的事。” “难道不是吗?”菲奥娜反问。 “当然不是。”怪物平静道,“如果只是‘幸运’,绝不足以海伦做到这个地步——最多最多,她会在抵达梦界前就迷失在梦的路上……你或许不知道,菲奥娜,通向梦界的路,远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 菲奥娜:谢谢,刚刚已经走过了。 “所以呢?”菲奥娜说,“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的,你或许已经猜到了。”怪物说,“正常情况下,海伦是无法进入梦界的,所以她也本不应该凭借梦界在实体界中搅弄出这样的风雨,不该让人开启梦界的门,更不会因频繁出入梦界而拖垮了自己的身体。” 菲奥娜看了面前海伦·盖尔的尸体一眼,对怪物的说辞保留看法。 菲奥娜道:“所以海伦遇到了什么非正常的情况?” “这就是我两次找到你的理由,菲奥娜。”怪物叹了口气,终于进入正题,“梦界被人以愚蠢的欲望开启了,而这,才是海伦能够进入梦界的真正理由。” 菲奥娜心脏重重一跳:“等等?你是在说梦界的‘门’吗?可这扇门不是前两天才打开的吗?怎么会——” “不,我说的当然不是那一扇‘门’。”怪物冷漠道,“对于梦界来说,海伦指使尤金妮打开的‘门’,充其量不过是在木桶上扎了一个小小的针孔,微不足道……真正抽走木桶整块底板,令梦界崩溃、深渊再难以镇压,甚至令世界都危在旦夕的,是人类自始至终的傲慢和欲望。” 菲奥娜越发惊疑不定:“你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梦界崩溃? 这种东西还能有崩溃的说法? 还有什么镇压深渊? 一直以来镇压深渊的,难道不是死神的神国吗? 还有整个世界危在旦夕? 这是不是危言耸听过头了?? 这一刻,海伦·盖尔的尸体缓缓转头,那双无神灰白的眼睛与她身后那团可怖的迷雾,都定定地看着菲奥娜,令菲奥娜再度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怪物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什么?”菲奥娜紧握着拳头,努力让自己从那不受控制的恐惧感中回神,声音干涩。 怪物说:“你就没有怀疑过戈顿集团的‘科技’是怎么回事吗?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戈顿集团能够一次次领先时代,开发出奇迹一样的‘全息模拟游戏’《自由世界》?为什么在当代的算法还在原地打转时,戈顿集团就已经推出了与真人无异的第三代智能械仆?” 菲奥娜一个激灵,头皮发麻,万万没想到自己怀疑的一切竟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时刻得到真相。 “你……你的意思……是……”菲奥娜的声音越发干涩。 怪物冷酷道出真相:“我的意思是,戈顿集团狂妄地将人类的脑波当做链接的网路,又将梦界当做她们私有的服务器!她们不但将梦界据为己有,甚至还将梦界包装,以‘游戏’的形式售卖给那些无知的‘玩家’,就连登陆梦界的方法,都被她们售卖给一个个‘游戏开发商’。 “愚蠢而狂妄的人类啊,你们怎么会知道,梦界是镇压深渊的第一道防线,是世界的基石,更是阻隔邪神视线的重要之地。你们将一个个无知无觉的普通人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送进梦界,就是在加快他们死亡的步伐,是在让他们变成邪恶注视之物!甚至就连梦界都会被你们的无知所拖累,变得千疮百孔! “当作为世界基石的梦界崩溃之际,就是主物质界与虚界的灭亡时刻,到时候,哪怕是那些高居神国的真神都难以挽回,只能与这方世界一同化作泡沫……所以你明白了吗?菲奥娜?” “……什么?” “你是被选中的人,我看了到你身上的标识……爱与欲望的标识,光辉与胜利的标识,风暴与雷霆的标识,正义与幸运的标识,还有战争之神的标识。你一个人的身上,就聚齐了两位正神和四种神系的标识,所以理所当然,你一定就是那唯一一个能够挽回这一切的人!菲奥娜,这是你的使命,是你命中注定要做的事,也是我找到你的唯一理由!” 菲奥娜震惊失声:“什么?等等?你在说什么?” 风暴与雷霆之神的标识,这很直白,因为菲奥娜的确是风暴与雷霆之神的圣徒。 可是其它的标识是什么回事?! 爱与欲望?这不是生命之主的全称吗?为什么她会跟生命之主有关? 还有“光辉与胜利”、“正义与幸运”,这不是第五神系的神灵吗?特别是前者,她什么时候与这位神灵的使徒有过交集? 特别是战争之神——为什么这里还会有战争之神?这位正神的教会,难道不是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随着洛克王朝的覆灭而销声匿迹了吗?! 菲奥娜脑中一团混乱,但怪物却丝毫没有为菲奥娜答疑的意思,蓦地一挥手,菲奥娜便脚下一空,向着无尽深渊坠落。 “菲奥娜,去吧!不要被人间的庸俗杂务困扰,去完成你唯一的使命——找到戈顿集团闯入梦界的真正媒介,然后毁灭它、击溃它,拯救梦界,拯救你能拯救的所有一切。” “这是你必须要去做的事,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无尽的坠落感中,世界开始向前狂奔。 漫长的道路在短短两个呼吸就被飞速跨越。 只是一瞬间,菲奥娜便蓦地睁开眼,回到了现实,也回到了社区高中地下负一层那狭小的走廊内。 此时此刻,在菲奥娜的身前,也就是盘膝而坐的乔安娜左右手两侧,特制的灵感蜡烛火光轻晃,第一滴蜡油终于淌下。 ——原来现实的时间才不过走过了短短片刻! 菲奥娜紧握着自己因心跳过于剧烈而有些发颤的手,脑中被无数的困惑、荒谬、不可置信所笼罩,一时理不清头绪。 但也没等菲奥娜理清这一切,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属于尤金妮的冷酷声音隔着木板与水泥层从头顶闷闷传来。 “……确定有人闯进了地下层?” “……很好,很好,给我搜!上次你们这群无能的家伙叫她们逃了,这次决不能再犯!” “……你问抓到后干什么?蠢货!这还要问吗?!” “——杀!” 第109章 凡人歌31 变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菲奥娜听着迅速靠近的动静, 脸色一变,迅速将自己和乔安娜一路走来的路线捋了一遍,却怎么都想不出二人的踪迹是在哪个环节暴露给苏特集团的—— 是沿路的监控吗? 不对, 这一路上她与乔安娜分明是避着监控走的, 怎么可能被拍到? 那么会是她们沿路遇到的人吗? 这也不对, 菲奥娜记得自己从后门溜入高中内部时分明一个人都没有遇见过, 并且她还就此跟乔安娜吐槽过这里的松弛警备,认为尤金妮等人恐怕是自认为尾巴扫得干净,所以才撤离得这样干净。 ——可既然不是电子设备, 也不是人眼捕捉,那又会是哪里出了纰漏?! 来不及多想,菲奥娜听着楼上的脚步声,迅速判断出对方人多势众,不宜力敌, 于是当机立断,按照乔安娜的说法, 吹灭了左边的蜡烛。 在乔安娜的解释中, 这一举动代表着合上了大地母神注视人间的左眼,只留下母神右眼从神国投下的视线, 以指引沉入梦境的信徒迅速回归人间。 而果然,很快的, 几乎就在菲奥娜熄灭蜡烛的下一瞬间, 乔安娜便蓦地睁开眼, 目光中尽是清醒,没有半点迷茫之色。 “一个小时了?” 乔安娜奇怪看向自己右手边的蜡烛, 飞快从蜡烛燃烧的情况判断出自己到底离开了多久, 眉头立即皱起, 不满的目光投向菲奥娜。 但没等乔安娜开口指责,菲奥娜就迅速用脚踏散了地面的向日葵与附云草粉末,就连被强行禁锢当做入梦媒介的蜘蛛也被她一脚踢到角落。 “我们有麻烦了。”菲奥娜抢在乔安娜开口前,语速飞快,“——你听!” 乔安娜一怔,侧耳细听,随即脸色一变。 “怎么会这样?”乔安娜心念电转,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显然是与菲奥娜有着同样的不解,“我们哪里出了问题?” 但菲奥娜并未回答,只是一把将乔安娜拉起,“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迅速叮嘱,“一会儿我会先出去吸引视线,你要在保证我们不会被地上的这些小东西暴露踪迹的前提下伪装身份、离开这里,回到安全屋——简而言之,你要在保证不会暴露我们踪迹的同时安全离开,不要拖我后腿,能做到吗?!” 乔安娜脸色不悦:“你以为我是那种柔弱的文职人员吗?我想你或许还记得——我也是使徒!” “那我想你或许也没有忘记,现在在上头追捕我们的是义体人。” 乔安娜哑火了。 作为使徒,乔安娜对上普通人当然是不用惧怕的。而哪怕是对上使徒,以乔安娜出人意料的伪装能力,或许也能做到出人意料的事。 但关键在于——对面的敌人是义体人。 是以寿命换火力的移动炮台! 就乔安娜这样的“普通使徒”的水平,冲出去就是被人打成筛子的下场。 “看来我们是达成一致了。”菲奥娜快速道,“那么接下来,记住,我会冲出地下层,从左侧的路冲向大门,吸引走尽量多的火力,而你则顺着原路返回,从北面的窗户翻窗离开,联系弗洛拉,让她以她能想到的任何办法尽快来支援我……” “可是——” “没有可是!”菲奥娜的声音严厉,“乔安娜,现在我是你的上级,而这是我的命令,你只能选择去做,或者拼尽全力去做!明白了吗?!” 乔安娜用力咬牙,深吸一口气,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明白!” “很好!那么上了!” 当这场突如其来的搜捕行动开始时,对这起事件最紧张的其实并非地下层里被围困的菲奥娜和乔安娜二人,而是尤金妮的新助理,丹顿。 不同于外人想象的是,丹顿其实是通过非常正常也非常正经的入职流程进入的奥特菲集团,所以他对“奥特菲集团就是苏特集团就是黑手套”这件事浑然不知。 直到几天前的同学会上,丹顿还在按照正常的助理那样,兢兢业业地提示尤金妮她的日常行程,协助尤金妮当一个好上司、一个好boss,甚至是一个好同学、好朋友。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尤金妮一掀衣服,就露出了下头的黑手套。 黑手套?! 丹顿倒吸一口凉气,脑袋像被人来了一拳,当场傻眼,耳朵嗡嗡的: 怎么会是黑手套? 他不是来当集团总裁助理的吗?他不是入职的奥特菲集团吗?怎么就变成臭名远播的黑手套了?! 一向谨言慎行、奉公守法,人生中最有可能的最大罪名或许就是帮老板“合理避税”的丹顿,见此情景,差点没有哭出来。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14节 但有什么办法呢? 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难道他还能下船吗? 又或者警察和戈顿集团的人还会冷静下来听他诉说这一切的始末,并由衷相信身为总裁助理的他真的是无辜的吗? 不可能的。 那又或者是选择逃跑,选择远离这糟心的一切、直接逃出国外,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 呵呵……听说上一个助理就是“突发贼心,携带公司机密远逃”,而后在某地被警察发现,胆大包天的“持械反抗”,最后被“正当防卫”的警察一枪击毙的。 更何况他上有不成器的老父,下有正在读书的妹妹,他能怎么跑? 所以丹顿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咬牙跟着尤金妮,一条道路走到黑。 那天晚上,丹顿花了极大的功夫,给自己做了极长的心理建设,终于强迫自己尽快接受这一切,并以百分之两百的职业热情,展露自己的价值,以免步上老助理的后尘,被“持械”后又被“正当防卫”掉。 可丹顿万万没想到的是,验证他能力与衷心的时机这么快就到来了。 这一天,当丹顿还在小心地梳理自己的工作、试图体现自己的价值的时候,他临时办公室的门被保镖队长蓦地踹开。 丹顿被巨响惊得跳起,看着破门而入的义体人,脸色大变。 而就在丹顿以为自己没来得及遭遇职场暗杀就要遭遇职场潜规则时,这位冷酷的义体人却将他一把提起来,那比ai语音还要无情的声音冷冰冰响起:“老板要见你。” 啊?什么?原来不是潜规则啊? 还好还还……不,等等?你们到底要干吗?! 接下来,丹顿一脸懵逼,一路踉跄着被保镖队长提出房间,提出别墅,丢上了黑色轿车的后驾驶座上。 而这里,老板尤金妮等待已久。 “好了,人已经到了。”尤金妮从平板电脑上抬头,拍了拍手,“开车。” 司机闻言点头,一脚油门踩下,车辆就向着乌莫拉小镇疾驰而去。 丹顿捏紧安全带,惶然四顾张望,发现自己所在的这辆轿车后,无数黑色轿车也随着他身下这辆车的开动而开动,黑压压的一大片在街上铺开,就像是巨大的乌鸦张开它不详的翅膀。 这一副典型的黑手党老大巡街的架势,令三天前还是良好市民的丹顿只看上一眼就忍不住一阵头晕眼花,两股战战。 丹顿一屁股坐回座位,咽了口口水,感到自己的心跳比这车轮跑得还快,强笑道:“老、老、老板……我们这……这是?” 尤金妮像是没看到丹顿此刻的战战兢兢,将手上的平板递给丹顿,语带深意地说道:“丹顿,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丹顿不动声色地将手在裤缝上擦了擦,直到擦净了掌心那涔涔冷汗后,才小心地接过尤金妮递来的平板,低头一看: “这里……这里不是老板你的高中会堂吗?这是学校的监控录像?” 丹顿几乎瞬间就认出了屏幕上的画面是什么,可令他奇怪的是,boss尤金妮是什么时候掌控学校的监控录像的? 不不不,关于这一点,boss想要拿到肯定是有自己的途径的……可是,关键是,这画面是不是有些奇怪?这个监控摄像头到底要安在什么地方,才能看得这样全面? 丹顿下意识缩放、拉高并调转视角,而随着视角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高得甚至超过了丹顿的想象,更是超过了乌莫拉小镇内最高建筑的高度,甚至要向着更高的天空飞去时,丹顿一个激灵,突然明白了什么,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等等……难道……难道这个“监控”其实是——?! 丹顿呼吸一滞,手指在平板上方一寸的地方瞬间凝固。 他耳边响起了阵阵嗡鸣,甚至好像还听到了血液在自己体内血管奔涌的声音。他努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还想要让自己表现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至少不要表现得这样心虚,然而无穷的恐惧令他头晕目眩,也令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发现了吗? ……老板发现他发现了吗? 这个“监控”的真正面目?! 太大胆了,太大胆了! 苏特集团真的太大胆了——她们怎么敢越过西奥雷王国,发射属于她们自己的私人卫星,甚至用这颗卫星监控王国?! 是,如今的私人卫星早已经不再是新闻,按理来说只要能够打造出一颗卫星并办理好发射卫星的手续,那么这颗卫星就能在王国的监控下正常进入太空……可王国会通过苏特集团的申请和手续吗?王国会为苏特集团提供将卫星发射升空的渠道吗?王国会允许苏特集团正常建立地面测控站吗?甚至王国会允许苏特集团使用她们的卫星来监控地面吗? 不,不,绝不可能! 所以这颗卫星,必然是绕开了王国的手续和监控,以一个所有人都不会关注的外皮和身份,悄然升上天空的。 ——它是一颗真正的“秘密卫星”! 而操控这样一颗“秘密卫星”的钥匙或者说钥匙之一,竟然就在他的手上? 太大胆了……太大胆了! 苏特集团怎么敢?!! 而他丹顿又是倒了几辈子的大霉,才会发现这样的秘密?! 有那么一瞬间,丹顿眼前一黑,感到自己好像看到了冥河对面向他欣喜招手的摆渡人。 但还好的是,就在他脆弱的心理防线即将崩溃、忍不住丢下平板抱着boss的小腿跪下痛哭流涕之前,尖锐的铃声响起,打破了车内的沉寂,也扶正了丹顿即将倾倒的理智。 “喂,j先生?” 尤金妮很快接起了电话。 而出乎意料的是,尤金妮的语气竟然颇为尊敬。 “是,多亏您的提醒,我才发现那只可恨的老鼠竟然又溜了回去……对,是的,现在我已经在去往社区高中的路上了,相信这一次我一定能将那只老鼠逮个正着!j先生,你对我的帮助实在太多,从当初的事到今天的事,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助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 丹顿的混乱大脑中,理智颤抖回笼,他胆战心惊地掀起眼睑,飞快地点了尤金妮一眼,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奇怪表情—— 像是尊敬,像是仰慕,甚至像是一种狂热。 就像是失去理智的狂热崇拜者,还像是终于面见真神的死忠信徒,那泛着不正常潮红颜色的面庞,让丹顿几乎又要忍不住哆嗦起来了。 “……什么?” 也不知道对面的那位“j先生”说了什么,很快的,尤金妮皱眉。 “j先生你说……直接杀了那只老鼠?不留下来拷问吗?为什么?这明明是一个立功的好机——” “愚蠢!” 丹顿第一次听到了“j先生”的声音。 出乎意料的年轻,也出乎意料的熟悉……就好像他在什么地方亲耳听过。 ——但这怎么可能?! 丹顿不可置信,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但电话那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只能听到一些像是训斥的隐约话语,和尤金妮唯唯诺诺的应答。 “是,是的……好……我明白了……” “抱歉j先生,是我想得太少了……是,是,您说得对……” “好的,没问题……明白……是的,我已经全都明白了……是的,是的……我绝不会再让j先生你失望的……” 就像是面对大老板的小职员……不,以此刻尤金妮唯唯诺诺的态度来看,恐怕就连苏特集团真正的老大亲至,或许都不会得到这种程度的敬仰与听从,更何况那边的还是所谓的“j先生”。 j先生? 能够号令尤金妮甚至能够训斥尤金妮的j先生?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等丹顿从混乱的线团中抽出线头,很快的,尤金妮挂断电话,目光转向丹顿,而丹顿也再度迎来了熟悉的紧张与恐惧。 “不要紧张,丹顿。”尤金妮向丹顿和蔼地笑了笑。 丹顿强忍着发抖的冲动,努力露出职业的笑容。 “丹顿先生,想来你也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了。”尤金妮一扫面对“j先生”时的谦卑和尊崇,又变回了丹顿熟悉的大boss的模样,“还记得吗,前天下午,我有一个计划,一个非常漂亮的计划,但最后我却不得不放弃了,甚至将地下室都只能连夜填上……唉,说实话,我真的很难过,丹顿,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丹顿露出苦涩笑容。 “理……理解。”毕竟除了理解,他还能说什么呢? 尤金妮满意点头,道:“现在,我发现那个搅乱我计划的老鼠又回到了高中……可能就像是每个想要巡视自己犯罪现场的愚蠢家伙一样吧,她一定也是想要欣赏一下她的犯罪成果。对于这样的举动,我们先不提它是如何傲慢愚蠢,但至少对我们来说,这是逮住老鼠的绝佳机会。所以丹顿先生,你愿意接下这份重担吗?” 丹顿恐惧中带着茫然:“什、什么……什么重担?” 尤金妮指了指丹顿手上的平板,露出笑容:“成为我们的眼睛,必要的时候,成为我们的防线。” 丹顿看着手上的平板,有片刻失声,想到那天晚上同学会上人们惊惧的表情和这些天萦绕梦中的血腥味,拳头慢慢紧攥。 尤金妮却对此视若无睹,继续说了下去,甚至连声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亲昵起来。 “丹顿先生,我记得你,你可是从洛克王朝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啊,瞧我,我都忘了现在得叫它阿卡诺联邦了。果然我们都是些没文化的家伙,在丹顿先生你这样的文化人面前就是会闹笑话,不过还好,我们虽然没有文化,但从来不缺对文明人的尊敬,更不缺对有信义的人的敬佩,而兼具文化与信义的人,更是会得到我们最大的尊敬和信任。” 丹顿目光动了动,声音发涩:“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丹顿先生你还不明白吗?” 尤金妮轻笑着拍了拍丹顿的手,那分明温热干燥的手拍在丹顿的手背上,竟让丹顿恍惚间生出被毒蛇爬过的错觉,湿冷黏腻,让他止不住地发颤。 尤金妮道:“我们早就看过丹顿先生你的资料了。丹顿先生,你是单亲家庭出身的孩子,有一个酗酒成性一点都不成器的父亲和薄得不堪一击的积蓄。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竟然不仅给自己攒出了留学的学费,甚至还让你的妹妹读上了昂贵的首都大学…… “多么不可思议啊,多么了不起啊!丹顿先生,你实在是一位再可敬不过的儿子和兄长了,而我们苏特集团最看重最敬佩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了……当然,从我的私人角度来说,也是如此。所以为了回报像你们这样的人,我们苏特集团一定会全心全意的信任你、重用你,让你的苦读能够得到回报……请放心吧,丹顿先生,请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因为我们苏特集团会对你进行全方位的保护,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拖你的后腿的。” 全方位的“保护”?! 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拖后腿?! 在丹顿的不可置信和强压的怒意和绝望中,尤金妮神情自若地说完了这番话,最后,她又拍了拍丹顿的手,微笑道:“所以丹顿先生,你明白了吗?” “……” 昏暗的车厢内,尤金妮生出细纹的眼睛含笑,望向丹顿那张自以为愤怒吓人却实际上早已盛满无措绝望的英俊面庞,加重了语气:“丹顿先生?你明白了吗?!” “……我……我明白了……”丹顿的声音越发涩然。 “很好。”尤金妮笑意加深,转头看向了车窗外越来越近的社区高中,道,“那么接下来,丹顿先生你一定能够在最好的时机里做出最好的选择的,对吧?” “……”丹顿用力舔了舔干涩发苦的唇,闭了闭眼,“对。” 社区高中到了。 尤金妮下了车,眉梢眼角都是被权力浸染而成的意气风发。 下车前,她交给丹顿一只通讯器,声音轻快,怜惜地握住丹顿的手,含笑安抚道:“其实丹顿先生,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因为很多时候我们都不会到最后的那一步,不是吗?我们是可以双赢的,我们是有机会一块儿走向属于我们的成功未来的……相信我,我的确有看到过这样的未来,而我也希望这样的未来有你存在。” “……” 留下这番话后,尤金妮也没有等待丹顿回答的意思,关上车门,与身后黑压压的黑手套们一块儿,在高中学子们震惊惊慌的注视下闯入高中,直奔礼堂,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丹顿低下头,木然注视着手上的平板。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15节 而在他身侧的通讯器中,交流的声音不断传来。 “……克莱尔,你带人去堵住后门。” “……崔特丝,把无关人员给我赶走。” “……希尔,礼堂里头的情况怎么样了?嗯?确定有人进了地下层?” “……很好,很好,给我搜!上次你们这群无能的家伙叫她们逃了,这次决不能再犯!” “……你问抓到后干什么?蠢货!这还要问吗?!” “——杀!” 第110章 凡人歌32 苏特集团的义体人改造技术, 与西奥雷王国市面上的义体技术是截然不同的。 就像是以便携和杀伤力著称的单兵导弹和防身用的老式左轮的区别一样,比起那些只将义体当做义肢甚至工具来使用的人们而言,苏特集团里的改造人们实力强大得近乎可怕, 因为她们诞生于世上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杀人! 她们就是死亡和暴力的代名词! 因此, 菲奥娜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单枪匹马与这一群可怕的义体人正面为敌。 不过与此同时, 菲奥娜也并不慌张, 因为菲奥娜还知道,以如今苏特集团的义体人改造技术而言,她们绝不可能做到某些科幻电影那样, 上天入地、变形围堵、阻截信息、无所不能——毕竟再先进的技术和想法,都要受限于时代发展和材料技术。 那么以此推算,如今搜捕她的这群义体人大致可分为两类:即技术型和作战型。前者负责搜集情报、支援战斗、布置战术、调动人员、清扫痕迹,就像是弗洛拉;后者负责战斗和杀人,就像是菲奥娜。 所以菲奥娜眼下的计划非常简单:吸引火力, 为乔安娜的突围创造机会;寻找技术型的义体人,在乔安娜离开后就以对方为突破口, 冲出重围! 想到就做。 菲奥娜一马当先, 冲出楼梯,虚晃一枪, 像是莽撞般的惹来这条走廊上的义体人们的关注和倾泻而来的火力压制。 可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在这硝烟弥漫的长廊上, 一枚小小的硬币顽强地引流而上, 于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悄无声息地滚到了义体人们的脚下。 浓郁的神力在这枚硬币上萦绕。 如果是任何一个稍有能力、或者稍稍锻炼过自己灵感的使徒看到这样的一幕, 她们都会立即被自己灵感发出的尖叫警报所惊动,明白这一枚平平无奇的硬币到底有着怎样的可怕之力。 可如今站在这条走廊上的是苏特集团批量制造的义体人。 批量制造。 这意味着“标准化”, 也意味着“非高端”。 因此, 短短三秒后, 没等礼堂内如雷霆轰鸣的爆响停下,外界,原本万里晴空的天上突然压下犹如实质的沉沉乌云,紧接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雷蛇如活物般游动起来,黑色的乌云明明暗暗,隆隆的低鸣如同巨兽的咆哮,令大地都隐隐震颤起来。 ——起风了。 礼堂远处,那群早就被气势可怕的黑西装和从礼堂传出的枪声吓得惶然蹲在地上的学生们,不知什么时候被越来越大的风吹乱了长发。她们不由得纷纷抬头去看,望着天空的雷云,下意识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而礼堂前,身经百战的尤金妮及她的心腹手下,更是凭着自己的战斗直觉,敏锐察觉到某种可怕之物似乎正在天空酝酿! “天怎么突然黑了?” “雷云?要下雨了?” 风,还有雷?! 只是瞬间,尤金妮便明白了什么,脸色骤变,抓着手中的通讯器厉声咆哮:“撤退!快!” “什么?”混乱的枪炮声中,对面的小队似乎没听清楚。 尤金妮声音越发严厉:“离开室内!撤退!现在就做!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哗啦—— 尤金妮带来的这一队黑手套虽然不是军队,没有军人的令行禁止,但却也高度服从着boss的命令,因此几乎在尤金妮呵斥的瞬间,她们便做出反应,破窗而出,飞速远离礼堂。 然而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更多因为站位问题、单兵素质问题,或者仅仅是对尤金妮不够服气的义体人没来的及撤离,于是下一刻—— 轰! 狂雷天降! 室内的走廊上,原本滚落在地的硬币不知道什么时候漂浮在了虚空上,散发着近乎梦幻绮丽的光芒,一明一灭间,就像是未知生物的呼吸,柔软而美丽。 然而与这份美丽相呼应的,却是室外恐怖的惊雷! 这些可怖的雷蛇丝毫没有受到学校避雷装置的影响,就好像每一道都长了眼睛、又好像是在回应冥冥之中的呼应,在接连不断的轰鸣中击中了这座小小礼堂。 ——第一道! 惊雷炸响,礼堂建筑的顶部被瞬间击中。 极具特色的三角尖塔蓦然焦黑,就连分明已从礼堂破窗而出的义体人们,都感到好似被一股无形的电流拂过一样,一种说不出来的酥麻痒意在她们的皮肤上游走,如同随时会从她们头顶落下的利剑! 黑手套们头皮发麻,跑得更快了。 ——第二道! 刺鼻的焦味伴随着臭氧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 小礼堂的屋顶再也顶不住炸雷的轰击,化作碎片四散,砸落于远处的学生群中,引发了阵阵惊叫。 然而礼堂内部那些没来得及撤离的黑手套们却是连惊叫都发不出,瞬间被这道在礼堂内流窜的恐怖雷电切断了义体与大脑之间的神经控制,轰然倒下。 她们冰冷的义体重重落在地面,仿真皮肤化作焦炭,如同一团死去的废铁,可她们那未被改造为义体的肌肉却不断抽动起来,就像是缠绕在钢铁上的肌肉蔓藤于此刻炸开,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第三道! 礼堂越发残破,其用来遮风避雨的穹顶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而与此同时,这场可怕且极具目的性的惊雷,摧毁了礼堂内的大部分电器,并且还有相当数量的电器在这样的惊雷中起火燃烧,接着又被风吹得越来越狂。 一些义体人彻底死去了,一些人还在活着,甚至还有一些人全身都着起了大火,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火人! 终于,接连三道惊雷后,可怕的雷光终于消失在乌云之中,而那漂浮在半空中的硬币也终于化作一团废铁跌落。 然而随着这三次雷击,一切的一切都被彻底改变——原本大好的局势严重受挫,而众人面前的礼堂也化作了一团火海。 伴随着那群来不及撤退的黑手套们的惨叫、火焰的燃烧声、建筑的倒塌声,以及接连不断的电器爆炸声……小小的一座校园礼堂,在这乌云密布又死寂无声的社区高中内,此刻竟如同一座人间炼狱! 外界,那些瑟瑟发抖的学生与校职工们也好,还是原本气焰滔天的黑手套们也好。 此刻,她们鸦雀无声,近乎惊惧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场变故。 就连躲在地下室的乔安娜都被地面的可怕动静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面色微白的菲奥娜。 “刚刚那是什么?”乔安娜说,“你是哪一位圣灵的使徒?” “别废话!”菲奥娜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还不快走?!” 乔安娜眉头一皱,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与菲奥娜冲出地下层,如同一只灵猫般在熊熊燃烧的走廊中穿梭,悄然翻过窗,向着后门跑去。 轰! 蓦地,第四道雷声响起。 外界,所有人都一个激灵,被这熟悉的声音唤起心中的恐惧。 然而这第四道惊雷却只是撕裂了乌云,令瓢泼大雨从云层倾泻而下。 冰冷的水珠唤回了众人的理智。 尤金妮在暴雨中抹了一把阴沉如水的脸,嘴角肌肉抽动,像是怒极又像是冷笑,语意森然道: “风暴与雷霆……死亡神系,第九部 队!” “好,很好!原来是你们,原来——是你!” 作为王国的老对手,黑手套的高层,尤金妮打过自然教会也打过王室军部,所以她也理所当然地知道,在军部之中,还有一个神秘的第九部 队,而在这个部队里头行动的人,不是常见的自然神系的使徒,而全都是死亡神系的拥趸。 从表面上来说,这第九部 队是为了帮女王排忧解难而存在的,但事实上,这个部门完全是冲着她们苏特集团和戈顿集团来的! 因为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自然教会的使徒们,都是在有系统地开发着人体潜力、有针对性地打击所有的活物与生命体。 对于“活着”的生命、特别是对“活着”的“人”来说,自然教会的使徒们是最可怕的敌人,近乎无往而不利,就曾经连统治这块大陆数千年的生命教会都被她们悍然驱赶到了东边的角落。 可在对上各种现代化的武器与战争时,特别是在对上义体人与机械时,自然教会却大受挫折。 于是,在这样的时刻,含有“雷霆”、“即死”、“命运”、“复仇”等属性的死亡神系便粉墨登场,被王室和军方启用,成立了一个全都由死亡神系使徒而组成的第九部 队。 尤金妮——这位黑手套的高层,虽然因为自己是纷争与蛊惑之神的使徒,心中对死亡神系并没有偏见,但她却毫无疑问地厌恶着风暴与雷霆的信徒。 因为没有机械不讨厌雷霆! 她沉下了脸,按住通讯器。 “希尔,报告伤亡人数……” “克莱尔,我们的麻烦来了,现在从后门带着所有人来到礼堂这边……” “崔特丝,你现在立即来到——” 突然的,丹顿的声音迟疑响起,插入内部频道,打断了尤金妮的发号施令。 “等……等等……”他的声音颤抖,似乎还带着痛苦和犹豫。然而他的命运并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所以当想到自己的父亲和妹妹后,他只能咬牙将自己的发现报告给尤金妮。 “等一下……老板……侧门……不,我是说……”他用力咽了咽口水,“我是说,刚刚好像有人从礼堂逃出去了……她向着侧门跑了!” 乔安娜是一位优秀的季风女神的使徒。她的动作非常灵敏、非常轻巧,在撤离的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可这样的掩饰对于高悬于大气层之外的卫星而言却毫无作用。因此手持平板坐在黑色轿车内的丹顿,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在大地上悄然移动的乔安娜。 尤金妮眉头一皱,知道丹顿绝对不敢骗她,于是当机立断改口道:“崔特丝,现在你们这一队暂时听丹顿的指挥,去侧门抓住那个家伙——记住,不留活口!” “是!” 被三道狂雷震慑心神而混乱了片刻的黑手套们,在尤金妮的指挥下,重整旗鼓,很快又变回了有条不紊的模样。 而当这群名为黑手套的杀戮机器卷土重来之际,原本从容坐镇的尤金妮竟也脱掉了自己的外衣,踏入场内。 “老大!”保镖队长踏步上前,拦住了尤金妮,不赞同道,“你是我们的首领,在我们都活着的时候,怎么能让老大你去涉险?!” 尤金妮笑了笑,手掌按在对方的肩上,不容置疑地将她拨开了。 “现在不是讲排场的时候,康妮。”尤金妮意味深长,“不要小看雷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16节 “……什么?” 这位名为康妮的高大的保镖队长,显然没有对敌第九部 队的经验,更没有见过神秘的“雷霆”。 不过尤金妮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推开康妮,径直入场。 她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扯下了碍事的手套,露出了紧身的黑色作战衣,以及那两条没有覆盖任何仿真皮肤、甚至被刻意漆成黑色的钢铁手臂! 而几乎就在尤金妮踏入场内的瞬间—— 轰!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 只听大火熊熊燃烧的礼堂中,突然有疑似鸟鸣的吱吱声作响。它先是细弱而突兀的,但很快的,这样的细弱声响便化作万鸟齐鸣。 像是银白又像是湛蓝的雷光拔地而起,毫无征兆地破开大火,冲出礼堂,好似与天空的狂雷呼应,携着雷霆万钧,瞬息耕过大地! 这团雷光是如此可怕。 凡是它所过之地,那些在人前威风凛凛的黑手套们无不是像是暴风雨下孱弱的麦子一样,东倒西歪、任人收割。 但与此同时,这团雷光也毫不恋战,在礼堂四周卷过一圈后,就要冲向后门——很显然,就在这短短的瞬息之间,这团雷光就发现社区高中的后门正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想要从后门突围。 可尤金妮又怎么会任由这团雷光来去自如?! “给我留下吧!” 尤金妮狂笑一声,脚下用力,大地瞬间出现裂痕,而她也因这巨大的反作用力身上天空,落在那团雷光的必经之路上,黑色的手臂蓦地向前—— 砰! 一声闷响,机械之手与血肉之手对撞,无形的气浪掀起雨雾。 这一瞬间,雷光突然散去,露出了菲奥娜的真容,也露出了她盛满盈蓝雷光的双眼。 “你——?!” 菲奥娜心中咯噔一下,惊讶抬眼,瞬间察觉到尤金妮这条迥异于其它义体人的黑色义体的异状。 而对面,尤金妮看着菲奥娜,露出狞笑。 “好久不见,雷霆公爵。” “……什么?”菲奥娜眉头紧皱,脑中迅速搜索记忆,但并未查找到关键词。 也对,她作为第九部 队的新人,去前线战场的频次不高,并且大多时候都像是刚刚那样,去战场“耕”一圈就走,又怎么可能注意到战场小兵们口中那乱七八糟的外号。 尤金妮挑眉:“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个称呼?哈,没关系,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她狞笑一声,“——反正从今天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叫你了!” 蓦地,尤金妮的右腿冷不丁抬起,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化作一条鞭子,更如同一条横扫而过的重型机械,重重踢在菲奥娜的腰部。 轰! 原本从礼堂内冲出的雷光,以比她来时更快的速度被人击回,撞倒了一层又一层的墙面,颓然落下。 暴雨下,大火的废墟中,鸟鸣声消失了,就连那刺目的蓝光开始变得若隐若现。 而也是到了这一刻,人们才骇然发现,尤金妮破损的右裤腿下竟是一条同样被漆成黑色的机械——原来尤金妮竟然已经将自己的四肢都改造成了义体! 场内,尤金妮看着眼前的一幕,大笑出声,掌心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黑色手臂,对这一层能够阻绝雷电甚至能够阻绝神力的涂层满意至极。 听说这玩意儿还是戈顿集团的新研究成果? 哈!不重要了。 大笑声中,尤金妮扬声,向礼堂高喊道:“雷霆公爵,你还在等什么?为什么你还不站起来,拿出点你的真本事?你在战场上把你的敌人撞得人仰马翻的威风呢?怎么这就不行了? “哈哈哈,不怕告诉你,为了对付你们那讨人厌的雷霆,我可是花了整整一千万的改造费用在自己身上!一千万,你知道这是怎样的巨款吗?像乌莫拉这样的小镇子,哪怕是买下两个都够了,可为了对付你,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出了这个钱——雷霆公爵,女王的鹰犬,可别让我觉得你配不上这一千万!” 尤金妮的声音极尽嘲讽。 而果不其然,下一秒,一枚熟悉的硬币携着雷霆,向着尤金妮的面门袭来,瞬息而至。 “哼,愚蠢的老把戏。” 尤金妮不顾硬币上的悚然雷光,悍然伸手,将这枚袭来的硬币紧握,牢牢抓在掌心,掐灭了硬币上了雷光,更是阻绝了它接下来会带来的雷霆狂舞。 然而,不等尤金妮的手臂从眼前移开,一声警告惊声响起。 “boss!小心!” 不等黑色的手臂从眼前移开,尤金妮就看到了那熟悉而恐怖的蓝色点亮天际。 尤金妮一惊,当机立断,就地滚了几滚,险之又险地与那道好似要将大地都就此贯穿的恐怖雷霆擦身而过。 嗡——! 奇特的嗡鸣中,雷霆刺入大地。 蔓延的雷光中,尤金妮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分明此刻,绝大部分都被尤金妮义体上的黑色涂层阻隔了,但依然有电流刺穿空气,伴随着阵阵麻痒,在尤金妮的脸上与躯体上爬过。 可恨! 可恨的雷霆! 尤金妮鼻尖重重吐气,几乎在地面涌动蓝光消散的瞬间侧头,向那道“雷霆”望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雷霆消散的地方,竟只有一段被鲜血涂抹的钢筋没入大地。 等会儿……钢筋? 刚刚的“雷霆”,竟然是这玩意儿?! 尤金妮惊疑不定,回头望去。 只见在她的视线尽头,菲奥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倾倒的礼堂尖顶上,目光冰冷,一袭残破的黑色风衣在雨中翻涌,如同沉默的死神。 但与神话中死神不同的是,她手中提着的并非收割亡魂的镰刀,而是从建筑内生生抽出的钢筋,其上不但抹着鲜红的血液,并且还有湛蓝雷光涌动、发出万鸟齐鸣之音……是的,没错!菲奥娜竟然凭着她的圣徒之血,将一条普通的人类工业产物生生变成了临时的雷神之枪! 就如同刚刚的那道“雷霆”! 此刻,菲奥娜手里正提着这恐怖的神枪,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带着血与内脏碎片的唾沫后,向尤金妮一笑: “想要看点新把戏吗?” 她的眼中再度盈满湛蓝,而那“鸟鸣”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那就给我好好看!” 菲奥娜厉喝一声,纵身一跃,跃入空中,跃入那无尽的风暴与雷霆之中! 尤金妮目光一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暴喝道: “准备!” 周围黑手套们瞬间站定,义体彻底展开,化作无数的枪炮,盈满无数的冷光。 那曾经在与洛克王朝的全面战争里支配过战场的恐怖炮台的真面目,终于在此刻展露人前,而那从来都是面对坦克面对堡垒的炮口,也于此刻牢牢对准了空中的菲奥娜。 “开火!” ——轰! 这一刻,雷电狂涌,枪声齐鸣,暴雨倾盆。 第111章 凡人歌33 乌莫拉小镇, 西。 当第一声暴雷在天空响起时,伊安正在永夜岛酒吧的地下室里进行着自己的日常,即给某些不服输的小年轻喂招。 对伊安来说, 他真的只是在很单纯地喂招, 但是对于“被喂招”的当事人来说, 这位从不承认自己是永夜岛酒吧老大的老大, 压根就是在暴打他们。 更可恨的是,他一边揍还在一边发出诛心的困惑之言。 “不要随意模仿自然教会的体术,它很强大, 但不适合非使徒,更不适合你们。” 暴击x1 “我的确说过人体的每一处都能够被当做武器使用,但前提是你们的肉体强度的确有成为‘武器’的资格。说实话,我不希望你们在还没有抵达绝境的时候就开始使用自杀式袭击。” 暴击x2 “……什么?你说这样的三角绞无法破解?怎么可能,我很确信这是普通人也能挣脱的招数。” 暴击x3 没有随着曾经地区□□的倒台而被拆除的地下拳击场内, 一干被揍得嗷嗷叫的小年轻们泪眼汪汪:老大,你醒一醒好吗?世界上不是只有“使徒”和“普通人”的区别, 这中间还有一种人, 我们都叫他“怪物”——对,就是你啊!! 不要拿你这种怪物的标准来衡量普通人, 普通人真的很受伤啊! 最后,一场“轻松和谐”“热情洋溢”的热身运动, 就在小年轻们的嗷嗷痛叫下结束了。 当伊安作为练习场上唯一还站着的人、侧身环视自己的犯罪现场时, 他脸上犹有疑惑, 好像在奇怪现在这年头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弱。 弱小的年轻人们:“……” 呜呜呜。 而还没等年轻人们大着胆子起来纠正伊安对“普通人”的不切实际的看法时,惊雷炸响, 那沉重的嗡鸣声, 传遍四野, 甚至令永夜岛酒吧的地下室都隐隐震颤起来, 这一刻,众人看到他们老大的脸色变了。 这也是众人第一次看到这位好好先生露出这样的神色:冰冷、沉凝。 就像是被尘封在时光与岩石下的利剑被人骤然拔出,那一瞬间从刀锋上折射出的锐利锋芒,几乎令旁观者忘却呼吸。 “今天的练习到此为止吧。” 锐利的锋芒很快被那湛然的金色眼瞳收敛。 伊安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已经一如往常。 “我有事先离开了。”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伊安就换掉了自己小酒保的外套,也换掉了自己小酒保的伪装,离开酒吧,向着某个方向匆匆而去。 永夜岛酒吧的成员们见着这一幕,不由得聚集在一块儿,或担忧或困惑地讨论着这件事。 不过会担忧的,基本是年轻人,是在永夜岛酒吧建立后陆续救助的一些孩子。 而对于那些有一定见识和经历的人——特别是对于那些亲眼见过伊安是如何单枪匹马地撂倒那群压在他们头上的帮派成员,后又如何建立起一个绝对中立、不受任何帮派辖制的永夜岛酒吧的老成员们来说,他们根本不会生出“担忧”这样的情绪。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17节 他们只是单纯困惑是什么吸引走了他们老大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他们还犹有余裕,悠然地宽慰着这些见识浅薄的小年轻们。 “放心,傻小子们,都这么久了还不足以让你们知道老大是多么强大的人吗?” “行了,都给我把脸上的表情都收一收,几个小时后就是上台表演的时间了,你们这样哭丧着脸会有客人愿意为你们付钱吗?” “什么?你身材好?呸!我们是卖艺的,不是卖身的,谁都不准给我拉私活啊!特别是某些小鬼,天天吃蛋白粉那个,别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们吧,过度吃蛋白粉只会吸引同性,如果你们落入了什么怪人手里,可别怪我没有提前警告你们!” “……” 就在永夜岛酒吧的老人们苦口婆心地教导这群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之际,酒吧门被推开了。 做着酒侍工作的年长者立即打住话头,回头看去,摆出了职业性的微笑: “欢迎光……临?” 但这样的微笑很快卡壳了。 因为这大白天踏入他们这间著名的脱衣舞男酒吧的,并不是他们以为的找乐子的女人,而是一个标准的金发甜心——甚至就连他的傲人胸围都绝对尺码标准的那种甜心。 酒吧侍者下意识以为对方找错地方了,想要开口劝这个乖乖男孩转身回家找爸爸,但下一秒,金发甜心露出了他标准的天真笑容: “请问你们这里就是永夜岛酒吧吗?你们好,我叫杰米,我受人之托给你们带个口讯。” 他笑着说道,脸上甚至还带着青涩稚气,一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的模样。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一字一句竟像是带着微妙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明明声音不高,却字字刻入了他们的脑海之中。 “有人说,他看到了酒吧的未来……他想要告诉你们,这里很快就会发生动乱,并且所有人都会死去,无人幸免。” “——这就是你们的未来。” 与此同时。 几乎在杰米踏入永夜岛酒吧的同一时刻,原本被雷声吸引、准备去一探究竟的伊安,也在某条暴雨下的无人街道停住脚步。 伊安看着面前挡住自己去路的人,嘴唇紧抿,眉头也皱了起来,脸上的神色越发严肃,那双金色的眼瞳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开始流转,好像随时都会化作恐怖的力量席卷! 来人见着这样的伊安,心中一个咯噔,连忙露出笑脸,道:“不要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啊,锡安,我不是你的敌人,这场暴风和雷霆也不是出自我的力量……哈哈,我好像说了一些废话,风暴与雷霆,这当然不是我的力量。” 来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自以为自己说了一个成功的笑话。 伊安心中微动,但却沉默不语,只定定看着对方。 来人见伊安并不捧场,笑声一顿,无奈叹气。但很快的,他打量着伊安的脸色,自以为懂得了什么,心情也放松了些,继续说了下去。 “锡安,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这里,就好像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这里。我们互不相干,各做各事,你有你的誓约和承诺,我也有我的计划,所以——各不相干,还记得吗?” 伊安终于开口了。 他指向了天空那可怕的乌云,又指向了社区高中那几乎照亮整个乌莫拉小镇的湛蓝雷光,在暴雨中质问:“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来人无辜摊手:“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锡安,你是战争之神,是人类的保护神,所以你为什么不自己看一看、亲自感受一下?你看得到的吧——如今在那里交手的,可全都是人类啊!这是人类内部的争斗,是人类之间永不止歇的动乱,这跟我柯尼利厄斯又有什么关系呢?” 柯尼利厄斯?战争之神锡安? 伊安沉默地咀嚼这句话和这个名字,终于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站在他对面的“人”,正是纷争与蛊惑之神,柯尼利厄斯。 而他自己,则是传说中的战争之神,锡安。 该怎么说呢……对于这件事,他竟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明明伊安从来没有过什么“神”的记忆;明明从他睁开眼的时候,他就被当做货物送进了还未成为“永夜岛酒吧”的地下拳击场里;明明在自己过去的那几年里,他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以一种没有过去也不在乎未来的“人类”的状态活着。 可当柯尼利厄斯揭露他不是自以为的“人类”而是“锡安”时,他竟然毫不意外且毫无质疑地接受了自己是战争之神的“誓约”或是“化身”这件事。 不过同一时间,伊安又冒出了另一个疑问: 他是为了什么而出现在这里的? “战争”是因为人类而诞生的神职,战争之神是只因为人类而存在的神灵,所以战争之神会回应每一个绝望之人的呼唤。 可是那个呼唤他的人在什么地方? 他是为谁而来的? 难道……他来早了? 记忆空白的伊安困惑不解,并且也将这样的表情带到了脸上。 对面的柯尼利厄斯看着伊安,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露出了笑容,声音越发轻快起来。 “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件事可跟我毫无关系哦!这是人类的内斗,是完完全全的属于人类的争斗,你可不能因为我的神职就对我抱有偏见!” 伊安回神,抬眼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告诉柯尼利厄斯其实他什么都没看到……不,也不能说“什么”都没看到。 他的右眼看到了模糊不清的现在与未来:雷霆的风暴,混乱的哀叫、轰鸣的炮火、撕碎的照片、倒在泥土中的面容,等等。 但奈何他的左眼空无一物,好像并不存在一样。 所以,这样模糊的“看到”下,伊安根本无法分辨出任何事物,而至于对方口中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这里,就好像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这里”之类的事,更是压根不存在。 不过这是他的弱点,绝不能暴露在这个令他隐约感到威胁和不适的柯尼利厄斯面前,于是伊安站在原地,尽量与柯尼利厄斯周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偏见,但你就不一定了……”伊安平铺直叙,“柯尼利厄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柯尼利厄斯微微一笑,用无辜的表情与话语混淆了伊安的重点。 “当然是为了提醒你。” “……提醒?” “当然!提醒你不要随便插手人类的内斗,提醒你绝对遵守自己的‘誓约’。锡安,你保护‘人类’,但不保护‘战争’。当一场‘战争’从头到尾都是出于人类自身的意愿的时候,你就只能遵从人类的意愿,而不是改变‘战争’的走向。这也是你‘誓约’的内容之一,不是吗?” “……” “所以,瞧,我是出于纯粹的、完全的好心才现身提醒你的……就此回去吧,锡安。闭上你的眼睛,践行你的誓约,然后——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第112章 凡人歌34 柯尼利厄斯是对的。 作为“神”的一员, 当伊安回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的神,并不是一切的终点。 神也有做不到的事, 神也有自身的限制与极限。 就好像他作为战争之神锡安, 他的限制就是他会永远回应人类, 但也永远只能回应人类;他永远会保护人类, 但永远无法保证战争的杜绝。 哪怕他在保护人类这件事上做到了百分之九十九,但当人类选择了战争和自我毁灭、走出那百分之一步,那么他所做的百分之九十九也会被完全推倒重来……就如同过去的无数年那样。 就如同过去的无数次那样。 他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他什么都拯救不了。 他在为了一个永远无法达成的目标, 做着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事。 ——永不结束。 …… 暴雨中,笑面虎一样的柯尼利厄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无人而迷蒙的街道上,只有伊安站在原地,凝望着社区高中那边的雷光与炮火,无声怔立。 社区高中礼堂处, 菲奥娜与苏特集团黑手套们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菲奥娜的使徒力量极为强大,更是天然克制作为义体人的她们。 然而苏特集团的黑手套们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从整体素质上来说, 她们并非是令行禁止的军人, 而大多是野蛮生长的帮派成员,可帮派成员也代表着一件事, 那就是够狠、够无所顾忌! 热血上头时,她们是绝不会被任何所谓的道德底线所限制的。 因此, 短时间内, 暴雨下的礼堂废墟上, 战况竟一时间僵持了起来。 而对于外人而言,她们能看到的只有漫天的硝烟、刺目的雷光、震耳欲聋的炮火和雷鸣, 以及四下时而响起的惨叫与尤金妮的怒斥。 “蠢货!你们都在向什么地方开枪?!” “快点跟上敌人!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 “你们的眼睛都长在什么地方?!!” 原来, 在雷电与风暴的加持下, 被围堵的菲奥娜似乎也就此化作了不可捉摸的雷与风,在围剿的黑手套之间不断闪烁穿梭,明明上一个瞬间她还站在人群之中负隅顽抗,但下一个瞬间她就已经奔向了另一个方向,轻松卸下了追捕人员的四肢。 这令黑手套们十分头疼。 作为最顶尖的的苏特集团的改造人,这群黑手套们当然有着强大的火力,并且她们也早已经习惯了如何利用这份恐怖的武力对敌人进行火力压制。 然而她们到底不是纯粹的机械,也不是那些抛弃了思想的“战斗天使”,哪怕她们眼睛跟上了菲奥娜,但手上的动作仍有微秒的延迟,因此她们轰出的炮火,往往无法追踪到菲奥娜,而是会打在自己人身上,发生可怕的误伤! 战斗开始才不过短短数分钟,她们黑手套就已经倒下了四分之一。 更可怕的是,这四分之一的人员里竟然有大半都是死伤在她们自己人手下的! 这样的结果,怎么不令这群杀戮机器们迟疑心惊,束手束脚? 而当她们被这样的结果扰乱斗志,开始对命令的执行有所延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行动的正确性后,菲奥娜的可活动范围当然也就进一步增大,甚至开始倒逼苏特集团,让这群黑手套们一步步丧失了她们的人多势众与炮火压制! 这无疑令总览全局的尤金妮火冒三丈,骂人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即便现在的战局看似是菲奥娜占据了上风,但事实上,想要真正摆脱黑手套们的围攻依然不是容易的事,所以战局才会这样拖延下来,并隐隐向着拉锯战的方向发展。 而更好的事情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义体人可以长时间保持高难度作战,但人类的脆弱肉体却无法在高强度输出下持续维持,也就是说她们只要能够拖住菲奥娜不让她逃跑,那么苏特集团的胜利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完美吗? 不,完全不! 尤金妮绝不满足这样的胜利。 她早已发誓,她一定要将胜利的靴子踩在这“雷霆公爵”的脸上! 所以—— “要想个办法……” 尤金妮的目光开始在四周游移。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18节 “一定要想一个完美取胜的方法!” 尤金妮面沉如水。 但当她看到战场外那群抱头蹲身、瑟瑟发抖的学生们时,她的目光一顿,随即,脸上露出笑容。 …… 与此同时,另一头,乔安娜与追捕她的那群黑手套们,同样陷入了僵持。 从战斗力方面来看,乔安娜当然不可能是黑手套们的对手,再加上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监控她的并不是沿路的某个或某几个监控设备,而是高挂在天上的卫星,因此一时间很是吃瘪,在这群黑手套们的围堵下处处碰壁。 然而同样的,黑手套们也没有全占优势。 一来,指挥她们的丹顿本来就是新人,与她们之间也毫无信任可言,因此基本没有默契的两方在配合时出过好几次岔子,甚至还差点被狡猾的乔安娜抓住机会彻底溜掉;二来,乔安娜本就狡猾,还有着十分棘手的异能,再加上她正踩在大地上与风雨中,受到大地母神和季风女神的两重加持,跑起来简直不能太滑溜。 于是一时间,乔安娜在前头跑,黑手套们在后头追,两方谁都奈何不了谁。 先不说一追一逃的当事人们是怎样的心情,至少在丹顿这边,他心急如焚,万分纠结。 一边,数天前还是良好市民的丹顿,对这种迫害他人的事抵触万分,仔细想象甚至感到作呕;但另一边,他也绝不敢违逆尤金妮的命令,更不敢想象如果因为自己的过失没有抓住这个滑溜的敌人时,他的家人们会因为他而遭到怎样的迫害。 而就是在这样的纠结中,丹顿越发仔细地观察起了乔安娜和黑手套们的动向,于是他也越清楚地看到了这群人都干了什么。 是旁若无人地冲进避雨的人群,将她们遮雨的伞掀翻践踏? 不,这不过是最轻微的表现! 那是闯过所有的道路,掀翻所有挡路的人与车,令暴雨下本就混乱的人流与车流越发惊险? 不,这对苏特集团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是在愤怒中向人群开火,惹来鲜血与惊叫?还是冲撞路过的货车,令那承载着巨量货物的车辆倾倒、卷起灾难与死亡?又或者是将来不及躲避的婴儿车撞飞,再踩踏过满地的鲜血残肢,惹来其父母如野兽般的哀嚎与绝叫? “……别后悔。” 不知道什么时候,丹顿听到了自己颤栗如同哭泣作呕的声音。 “不要后悔……” “不要后悔……” “不能后悔……” 因为如果今天死的不是这些人,那么躺在那些血液与泥泞中绝望哀叫的人就会变成他。 所以哪怕他如此恐惧,他指挥那群横冲直撞的黑手套们的命令也毫无凝滞。 “……左转!” “不对!停下!她跑进了便利店!” “是东边的那条小巷!快追!” “……”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只是片刻,又好像漫长得将近一声。 冷不丁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丹顿身侧蓦然响起。 “真遗憾啊……‘只要死的人不是我就好’,这就是你的想法和选择吗?” 直到好一会儿后,丹顿那颗被绝望、恐惧、焦虑与不安占据的心,才终于回神,震惊发现这竟然并不是司机的声音! ——那会是谁? ——谁在说话?! 丹顿呼吸一滞,猛地抬头,混乱混沌的眼睛飞速聚焦,终于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他身旁的女人,也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死亡的司机。 ……死亡? 死亡! 司机死了! 是敌人!! “救命!救……救命!” 丹顿终于回神,蓦地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推开车门,想要逃跑。 而在他身后,坐在后驾驶座上的女人还在彬彬有礼地发言。 “日安,这位先生,我想我或许需要自我介绍一下,为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我叫弗洛拉,是军方人员,也就是你们俗称的女王的鹰犬,不过在我看来,我效忠的永远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其实我明白你有苦衷,原本我也不想要为难你,但当你站在苏特集团那一边、帮助苏特集团举起屠刀的时候,你就已经是我的敌人了。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它不会因为你有什么苦衷就能被释怀谅解,所以接下来的事,是必然会发生的……我想你也应该有所预料的吧?” 对于弗洛拉的这番话语,被恐惧摄住了心神的丹顿什么都没有听到。 所以他当然也听不到暴雨中那枚硬币落下的声音,也听不到弗洛拉的宣告。 “这位先生,我赌你接下来会很倒霉……非常非常倒霉。” “在暴雨的天气下,如果连幸运都不再眷顾你的话,你可就千万要小心了……因为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都会变成收割你性命的死神哦。” 弗洛拉的声音近乎怜悯,但丹顿什么都没有听到。 在狂乱的恐惧中,丹顿一路狂奔离开了社区高中的街道,冲上街头。然而几乎就在丹顿踏上街道的瞬间,从远处飞来的流弹击中行驶中的货车。 一片惊叫声中,暴雨中的货车偏离了原本的轨道,直直朝脸色狂变的丹顿撞来。 但直到这一刻,丹顿都是能够离开的。 因为有些人会被恐惧吓呆在原地,有些人却会反应飞快,丹顿就是第二种人。 但没有办法,他太倒霉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当他在惊惧中连滚带爬地想要避开这辆货车时,他竟脚下打滑,不仅没有逃开,反而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在绝望与恐惧中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货车碾过自己的身体! ——砰! 这是丹顿的身体被货车生生撞飞的声音。 就如同那一辆婴儿车被黑手套们撞飞时的声音一样。 ——啪嗒。 这是他沾血的皮夹落地的声音。 就跟他想象的黑手套们踏过人群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然而不同的是,这里无人为他哭泣。 迷蒙的视线中,鲜血蔓延,向着远处延伸,也染红了皮夹中珍藏的全家福的笑颜。 这一刻,濒死丹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艰难地撑起自己的残躯,一点点向这个皮夹爬过去,向这张照片伸出了手,但直到污水淹没皮夹、淹没那张照片上的笑脸,丹顿都只保持着自己伸手的姿势,呆呆地看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因为他死了。 在这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的时刻。 而与此同时,社区高中内,真正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暴雨下,礼堂前。 尤金妮看着好似游刃有余、将一群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手套们都耍得团团转的菲奥娜,心中怒火暴涨。 然而很快的,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口,对准了不远处的学生们,在暴雨中高声厉喝: “都给我停下!” “雷霆公爵,女王的鹰犬——接下来你只要再敢走一步,我就杀掉一个平民!” “你要试试看吗?看是你的速度更快,还是这群小崽子死得更快?!” 有那么一瞬间,一切都停了下来,好像空气都就此凝固。 而下一秒,惊叫与哭声响起,原本就强压恐惧的学生们终于在这直面死亡的一刻乱作一团。 ——然而就连这样的恐惧都被人悍然镇压。 砰!砰!砰! 只听连续三声枪响撕裂骤雨。 三个准备逃跑的学生当即倒在了尤金妮的枪口下,在暴雨中垂死抽搐。 但尤金妮对此浑不在意,只牢牢盯着面如寒霜的菲奥娜,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看,王室的走狗。” 尤金妮笑容越来越深,越来越癫狂。 “这一局是我赢了,对吗?” 第113章 凡人歌35 暴风雨中, 菲奥娜看着近乎癫狂的尤金妮,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这是菲奥娜第一次遇到这样严峻的情况。 作为第九部 队的秘密警察、女王的鹰犬,菲奥娜即便是“新人”, 但她遇到的敌人和生死攸关的局面也绝不在少数, 可她的确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 一边是自己的性命, 一边却是无辜平民们的性命。 而更可怕的是, 掌控这座天平倾倒的人,是尤金妮,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或许也有过悲惨的过去, 或许最初的她也只不过是受人蛊惑,才在一时意气和激愤下行事乖张,这才走上邪路。 可是,无论曾经的尤金妮有多么无辜,但当她将自己变作力量的附庸、甚至将那曾经压迫自身的痛苦转移给无辜的旁人后, 她就再不是“无辜”的人了。 也对,也对, 尤金妮代表的可是苏特集团。 哪怕这些人嘴上的“公平”与“正义”喊得再好听, 可归根结底,她们还是一个犯罪集团。瞧瞧那些被改造为“战斗天使”的人吧, 那些在丧失了“人”的资格后、又被丢进垃圾回收站的废铁们,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苏特集团的秉性与本质吗? 怎么能对这样的一群家伙抱有期待?! 菲奥娜心念电转, 目光冷视, 心中越发沉重, 思考着应对方法。 周围一片死寂。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19节 此时此刻,除了枪声的震响犹在嗡鸣外, 便也只有无情无心的雷电暴雨, 还能有条不紊, 按照自己的步骤,在这所高中内嗡嗡作响了。 甚至就连菲奥娜的对面、那群原本是敌人的改造人们,也都被尤金妮这样的动静吓了一跳,面面相觑,手中的动作僵硬定格,与菲奥娜同时保持着一种如定格动画一样可笑的状态。 雷声轰鸣,暴雨瓢泼。 它们淹没了这片小小土地上人们口中或许会有的恐惧啜泣,却也掩藏了某道扫过菲奥娜眼皮的反光。 菲奥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黑色的眼瞳内焕发了明亮的色彩。 菲奥娜镇定了下来。 她开口,声音镇定近乎冷酷:“尤金妮,还有你们这群来自苏特集团的暴徒们……你们真的觉得你们能够一直这样猖狂下去吗?不要忘了——这里可是塞门圣山脚下,在你们北边不到十公里的地方,就是戈顿集团的总部!你们这样做,有想过戈顿集团的反应吗?还有苏特集团的首领,她知道你们打算引发与戈顿集团的第二次战争吗?!” 菲奥娜半点不提王室、军部或是地方警署。 因为菲奥娜深知,在乌莫拉这样地理位置特殊的小镇里,王室或军部的手根本来不及伸到这里,而所谓的地方警署更是不值一提,提了也不过是徒增笑料。 可是戈顿集团——这个苏特集团的宿敌,她们却绝不会轻视轻待! 果然。 随着菲奥娜的话音落下,尤金妮还能保持着自己的傲慢,只是冷笑,但周围黑手套们的神色却不由得微妙起来。 菲奥娜再接再厉:“尤金妮,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才会将这些无辜人也卷入你的战局,但你或许愿意想一想苏特集团的艾琳娜女士听到这边消息后的反应?” 菲奥娜是看着尤金妮的眼睛说的,但她的这番话却不止是说给尤金妮听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的目的地应该不是乌莫拉小镇吧?”菲奥娜不疾不徐,“或者我大胆一些猜测——你们这个时间点上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对吗?” 尤金妮的到来是因为海伦·盖尔的蛊惑、是因为想要为海伦·盖尔开启梦界与现实的大门。然而苏特集团早已经放弃了海伦·盖尔,这就代表着尤金妮的这次行动应该是秘密的、不该被上级知晓的。 而这也代表着这群猖狂的黑手套原本并不该出现在这座小镇! 菲奥娜的猜测无疑是正确的。 并且她的话语的确动摇了这群黑手套的信念。 接下来,很快的,一个像是战斗小队队长一样的人物站了出来,低声在尤金妮身旁道:“老大,这个家伙说得对,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这位小队长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菲奥娜暗暗松了口气,像是无意地冲着某个方向轻轻眨了两次眼睛。 而菲奥娜的对面,尤金妮癫狂中暗藏冷酷的目光动了动,像是终于察觉到什么似的,阴冷扫视四周,将自己队伍里那些如释重负的人、心藏怀疑的人、以及暗暗期盼会有改变的人的脸,统统收入眼底。 “你觉得这不太好?”尤金妮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那你告诉我,克莱尔,你觉得什么才好?” 压力瞬间转移到了名为克莱尔的小队长身上。 此刻,明明暴风雨打湿了一切,冰冷的风正不断带走人们体表的温度,但克莱尔却感到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当迎着自己上司、同伴、下属、甚至是一旁平民们的目光时,小队长克莱尔一惊,这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额上不知不觉渗出了汗。 她无声咽了咽口水,直视尤金妮的目光,甚至连眼都不敢眨,强作镇定道:“老大,我没别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尤金妮的话语不冷不热,但却叫克莱尔更紧张了。 克莱尔在苏特集团混迹多年,深知尤金妮的强大,也深知尤金妮的心狠手辣。当年,当尤金妮悍然枪杀两百五十六名敌人,以一己之力完成对拉索家族的屠杀,从而进入首领的眼中时,克莱尔甚至正好就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 所以要说到这里有谁对尤金妮最感到恐惧,那这个人无疑就是克莱尔。 克莱尔强忍恐惧,尽力用平和甚至谄媚的语气说道:“老大你误会了,其实我的意思是,这里到底是乌莫拉小镇,是戈顿集团大本营。如果我们在这里闹出了动静,首领看在老大你劳苦功高的份上肯定是不会介意的,但戈顿集团却绝不会善罢甘休——老大,我们这次来的人可不多,如果戈顿集团真的要针对我们,那我们就……” 就麻烦大了! 克莱尔的这番话,狡猾地将矛头指向了戈顿集团,重点也全落在“如果作为苏特集团改造人的我们在这里暴露,那戈顿集团肯定要来找我们的麻烦”这件事上,话语中半点不提苏特集团内部几股势力的暗潮汹涌,不提尤金妮任务中的半路改道,甚至也绝口不提尤金妮这番丧心病狂的拿平民挡枪的做法。 克莱尔自以为自己话语周全,没有给尤金妮留下半点发难的引子,但她却小瞧了一个疯子的癫狂程度,更不知道一个疯子最在意的是什么。 菲奥娜冷眼看着这场“小小的口角”,眼角瞥过校区行政高楼上那不断闪动的冷光,心中开始默默倒数,眼睛也按照一定的频率轻轻眨动。 一旁,尤金妮审视众人,见自己的手下心思浮动,甚至就连一旁的学生与校职工们的脸上也浮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时,她脸上皮肉抽动,又一次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克莱尔,原来你反对我,竟然是在全心全意地为我打算吗?” 克莱尔心中一个咯噔,感到了不妙,脸上却赔着笑,连连点头:“老大,我当然是全心全意向着你的。”她补充道,“我绝对拥护老大你的任何决定,但老大你想,如果我明知老大你走进了危险却还什么都不说,那我这样的忠心怎么还能叫忠心呢?” 尤金妮又扭头扫视旁人,话语似乎有所回温:“那你们呢?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黑手套们面面相觑,下意识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好似嗅到了危险气息。可理智上,她们又觉得菲奥娜和克莱尔的话实在没毛病—— 没错,她们在这里兴风作浪是不要紧,毕竟她们本来就是法外之徒。 可戈顿集团知道后会是什么态度? 一定是勃然大怒,而后派下无数的拥趸、带上无数的炮火来干掉她们,想要将她们消灭在这座小镇里。 她们虽然是苏特集团改造人里头最出色的那一拨没错,可面对戈顿集团那可怕的战斗炮台,她们也绝对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能够以一敌万! 而且,再往深了想,如果首领收到消息、得知她们不但没有去指定的地方完成自己的任务,反而半路拐弯跑到乌莫拉这座特殊的小镇,单方面跟戈顿集团翻脸宣战,首领真的会支持她们而不是当着戈顿集团的面保护她们但背地又找借口干掉她们吗? 所以不妥,确实不妥。 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妥。 想通这一点后,黑手套们沉默片刻,终于有人点头,壮着胆子开始声援克莱尔。 “是啊老大,克莱尔队长说的也没错,我们这么做确实不太——” 砰! 话未落音,鲜血四溅。 在众人惊惧万分的表情下,刚刚还鲜活的人轰然倒下,死不瞑目的双眼圆瞪,刺目的鲜血与淤泥飞溅到了每个人的脸上! 克莱尔呼吸凝固,瞬间色变。 直到这一刻,克莱尔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更不知道尤金妮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疯。但当第一个人倒下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末日也将到来! 克莱尔想也不想,不退反进,脚下用力,瞬间冲过了尤金妮的枪口与火力压制,逼近尤金妮身前。 可与此同时,她也没有自大到与身为最高级改造人的尤金妮拼体术,而是越过了尤金妮狂奔准备逃跑。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克莱尔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社区高中内炸响: “快跑!” “老大她疯了!” “她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快跑啊!!” 准备只打算自己逃跑的克莱尔不可置信、脸色狂变: 什么?等等?谁在说话? 这根本不是她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了!是圈套!这一切一定是个可怕的圈套! 但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克莱尔心惊中忍不住回头去看。 目光尽头,她的同伴与下属们犹自没反应过来,只大脑空白地木立当场。然而尤金妮心中杀意早已达到顶点,几乎在她逃跑的瞬间就掉头追上,双眼闪动着猩红的光,冰冷而无情的钢铁手臂重重击向了克莱尔的太阳穴。 “等——” 等等!这是陷阱!! 下一秒,克莱尔那颗完好的头颅如鲜红的西瓜般爆开。 而她口中那些来不及辩白的话语和警告,自然也随着脑浆的炸裂而化作血腥消散。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甚至没有人反应过来这一切的先后顺序与真相究竟如何。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眼前的这一幕,分明就是尤金妮听不得下属的劝告,执意发疯,不但开枪处死了自己的手下,就连忠言逆耳的小队长克莱尔都被她打爆了脑袋! 而更可悲的是,哪怕到了最后一秒,这位可敬的小队长还在警告着大家,想要让众人赶快远离已经丧心病狂了的尤金妮…… 可悲可敬的小队长。 残忍疯狂的尤金妮! 克莱尔说的没错,连自己下属的劝诫都无法容下的尤金妮,可不就是那个丧心病狂的、彻头彻尾的疯子吗?! 一时间,人人色变,人人自危。 倾向克莱尔和倾向保守的黑手套们瞬间变了脸色,下意识向尤金妮举枪,意图自保,而尤金妮的死忠和行事风格激狂的家伙们则第一时间举枪对持。 一个可怕的改造人战斗小队瞬间分裂为两派,而下一秒,从天外飞来一声枪响彻底撕裂了还有机会弥补裂痕的两派! 谁也不知道这一枪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对黑手套们来说,她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对面那一派率先发动了攻击,于是她们想也不想地开枪反击。 事情在此刻彻底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滑落! “就是现在!” 不知什么时候,弗洛拉出现在了人群,向着抱头蹲防的平民暴喝出声:“跑!都给我跑!离开这里!” 年轻的学生们与教职工们如梦初醒,在弗洛拉的驱赶下如鸟兽般慌张四散。 那原本用来掣肘菲奥娜的黑手套们,此刻乱成了一盘散沙,再也顾不上任何人的号令。 而那些可以用来威胁菲奥娜的平民们,也在弗洛拉的指挥下越跑越远。 事到如今,尤金妮如何还不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 她脸色一沉,冷笑中就要不管不顾地向那群学生开枪射击,哪怕自己的毁灭已成定局,也决意要将旁人一块儿拉下地狱。 然而下一秒,雷电撕裂空气的鸟鸣声再次炸响。 “你在看哪里?!” 那曾经撕裂过乌云和暴雨的雷神之枪,再度于菲奥娜手上闪烁起了炫目的光! 第114章 凡人歌36 雷声, 雨声,惊叫声,枪炮声。 向来平和的乌莫拉小镇, 在此刻好似化作了罪人的地狱, 而那负责审判罪人的圣者, 便是那在雷光下恍若真神的菲奥娜!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20节 望见这样的一幕, 尤金妮心中第一个生出的念头,竟不是嫉妒或不甘,而是一种纯然的疑惑: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 会有菲奥娜这样的人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在这里呢? 而又是为什么,在当年真正需要“拯救者”出现的时刻,却又偏偏没有哪怕一个人伸出手来拉过她一次呢? 这个世界是座熔炉,是座地狱,毫无疑问。 那么为什么当她在熔炉内饱受煎熬时无人问询, 而当她终于有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时,却又有所谓的“拯救者”出现? 没有人能够给尤金妮回答, 而她其实也再不需要回答了。 瞬间的走神后, 尤金妮险之又险地侧身避开了菲奥娜投掷而来的雷电。 雷光四溢,尤金妮强忍内脏的抽搐, 脚下一踏,大地的凹陷瞬间成型, 而她也飞身而起, 瞬间欺近菲奥娜身前, 趁着菲奥娜手无寸铁的时机,悍然反击! 菲奥娜不慌不忙, 像是被刚才的胜利喜悦冲昏了头脑, 想也不想地用血肉构筑的手臂迎上尤金妮的钢铁之躯, 甚至指尖还带着毫无意义的雷光,完全忘记了尤金妮四肢上漆黑的绝缘涂层。 这一刻,尤金妮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狞笑,好似看到了菲奥娜如克莱尔一样脑浆四溅的场景,但没想下一秒,熟悉的万鸟鸣叫在尤金妮身后响起! 不!甚至不仅是她的身后,还包括了她的两侧! 她的整个身躯、甚至前后左右都全被那刺耳的鸣叫笼罩了! 尤金妮蓦然色变,抽身想要后退,但菲奥娜却化拳为掌,身体也像是柳条般缠了上来,死死扼住了她。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在菲奥娜的低笑中,尤金妮身后雷神之枪的落点、小礼堂前、办公楼上、甚至包括菲奥娜第一次向尤金妮投出雷电长枪的地方,都闪动起了可怖雷光! “——不要小看雷霆。” “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尤金妮的愤怒暴喝中,前所未有的强光与磁场以点成面,后又化作一个立体的菱形,笼罩这片区域,也笼罩了这片区域内的所有黑手套们。 雷光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令人不敢深想的焦肉的气息蔓延,甚至向着菱形外的区域汹涌而去! 但就在那可怕雷光即将顺着地面的积水追上四散奔逃的学生们时,早有准备的弗洛拉,咳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煞白,但手上却半点不慢,向地面一指,轻声呢喃了什么。 下一秒,无形的“域”于此地生成! 雷电在弗洛拉脚前一米处戛然而止,令弗洛拉的身前暴雨雷电,身后风平浪静,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世界生生截断!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弗洛拉身旁的乔安娜看着这一幕,惊讶说道:“原来你竟然也是圣徒?你信奉的哪位圣灵?” 乔安娜目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属于圣徒的专属技能,域。 所谓的“域”,其原理非常简单,那就是高频释放出自己体内的使徒力量,令自己所信仰的圣灵力量充斥整个空间,从而排斥其他圣灵的力量——说科学点,就是令一定区域内空间的神圣力量达到饱和。 这个技能实在简单,严格来说,甚至羞于被称为技能,可与此同时,它又限定了圣徒的身份。 因为只有力量达到圣徒的强度后,才能成功释放出这样的“域”。 不过问题也出在这里:在王国的二十七位圣徒中,竟然还有她乔安娜不认识的人?这不能够吧?! 弗洛拉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皱眉看着眼前的电闪雷鸣,平静的语气下暗藏忧虑。 “让你做的事都做完了?” “你是说开枪?刚刚不是开过了吗?” 原来在黑手套们对峙时,那从人群中骤然响起的冷枪,赫然是来自混入其中的乔安娜! 片刻前,就在尤金妮丧心病狂地用平民来威胁菲奥娜时,从黑手套手里救下乔安娜的弗洛拉就来到了社区高中最高办公楼的楼顶,并利用反光联系上了菲奥娜。 两人虽然之前从没有真正合作过,但在一种奇妙难言的默契下,她们飞快制定了这个针对黑手套们内部的内讧计划,而能够千变万化的乔安娜,就是她们手上绝佳的工具人。 当时的情况是,如果菲奥娜没能成功煽动黑手套们,那么就轮到乔安娜粉墨登场了。两人都相信,以乔安娜的口才或者说以乔安娜的烦人程度,她绝对能够为菲奥娜创造机会! 不过,幸运又或不幸的是,菲奥娜最终超额完成目标,成功煽动了小队长克莱尔,于是工具人乔安娜便只剩下了开冷枪的机会。 而至于弗洛拉,则趁机在办公楼的楼顶拆掉了避雷针的接地装置,令它变成了菲奥娜手上的绝佳武器。 所以严格来说,弗洛拉不愧为最佳辅助人员。如今菲奥娜这“一锅烩”的大好局面,或许少得了乔安娜,但绝对少不了弗洛拉! 这会儿,听到乔安娜状况外的话语,向来见不得有人摸鱼的弗洛拉不由严肃了脸色,瞥了乔安娜一眼,眉头紧皱:“不是开枪,是引路!乔安娜,你既然读了那么多书,那你就应该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人正确引导,那么那些逃跑的人们最容易发生的就是踩踏事件——为什么你没有去为她们指路?!” 乔安娜不悦反驳:“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这群突然冒出来的苏特集团的家伙吗?如果不解决掉这群黑手套,哪怕你安排好数百人的逃跑又有什么意义?她们随时能够再杀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 “意义?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有她们自己的意义!如果以后有人死在了苏特集团的手上,那当然是因为我们的任务和工作没有做好,但现在,从这里逃跑的每一个人、活下来的每一个生命,对她们自己来说都意义重大!”弗洛拉神色越发严肃了,“乔安娜,你作为王国王室、第十八位继承人,你怎么能做出这样轻佻不负责任的发言?!” 听着这样老气横秋老生常谈的话题,乔安娜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烦,朝着天空翻了个白眼,像是在说“你算老几”,又像是在说“关我屁事”。 但眼看弗洛拉还要继续叨念,乔安娜终于纡尊降贵,勉强解释了两句。 “行了,别光顾着看我了,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已经有人去担任这个指挥者了!” 弗洛拉一怔,扭头看去,这才望到校园的尽头处,一位年纪大的老教师正站在校门口处,一边指引那些慌不择路的年轻人们,一边又在她们即将跌倒的时刻一次次伸出手去,将其扶起。 “慢一点,劳斯女士,带着你的学生们往这边走……去警署躲一躲,还记得艾达警官的号码吗?” “那边的年轻人,不要掉队,快跟上你熟悉的人……” “快,快来我这儿,孩子,小心不要被人踩到了……” 那位教师是如此老迈,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写着时间和风霜,像是退休后又返聘的德高望重的长者。 但在这样的危险时刻,她却舍生忘死,独自留在这座充满黑手套的校园里,指引她悉心浇灌的小树苗奔向生机。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弗洛拉望着这一幕,竟有些出神,脸上的表情也复杂极了,是乔安娜尚且看不懂的模样。 像是欣慰,像是惆怅,还像是悲伤,甚至像是望着自己花园的园丁。 但不等乔安娜理清这些情绪,那复杂的目光又瞬间收敛,下一秒,弗洛拉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 “快了。” “什么?”乔安娜皱眉。 弗洛拉淡淡道:“我的意思是,该准备收场了。” 几乎就在弗洛拉话音落下的瞬间,暴雨止歇,雷光散去。 广场上,曾经意气风发的黑手套们歪七扭八地倒了一地,从外表上已经很难辨认出她们此刻究竟是人还是焦肉了。 而菲奥娜和尤金妮两人则还勉强保持着清醒,在化作废墟的礼堂前,一站一跪,看似僵持,但哪怕乔安娜都能看出,后者已经再难有抵抗能力了。 场内,菲奥娜喘息着,勉强挥手,将最后一丝雷光也湮灭在暴雨中,以免给后来的人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而在她的对面,尤金妮则仰头望天,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菲奥娜深知,别看尤金妮这会儿外表看起来还算完好,但其实她的内脏早已经焦透了。 在对方人生的最后几秒,菲奥娜听到尤金妮口中轻声呢喃。 “一切都没有意义……生也好死也好……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去往另一个地狱而已……” 冷风吹过,尤金妮的身形晃了晃,终于倒了下去,倒在了积水与淤泥之中,齐肩的短发沾血,如同红色的海藻一样在淤泥中散开。 她仰望着天空,瞳孔开始涣散。 “生是痛苦,死是痛苦……如果人真的能够走过冥河,轮回转世……那么下辈子,我想要当一颗石头。” “呵……” 尤金妮死了,再也没有了声息。 菲奥娜踉跄了一下,在她的面颊旁半跪下来,定定看了这张脸两秒后,伸手合上了她的双眼。 …… “好了!收工!” 弗洛拉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广场响起。 菲奥娜抬头望去,看到弗洛拉正大步走入广场,一边还把满脸不耐烦的小年轻乔安娜指挥得团团转。 “……记住,警方很快就会过来,所以我们要她们到来之前,先把这里不能暴露的东西和对我们有用的东西收拾一下……什么?你问警方过来干什么?当然是为我们收场啊!” “……等等,你竟然会问我们把线索收走了警方查什么?开玩笑吗?乔安娜,你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吗?不关心对不对,不关心就动起来!不然我给老大打报告,就说你在战场上给我们拖后腿,一点用都没有,让老大把你叫回王都。” “……行了,别瞪我了,赶紧把这些人翻一遍,看有没有能喘气的,有的就带回去审讯……哦,还有她们身上的设备,都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什么?你说这叫‘捡破烂’?快住嘴!这明明叫废物利用!你这个小家伙,懂不懂环保懂不懂科技?!” 在弗洛拉和乔安娜忙忙碌碌叽叽喳喳的时候,菲奥娜随意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开。 身后,乔安娜不忿的声音响起。 “你看到了没?你看到了吧!凭什么菲奥娜就能走而我要留下来收拾战场?我可是王室!” “身份政治在我这里不管用!”弗洛拉冷酷拒绝,“你有菲奥娜的攻击力你也能掉头就走。” 乔安娜:“……” 可恶! 攻击力强了不起啊! 乔安娜愤愤埋首,与弗洛拉展开了紧张忙碌的战场收拾工作。 另一边,菲奥娜倒也不是刻意跑路、逃过任务,而是此时的她的确已经力竭、抵达极限了。 然而与此同时,她也很不愿意在人前展露自己虚弱的一面,于是这才想要抓紧时间退场。 菲奥娜想得很好:乌莫拉小镇的面积并不大,而她所居住的小别墅离社区高中也不算远,并且抄近路的话基本不会撞见什么不合适的人,所以只要她从高中的侧门离开,再走上不到一公里,就能成功脱离危险,回到安全区。 事实上,菲奥娜的计划的确是安全合理的,因为小镇内最大的威胁——来自以尤金妮为首的黑手套们,在数分钟前已经被她全部干掉,所以按理来说,此时的小镇对她而言,应该是绝对安全的。 然而事实上,世上有些意外总会发生。 当菲奥安离开社区高中的侧门,从门外的近道——一条无人也无监控的小巷准备回家时,一个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声音于菲奥娜身后蓦然响起。 “真是小瞧你了啊,菲奥娜。没想到尤金妮那个家伙竟然这么没用,竟然以那样大的优势败给了你……也对,风暴与雷霆可是个麻烦的家伙,作为祂的圣徒,你当然也不会好对付到哪里去。” “谁?!” 菲奥娜心中一惊,蓦然回头。 但迎面而来的却只有刺穿胸膛的黑暗之枪,还有无尽的混乱迷雾与黑暗。 “到此为止了,小圣徒。” 一切的变故如此突兀、猝不及防,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反应的空间。 菲奥娜紧绷到极点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崩断,身形轰然倒下,就如同片刻前的尤金妮那样,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倒在污水与淤泥之中。 但是,直到污水溺过口鼻,菲奥娜的心中仍然充满了不甘和不解,怎么都想不通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21节 她竭力想要睁开眼睛,至少想要看到面前的袭击者的真面目,可她濒临崩溃的身体却无法再支撑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在不可挽回中陷入晦暗的黑。 当蕴含着死亡意味的黑暗降临前,菲奥安不甘伸手,但却只摸到了一只大码的鞋子。 ——是……男人? 是一个男人?! 怎么可能?! 没等菲奥娜混乱的思绪理清这一切,那只鞋子已经不紧不慢地踢开了菲奥娜的手。 “好了,你该走了,小圣徒。” 他的声音带笑,轻佻又轻蔑。 “去往你圣主的神国吧。” 他拔出了菲奥娜胸口的长枪,而后毫不犹豫地再度刺下,自上而下,贯穿了菲奥娜的肩膀,将她牢牢钉在地上。 两记重创带来无尽无穷的鲜血与痛苦,滚烫的血液与体力一同从她的身体飞速流逝。 这一刻,菲奥娜心中充满了不甘、狂怒、甚至憎恨! 但她毫无办法,只能在不可抗拒的死亡中闭上了眼,垂下了头。 ——她死了。 死在离她拯救之人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并且无人得知。 或许也只有等她的尸体腐烂风干,那恶心的臭味传扬到四处都能嗅到的时候,才会有人发现这里有具可怕的尸体吧? 不过……到了那时候,这座小镇还有没有会动的活物或许都是个问题呢~ 来人收回长枪,漫不经心地想着,黑暗的冷兵器在这一刻化作鞭绳,卷上他的手臂。 一切无迹可寻。 宁静的死亡中,他仰头望向天空,凝望着那暴雨过后的碧蓝如洗,张开双手,深深吸了口气,露出陶醉神色,就像是嗅到了即将到来的战火与纷争,以及美味的死亡。 “真是个好天气啊。” 第115章 凡人歌37 “……喂?醒醒!” 遥远的声音像是来自深海, 也像是来自天外。 “怎么会这样……该死!” 声音的情绪极为复杂,像是有愤怒、懊恼、疑惑、不可置信,也像是有不甘、警示, 以及浓郁的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 “醒一醒!快醒一醒, 菲奥娜!你身上还有未尽的使命, 你肩上还有未完成的责任!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你明明才答应过我要挽回世界的倾颓, 你明明向我承诺过会拯救梦界的一切——这样的你怎么能在这里停下?!” 在菲奥娜耳畔萦绕的声音是如此痛心疾首,但菲奥娜却只觉得聒噪。 甚至就连对方口口声声的“承诺”,菲奥娜都觉得是在胡扯:她自己还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她怎么可能做出“拯救世界”这样的承诺? 她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她成为西奥雷王国的秘密警察,不是因为怀有远大志向,也不是因为想要保护民众,而是随波逐流、被世事自然而然地推到了这一步而已; 她对世界和人类的未来从来不感到失望,是因为她也从来不抱有期盼。她深深认同尤金妮“世界是做熔炉”的观念, 唯一的区别是她只想要独善其身而没有选择“转移痛苦”; 她还知道,如果自己投身政治, 为这座熔炉一般的世界奉献自己的所有才智与能力, 那么她或许也能够庇护一方,令至少数十万的人们在名为世界的熔炉中稍稍喘口气, 过上数十年的安稳生活; 她是有能力拯救更多的人的,无论是单纯的武力也好、学术也好、官场也好, 只要她做了, 她就能拯救他人。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选择了冷眼旁观, 选择了沉默。 这就是她,菲奥娜·墨菲, 一个冷漠无情的悲观主义者。 但是…… 又好像不仅如此? 后来的她, 似乎有改变过想法? 为什么? 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想法? 最后的她又是怎么想的? 哗啦——哗啦——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水声, 将黑暗中昏昏沉沉的神智惊醒。 菲奥娜猛地睁开眼,头脑瞬间清明,愕然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一条只有她膝盖高的幽深河流中,而她的双腿,也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迈动着茫然的步伐,跋涉向前。 ——什么?等等……她这是哪儿? 不知道。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不知道。 ——这两条不听使唤的腿要带她去哪儿? 不知道。 菲奥娜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菲奥娜自动前进的步伐停下了。 她心中茫然至极,扭头四下打量,发现自己的前后左右虽然都笼罩在无穷无尽的黑暗迷雾中,但如果用力去看的话,还是能够隐约能看到一些人影的。 于是她用力眨眼,极力去看,很快就看到黑暗中影影绰绰的人影们皮肤惨白,面目模糊,行动僵硬,双腿却自然而然地迈动,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像是之前的菲奥娜,但更像是丧尸片里的那群行尸走肉! 菲奥娜吓了一跳,心中又是恶寒,又是茫然,一种可怕而不详的预感令她头皮发麻,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因此,当她感到身后有“人”即将撞上她时,菲奥娜一个激灵,第一时间向旁边走了两步,为这个“人影”让开了道路。 哗啦——哗啦—— 急促的水声,低沉的水声,远远近近的水声。 “人影”越过菲奥娜,径直向前,看也没看她一眼。 菲奥娜这才稍稍放松,凝神打量,发现这个从自己身后越过的“人”跟她之前看到的“人影”并没有差别,像是行尸走肉,也像是一具具在傀儡线操控下的木偶,迈着僵硬不似人类的沉重步伐,在河流中跋涉,向着某个方向艰难前行。 “它”要去哪儿? 自己之前又是要去哪儿? 菲奥娜站在原地,在无尽的茫然和困惑中看了看这个越过她的“人”,又打量四周。 人,到处都是人,到处都不是人。 水,到处都是水,到处都不是水。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菲奥娜忍不住低头打量自己的脚下,用力想要将自己的双腿从这样的黑色河流中拔出。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会儿的双腿竟然分外难被控制,光是在黑色的溪流中驻足不前就已经花费了她的全部力气,更别提想要离开或者想要后退了。 菲奥娜对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困惑。 她感到,自己应该是忘掉了某件事。 这件事非常可怕,也非常重要,可她偏偏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奇怪,奇怪。 菲奥娜思考无果,转而眺望远方。 这一刻,菲奥娜突然惊奇发现,就在自己脚下这黑色河流与迷雾的尽头,竟然还耸立着一座庄严肃穆的巨大神殿! 只见那座神殿,明明笼罩在一片黑色的迷雾中,但又偏偏绽放着灿然神光,而它巍峨的塔尖与其说是撑起了这片天空,还不如说是刺穿了这片黑暗,而后令那些从黑暗天空外倾泻而下的辉光,化作片片不可思议的金色,纷纷扬扬,洒落大地,如同冰封一切又复苏一切的大雪。 但可惜的是,这片叫人心驰神往的灿烂金雪,在半空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色污染,化作不详的污光,在黑雾中若隐若现,落入菲奥娜脚下的黑色河流后,遗憾隐去最后一抹鲜艳,与暗同色。 然而光是望见它们诞生时的那一抹灿烂辉煌,就足以令菲奥娜震撼不已了。 菲奥娜呆立片刻,再回神时,心中已经对那座神殿生出无尽向往。 她决定一定要去往那座神殿看一看。 她想,如果有什么地方能够成为她脚下道路的终点和归宿,那么那个地方一定就是这座在黑暗中诞生的神圣之所吧? 是的,是的,一定就是这样没错! 菲奥娜飞快做下决定,怀着朝圣般的激动,开始像那些“人影”一样在黑暗的河流中跋涉起来。 然而她还没走出两步,那个将她唤醒的烦人声音就再度响起了。 “……菲奥娜,菲奥娜,快点清醒过来啊!” 那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的,明明就在菲奥娜的耳边响起,但当菲奥娜困惑四顾时,却什么人都没有见到。 “你怎么能丢下这一切?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成功接受梦魇之血的人,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还具备着‘噩梦’属性的人!如果你都死了,那接下来……接下来还有谁能听到梦魇的声音?还有谁能挽回这一切?” 菲奥娜不由得停下脚步,用力按住了头,感到自己手掌下的冰冷皮肤内有实质般的记忆如蛇般扭动起来。 头痛欲裂。 这个声音在说什么? 什么噩梦属性? 她明明是风暴与雷霆的圣徒,怎么可能具备噩梦属性? 更何况——梦魇? 为什么会提到梦魇?它们不是早已经消失在了第一纪的终末吗? 还有……还有什么? 这个声音还说了什么?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22节 说她不能丢下这一切?还说她不能……不能怎么样?! 一个可怕的词语还未在菲奥娜的脑中浮出,就被一股不可抵御的力量从脑中强硬删除。 甚至每当菲奥娜回想起端倪时,那力量就会立即发作,将那个重要的真相与词语一次又一次地删除。 “……菲奥娜,你一定不能*删除*……” “……如果连你都*删除*……*删除**删除*……” 无法理解。 头痛欲裂。 “……不行,这件事绝不能在这里结束!” “我要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声音远远近近,而它的焦虑却如同实质,将菲奥娜缠绕起来。 这一刻,原本头痛欲裂的菲奥娜突然惊骇看到,自己原本属于人类的手上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细细的黑色绒毛,若隐若现。 明明用眼睛注视时,它们紧贴在她的皮肤上,就好像她在此时彻底退化成了未知的野兽;可当她震惊伸出手去触摸时,它们却又像是梦中的幻影,直接被菲奥娜的手指穿过。 ……这是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删除* *删除* *删除* 无形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抹除那段至关重要的记忆。 而那遥远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急促起来。 “……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果这个办法都不行……那一切都完了……” “这是最后的办法……是的,我只有这个办法……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我别无选择……你也没有……” 这一刻,声音像是下定决心。 而下一秒,菲奥娜便看到冰冷的黑水如潮水褪去,原本充满未知的黑色迷雾化作视觉污染般的眩光。 半梦半醒间,菲奥娜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从站立变成躺倒,而原本脚下的河流也褪尽了,化作一团柔软湿润的草地,甚至原本黑暗的天空都泛出了清新的蓝,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好像刚刚才下过一场暴雨。 ……怎么回事? 菲奥娜感到自己的鼻间与口腔内满是血腥味,冰冷摄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就好像灵魂早已经从肉体飞出一样。 但是,如果灵魂真的已经从肉体飞出,为什么她还能感到冷? 恍惚懵懂间,菲奥娜看到一团如幻觉般的黑雾汹涌而来。 它就像是某种不可知的、具备思考能力的生命体,不但充满了恐怖和压迫感,甚至那雾气间的涌动都像是一种摄人的呼吸! 而更可怕的是,它向着菲奥娜径直而来,在半空丢下了海伦·盖尔的可怕尸体后——等等,海伦·盖尔是谁——就落在菲奥娜身前,向着菲奥娜悍然扑来。 望着那可怕又充满压迫感的、不知道是活物还是死物的黑雾,菲奥娜吓了一跳,头皮发麻,下意识跳了起来。 而就是这一跳—— 噗通! 伴随着一声闷响,菲奥娜卷着被子,从床上一头栽下。 “……咦?” 晕头转向的菲奥娜茫然睁开眼,目光逐渐聚焦,看着自己头顶熟悉的天花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我……在家?” 菲奥娜从地上坐起,扫视熟悉的卧室,心中生出异样。 “……奇怪……我……我怎么在家?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剿灭了那群黑手套……然后……把弗洛拉和乔安娜丢在后头收拾残局,一个人回了家……” 是的,是这样没错。 面对尤金妮的咄咄逼人和丧心病狂,菲奥娜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这群黑手套们干掉了,谅军部那群天天嘴里喊着“制衡”的蠢货们无话可说——有话也憋着! 但是……后来呢? 在她离开社区高中后,她是从哪条路回的家? ……不记得了。 她是怎么打开家门又是怎么来到卧室躺下的? ……不记得了。 她在休息之前,有没有给自己做过放松或是清洁? 全都不记得了。 菲奥娜用力晃了晃脑袋,但里头空荡荡的,什么回响都没有,可当菲奥娜看向自己手掌的时候,她的眼前却会闪过一瞬间幻觉一样的黑色绒毛。 菲奥娜心中异样感更甚,下意识回想刚刚的梦。 菲奥娜清楚记得,就在刚才,她做了一个非常不详的梦。 在这个梦里,有金色,有黑色,有各种看不清的颜色,而在梦的最后,更是有什么极可怕的事发生了。 那么……发生了什么? 菲奥娜看着被暮色笼罩的窗外,脑中一片空白。 第116章 凡人歌38 第二天, 菲奥娜一大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只不过她并不是睡醒了,而是一夜未眠。 也不知道为什么,菲奥娜自昨天傍晚从卧室的床上睡醒后, 就再没有了睡意——像是休息过头所以精力格外充沛, 但却又像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要说以前, 菲奥娜其实也发生过能力使用过度的问题, 比如说她第一次被派上战场“长见识”的时候,比如说第一次遇见强敌的时候,比如说第一次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别看菲奥娜年纪不大, 但她的战斗经验却绝对不少,因此她非常熟悉能力使用过度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 脱力、耳鸣、神经性头痛、注意力减退、记忆力下降,等,都已经算是轻的;严重的甚至还会出现抽搐、幻觉幻听、暂时失去使徒能力等症状。 但奇怪的也在这里—— 分明下午结束与尤金妮的战斗时,菲奥娜就已经感到了脱力的症状, 并且隐隐还伴随着一些耳鸣,可当她傍晚从卧室醒来时, 她讶然感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十分轻松, 不但没有留下任何疼痛感或后遗症什么的,就连精力都十分旺盛, 在床上躺了一夜都没有睡着。 不仅如此。 当菲奥娜辗转反侧怀疑人生时,她清楚地听到了房子里每个角落的声音, 听到了窗外不远处树枝上鸟儿们睡觉时此起彼伏的可爱呼噜声, 以及花栗鼠烦躁地抱着榛子偷偷搬家的声音。 ——她的听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 茫然困惑间, 菲奥娜又隐隐嗅到了烧烤、篝火以及酒精的气息,就好像有什么人在附近开派对。 菲奥娜站在窗前, 极目远眺, 望见七八条街外有一群本地的帮派成员正因为黑手套的覆灭而弹冠相庆。 菲奥娜:“……” 就离谱。 鸟群和花栗鼠好歹还是在别墅外的小树林里, 她能听到这些小家伙们的动静,还能说是自己的使徒能力再进一步的缘故……可那群开派对的帮派成员可是在七八条街外啊! 说真的,她的视力和嗅觉是不是好得太离谱了? 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在在这样的茫然中,菲奥娜熬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将自己打理一番就去找弗洛拉问一问,毕竟菲奥娜这会儿的状态真是好到菲奥娜自己都害怕。 可当菲奥娜站在镜子前,打湿了手准备擦把脸时,她蓦地察觉到了什么,心中咯噔一下,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感到事情更不妙了—— 她的手……怎么好像没有被打湿? 菲奥娜不可置信地将双手从哗啦啦的流水中抽出,定睛一看。 果然,真的不是菲奥娜的错觉。 她的双手真的光滑洁净且干燥,明明已经在水流中待了不短的时间了,但却真的半点儿水渍都没有被沾上! 这怎么可能? 这……这……这不合常理呀……从没听说过啊! 自诩见多识广的菲奥娜愣是呆在了原地,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是怎么个原理。 但回过神后,菲奥娜想要检查一下身体的意愿却越发强烈了。 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从昨天结束战斗离开社区高中,再到她从卧室的床上醒来前的这段时间里,绝对有什么未知的变化在她身上发生了! 这样的变化说不上好还是坏,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必须尽快弄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地方是比第九部 队控制下的研究所能更好更快得得到答案呢? 事不宜迟,菲奥娜说走就走,给自己套上外套就准备去小镇的临时安全屋见弗洛拉,跟对方说一说这件事。 然而当菲奥娜打开大门、清晨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菲奥娜面颊上时,菲奥娜眼前蓦地一黑,脸上瞬间传来剧痛。 “啊!” 就像是被迎面扣了一个火盆,又像是被浓硫酸浇在头上。 菲奥娜捂着自己滚烫而剧痛的脸,踉跄退入阴影,可当她再放下手时,菲奥娜骇然看到自己的手掌沾满了鲜红的血和肉和皮,就好像刚刚她那下意识的一捂一放,竟扯下了自己脸上所有被腐蚀的皮肉!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恐怖景象只有瞬间,下一秒,这些猩红的血肉就腐烂发黑,短短两秒的时间就彻底化作飞灰,从菲奥娜的指间缝隙簌簌跌落,飞散于尘埃中。 一切如同幻觉。 一切如同噩梦。 菲奥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许久后才回过神来,侧头望向那扇被擦得光滑如镜的落地窗。 而在那扇窗户倒映出的世界里,空荡荡的客厅干净明亮、整洁如新。 没有她的身影。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23节 当菲奥娜来到小镇里的临时安全屋时,刚好是上午八时。 这时,安全屋里的两人,无论是弗洛拉还是蹭住的乔安娜也好,都已经醒来了。 前者是个事业狂,醒来后连早饭都没吃就扑在工作上,这会儿正坐在书桌前,一心三用,一边看着从总部传来的情报,一边监控着屏幕前的数据筛查,一边盘算着昨天的黑手套大战还有没有什么没扫好尾的破绽; 而后者则很符合王室的习惯,大早上就点起了熏香,面朝太阳的方向打坐冥想,同时也是在进行每日的晨间祈祷,以此增进“神眷”,也就是增进使徒力量。不过大家都知道,这种祈祷也就是求个心理上的安慰而已,毕竟“神眷”这种东西就像是天赋,能得到多少纯粹看命。 有的人哪怕出生王室,日日虔诚祈祷,但天赋能力还是平平无奇,比如说乔安娜;而有的人明明是个无神论者,只不过是在脸上转一转对神的虔诚而已,但使徒能力天崩地裂、呼雷唤雨也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我天!吓我一跳!” 刚刚还在心里念叨着叫人羡慕嫉妒恨的菲奥娜呢,乔安娜转头就看正主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不但带着墨镜,头脸也全都用丝巾包裹了起来,看起来既时尚又吓人——是那种好像随时都能掏出枪来暗鲨你的那种吓人。 “你怎么回事?”乔安娜回过神后,当即就不客气地向菲奥娜投去一个嫌弃的眼神,“需要我为你介绍神经科的医生吗?” 菲奥娜难得没有出声怼她,只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乔安娜身侧的熏香炉,而书桌后的弗洛拉则“小声嘀咕”道:“她都来了十分钟了,站你身后八分钟了,你现在才发现能怪谁?” 乔安娜:“……” 你不“小声嘀咕”是会死对吗?? 眼见乔安娜憋红了脸,愤愤不平的样子,菲奥娜倒是没有落井下石,而是笑了笑,主动转移话题道:“昨天的探查有什么收获吗?我是说关于梦界的那些。” 虽然尤金妮已经死了,那群侥幸存活的黑手套们也再翻不起任何波澜,但被她们开启的那扇梦界之门到底还是一个隐患,所以菲奥娜的这个问题也算是很合时宜。 但菲奥娜更知道,她的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果然,只见菲奥娜面前,乔安娜年轻气盛的脸上露出不满神色,就着昨天地下室里的探查情况脱口而出了一大串的抱怨。 比如说蜘蛛的梦境实在让人感到恶心之类的;比如说她明明都忍受了那么恶心的梦境、眼看就能见到真相,却偏偏遇上尤金妮捣乱什么的;比如说太过艰险的外部条件影响调查进度,而菲奥娜和弗洛拉应该主动为她这样的专业人士创造调查条件什么的。 书桌旁的弗洛拉一边听一边发出敷衍且气人的“呵呵”声,乔安娜说一句她就笑一声,直把乔安娜笑得心态大崩,目光在安全屋内四处巡视,看有没有什么顺手的东西能给弗洛拉来上一下。 而菲奥娜则十分淡定地听着,直到乔安娜抱怨完了,才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这么说来,乔安娜你好像对梦界,不,你好像对绝大部分普通人不知道的事都非常了解?那你了解神秘生物吗?比如说梦魇?你知道梦魇有什么特征吗?” 乔安娜无语地看了菲奥娜一眼:“书籍的记录是有限的,人类对世界的了解也是有限的。梦魇消失的时间是第一纪元末,离我们所在的现代已经过去了近万年,哪怕是再博学的人也不可能了解梦魇的特征,你都在胡问些什么?” 菲奥娜侧头看她,话语像是失望又像是揶揄:“是吗?可我看你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样子,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弗洛拉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乔安娜脸色涨红,火辣辣的:“除了梦魇的特征,除了那些绝不可能流传下来的记录外,我就是什么都知道!” “这样啊——”菲奥娜拉长了语调,“那我问你,世界上现存的最古老的神秘生物是什么?” 乔安娜轻蔑一笑,肯定道:“当然是龙族!” “是吗?”菲奥娜质疑,“但别忘了,龙岛在一百多年前就随着最后一位现世龙族阿莫斯·莱克斯的死亡而销声匿迹、再没有给予外界任何回应了。并且,当第一颗卫星发射天空后,我们搜寻了全世界都没有找到有哪座海岛上生活着龙族这样的庞然大物。既然如此,乔安娜你又怎么能够肯定世上还有龙族存活?” 乔安娜越发肯定:“因为龙神不灭,龙族不灭!” 龙神,这是二十四位从神中最特殊的一位,因为它对应着、并只对应着龙族。只要龙族还有活着的龙,祂就永不会灭,因此这也代表着只要象征着龙神的星光和神力仍然存在,那么世界上就一定还有龙族活着! 与其说菲奥娜的提问是个问题,不如说这是个脑筋急转弯,所以乔安娜自然答得飞快。 菲奥娜笑了笑,又问道:“好吧,这个问题的确很简单,那第二个问题——什么神秘生物不会被镜子照出身影?” “所有具备黑暗或邪恶属性的生物,比如说吸血鬼、矮人,还有古老种。”乔安娜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但又很快补充道,“严格来说,它们是不会被镀银的镜子照出身影,因为银是光明和生命的象征,它极度排斥黑暗与邪恶。” 黑暗与邪恶虽然是两种属性,但它们的共同点都是被光明排斥,因此镀银的镜子不会映照出黑暗与邪恶的身影。 在第二纪元中,镀银的镜子一度是辨认黑暗生物和邪恶生物的重要手段,人手一面,直到吸血鬼因不明原因和矮人一块儿进入地底、失去消息后,这造价不低的镀银镜子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乔安娜皱眉,又是不满又是骄傲:“菲奥娜,别告诉我在你心里我乔安娜是会被这种小儿科的常识问题考倒的人?呵,我该怎么评价你呢?外行人就是外行人,就连出题都这么可笑。” 菲奥娜耸肩,若无其事:“那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快问快答——” “什么神秘生物惧光、不需睡眠或只需要极少的睡眠、虽然会受伤但又能瞬间恢复,血肉脱离身体后会化作飞灰,更重要的是它还不会被任何镜面——注意,是任何镜面——映出影子?” 菲奥娜语速飞快,图穷匕见。 乔安娜一呆,目光凝滞,瞬间陷入了头脑风暴。 倒是不远处书桌后的弗洛拉惊讶挑眉,脱口而出道:“你说的这不是古老种吗?古老种也算神秘生物?” 这一刻,菲奥娜和乔安娜齐齐转头看向弗洛拉。 弗洛拉有些发毛:“怎、怎么了?我有说错吗?” 菲奥娜和乔安娜异口同声:“外行人别添乱!” 第117章 凡人歌39 最后, 乔安娜还是没有从自己的知识库里搜出菲奥娜所描述的“神秘生物”的真相。 被排挤为“外行人”的弗洛拉见此发出报仇雪恨般的嗤笑,而乔安娜则心中很不服气,用狐疑的目光盯着菲奥娜:“真的有这么一种神秘生物?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菲奥娜心中稍感失望, 脸上却神秘莫测, 含笑不语。 短暂的打闹就此打住, 三人围坐在一块儿, 开始复盘昨天的事,其中主要由局外人弗洛拉负责讲述全局故事,而当事人乔安娜和菲奥娜则负责补充细节。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 菲奥娜才知道两人昨天被发现得不冤,因为那以尤金妮为首的一行黑手套们,竟然是在用私人卫星观测她们的行踪! 天哪,那可是私人卫星啊! 难怪两人明明没有看到任何的监控设备,却还是被黑手套们堵了个正着。谁会防备从万里高空外投下来的视线呢? 菲奥娜和乔安娜被这件事惊得目瞪口呆。 而后者更是忍不住出声追问起来:“你说私人卫星?这怎么可能?苏特集团怎么可能会有私人卫星?!” 乔安娜怎么都想不通。 以王室和自然教会对苏特集团的警惕, 她们怎么可能会让苏特集团的私人卫星成功升天? 弗洛拉撇嘴:“这就是军方要查的东西了。” 想也知道这里头绝对少不了内外勾结。 乔安娜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脸色阴晴不定, 颇为难看。 菲奥娜坐在避光的角落, 摘下墨镜,静静听着, 但却没有在这件事上投入太多关注。毕竟拿多少钱干多少事,无论这件事最后会走向怎么样的方向, 都没有她这种等级的小特工太多置喙余地。 所以现在的菲奥娜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些黑手套们还有活口吗?有问出她们的真正目的吗?” “有。”弗洛拉说, “虽然那些在礼堂前跟你交手的家伙们都死了, 但还有一群活着的人。” 当初追着乔安娜狂奔出社区高中的黑手套们,虽然在弗洛拉和乔安娜的联手下被捆成了大型垃圾, 丢在无人的空地里, 颜面尽失, 但她们却也就此逃过了礼堂前的那一场雷暴,侥幸留了一条小命。 之后,当听说这里除了“雷霆公爵”外竟然还有其他秘密警察,并且她们的老大尤金妮及其它的黑手套们也都全军覆没后,这群只靠血勇之气为非作歹的家伙们就瞬间像是扎破的皮球般泄了气,乖乖将事情交代了清楚。 原来,这群黑手套们最初的目标,的确不是乌莫拉这座坐落在戈顿集团外不到十公里的小镇,而是另一个更遥远的地方,萨堪郡。 而她们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去破坏戈顿集团与萨堪郡的结盟。 “戈顿集团和萨堪郡?”听到这个,乔安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为什么是萨堪郡?” 乔安娜从前并没有太过关注戈顿集团在萨堪郡的这个分部,因为戈顿集团作为行业寡头,在西奥雷王国内可谓是遍地开花,也不知道在多少地方开设了多少分公司,哪怕乔安娜真想要关注戈顿集团,也不会将目光投向萨堪郡这样的小地方。 至于戈顿集团和当地实权者结盟的事? 那更是再正常不过了,毕竟上头有人好办事,到一个地方就走一个地方的关系,这几乎就是行业潜规则。而且麦克里迪子爵?这种小角色也称得上“结盟”? 但问题正是出在这里——明明是这样不起眼的小地方,为什么苏特集团哪里都不去捣乱,偏偏选择了萨堪郡? 弗洛拉拿着手上的资料,照本宣科:“从那些家伙的口供上来看,这是因为戈顿集团前几年在萨堪郡的位置开了个分公司,并且跟萨堪郡的实际管理人麦克里迪子爵沆瀣一气,收地皮、造工厂、开辟航路、排挤同行、垄断市场,等等,搞得风生水起的,所以作为戈顿集团死对头,苏特集团的掌权人当然看不下去,所以才派人过去捣乱,破坏结盟,决定要给戈顿集团一点颜色瞧瞧。” 乔安娜不屑一笑,半点没把这个理由放在心上:“也对,这群小喽啰能知道什么?倒是那个叫尤金妮的领头人可能知道些内情,只可惜她死了。” “可惜?尤金妮不死就该是我们死了,别忘了这一点。”菲奥娜将话题转了回来,看向弗洛拉,“之后呢?这些家伙又是怎么来到乌莫拉这边的?” 虽然菲奥娜明白,这绝对是尤金妮将她们骗过来的,但她却不知道尤金妮用的借口是什么。 更何况,还有一个重要问题:为什么尤金妮会将开门地点定在乌莫拉小镇。 在这一点上,“因为尤金妮憎恨乌莫拉小镇的所有人”这个理由,其实也能解释得了这件事,但菲奥娜直觉认为,事情不止这么简单。 弗洛拉淡定道:“因为麦克里迪家的小儿子溜了出来,听说就在塞门圣山这边,所以她们想要抓住那小子,不管是给麦克里迪家族卖个好或者挑拨麦克里迪家族和戈顿集团的关系都会派得上用场。” 菲奥娜:“……咦?”怎么有点耳熟? 她顿了顿:“所以对于尤金妮的仪式,她们完全不知道?” 弗洛拉中肯道:“是这样的。” 一旁的乔安娜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了什么:“麦克里迪家的小儿子?是不是那个叫安吉洛的?” 菲奥娜:更耳熟了,怎么像是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算了,没太大印象那就是不重要。 弗洛拉惊讶看了乔安娜一眼:“你……认识?” 乔安娜耸肩:“同学的弟弟,见过几面,是个傻蛋。只能说,还好这小子是个男人,不指望他做什么,不然再过几十年后有没有麦克里迪家都难说。” 十分刻薄的评价,是乔安娜的风格。 但弗洛拉却露出疑惑神色,看了乔安娜一眼,小声嘀咕了些什么。 “他傻吗?不像啊……” 乔安娜没有听清,菲奥娜倒是听到了。 菲奥娜看了看弗洛拉,又看了看乔安娜,总感觉这两人各有各的秘密。 不过这很正常,谁没有自己的秘密呢? 她不也有吗。 想到早晨出门时自己身上的种种异状,菲奥娜稍稍沉吟。 到了此刻,菲奥娜心中其实已经没再想过跟第九部 队报告这件事了。 毕竟,如果她身上的异变仅限于五感过人这一点,那菲奥娜还能放心让第九部 队来检查她的变化,因为菲奥娜相信第九部队和军方那边不会因小失大,相信她作为风暴与雷霆之神圣徒的战斗力,绝对比这点儿小变化要重要得多; 可当菲奥娜发现自己的异变开始向着非人方向转变时,那别说军方,就连自己直属的第九部 队的节操,菲奥娜都不敢相信。 ——天知道那些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些人可是有前科的! 弗洛拉没有发觉菲奥娜的心思,只是看着手上的一沓情报汇总,欣慰总结: “总之,苏特集团和戈顿集团没准备正式开战,这就是好事,而我们调查的事件跟苏特集团也没有关系,只是意外在地点上发生了交错,这同样也是好事。接下来,我们只要专心找到失踪线人、弄明白戈顿集团到底在做什么就是成功完成这次任务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24节 弗洛拉和菲奥娜的任务,本来是调查戈顿集团线人失踪案,可没想途中穿插了尤金妮的阴谋、梦界大门的开启、社区高中内的混战,等等乱七八糟的事件。 弗洛拉看的大跌眼镜,头皮发麻,还以为自己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件中,可如今回头再看——分明就是两件事啊!它们发生地点相近,完全就是巧合! 巧合就好,巧合就好。 如果最后证明两个集团真的都在搞同一个阴谋,那西奥雷王国可真是要乱起来了。 乔安娜闻言回神,不满反驳:“这怎么算完成任务?我们还没有明白尤金妮开启梦界之门的真正原因,没有查明尤金妮是通过什么途径找到的开门仪式,就连真正做梦的人和对方梦里的虚假之梦也没有找到,这怎么算是完成任务?!” 菲奥娜:其实这还真不是问题,因为尤金妮是在海伦盖尔的指挥下开门的,而真正做梦的人是海伦盖尔,并且她也已经被梦里的怪物啃了,你们倒不用担心她诈尸。 只不过因为不好解释情报的来源,菲奥娜选择了闭嘴不言。 而弗洛拉就洒脱了,无所谓挥手道:“你在说什么啊,我说的是我和菲奥娜的任务,至于梦界相关的那些事——这不是你的任务吗?” 乔安娜:“……” 就很气! 乔安娜怒气冲冲,摔门而出。 菲奥娜指指点点:“她没事吧?” 弗洛拉不以为意:“她能有什么事?” “她不是路痴吗?” “只要不迷路到塞门圣山,谁管她!” 菲奥娜想了想,觉得也对。 只要人还在小镇里,那不管怎么迷路都不是问题,反正乌莫拉小镇就这么大。 而至于不远处的大城市塞门圣山……总不会有人连山上的路和山下的路都分不清,一直迷路上山吧?不会吧不会吧?! 菲奥娜果断把乔安娜丢在脑后,又问道:“那么前天你顺手摸走的那张智能载片,分析结果出来了吗?” 弗洛拉点头:“就在今晚。下午七点后,不管会有什么结果,你都要来一趟,我们分析一下现有情报,确定接下来的行动——离雷恩的失踪已经有六天了,事情不能再拖了。” 菲奥娜点头:“没问题。” 菲奥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事实上,菲奥娜也很想要有一些私人空间和私人时间来研究一下自己身上的变化。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一定要来这安全屋一趟、否则就会惹人怀疑的话,菲奥娜今天根本就不想出门。 离开安全屋后,菲奥娜飞速回到了家中。 她没有惹人怀疑的在大白天就拉上房屋的所有窗帘,而是避着光,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卫生间,凝神看着空荡荡的镜子。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人影照不出就算了,为什么穿在身上的衣服也照不出? 秉着科学严谨的精神,菲奥娜摘下墨镜,放在洗手台上。但直到她的手指彻底与墨镜脱离接触后,这墨镜才终于显露在镜子中。 “……更奇怪了。” 菲奥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后又摘下缠在自己头上的丝巾,丢在地上。 镜子中,那丝巾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从半空晃悠悠地飘落在地。 菲奥娜越发惊奇。 接下来,就当菲奥娜还想要一一试验过去时,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别看了,本来就是来自深渊界的影子,怎么可能在实体的世界留下倒影?” “什——是谁?!” 声音仿佛是在耳畔响起。 菲奥娜一惊,环视四周,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来到这样近的距离。 但下一秒,一只手从空空如也的镜中蓦然探出,抓住了菲奥娜的衣领。 菲奥娜心中骇然,刚想挣脱,但下一秒,她就震惊发现这只手竟然再熟悉不过—— 这分明就是属于她菲奥娜的手! 怎么会这样?! “我是谁?你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只手一个用力,一把就将猝不及防的菲奥娜拽入镜中,消失不见。 如水纹一般的涟漪在镜面轻轻漾开,而后静静平息。 除了洗手台上多出的墨镜和地面上的一条丝巾外,一切了无痕迹。 第118章 凡人歌40 镜子里是否藏有一个世界? 如果有, 那么镜子里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 很久以前曾有人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这些神秘学的学者们还提出一个设想,那就是“镜子”、“玻璃”、“水面的倒影”之类的物件, 是否是主物质界链接底层世界深渊界的一个通道?如果能够妥善使用这个通道, 人是否能够主动地在底层世界与主物质界之间往返? 而到了那个时候, 是否就是人类脱离肉身桎梏、飞跃死亡的又一重要契机?! 从理论上来说, 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主物质界是“实”,深渊界是“虚”, 而镜子这样介于“虚”与“实”之间的东西,不正是两界的天然通道吗? 只可惜,理论是理论,事实是事实。 这么多年来,无数学者耗尽心血, 却从未有哪个幸运儿真正用镜子链接到了深渊的世界,更难以窥探到属于死亡的神国、从中超脱。 但如今—— 菲奥娜做到了。 她穿过了虚实, 并飞跃了死亡! 她在无限下坠。 菲奥娜清晰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就像是从万米高空中坠向无尽深渊。 呼啸的狂风在她耳畔咆哮, 带着无数似是而非的亡魂的嘶吼,当她凝神细看时, 她甚至能够看到一张张麻木又扭曲的死亡面容张牙舞爪,与她一同坠落; 变幻不定的气压挤压着她的肺部, 五脏六腑都似乎随之扭曲, 可当她用力呼吸时, 她却发现自己就像是深海中的鱼儿,那足以令人类致命的可怕压力, 却只是她日常的生活状态; 甚至, 菲奥娜又一次地看到了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 它依然恢弘, 依然浩大,依然无穷大也无穷高,贯穿了虚界、实体界与深渊界,化作支撑起整个世界的浩瀚之光。 而这一次,她跌落的位置与那光柱更近了,于是她终于看到了那一颗颗环绕着光柱上升的“光球”的真面目—— 看吧,那离她最近的“光球”,赫然是一座空荡荡的神国! 当她目光从神国的外部扫过时,她没有看到神国的主人,也没有看到神国的子民,唯有一座座不知由谁建成的血色建筑,在这座天国之中静静伫立,影影绰绰。 而当她从这座神国旁跌落、即将落入更深处时,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一块血色的碎片。 于是,那块如同血肉一般的碎片化作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我宣告:此地为我的神国。” “在我的神国内,禁止一切异种神力!” 青色的神光扫过如洗碧空。 如同大型植物般生机勃勃的青色巨人,逐渐被血肉所取代。 菲奥娜知道,这象征着这位新的神主正在迅速继承“血肉”神职,并同时失去了原生命之主的“自然”属性。至于那份消失的“自然”属性去了哪里——或许是自然之主的身边,或许是转生成为了人类,谁知道呢。 至少从本源上来说,这位新的生命之主会比原生命之主更为诡谲可怕,因为祂如此纯粹,更因为祂象征着所有人类都无法摆脱的东西—— 血肉。 天空中,化作血肉的巨人慢慢闭上了眼,将一座即将倾塌的帝国画地为牢。 是保护,也是禁锢。 而当祂回首消散的那一刻,菲奥娜心中生出明悟—— 是了,这里就是东奥雷王国! 这就是生命之主易位的那一刻! 难怪当年东西奥雷王国的神圣之战戛然而止,难怪这些年来东奥雷王国安静得不像话,毕竟在真神的誓约束缚下,谁能够轻易违逆? 分明菲奥娜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一幕,可她却竟然瞬间明白了这一幕所代表的时刻及意义。 但问题也正在于此: 为什么这样重要的时刻和属于真神的誓约,竟会被她一个风暴与雷霆之神的使徒窥见? 来不及得到答案,菲奥娜便向着更深处坠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远离了那恢弘的光柱。 菲奥娜下意识挥手,用力又抓住了一把更细小的碎片。 于是她看到了—— 从那位新生神祇身上跌落的青色光辉,那几乎与自然之主一样象征着“自然”的可怕力量,穿越了不可思议的距离后,落入大地,接着又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化,最终被一个年幼的孩子拾起,与孩子合为一体。 多年后,孩子逐渐长大成人,被选入教会的训练营,成为备受瞩目的风云人物。 但突然有一天,她被大司祭选中,带到秘密的办公室中。 在这里,大司祭的声音庄严肃穆: “……恭喜你,卡洛琳,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荣誉的审判所的一员了。不过与此同时,有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也需要你去执行,那就是调查‘魔鬼的试炼场’。” “从今天开始,你叫卡洛琳·格雷斯,是王室的一员,也是乔安娜·格雷斯的表姐……随着你表妹乔安娜参加了‘魔鬼的试炼场’后又突然死亡……你决定……” ——等等?! 这一刻,菲奥娜悚然一惊。 乔安娜·格雷斯? 是她想的那个乔安娜·格雷斯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25节 为什么这个人说乔安娜参加了“魔鬼的试炼场”后突然死亡? 明明乔安娜还活着啊…… 还是说……她看到的这一切其实是未来?而未来的乔安娜注定会死在某一次的魔鬼试炼中?! 来不及思考更多,视线中,恢弘天柱的光芒飞速远离。 在经历过一场仿佛穿越屏障的可怕挤压感后,又像是经过漫长的道路后,菲奥娜终于抵达深渊。 她踏入及膝的积水中,睁眼一看,一个似曾相识的黑暗世界在她眼前浮现。 只见此地,无尽的黑色河流取代大地,看不到源头,也找不到尽头。 而那些曾与菲奥娜一同从空中跌落的亡魂们,则在落入河流后则化作一具具苍白的尸体,迈动着各自僵硬的步伐,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菲奥娜顺着它们的方向望去,赫然见到一座巨大的神殿威严伫立,巍峨的塔尖竟好像刺破了黑暗深渊,连接上了那道令菲奥娜惊鸿一瞥的恢弘光柱,牵引着光柱外的辉光,令其化作片片金色大雪,落入深渊,像是要冰封一切,又像是要复苏一切。 但可惜的是,这些灿烂金雪在半空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色污染,化作不详的污光,在黑雾中若隐若现,落入菲奥娜脚下的黑色河流后,遗憾隐去最后一抹鲜艳,与暗同色。 菲奥娜望见这样的一幕,目瞪口呆,既是被这样的灿烂金雪所震撼,也是因为她终于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这不正是死亡神系的使徒们与其圣主灵感共鸣时,从深渊上空飘荡而过时所看到的场景吗—— 死亡神国的外围,引渡亡魂之冥河! 这里就是深渊,就是冥河,就是死亡之主的神国! 她走过这里,就在前不久的时候。 所以,没错,她死了—— 并且她死而复生! 这一刻,菲奥娜终于想起了一切。 她想起了自己即将走过冥河、进入死亡神国时,那只将自己拉回人间的手;她想起了自己解决掉尤金妮后,精疲力竭地往回走时,那只蓦然从后背穿过自己胸膛刺穿心脏的长枪;她还想起了自己濒死时那个可恶可恨的笑声。 [真是个好天气啊。] 好你先人!!! 菲奥娜心中愤怒如爆弹炸裂。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为悚然的心惊浮出: 那个偷袭她的人,到底是谁? 当时的她,虽然已经精疲力竭,能力和体力都已经到达了极限、战斗力滑落至低谷,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她毫无防备就被人一枪刺穿心脏的理由! 所以,是的,哪怕菲奥娜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偷袭她的卑鄙家伙,虽然无耻之极,但却又有着极为可怕的能力……甚至可怕到巅峰时期的她都无法抵御! “但是……” 但是这样强大的人…… “会是谁?”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在菲奥娜身侧响起: “是谁难道你还没有猜到吗?” 这样的声音,菲奥娜曾在被拉入镜后世界前听过,也在她即将度过死亡冥河时听过,更在她死而复生的那一刻听过。 于是菲奥娜再没有曾经的震惊,沉默一瞬后,缓缓道:“我只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么?”那个声音问。 不敢相信在神灵离开大地的万万年后,祂们又出现在了世上。 是啊,这有什么难猜的呢? 她菲奥娜是圣徒,而且还是杀伤力最强大的神祇之一,风暴与雷霆之神的圣徒。 所以世上还有谁能够以压倒性的力量杀死一位圣徒? ——是神。 当然只有神。 唯有真神,才能让人类的努力与愤怒的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真神会重现大地?祂是为何而来? 为什么祂会向她出手?明明她只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 菲奥娜想不明白。 “那你呢?”菲奥娜又问,“你为什么暴露身份,选择救我?” 菲奥娜终于侧头看去,而在她身旁,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黑色的河流中,如同菲奥娜的倒影。 当菲奥娜转头看它时,它也转头向菲奥娜看来。 二人面对面,眼对眼,就如同镜子的两端。 对方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某种与梦魇有着极深关联的神秘生物,或者说——”菲奥娜顿了顿,没有隐瞒什么,“你就是梦魇!” 世上有哪种神秘生物惧怕阳光,会因为阳光而受伤但又会因为阴影而复原? 而又是哪种神秘生物,完全没办法在实体的世界留下任何倒影,甚至就连脱落的血肉都会化作飞灰从物质界消散? 没有。 这样的特性,不符合历史上任何一种神秘生物的描述,只除了最为特殊的、从第一纪末就退入梦界,以至于完全没有留下任何描述的梦魇。 既然如此,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这一刻,就当菲奥娜一语道破对方真身的这一瞬间,它伪装成“菲奥娜”的人皮在菲奥娜眼中骤然撕裂。 熟悉的黑影升腾而起,如同一团捉摸不定的迷雾,一座高山的倒影,可当菲奥娜仔细观察时,却又能见到迷雾中一只长着黑色鬃毛、模样像是马但又比马庞大可怕数倍的四蹄野兽,正低下头,用它左右两侧六只血红色的眼睛盯着她。 这无疑是可怕的一幕,无论是那六只渗人的血色眼睛也好,还是它作为梦魇的压迫感也好,天然就能给人类以诡谲和危险的悚然感。 这恐怕也是它选择伪装成人类模样的原因之一。 然而就像是在梦界中那样,这只梦魇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在菲奥娜眼里掉了马甲,还在那里赞同点头:“看来你并不傻,既然如此,对于我接下来的话,想来你也可以自己斟酌,直接跳过质疑阶段、付诸实践了。” 菲奥娜一凛:“你说。”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死人能够逃离死亡之主的视线,并且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亡魂,能在越过死亡之主的前提下死而复生,这一点你认同吗?” 菲奥娜心脏蓦地一沉,对这只梦魇接下来的话已经有所预感。 但她依然沉着,点头道:“是。” 梦魇又说:“所以,如果我接下来告诉你,现在的你并不是真正的复活,而是被我转化为一种能够暂时停留在人间的生物,你应该也能顺利接受,对吗?” 菲奥娜顿了顿,再次点头:“对。” 作为死亡神系的使徒,菲奥娜比常人更明白“死亡”的威能,也更明白这世上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亡魂能够真正地逃离死亡。 人类不能,梦魇也不能。 于是菲奥娜收拾心情,主动出击,将话题的主导权掌控在自己手中。 “所以我需要付出什么?”菲奥娜问,“作为你救下我的代价,也作为我停留人间的代价?”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 梦魇神色凝重。 “还记得我告诉你的事吗?戈顿集团胆大包天,将梦界据为私有,将无数人类的精神体送进梦界,动摇了梦界的基石。如果你不能找到戈顿集团进入梦界的真正媒介,毁灭它、击溃它,拯救梦界,那么无论是人类的世界也好,还是高悬在虚界的神国也好,都会随之倾塌! “我本来以为我们还有时间,但是我错了。” 菲奥娜敏锐道:“是因为我留在人间的时候是有时效性的吗?” 梦魇无法令人死而复生,所以当渡过一段时间,她必然重新迎来死亡。 菲奥娜能够理解这件事,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弄明白自己此刻的状态、明白自己现在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只有清楚了这一点后,续命也好未来也好,都才会有了选择。 但梦魇却是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 它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已经死了,但又因为我将梦魇的力量分了一半给你,所以现在的你算是半个梦魇。你以后虽然不能再像人类一样活着,并且在主物质界时还会受到各种限制、还需要定时回到梦界休息,但你也不会再轻易迎来死亡——因为梦是不会死的,你明白吧?” 这一刻,菲奥娜目瞪口呆。 “什么?”菲奥娜不可置信,甚至有些结巴了,“你,你说……什么?!” 菲奥娜本以为,自己现在是被转化为了某种黑暗生物的附属产物,比如说依附吸血鬼而生的血奴之类,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脱离这种身份、赢回自由身了。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梦魇竟然说它将力量分了一半给她? 她竟然变成了半个梦魇? 这算什么? 它到底图什么? 这只梦魇到底在想什么?! 但没等菲奥娜震惊发问,这只不知道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的梦魇便很快又丢下了第二颗更为惊人的炸弹。 “梦是不会死的,但梦魇却会随着梦界的崩毁而消散,所以接下来的你也好我也好,都算是绑定了梦界。” “所以……这就是你急着要让我探查戈顿集团的理由?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你的‘存在’?”菲奥娜勉强回神。 梦魇纠正:“现在是‘我们’。” “好吧,现在是‘我们’。”菲奥娜追问,“但你之前不是还说我们有时间吗?” 既然如今的菲奥娜已经不会再迎来死亡,而是跟梦魇跟梦界完全绑定了,那么又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只梦魇如此急躁、认为她们没有时间了? 梦魇神色焦躁,不断摇头:“你不是发现了‘祂’吗?你明明都已经知道了‘祂’的存在,甚至跟‘祂’打过交道,你怎么会想不到?” 菲奥娜脑中灵光一闪,蓦地想到那柄刺穿她心脏的长枪,顿时心中一个咯噔:“你的意思是——” “——归灵仪式!”梦魇在此刻终于扔下了第二颗重磅炸弹,“纷争与蛊惑之神的归灵仪式开始了!” 梦魇的声音沉重至极:“纷争与蛊惑之神是从战争中诞生的,所以祂的归灵仪式也必然要伴随着一场可怕战争!如今祂的化身出现在了戈顿集团的脚下,你难道还不明白祂想要干什么吗?而那些被卷入战争中的人类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26节 “三天,菲奥娜,你只剩下三天时间!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三天后,如果你还没有找到戈顿集团撬动梦界基石的原因、无法将戈顿集团动摇梦界屏障的手段摧毁,那么你就只能看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在你面前化作泡沫!” 第119章 凡人歌41 当菲奥娜从深渊重回人间时, 她犹自发怔。 因为迄今为止发生的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也太超乎想象了—— 从未在人间留下过确切传说的梦界, 竟然被戈顿集团捕捉、甚至撬动了基石, 继而影响了整个世界的构成? 这样的事实在骇人听闻, 是过去那么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甚至从未有人想象过的! 然而仔细想想后, 这一切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因为所谓的“寡头”就是指独掌政治或经济大权的人,这样的独裁者能够动用的力量, 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而这种人物会造成的破坏,同样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就比如说戈顿集团总部那个堪称划时代的第三代智能械仆,它就给菲奥娜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所以菲奥娜认为,无论这种人最终会将世界带往什么方向, 她可能都不会感到惊讶。 与此同时,纷争与蛊惑之神的归灵仪式同样是“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 “归灵仪式”这个名词, 在其它的地区或许少见,但对西奥雷王国的子民来说却绝不算什么秘密, 因为它就发生在火灵的身上,记载于《四灵之诗》内, 被人们代代传颂。 而菲奥娜作为死亡神系的圣徒, 对此更是了如指掌: 第二纪末, 当白银人类与矮人将邪神的力量引入人间前,大地母神就已经预料到灾难的到来, 于是祂令水灵、火灵、山灵、木灵这四灵降临主物质界, 化解大地上即将到来的灾厄。 可火灵性格桀骜, 出言不逊,竟在通过深渊时向同伴们编排死亡之主的丑陋样貌,并且还被死亡之主听在耳中。因此当其它三位圣灵走过深渊进入主物质界时,火灵却在死亡之主的引导下不知不觉中走过了亡魂才会走过的死亡冥河,失去了神的力量,以一名普通翼人的身份转生,并因样貌丑陋而受尽排挤。 直到二十年后,同样准备降临人间的大地母神,终于发现火灵并未成功归位,于是祂令月神狄阿索露娜在月亮升起的时候去往火灵的身旁,助火灵重返神位。 而月神为火灵主持的这个仪式,就名为归灵仪式。 在这个故事里,除了告诫世人不要以貌取人(神)外,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那就是神国的圣灵们想要降临人间的话,只有两条道路可走,一是成功率极低的神降术,二是借道深渊。 但这个细节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问题在于,归灵仪式的意义是帮助失去力量的神祇重回神路,可纷争与蛊惑之神为什么需要这个仪式? 祂是什么时候转生的? 祂为什么会转生? 是因为有什么神暗算了祂吗,就像当年遭到暗算的火灵那样? 这个困惑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毕竟神的事总归没有人的置喙余地。 然而,当纷争与蛊惑之神的归灵仪式,与戈顿集团的肆无忌惮叠加在一块儿后,二者便在人间产生了山呼海啸般的效应! 因为就像是梦魇所问的问题那样:当战争开启后,人类究竟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 特别是像戈顿集团这种能够撬动梦界基石的、既有权力也有实力的行业寡头,当它被卷入由神引发的战争时,它会在其中爆发出怎样的可怕灾难? 菲奥娜难以想象。 她甚至难以对这一切即将到来的事件产生实感,因为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一觉醒来后突然听到有人向自己嚷嚷着一颗毁灭世界的陨石就要降临一样…… 谁会相信这是真实的呢? 太奇怪了。 一切真的都太奇怪了。 而更奇怪的是,她似乎就是这起事件中唯一的救世主? 认真的吗?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菲奥娜在镜子前呆立,无数混乱思绪从脑中闪过。 但她没有来得及发呆太久,因为萨斯卡——也就是那只因梦界存亡危机而快要着急上火的梦魇,出现在了镜面后。 “时间紧迫,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萨斯卡用菲奥娜的脸严肃说道,“想要靠你我的力量,在短短三天内就从真神的谋划下找出一条生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们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你尽快掌握自身的力量!” 菲奥娜仍有不解,喃喃说道:“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如果按照你说的那样,梦界的毁灭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那么就算是真神,也必然该敬畏梦界的存在……既然这样,祂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纷争与蛊惑之神又别称“阴谋之神”。当水面刚泛起涟漪时,祂就已经知道风从哪儿来;当人心刚有异动时,祂就已经辨明阴谋之网伸展开的触角。 这样主“阴谋”神职的神祇,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怎样的后果吗? 菲奥娜完全不这样认为。 可是,既然对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这一切的代价,祂又为什么一意孤行? 是祂早已经想好补救的办法? 还是祂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世界的未来? 又或者是……是面前的这只梦魇,对她说了谎? 菲奥娜抬眼望向镜面,而在镜子后,那只名为萨斯卡的梦魇虽然顶着菲奥娜的外形,但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那样情真意切。 萨斯卡愤愤道:“你问为什么?哈!谁知道那些神到底在想什么?”它冷笑连连,“祂们将过去的那些事编做传奇,自称神圣,让赞颂祂们美名的人类在大地上代代相传,让质疑祂们崇高的生灵销声匿迹。 “祂们挑唆黄金人类与泰坦,致使他们灭绝,又让龙族沉溺于淫欲,削弱它们的强大血脉;祂们还诱使人鱼分裂出一支凶恶无情的海妖,在内部争斗不休,让这曾经称霸大海的族群元气大伤;接着又对吸血鬼降下不可立于太阳下的诅咒与神罚。就连倒向死亡之主寻求庇佑的矮人,都不可避免地因为祂们的诱导而与白银人类勾结,引来邪神的灾祸,被死亡之主厌弃、退入地底后再也没有了消息—— “对于这些恶事做尽又自诩神圣的家伙们,你还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盼?我告诉你吧,无论祂们对世界作出什么,我都绝不意外!” “等等——萨斯卡,你说什么?”菲奥娜不可置信,“黄金人类,泰坦,人鱼,海妖,吸血鬼,矮人……”这些从第一纪起就出现在主物质界,与那些神灵共享大地的生灵,它们绝大部分种族的兴衰荣辱,“它们有且仅出现在第一纪的原因,竟然都跟神有关吗?!” 菲奥娜被萨斯卡这短短一段话语中的信息量震住了。 因为它们几乎是颠覆性的! 萨斯卡却没有详细谈论的意愿。 “菲奥娜,如果我们及时阻止了这一切、如果我们还有‘以后’,那么作为仅有的族人我很乐意与你分享那些秘闻——但现在不是谈论这些事的时候。” 萨斯卡再次从镜面伸手,抓住了菲奥娜的衣领,而这一次,菲奥娜没有了震惊,也没有反抗。 “来吧,让我来告诉你——” “如何使用你作为梦魇的力量!” 再一次的,菲奥娜消失在了镜面后。 但这一次迎接她的,不再是无穷无尽的坠落、铺天盖地的黑暗、贯穿天地的光柱、被污染的金雪,而是由无数张镜面构成的万花筒一样的世界! 菲奥娜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中站定,惊奇地看着四周无穷无尽的光斑。 她看向了自己的手,但却只看到了一团浓郁的黑色的浓雾。这些浓雾簇拥着她,围绕着她,像是她灵魂的化身,又像是与她共生的未知生命。 而与此同时,梦魇萨斯卡的声音仿佛在菲奥娜脑中响起:“梦魇不会直接将自己的力量传达到人间,这不是因为我们做不到,而是因为我们需要付出代价……” 菲奥娜好奇打断,问道:“就像是从虚界降临的神力那样?” 在菲奥娜的知识面中,世界分为上、中、下三界。而既然从上界的虚界向主物质界传递神力,需要付出代价,那么从底层的梦界向主物质界传递梦魇的力量,就同样也需要付出代价。这是同样的原理。 “没错,你可以这样理解。”萨斯卡说。 菲奥娜又问道:“那这也需要一场仪式吗?类似神降术之类的代价?” 神降术,这是圣徒与高级使徒的标配能力,用了后不保证一定能召唤到自己的圣主,但保证你一定会死,所以这是个神坑技能,谁用谁知道。 菲奥娜身为圣徒,虽然有这能力,但除非是穷途末路赌性上头,否则她是绝不会用这种垃圾技能的。 而如果接下来萨斯卡告诉她,在人间使用梦魇之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会像“神降术”这么坑的话,那菲奥娜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像对待“神降术”那样,将这个能力丢进记忆的垃圾桶吃灰。 萨斯卡有些不耐烦了,显然它是个绝对的行动派,但在面对菲奥娜时,它却尽量收敛了自己的焦躁,用最大的耐心回答道:“直接在主物质界使用作为梦魇的力量,虽然不至于付出生命的代价,但却会一次次剥夺你身上‘梦’的属性、缩短你作为梦魇的寿命。没错,梦魇是不死的。只要梦界不灭,梦魇就会一次次沉睡再一次次苏醒。可如果你失去了‘梦’的属性的话——” 说到这里,萨斯卡话语一顿。 菲奥娜则流利接上:“如果我失去了‘梦’的属性,那我就会变回人……不,不对——”顿了顿,菲奥娜更正,“我就会变成死人。” 菲奥娜“活”到现在,是因为她与梦魇共生、成为了半个梦魇。 那么理所当然的,当她不再是梦魇时,一切就会回到原点,即不可避免的死亡。 萨斯卡没有说话,像是默认,又像是不知道该在这样的时候说什么。 菲奥娜不在意地笑了笑,将目光投向这个如万花筒般散落无数镜面碎片的世界,道:“好吧,我暂时没有更多的疑问了。”她话语轻松,“让我们回归正题吧——我能做什么?你想要我怎么做?” 萨斯卡暗暗松了口气。 “你要站到镜子前。” 菲奥娜环首四顾,四处都是镜子:“……哪一面?” “随便。” 于是菲奥娜便真的随便找了一面镜子,站在面前。 “然后呢?”菲奥娜问。 “然后——你要去看。” “看?” 无形的力量执起了菲奥娜化作黑雾的手,贴上镜面。 奇妙的冰冷感从指尖传来。 菲奥娜一个激灵,感到自己像是摸到了冰冷的镜面,又像是摸到了一只冰冷的灵魂。 “看吧,菲奥娜——仔细看!” 菲奥娜顺着萨斯卡的催促,趴在镜面之上,向镜面之下看去。 而下一秒,她睁大了眼,屏住了呼吸。 “咦?这是——?!” 第120章 凡人歌42 这一刻, 从菲奥娜心间浮现的感觉是如此奇妙。 有那么一瞬间,菲奥娜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镜面后世界的这一团黑雾、失去人类身份后的半个梦魇,还是此刻正坐在镜子前梳头的被梦魇注视的……那个人。 是的, 就像是菲奥娜“看”到的那样, 此刻她所观察的镜子后, 正是一个面容苍老、珍惜地梳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苍白发丝的老人。 但奇妙的是, 菲奥娜此刻却分裂出了两个视觉、两个感受。 她感到自己是趴在镜后窥视的梦界生物,她那具没有实体的身体则是一团轻飘飘的黑雾,好像只要她想, 她就会随时从某个角落和缝隙渗透出去,与空气融为一体;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27节 可与此同时,菲奥娜又感到自己是坐在镜子前梳发的老人,“自己”的每一次抬手都伴随着老人常有的衰弱无力感,甚至就连那轻轻落在头皮上的柔软发梳, 都扯着“自己”的细弱发丝,发出阵阵刺痛。 多么奇妙啊! 菲奥娜满是惊奇, 不可思议地向镜子靠得更近了些。 于是—— 咻! 就如同菲奥娜最初想的那样, 她竟然真的像是一团雾一样,从镜子的边缘“渗入”了进去。 这一秒, 天旋地转。 当菲奥娜再次抬眼时,她发现分裂的视角融为了一体—— 原来此刻的她竟然穿越了镜面, 钻进了梳头老人的身体里, 并且对方一无所觉! 菲奥娜震惊眨眼, 通过老人的眼睛看到了老人身后那团象征着自己的“扭曲黑雾”。 这样的景象如此熟悉,就好像她当初看着萨斯卡操纵海伦·盖尔的尸体那样。 于是菲奥娜若有所思, 尝试着动了动手指。 “嘶——!” 镜子前, 梳头的老人痛呼一声, 放下梳子,震惊看着梳子上的一撮断发,又抬眼看向镜子里自己额上明显少了一撮的头毛。 老人:“……” “我的头发!!!” 震惊痛苦且不可置信的悲痛呼喊响彻房间。 菲奥娜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溜回了镜子后。 熟悉的镜中通道,熟悉的万花筒一样的世界里。 菲奥娜有些兴奋地向梦魇萨斯卡道:“所以这就是梦魇的能力?通过镜子附身任何一个人?” 通过镜子,就能在梦界穿梭,神不知鬼不觉地窥探任何一个人所能看到的世界。如果这样的能力还能指定附身对象的话,那简直就是神技啊! 有了这能力,还怕什么阴谋诡计? 世界对她而言完全就是透明的、毫无秘密可言! 对于菲奥娜的兴奋,萨斯卡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附身?你可太小看梦魇了。” 它再次抓住了菲奥娜的手,贴上另一块镜面。 “你再看——” 菲奥娜轻轻飘了过去,再次渗入了镜面的边缘。 如同黑色的雾气穿越过不可思议的水幕。 眨眼间,菲奥娜发现“自己”化作了一个疲惫的上班族,这会儿正站在红绿灯的路口等待。然而就在“自己”无意间抬眼看向对面商业街橱窗玻璃的瞬间,“自己”……好像不再是“自己”了? 橱窗玻璃上,菲奥娜眨了眨眼。 街道对面,上班族眨了眨眼。 玻璃上,菲奥娜新奇地动了动手腕和脚腕。 马路旁,上班族熟练地扭动手腕与脚腕。 这样的一幕,如此奇妙,让菲奥娜忍不住新奇又兴奋地笑了起来。 于是路上,原本苍白麻木的上班族也笑了起来。 路旁的行人目光微动,好奇地看向了这个奇怪的上班族,似乎不明白她脸上的笑容。 菲奥娜玩心大起,见萨斯卡没有阻挡,便开始试着在商店的一面面橱窗内飞跃。 她像是一阵风、一个虚幻的影子,顽皮地从这扇玻璃橱窗跳进那扇玻璃门,又从人们手中的化妆镜跃上路边小摊休息时手上捧着的水面倒影。 原本循规蹈矩的上班族也在她的牵引下发足狂奔,跑过一个个倒影,迎着风张开疲惫的双臂,在人流穿梭。 “哈哈哈……” 蓦地,有人放声大笑。 可菲奥娜却一时间有些分不清那是来自谁口中的笑声,就好像梦中醒来的人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但是没关系,没关系。分不清也没关系,跑就是了。 抛下那些繁琐无趣的日常,像风一样……不,像傻子一样跑起来吧! 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所以在回到循规蹈矩沉闷压抑的世界前,当个无忧无虑的傻子又怎么样?! 菲奥娜大笑着在橱窗中飞跃,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外界的上班族则在街道狂奔,吸引了数不清的视线。 无数的人在上班族的狂奔下讶异回头,看着对方那像傻子一样开心奔跑的背影,目光像是嫌弃、不悦,又像是茫然、羡慕。 这样沉浸在傻兮兮的笑与奔跑的上班族,本该是这座沉闷城市的异类。 但很快的,当第二个傻子……不,当第一个真正的、发自本人意愿而决定丢下公文包的傻子,选择发足狂奔后,一股莫名的氛围开始在这座压抑城市的上空轻扬。 像是虚无的狂笑,又像是传染的美梦。 一个接一个的公文包被人丢下。 一道接一道的人影在街上发足狂奔。 人流如潮,在菲奥娜的身后狂奔大笑,一如镜中的菲奥娜那样。 “狂欢吧!” 菲奥娜的大笑无人听见,但人群的狂笑却在这座城市上空飘荡。 “在我的梦里狂欢吧!” 菲奥娜大笑,于是人们开始大笑。 菲奥娜开始鼓掌,于是人们也开始鼓掌。 不可思议的可怕力量开始蔓延。 原本晴朗的天空慢慢聚集乌云。 萨斯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怎么都想不到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 明明只是普通的力量运用而已,为什么在菲奥娜身上会有这么可怕的异变?! 是的,是的,它当然知道,菲奥娜具备着一种几乎举世无双的特性,有着一种在第一纪后就在人间销声匿迹的“噩梦”属性。 并且与此同时,菲奥娜还有着不可思议的天赋。在与梦魇之血融合后——也就是在与那些从古老种尸体身上流下来的东西融合后,菲奥娜是唯一一个还能活蹦乱跳的人类。 以上两点,无一不在说明菲奥娜的不可思议、天赋卓绝。 可是——可是也不至于“天赋卓绝”到这种程度吧? 太离谱了,太离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这座城市都像是陷入了梦的狂欢? 是声音吗?还是在每一次目光的接触中? 萨斯卡呆立当场。 而菲奥娜则已经跑远了。 她从一面镜子跳到另一面镜子,从一颗眼珠跳到另一颗眼珠。 她从没有真实存在过,但又真实地影响了一切! 不知从哪儿来的雾气越来越浓。 如万花筒一样的玻璃镜面上,无数个菲奥娜的影子突然站定。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灵机一动,蓦地抬头,与街道上无数狂奔狂笑的人们同时抬头,望向街道的另一个方向——那是足足占据了一整栋大厦的一整个侧面的巨大广告显示屏! 而下一秒,还没等菲奥娜反应过来,她就感到自己的视线骤然拔得极高极高,高得紧挨云层,高得宛如一位真正的神灵,低头俯视人间—— 她竟然真的踏着人们的目光、跃入了这数百米高的大厦广告屏内! 多么不可思议啊! 此时此刻,时间仿佛定格。 在这不可思议的奇妙瞬间里,地上的人们好像终于清醒了一点,从迷幻剂一样的狂笑中回神,茫然注视着广告屏,或者说广告屏里的菲奥娜。 可在这些人的视线尽头、在菲奥娜的眼里,那些本该与她同行的同类却一下子变得极渺小又极脆弱起来。 当菲奥娜低头望去时,她看到那一颗颗在地上跳跃的比米粒还小的头颅,就如同一只只不堪一击的蚂蚁,好像她只要轻轻吹一口气,这些在大地上挪动的小脑袋们就会飞向空中,在无所谓的尖叫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与此同时,菲奥娜脚下这座原本应该充满科技感的庞大的塞门圣山,也突然变得不算什么了,好像菲奥娜只要挥一挥手,它们就会像海滩上孩童堆积的沙堡一样,一触即溃。 甚至那高不可攀的云层,都变得触手可及; 甚至那本该巨大的空中客机,都可以被菲奥娜伸手摘下; 数百米的高楼大厦,不会比一个普通的使徒更让菲奥娜感到棘手; 新罗密布的车辆与轻轨,只要挥挥手就会被一扫而空! 一切的一切,都渺小得近乎可怕。 菲奥娜低头看着人间,原本充溢在她心间的欢快被一种似曾相识的抽离感取代,而当所有属于人类的情绪抽离后,一种宛如神灵般的异类感和傲慢感却在这一刻汹涌而来。 巨大得可怕的广告屏后,菲奥娜的影子伫立片刻,蓦然回首一笑。 下一秒,整座城市的灯光都开始黯淡。 原本平稳的电力开始波动,本该不夜的塞门圣山忽明忽暗。 那些曾与菲奥娜一块儿奔跑的人们,重新陷入了痴痴傻笑的梦里;那些麻木低头划动手机的路人,抬头惊愕的看向闪烁不定的路灯;那些机械处理工作的上班族,震惊看着闪烁不定的电脑屏幕。 也不知道信号塔受到了什么力量的阻隔,人们的通话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就连原本流畅的音响,都在未知的干扰下变得忽强忽弱。 一切的一切,都在神秘而不可解释的力量下闪烁起来。 闪烁——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28节 闪烁—— 然后…… 狂笑! ——轰! 雷光闪过,乌云越来越重。 一股危险得像是要将大地上所有美好都拉入深渊噩梦中的力量开始蔓延,肆无忌惮,疯狂暴涨! 萨斯卡一个激灵,终于回神,发现了菲奥娜此刻的异状,震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刚刚的狂笑之梦还能说是天赋异禀,而现在—— 现在出现的这些算什么? 明明菲奥娜还是个新手不是吗?甚至她都只能算得上半个梦魇! 怎么这会儿的菲奥娜却像是要在主物质界翻天了一样?! 萨斯卡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喝止:“菲奥娜,快停下!” “你才刚刚学会这个能力,你想要干什么?” “快停下!如果没有人引路,你会迷路的——你会迷失在梦里,再也回不来!” “停下!!” 在这样的呼喊下,菲奥娜有那么一瞬间的惊醒。 她感到头痛欲裂,一些似曾相识又似是而非的记忆,在她脑中不受控制地翻涌。 她感到自己好像在恍惚的梦里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名叫“易文君”的人,一个名叫比阿特丽丝的人,一个名叫安洁莉卡的人…… 她还看到一个看不清人脸的身形,穿着的舞裙有着梦一样的缎面和火一样的内衬,在舞台上旋转,大笑高歌: [我漫步云端,我看到世界在我脚下,这是真的吗……] [我已经醒来,却又好像再次做梦了,这是真的吗……] 舞台上的人笑了起来,于是舞台下的人也笑了起来。 舞台上的人跳了起来,于是舞台下的人也跳了起来。 [当我伸手触摸天际时,星星会落在我的脚下;当我将过去抛在脑后,世界会向我敞开怀抱……] [我是清醒的吗?还是在遥远的梦里?] [我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入梦?] “狂欢吧,狂欢吧……” 头痛欲裂中,菲奥娜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熟悉得可怕,竟然好像是发自自己口中! “我就是梦的主人……” “在我的梦里狂欢吧……” 像是梦境又像是现实。 像是迷幻又像是蛊惑。 一切都像是早有预兆。 可是,还没等菲奥娜看清自己的梦里究竟有什么,她就听到了一声巨响在天空炸开,打断了思考。 ——轰隆! 第二声雷鸣后,终于,暴雨倾盆而下。 熟悉的气息降临人间。 菲奥娜下意识抬头,望向那熟悉而亲近的力量,看着熟悉的乌云上是如何撕开裂口的,是如何漏下大雨的。 她恍惚地凝望着纷纷扬扬的雨滴,看着那一滴、两滴、三滴、无数滴雨珠,坠落大地。 她又看到了自己的脸映在那些雨滴内,一张,两张,三张,无数张脸,摔成碎片。 倏尔,下一秒,原本狂奔而来想要抓住菲奥娜的萨斯卡,愕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菲奥娜的所有感应,也失去了菲奥娜的所有气息。 ——菲奥娜消失了。 在这样这场突如其来的惊雷、暴雨,和狂笑的噩梦之中。 第121章 凡人歌43 昏昏沉沉如梦如雾的黑暗中, 她感到自己脑中一片混沌,像是如水滴一样空白透明,又像是充满了无数如微生物一样的狂乱思绪所以才难以被理智辨认。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她也并不介意这一点, 只懒洋洋地蜷缩在甜蜜的黑暗梦乡。 但突然的,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样的慵懒惬意, 她支起耳朵,感到自己好像在梦里听到了什么声音。 “快停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知道这个声音是在呼唤着她。 “你会迷路的……如果没有人引路……你会迷失在梦里……再也回不来……” 迷路? 是指她吗? 可她明明只是回到了家呀! 她困惑不解。 而那呼唤她的声音却越来越焦急, 像是看到某种可怕的危险正越来越近。 “快回来……快回来啊!” 声音焦虑甚至痛心地呼唤着,但对她而言,这个声音却绝算不上熟悉,更谈不上信任,因此她半点儿也不动弹, 只躺在自己的甜蜜小窝中,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远。 “快回来……” “回来啊……” “回……” 终于, 声音彻底远去了。 她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那样, 露出一个狡黠又得意的笑容后,就要继续与甜蜜的梦缠绵。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好似才刚刚闭眼,那烦人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再度响起, 并且好像还带回了另一个人。 “……我很高兴你回应了我的呼唤……这至少代表着你就算为了毫无意义的虚荣叛离我们梦魇一族, 甚至投向了邪神, 也始终对养育你的族群抱有感念之心。” “……萨斯卡,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 你还是这么愚蠢。竟然说得出这种蠢话——我记得你是来恳求我的帮助的?你这样像是求我的态度吗?” 几乎在冷笑声响起的瞬间, 黑暗中的她便一个激灵, 下意识生出警兆,感到一股莫大的威胁几乎化作实质,刺得她全身隐隐刺痛,就连本该平静下来的大脑都翻涌起来,好像有个无形的锥子正在搅动脑浆! ——谁来了? 她近乎震惊。 ——明明她才不过只是听到了声音而已……怎么会这样可怕?! 原本应该安全甜蜜的黑暗,此刻突然给了她以强烈的不确定感与危险感。 她环首四顾,愕然发现自己周身那些象征着安全和甜蜜的黑暗,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一种灰蒙蒙的雾气取代了大半。 这些雾,晦暗,朦胧,轻盈,沉重。明明比黑暗更浅淡,却又比黑暗更为诡异可怕,好像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彻底腐蚀心神! 她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与不妙,当机立断,决定逃跑。 而就在她迅速寻找退路时,那两个声音再次响起了。 “我的确是在恳求你帮我寻找到那个人,但你的回应难道不代表着你还在意我们梦魇一族吗?否则你为什么要回应我?”名为萨斯卡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几近无知的耿直。 而这无疑令与它对话的“人”颇为扫兴和不耐,冷酷斥责道:“不要异想天开了,萨斯卡!自从当年我跟阿尔刻琉斯为了争夺神位结下仇怨,而你们梦魇一族却毫不顾念同族情谊对我不管不问,甚至称我的行为是‘无意义的虚荣’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你们这群愚蠢的梦魇再没有了关系。所以在我彻底发怒之前,你最好不要再说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话!” 阿尔刻琉斯? 等等……这个名字好耳熟……是的,是的,她想起来了! 这不正是大地母神、自然之主的真名吗?! 为什么这个声音竟敢直呼自然之主的神名而不受惩罚?为什么这个声音竟敢自称曾与自然之主争夺神位? “它”是谁? ——朔月女士! 黑暗的眼睛,隐匿的阴影,介于虚实之间,预示未来的先知——朔月女士! 几乎瞬间,这个名字就跳入她的脑中。 但这却只令她更为震惊和困惑:为什么她竟然知道这些? 自然之主阿尔刻琉斯,以及曾与祂争夺神位的隐匿先知朔月女士……为什么她会知道这种事? 她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 她眉头紧皱,努力回想自己的身份,但无数个名字从她脑海中飘过,却似乎没一个属于她。 而与此同时,就在她陷入对自己身份的质疑时,那个声音——或者说传说中的“朔月女士”,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满怀恶意和残忍: “实话告诉你吧,今天我会来到这里,完全只是想要看你们这群蠢货是怎么走到尽头的!呵,萨斯卡啊,可怜可悲的萨斯卡啊,你是梦界的最后一只梦魇了,不是吗?多么可笑啊,那群固步自封、心比天高,就连神位都看不上的老顽固,自以为退居梦界就是维持族群纯净和长久的唯一选择,甚至不惜与我翻脸! “可它们又怎么会知道,万万年后的现在,所有的梦魇都死了,曾被它们寄予厚望的梦界也将要倾覆,而唯一有可能拯救它们的最后一位族裔——你,萨斯卡,却是如此愚蠢的一个家伙,不但碌碌无为多年,甚至还将你身上唯一能够引以为傲的东西,梦魇的血脉,送给了一个人类! “从此以后,世界上再没有了真正的梦魇,并且很快的,世上也再不会有梦界。如果那群老家伙们还活着,并亲眼看到了这一切,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幕啊!” 萨斯卡震惊:“这就是你回应我的原因?!” “不然呢?除了来欣赏你们梦魇一族最后的哀嚎,我还有来到这里的第二个理由吗?”朔月女士发出了近乎鸟鸣般的尖利笑声,恶意淬成毒汁滴落,“愚蠢的萨斯卡啊,你凭什么认为在当年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却弃我而去后,我还会在这么多年后的现在还来到你的面前,不计前嫌地帮助你?在你的心里,我就这么可笑吗?” 萨斯卡似乎大受打击,但依然据理力争:“不对,不对!你不明白,阿里斯蒂德,你做的那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闭上你的嘴!”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29节 蓦然,朔月女士咆哮,声音如同某种远古鸟类的可怕嘶鸣! 近乎磅礴的威势沉沉压下,诡异可怕的雾气越发浓重,竟然好像是要将无穷的黑夜撕裂。 “到了现在——到了这梦界岌岌可危、所有的梦魇都死干净了的时候,你竟然还在说我所做的都是没有意义的?你怎么敢?!”朔月女士咆哮着,“果然,果然不愧是那些老东西教出来的高贵梦魇,就连神位都瞧不上。哈,你们倒是心比天高,看不上神位也看不上我,认为我做的那一切都有失你们梦魇的高贵身份……可结果呢?” 朔月女士冷笑着:“结果是,你们看不上的那些神还活着,你们看不上的我也活着,但高贵的你们却终将消亡,这就是你们这群高傲梦魇注定的结局!所以现在,萨斯卡啊,再动动你高贵的脑袋想一想,我会不会帮助你?” 萨斯卡没有回答。 也可能是被命令闭嘴的它已经无法再回答了。 不过这一切都跟黑暗中的“她”没有关系。 此刻,在那可怕的朔月女士的怒气下,周遭的黑暗越来越薄。 隐隐间,在雾气将黑暗驱散后、在那些没有雾气也没有黑暗的间隙里,“她”看到了远处巍峨的神殿——毫无疑问,那是死亡的神国。 所以她听到的那些在汩汩水流中跋涉的脚步声,则是渡过冥河的亡魂。 这一切的信息,都是自然而然地在她脑中浮现的,就像是天经地义一样。 不过此刻的她也来不及思考这样的“天经地义”代表什么,只偷偷摸摸地蹲在一旁,寻到一处灰雾薄弱的地方,就蓦地冲了出去,向着深渊上空游去,如同飞翔的鱼。 而在她身下,黑暗与灰雾纠缠的地方,萨斯卡似乎终于挣脱了朔月女士的束缚,声音近乎悲愤:“为什么你还不懂?阿里斯蒂德?你曾经是我们梦魇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你明明有无数次看到世界的真相与答案的机会,可为什么你从不去探究,而执着追求所谓的‘神’与‘神位’? “我们曾经劝过你那么多次,我们也找过你那么多次,但你一直像现在这样刚愎自用,从来不肯认真听我们的声音,而到头来你又来问我们为什么说你的作为是无意义的——为什么?阿里斯蒂德,你问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来让你看为什么!” 激烈的争执,分明在黑暗中被无形的力量隐匿,但却又清清楚楚地落在“她”的耳中。 她好奇望去,刚好看到黑色的雾气凝成实质,化作一只长有一根黑色长角和六双血红眼睛的黑色巨马,一头将一只似人似鸟的灰色妖精撞入一道巨大的光柱中。 而也是直到这时,她才惊讶发现,这黑暗的深渊内还有一道巨大仿佛贯穿三界的光柱存在! 是的,这样的说法真的很奇怪,因为那道光柱是如此的美丽、恢弘而庄严肃穆,然而直到黑色巨马将那只鸟妖撞入光柱前,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 真奇怪,那样巨大而不可思议的光柱,她怎么会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呢? 算了,不管了,溜了溜了,那只鸟妖太可怕了,还是离那家伙越远越好,至于那光柱……反正也跟她没关系呀~ 嘻嘻。 想到这里,她轻轻摆动她鲸鱼般的尾巴,悠然游向人间。 第122章 凡人歌44 她游过深渊, 穿越黑暗,来到了一个奇特的、由无数镜子组成的万花筒一样的世界。 ——这就是梦的间隙,是梦魇编织噩梦、影响活物的地方。 再一次的, 她脑中浮出了这样的念头, 就好像是生而知之。 而她也再一次的没有深究。 她东张西望着, 对着周围无数的镜子观察了好一会儿后, 便像是从水下跃出的小鱼一样,一拍尾巴,落在了离她最近的小小镜面上。 然而她实在错估了自己的吨位, 因为直到她从黑暗中飞出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身形绝不是自己脑海中想象的那种可爱小鱼,而是庞大得可怕的蓝鲸! 于是,在梦的间隙中,只见一只巨大的黑色鲸鱼原地起飞, 然后—— 咚! 这是鲸鱼沉重落地的声音。 哗啦啦! 这是鲸鱼一尾巴坐碎了无数镜面的声音。 她仰面躺在地上,尾巴茫然地啪啪拍地, 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什么?她……原来她这么胖的吗?! 这一刻, 黑暗的间隙中,鲸鱼身下的尖锐碎片洒落一地, 破碎的镜面折射出一种冷酷而诡异的光,浓郁而不详的黑色弥散出来, 但却统统无法刺穿鲸鱼糙厚的皮肤; 突然间, 一只只血色的眼睛眨动, 从碎片中浮出,用常人难以想象的可怕方式转动着, 恶意流淌。 冷不丁的, 它们看到了巨大的鲸鱼, 于是它们眼中浮出了欣喜也浮出了而已,从碎片下伸出一双双黑色手臂,像是要将鲸鱼取而代之! 但它们的力量太过微弱,比起鲸鱼来说,它们就像是人类脚下张牙舞爪的蚂蚁一样,以至于鲸鱼她只是打了个滚,就令这些恶意的黑色手臂灰飞烟灭,甚至直到它们消散,鲸鱼都没有察觉这些手臂的存在,只满心为自己的体型而忧伤。 ——这不应该呀! 鲸鱼颇感忧郁,颇为烦恼。 ——自己不应该这么胖呀! 胖鲸鱼不死心,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边试图把自己塞进最近的镜子,好让自己溜出深渊,去往主物质界。 然而,就算是最胖的镜子也塞不下她这只大胖鲸鱼,反因她偏要强求的举动而将附近大大小小的镜子统统撞碎了。 于是最后,她只能躺在一地的镜子碎片上,一边气愤地拍尾巴一边怀疑鱼生。 ——不应该呀……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怎么会塞不进去呢?? 气愤了一会儿,胖鲸鱼退而求其次,趴在最近的一块镜面上,向镜子里望去,而在镜子里出现的,赫然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头发乱糟糟还一脸狂热地盯着她……哦不,是一脸狂热地盯着一张巨大的单向观察镜的研究员。 研究员没有发现在镜子后观察她的眼睛,只阵阵怪笑着,口中喃喃着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奇怪词汇。 就像是一只被污染的蚌类,哪怕撬开了它的外壳,它吐出的也不是珍珠,而是黑泥与恶臭。 但不知道为什么,镜子下的胖鲸鱼却听懂了研究员口中那些颠三倒四的怪话。 “……对,就是这样……人体的奥秘,基因的密码……马上……马上我们就会解开这一切!” “生命之主给人类设下的黑箱,将会在我们面前彻底开启!而在那之后——没错,人类将从青铜重回黄金!曾经匍匐在神脚下的生灵,将重拾第一纪的辉煌!” “人类本来就是天生的神,就连那些曾经端坐神国的圣灵都要对我们低头退避……但是可恨的生命之主诱使人类堕落、夺走了人类天生的神性,把人类变作了祂的奴仆……什么恩赐,什么血肉祝福……假的,统统都是假的!那明明是最可恨的诅咒!是将人类从神变作蛆虫的血肉诅咒!” “……愚蠢的苏特集团,她们守着名为‘人类’的宝藏却不知道使用,反而跟着海那边的联邦人一味追求钢铁的强大、将属于人类自身的神殿统统丢弃……愚蠢!” “就连自然之主都舍不得放弃而用神圣之木绕开生命之主的密码的‘黑箱’,你们竟敢不放在眼里?如此狂妄自大!” “所以,最后只有我——伟大的卡贝尔,将解开生命之主捆缚人类的锁链、揭开人类自身的‘黑箱’之谜!” “我会成功的……是的,是的!我一定会成功!” 就在研究员喃喃自语,一时得意一时懊恼一时疯狂之际,一阵脚步声响起,向研究室走来。 研究员回头,只见在她身后,一个高级助理模样的年轻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研究员身前,用沉稳的语调开口道:“卡贝尔教授,请跟我来吧,奥德利女士在找你。” “找我?干什么?不知道我在忙吗?!”研究员皱眉,显然不满自己的研究被打断。 年轻人尴尬笑道:“奥德利女士说,人质已经到了,而有了这个人在手里,想来接下来苏特集团的图纸也会很快送来。奥德利女士一直十分敬佩教授您的知识,所以当苏特集团的图纸送来后,也只有卡贝尔教授您才能一眼判定那张图纸的真假,并帮助我们成功解读它、复制它。卡贝尔教授,我们戈顿集团不是无能,而是您的才能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总和啊!” 年轻人不愧是高级助理,马屁张口就来,拍得十分到位。 卡贝尔教授听得通身舒畅,就连被打断研究的不满都减轻许多,虚着眼轻瞥年轻人,哼笑道:“你们就那么确定苏特集团会将她们的核心图纸送来?就为了一个男人?” 助理恭敬道:“卡贝尔教授,您一向智慧而理智,所以您当然不会知道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蠢事。可别看那位苏特集团的艾琳娜女士多么威风,一副像是要跟我们戈顿集团平起平坐的样子,当年的她可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艾琳娜女士不但爱上了她的得力干将海伦·盖尔,并且还因为海伦·盖尔不回应她的求爱,而将立下大功的海伦丢在最高监狱里,多年来不管不问,令苏特集团的黑手套们心寒不已。前两天,被关押了多年的海伦·盖尔惨死最高监狱,艾琳娜女士听闻消息,就像是终于良心发现了,痛哭流涕后就一副满心想要悔过的样子。” 卡贝尔教授恍然:“原来还有这件事?所以这就是你们拿海伦盖尔的儿子威胁苏特集团的缘故?不过——你真的觉得苏特集团的人会接受这个威胁?交出她们最重要的核心图纸之一?” 高级助理微微一笑:“艾琳娜女士不能第二次辜负盖尔家的人,特别是在苏特集团的所有黑手套都知道海伦盖尔的儿子在我们手上的时候。她想给也要给,不想给也要给,更何况奥德利女士……” 说到这里,高级助理话语一顿,嘴皮动了动,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还好,卡贝尔教授也不是真的那么想要了解这些屁事。 “那好,你在前面带路。” 卡贝尔教授吩咐了身旁的操作员几句后,就跟着高级助理离开,一边走,她一边问道:“海伦盖尔的儿子失踪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找到那小子的?你们确定真的是他?” “是的,我们确定。”高级助理回答,“而且我们能够找到他,还多亏了一个叫杰米的年轻人的帮助。” “杰米?”卡贝尔教授随口问道,“就只是‘杰米’?太普通了,可不像是能抓住海伦盖尔的儿子的人。他没有姓吗?” “没有,他是孤儿。”高级助理也随口回答着,“不过他给自己取了一个。” “叫什么?” “柯尼利厄斯。” “真是一个少见的姓氏……不,是从没有过的姓氏。看来底层人果然是底层人,连怎么给自己取一个合适得体的姓氏都不懂,随便找了个词就以为可以当做形式使用……哼!” “是啊……”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而一直透过“镜面”观察的胖鲸鱼,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盛满了不愉快。 她认为,这可能这是因为她此刻心中没来由的烦躁,就好像阴影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向她迫近,而她却一无所觉;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对这个古怪的姓氏有着天然的不信任和敌视,以至于她听到这个名字就一阵手痒,想要冲出去一尾巴送这个叫“柯尼利厄斯”的家伙上天跟太阳肩并肩。 柯尼利厄斯。 柯尼利厄斯…… 哼!可恶的柯尼利厄斯! 在原地翻滚了一会儿后,她一个鲸鱼打挺,又开始扒拉起地上的镜子,循着自己超强的直觉和对“柯尼利厄斯”超乎寻常的执念,来到了又一面镜子前。 她低头向下看去—— 第123章 凡人歌45 在梦的间隙中, 透过无处不在的“镜面”,这一次她又看到了一个新的场景。 似曾相识的顶楼的办公室内,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站在落地窗前, 容色淡漠, 幽深的神色眼瞳直视前方, 玻璃体内倒映出整个塞门圣山的风景。 她打量了女人两眼, 发现这个女人并不像她在这个国家内见到的大多人那样,普遍有着极高的身高、一身爆发力极强的肌肉,不但是天选使徒, 甚至错眼时候都以为是某种人形野兽; 并且与之相反的,这个女人身材中等,仅有一米七出头,虽然容貌秀美文雅但身形纤弱,看起来完全没什么肌肉力量, 好像街头随随便便一个人,不, 随随便便一个男人都能将她放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个女人几乎称得上发育不良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30节 但就是这样的女人,却站在了塞门圣山最高的办公室里, 一身冷肃,不怒自威, 让人一眼望去时完全注意不到她的先天不足, 只记得她的气势非凡。 ——这个女人是谁? 就在“她”这样想着时, 哒哒哒,极细微的脚步声从办公室的门外传来, 伴随着毫不遮掩的大嗓门。 “……明明是用电脑和文字处理就能完成的工作, 明明是用通讯工具就能完成的沟通, 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外放这么一大堆没用的下属随时听命?是怕路过的人看不出这间办公室的地位崇高吗?愚蠢的虚荣心!” “……这就是我最厌烦奥德利那家伙的一点,她最喜欢的就是被一群无知无用的蠢人簇拥。这么多年来,她这个坏习惯一直不肯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小时候在北国那种鬼地方呆久了,给她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还有苏特集团的那些蠢货也是,一点脑子和个人创新都没有,被联邦的那群家伙随便忽悠一下就相信了什么‘机械强于人类’,‘改造人才是人类的未来’之类的蠢话……呵,你比机械弱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拉全人类下水!人类可以成神,但机械再强又怎么样?能强过神吗?愚蠢,愚不可及!” 听到卡贝尔教授这样的念叨,“她”的目光好奇越过女人的肩膀,穿过办公室另一端的单向玻璃镜,望向外头。 只见在这样大嗓门且毒舌的言语轰炸下,办公室外的团队竟然一切如常,不但所有来往的工作人员脸色不该,就连卡贝尔教授身边那位高级助理脸上如沐春风的笑都没有半点折扣,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卡贝尔教授是怎么骂她和她同事们及上司的愚蠢…… 不,不对,不是“好像”没听到。 而是大家真的没听到。 这一刻,“她”恍然醒悟。 原来“她”听到的根本不是来自真实的声音,而是她捕捉到了来自卡贝尔教授心里的想法! 这也是刚刚在研究室内的时候,卡贝尔教授明明说的是一堆颠三倒四的怪话,但她却全都听懂了的理由。 ——哇,神奇! “她”心中蓦然升出新奇又开心的情绪,向镜面又贴得近了些。 可就在这一刻,镜面下的女人突然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什么?! 难道……这个女人能看到“她”?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离远了点,回到了刚刚的距离。 而在镜子后,那站在落地窗前的女人也皱了皱眉,狐疑的目光在她面前的落地窗前不断徘徊。 “……有人?” “她”听到了这女人的心音,非常模糊,就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水。 “……奇怪,难道是……要小心……在这种时候的……圣约……” 随着繁杂又不够真切的低语从女人身上冒出,镜子下,那原本站在落地窗前的女人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露出她身后办公桌上那一支刻有“奥德利·s”的钢笔,而下一秒,偌大的办公室内蓦地一暗又一明—— 暗,是因为原本明亮的落地窗染上黑色,化作一堵能够隔离内外光线和信号的高墙; 而明,是因为随着阳光的远离,办公室内的照明系统自动开启,而后新风系统启动,清新的空气与柔和舒缓的光线一同洒下。 无数意味不明又暗藏危险的指示灯在角落闪烁,紧接着,无形的力量飞快扫过整间办公室,最后回归角落,亮起绿灯。 女人隐隐皱眉,心间再度冒出声音的气泡。 “……没有异常吗?” “……奇怪……我刚刚感到的是什么……” 狐疑间,卡贝尔教授也终于穿过这一层的长长走廊,大咧咧来到办公室门前站定。 高级助理轻轻敲门。 咚咚咚。 “奥德利女士,卡贝尔教授来了。”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落地窗前的女人眼神微动。 “……卡贝尔那个蠢货来了吗?” 心绪的气泡瞬间收敛,分明奥德利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却一下子从冷酷无情的上位者变成了平易近人的好上司,声音也颇为热切。 “卡贝尔教授吗?快请进快请进。” “哈!奥德利,我的老朋友,一段时间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这些天一直埋首我那快要有新突破的研究,所以都没什么时间联系你,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卡贝尔教授,我是你的朋友,更是你研究的忠实支持者!我清楚知道你在研究怎样一个史无前例的伟大项目,更知道你为了改变世界改变人类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可不要小看我啊!我还想要与卡贝尔教授你一块儿去新世界呢,我怎么可能会怪你只顾着研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哈哈哈,奥德利啊奥德利,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有眼光!难怪是戈顿集团的领头羊!也对,除了奥德利你之外,还有谁有资格成为戈顿集团的主人?” 两个在肚子里互骂对方“蠢货”和“脑袋有病”的人,此刻挂着同样虚伪的笑,进行了同样虚伪的例行寒暄和商业互吹后,就迅速进入正题。 “苏特集团的图纸呢?她们发来了吗?”卡贝尔教授一心挂念着自己的研究项目,刚坐下就忍不住开口发问,想要速战速决。 而奥德利也不是真的那么想要跟除了研究外脑袋半点不好使的卡贝尔絮叨,便也没有打哈哈,直白回道:“她们还在讨论,不过我给她们的最后期限是今天中午十二点。” “十二点?”卡贝尔教授抬手看表,“那就是还有六分二十四秒。” 奥德利和熙点头:“是的,她们很快就会做下最后决定,所以卡贝尔教授你请放心,你的时间就是全人类的时间,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空耗你的宝贵时间。” 跟奥德利说话就是舒心,哪怕卡贝尔教授压根看不惯奥德利走哪儿都要前呼后拥的样子,却也被哄得心怀大畅。 不过心情再愉快,有个问题还是避不过的。 “她们真的会交出那么重要的图纸吗?”卡贝尔教授非常好奇,“奥德利,不是我要质疑你……唔,质疑我们戈顿集团的业务能力,而是苏特集团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真的认为她们会交出那么重要的图纸吗?” 苏特集团是什么人? 一群由或走投无路或心狠手辣的人组成的帮派成员,众所周知的只要给钱就啥黑活都干的黑手套集团。 比起戈顿集团这种好歹有正当营生、会按时交税最多来点“合理避税”的公司来说,苏特集团的主营业务可全都是写在最高法上的,轻则无期徒刑重则枪毙十次。她们臭名远扬,见不得人的黑活与业务甚至都接到了国外,把别人当地的黑手套都挤兑得干不下去了。 这样横行霸道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一群人,会为了一个男人而交出自己的核心图纸? 她卡贝尔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奥德利微微笑着,胸有成竹:“卡贝尔教授不必担心她们不给,因为那张图纸虽然是苏特集团的最高机密,但对苏特集团来说还真不重要……教授,你还记得苏特集团的理念吗?” 卡贝尔教授毫不掩饰地撇嘴:“当然。抛弃孱弱的血肉,成为无坚不摧的钢铁之躯,引领新世界,化身‘新人类’……呵,这种口号喊得震天响但却毫无理论基础全凭臆想的玩意儿,真是令我印象深刻呢。” 人类本身就是神灵的种子,而所谓的钢铁和智械等等,都只不过是服务于人类的仆人而已。 神造出仆人,是为了让仆人更好地服侍自己,而不是要主动抛弃自己的优势和神殿,转而一心要变成仆人的! 你们的脑袋都在想什么呢? 愚蠢!愚不可及!她卡贝尔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蠢人了! 对于一谈到苏特集团就变得非常气愤的卡贝尔教授,明确在跟苏特集团作对的戈顿集团的boss奥德利反而显得淡定多了,就连脸上的微笑都没变,只是话语微微停顿,等卡贝尔的愤怒稍稍减低后,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正是如此,卡贝尔教授。苏特集团是一群跟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人,有着跟我们全然不同的理念,所以在应用技术的发展上,她们也跟我们有着不一样的方向。一般来说,在卡贝尔教授您的支持下,我们戈顿集团完全用不着她们的技术,可半个多世纪前,凯勒教授却阴差阳错下制造出了一张有关如果在机械中构建多重神经网络的设计图,之后又被凯勒教授的儿子理查德带去了苏特集团,直到现在……” 听到这里,卡贝尔教授突然一顿,脸皮抽了抽,露出了一种微妙的表情:“凯勒……教授……吗?你说的是当年那个第一个提出义体人改造计划的……凯勒教授?” 奥德利点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用遗憾又气愤的语气说道:“对,就是那个凯勒教授!也不知道他当年走了什么运,明明他研究的方向是改造人,最后却研发出了多重神经网络这样可以将多个智慧生物的意识链接到同一个神经网络上化作一个整体的可怕技术!” “道听途说!”卡贝尔教授嗤笑一声,“奥德利,动动你的脑子,哪有这种好事?能令多个毫无关系的独立意识在一个人工构建的神经网络上自由融合和分离?哈!这已经涉及到了神的领域,他凯勒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 “教授你说的对。”奥德利叹了口气,“凯勒教授的确没有做到。” “凯勒教授的设想的确是很好的,因为人工神经网络技术如果成功了,那么她们就将得到一队由改造人组建的不可思议的战争机器,她们不是一个整体,胜似一个整体,聚则一把火,散则满天星!但可惜的是,这个技术最后研发出来却有致命缺陷,那就是被送入人工构建的神经网络的灵魂意识会相互吞噬,根本无法共存,最后只能剩下一个维系时间不到十个小时的意识。 “一个人的意识力量是多么渺小啊,哪怕它能操纵多具身体又怎么样?它是没有未来的,更不能再被称为‘人’了。再加上自愿献出自己的身体被别人当做工具操控的改造人少之又少,几乎不存在,所以这个技术当年并没有受到重视,哪怕最后被理查德窃走,也只能被苏特集团束之高阁……” 奥德利长吁短叹。 卡贝尔教授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些往事,都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了,并且大多都是军方机密。 虽然戈顿集团作为行业寡头、国家的经济支柱之一,跟国家的军方相互渗透这件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但这种机密奥德利都知道? 多年没打交道,军部现在都这么拉了吗?怎么跟筛子一样? 卡贝尔心中狐疑,奥德利则只是微微一笑:“这是行业机密,教授,恕我无可奉告。” 话语间,奥德利向桌面上看了一眼。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镜中的“她”眼里。 是的,没错,奥德利的确警惕地将原本的落地窗转化为了不透光的墙体,隔绝了来自外界的视线和窥探。 可奥德利又怎么会想到,偷窥这个办公室的视线其实是来自梦的间隙? 来自梦的视线,可不是物理手段就能够隔绝的! 于是,在镜面的另一头,“她”依然兴致勃勃地偷听着所有的这一切,并顺着奥德利的目光看向桌面。 只见在奥德利的办公桌面上,只有一沓合上的文件,和一支刻着“奥德利·s”的钢笔。 奥德利,这当然就是办公室主人的名字,但“s”又代表着什么? “她”兴致勃勃地思考着,而办公室的对话仍在继续。 “好吧,你不肯说就算了。”其实卡贝尔教授也不是真的那么想知道军部的事,于是她转而道,“既然你对这个技术的缺陷都了解得这么清楚了,你还要这个技术来做什么?像这种一拍脑袋就乱来的研究,毫无价值,甚至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为什么你还要大费周章地找到那什么海伦·盖尔的儿子,想将它从苏特集团的手上换出来?” 奥德利神色依然和熙:“卡贝尔教授,你误会了。我想要得到它,不是准备用在人类身上——这种注定会抹消参与者灵魂的技术,实在太过残忍了,我们戈顿集团是具备人道主义精神的守法公司,是人类至上主义者。我们怎么会对人类做这样的事?” “那你的意思……等等?”卡贝尔教授蓦地想到什么,话语一顿,脸上露出惊讶,“难道你是想——?” 奥德利点头笑道:“没错,就像是教授你想的那样。人类无法使用的技术,不代表ai也无法使用,对人类来说残忍的事,对ai又是另一个标准。我相信,有了这个技术后,我们戈顿集团的研究一定会飞上一个新的台阶!” 奥德利信心满满,卡贝尔教授却眉头紧皱,满脸的不赞同,显然对此并不看好。 “奥德利,你真的这么想吗?不是我要泼你冷水,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人工智能跟人类的灵魂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它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东西。更何况,ai也完全不需要再进行什么‘融合’,它们是固定的程序,是只要破解掉防御网络就能接管对方化身钢铁洪流的武器。我实在看不到这个技术对我们集团的意义。” “没关系。”奥德利挥手,一副财大气粗又一意孤行的样子,“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呢?” 卡贝尔教授撇嘴:“那好吧。” 戈顿集团财大气粗,想干什么干什么,又不需要她卡贝尔出钱出力出人。 她就是来镇场子的,负责验证一下图纸的真假而已。反正最后要研究这个技术的人不是她,她又何必管这么多呢? 想到这里,卡贝尔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到了。” 话一落音,办公室内的铃声应声响起。 一直如同隐形人一样的高级助理上前两步,低声道:“女士,是苏特集团发来的通讯请求。” 奥德利一笑,向卡贝尔教授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像是在说“瞧,我就知道她们撑不住”。 卡贝尔教授耸肩,不发一言。 奥德利便又回头看向高级助理,微笑道:“接通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31节 高级助理一点头,向手腕上手表模样的通讯器轻轻一按。 下一秒,办公室的照明自动暗下,紧接着一个颇具风韵、但又因气质而显得莫名可怕的女人的投影,在办公室尽头的墙面清晰浮现。 第124章 凡人歌46 在戈顿集团的主人奥德利·s与卡贝尔教授的谈话期间, “她”仗着谁都无法发现自己,一直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即便“她”根本不认识这间办公室的人, 也不知道这几个家伙到底在谈论着什么、打的什么哑谜, 但冥冥之中, 却好像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正牵引着她, 告诉她只要继续听下去就能见到某些至关重要的人与事。 可是……什么才算重要? “她”发问。 但那个声音没再回答,似乎这一问一答只存在于她的幻觉。 于是“她”便只能皱褶脸,懵懵懂懂地继续听了下去, 就好像一个明明已经很想要溜出去玩了但却被老师喝令听完这节课的学渣。 然而,在这之后,当苏特集团的首领艾琳娜·苏特的投影出现在办公室的那一刻,“她”就彻底坐不住了。 “她”惊讶地瞪着镜面下的景象,甚至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来, 将周围所有能够映照出戈顿集团办公室的镜片都扒拉到自己身前,令这些破碎的镜面组合出了办公室的全貌, 好让“她”清清楚楚地从各种角度都能观察到此刻办公室里对峙的双方。 “她”看了看艾琳娜, 又看了看奥德利,之后又看了看艾琳娜和奥德利, 心中不由浮出微妙想法,就连原本半梦半醒般懵懂浑噩的大脑, 也开始逐渐浮出清晰思路。 ——难道, “奥德利·s”里的“s”, 竟然是这个意思? 可是……可能吗? 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件,有可能吗?! 就在“她”惊愕的时间里, 办公室里的双方人马已经完成了虚假的客套与寒暄, 直入正题: “戈顿女士, 我们开门见山地谈一谈吧。”艾琳娜·苏特的容色稍有憔悴,可见这几天她过得并不怎么舒心,但就算这样,她的话语也十分威严沉着,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发号施令的态度,“多重神经网络构建技术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如果戈顿女士你只想拿一个男人就换走我们苏特集团这样重要的技术图纸,那恐怕我们苏特集团的上上下下都不可能接受。” 奥德利坦然自若地笑着:“不用说这种避重就轻的话,艾琳娜,我们都知道,休斯·盖尔的意义可不是‘某个男人’,他是海伦·盖尔的儿子,也是为了苏特集团献身的海伦·盖尔留在这世上的最后血脉。当年,正是因为你的一时想不开,放弃了海伦·盖尔,令原本的势力构建失衡,才导致你的苏特集团变得越来越尾大不掉…… 但如果你能将休斯·盖尔从我们戈顿集团手里拯救出来,甚至得到那个孩子的支持呢?海伦·盖尔是个有能力的人,她的部下也一直忠心耿耿,如果你能将休斯·盖尔收服,你获得的益处是远超你想象的。思考,好好思考一下吧,艾琳娜。” 奥德利对苏特集团这过分熟悉的态度,惹来了一旁卡贝尔教授的狐疑视线。 但卡贝尔教授并没有思考太多,毕竟,这种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要确定老板有钱并且能够照常拨下经费就好,而至于老板和另一个人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哈,这种毫无营养的垃圾事怎么能够占据她宝贵的大脑?! 卡贝尔教授很快转移了注意力,盯着墙面角落闪烁的光点,继续思考起了自己的研究,在脑中进行着模拟实验。 而投影通讯的对面,被教训了一顿的艾琳娜脸色发黑,冷笑连连:“是啊,是啊,如果一切真的能够进行得这么顺利,为什么你戈顿集团不自己用?反正你们戈顿集团不也是看我们苏特集团不顺眼很久了吗?如果收服海伦的儿子就等于收服海伦的旧部,为什么你们戈顿集团会将这么重要的人物卖给我? “行了!戈顿,不要把我当什么蠢人来糊弄!休斯·盖尔对我们苏特集团来说不是必要的人,但多重神经网络技术对你们来说却是必要的技术,难道你真的以为你什么都不用付出、只要交出一个人就能将这种重要的技术从我们苏特集团带走吗?” “重要技术?”奥德利笑了一声,“不,它并不重要,事实上,它已经是半个多世纪前的技术了,它早已经贬值了。我肯拿海伦盖尔的儿子来换,是我们戈顿集团亏了而不是苏特集团……艾琳娜,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艾琳娜咄咄逼人:“贬值?开什么玩笑!你也说这是半个多世纪前的技术,但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有人研究出了这项技术吗?有人开发出了神经网络相关的技术吗?没有!全都没有!所以半个多世纪的时间不代表它的贬值,反正代表着它正是一项无人能轻易触及的、独一无二的技术!” 独一无二的技术? 这她卡贝尔可就不服气了啊! 于是,原本一直做壁上观的卡贝尔教授瞬间回神,支楞起来,在奥德利的含笑默认下插嘴反驳。 当艾琳娜说自己手上这项技术的出类拔萃、独一无二时,卡贝尔教授就说这项技术的意义性大于实用性,价值不高;而当艾琳娜强调这项技术的天马行空、不可思议时,卡贝尔教授就说这项技术的危险性过大限制应用范围,价值不高…… 总之不管艾琳娜说什么,卡贝尔教授都用她专业人士的傲慢犀利,一口咬死多重神经网络构建技术价值不高。戈顿集团现在愿意拿出一个休斯·盖尔来换,都算是她们戈顿集团良心过剩了,如果苏特集团还想要坐地起价要让戈顿集团付出更多? 不可能! 想得美! 这不是因为她卡贝尔要为戈顿集团争取什么利益,戈顿集团的利益关她什么事? 重点是,凯勒这家伙的技术,就不配那个价! 在卡贝尔的轰炸下,棋差一招没有提前叫外援的艾琳娜,节节败退,最后恼羞成怒,道:“行,换就换!不过我必须要提前检查海伦儿子的情况!我告诉你们,如果海伦的儿子有了什么不可逆的损伤,戈顿集团可别指望我会付账!” “当然,如你所愿。” 奥德利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向一旁的高级助理轻轻点头示意,于是助理上前一步,打开了第二个通讯投影。 嗡—— 轻微的机械运作声中,偌大办公室的空地下,隔板退开,一张圆桌无声浮出。 奥德利与卡贝尔教授自动入座,高级助理如影子一样立在两人身后,而那投影的艾琳娜,竟像是实体一般,生生从墙面走出,在这张通讯桌前坐下,最后,雪白墙面上的投影闪烁,画面切换,办公室内出现了第五个人—— 杰米·柯尼利厄斯。 ……柯尼利厄斯?! 镜面后,原本因无营养的争执而开始走神的“她”蓦然清醒,定睛一看,只见在“她”的视线尽头,那雪白墙面的投影上,一个金发碧眼面容英俊的年轻男人,正站在某个不知名的仓库里,身旁放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则是被捆紧的昏迷的人。 当办公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向那个昏迷的人聚集时,“她”的目光却不由得落在杰米·柯尼利厄斯的身上。 只见这个叫做柯尼利厄斯的年轻人,身材高大,有着一具极少见的、适合爆发的肌肉和身体,但与此同时,他竟也没有给人带来半点危险或压迫之意,反而因他总是含笑的唇角而给人一种活泼开朗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那样,纯白无暇,极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也极容易让人忽略轻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看到这个叫“杰米·柯尼利厄斯”的家伙时,他似乎也看到了“她”……真的假的? 他看到了吗? 圆桌后,艾琳娜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原本伪装的轻蔑和愚钝裂开缝隙,露出了两分真实的关怀和焦虑。她转头,张口就想呵斥,问杰米把休斯怎么样了。 但也正是此刻,那个看起来又年轻又好糊弄的杰米,却浑不在意地打断了来自苏特集团首领的威严喝问,微微笑了起来,举起了手。 “抱歉抱歉,几位女士……在进入正式的交流前,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清理一下周围不长眼的小虫子呢。” “什么——” 办公室内的几人面面相觑,唯有奥德利想到刚刚那道不明缘由的“视线”,脸色一变。 而下一秒,不等众人做出反应,杰米已经微笑着伸手向前,食指向前,三指微曲,仿佛在扣动某个扳机。 “砰。” 他看到了“她”。 ——砰!! 这一瞬间,无论是戈顿集团的办公室也好还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苏特集团的办公室也好,所有与“玻璃”“镜像”等要素相关的物品,统统炸裂、化作粉末。 而在梦的间隙中,原本被“她”用来窥探人间的镜面,也变得粉碎,继而消失不见。 这一刻,“她”回想着柯尼利厄斯最后的那个眼神,心中又是震惊又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真的……看到了“她”? “她”不信邪地继续扒拉着四周完好的镜面,想要找到能够窥探那间办公室的镜子,或者碎片都好。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在梦的间隙中,无数张镜子黯淡下去,无数张镜子被重新点亮,但在这样万花筒一样的镜片里,却再没有一张通向那办公室的镜面。 于是,到了这一刻,“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叫柯尼利厄斯的家伙真的看到了她。 ……可恶!可恶的柯尼利厄斯! 自己的预感果然是对的,这家伙原来真的跟她有仇! 气愤地滚了两圈后,“她”支楞起来,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再次伸出手来扒拉周围的碎镜片。 “她”认为,自己的首战失利,绝对是她轻敌了! 不是因为实力,是因为轻敌! 是因为她完全没想到,人间不但有人能察觉到来自梦的间隙的窥探,甚至还能反制于她。 但现在好了,大家都已经暴露、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也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呵呵,接下来就看谁更阴险狡诈,呸呸呸,就看谁棋高一着啦! 说干就干。 “她”行动起来,一边在心里将柯尼利厄斯的狗头爆锤了一百八十遍,一边筛选着自己想要的镜子和视线。 ——戈顿集团大楼对面的广告屏? 好地方,这里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奥德利的办公室。 但奈何在“她”重新归来后,“她”发现黑色的墙面从奥德利办公室的外围升起,取代了玻璃,也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哼! 换! 一顿操作下,很快“她”又选中了第二个视角:戈顿集团最高层工作人员的电脑屏幕! 奥德利的办公室两面都有窗,一面镜子对着高楼外的方向,一面单向镜对着走廊上的员工们。 当柯尼利厄斯将窗户全都爆掉后,无法形成密闭的谈话空间的奥德利就干脆将自己办公室这一层的员工全部清空,只留下了办公室内的寥寥几人。 这个举动为“她”从梦界窥探现实创造了一定程度的便利条件,可坏处也紧随而来—— 太远了,“她”完全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不行,换! “她”当机立断,把这块镜子丢到一旁,又捡起了新的一块。 这个声音微弱,听不清对话,换! 这个视线扭曲,根本看不清……什么?原来是蚂蚁的视线?换! 这只飞鸟的视线可以,太棒了,只要再靠近点就能……诶诶诶?怎么就死了?可恶的柯尼利厄斯!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挑挑拣拣下,不知不觉中,“她”扒拉的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远。 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梦的间隙内,无数黑色的雾气在“她”身上凝聚又散开。 它们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也有着常人无法揣测的诡异。当它们凝聚时,它们给予了“她”某些东西,或许是力量,又或许是冷酷;而当它们消散时,它们也带走了“她”的某些东西,或许是人性,或许是记忆。 在黑雾一次又一次的聚散中,“她”原本就如同巨鲸一样的躯体越来越庞大,慢慢化作一只混沌而不可揣测的可怕之物,在梦中游曳;而当“她”一次又一次的挑选后,“她”原本气愤的心情逐渐散去,想要找柯尼利厄斯麻烦的初衷也慢慢淡忘,转而沉浸在无数张镜面下显现的无数个人间里。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32节 “她”看到的越多,获得的越少;“她”走得越远,感知得越少。 而当“她”那由黑雾构筑的身躯开始扭曲,化作不可形容的庞然巨物时、当“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梦中刮起的飓风,狂暴无匹时,突然间,“她”的动作一顿,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她转过身,无形的触角伸出,从碎裂一地的万花筒中,精确地找到了某块碎片,凑到自己的面前,而后另一只触角伸出,轻轻拂去镜面上面不知何时凝结的轻雾与水珠。 第一下,朦胧散去。 镜面里,一个布置熟悉的酒吧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轻轻晃动,吸引着“她”的视线,令“她”有些发呆地望着。 第二下,画面逐渐清晰。 只见酒吧中,那个穿着制服的小酒保正在偷偷摸鱼。他背对着“她”的视线,俯首案前,似乎正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身侧散落着些许木料,远处飘扬着些许嘀咕。 “老大怎么又拿起他的工具箱了?这次他又想干什么?” “你瞎啊?你看老大雕得那么细致,一边刻还一边笑……这一看就知道是动春心了,我打赌,这绝对是送人的礼物!” “啊?礼物?这种东西花钱买不就好了?” “蠢!花钱买哪有自己动手来的有意义?你难道不想要收到一份从材料到样式到成品、每一个步骤里都包含着爱你的心意的礼物吗?” “……我宁可直接收钱。” “……你没救了。” 嘀嘀咕咕中,“她”看着这一切,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起。 “她”只是伸出触角,第三次拂过镜面。 第三下,世界近在眼前。 吧台前,小酒保像是察觉到了身侧的嘀嘀咕咕,有些紧张地转身,狐疑的目光四处打量。 原本嘀咕的侍者们若无其事,一哄而散,于是小酒保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便再没有遮挡,清晰地显现在“她”眼前。 这一刻,一个名字在“她”的理智犹未反应过来时,便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伊安?” 第125章 凡人歌47 伊安? 伊安是谁? 为什么“她”像是认识了这个名字很久很久? 茫然间, “她”忍不住靠近了些,但只是一瞬,“她”又一个激灵, 下意识将距离拉远—— 果然, 哪怕只是方才瞬间的靠近, 镜子下的那个人都立即察觉, 抬头看向了“她”的方向,凝望片刻后,疑惑皱眉。 想来如果不是“她”跑得快, 这会儿的“她”早就被发现了。 真敏锐啊。 现在的人警惕心都这样高了吗……咦?为什么要说“都”? 难道还有第二个人这样敏锐? ……忘记了。 算了,反正不是重要的事。 飞快将这瞬间的微妙感抛之脑后,“她”托着下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开开心心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只见镜子下方, 那个名为“伊安”的小酒保,有着非常符合当下审美的一张脸。 他的面容年轻而英俊, 线条比例近乎完美, 令人一见难忘,极具侵略性;但与此同时, 他却并没有给人不适的侵略感,反而像是一颗亘古伫立的巨木, 在晨光与水雾下静静地立在那儿, 沉默无害, 寂静无声,哪怕他有着一张极出色的脸和极平易近人的气质, 却也总是容易被人忽视。 就好像人哪怕会惊艳于每一株高大的巨木、每一栋宏伟的建筑, 但却绝不会像对待人一样对待它们。 但是…… 但是“她”知道, 事情不仅如此。 因为他不会永远沉默,也不会永远如倒影一样寂静。当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他会像是最可爱而活泼的太阳,有着让人目眩神迷的甜蜜……咦? 不对不对,等等等等? “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她”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开始走神。 而另一头,镜子下方,小酒保左顾右盼都没捉到可疑视线的来源,停顿片刻后,只能说服自己是错觉。 他重新回头,埋首自己手上的“礼物”,而那些如鸟兽散的酒吧侍者们,便也再次若无其事地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了起来。 他们声音压得细细的,就连镜子后的“她”都听不太清楚,只能大致感到这群男人之间的八卦气氛,就像每个村头闲着没事唠嗑的老大爷那样。 而很快的,他们不再满足于隔靴搔痒的八卦,而是你推我我退你的,飞速选出了一个幸运儿或者愣头青,直接将他推到了八卦核心人物面前。 “……咦?我?等……咳咳,咳咳咳……” 没等愣头青回神,他就被各位滑头的前辈推到了伊安面前,于是愣头青便只能悲愤咽下口中未说完的抗议,装模作样地咳嗽了起来。 伊安抬头,疑惑看他,虽然一身气质可亲,但愣头青只要一想到这位在拳击场上糊脸的拳头,就感到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怎么了?”伊安笑着,就像是看着自己花圃里小树苗的园丁那样,莫名和蔼。 愣头青越发不自在了,简直想掉头就跑。 然而在伊安背后,也就是愣头青对面的不远处,一群前辈们却不知什么时候挤在了一块儿,对着他挤眉弄眼的,时不时还瞪眼做出割脖子的唬人手势。 伊安若有所感,转头一看,那群好事的八卦男人们便又一副若无其事各司其职的样子,但当伊安回头后,这些家伙们又开始划脖子瞪眼睛。 愣头青抽了抽嘴角,硬着头皮在伊安对面坐下。 “那个……老大,你这是在干什么?”愣头青摆出一副大喇喇没心眼的模样,开始套话,“你在做木工吗?没想到老大你原来还有这一手啊,厉害厉害,不过我们以前怎么没看你做过?” 伊安下意识感到这小子怪怪的,一副探头探脑狗狗祟祟的模样。 但出于礼貌也出于习惯,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温和地笑了笑,道:“其实我以前也做过木工,只不过那时候你还没来这里,没有见到而已。” “哦哦,这么说来我好像有听过这件事……”愣头青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话题,“那……那……那个,那么,那时候的老大你做的是什么?” “一些趁手的工具。” “工具?”愣头青惊讶。 伊安道:“是的,因为那时候我的对手有点麻烦。” “……啊?”愣头青越发糊涂了。 伊安想了想,解释道:“大概是我刚被送到这里没多久的时候吧,当时这里还不叫永夜岛酒吧,而是一个地下拳击场。” 愣头青恍然点头。 哦对对,这件事他听说过。如今的永夜岛酒吧,最开始并不是什么酒吧,而是一个地下拳击场,他们的老大伊安,当时则是被送来当做“拳击场表演者”的众多人员之一。 伊安继续道:“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手上什么都没有,但看守我的却是一群装备齐全的使徒……这实在有点麻烦。” 愣头青继续点头:没错没错,是这样的。 每个被坑蒙拐骗送到地下拳击场的“表演者”,都会在进入前就被收缴掉全身的可疑物件,就像是犯人入狱前的检查一样。但负责看守他们这群“犯人”的人,却远比普通的狱警专业,因为她们没有文职,全都是“专业使徒”。 什么叫专业使徒? 那当然是区别于普通使徒的高级使徒。 众所周知,西奥雷王国人均使徒,但外国人很少知道的是,这些使徒之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或有资格接受自然教会的系统性培训的。换而言之,使徒和使徒之间,不可一概而论,而只有从自然教会训练营毕业的,才叫“专业使徒”! 由此可见,当一群全副武装的专业使徒镇守场地时,别说拳击场里负责“表演”的这群普通人了,哪怕是放倒镇上那群混日子的警署警察们也完全没有问题。 更何况她们还配枪! 配枪! 想到这里,愣头青兴奋地蹦了起来,追问道:“然后呢?然后老大你就制造出了一些超级工具,砰砰砰直接干掉了她们是不是?是□□吗?还是麻醉针?又或者是像电影里那样丢出去就能自动捆住一个人的神奇的长索?还是那种能够不声不响地绕开防护网让整个电子监控网路都瘫痪的那种信号器?!” 伊安一顿,微妙地看了这小子一眼,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残忍打破了这愣头青的不靠谱的幻想。 “不。是木刀。” 愣头青整个呆掉:“……啊?” 伊安叹了口气,无奈道:“杰斯特,你想一想,当时的我们就像是犯人,而那些使徒则是狱警。在她们的监视下,我们作为犯人又怎么会有机会得到能够威胁到她们的材料?” 杰斯特张了张嘴:“所……所以……” “所以我也只能捡一些手边能接触到的材料用一用,比如说沙发内部的弹簧铁丝,还有木质餐刀。”伊安欣慰道,“想要将这些东西变成武器其实还是有些麻烦的,但还好那些使徒虽然具备超凡,但并不很精通对战,所以我最后成功了,这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吧。” 杰斯特再一次呆住了。 那个…… 刚刚老大他是不是用了很轻描淡写的语气描述了他当年一个人砸翻了一整个地下拳击场的事?? 杰斯特咽了咽口水,又坐了回去,两只手乖乖放在膝盖上。 “所以……那个……那老大你现在这是在?” “是一件礼物。”伊安并没有什么避忌,神态坦然,微微笑着,“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 杰斯特:“……” 杰斯特干笑一声。 “知道是知道……不过老大,你做的这是什么?你为什么会选这个礼物?” 杰斯特十分好奇。 镜面后的“她”更是好奇得不行,心里就像是有一只猫爪在挠,左探右望地想要绕到伊安的正面、想要一睹神秘礼物的真面目。 但可惜,因为镜子的角度问题,“她”怎么都瞧不见。 酒吧里,伊安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礼物”,而当他再开口时,他竟然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杰斯特,你有想过未来吗?” 杰斯特一呆,开始抓头了,神色苦恼:“啊?未来?我没有想过……哦!对了!老大你难道是说那种‘多少岁之前一定要做的多少件事’?我没有写,不过我有抄最热门的计划书,你等等我找一找……” 伊安哭笑不得,一把拽住了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小家伙。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33节 “我不是这个意思。”伊安叹息,“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会遇见什么人、经历什么事、在什么地方定居、过什么样的生活?或者你有没有想过养几只猫或几只狗,屋子前栽种什么样的植物?还有摇椅和野餐的小桌子,你有想过自己喜欢的款式吗?” 杰斯特再次呆住了。 很显然,这种极具生活气息的话题,与他这种满腔热血的年轻人相距太远了。 伊安收回了手,微微一笑:“我有想过……就像是梦一样。” “我梦到,我会在一个安静的小区里定居。那里的人很少,几乎看不到高楼大厦,就连路边的景观树都是野蛮生长的样子,可是那里的房子很温馨,不大不小的两层楼,外墙面爬满了漂亮的植物,后院有两张摇椅,草坪上摆着一张野餐桌和烧烤台。 “我还梦到,屋子里会养一只猫和一只狗……狗很聪明很能干,但却有满肚子的坏心眼,会故意做些惹主人生气的事,而猫咪……它暂时还没有出现,但没关系,它会来的。它有一副很坏的脾气和很恶劣的性格,它白天不喜欢待在家里,但一到晚上,它就会叼着自己的小铃铛满屋子打转,逗着狗上蹿下跳地拆家……很可爱,不是吗?” 杰斯特忍不住笑出了声:“老大你怎么还会梦到这种事啊?” 伊安微微歪头,微笑道:“是啊,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我竟然还会梦到这样的事……但是你不觉得这样的梦很美好吗?” “……是吗?”杰斯特挠了挠脸。 太过年轻的杰斯特,此刻还不明白伊安所描绘的“梦”里到底包含着怎样的一种情绪。 伊安笑了笑,不以为意,继续道:“当然,这一切的梦里,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是的,我说的这些梦都是重要的,但却不是最重要的。” 杰斯特好奇追问:“那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一次,伊安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杰斯特挠头,安静坐了一会儿后,便起身与伊安身后那群迫不及待的八卦者们交流情报去了,唯有伊安仍坐在台前,安静地准备着那件“礼物”。 慢慢的,太阳逐渐西斜,属于夜晚的永夜岛酒吧热闹了起来,而低头捣鼓着“礼物”的伊安也终于起身,准备将桌面收拾干净。 于是,这一刻,等待已久的“她”终于看到了那件礼物的真容—— 那是一栋精心雕琢的小屋。 它不同于市面上常见的拼装的房屋模型,而是由一整块木头一气呵成地雕刻而成。它的长宽约十五厘米,虽然有上下两层楼,但却小巧得好像只要合上双手就能被完全遮住。 它惟妙惟肖,巧夺天工,无论是一扇扇可以打开的小窗、可开合的室内门,还是厨房里堆叠的不到指甲盖大的小锅小碗,都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可爱。 墙面的两侧,小巧的爬藤植物精雕细琢,簇拥着,热闹着,只要经过上色,就会变成可爱的花与叶;而在后院处,两座玲珑的摇椅早已经成型,一个缩小版的伊安和一个缩小版的女人则在摇椅上一坐一卧,似乎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又像是在静谧的午后闲谈着什么。 这就是伊安的梦的具现,这就是伊安所梦见的未来。 而摇椅上那两个没有被他说出口的人,就是比这一切的梦更为重要之物。 镜后的“她”呆呆看着这样的一切。 “她”感到自己的心念如海潮涌动,于是刹那间,外界响起轰然雷鸣,雨珠从空中坠下,一滴、两滴、无数滴,纷纷扬扬,坠落大地。 “她”望见太阳躲进了乌云,于是“她”的身影终于映入了雨滴里,一张,两张,三张,无数张脸,拼凑成型。 倏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限于体型、被窄小的镜面堵在梦的间隙的“她”,突然凝出了一具人形,在暴雨降临的前一秒,踏入了酒吧里。 “她”无视了周围的人与事,径直来到小酒保的面前,歪头看他。 “你是不是准备了什么礼物要送给我?”“她”问。 “什么……咦?”一直表现得温柔平和、处变不惊的伊安,这一刻却慌了神,下意识将桌下的礼物推得更深了点,结结巴巴,“没、没有啊……你在哪里听到的?” 一边说着,小酒保一边有些气愤地瞪视四周的侍者,像是在排查到底哪个大恶人出卖的他。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了这可爱的反应。 “真的没有吗?”“她”追问。 伊安想要否认,但他到底不是说谎的料子,张了张嘴后,赧然道:“也……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小声说着,“只是还没有完成……” “这样啊……”“她”眨了眨眼,“所以,是什么呢?” 伊安的脸颊有些微红,神色像是被逼到角落的小动物,有些跳脚还有些气恼:“哪有主动问别人礼物的……总之不能告诉你!” “那好吧。”“她”灿然笑着,“不过你的动作可要快一点哦,我可不会一直等你的。” 伊安露出无奈笑容:“我记住了。” “她”留下一个笑容,转身离开,但很快的,身后的伊安又唤住了她。 “等等!菲奥娜!” “她”的脚步蓦然一顿。 ……菲奥娜? 菲奥娜! 对,对,没错,她想起来了! 她是菲奥娜! 这一瞬间,这个名字就像是被赋予了不可思议的魔力,又像是开启了锁闭的大门,令那些被黑雾模糊剥离的所有记忆都在此刻如潮水涌回! 菲奥娜被这汹涌的记忆冲击得晃了晃身,怔立片刻后,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回头。 而在她身后,伊安好像察觉了什么不妙的预兆,正忧虑地看她:“菲奥娜……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菲奥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伊安来到她的面前,迟疑地伸出手,像是要轻抚她的面颊,又怕这样冒昧的举动唐突了她。 菲奥娜心间一软,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不能不去吗?”伊安轻声问。 菲奥娜心中叹息,摇头。 片刻沉默后,菲奥娜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伊安沉默片刻,喉间滚动,好像有千言万语。 但最后,他只是微微笑着,灿烂的金色眼瞳温柔看她。 “保重,菲奥娜。” “祝你所向披靡。” 第126章 凡人歌48 傍晚, 七点前一刻,雷声隆隆,乌云再次在这个叫做乌莫拉的小镇上空集聚。 风低沉着走过街道, 当它在街头时还只是傍晚微凉的冷风, 但走到街尾时就已经变成了咆哮的喷子, 将猝不及防的路人喷了满脸。 安全屋内的弗洛拉, 原本正坐在电脑前,一边用眼睛盯着屏幕上那走到99%的进度条,一边用指尖不断轻叩桌面, 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智能载片最后的破解结果。 然而当那诡异的乌云和风雨骤起的时候,弗洛拉又像是感到了什么,长腿一蹬,老板椅的滚轮便丝滑地带她来到窗前。 她伸手,将安全屋那从未拉起过的厚重窗帘轻轻掀开一个角, 鬼鬼祟祟地向外瞅了两眼。 “风雨欲来……不不不,这风雨怎么来的有些奇怪?” 弗洛拉心中狐疑, 嘀嘀咕咕:难道是菲奥娜又开大招了? 可这不对呀!这新人昨天不是才刚开过全屏aoe吗, 怎么今天就缓过来了? 大家都是圣徒,凭啥你更牛逼? 弗洛拉一边觉得这暴风雨来得有些奇怪, 简直是将天气预报踩在脚下摩擦,但一边又觉得自己是得了职业病, 这才疑神疑鬼看谁都像贼。 不过——算了, 光猜有什么意思? 占卜一下就知道了。 说起来她硬币放哪儿了来着? 想着, 弗洛拉就开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找硬币。 但就在这一刻—— 啪! 冷不丁的,安全屋内灯光亮起。 弗洛拉一惊, 蓦地回头, 只见鬼一样的菲奥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安全屋的玄关处, 手掌放在客厅的开关上,正一脸惊愕地看她。 “我……”菲奥娜有些踌躇,“打扰你了?” 弗洛拉脑袋转了两圈才明白菲奥娜说的什么意思。 “……”弗洛拉木然,“我刚刚是在找硬币。” “嗯嗯,”菲奥娜理解点头,“我明白。” 弗洛拉:“……” 你明白了个啥?! 文艺青年弗洛拉差点气歪了鼻子。 如果不是打不过,真想冲上去打一架。 弗洛拉长腿一蹬墙面,人又丝滑地回到了电脑前,决定不提刚刚那事儿。 “最多还有十分钟,破解程序就能彻底跑完,你来的还算准时。”弗洛拉说,“乔安娜呢?” 菲奥娜来到电脑前,专注地盯着那走到99%的进度条,随口答道:“不知道啊,怎么了?” 弗洛拉的背脊一挺,震惊看她:“你没去找乔安娜?你不知道那家伙是路痴吗?” 菲奥娜转头,也是震惊看她:“可你也没去啊!”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同时回头,当做不知道这回事。 在等待进度条最后百分之一的间隙,菲奥娜在脑海中整理着自己在梦的间隙内看到的那些人与事,伸手拿过由失踪线人雷恩贡献的1级军方档案后,一边翻阅,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听说当年洛克王朝登陆战时期,军方除了义体人改造计划外,还提出了一个更特殊的计划……你听说过吗?” 弗洛拉没有抬头,唯有一双神色的眼瞳在如瀑布般刷新的进度条进行下明明暗暗。 “对。”弗洛拉说,“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菲奥娜坦然笑道,“我听说,那个计划比义体人改造计划还要更早出现,并且被当时的军方寄予厚望,认为是当时王国未来的希望……只不过在义体人改造计划被提出后,这个计划就被军方迅速中止封存,就连我们第九部 队的人都只打探到当年的一些风声而不明白这个计划的内情……” 弗洛拉闭了闭眼:“军方不让你们知道,那就是不让你们知道的意思。新人,你要明白,人不能知道得太少,否则容易失去敬畏,但也不能知道得太多,否则容易失去小命。” “你果然知道这个!”菲奥娜一笑,对弗洛拉的警告视若无睹,只好奇地凑到弗洛拉的面前,“说说呗,反正这里只有你和我,我保证这个消息听完就烂死在我脑袋里,绝对不会跟第三个提起这件事!而且——连这种往往被当做‘结果’的机密文件都被当做‘线索’摆在了我们面前,那你怎么又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跟那个计划没关系?说不准这里头就有一个天大的阴谋呢!” “你这是强词夺理。”弗洛拉几乎都要冲着菲奥娜翻白眼了。不过想了想后,她又含糊地提了几句,“总之……你只需要知道那个计划叫‘不死计划’就够了。它当年之所以被叫停,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单纯是因为计划看不到结果,加上死亡人数远超预期,所以当出现更有可行性的义体人改造计划后,它就被迅速叫停,相关人员也全部打散。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34节 “现在,差不多一个世纪过去了,当年的执行人也好研究员也好参与者也好,差不多都死干净了,你探究这个计划,就跟翻一百年前的垃圾堆一样,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 “这样吗……”菲奥娜耸肩,脸上倒也不遗憾,充分表现出了一个毫无目的、兴趣使然的八卦人员的反应,“说起来,当年提出义体人改造计划的人,是凯勒教授对吗?” “对。”想到当年的那位教授,哪怕是作为“不死计划”参与者的弗洛拉,都忍不住点头赞叹起来,“凯勒教授为了这个计划奔走多年,放弃了很多东西,还好凯勒先生深明大义,一直照顾和支持着教授,在凯勒教授意外身亡后,也是他继承了教授的遗志,将这个计划进行了下去。 “就连自己的儿子理查德·凯勒——对,就是你在档案里看到的逃跑的第一义体人之一——都是他亲手改造的,由此可见他对这个计划有着多么强烈的信念和坚定意志。” 菲奥娜惊讶:“原来凯勒教授有两个?”难怪她听到别人说起凯勒教授时的称呼,一会儿是“她”一会儿是“他”。 “那不死计划又是谁提出来的?”菲奥娜像是随口问道。 弗洛拉随口答道:“卡贝尔教授。” 菲奥娜点了点头:“你觉得卡贝尔教授还活着吗?” 弗洛拉一顿,而后像是被逗笑了一般,摇头道:“怎么可能?如果卡贝尔教授真的活到现在,那她恐怕都有一百一十多岁了!” 菲奥娜又点了点头,像是被说服了,放弃了这个问题:“所以,当年的第一代义体改造人,只活下来了两个。一个是理查德·凯勒,也就是凯勒教授的儿子,一个是奥德利·苏特,也就是苏特集团的开创者……弗洛拉,你知道奥德利·苏特长什么样子吗?” 弗洛拉摇头:“我没见过她……的照片。她们的资料被销毁得很彻底。” “这样啊……” 菲奥娜垂下眼,平静的目光在“奥德利·苏特”和“理查德·凯勒”这个两个名字上游走。 “那——弗洛拉,你知道现任戈顿集团的掌权人叫什么吗?” “不太清楚。”弗洛拉摇头,“这些人基本都是隐藏在幕后的,会出现在前台的要么是傀儡,要么只是代言人,一般来说,就连她们的直系下属都很少知道自己真正的老板是谁。” “不过军方的高层一定会知道,对吗?” “当然。” 这一刻,菲奥娜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不出是叹息还是嘲讽。 弗洛拉奇怪看了她一眼,刚想开口发问,但下一秒—— 叮咚! 慢吞吞的进度条终于从99%跳到了100%,系统提示音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悦耳。 弗洛拉和菲奥娜精神一振,瞬间将刚刚的话题和疑问丢下,凝神看向屏幕。 第127章 凡人歌49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黑了。 在刺眼的惨白灯光下, 一条又一条的数据代码出现在屏幕上。 弗洛拉迅速往下翻阅,越看脸色越是可怕。 而作为纯外行人菲奥娜则站在一旁,时而看一看屏幕, 时而看一看弗洛拉, 哪怕她什么都看不懂, 却还是捏着一把冷汗。 “……看出什么了没有?” 终于, 漫长而难耐的寂静中,菲奥娜打破沉寂,追问道:“这张智能载片里到底都写入了些什么?” 弗洛拉此刻破解的这张智能载片, 正是来自戈顿集团的第三代智能械仆展示样机。 前两天,当戈顿集团大厅内的展示样机被打闹的熊孩子撞坏后,清洁工就将样机收起,堆放在杂物间内,等待之后的统一处理, 但弗洛拉却先一步潜入,将样机里的智能载片取出带走, 并开始了长达两天的破解, 看能不能从中得到什么重要线索。 那时候,菲奥娜对这张智能载片并不抱有太大期盼, 但当她遇见梦魇萨斯卡、听过它的愤怒控诉,后又化身梦界生物、亲自从梦界里得知那些可怕的消息后, 于是她再回想第三代智能械仆给她的微妙感和毛骨悚然感时, 就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了一个可怕猜想, 并对弗洛拉手上的这张智能载片高度重视起来。 她认为,这张智能载片很可能记录了某些极重要的信息。 这也是菲奥娜从梦界清醒后第一时间来到安全屋与弗洛拉汇合的原因。 而如今, 眼看重要的线索近在眼前, 但菲奥娜却半点儿都看不懂……这叫菲奥娜心中如何不焦急? 在菲奥娜的追问下, 弗洛拉抽了抽嘴角,可能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关于人工智能和关键算法的事?” 菲奥娜沉下心来:“记得。你说民用科技再强大,但也不会越过军用科技,你还说,现在的人工智能都只能算是人工智障,所有吹嘘自己旗下人工智能聪明的广告都是谎言,因为想要让人工智能科技登上一个新的台阶,必须要破解一个关键算法……但这个算法至今还没有人能够解开。” “是的,我是这样说的……”弗洛拉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角,“所以这两天里,菲奥娜你有想过戈顿集团的第三代智能械仆是怎么回事吗?” 不等菲奥娜回答,弗洛拉长吸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个苦笑:“我有想过,很多次。” 她加快了语速:“想要突破无法突破的关卡,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绕路,二是作弊。所谓的绕路,就是戈顿集团撇开了以往人工智能固有的算法和公式,创造出了一套全新的模板来打造她们的第三代智能械仆,所以这些机器才会显得那样逼真……近乎可怕。 “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想要创造出一套崭新的、跨时代的东西,是非常难的,而在它们面世前,市面上的相关产业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儿风声和预兆——更何况,如果戈顿集团真的创造出了一套新的模板,她们为什么不大肆宣扬?” 菲奥娜点头,表示理解。 “所以你认为戈顿集团是作弊了?”菲奥娜说。 弗洛拉点头道:“对,我倾向于认为她们借助了某种神力,比如说——” 弗洛拉话语一顿,手臂抬起,指向西方。 而那里,正是曾经的洛克王朝、现在的阿卡诺联邦的所在地,更是第五神系,文明与进步之神的神眷之所! 当年,正是在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神的帮助下,王朝起义军的科技水平才会突飞猛进,并一举打倒了洛克王朝,在旧王朝的废墟上成立了新的阿卡诺联邦。 甚至更有传闻说,洛克王朝在晚期时就已经与战争教会离心离德,并偷偷侍奉起了文明与进步之神,而他们拿出的那些跨时代的科技,也全都是来自这位新神祇的神启,否则要怎么解释洛克王朝拿出的如机械降神一般的产物? 当然,这些统统都是外人捕风捉影的猜测,真相早已经埋葬在了时间与历史中,不为人知。 如今,弗洛拉之所以会提起海那边的国度,完全是因为戈顿集团这科技飞跃和垄断市场的行为现象,像极了当年被文明与进步之神眷顾的阿卡诺联邦。 “——结果呢?”菲奥娜追问,“你发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发现……不,应该说,我发现了一个技术黑洞。”弗洛拉苦笑,声音越发涩然,“我完全不理解这样的智能载片是怎么令那个智能械仆行动起来的。” 弗洛拉说着,让开了半身,指着屏幕,向身旁的菲奥娜示意。 “如果将框架比作身体,核心算法比作大脑,那么想要达到戈顿集团第三代智能械仆的水平,要么彻底换掉框架,给它一个更好的身体,要么换掉算法,给它一个更聪明的大脑。而现在,菲奥娜你面前的是当下人工智能通用框架,而这里,就是属于‘大脑’的位置……菲奥娜,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菲奥娜眉头紧皱,看着面前的数据,哪怕是作为外行人的她都感到了微妙。 “这是……”菲奥娜不确定的说,“乱码吗?” 弗洛拉点头肯定:“没错,就是乱码!” 菲奥娜心中一沉,脑中的可怕猜想越发真切,但她面上依然冷静,提出意见:“有没有可能是被加密了?” 由于核心算法被层层加密过,所以当它被破解后,这里的数据才会呈现一团乱码。这是很普遍的一种保密手法。 可弗洛拉却是苦笑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菲奥娜沉默点头,选择相信,毕竟作为外行人,她当然不会轻易质疑内行人的判断。 更何况,事到如今,当弗洛拉告诉她这第三代智能械仆既没有改革框架,也没有更新算法后,她就已经彻底明白这第三代智能械仆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心中有谱的菲奥安很快进入下个问题。 “除了这个,还有吗?”菲奥娜问,“这张智能载片还有其它信息吗?” 弗洛拉将智能载片的数据库打开,叹气道:“那可就多了……” 屏幕上,随着弗洛拉的动作,鼠标上蹿下跳与快捷键齐飞,一个又一个的文件夹在这样的操作下弹出关闭、弹出关闭,就像卡住的旧录像带,令人心生敬畏的同时还心生焦躁。 弗洛拉一边操作一边解说:“这个是智能载片里的本地数据库,让我看看都有什么……嗯,图像库,语音库,文字库,动作库,预设动作和预设对话,基础信息……都是很常见的东西,也很杂乱,就是体积有点小……不,不对,体积不是有点小,而是太小了!奇怪,难道戈顿集团的第三代智能械仆完全依靠联网?” 想要让人工智能的反应像人,甚至表现出“人格”这种东西,它所依赖的数据库是极庞大的,这也是大多人工智能需要保持联网的原因。 可除此以外,人工智能的本地数据库也必须有相应储备,否则一旦断网就变废物的话,哪里值得这么多钱? 弗洛拉越看越奇怪,菲奥娜则越听越轻松。 “就这些吗?”菲奥娜问。 “……看来是的。”弗洛拉奇怪嘟哝着,“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一个人工智能的本地数据库怎么会这么小?” 菲奥娜倒是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明白,这智能载片所承载的东西,压根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它的本地数据库其实也是掩人耳目用的,所以当它落在弗洛拉这样的专业人士眼里时,当然会显得奇怪。 但知道归知道,菲奥娜却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毕竟她根本无法解释自己的信息来源—— 难道她要告诉弗洛拉,说她现在其实已经不是人类而是半个梦魇,并且她还从真正的梦魇口中得知了梦界即将倾塌的真相,而她则似乎是被梦魇选中的唯一救世主的事? 还是她要告诉弗洛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戈顿集团这群家伙胆大包天,撬了梦界的墙角,打破了梦界的壁垒,不知死活地将当它做大型服务器,而她们所有不可思议的技术,如“全息游戏”和“人工智能”,其实都是基于梦界这个神奇之地,是神秘侧的东西而不是科技侧的技术? 又或者是她要告诉弗洛拉,如今掌控戈顿集团的首领名为“奥德利·s”,全名“奥德利·苏特”,正是线人档案中那个活了近一个世纪的可怕的第一代义体改造人,并且还该死的是戈顿集团死对头苏特集团的创始人? 还是她要告诉弗洛拉,当年的“不死计划”漏网之鱼不止弗洛拉一个,就连不死计划的主导者卡贝尔教授都还好端端的活着,并且还投靠了奥德利,继续捣鼓着她的不死计划? 以及苏特集团现任首领艾琳娜与海伦母子的恩怨情仇,尤金妮开启的梦界之门,还有为了归灵仪式而意图挑起战争的纷争与蛊惑之神,以及看起来像鸟妖但又好像是梦魇的传说中的邪神朔月女士,甚至是那贯穿三界的不可思议的光柱……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超乎想象,超越认知,让菲奥娜难以开口。 而更重要的是,菲奥娜并不是一个会轻易信任别人、将自己性命交付到旁人手中的人,她无法预测弗洛拉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所以菲奥娜注定会选择沉默。 这边,菲奥娜心绪复杂,既是为了这样的隐瞒,也是为了当下复杂的局势,和一眼望不到的前路。 另一边,弗洛拉在迅速检查过智能载片里的数据库后,就准备再返回核心代码的部分,看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之物。 可就在弗洛拉关掉最后一个文件夹后,一行从未见过的代码刷过,被弗洛拉一眼捉住。 “等等?这一段是协议数据?咦?这是什么协议?我怎么好像从没见过?” “让我来看看。” 弗洛拉一目十行,但看着看着就开始皱眉。 “为什么会有这种协议?”弗洛拉小声嘀咕起来,“好像是新的通信协议?什么方面的?看起来像是局域网……又不很像……” 可能是心中隐约的愧疚让菲奥娜难以轻易保持沉默,也可能是谨慎的心态让菲奥娜不愿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她看着弗洛拉,开口问道:“又发现什么新东西了吗?” “对……的确是新东西……” 弗洛拉专注眼前的协议,心不在焉的回答。 “这个……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解释……哦,对了,你可以想象一家网咖,戈顿集团的服务器是主控机,由‘网管’统一控制,而消费者购买的智能械仆则是客户机,谁登陆谁控制。” 菲奥娜点头表示理解。 弗洛拉继续道:“一般来说,客户机里都会留有一个关键程序,被主控机实时监控,一旦到了有需要时,主控机就可以直接后台接管、令客户机一键关机。” 大集团通过智能设备实时监控当下人们的生活日常,甚至光明正大地获取各种本该是隐私的信息,说是为了人们的安全考虑,但其实最不安全的就是它们。 这是十分可怕却又切实存在的现实。 菲奥娜继续点头,表示理解。 弗洛拉道:“这个协议就类似这样的控制程序……但却更加奇怪……”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35节 “哪里奇怪?” “奇怪在于,它不仅可以通向主控机,还可以让客户机也通向其它客户机……就像是将所有客户机之间形成了一个局域网,但又比局域网的联系更密切,因为局域网内只有标注为共享的文件才能被其它客户机看到,但通过这个协议,客户机也能像主控机一样看到其它客户机的全部……这有意义吗?” 弗洛拉困惑不解。 菲奥娜一时也有些想不通。 已知,戈顿集团有“主控机”,可以掌握所有“客户机”的资料。 所以戈顿集团为什么还要在“客户机”里埋下隐藏协议,让“客户机”也拥有一定程度上的“主控机”的权限? 没道理呀! “还是说……它是个例?” 毕竟这是样机的智能载片,是不对外出售的,所以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吧? 正在两人面面相觑间,突然,弗洛拉那放在书桌上的手机蓦然亮起,一闪一闪的,显然是有通话接入。 弗洛拉拿起一看,惊讶道:“是乔安娜。” 菲奥娜瞥了一眼:“看来她终于肯承认自己的路痴本性,舍得放下架子求助了。” 弗洛拉轻咳一声,掩饰笑容,接通电话。 “喂——” 这头,弗洛拉才不过吐出半个字,那头乔安娜兴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弗洛拉!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哪儿?” “你知道戈顿集团的研究划区吗?” 弗洛拉震惊:“等等?难道你在塞门圣山?你怎么上去的?迷路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分不清上山路与下山路,一路从山脚的乌莫拉小镇迷路到山顶的塞门圣山吧?! 菲奥娜在变成梦魇后,五感就敏锐得可怕,这会让哪怕不凑近手机扬声器也能清楚听到二人的对话,于是这时候的菲奥娜便在沙发找了个位置好整以暇地坐下看笑话,就当是调剂生活。 只听话筒的另一端,乔安娜的声音变得很不高兴:“这是重点吗?” 弗洛拉对这位大小姐几乎都有些头疼了:“那什么才是重点?” 乔安娜的声音兴奋起来:“重点是,我找到了戈顿集团的b区!” 这一刻,无论是弗洛拉还是菲奥娜,脸色都是一滞,而后心中一惊: “什么?你找到了b区?戈顿集团研究划区里的b区?!” “当然!” 安全屋内,弗洛拉与菲奥娜面面相觑。 前两天,当两人为了寻找失踪线人的线索而顺藤摸瓜,找到线人失踪前联系密切的布莱斯后,她们就从布莱斯口中得知,戈顿集团有a到f六个研究划区,每个划区都各有分工,可独独没有人知道b区到底在哪儿、是干什么的。 可如今,乔安娜却说自己找到了b区?! 路痴竟还会自带这种狗屎运属性吗? 那头,乔安娜得意洋洋却又故作矜持地炫耀道:“我知道你们很惊讶。戈顿集团的b区算是集团重地,而你们的任务又跟戈顿集团有关,所以你们肯定也很想找到这个地方探查,但你们没找到,对吧?理所当然,不用惊讶,你们这样的秘密警察,能力都是有极限的,而像b区这样的隐秘地方,往往只有我们无处不在的风才能探明……” 这小年轻的自夸让弗洛拉越发头疼了。 弗洛拉打断了乔安娜:“你是怎么进去的?你——算了,趁着没人发现,你赶紧撤出来!” “撤出来?你开玩笑吗?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你根本不知道我都看到了什么!”乔安娜不满说,“我告诉你,戈顿集团的b区,其实就在塞门圣山城市的脚下,就在这座山的山腹里!她们掏空了一整座山,里面装的全都是机器人,全部!你根本想不到我看到了怎样震撼的画面……” “我会去查,但你必须现在马上离开那里!”弗洛拉声音越发严厉,“乔安娜,既然你都知道b区是戈顿集团的重地,那你又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知道如果戈顿集团抓住你后,你会有什么后果吗?可别天真地以为你那不知道排到多少名后的继承人的身份会管用,到时候她们杀了你把你的尸体往海里一丢,根本没人能证明是她们动的手,你以为有人会为你报仇吗?!” 只要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戈顿集团谋害了王室,西奥雷会跟戈顿集团这样的庞然巨物翻脸吗?王室会为此找上戈顿集团的麻烦吗? 当然不会! 乔安娜这家伙,明明跟菲奥娜只差几岁而已,怎么她就不能学学菲奥娜的沉着稳重?! 弗洛拉正在心中腹诽着,但下一秒,坐在沙发上的“沉着稳重”的菲奥娜却一个跨步,瞬间冲到她面前,一把抢过她的手机。 弗洛拉:“???” “乔安娜,你说……你说你看到了什么?!”菲奥娜背脊发寒,头皮发麻,语速飞快,“你看到了一整座山的机器人?塞门圣山的山腹里全部都是?你确定?全部?!” 乔安娜爽快回答:“对!没错!” 菲奥娜这才算是正常反应嘛! 弗洛拉真是太絮叨了,搞得她乔安娜好像心里很没数一样:b区虽然重要,但如果真的危险的话,她怎么还会在这种地方打电话?太小看她了吧! 乔安娜的气顺了,回答道:“这里应该就是戈顿集团的重要仓库,很大,非常大,整体空间就像是一个倒圆锥形,非常深……我能看到的地方,无论是墙面上、架子上,还是在工作区里来来往往的,全都是机器人!你能想象吗?一个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你一个人是人类,你能体会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不,你根本想不到!快!你们快来看!” 菲奥娜没有理会乔安娜的兴奋,继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b区里这些机器人都是什么机器人?”菲奥娜声音越发急促,“是那种普通的工作机器人……还是——第三代智能械仆?” 弗洛拉惊讶看向菲奥娜,显然不明白菲奥娜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而在话筒的另一端,乔安娜的声音惊讶响起:“我看看……咦?好像还真的是……你怎么知道这里全都是戈顿集团的第三代智能械仆?你来过?”她的声音转为狐疑,后又被满山的机器人引走了视线,“看起来,戈顿集团对她们第三代智能械仆的前景倒是很看好嘛,竟然备了这么多的货……” 这一瞬间,就好像万流归海! 菲奥娜心中大震,终于明白了一切,手上一松,手机不由从掌心滑落。 弗洛拉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自己的手机,又用另一只手将乔安娜的喋喋不休按在扬声器里。 她奇怪看向菲奥娜,惊讶于对方少见的失态,而后者则拳头紧握,用力闭眼,心中仿佛天人交战。 很快的,菲奥娜睁开眼,望向弗洛拉时脸色虽然还是难看务必,但却目光坚定,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弗洛拉……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菲奥娜声音涩然,“我知道你可能会有很多疑惑,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配合我,因为……我们可能没有时间了。” “……什么意思?” 奇怪的反应,奇怪的话语。 奇怪的菲奥娜让弗洛拉不由得坐直了身体,郑重以待。 “你说。” 菲奥娜停顿片刻,终于不再沉默,开口说出了那个极重要的秘密: “第三代智能械仆,根本不是什么人工智能,而是戈顿集团用科技结合梦界特殊性所制造出来的产物!它们的核心代码之所以是一团乱码,是因为操控它们的根本不是什么算法,而是被戈顿集团困在梦界里的灵魂!” 菲奥娜曾经看过许多穷人的梦,而在这些穷人的梦与人生的尽头,她们卖身给戈顿集团后被戈顿集团肢解,身体被丢弃,大脑则得以保存。 为什么? 因为戈顿集团要将她们的灵魂“上传”梦界! 她们就是戈顿集团的“人工智能”! 第128章 凡人歌50 菲奥娜扔下的重磅消息, 几乎将弗洛拉惊得魂飞魄散,哪怕弗洛拉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头晕脑胀, 伸手示意暂停。 “等等, 等一下……菲奥娜, 你说什么?梦界?戈顿集团?人工智能?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只有戈顿集团突破了虚拟实境的技术, 令全息游戏变成现实吗?你难道不好奇戈顿集团卖出的‘全息技术’都是什么吗?让我来告诉你吧,那就是去往梦界的通行证!” 菲奥娜抬高了音调。 “还有智能载片里的那个奇怪协议。弗洛拉,你不是觉得它的存在没有必要吗?但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弗洛拉,它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它就是戈顿集团的掌权者,奥德利·苏特,将所有第三代智能械仆的力量融为一体、为她所用、化身战争机器的基石!而今天上午, 当奥德利从苏特集团得到的多重神经网络构建技术后,属于她的一人帝国就已经彻底成型!” “多重神经网络构建技术?!” 这一刻, 弗洛拉近乎悚然。 作为不死计划的受益者、从半个多世纪前的登陆战争一直活到现在的“老不死”, 恐怕很少有人比弗洛拉更能够切身体会到某些东西的可怕。 在弗洛拉看来,这份涉及到灵魂领域、神之权柄的研究计划, 已经不能用大胆来形容了,而应该是疯狂, 并且弗洛拉就曾经亲眼见证过与自己同一战壕的义体人战友, 或被动或主动地参加了这个计划, 而后又在这个计划里全军覆没又或化作彻头彻尾的疯子的画面! ——令多个灵魂在同一网络内同时存在、同步协作? 这怎么可能! 每个人的灵魂都是自由而独立的,如果想要强行将它们捏合在一起、令它们同步, 最后得到的只会是一团可怕的不可知之物。 甚至当这样的行为一直持续下去的话, 会有极大概率招致死亡之主的神罚! 可如今, 菲奥娜却说有人拿到了这份技术,甚至想要以这个可怕疯狂的东西铸就出一个一人帝国? “这怎么可能?!”弗洛拉脱口而出。 “这怎么不可能?!”菲奥安再次说道,“是的,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疯狂的技术毫无用处,因为同等质量下的灵魂融合是不可控的,强行进行只会得到一团庞大又疯狂的灵魂淤泥。可如果与主灵魂融合的附属灵魂没有自主的意志呢?还记得你看到的第三代智能械仆吗?!” 弗洛拉蓦地反应过来。 是啊,独立的灵魂当然无法融合,但如果奥德利只是以自己独立的灵魂去统御那些附着于智能械仆的核心、丧失了自己的记忆与意志的灵魂碎片呢? 到了那时,整个塞门圣山就会化作一个巨大的蜂巢,其中的奥德利就是那独一无二的蜂巢女王,而那些有着钢铁之躯、本该为人类而服务的第三代智能械仆,就是她手下无往而不利的工蜂! 换而言之,菲奥娜口中可怕的“一人帝国”,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弗洛拉的脸色难看至极:“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奥德利得到了那多重神经网络构建技术?这个技术我听说多年前就被人偷走了,至今没有消息……” “那是因为盗走的这个技术的正是当年凯勒教授的儿子,理查德·凯勒!他与奥德利是当年军方围剿下仅存的两个义体人,所以当年在他与奥德利一块儿创建了苏特集团后,这份技术就被苏特集团藏了起来,直到奥德利入主了戈顿集团后,这个技术才在今天早上通过交易,重新回到了奥德利的手上!”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弗洛拉的理智。 她扶着自己近乎胀痛的头,竭力抚平脑中的混乱思绪,试图找到那个重要的线头。 “为什么……奥德利和理查德……还有卡贝尔教授……” 为什么她们竟然还活着? 不,理查德暂时无法确定生死,但奥德利她却…… 为什么? 卡贝尔教授还能说是因为不死计划而像她一样死而复生,可奥德利? 弗洛拉蓦然想到什么,心中一惊:“等等?为什么奥德利会想要打造这样的‘一人帝国’?她究竟准备干什么?” 弗洛拉不可置信,用震惊的目光看向菲奥娜,而后者则像是突然另起了一个话题: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36节 “你知不知道……纷争与蛊惑之神的神话传说是什么?” 弗洛拉不明白这会儿的菲奥娜想要表达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沉声道:“纷争与蛊惑之神,原本是第二纪的小国王子,在两个大国之间夹缝求生。为了给自己的国家争取更好的待遇,也有一定程度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在两国之间不断游走游说,最终凭借话语就挑起了两个大国之间的战争,甚至导致了两个国家的覆灭,而最后,他也被愤怒的复国者射死在高塔上。 “第二纪结束后,死亡之主认为他极有天赋,于是赋予他一个机会和一缕神火,而他也的确靠着这一缕神火点燃了自己在整个第二纪里积累下来的恶名,建立神国,成为臭名昭著的纷争与蛊惑之神。” 菲奥娜又道:“那你还记得归灵仪式吗?” 弗洛拉先是一怔,而后悚然一惊。 菲奥娜淡淡道:“而如果我告诉你,纷争与蛊惑之神的化身就在塞门圣山之上,甚至就在奥德利的身边呢?” 这一刻,弗洛拉呼吸凝固,心脏彻底跌入深渊。 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被串联起来,于弗洛拉的脑中不断闪现: 为什么线人雷恩会留下当年军方抓捕义体人失败的档案?为什么他会借布莱斯之口告诉她们戈顿集团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公开的秘密? 是因为戈顿集团主人的身份,正是奥德利·苏特,是半个世纪前从军方围剿中逃亡的义体人;是因为那些被摆在明面售卖、即将销往全国各地的第三代智能械仆,随时都会摇身一变,化作战争机器! 那他为什么不明确将答案告知她们? 因为纷争与蛊惑之神已经降临,祂的化身就坐镇此地,当一位真神睁开眼睛注视人间时,一个普通人如何能在祂的注视下直接将一切的阴谋挑明? 那么——奥德利和那位神究竟想要干什么? 战争! 没错,就是战争! 奥德利想要凭借她的机器人大军,在纷争与蛊惑之神的帮助下,以一己之力颠覆整个王国! 她怎么敢?! 一想到明天就是第三代智能械仆正式发售的日子,弗洛拉就忍不住头皮发麻,终于明白为什么菲奥娜说她们“没有时间”了。 只不过在这一切之前,弗洛拉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弗洛拉质疑,“你怎么能够保证这样重大的消息是真实的?” 无论是如今戈顿集团主人的真实身份也好,还是她与苏特集团的交易也好,又或者是她在即将发售的第三代智能械仆里留下的“协议”所代表的意图也好,都是说出来能够引起西奥雷王国大地震的可怕消息! 如果菲奥娜无法证明这样的消息属实、无法说明她的消息渠道的话,那么在她们贸然上报后,她们极有可能触动戈顿集团在军部和王室留下的眼睛、打草惊蛇,甚至被戈顿集团抓住机会,倒打一耙! 所以,于公于私,弗洛拉都必须要知道菲奥娜的消息来源。 菲奥娜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问题,微微垂下眼,停顿片刻,再抬头时,一种虚幻而可怕的庞然黑雾,在她身后逐渐扩散蔓延。 “因为,它们都是我在梦的间隙里亲眼看到的。” 当菲奥娜做出选择后,她就再不会沉默。 “——用我属于梦魇的眼睛。” 这一刻,巨大的眼睛在菲奥娜身后的庞然黑雾中蓦然睁开,如同噩梦! 第129章 凡人歌51 塞门圣山, 傍晚。 戈顿集团二十七层,在布置得极具想象力和科技感的办公室里,布莱斯独自一人坐着, 脸上挂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心里数着下班的点。 他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 因为上一个从他办公室里走出的员工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忘了关门,而布莱斯也出于种种原因,当做自己没有发现这个小动作, 于是在下班前的这个半个多小时里,办公室外的“低声交谈”不断传进他的耳中,而她们口中“讨论”着的,也无非是他布莱斯被公司从分部ceo降职为普通经理的事。 如果是放在以前,布莱斯必定是要出去“理论理论”的, 或是发挥自己降职这个月来养出的尖酸刻薄的“特长”,将外头的人统统损一遍。 但当前段时间遇见过雷恩的上线——也就是名为菲奥娜和弗洛拉那两个神秘的女人后, 浑浑噩噩心灰意冷并满腔怨愤的布莱斯, 就像是找到了新的目标一样,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了。 就像是那位菲奥娜女士说的一样, 既然如今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么他何不振作起来, 做些他过去一直渴望着的、不平凡的事呢? 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渴望不凡的, 或是过上众人瞩目的人生, 或是有段惊险刺激的经历,无论如何, 没有人是天生就甘愿平凡度日的。 布莱斯自然也不意外。 所以, 当菲奥娜一把火点燃布莱斯心中的渴望后, 布莱斯就自愿接替了线人雷恩的工作,成为给第九部 队提供情报的秘密线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布莱斯连办公室外的那些冷嘲热讽都不再放在心上了,反而竖着耳朵,耐心听门外的家伙喋喋不休,并试图从这些八卦中分析出什么。 “今天上午那群被机器人警察押解的家伙们你们看到没有?” “当然看到了。听说啊,她们是因为在街头无故狂奔、扰乱交通秩序,最后差点把衣服裤子都脱了在街头裸奔,所以她们才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抓进警局了。” “哈?裸奔?还有这回事?” “当然!当时她们又跑又笑的,跟一群疯子一样,做什么我都不惊讶……不过我再告诉你一条内部消息,你可别跟人说——听我在警局工作的亲戚说,这件事真的有点奇怪,因为这些被抓的人都宣称不记得自己当时干过什么了,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起来的……她们说,那时候的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梦醒了就到了警局了……你说这件事奇怪不奇怪?” “她们说不记得了?每一个都是?不会吧?还说什么做梦,不会是借口吧?” “如果是借口,这也太烂了,而且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都用同一个借口?所以现在,警局的人都怀疑她们可能是吸食了新型毒品,甚至是被什么奇怪的邪教仪式迷惑了,毕竟你知道的,最近的风声的确是……总之,她们这几天里估计是出不来了,不但要抽血样做检查,还要等自然教会的高级司祭来做个精神检定……啧,可真倒霉啊……” 办公室内。 布莱斯的耳朵动了动。 关于白天的街头狂奔事件,布莱斯其实也有耳闻,只不过他所有的人脉关系都不在塞门圣山这边,所以消息闭塞,有什么变化都很难第一时间知道。 不过没关系,戈顿集团里藏龙卧虎,总有一些知道奇奇怪怪的情报的人——这不,这样重要的消息,不就通过八卦的途径抵达了他的耳中吗? 布莱斯默默地在自己的安全手机里记下这个消息,准备下班回到公寓后就立即连上秘密网络,好将情报传递给菲奥娜她们。 办公室外。 似乎是为了投桃报李,那接受八卦消息的职员遍也开口,向提供消息的职员说起了自己知道的事。 “说到仪式,我好像也有听过……是不是前两天乌莫拉小镇的事?” “乌莫拉小镇?你说山脚的那个镇子?它怎么了?” “你不知道?我一个做建筑相关工作的亲戚告诉我的,前两天,乌莫拉小镇来了个大客户,要求连夜填平乌莫拉小镇社区高中的一间地下室,这个要求很奇怪吧!而更奇怪的是,当我亲戚的建筑队进去后,发现那个地下室里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痕迹,黑色红色蓝色鬼画符……呀,奇奇怪怪的,简直就像是举行过什么邪恶的仪式一样,吓得她填完地下室后连夜请假跑了!” “还有这回事?” “是啊,然后今天,我亲戚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建筑队,你猜怎么着?” “怎么?” “那群大客户啊,昨天统统都被雷劈死在那所社区高中里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嘶——” 抽气声响起一片。 原来是周围的职工们都围过来听了。 “不会吧不会吧?” 她们七嘴八舌。 “尸检过了吗?” “当地警方怎么说?” 在这群职员们七嘴八舌的问询和催促下,提供消息的人越发得意,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又描绘了一遍。 而布莱斯也在办公室里用手机默默记下了这第二件事。 “这个案子的确很邪门,”有人的声音响起,“不过罗娜刚刚说的邪教仪式肯定不是指这个。” 乌莫拉小镇离奇死亡案带给人们的乐趣和猎奇感被很快榨干,没一会儿,职员们便重启话题,又聊起了塞门圣山今早的裸奔案,以及裸奔案受到重视的理由。 “最近的塞门圣山上出了怪事,听说是跟他神教有关的邪恶仪式,你们有听说过吗?” “没有。” “没有。” “我好像听说过——是不是最近高发的脑死亡案?” “什么脑死亡案?” “咦?脑死亡案?”有人惊讶出声,“这个我倒是知道,可这跟我们塞门圣山这边有什么关系吗?” “费伊你说说看?” 名叫费伊的职工清了清嗓子,按捺住兴奋,用神秘的语调说了起来:“所谓的脑死亡,在这个年代大家应该都不陌生,毕竟天有不测风云,一些年纪太大的老人突然脑梗死也是很正常的,可这次的案件却以脑死亡案来命名,就代表着它非同寻常,并且极有可能是人为的! “就在过去不到半个月的短短时间里,全国各地已经发生近百起脑死亡案了。这些受害者们死亡时的地点不一,遍布王国各地,年龄则大多集中在二十岁到三十岁这个年龄阶段,根本不是脑死亡的高发人群,所以警方早就有了怀疑,认为这可能是一场邪恶的祭祀!只可惜被请来的司祭们都没有抓到这场邪恶祭祀的尾巴,都认为这些人是自然死亡。哈!二三十岁的自然死亡?开什么玩笑!” 听到这里,有人立即接话道:“对,我知道的也是这些。不过警方这个关于邪恶祭祀的猜测说到底也只是猜测而已,拿不出实际性的证据,甚至这个猜测也被司祭大人们给否定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案子跟我们塞门圣山今天早上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费伊神秘道,“就在今天下午,警方已经找到了脑死亡案的真正源头——就是我们塞门圣山这边!到了现在,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警察想来已经在来塞门圣山的路上了,而今天早上,那些差点裸奔的家伙们也表现出一副大脑失常的样子,所以我想她们也一定跟这件事有关,你说对吗罗娜?” 缩在办公室里偷听的布莱斯心中惊讶极了: 最近的塞门圣山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为什么他连一件事都没听过? 这到底是因为他被调离萨堪郡后过去的人脉都派不上用场,还是因为他过去的那段时间活得太浑噩了? 说不清。 布莱斯只能手下运键飞快,将这件事记在备忘录里。 办公室外,被点名的罗娜先是惊讶,然后摇头:“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吗?” 费伊也惊讶道:“你说的最近出现的神秘的邪教祭祀,不是说的这个?” 罗娜尴尬笑了笑:“我说的那个‘邪教祭祀’倒不像费伊你说的这样,算不上什么全国性的大事件,也就只是我们本地人听说过而已……” “是什么是什么?” 在众人的再三催促下,罗娜清了清嗓子,说了起来。 “这件事啊,其实还真不算什么大事,还只处于都市传闻的阶段……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我们塞门圣山这边的失踪人口很多?” “好像有听说过……是贫民窟那边的吧?” 见罗娜点了点头,有人便不屑道:“住在贫民窟里的,不过都是些好吃懒做的家伙而已。她们天天躺在社会的高福利下,在我们纳税人的钱堆上做吸血虫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我们纳税人出钱探究她们是怎么失踪的?哈!失踪?这还用查吗?说不准就是她们良心发现,在某个无人的角落里死了一了百了了呗!” 这人的话语虽然刻薄,但的确是办公室里这些中产阶级们的心思的阴暗写照。 于是她们一边在心里暗暗点头,一边又在面上虚情假意地说起了好话。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37节 罗娜挥了挥手,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说道:“贫民窟那边的失踪案只是一个引子,关键是,我们塞门圣山的警署接到报案出动后,意外发现塞门圣山的贫民窟里虽然少了许多人,却多了许多声音!” “声音?” “没错!它们是从地底传来的声音。有时候,它们像是打铁声,锵,锵,锵;有时候,它们又像是走路声,明明应该很轻,但在贫民窟里某几个特殊的位置却总能听到,哒,哒,哒……甚至有时候,它就像是从异世界传来的,嗡嗡嗡,嗡嗡嗡,就像是一群长着可怕口器的虫子在飞!” “噫!你可别故意吓唬我们!” “谁吓唬你们了!我跟你们说,就因为这起怪事,塞门圣山的警署才怀疑附近是不是有隐藏的邪教份子作恶。这些家伙们啊,虽然藏得隐蔽,没有露出半点破绽,可她们绝不会知道我们塞门圣山的地下水道系统纵横交错,复杂得不得了,哪怕再隐蔽的动静,都会被四通八达的地下管道传到奇怪的远方,比如贫民窟…… “不过啊,也正是因为地下管道的复杂,警方虽然发现了有人在捣鬼,但还是没找到这些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所以这段时间,塞门圣山一直都流传着关于古怪声音的都市传说——这可不是我在吓唬你们!”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办公室里,布莱斯一边听着这些“八卦”,一边挑着有价值的事件记录下来。 而就在他飞快打字的时候,冷不丁的,桌面上的办公手机猛地响起,一个通话请求在这一刻突然接入,吓得布莱斯差点甩飞了自己掌心的手机。 布莱斯很快回神,深吸一口气,稳了稳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将自己的第二个手机塞回口袋,又拿起桌面上手机一看,讶然发现这竟是来自最高层的行政部的电话。 说到戈顿集团最高层的行政部,就不得不提戈顿集团的掌权者,奥德利·戈顿女士。 戈顿集团的掌权人戈顿女士是一位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因为哪怕是在公司重量级的董事会上,也只有投影器里的一个傲慢背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默默听着自己身后董事们的喋喋不休。 整个戈顿集团里,能够直接接触到这位奥德利女士的,只有戈顿集团最高层的行政部门,除此以外,哪怕是布莱斯这种曾经被派遣去分公司最后又被严厉撤职的ceo,都没有亲眼见过她,而只是通过行政部门的命令了解到了自己的任务与公司的动向。 所以很多人都曾猜测,这位看似傲慢的奥德利女士,或许只是幕后掌权者推出的一个傀儡,又或者她干脆就是个被架空的甩手掌柜! 但布莱斯并不这样想。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背影有着极大威胁!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此刻,在看到代表着奥德利女士意志的最高层行政部门的电话时,有那么一瞬间,布莱斯是慌张的,几乎要认为是自己的行动败露了,否则像他这样因犯下大错而被排挤到边缘的人物,又怎么会接到行政部的电话? 但很快的,布莱斯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确信,自己从菲奥娜两人手里得到的安全手机是没有网络和信号的。 一个不联网的手机,在这个无孔不入的网络时代里跟一个古老的记事本没有区别,看起来派不上用场,但好处是它只要不被丢失,就绝不可能泄露主人不想告诉别人的任何秘密。 戈顿集团作为高新科技行业里的寡头,虽然新科技层出不穷,但她们也没有神奇到可以入侵一个没有任何网络和信号的手机的地步。 所以布莱斯很快放下心,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果然是行政部的人员。 她用亲切而公事公办的语调,示意布莱斯在下班前十分钟来最顶楼一趟,因为奥德利女士想要就一个月前他从萨堪郡“调职”塞门圣山一事进行一番恳切的谈话。 这件事来得有点突然,但还算在情理之中,更重要的是这是来自行政部的通知而不是商量。 当行政部告知过布莱斯后,她们就立即挂断了电话,没有给布莱斯更多说话机会,所以布莱斯想了想后,还是勉强接受了今天的自己没法准时下班的事。 “要不……跟菲奥娜小姐提一提这件事?” 数十分钟后,当布莱斯站在直达顶楼的电梯前等待它降下的时候,他在自己心里默默想着。 “总觉得……心里不太安稳……可是如果以这种消息给菲奥娜小姐她们发消息的话,会不会显得我有点小题大做?” 布莱斯举棋不定。 很快的,随着一声轻响,电梯很快抵达二十七楼,大门丝滑敞开,露出电梯的明亮内部。 布莱斯在同一层楼的同事们的惊讶目光下,迟疑走了进去,可当电梯门柔和关上,隔绝了那些本该令他厌烦的视线后,他却越发感到后背毛毛的了。 “不对……不对……太奇怪了……” 虽然布莱斯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哪里奇怪,虽然这件事从理论上来说是完全成立的,因为他布莱斯就是这样劳苦功高,十多年的青春统统献给了戈顿集团,所以当戈顿集团想要卸磨杀驴的时候,哪怕是为了安抚其他人,也必然要跟他布莱斯谈一谈…… 是的,是的,一切都是可以解释的,可为什么他就是一阵阵毛骨悚然呢? 三十楼。 四十楼。 五十楼。 电梯顶上的数字越来越大,楼层越来越高。 眼看电梯就要这样抵达顶楼,布莱斯终于下定决心,将秘密手机藏得更深一些后,拿出自己的办公手机,向菲奥娜留给他的联络号码发了一条充满符号和甜蜜的讯息: “抱歉亲爱的[哭泣],前两天我不该跟你吵架的[哭泣][哭泣],是我错了,所以你今天晚上可以来接我吗?[爱心]” 这条讯息看起来非常正常,绝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但收到讯息的菲奥娜或弗洛拉却绝对能察觉到异常,迅速赶过来接应他。 “希望……”布莱斯心神不宁,“希望一切都只是我想太多了吧……” 几乎就在讯息发出的下一秒,顶楼到了。 叮—— 布莱斯背脊一寒,电梯门缓缓打开。 他僵硬抬头,看到门外通向戈顿女士办公室的通道缓缓出现在眼前,于是他将手机慌忙塞进怀里,胸膛起伏,深深呼吸,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后,终于抬起头来,以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姿态踏出电梯,踏入了这整个戈顿集团里最神秘的顶楼。 第130章 凡人歌52 塞门圣山的天空, 似乎与阴郁和乌云这两个要素结下了难解之缘。 无论是夏季也好冬季也好,无论是白天也好黑夜也好,塞门圣山这座城市的上空永远有乌云萦绕,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 西奥雷王国的人民无数次怀疑当初自诩光辉神圣的生命教会为什么会将它们的圣殿与圣山设立在这样的地方。 难道这里还藏有什么秘密吗? 只不过, 当西奥雷王国迅速迈入现代, 当耸立的钢铁丛林取代乌云遮蔽天空,而巨型广告屏上五颜六色的灯光也日也不休地笼罩整座城市后,人们就越来越少地在光污染的夜里想起这些遥远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在塞门圣山这座以高科技行业而著称的城市边缘, 缤纷的光污染触及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一只肮脏的老鼠从虚掩的下水道井盖里爬出,试探地将鼻子探出黑暗,不断轻嗅,寻找晚餐的踪迹。 但很快的, 没等它有所斩获,它的耳朵便蓦然动了动,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吓得它原地一蹦,继而掉头就溜。 几乎就在它身影消失的下一秒, 一只手无声顶开井盖,紧接着, 乔安娜那一脸晦气的不爽面孔出现在了黑暗小巷内。 “……烦死了, 为什么我非得从这里出来?” “我, 乔安娜·格雷斯,绵延千年的格雷斯家族的女儿, 竟然还有需要钻下水道的一天??” “烦死了烦死了……” 乔安娜嘀嘀咕咕, 满口抱怨。 而被她紧捏着的一直保持着通话状态的手机里, 则传来弗洛拉的声音: “好了,别那么多废话了乔安娜!别说是钻下水道,你能找到这条跑路的下水道,就给我在心里好好感恩圣灵们的眷顾吧,否则你绝不会想要知道被一群即将暴动的机器人堵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到时候你死的倒是干脆,我们可是连收尸都不知道要去哪儿给你收!” 这晦气的女人。 乔安娜脸色更臭了。 “现在的情况最好有你说的那么危机,否则我可不会就这样放过你!”乔安娜对着手机,咬牙切齿地叫嚣着。 但回复她的却是菲奥娜。 “你出来了?”菲奥娜说,“看看四周,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乔安娜顿了顿:“……反正就是塞门圣山的大街上。” “具体位置呢?” “这我怎么知道?”一被问到短板处,乔安娜就格外的恼怒,或者说恼羞成怒,“这样的城市里每栋建筑都长得差不多,我怎么知道我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弗洛拉呢?你让那个女人来跟我说话!” “弗洛拉现在正在接入塞门圣山警署内部的连线,听说有了新的消息,可能会引发其它变故。”菲奥娜不紧不慢,声音平静得气人,“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乔安娜,告诉我你附近的标志性坐标,我们需要尽快汇合以确认b区的入口。” “你这个——你在说谁撒娇?”乔安娜差点没被气歪了鼻子,忍了又忍才不至于让自己的王室优雅在过了一趟下水道后就彻底丢掉,“我是有话要跟弗洛拉那女人说!凭什么她吵架吵到一半就可以走人?看不起我吗?!” 电话那头,菲奥娜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啧”。 菲奥娜:“算了,没见过像你废话这么多的女人,还是我自己来吧。” “什么——” 乔安娜刚要暴跳如雷,手机的另一端却被瞬间挂断,没了声响。 乔安娜呆呆地将手机举在自己面前,屏幕上那大大的代表着“通话结束”的图标,几乎是在赤裸裸地嘲笑她。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有生以来竟然第一次被人挂了电话! 她竟然被人挂了电话?!! 还没来得及等乔安娜的气愤延迟响应,蓦地,乔安娜感到有阵古怪的风吹过塞门圣山的上空,紧接着,塞门圣山的地标性建筑——那座日夜播放广告的巨型广告屏,突然没有了声音,甚至就连那连贯的人像都开始失真,就好像此刻出现在屏幕上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两个叠加的人! 这一刻,塞门圣山上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去,哪怕是本该暴跳的乔安娜都不由得在这一刻侧头,凝神观望,抬头看着巨型屏幕上那张巧笑倩兮又似是而非的脸,感到背脊微微发寒。 也正是在这个时刻,没有人注意到塞门圣山的上空有黑雾悄然涌过。 它们从巨型的广告屏内涌出,又在乔安娜的手机屏幕里聚集,几乎眨眼间就突破了真与假的界限,在乔安娜不远处的黑暗角落里落定,迅速凝聚人型。 巨型广告屏的失声与失真只有短短三秒。 三秒后,一切恢复正常。 第四秒,一只手从黑暗伸出,落在乔安娜肩上。 “乔安娜。” “什么东西——菲奥娜?!” 乔安娜吓得差点没跳起来,直到转头看到菲奥娜那张熟悉而气人的死人脸后,才从惊怒化作惊疑不定。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刚刚不是还……” “秘密警察的小秘密。” 菲奥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敷衍了一句后,就看向了旁边的下水道井口:“这就是b区的入口?” “算不上,但如果你想的话,这里的确可以进去……”乔安娜脸上仍有狐疑,但按捺着没有在这种时候追问,“你要下去?” 菲奥娜看着下水道井盖,微微摇头:“只是提前守住这里,不方便提前行动——我们还等待。” 当菲奥娜下定决心将戈顿集团的阴谋告知弗洛拉时,就代表她决定相信弗洛拉和她背后的第九部 队,并向其发出求助。 虽然直到现在,菲奥娜依然认为军部并不可靠,也知道以王室为代表的贵族阶层那张纵横交错的关系网里绝对有戈顿集团埋下的暗桩,甚至她还知道,在那群脑满肠肥的人群中,绝对会有宁可将王室和王国未来卖给戈顿集团也要谋求眼下一时之利的蠹虫! 但是——她又能怎么办? 不相信第九部 队又能怎么样呢?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38节 她还能以一己之力扳倒戈顿集团吗? 还有那堆满一整个塞门圣山山腹的战争机器,还有布满全国的戈顿集团分部及极有可能同样布满全国的戈顿集团的秘密仓库,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她都能以一己之力消灭干净吗? 不可能的。 再强大的个人英雄主义,也做不到这样的事。 所以菲奥娜没有选择,她必须要求助于一个国家、一个集体的力量。 在菲奥娜将真相告知弗洛拉后,也是在她找到乔安娜前,弗洛拉就已经走了专用通讯,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汇报给了第九部 队的老大阿格妮丝,并同时向阿格妮丝的直属上司,即西奥雷王国的女王做出了相应汇报。 如今,女王在与小部分人进行过紧急调查和紧急会议后,当机立断,做下决议,那就是用戈顿集团的掌权人奥德利·苏特隐藏身份进入戈顿集团一事,借题发挥,并对其下达秘密逮捕令,布置了一场雷霆行动,务必要在戈顿集团的第三代智能械仆正式推向市场前,将其逮捕。 这样一来,王国既可以可以将菲奥娜上报的不知真假的“一人帝国的反叛活动”扼杀在摇篮里,同时还留下了足够的回旋余地,避免与戈顿集团这样的行业寡头正式撕破脸。 而在必要时刻,王室还可以扶持戈顿集团的二董事或者三董事上位,不但按下了极有可能因奥德利被逮捕而引发的行业地震,以及因行业地震而引发的失业问题、经济问题、安全问题等一系列相关问题,甚至还能趁机在戈顿集团上下其手,将戈顿集团变成王室的钱包! 总而言之,只要能够以雷霆之势逮捕奥德利·苏特、在她捣鼓出她那“一人帝国”前搞定她,那这一切的结局除了不利于奥德利·苏特自己之外,绝对是利国利民,利人利己,皆大欢喜的。 所以菲奥娜也对此非常配合,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安静等待同事们的到来,将对付奥德利的事放心交给那群同事,自己则暗中警惕潜伏着的纷争与蛊惑之神的化身,负责在关键时刻给这位神灵的化身一记重击! 一切都在稳步进行中……只除了想要在这群人抵达前探究一下戈顿集团链接到梦界的秘密外,菲奥娜真的非常配合。 一想到梦界的倾塌,一想到自己脚下就是戈顿集团窃取梦界的钥匙与真相,菲奥娜便忍不住心痒难耐,目光不住地向地下水道的井盖下溜。 菲奥娜自认自己不是个好奇心太重的人。 但这件事真的很神奇不是吗? 从第一纪的神话纪元末,到如今第四纪的新世纪里,万万年来,这么多种族、民族、国家、团体,都曾寻找梦界而未果,可偏偏戈顿集团不但找到了梦界,甚至从梦魇手中窃取了梦界、将梦界当做了她们阴谋的中转站和服务器……说真的,她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正想着,菲奥娜突然听到阵阵怪音从地下水道里传来,像是机器的嗡鸣,又像是冰冷铁块的撞击声。 菲奥娜一怔:“这是什么声音?” 乔安娜拿着手机,又拨回给了弗洛拉,心不在焉地回应:“这是最近塞门圣山的都市传说——也就是山腹里那群机器人发出的声音。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调查这个东西,我也不至于大晚上的来到这讨厌的城市。” 为了调查都市传说? 你难道不是因为迷路到了这里所以顺便调查了一下都市传说吗? 菲奥娜看破不说破,给乔安娜留了点面子:“所以,只有你找到了b区?难道没有别的什么人调查这个怪声吗?” “最近贫民窟的人一直在失踪,谁敢在这种关头去送死?”乔安娜高傲地轻哼一声,“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顺着这种声音找到b区的。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塞门圣山的地下水道纵横交错,除非是像我这样优秀的风的使徒,否则凭这样的声音就想要找到源头?呵,绝不可能!” 菲奥娜没有在意乔安娜的自卖自夸,眉头一皱,注意到了要点:“最近塞门圣山有很多失踪人口?” 乔安娜点头:“而且都是些青壮年劳动力的失踪。最近有许多人报警,说她们的母亲、女儿、朋友好像接了什么活,要出门打工,可她们这一出门就再没有了消息。塞门圣山这群小警察虽然没什么用,但还算敬业,很快派了人过来调查,不过她们没有查到失踪人口的真相,倒是注意到了管道里的怪声,传出了这则都市传闻……说真的,这些家伙太没用了!” “……原来如此。” 菲奥娜听着,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再联想到梦境里看到的那一个个被戈顿集团肢解的人们、一个个被摘下的大脑,早已明晰结果的菲奥娜轻易倒推出了这起事件的前因。 原来,戈顿集团为了制造更多更方便的“人工智能”,这段时间来用金钱从贫民窟里诱骗了大量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们售卖自己的身体。 这些人不知内情,对自己的亲友都只称自己是打工去了,并且心中应该也觉得自己或许能够回来——可能会缺胳膊断腿,但总归是可以回来的。 可她们却不知道,戈顿集团图谋的是并非是她们的躯体,而是她们的大脑与灵魂。只要她们走进戈顿集团,她们就再也称不上“人”了,更没有了回来的可能。 那群被她们留下的亲友,在久久等不到她们的回归后,终于在焦急中选择了报警。警方来到贫民窟里四处调查,但却并没有找到失踪人口的去向,反而发现了从地下水道里传出的怪声,继而引发了一则诡异的都市传闻。 而这条都市传闻,就是抓住戈顿集团的尾巴的重要线索,或者说是窥破戈顿集团阴谋的……正常方法。 想到这里,想到自己在梦界的一路狂奔,菲奥娜就忍不住太阳穴突突直跳。 感觉…… 自己好像走偏了? 算了,只要得到正确结果就好。 正在心中暗自嘟哝着,一旁,乔安娜的电话终于拨通。 “菲奥娜在吗?” 没等乔安娜开口继续她小孩子的斗嘴,弗洛拉就开口打断,叫出了菲奥娜的名字。 菲奥娜“嗯”了一声:“在。” 用梦魇的能力穿梭虚实后,身体和衣服尚且还能用梦的能力幻化,但电子设备就没办法了。 于是这会儿,菲奥娜也只能一把抢过乔安娜的手机,另一只手果断按住即将爆炸的乔安娜,若无其事道:“找我?” 乔安娜:“?!” 弗洛拉兴奋的声音响起:“关于戈顿集团的罪证有了新的进展。” “是吗?”菲奥娜惊讶,“什么进展?” “还记得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脑死亡案吗?就在几小时前,重案组终于查到了脑死亡案的第一个死者的所在——就在塞门圣山!并且她们也发现了这些死者的共同点,那就是死者们的家中无一例外地都拥有戈顿集团出品的全息头盔,并且都在戈顿集团的虚拟世界里游戏了一百小时以上。 “对了,菲奥娜,你还记得阿尔奇吗?就是前两天凌晨在塞门圣山车祸死亡的那个最美男星。他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他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车祸死亡,而是在驾驶过程中因脑死亡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后才出了车祸,并且他同样也是戈顿集团旗下全息游戏的忠实玩家! “一切几乎证据确凿,现在重案组的调查员已经在去往塞门圣山的飞机上,而我们等的人也马上就要抵达。看来啊,戈顿集团这回真的要倒大霉了……” 听着弗洛拉眉飞色舞的声音,菲奥娜又忍不住想要揉自己的眉心了—— 贫民窟失踪案,不可思议的都市传闻;全国范围内的脑死亡案,大明星的诡异车祸……原来这两条线索,才是导向戈顿集团阴谋的真正的、正常的路径! 如果她与弗洛拉能早早察觉这两件事,并按照这两条线索提示的方向调查下去,那她们压根就不会有机会对上苏特集团和尤金妮的那个黑手套小团体,而她也不会被纷争与蛊惑之神暗算,死去活来后不得不接受那位梦魇萨斯卡的帮助,成为半个梦魇……哦,当然,到了那个时候,乔安娜这个麻烦的小鬼也不会被梦界的事引来。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不开启梦界这条支线,她就会直接以凡人的姿态跟奥德利进行对决,而那时候,负责解决奥德利背后的纷争与蛊惑之神的,就会变成梦魇萨斯卡,或许还会加上那位朔月女士,但总之,跟神为敌这样的事,在正常情况下与她菲奥娜这个凡人压根不会扯上关系! 可是现在却…… 说真的,为什么她会走得这么偏? 正在菲奥娜懊恼间,突然的,电话那头滔滔不绝的弗洛拉一顿。 “嗯?收到了陌生消息?”弗洛拉奇怪嘀咕,“这个……布莱斯的号码?他怎么会用这个号码给我发消息?等等我看一看——” 弗洛拉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刻,近乎可怕的窒息从电话那头传来,以至于本来因菲奥娜抢手机而气得跳脚的乔安娜,都不由得收敛起自己的怒意,用惊疑的目光投向菲奥娜手中的智能手机。 菲奥娜心中一紧,追问道:“怎么了?弗洛拉,发生了什么?” 电话另一端,弗洛拉久久沉默。 第131章 凡人歌53 在爆米花大片里, 很多时候都会刻意安排这样的惊险剧情—— 当主角排兵布阵、即将调集所有可用力量将她生平最大的威胁团团包围,好用碾压性的胜利将敌人踩在脚下时,命运便总会在这样的关头跳出一个错误提示的弹窗, 让主角不得不放弃她的煌煌大势和她压倒性的胜机, 转而与敌人中门对狙。 这样的离谱和焦头烂额, 就像是公司年会时, 负责上台总结的你却被竞争对手盗走了载有ppt和演讲稿的u盘,于是在热烈的掌声中,一无所有的你不得不脸一抹心一横, 上台就是一番脱稿演讲。 弗洛拉向来对这样的情节不屑一顾,认为这是在刻意增加剧情的戏剧性和冲突性,有用没用先不提,总之她是很无感的。 但弗洛拉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也有拿到那张载有关键性ppt和演讲稿的u盘的一天。 【抱歉亲爱的[哭泣], 前两天我不该跟你吵架的[哭泣][哭泣],是我错了, 所以你今天晚上可以来接我吗?[爱心]】 这是从布莱斯的办公号码发来的一条讯息。 由于它的内容过于离谱, 所以弗洛拉瞬间领会了布莱斯的话外之音—— 我要死了!快来救命啊!! 弗洛拉当机立断,动作飞快, 仗着自己两天前还入侵过戈顿集团的监控系统,反手就顺着之前留下的后门, 从戈顿集团监控系统里轻车熟路地调出了相应画面, 从而得知了布莱斯被叫去戈顿集团最高层与戈顿集团掌权人会面的消息。 可也正因为她的动作如此迅速, 一个巨大的难题才从天而降,被摆在了弗洛拉面前, 令她想要装聋作哑都不行: 此时此刻, 她是应该无视布莱斯的求救, 赌他命大不死,一直沉默下去,直到拖到第九部 队的同事们全部抵达后再以摧枯拉朽的优势一举擒获祸首奥德利? 还是提前出手,一意孤行地救下布莱斯的同时也打草惊蛇,令奥德利有了防备和缓冲时间,从而将整个塞门圣山的人们的安危都卷入巨大的不确定中? 这无疑是一个经典的电车难题,而弗洛拉甚至没有“不选择”的选择,因为当处于某个位置后,人就必须要果决地做下决定。 所以…… 选什么? 明明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弗洛拉的后背却已经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电话那头,菲奥娜越发感到了不对,连连追问。 弗洛拉用力闭了闭眼,在电光石火间做下决定。 ——作为上过战场、死而复生,手上沾满血腥的老兵,弗洛拉一直很清楚什么叫做“大局”。 可弗洛拉更明白,生命是无法用数量来衡量的。 如果有一天,她可以为了拯救十个人而放弃一个人的性命,那么她就必然也会为了拯救一百个人放弃那十个人的性命、为了拯救一千个人放弃那一百个人的性命……假使事件这样循环往复下去,总有一天她会为了救一群无辜的人而去杀害另一群无辜的人。 这样一来,她到底算是救人还是害人? 她从前那么多年为之付出和守护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弗洛拉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硬币,如同过去的无数次那样轻轻抛起。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道银光,面色冷凝,脑中的思绪却几乎要满溢出来。 是的,是的,生命当然不该被“数量”衡量。 就像她曾经呵斥乔安娜的那样,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对每个独立的个体来说,她们自己的性命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该为了“大局”就被旁人理所当然的牺牲。 以功利之心衡量生命的重量,或许能够延续一个族群的躯体,却也能毁灭一个族群的灵魂! 可假使为了救一个人而将另外的无数人置于危险之中,却也同样是不可行之事。 所以……她到底该怎么办? “请告诉我吧,圣灵啊!” 这一刻,弗洛拉凝望空中旋转的那抹银光的目光,有着前所未有的虔诚。 在弗洛拉的前半生,她曾经是大地母神的信徒、战场上最优秀的使徒之一,同时也是同袍们最坚定的后盾与保护者。 然而,在她死而复生、从异国他乡的棺材里醒来后,她迷茫于命运的无常,感怀于不死者的无处安身,于是在路过北国某座无人打理的倾塌的小教堂时,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再出来时,她便成为了告死女神的使徒。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39节 弗洛拉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事实证明,这两位告死女神——复仇女神与命运女神,祂们从未辜负于她,在她复活后的这些年来给予了她无限的宽容、无数次启示。 于是这一次,作为虔诚信徒的弗洛拉再一次将命运交到了两位女神的手中,期盼那神圣的天平能够给予她正确的答案。 “请告诉我吧——走向胜利的真正办法!” 这一刻,轻微的嗡鸣声中,那原本在半空中不停旋转、如彷徨犹豫之人的银光,竟蓦地闪过一抹金辉。 无形的力量轻抚过这个世界,就好像被某个不可思议的关键词召唤而来,低头俯视人间时微笑着屈指,轻弹这枚硬币。 叮—— 银光跌落。 弗洛拉低头一看,神色一怔。 当布莱斯终于迈出脚步,从电梯间踏入最高层那条通向戈顿女士办公室的长长走廊时,他感到自己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开始头晕目眩、两股战战、恶心欲呕。 天旋地转间,世界在他眼里不断错位: 那被新风系统徐徐送入的微风,不是户外的清新空气,而是从胃袋里半溶未溶的骨肉上飘荡而出的可怖恶臭; 那从头顶投下的柔和灯光,不是驱散黑暗的明亮光辉,而是来自一双双几乎令人要生出密集恐惧的眼珠的诡异注视; 还有那一间间因主人下班离开而关掉灯光的办公室,那些在角落里匍匐的阴影绝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一颗颗名为黑暗的牙齿; 以及他脚下这条长长的、直达办公室的走廊,它也根本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走廊,而是一条通向可怕恶兽胃袋的血腥食管! 布莱斯甚至感到,只要他一推开走道尽头的那扇门,他就会看到门后的尸山血海,腥臭血肉,甚至是扭动的驱虫、嗡嗡围绕的苍蝇、发黑变质的腐臭…… 一切的一切,都在冲击着布莱斯的心灵,令他胃中翻滚,喉结滚动,好像下一刻就要吐出来。 然而当他脚下发软,骇然踉跄差点跌倒后,一只手却又从旁伸出,将他稳稳扶住。 “布莱斯先生?你怎么了?”温和的话语充满关切,但那从上而下投来的目光却满是冷冰冰的审视,“是身体不适吗?” 布莱斯一愣,抬头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它属于戈顿集团的首席秘书,也是他过去作为ceo时打交道最多的高层人员,玛丽莲娜女士。 布莱斯感到不对,立即直起身来,环首四顾,然后下一刻,他就忍不住想要揉眼睛了—— 只见原本那些因下班而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此刻竟然统统都是敞开的,而那些本该关掉的室内灯,也全都散发着明亮的光,将办公室里一个个忙碌的工作人员照得纤毫毕现! 紧张的工作,繁忙的电话,穿梭的人影,以及堆积成山的公文,和一场又一场准备要开启的通讯会议。 一切的一切,都是布莱斯熟悉的样子,是一个跨国集团、垄断行业的寡头公司行政部门的真实模样。 而至于最初的那条无人走道,沉默阴冷的黑暗,还有办公室门后仿佛从尸山血海和扭曲的血肉里飘出的恶臭——没有,统统没有! 那些在踏出电梯间的瞬间所感受到的一切,全都像是布莱斯的错觉。 “为什么……” 布莱斯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围的忙碌、有序、整洁,喃喃自语。 “怎么……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布莱斯先生?布莱斯先生!”电梯门口,首席秘书玛丽莲娜疑惑的呼唤逐渐变得强硬。 布莱斯一个激灵,终于在玛丽莲娜看似亲切实则不耐的目光中回过神来。 见布莱斯终于捡回丢掉的三魂七魄在原地稳稳站好,玛丽莲娜风度翩翩地收手,向他矜持颔首道:“许久不见,布莱斯先生。很高兴再次在公司里见到您这样忠实可靠的员工,您对我们戈顿集团的付出和你耗费的多年青春,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戈顿女士更是如此。好了,快请跟我来吧,戈顿女士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你很久了。” 说完这番冠冕堂皇得如同放屁一样的寒暄话语后,玛丽莲娜不给布莱斯更多开口机会,转身就在前方引路,领着布莱斯向办公室走去。 布莱斯只是一愣,就失去了拖延时间的先机,再没有了借口,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玛丽莲娜的脚步。 不过布莱斯没有忘记自己危险的处境,也没有忘记刚刚那一瞬间的幻觉和恐怖,于是他一边开口闲谈、试图向玛丽莲娜打探消息,一边目光频频看向走道两侧、去仔细观察那一间间办公室和办公室里的人们。 “请问那个……哦,我是说,戈顿女士今天找我是想要跟我谈什么?” 布莱斯观察着四周,试图从这彻夜忙碌的通宵景象里看出什么端倪。 但也不知道电梯口那一切真的是布莱斯太过紧张的幻觉,还是因为混乱将自己掩饰得太好,布莱斯什么都没有发觉,反而被四周过于混乱的声音扰得耳膜刺痛。 滴答,滴答,滴答。 楼层时钟日夜不休地走着。 咕噜噜—— 遥远的休息间内,热水正在沸腾。 嘟——嘟——嘟—— 漫长而折磨人的信号等待音连绵不绝。 “……并非是我们戈顿集团不肯通融,但规矩就是规矩,明天下午三点,你们必须——” 紧闭的办公室里,一位背对走廊的行政部员工正对对合作集团下达最后通牒。 混乱的声音激得布莱斯心浮气躁。 在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和心烦意乱中,玛丽莲娜不紧不慢的声音悠然从前方传来。 “奥德利女士的意思,我们当然不好擅自揣测,不过我相信奥德利女士从来都是明辨是非的。女士从来不会亏欠任何一个心向公司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损害公司利益来牟取私利的人,而也正是因为她的冷静睿智、知人善任,我们戈顿集团才有了今天这样大的规模,不是吗?” 玛丽莲娜的话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这是作为首席秘书经典的圆滑推诿之词。 但布莱斯依然被刺痛了,眼角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戈顿集团从来不会亏欠任何一个心向公司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损害公司利益来牟取私利的人? 真的吗? 所以他布莱斯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是因为他损公利私,是因为他活该吗?! 明明在被戈顿集团拒绝、被征收土地失去自己最后的家园、被无视过去那么多年的付出贬至普通经理时就已经对戈顿集团失望透顶的布莱斯,这一刻竟然再次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怒气。 他目光紧盯着玛丽莲娜挺拔又冷酷的背影,努力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道:“玛丽莲娜,你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因为布莱斯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这一刻,布莱斯感到四周的噪音模糊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玛丽莲娜脚下那双精致皮鞋踏在光洁走廊上的清脆声音。 哒,哒,哒—— “我没什么意思。布莱斯先生,请冷静一点,我能有什么意思呢?”玛丽莲娜的声音依然慢悠悠的,不紧不慢,闲适得令愤怒之人越发愤怒,“我说的这一切不过都是实话罢了,你又为什么这样生气呢?” “——因为这是假的!这根本不是实话!这是个虚伪自私、无情无义的地方,你们用所谓的‘公平’和‘希望’骗了我、骗了所有的人!!” 布莱斯发出咆哮般的怒喝,一把抓住了前方玛丽莲娜的肩膀,用力一拽—— “……布莱斯先生?布莱斯先生!” 天旋地转中,晕眩的布莱斯逐渐恢复清醒,愕然发现自己正站在电梯口,而伸手扶住他的则是玛丽莲娜,戈顿集团的首席秘书,也是他过去作为分公司ceo时所能接触到的集团内部级别最高的人。 而此刻,这位玛丽莲娜女士正用看似亲切实则不耐的目光看着他,微微笑着:“布莱斯先生,你还好吧?” 布莱斯感到自己头晕目眩、两股战战、恶心欲呕。 那天旋地转心跳过速的痛苦,比布莱斯当年为了工作奋斗数天不眠不休还要强烈,简直像是他的每一个脑细胞都被人榨取了干净。 布莱斯用力喘了口气,有些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感到自己刚刚好像经历了某种幻觉,可当他凝神看向四周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忙碌而有序,没有丝毫异样……除了他被噪音扰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和耳膜。 滴答,滴答,滴答。 楼层时钟。 咕噜噜—— 热水沸腾。 嘟——嘟——嘟—— “喂,你好,这里是戈顿集团……” 紧闭的办公室里,一位背对走廊的行政部员工正在接电话。 哒,哒,哒—— 玛丽莲娜干净的皮鞋踏在泼洒了咖啡渍的走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就是一个晃神间,布莱斯和玛丽莲娜就已经结束了无意义的寒暄,离戈顿女士的办公室越来越近。 玛丽莲娜的背影不摇不晃,从容而冷酷,声音似是和蔼,但话语却十分不中听: “……奥德利女士的意思,我们当然不好擅自揣测,不过我相信奥德利女士从来都是明辨是非的……” 布莱斯总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话。 他用力摇了摇自己混乱而刺痛的脑袋,力度极大,像是要将自己肩膀上的圆球甩出去,又像是干脆想将自己的脑浆甩出去一样。 但这并没有任何用处。 “……女士从来不会亏欠任何一个心向公司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损害公司利益来牟取私利的人……”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怒气。 然而除了怒气之外,布莱斯还感到了说不出的疲惫,就好像原本蓬勃在他心间的那一缕火焰被什么东西窃去了,令他胸口燃起的怒火都显得如此空洞。 “……不是的……”布莱斯头疼欲裂。他用力按了按额角,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有些决策是错误的,但戈顿女士一意孤行……” 玛丽莲娜依然没有回头,甚至她还轻笑了一声:“布莱斯先生,我理解你的感受。对于很大一部分人来说,他们的个人见识都始终是有限的,只能着眼在区区一臂之长的距离、在渺小的个人利益里挣扎不休。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真正伟大的决策是不怕时间沉淀也不怕被人否定的——因为时间和历史会记下真正伟大的人,而不是记下被车轮碾过的尘埃。” 比愤怒更愤怒的火焰从心底升起了。 布莱斯感到了熟悉的刺痛和熟悉的颤栗,一边厉声呵斥,一边将手伸向前方那人的肩膀,想要让身前那位高傲的人上人转头来看他——看他这个“历史中的尘埃”! “玛丽莲娜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为‘尘埃’?你怎么敢无视与你有着同样血肉之躯有着同样喜怒哀乐的人的痛苦和悲喜?你——” 他用力一拽—— “……布莱斯先生?布莱斯先生!” 天旋地转。 头晕目眩。 还有…… 还有近乎窒息的作呕感。 布莱斯“哇”地一口吐了出来,在铺天盖地的眩晕和疲惫中用力扶住了电梯门,这才撑住了自己虚软的双腿,没叫自己狼狈地倒在呕吐物中。 “布莱斯先生?布莱斯先生……” 强烈的痛苦中,布莱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还有熟悉的……噪音?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40节 滴答,滴答,滴答,楼层时钟…… 咕噜噜,热水沸腾…… 嘟——嘟——嘟—— “喂……” 哒,哒,哒—— 皮鞋踏在走廊…… 混乱的声音中,布莱斯虚弱抬头,看到了身侧站着的首席秘书玛丽莲娜,而对方的脸上正挂着关切的表情,脚下却诚实地一步没动。 “布莱斯先生,你没事吧?” 布莱斯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想要摇头还是想要点头。 他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发出剧烈头痛的脑袋让他怎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不对的地方,而他仿佛呼呼漏风的胸口也让他难以开口说话。 “哇!” 又是一声,布莱斯又吐了出来。 血腥味和恶臭在自己的口腔里蔓延,但布莱斯却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像是冷汗又像是血的粘稠感遍布满脸,可他伸出手来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我可能……可能是……吃坏了什么……” 布莱斯喃喃着,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想要起来。 “我……我要……我想……我应该……先回去了……明天……下次,我,我再……” 越来越强烈的呕吐感涌上,甚至连他的整个胸腔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钻进了他的肚子,攥紧他的胃袋,掂量他的内脏。 布莱斯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他心中又是困惑又是歉疚,当然更多的还是轻松和庆幸,于是他抬起头,用含糊的话音跟玛丽莲娜告假,迫不及待地推迟与戈顿女士的见面。 玛丽莲娜用挑剔的目光看他,锐利的眼神像是能够看穿谎言与人心。 不过这又怎么样? 布莱斯此刻的不适没有半点作假,而他现在的模样也完全不适合谈公事或私事,更不适合去见一个寡头集团的最高掌权者。 于是玛丽莲娜轻轻点头:“我会向奥德利女士说明你的情况。” 布莱斯松了口气,擦了一下嘴角,托着虚弱的脚步就要离开。 但下一刻,小声的嘀咕轻轻飘来: “太没用了,还没见到女士就紧张成了这样,一点压力都没办法承受,啧,男人……” 再一次的,布莱斯胸口生出了熟悉的怒气。 他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还隐约感到了危险,感到自己的身体和大脑都在向他尖叫着发出警告,可他依然难以按捺胸口虚弱又刺痛的怒气,直起身来转向玛丽莲娜。 “——你在说什么?!”布莱斯大声说着。 前方的玛丽莲娜从容走在走廊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背影一如既往的冷酷傲慢……等等?为什么是一如既往? 头痛欲裂中,噪音越来越大—— 咕嘟咕嘟……滴答滴答…… 热水沸腾的声音化作时钟的滴答声。 哒,哒,哒—— 清脆脚步声的尽头突兀变成了通话声。 “你好,这里是戈顿集团……” 混乱的声音连续作响,不知真假虚实的黑色冷雾在角落里堆积,将本该逻辑秩序的世界渲染得模糊又虚幻。 布莱斯感到自己脚下的走廊在他扭曲的视线里天旋地转,像是被装进了万花筒,折射出诡谲的光。胸口的怒火越来越虚弱,只有刺痛感越发强烈,如影随形,但布莱斯仍然强忍着所有的剧痛和不适,上前想要拽住玛丽莲娜,想要跟对方说个清楚明白。 “玛丽莲娜!停下!停下来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伸出手。 他要抓住前方那个傲慢的背影,就像是往常那样……就像是以前的每一次那样…… 等等?每一次? 这一瞬间,布莱斯脑中无数记忆如电闪雷鸣。 他终于想起了一切,脸上露出的恐惧近乎可怖! 他目眦欲裂,用尽全力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想要终止这无法理解的一切恐怖! 但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触碰到了前方的背影。 就像是生命中最后的灵感与挽留。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瞬间,布莱斯终于发现了,他每一次拉住的“人”都绝不是人类,因为他手中残留的触感根本不像是什么血肉,甚至不像是钢铁或蜡像,而是……而是某种蠕动的…… “啊啊啊啊!!” 狂涌的黑雾中,明亮的世界沉入深渊,名为梦的隐秘冷雾笼罩世界。 濒死的布莱斯在生与死的界限和幻光中,终于看清了自己此刻身处的境地。 可他宁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只见明亮得不容一丝尘埃的研究室里,无数从人类身上截下的肢体,被人如木偶配件、更如垃圾般随意丢在角落的尸体池内,混合出微妙得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 墙壁的架子上,一个个面容各异头颅被人从躯体取下,打开头骨,露出大脑,再被密封在一排又一排的不明液体中沉沉浮浮。 一道道不知是线还是蛛网一样的紫色物质链接着这一颗颗大脑,而大脑脸上那一双双像是活着又像是死了的眼睛则圆睁着,直勾勾地看着手术台被捆住手脚的布莱斯,如同看着它们的过去。 “啊啊啊啊啊!!” 他是在尖叫吗? 还是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切? 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一幕?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莫大的绝望在这一刻笼罩了布莱斯。 他感到自己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用尽全力地挣扎,像是被抛上岸的鱼,他还感到自己发出了歇斯底里如同野兽一样的可怖嚎叫。 然而冰冷的手术室内一片死寂,布莱斯所有的奋力挣扎与嘶声咆哮,都只不过是他绝望的幻觉。 在真正的现实中,他被牢牢固定在了手术台上,别说大叫和动弹了,就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能被迫与架子上那一双双不知生死的可怖眼睛无声对视。 手术台前,几个戴着口罩的白大褂正在闲聊。 “怎么老板突然要把这个人送过来?又不是使徒,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年纪也不算年轻了,干什么要费这个功夫把他的大脑上传?简直是浪费我们的试验材料和网络容量。” “又不要你出钱,说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另一个人的声音显然沉稳许多,解释起来,“我听说,是因为这个男人还算聪明,还曾经当过分公司的ceo,老板觉得他的思维模式或许会对我们的永生网络有用,所以才让我们摘下他的脑袋—— “毕竟你也知道的,我们虽然取下了很多使徒的脑袋,但她们大多都是贫民窟的家伙,甚至都没经过基础的训练,更算不上聪明,充其量只能成为我们永生网络里的地基,而不能成为支柱。” “支柱?你说这个男人?认真的吗?!” “当然!否则你难道还想要我们用精英们的脑袋来填补永生网络的空缺吗?别犯傻了,她们会是我们永生网络永远的客户,而不是耗材。” “哦!对,是这样没错,是我犯傻了。” 嘀嘀咕咕间,一个研究员探头看了布莱斯一眼,这才发现布莱斯竟然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 她先是惊讶,然后颔首,露出了些许赞叹。 “难怪是老板看中的人,理智值很高嘛,竟然提前从噩梦醒来了……不过接下来的事,对你来说,大概比噩梦更可怕,如果早知道的话,你可能就不会这么早醒过来了吧……” 她的脸上说不出是怜悯慈悲还是猫哭耗子。 另一个人很快也出现在布莱斯的视线里,淡淡瞥了手术台上的布莱斯一眼后就拿起了手术刀。 “行了,不要那么多废话,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不会想要知道没完成老板任务的下场的。” 第三人也出现在手术台旁。她的性格比较沉默,在之前有关布莱斯的八卦讨论里基本没有开过口,但当提到这件事后,她却忍不住了。 “老板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们的永生网络还不够完善,线路也不够稳定,前天就有一个被摔坏的展品——这无疑表示着我们在对接端上的技术上还远远称不上合格!如果无法良好地将永生网络链接到每一台机器上,我们摘下再多的大脑又有什么用? “而且别忘了,就算我们摘下再多的大脑,如果不对永生网络进行优化处理,那也是远远不够用的。从数据上来说,平均每十台机器就需要一个大脑来进行智能化处理,但老板她野心勃勃,把第三代对接器填满了整座塞门圣山……唉,我简直无法想象老板到底要我们摘下多少个脑袋才够她用!我可不想一直在实验室里摘脑袋,这对我的研究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好了好了,别抱怨了,就你话多。还什么‘你的研究’,永生网络是你的研究吗?醒一醒吧,这是老板的计划、老板的研究!就连卡贝尔教授那样的聪明人都被排除在外,没法沾手,只有我们一些小人物被允许进来敲敲边鼓帮帮忙。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吗?” “对啊,不但永生网络的计划跟我们没关系,就连这些材料也不是我们能够拿到的。你瞧那些保存大脑的液体,它们可不是福尔马林这种便宜货,也不是液氮这种不方便的东西,而是我们根本无法辨认的物质;你再看看那些链接大脑的紫色‘网路’,它们看起来像是某种植物风干后的脉络,但却神奇得不可思议!说真的,虽然我们天天摆弄它们,但直到现在我都认不出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更别说得到更多了,还有——”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是我不自量力痴心妄想,好了吧?”她像是有些恼羞成怒了,“赶紧把这个人的脑袋摘下来吧,离永生网络正式铺开还有最后十四个小时,我们不但要将这个脑袋上传永生网络,还要修正对接器……太多太多的事还等着我们去忙,都别再聊了!” 这一段话语,分明听着如同好友间的闲聊,平静得好似随处可见,但却又含着难以言说的残忍气息和一个不可思议的恐怖真相。 然而此刻的布莱斯却再没有了挣扎的机会和力气,甚至眼眶都干涩得流不出眼泪来,只能在无尽恐惧的空白中等待自己的末日到来。 “身体要像她们一样肢解后保存吗?” “不用,普通人的身体有什么用处?别浪费了宝贵的冷冻液。” “哦,那要怎么处理?” “取下脑袋就行了,剩下的不用管。” 不知从何而来的细小的声响在手术台上回荡出微妙而恐怖的声音。 他正听着自己被活生生地肢解。 “电锯还是凿子?” “当然是凿子。普通人的头骨没有那么坚硬的,可别把人的整个脑袋都弄碎,那样太难看了。” “你的事可真多。” “哼,是你太不讲究了。” 一个带着手套的手指,在他头上不断地按着,很快,她像是找到了什么,拿出笔来在他剃光的头颅上画了一道圈。 最后的最后,当三个拿着刀与凿子的研究员站在他面前时,她们看着他,随口道:“有什么遗言或者留给别人的话吗?看在你是个男人的份上,给你一句话的时间。” 布莱斯眼珠震颤,竭力转动,试图看向这个离自己最近的研究员。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41节 但他失败了。 他虽然比那群卖身给戈顿集团的贫民窟的人更早从噩梦中挣脱,但却也更清晰、更无力地迎来了自己无法改变的未来。 名为研究员的三位屠夫在手术台前交换眼神。 “看来是说不出话了。” “那算了。” “动手吧。” 她们举起了凿子。 这一秒,时间在布莱斯眼中好似被无限拉长。 他清楚地看到了远处研究室架子上那一双双空洞眼球里映出的自己,光裸而丑陋,如同待宰的羔羊; 他看到了凿子狭窄尖端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它僵硬而麻木,根本不像活着的人,而像是会思考的尸体,以至于开不开颅都已经不再重要; 紧接着,他还看到了熟悉的冷雾弥漫在空中弥漫,熟悉的白色幻光下,熟悉的黑暗被拥簇着,如冷香浮动。 它们在刺目的白光中沉沉浮浮,如同实质,既像是他那个永不结束的噩梦,又像是始终诡异始终背对着他的“玛丽莲娜”,还像是—— 等等? 那是什么?! 冷不丁的,布莱斯看到凿子里倒映出的“自己”开始眨眼。 第一次眨眼。 黑白交换,属于布莱斯的面庞在凿子的倒影里扭曲,随后一个黑雾萦绕的“玛丽莲娜”出现在了倒影里。 第二次眨眼。 黑雾汹涌而出,从倒影凝成实质,从虚假化作真实,一个轻灵的人形在布莱斯的视线尽头无声成型。 第三次眨眼。 随着“噗通”三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等三个“研究员”来得及反应,她们就仰面倒下,不知生死。而那几只可怕的凿子与刀斧也就此跌落,后又在触地前被人从容握住,轻轻放置在手术台的一旁。 “布莱斯,你还好吗?” 菲奥娜的声音在手术台边响起,如同救世主之降临。 她一边动手解开布莱斯身上的束缚,一边飞快扒下三个研究员的口罩和外套准备给布莱斯换上。 “算了不说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快点跟我来,我们要在所有人发现之前离开这里!” 菲奥娜扒下了衣服和口罩,但一回头才发现,布莱斯颤动的目光狂喜,明明面容扭曲,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偏偏人却跟尸体似的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 菲奥娜一呆,随后上前一看,很快发现了端倪。 “梦界?你的身上有噩梦的气息……你已经去过梦界了?” 布莱斯完全不知道菲奥娜在说什么。 菲奥娜也没有过多解释,手指在布莱斯的眉心轻轻一点,一缕细细的黑雾就被她用力拔出,哪怕那黑雾如同活物似的不停扭动,甚至还想要回头咬上菲奥娜的手指,但菲奥娜只是轻轻一捏就将它掐成虚无。 随着黑雾被拔除,布莱斯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权,连滚带爬地下了手术台,惊吓和狂喜交织的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让他几乎想要抱住菲奥娜的大腿痛哭自己的劫后余生。 但菲奥娜可不想被一个裸男抱大腿,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行了,起来吧,衣服和口罩全都换好。”菲奥娜若无其事,“我们得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布莱斯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当从被人活生生开颅“保存”的危机脱离后,他迅速镇定下来,吸了吸鼻子就开始穿衣服,甚至他还主动从倒下的研究员身上摸了一顶假发,给被剃光头的自己戴上,令自己的伪装更加完备。 菲奥娜惊奇看他:“你怎么知道那是一顶假发?” 布莱斯唏嘘:“用脑袋的人都容易脱发,三个人里总有个戴假发的,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完全没有脱发问题的菲奥娜眨了眨眼,没有深究:“穿好了?那我们走吧。” 布莱斯惊讶道:“你不用伪装?” 菲奥娜摘下一个研究员胸前光亮的工作牌,别在布莱斯胸口。 “别弄丢了。” 话未落音,她便又化作黑雾消散。 布莱斯一拍脑袋,又是敬佩又是艳羡。 “这就是使徒吗……如果我也是使徒就好了……” 菲奥娜的声音如同在布莱斯耳畔响起:“别想了,一般的使徒也做不到这个。” 布莱斯:“呃……” “走吧。” 在菲奥娜的催促下,险死还生的布莱斯拢了拢白大褂,努力忽视外套下的嗖嗖漏风,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从这间毛骨悚然的可怕“研究室”里推门而出。 他在心中打了无数的腹稿,准备了数种话术,甚至决定好了自己将要伪装成三个研究员中的哪一位。 然而布莱斯的一切准备都是白费,因为就在他踏出研究室的瞬间,尖利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研究区! 红光闪烁,长廊尽头的视线可触及处,所有的智能区域自动落锁,紧接着属于警备部队的沉重脚步也响了起来,踩得整座研究所都像是在隐隐颤抖。 布莱斯见到此景,不由得惊慌失措:“什么?怎么会这样?哪里露馅了?哪里不对?为什么这就被发现了?!” 他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这没道理呀! 怎么一点技能前摇都没有的? 菲奥娜沉声道:“我现在不方便公开露面,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闯出去了。” “啊?你说什么?!”布莱斯几乎要吓掉下巴,“靠我?我——我不会啊!” 不知不觉中,黑雾再次涌出。但这一次,它却没有化成人形,而是无声潜入了布莱斯的倒影。 布莱斯身体一僵。 这一刻,布莱斯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不真切的噩梦中,一种古怪的被支配感涌上,就好像此刻的他化作了某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诡异,怪诞……但充满力量。 “你会,并且你能做到。” 菲奥娜的声音强硬。 “从现在起,打出去!” 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从傀儡线的另一端骤然传来。 下一秒,雷霆炸响—— 轰! 刺目的雷光中,紧锁的大门被一道身影暴力破开! 第132章 凡人歌54 冷酷的雷光在冷酷的钢铁上跃动出近乎热烈的颜色。 布莱斯只是眼前一花, 人还没反应过来,雷霆与暴力的轰鸣就已经在他耳畔炸响,而那原本如同天堑般的沉重大门, 也统统化作了废铁破烂。 他呆滞回头, 只见自己身后光洁的地面拖了一路可怕的焦痕, 火花带闪电, 而四周本该对他暴力冲门做出反应的自动防御系统,也统统在过于强大的雷电下过载,与焦黑的大门一同报废。 ——对于过分依赖电力的智能系统来说, 雷霆的使徒简直就是天敌! “哇!酷!” 布莱斯脱口而出,原本谨小慎微的心极度膨胀,在一阵眩晕般的飘飘然中感到自己就像是电影中神灵的化身那样,一挥手就是风雨雷电,再挥手就是山河倒转。 总而言之, 一个词形容:牛逼! “这就是使徒的感受吗?” 有了这样的力量,他还怕什么自动防御网络?还怕什么防御守备部队? 直接上不就行了?! 想到自己拿着这份“金手指”大杀四方的那一幕, 布莱斯越发心痒了。 然而这样的心痒下一秒就被菲奥娜无情戳破。 “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布莱斯,你听到守备部队的脚步声了吧?让我告诉你吧, 这群戈顿集团的守备部队,每个人都是来自自然教会训练营的好手。她们不但精通各种格斗与擒拿技, 并且装备堪比军部的精锐部队!再加上她们的武器上都有一层戈顿集团最新出产的特殊涂层, 能够在不妨碍武器使用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阻隔雷霆的攻击——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着什么?”布莱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菲奥娜声音冷酷:“代表着如果你不赶快在她们到来前逃跑, 就只能被她们近身擒住,像一只柔弱的小鸡一样被锤成肉饼!” 布莱斯一个激灵, 刚飘荡起来的小心肝瞬间噗通落地。 “往哪跑?” “这就对了。” 布莱斯被丢来摘脑子的区域, 并不是戈顿集团员工们熟悉的a-f级研究区, 也不是储存了大量第三代智能械仆的神秘b区,而是戈顿集团总部正下方五十米处的一个隐秘的“研究处”,或者说隐秘的屠宰场。 在这里,无数挣扎在贫民窟的人因各种目的踏入此地,而后就再也没能离开,而是被当做了“永生网络”的基石,拆解成碎片,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被称为“人”的资格。 如果说梦界是“永生网络”的服务器,那么这些人的大脑无疑就是兢兢业业运行着的代码,而至于她们那些被拆解的躯体,则不知道被送到了卡贝尔教授的研究出,被用以研究和完善卡贝尔教授的“不死计划”。 这或许就是一人多吃的意思。 而在亲眼看到这一切之前,菲奥娜甚至难以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被利用到如此地步。 不过,此刻并不是思考戈顿集团的丧心病狂或者谴责奥德利的毫无人性的时候——隐藏自己作为秘密警察的身份、拖延时间等待同事的到来,并在大战开启前将布莱斯这个迷路的小羊丢出战场,才是菲奥娜的第一要务! 而刚好,雷霆的使徒不但是攻击力最强的使徒之一,还是跑路最快的使徒之一。 因此在菲奥娜的帮助与操控下,布莱斯一路狂奔,一边跟研究所内的无数守备卫队捉迷藏兜圈子,给对方留下望尘莫及的电光尾气,一边飞快逼近了这个秘密研究所的出口——研究所中央那座唯一的逃生电梯。 “快,快,快啊!” 风驰电掣下,布莱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甩开了身后的守备。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42节 然而这样的一切在固定了速度的电梯前却折戟沉沙。 在等待电梯下降的这短短一分钟内,布莱斯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如同按下了十倍速的慢放,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明示着守备部队逼近他的距离。 十秒。 因雷电而过载的防御系统,以缓慢的速度开始自动修复;而被布莱斯蛮力破开的大门外、那道布满雷光与焦痕的通道尽头,无数整齐的脚步声带着威胁逼近。 二十秒。 监控和语音系统重新上线。 断断续续的信号音中,秘密研究所的负责人一边声色俱厉地喝令布莱斯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一边又用极具诱惑的语调叙说“永生网络计划”,并纡尊降贵地邀请布莱斯的加入。 “只要你放弃抵抗,并承诺保守这个伟大的秘密,你就能成为伟大的一员。”负责人的声音如同魔鬼的诱惑,“布莱斯,你难道不向往永生不死的世界吗?你难道不向往一个完美的、所有人都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死亡更不会离你而去的世界吗?布莱斯……你难道不想再见到你的家人吗?” 布莱斯瞳孔紧缩。 四十秒。 负责人恩威并施,在说完了“永生网络”的好处后,又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你以为你的挣扎是有用的吗?布莱斯,你以为你等待的是你唯一的生路吗?不,布莱斯,让我告诉你——那不是生路,而是你的末路! “你知道被困在这样的电梯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的,对吧?所以你也更应该知道,我的这番话不是在威胁你,而是在救你!只要你踏入了这座电梯,只要我切断电源或者切断电缆线,你就会摔成一滩肉酱,到时候,你的一切——你所重视的所有的人和未来,都会化为乌有!” 布莱斯沉默不语。 负责人透过监控系统,看着电梯前好似被说动的布莱斯,唇边的冷笑既是轻蔑,也是胜券在握:“布莱斯,好好想想吧!” 六十秒。 叮—— 随着通道尽头急促脚步声的越发清晰可闻,秘密研究所中这座唯一通向外界的电梯也终于抵达。 电梯门开启,布莱斯精神一振,过去一分钟里在他脸上徘徊的沉默和犹豫一扫而空,想也不想地迈步踏入电梯。 在电梯门合上的最后数秒,他看向附近的监控器,露出笑容:“感谢你告诉我你们没有控制这座电梯的权限这件事。” 他彬彬有礼地点头。 “这真的对我很有帮助。” “布莱斯!!!” 在研究所负责人的怒吼声中,布莱斯挥手。 “再见~不对,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叮—— 电梯门合上,开始急速上升。 电梯门外,全副武装的守备队终于赶到,却扑了个空。 研究所的负责人怒吼起来:“废物!废物!都是群废物!这么一个小小的人物都抓不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守备队队长虽然心中恼怒,但没抓住人却是不争的事实,于是她只能强按怒气,冷声问道:“现在怎么办?要不要上——” 没等队长说完“上报”,负责人又吼了起来:“不能让他带着秘密离开这个研究所——破坏掉这个电梯,快!” 守备队长心中一凛:“但这可是我们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 “毁掉电梯!我让你把那个家伙永远留在这里,你听不懂吗?还是说你们还要我来告诉你该怎么毁掉一件东西?!” 在负责人不容置疑的咆哮声中,守备队长沉默两秒,脑中飞快过了一遍思考后,腰间的钛合金长刀瞬间出鞘,刺入电梯门的缝隙中。 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里,原本紧闭的电梯门被撬开一道缝隙,紧接着,队长大喝一声,丢了手里的长刀,手指插入门缝,手臂与腰间齐齐发力,硬生生将那脸上沉重的电梯门拆了下来! 砰!砰! 两声沉重门扇被丢在地上,那沉闷的震动和在地上摩擦的刺耳噪音,就连电梯轿厢内已经上升了十数米的布莱斯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没等布莱斯做出反应,刺耳的金属声再次响起——原来是那些守备警队竟然迈入了电梯间,正对着电梯的电缆线大肆破坏! “糟了!怎么办?!” 布莱斯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电梯轿厢就蓦地晃了两晃,而后在布莱斯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于半空停住。 摇摇欲坠间,白灯熄灭,代表着警告的红色灯光在电梯轿厢里闪烁不停,危险的气息再度迫近。 布莱斯脸上看起来还算镇定,但后背的冷汗已经下来了。 “竟然闯入运行中的电梯进行破坏?她们疯了吗?!” 布莱斯用力敲着自己胸前的工作牌,像是对着神灯精灵许愿的穷途末路的人。 “怎么办?菲奥娜,现在怎么办?!” 菲奥娜对此早有准备:“不急。” 她沉声说着,发号施令:“你去把电梯上的盖子打开。” 布莱斯一怔,恍然大悟:“对,对!还有逃生口啊!” 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此刻,布莱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主观能动性。 明明不过是个在办公室坐了多年的家伙,这会儿撬起逃生口来竟然速度飞快,只是短短两分钟的时间,他就成功顶开了逃生口的盖子。 然而在登上电梯轿厢顶部后,更大的绝望却在此刻袭来: 只见出现在布莱斯眼前的,是一条近百米高度的直达电梯。在这样的电梯井内,除了最下方和最上方的两道出入口外,根本没有任何可供人停留或逃生的出口,但现在的他,偏偏离最上方的出口处还有五十多米的距离! “怎么办……” 难道……难道这就是他的生命尽头的了? 难道他就只能葬身在这个无人知道的、充满了肮脏和阴谋的研究所里吗? “怎么办……” 只有最后的五十米。 只有最后的这一点距离了啊! 此时此刻,垂直电梯井的尽头、那最上方闪烁的一抹灯光,就像是黑暗中一轮遥远的月,可望而不可及,令无数倒在路上的旅人凝望时心中充满酸楚和绝望。 ——但菲奥娜可没有布莱斯这样文艺的心情。 她冷声喝道:“你在犯什么傻?” “……啊?” “对雷霆来说,水平的道路和垂直的道路有区别吗?” 这一刻,布莱斯的心脏砰砰狂跳。 “什么?你……你的意思是……” 这一瞬间,雷霆刺破空气的声音再度响起。 刺目的眩光中,布莱斯感到那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感受再度袭来。 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雷光中扭曲,慢慢呈现出了一个女人的模样;他感到自己在轿厢顶部微微蹲身,那从雷霆中涌出的力量刺激得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震颤跳动。 “——跑!” 砰! 一声爆响在电梯井内炸响。 半空摇摇欲坠的电梯轿厢轰然下落。 守备队长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大声喝道:“闪开!” 众守备队成员紧张后退,眼睁睁看着那电梯轿厢在她们面前摔成一堆废铁。 下一秒,守备队长就想到什么,快步冲入电梯井内,踩在那轿厢的废墟上,近乎愤怒地向上望去。 而果然,在她的视线尽头,电梯井的上方内空无一人,只有一道未来得及散去的雷霆光影在黑色的焦痕上闪烁跃动。 “该死!” “这都能让他跑了!” 另一头,电梯井的上方。 菲奥娜操控着布莱斯直冲而上,撞破电梯门,最后竟然从戈顿集团总部十楼的停车场冲而出! 布莱斯一惊:“怎么会是这里?!” 那个隐秘的屠宰场,原来就在戈顿集团的总部下方?而这十楼的停车场和这座电梯,竟然就是通向那个屠宰场的通道?! 这算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菲奥娜没有回答,而是在他耳畔紧急叮嘱。 “从戈顿集团离开后,我不会再随身保护你,你必须要尽快离开塞门圣山。” “没问题!” “这一路上很危险,但我相信你应该可以应付,而且你只要抵达乌莫拉小镇的——” “……乌莫拉小镇的什么?” 菲奥娜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下一秒,狂奔中的布莱斯也蓦然停步。 布莱斯心中一紧,抬头望去。 只见在他的视线尽头、这座空荡荡的十楼停车场的中央位置,一个年轻近乎瘦弱的女人正站在那儿,含笑看他。 分明这个女人瘦弱得像是不堪一击,脸上的神色也算得上可亲,但布莱斯却不知道怎么的,背脊阵阵发寒,汗毛直立……就像是遇见了某种可怕的天敌! 菲奥娜沉默着,没有开口,甚至没有再操控布莱斯、给他任何提示。 于是布莱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瘦弱的女人微微笑了笑,道:“你问我是谁?呵,布莱斯先生啊,你不是不久前才见过我吗?怎么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呢?” 见过? 他跟她什么时候见—— 等等?!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43节 倏尔,布莱斯疑惑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脑中原本因噩梦而变得凌乱的记忆,在此刻一幕幕闪过,逐渐拼凑成型。 于是他终于想起,自己在被戈顿集团的掌权者传唤并踏上顶楼后究竟遭遇了什么。 而他也终于想起了面前这个人的真正身份—— 奥德利·戈顿,或者说奥德利·苏特! 她是戈顿集团真正的掌权者,也是那可怕的永生网络的真正创始人! 第133章 凡人歌55 偌大的楼中停车场内, 空洞的黑暗如同一只只看不清面貌的怪物,如影随形。 但偏偏,那个站在停车场正中央的女人却是眉眼含笑, 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会发光一样, 在昏暗的灯光下纤毫毕现。 此时此刻, 这个女人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指路明灯, 身形崇高近乎神圣,但作为迷途旅人的布莱斯望向她时,却只感到后背发寒, 头脑一片空白,血液如同凝固。 因为他想起来了。 是的,他全都想起来了! 就在不到一小时前,就在戈顿集团员工下班时间的前十分钟,他按照顶楼行政部的嘱咐, 搭乘专用电梯直达集团顶楼,踏上了那条普通员工难以踏上的走廊, 推开了那扇普通员工难以推开的大门, 并见到了普通员工甚至戈顿集团的大股东们都难以见到的人——奥德利·戈顿。 最开始时,一切都是那样正常。 明亮的办公室, 忙碌的行政部,圆滑的首席秘书, 能干的高级助理, 以及不管内心如何作想但至少表面功夫完美无缺的奥德利女士, 一切都是作为普通人的布莱斯能够理解的场景和画面。 但是,从某一刻开始—— 一切都改变了! 想到那可怖的一幕, 布莱斯瞳孔紧缩, 背脊冷汗涔涔, 脚尖在主人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偏离方向,好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奥德利看着这个细节,笑容越发深了:“看来布莱斯先生你真的想起来了……而且想起了不少。” 她上下打量着布莱斯,那目光并不像是望向某个人,甚至不像是望向某个具备智慧的生命体,而是审视某样被明码标价的货物。 就好像布莱斯此刻脚下站着的是一座称量价值的天平,而奥德利的视线则是那把剔骨的尖刀,她每一寸随意的深入和探究,对布莱斯而言都是深入骨髓的刺痛。 布莱斯迎着奥德利的视线,胸口升出的心情如此熟悉:空洞的愤怒,绝望的无力,以及令他头脑一片空白的恐惧。 愤怒是因为她的轻蔑和践踏,绝望是因为她有资格轻蔑和践踏自己,恐惧是因为她正准备并一定会这样做。 人最绝望的,莫过于看到了自己注定悲惨的结局却没有改变的力量。 然而,没等布莱斯在这样的绝望恐惧中越陷越深,一缕细微的电流从布莱斯的影子闪出,爬上他的裤腿,给了他一击印象深刻的刺痛。 嗞—— 差点没被这一下电出焦味来的布莱斯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不要纠缠,不要被她拖在这里。] 菲奥娜的声音越发细微,就像是一道只存在于他脑中的幻觉。 [我数三下,一会儿我们会从窗户那边离开,你做好准备。] 布莱斯紧张起来,目光忍不住飘了飘。 窗户?这里可是十楼啊!哦,等等等等,他想起来了,刚刚他还是从地底直接跑上来的呢,一会儿再下个十楼应该不成问题…… 布莱斯正想着,却不想奥德利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想要从窗户那边逃跑吗,布莱斯先生?让我来猜一猜——是准备用你那来自风暴与雷霆之神的使徒能力逃跑,就像是你在我那群可怜的守备队前做的那样,对吗?” ——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 这一瞬间,布莱斯心中狂跳。 他甚至没想过向奥德利看去一眼就下意识往窗户的方向狂奔,准备破窗而逃,好离这个可怕的奥德利越远越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脚被影子牢牢捆缚,死死固定在了原地。 布莱斯剧烈心跳的声音震得耳膜发颤,没有来得及对这一切生出半点疑惑。 因为下一秒,布莱斯就看到无数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第三代智能械仆,从十楼高的窗外缓缓升起,转动着它们一模一样的冰蓝色眼珠,用一模一样的表情望向了他。 对面,停车场内唯一的灯光下,奥德利笑容如同傲慢,也如同悲悯。 “布莱斯先生,真诚地说,我其实十分欣赏你这份永不放弃的精神,但身为凡人,能做到的和能看到的,都始终有限……对于这件事,想来你也应该深有体会吧,布莱斯先生?” 这一刻,布莱斯望着窗外那群密密麻麻的智能械仆,心脏如坠冰窟。 夜,19时。 这是西奥雷王国大多上班族都已下班,甚至正准备去酒吧找点乐子娱乐自己的时间。 永夜岛酒吧作为乌莫拉小镇里最好的酒吧,这个时间点上自然也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看吧,那刺激火辣的脱衣舞男节目,正在后台紧张地准备着,而在台下,无数侍者端着盘子来来往往,那从领口向下解开了好几粒的衬衫扣子很难说是有意无意,但至少大家都乐在其中。 只不过,在这样的热闹氛围中,角落里却一直有某个人与这一切格格不入、坐立难安。 角落里的吧台旁,哈里一直半闭着眼,默默擦着酒杯,竭力想要对自己身旁那位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停一会儿走的人物无视忍耐。 但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道:“伊安先生,你有什么事需要现在去处理吗?” 不管是等人也好杀人也好,能不能干脆一点下定决心? 这走走停停起起坐坐的,简直是扰民! 伊安像是终于被惊醒似的,蓦然回神,长舒了口气,在最近的吧台椅上坐下,向哈里露出了一个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笑:“打扰到你了吗?抱歉,我只是在等一个答案。” “……等一个答案?”哈里擦酒杯的动作一顿,惊讶抬头看向伊安。 可别看他面前的这位伊安先生长了一副好好先生的脸,好像很好说话很好欺负似的,但作为永夜岛酒吧里最早认识伊安先生的几个人之一,哈里实在是再清楚不过面前这位伊安先生骨子里的强硬。 在哈里看来,这位伊安先生的“好说话”,完全是建立在他的强大力量之上的……当然,伊安先生他温和体贴的性格或许也是理由之一,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真正在意的那些事,这位伊安先生从来没有过“妥协”或“等待”的想法。 比如说伊安先生在被莫名其妙送到当时还是地下拳击场的永夜岛酒吧时,伊安先生认为这种摧残人性的“拳击场”不该存在,于是他一个人挑翻了一整个地下帮派,将套在地下拳击场“表演者”们脖子上的锁链统统斩断; 又比如说当那地下帮派不肯放弃,又纠结了一大批使徒试图来找麻烦时,伊安先生认为这个帮派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地方治安,是不该存在的东西,于是他干脆利落地击败了所有来犯的使徒,并在数百使徒中来去自如、击杀首犯,令永夜岛酒吧在乌莫拉小镇彻底站稳脚跟; 还比如说…… 总之,伊安先生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在心中为之画下了清晰的界限。界限之内的,他寸步不让,而界限之外那不需要的一切,则统统可以让给更需要的人——这才是伊安先生“好脾气”的真相。 虽然直到现在,哈里仍然不太清楚这位伊安先生划出的“界限”在什么地方,并且隐约感到这位伊安先生的界限可能有点太“低”了不然为什么别人说什么他都是“好好好”……但至少,哈里能够肯定这位伊安先生是具备足够行动力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人会等待什么? 或者说,他在等待什么事或者什么人的答案? 哈里眼珠一转,瞬间想到了不久前才离开的那位大美人。 难道是—— 他偷偷吸了口气,捂着胸口,几乎要从喉咙里挤出咏叹调来:“伊安先生,你说的等待答案,难道是,难道是——难道是菲奥娜女士终于跟你求婚了?!!” 这一刻,哪怕是伊安都被哈里的脑回路给镇住了。 “什么?没有!没有!完全没有这回事!”伊安脸上发烫,连忙澄清,轻咳一声,无奈道,“我只是在等她回来。” 伊安说着,眉头下意识紧皱,一种莫名的预感在心中盘旋不去:“而且……对于她今晚出门的事,我也总觉得有些不安……” 哈里眨了眨眼。 啊?就这? 哈里下意识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伊安先生只因对方的离开就坐立难安,这不就是爱情的体现吗? 小情侣,不就是这样一秒都难以分别嘛! 自认想通了的哈里再度挂上迷之微笑,多愁善感地叹息说道:“伊安先生,你一直都是一个坚决果断的人,但这一次你怎么却迟疑了呢?” 这位伊安先生啊,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样子,这才会在初次品尝爱情这颗酸涩果实时出现这种犹豫不定、滞足不前的表现。 虽然这样违背本性的犹豫和想要触碰却又缩回的手,正是爱情的酸甜之一,但果断出击也是很重要的! 伊安回想自己与菲奥娜分别时的情况,不由苦笑一声,话语间仍有犹豫:“竟然被哈里你看出来了吗?是的,不瞒你说,对于这一次的事,我心中充满了不确定……就像是被未知的力量扰乱了视线一样……” 伊安对自己要做的事要走的路,从来都是坚定的,因为他有一双,不,是有一只看破迷雾和战争的眼睛。 很多时候,当事情还未发生时,伊安就已经看到世界未来的走向,也看到了那些即将架在人们脖颈上的刀锋,以及与爆炸一同纷飞的哀嚎和血肉,因此他也一直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那就是守护平凡。 即使无人在意,但只要有一个人因他的举动而受益,那么这对他来说就是有意义的。 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随着时间的流逝,近年来伊安“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就像是有一只暗处的手悄然扭曲了一切,再用祂隐秘的衣袍掩盖了命运,于是在这之后,所有直视真相和命运的视线都变得朦胧而不可揣测。 原本,对于这样的变故,伊安虽然警惕,但并没有过分在意,因为他做事其实并不追求结果,而只要求自己全力以赴、问心无愧就足够。 然而这一天,随着菲奥娜的到来又离开,伊安却不知为什么心中再次生出了一种隐约预感,那曾经在他眼里逐渐变得模糊的战争,竟然再次清晰起来,并且随之闪动着的,还有不知由来的愤怒咆哮,以及近乎恢弘的绚烂爆炸!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右眼不断回放,令他坐立难安。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是的。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地点与后果? 不知道。 ——会对菲奥娜造成什么影响? ……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伊安双手交握,眉眼间是难得的冷凝:“我不是很确定我现在该做什么……” 是遵守承诺,在原地等待灾难的到来和菲奥娜的回归;还是遵循预感,主动去寻找菲奥娜的踪迹或者消除战争的痕迹?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44节 他不知道。 伊安从没有试图掌控命运,直到这一刻才第一次忧虑起了命运的无常。 哈里眨了眨眼,心中“啧”了一声:果然!这就是小情侣啊! 哈里笑了起来,说:“这还不简单!” 伊安一怔,惊讶抬头看他:“简单吗?” “是啊。”哈里轻松道,“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们一直都有一个很简单的处理办法——跟着你的心走。” “……心?” 这一刻,伊安脸上是说不出的迷漫和空白,就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和提议的迷路小白兔,以至于连话语都有些打结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跟着“心”走? 这是让他随心所欲的意思吗? 可是这种重要的事也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吗? 伊安陷入了茫然中,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在他的字典中,好像从来没有“随心所欲”这个词,而他自然也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他真的有资格“随心所欲”吗? 哈里肯定点头:“当然!” 小情侣之间的事,不跟着“心”走那要跟着什么走?下半身吗?喝!那可不是正经男人该干的事! 真是可怜见的,伊安先生他虽然力量强大,但果然还是个恋爱小白啊!连这样的问题都要问人,果然是有得必有失,圣灵赐予了人某样东西就必然会拿走某样东西……总之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可不能光站在原地等女人来跟自己求婚啊! 哈里看着自家老大那张在茫然中显得分外安静乖巧的脸,不由得怂恿起来:“伊安先生,在这种时候你可一定要听我的——我知道您的力量比我们都强大,但正因为这样,过分接近‘神’的你反而会失去作为‘人’的判断和感受。可你所困扰的事,只有在成为‘人’后才能做出判断,不是吗?” 伊安越发惊讶了。 没错,话的确是这样说的。 作为战争之神的化身,伊安一直很明白自己缺少的东西,那就是“人性”。 这样的缺陷,令他无论外貌看起来再怎么与人类相似、行为再如何与人类趋近,都无法填平其中差异。 ——人真的需要神来拯救和守护吗? 不知道,他只是选择了这样做。 ——人真的能够接受战争之神其实并不守护战争这件事吗? 不知道,他只是这样做了而已。 自始至终,他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人类期盼他做的事,所以很多时候,伊安都会对自己的行动和选择怀有下意识的歉意,并对人类的决定做出尽可能的让步,作为弥补。 但就像哈里说的那样,有些事,只有在成为“人”后才能做出评判,所以—— 所以哈里怎么知道他不是“人”的? 甚至还以此来开解他? 有点厉害了。 伊安看着哈里,又是困惑,又是惊讶。他斟酌着字句,迟疑说道:“哈里……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出这样具有见地的话来……请原谅,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但你这段话真的是……真的是出乎我的预料……” 他好像记得哈里甚至高中都没有毕业吧?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哈里听了,果然也没生气,挑眉骄傲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当然!别看我的爱好是当脱衣舞男,但我哈里的这双眼睛可不得了——我可是能看穿人心的!” “这样吗?”伊安瞬间辨明哈里说的是真话,神色一正,几乎有点肃然起敬的意思了,“看来哈里你是真的很厉害。” 哈里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咧开嘴笑了:“当然,伊安先生,我的睿智超乎你的想象!而且除了为您在这种事上排忧解难外,我还会非常多的姿——咳咳咳!”说到一半,哈里对上伊安过分纯白正直的目光,猛地醒悟,连连咳嗽,慌忙将话题拉了回来。 “总,总之……”哈里强忍着心虚气短,故作正色,“总之,在这件事上,伊安先生你一定得听我的!跟着你的心走,去找你真正想找的人,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如果不踏出第一步,你怎么会知道结果是怎样的呢?” 再说了,不会真的有女人能够拒绝他们老大吧? 不会吧不会吧? 看看老大这张英俊迷人的脸,看看这温柔正直小白花一样的无辜眼神,再看看这大胸细腰大长腿……咳咳咳咳……总之,怎么可能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伊安先生? 所以不要迟疑,上就是了! 老天给了伊安先生你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为了让你去俘获那个女人的心啊! 面对哈里莫名激动期待以至于炯炯有神的目光,伊安感到好像哪里不对,但又没想出来哪里不对。 “这样吗……或许哈里你说的是对的。” 伊安若有所思。 “我可能真的要想一想。” 他要想一想。 想一想在这种举棋不定的时刻,自己作为“人”的部分会指引他走向什么地方。 伊安脱下了酒保服,离开了永夜岛酒吧,走上街道,下意识抬头仰望天空的明亮月光。 不同于终年被浓郁阴云笼罩的塞门圣山,乌莫拉小镇的天空有非常美丽的月色,特别是在每月十五的夜晚,明亮的圆月会在乌莫拉小镇的天空呈现最完美的模样。 而今天晚上,就是十五。 此刻,乌莫拉小镇的主街道上,无数小情侣手挽着手,肩挨着肩,甜蜜笑着,与伊安擦身而过,并没有看他一眼,但后者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收回了投向明月的目光,频频回头,忍不住去看一张张带着笑容的小情侣们。 ——跟着你的心走,去找你真正想找的人,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他真正想做的事,会是什么? 离开永夜岛酒吧时,伊安以为自己脑海中会浮出酒吧里人们的脸,又或者是几年前被赶出的帮派成员们气急败坏的咆哮,又或者是永不散去的战火与硝烟,以及战乱中那些无助的人们的脸。 他总是会看到这些、想到这些,所以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做得更多更好……可意外的是,这一刻的他脑中只有一个人的面容。 是的,的确如此。事实上,早在他将目光从遥远的明月上收回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答案: 想要去到最重要的那个人身边。 想要与她分享所有的痛苦和欢笑。 他……他想要做一回伊安。 是伊安,不是锡安。 是作为人类的、平凡而拥有自己私欲的伊安,而不是作为神的锡安! 想着想着,伊安眼中的光越来越明亮。 他脸上不知不觉中浮出了与那些小情侣们相似的微笑,在心中做下了决定。 然而就在他转身,踩着近乎愉快的脚步,想要出发去寻找自己的心上人的时候,黑暗的角落中,那一处路灯和明月都照不到的阴影里,有声音蓦地发出悠长呼唤,如同沸腾。 [锡安……] [锡安啊……践行你‘誓约’的时候到了……] 这一刻,伊安身形僵住了。 [想起来了吗?你来到这里的理由?] 他脚步停顿,垂在的手指不断地颤抖着,就好像有两个不同的意志在同一具身体里激烈地交战。 但最后,一切平息,他向着那阴影一点点侧过头去,那双本就灿烂的金色眼瞳里,有不似人类的粲然金辉骤然亮起,如同应答。 [我在。] 锡安永远都在。 锡安会永远回应人类。 只要人类需要,祂永远都会帮助人类。 因为这就是祂对世界对人类立下的誓约,也是祂存在的意义。 第134章 凡人歌56 塞门圣山自近现代被重建以来, 就一直是一座不夜城。 哪怕这里长年被阴云和细雨笼罩、一年下来难得见到一缕太阳,但当戈顿集团出人意料地将这里选作总部,并将它经营成一座世界著名的高科技产业区后, 霓虹灯的绚烂彩光就再没有在这座城市里暗下去过。 白天的忙碌属于上班族与公司, 夜晚的喧嚣属于天才与富豪。 然而今天夜晚, 那些埋首代码创造未来的天才们、那些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富豪们, 却都发现不夜的塞门圣山在这天晚上竟然黯淡下来。 “……那是什么?难道是云吗?”半山腰的富豪住宅区里,有享受着私人时光的富人手执高脚酒杯,遥遥指着山顶的一片“黑云”, 向身边的管家迷惑问起,“什么云会下降得这么低?以前有发生过这种事吗?” “天怎么突然黑了?”豪宅的泳池派对上,有懒得下水的闲人站在三楼露台上,好奇拿出望远镜观察山顶,可下一秒, 她就被自己看到的场景震得目瞪口呆,手中的望远镜也落入泳池派对里, 惊起旁人的阵阵叫骂。 “快看!快看!”这位闲人顾不得同伴们的叫骂, 震惊指向了塞门圣山的山顶,“看那边——” 且不提乱作一团的塞门圣山。 此时此刻, 在一些更遥远的、具备更深厚的“神秘”之力的地方,同样有不可思议的事件正在发生—— 西奥雷王国内, 某座秘密的神庙之中, 专心侍奉神灵而不存在于记录中也不存在于普通人记忆里的第四位大司祭, 在这一刻心有所感。 她凝重地拿出占星牌开始占卜,然而就在答案即将揭晓之际, 她手中的牌却突然脱出掌控, 掉落一地, 混淆了所有的未来。 东奥雷王国里,原本准备入睡的教皇蓦然睁眼,翻身坐起。 他披着红色的斗篷,匆匆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最近的教堂内。然而就在他即将站在金色圣象下祈祷之前,他蓦然看到台上的圣象唇边似乎出现了神秘的微笑。 紧接着,北部诸国的萨满与圣徒们,甚至在更遥远的海对岸的阿卡诺联邦之中,都有人心中悸动,察觉到了某种可怕之物的改变! 这些人都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某件事即将发生。 而这件事的出现,将会从根本上地改变现有的一切! 塞门圣山。 戈顿集团的总部十楼。 布莱斯死死地看着窗外那些虎视眈眈的智能械仆,脑中一片空白。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45节 一个,两个。 十个,百个。 数不清的机器人,和数不清的蓝色眼睛。 那一双双密密麻麻的、似是而非的、明明应该是死物却又灵动得像是囚禁了一个个灵魂的蓝色眼睛,在这一刻给布莱斯带来了莫大的恐怖。 布莱斯从没有想过,在这个以金发碧眼为美丽标准的国度里,自己有一天竟会对蓝色的眼睛感到这样难以言述的恐惧! ……怎么办? 布莱斯近乎头晕目眩,险些一头栽倒。 ——怎么办?!! 阴影中,菲奥娜同样也在思考。 并且她思考的东西更多,因为她不但要考虑到布莱斯当下的处境和名为戈顿集团的敌人,并且还要考虑到暗处蠢蠢欲动的纷争与蛊惑之神。 如果只是布莱斯和奥德利的争斗,那么那位降下化身的真神应该不会插手这样的小事。 可如果被那位真神亲自确认已死亡的她重回人间、再次出现在祂面前时,祂会作何反应? 菲奥娜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暴露——至少不能在此刻暴露! 于是,就在布莱斯魂不附体的时刻,他听到了自己脑中好似幻觉一样的声音。 [跟奥德利说话!快!] ……什么? [拖延时间!支援很快就会抵达,一切局面很快就会扭转,而你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保住你的小命!所以跟她说话——快!] 拖延时间。 此刻的菲奥娜和布莱斯两人,只能选择拖延时间! 布莱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紧握拳头,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艰涩开口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布莱斯怒视对面的奥德利,脸上故作愤怒……又或者说这一切的一切本就是他心中喷涌而出的怒火与悲哀: “你们想要一条忠诚的狗,你们得到了。我为你们戈顿集团兢兢业业辛勤工作十年,除了工作之外我一无所有,就连我母亲和父亲临死的最后一面我都没能见到……是我为你们戈顿集团付出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不肯怜悯我哪怕一分?我为你们工作了十年,我唯一的愿望只是想要保留我最后的家,但你们也毫不留情地拒绝。 “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让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寄托了所有过去和美好的家被你们推平,就连我十年辛劳才得到的工作也被你们抹去……现在你又想要夺走我什么?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大脑?!你们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将一个人践踏到这种地步?!” 布莱斯的声音近乎咆哮,但对面的奥德利却无动于衷,甚至摇头叹息:“布莱斯先生,你这样的指控实在没有道理。我们戈顿集团对你的优待难道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得寸进尺、贪婪无度?” 或许是因为根本没有将布莱斯的反抗和力量放在眼里,认为布莱斯根本掀不起风浪;又或许奥德利本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交谈欲望的人。 这一刻,面对布莱斯的指控,奥德利侃侃而谈: “戈顿集团是西奥雷王国甚至是全世界都声名显赫的高科技产业集团,我们支撑起了王国的经济产业,创造了无以计数的工作岗位,为两百多万的员工提供了工作、薪水,还有未来。这个国家因我们而繁荣,这个国家的子民因我们而拥有未来——而你,布莱斯先生,你正是受益于我们戈顿集团的其中一位员工。 “布莱斯先生,你必须要明白,不是你为我们戈顿集团辛苦工作了十年,而是我们戈顿集团为你创造了工作岗位、给你提供了充足的表现机会和完美的晋升通道。是我们戈顿集团,让你成为了分公司重要的首席执行官,让你能够以一个小镇男孩的身份站在这里,和一群能力强大的使徒共事、平起平坐,甚至给了你机会让你接触到你在小镇里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触及的人物与阶层。我们戈顿集团给予了你这么多,而你呢?布莱斯先生,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 “你明知道萨堪郡是我们戈顿集团向海对岸扩展的战略要地,明知道我们戈顿集团必须要将萨堪郡的每一寸土地都掌控在手里,但你身为萨堪郡分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却对此带头发出抗议之声,并利用职责之便从机密合同中寻找漏洞,甚至还纠结了一大批暴徒上街游行抗议,试图向萨堪郡当地政府施压,逼迫政府切断与我们的合作?这是多么的恬不知耻、忘恩负义的行为啊!” 奥德利对脸色酱紫两眼冒火的布莱斯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但没关系,我们戈顿集团有这样的肚量,我们可以原谅你的行为、原谅你的无知,只要你肯改过。所以我们大发慈悲地将你调回总部,试图扭转你愚蠢而倒退的观念,但你再一次让我们失望了,布莱斯先生。 “你竟然毫无悔改之意,你竟然认为你的做法没有丝毫问题,甚至你还认为是我们戈顿集团对你有所亏欠?真是可笑啊,布莱斯先生,你倒是告诉我,我的戈顿集团亏欠你什么了?如果没有我们戈顿集团提供的工作岗位,你以为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你以为你能站在这栋汇聚了世界上绝大部分天才与精英的地方吗?你的心中有哪怕半点的羞耻之心吗?!” 这一刻,布莱斯脸色憋得酱紫,感到胸口燃起了熟悉的怒气、感到喉咙里有无数的话语将要浮现……但他又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情感上来说,布莱斯认为奥德利的话就是在放屁! 无论奥德利说得再如何冠冕堂皇,那都是放屁!是否认了他人一切努力的强词夺理、是毫无道理的! 但偏偏从理智上和布莱斯多年接受的教育、甚至从整个社会的认知上来说,奥德利的话又无懈可击。 就像是奥德利说的那样,是因为戈顿集团的到来,西奥雷王国自登陆战争后就走向衰败的经济才会慢慢复苏、欣欣向荣;也是因为戈顿集团的出现,西奥雷王国的数百万子民才拥有了工作和薪水,建起了房屋和高楼;更是因为戈顿集团的选拔和聘用,布莱斯才得到了工作和表现的机会,从一位普通的员工一直做到分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社会承认戈顿集团的贡献,国家扶持戈顿集团的产业,人们认同的戈顿集团的存在。 奥德利对布莱斯说的这番话,哪怕是放在演讲台上,在万人瞩目的情况下向全球直播,也是毫无问题的。 ——可为什么在他胸口燃烧的愤怒的火焰却越发高涨? 菲奥娜看着这一切,在布莱斯即将被怒火烧光理智前及时开口、引导话题。 [所以这就是你让一个为戈顿集团奉献了十年人生的可怜人继续为戈顿集团奉献余生的理由吗?] “所以这就是你让一个为戈顿集团奉献了十年人生的可怜人继续为戈顿集团奉献余生的理由吗?”布莱斯脱口而出。 对面的奥德利笑了一声,仍然摇头:“奉献?不不不,这怎么能叫‘奉献’?明明是我为布莱斯先生你提供了又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通向新世界的机会!”奥德利斩钉截铁,笑容越发从容,“布莱斯先生,你应该也听到了吧?关于永生网络的计划。对于这样的伟大计划,或许你心中并没有更准确、更具体的认知,但我可以为你解释这一切—— “‘人类’的自身,是一座巨大的宝藏。从根源上来说,我们人类在远古时代,即黄金人类时期,就一直是天生的神灵。无论你在现代听过的哪一种神秘生物——龙族、血族、翼人、泰坦、人鱼,等等,主物质界里所有留下过名字的族群,在我们人类面前都只能俯首称臣!黄金人类,这就是我们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辉光! “然而一场祝福,不,是一场诅咒的降临,夺走了我们的特殊性。先是白银人类,接着又退化成了现在的青铜人类。从整个种群的角度来说,我们在肉体上机能的倒退可谓是毁灭性的,所以我们怎么能够再继续坐以待毙下去?!” 布莱斯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听到这样的一番言论。 且不提奥德利话语中的真实性,光是奥德利这番话语中的内容就已经让布莱斯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就像是在跟人谈论脚下的大地时对方却指向了星空,就像是跟人谈论当下的目标时对方却指向了未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布莱斯质问,“你说的这些东西跟永生网络跟我们的谈话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黄金人类?什么历史上的辉光?什么族群的进化方向? ——奥德利口中的这一切,跟他的痛苦和付出、他的失去和绝望,有哪怕一分钱的关系吗? 难道他是因为黄金人类才沦落到今天的地步的吗?! “当然有关!”奥德利肯定说着,“人类自身是一座巨大的宝藏,毫无疑问,然而生命之主却用名为‘神力’的诅咒将我们自身的宝藏锁上,化作黑箱。这样的黑箱如此强大,就连自然之主都无法破解,我们人类更是难以做到,所以我们只能选择绕开—— “将我们人类的大脑和意识上传云端保存,利用技术不断更换衰老破败的肉体,直到生命的黑箱被破解,我们就会从永生网络重回现实,换上属于真正的我们——黄金人类的躯体,而后带领我们的族群重回巅峰、重拾辉煌! “到了那时候,世界上的人们将不再有不可逆转的疾病和死亡,也不会再有智力和贫富差距;到了那时候,人类也再也不需要祈祷不需要神的怜悯和通知,因为我们人类自身就是真神! “所以你明白了吗?布莱斯先生,永生网络就是这样一柄伟大的钥匙。而我,我慷慨地引领你见证了这样的伟大存在!等到了最后,当生命的黑箱被彻底破解后,你终将随我们一块儿见证新世界的辉光。这就是我给予你的机会——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和伟大而付出的机会!” 这一刻,听着奥德利的滔滔不绝,菲奥娜终于理清了奥德利这“永生网络”和卡贝尔教授的“不死计划”之间的联系。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奥德利布下天罗地网、试图用智能械仆创造出属于她的一人帝国的真正理由,那就是寻找重回黄金人类的道路! 即便会触怒所有的神灵、降下神罚,甚至与神灵们的使徒为敌,她也要从祂们手中抢夺权柄、重拾神话纪元的黄金人类的辉光! 奥德利这样的念头,哪怕是菲奥娜也从未想过。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奥德利这“为了让全人类重回辉煌”的目标几乎称得上伟大。 但菲奥娜并不认同。 就如同布莱斯并不认同。 此时此刻,听着奥德利的激动宣言,从布莱斯脑中闪过的绝不是奥德利所描述的人类称霸世界、人人都能拳打神灵的辉煌未来。 他想到的,是智能械仆脸上那双像是活人又像是死人的眼睛,是深夜惊醒时听到过的警车穿越街道的鸣笛,是为了失踪的亲人们而在警员面前哀哀哭求的脸,是秘密研究所内封存在罐中的头颅与大脑,是被按在手术台上对视的一双双空洞的眼睛; 他还想到的,是那些因戈顿集团的野心收购计划而流离失所的人们,是街头上一张张愤怒的脸举起一条条抗议的旗帜,是被强行镇压后关在牢狱里的绝望的双眼; 最后,他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在还没有被推平的家园中奔跑,开心地俯身摘下将近年来因土壤污染问题而不再绽放的野花,将它递到还未与他生死别离的双亲面前。 然而那朵小小的野花却在交递时从半空幽幽落下,跌落在二老冰冷的墓碑上。 [一对爱侣长眠于此。] [对世界而言,二人或许籍籍无名,但却又撑起过一个孩子的全世界。] 布莱斯脸上的肌肉抽动着。 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撕裂了停车场内空荡荡的寂静。 “……你有低头看过吗?”这是属于布莱斯的愤怒与痛苦。 [那些通向你伟大目标和王座道路上被你践踏过的尸骨?]这是属于菲奥娜的悲悯与怜惜。 “如果人类的未来和伟大,需要践踏那一大部分人的生命而捧起那一小部分人的伟大的话……” [那就让这样的未来永远不会到来吧!] 这一瞬间,像是有某种奇妙而玄奥的联系将布莱斯和阴影中的菲奥娜链接。 隐约间,菲奥娜好像看到了一团即将熄灭的青色的火焰。 它在深深的黑暗中不停地跃动着,像是在蹦蹦跳跳地跟她招手,努力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然而在这一刻之前,她却一直都没有看到它的身影。 好奇间,菲奥娜将这朵青色火焰拾起,捧在掌心,轻轻吹了口气。 呼—— 青光大涨! 下一秒,那道直通地下研究所的电梯井内,紫色的脉络疯狂生长! 它们蔓延而出,几乎瞬息间就爬出电梯井,布满了整个停车场的地板与天花板,甚至向着楼道、向着戈顿集团总部的外墙蔓延! 而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这些原本是被秘密研究所当做大脑间的“线路”的可怕之物,在蔓延中竟不断褪去那层诡异的幽紫,飞速地萌出叶脉、长出绿芽,就好像重拾生机! 紧接着,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扭成蔓藤、长出枝干,挤满了戈顿集团总部大楼的电梯井,甚至好像要挤塌整个总部大楼! 直到此刻,奥德利终于变了脸色。 “怎么可能?!”她失声道,“世界树的枝干怎么会——” 明明是已经彻底死去的世界树,明明是已经陨落的生命旧主,为什么它遗留的枝干竟然会重新复苏?! 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 来不及多想,奥德利神色一冷,扯下上衣,露出她那从胸口往下就被统统改造为钢铁的生化人之躯。 与此同时,她大声喝道:“柯尼利厄斯!你还在等什么?!” ——砰! 停车场的玻璃窗应声而碎,哗啦啦地向外掉落。 然而它们却不是被某个人从外部破开的,而是被疯狂生长的蔓藤和枝干挤爆的!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46节 奥德利心中一惊,不敢与举世闻名的世界树为敌,哪怕它只是一枝还在生长中的“小小”枝干。 她毫不犹豫,飞出窗外,退出大楼的停车场,不甘地四处张望,但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该死!”奥德利啐了一声,“我就知道这家伙靠不住!” 奥德利心中满是事件脱离掌控的愤怒,但却也来不及想更多了。 因为下一秒,一个身上燃烧着熊熊血气如同一团火焰的人瞬息间来到奥德利的面前,一拳直击她的面门。 “低头!”一声暴喝。 低头! 睁眼去看你那些你眼里看不到的“尘埃”! ——轰! 巨大的抛物线从密密麻麻的智能械仆中飞出,击破风声,在无数人们的惊叫中轰然落地。 第135章 凡人歌57 塞门圣山上, 今夜无人入眠。 当名为世界树的旧神之躯被唤醒前,或者更早一些的——在戈顿集团的掌权者奥德利自以为胜券在握之前、在铺天盖地的智能械仆升上高空化作机械风暴前,塞门圣山内就已经有人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就像是风暴来临前被湿重的水露压低翅膀的燕子, 就像是地震来临前慌张搬家的蚂蚁。 在灾难到来前,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 永远是那些好似“背景板”一样的人物。 …… 夜, 18时50分。 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快一小时了,但艾米仍然坐在她狭小的办公室里。 她两眼放空,直勾勾地望着这座被光污染的城市, 脑中可能是在思考着自己还未完成的工作,也可能是思考自己看不到未来的未来。 从本心上来说,艾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艾米是一个中产阶级出身的孩子,从小她就怀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拿下记者的最高荣耀——莫利斯新闻奖。 她想要成为一个记者, 一个针砭时弊的人,一个会用自己锋锐的笔来揭露政治的黑暗与民生的艰辛的人, 一个心怀大爱的人。 但当艾米的年龄与物价一同增长后, 艾米惊讶发现自己的家庭原来根本背负不起名牌大学的高昂学费,而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天赋:她既没有半工半读的毅力, 也没有压榨自己毕业后十年的未来和薪水以偿还贷款的决心,更没有去当脱衣舞娘挣学费的本钱。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从出身到天赋都很普通, 或许未来的人生也会一直这样普通下去的人。 所以艾米只能退而求其次, 选择了一个中规中矩但至少出过几位名记者的学校。 而似乎也就是从此开始,她的人生开始走向一次又一次的“退而求其次”。 她想要成为记者, 想要报考新闻传播学, 但在双亲的苦口婆心下, 她的名额被让给了另一个人,而她则稀里糊涂地进入了普通的播音主持专业,还得到了一笔她至今都不清楚是谁送来的“赞助款”。 毕业后,她投递的无数简历都石沉大海,面试屡屡碰壁。无数人告诉她她并不适合成为一个主持人,于是她思考良久后,决定破釜沉舟,重拾梦想,写出了一篇她最满意的稿子投递了出去,想要以此成为自己的晋升之本。 久久的等待后,艾米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稿子的确登上了某家的报纸,但遗憾的是,这篇稿子的署名却不是她,而是一个她从没听说过的名字。 后来艾米去查了这位大人物,知道这家伙大学时期学习成绩烂得掉渣,但家中却颇有背景和人脉,所以才在毕业后成功进了报社。而更巧合的是,这家伙的长姐就在艾米投递稿子的那家报社当主编。 最后,艾米走投无路,钱财耗尽。就在她不得不夹着尾巴低调回乡下时,一群满脸自信满口梦想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并以教导她做自媒体的名义将她介绍进了这家公司,令她成为了一个说好听点是“自媒体人”,说难听点是“某个短视频制作团队里负责露脸的”那个人。 她这张还算不错的脸,成为了她十数年寒窗苦读后唯一有用的东西,并以此为工具,向世界输出了一大堆狗屁不通的、拍完后她根本不想点开的垃圾视频,以此换取勉强在塞门圣山这个大城市里维持生活的三瓜两枣。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艾米不知道。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偏的? 艾米说不出来。 但就在艾米以为自己的人生早已跌到了低谷、认为自己哪怕不是世界上最惨的人但在“惨”这条路上也绝对算是排得上名号时,半个多小时前,负责清扫这栋办公楼的清洁工推开了门。 清洁工很年轻,他应该是十六七岁左右,正是在读高中的年纪——事实上,艾米也的确在偶然下看到过他的校牌,只是在这之前从没有跟他交谈过而已。 但在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艾米亟需一个情绪的发泄口,又或许是人在跌落和寂寞到一定程度后总会做出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事,于是艾米跟对方搭话了。 “内瓦·郝默尔,是吗?” 对方显然没想到这个时间点上竟然还有人逗留办公室,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搭讪,一时间有点紧张。 “是,是的,女士。” “你应该还在读高中吧?几年级?这么早就出来打工攒大学学费了吗?” 对方先是愣了愣,而后神色平静地回答:“不,女士,我没有在读高中。” 艾米一怔:“是吗……” 艾米本来是想要质疑的,因为这年头怎么还会有人不读高中? 是被学校劝退的吗?是因为不想学习吗?是因为太过懒惰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自甘堕落的原因? 可内瓦的表情太过平静了,以至于艾米自己反倒有些讷讷:“那……那你为什么没有读?” “因为没钱。” 艾米大感惊讶,直起了身:“高中学费应该不贵吧?” 西奥雷王国是不存在自然分娩的,而只有在通过资格考察后,才能从神圣之木求到孩子。这一举措是为了优生优育,也是为了保证每个诞生在西奥雷王国里的孩子都有良好的成长环境和教育资源。 既然内瓦的双亲都通过了资格考察,怎么还可能送不起孩子上高中? 是因为之后出了变故吗? 艾米知道,有些人的本性是很懒惰的,比如说那些街上的流浪者,比如说贫民窟里的那些人。 她们本来可以拥有自立自强的美好未来,因为西奥雷王国有非常高的、令艾米这样收入不高的打工人都嫉妒不已的社会保底福利,但她们却不思进取,成为了疯疯癫癫的流浪者。 对于这样的事,艾米是十分鄙夷的。她认为,这些人的堕落只有这么四个原因:黄、赌、毒、懒。 简而言之,咎由自取。 所以内瓦的家庭也是这样的吗? 正想着,内瓦回答道:“高中学费的确不贵,但拥有四个孩子的破产家庭的确供不起。” “破产?发生了什么?” “没有发生什么,只是普通的裁员而已,女士。” “为什么裁员?” “因为戈顿集团扩展太快了,吞并了这个行业的所有公司。那些干不下去的人除了加入就只能转行。我母亲一辈子都是做的编程,但她的公司被戈顿集团吞并后,戈顿集团认为她的能力不够,将她裁掉了,所以我们家就破产了。” 艾米越发讷讷:“那……那应该有补贴的吧?戈顿集团的裁员补贴和当地政府的失业补贴呢?” “都还给银行了。” “什么意思?” “信用卡债务,女士。在没有了正经收入后,我们家的所有补贴都用来还信用卡了,而当信用卡还完后,我们的补贴也差不多用完了。” 信用卡债务? 艾米恍然:也对,这年头谁还没有点信用卡债务? 高收入的城市也代表着高消费,想要维持一定水准的生活,多多少少都要刷点信用卡的,就连小镇居民都不例外。 在现代,预支信用卡这种事几乎成了人们的日常,因为只要有工作有工资,这点儿小小的债务都会被顺利还上。 ——只要还有工作。 内瓦继续道:“我们没有在政府规定的时间里找到工作,所以后来,我们也想过要申请更低一档的政府补贴,不过这一档的补贴我们家不够资格,因为我们家还有劳动力——我的母亲和父亲还没有到不能工作的程度。” “那就去工作啊。”艾米脱口而出。 内瓦点头肯定:“是的,所以我母亲负责一楼到十楼,我父亲负责十一楼到二十楼。” 这一刻,艾米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内瓦说了下去:“我是母亲介绍进来的,负责打扫二十一到二十三楼,这是一个比较轻松的工作,所以等打扫完这几层后,我就要赶快去接我还在读中小学的三个妹妹。” “……你有想过自学吗?” 内瓦摇头:“这不太可能。在做完家务后,晚上十二点,我要跟我邻居一块儿去北太阳大道打扫街区,一直到凌晨五点。这是个报酬非常丰厚的工作,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所以我不能丢掉它,否则几年后我的妹妹们也会像我一样上不起高中了。” 内瓦的话语始终平铺直叙,没有半点怨天尤人,这代表着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现在的一切。 但艾米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之后,内瓦安静地转身去打扫楼层,而艾米则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沉默。 她感到自己好像在思考,可仔细想想,她却又很难说出自己到底在思考什么。 艾米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可能是想到了这么多年来一次又一次的“退而求其次”,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大学时期怎么都想不通的“赞助款”,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屡次失败的求职,还可能是想到了自己那篇被人抢走署名的稿子,以及这么多年来向网络和社会输出的视频垃圾…… 艾米曾经以为自己就是苦难的一员。 但现在她才发现,原来真正苦难的人是连声音都不会被人听到的。 可是——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啊! 艾米想着。 ——这个世界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艾米肯定。 但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艾米想不明白。 她在工作室里久久沉默,整个人都像是跟椅子黏在了一块儿。 数十分钟后,打扫完这一层楼后的内瓦在离开楼层前看到这间办公室的灯还在亮着,便走回来好心提醒她。 “女士,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计划的话,最好早点回家。”内瓦说,“最近这段时间可能不太安全,第六区那边已经失踪很多人了,而且有很多人表示自己在夜晚的地下水道里听到了怪音……女士,就算你是使徒,但也最好还是提高一点警惕吧。” 第六区就是塞门圣山贫民窟的官方叫法,但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大家心中一清二楚。 艾米作为“自媒体”,当然也听过最近的贫民窟失踪案,不过地下水道的怪音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确实挺诡异挺危险的,于是她在感激地向内瓦点了点头后,终于起身,决定回家了。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47节 而至于她曾经思考过的世界和未来? 艾米站定,目光在这间狭小的工作室内扫视一圈,突然摇头笑了起来。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长大后会成为世界的中心、以为自己会干出一番不可思议的大事业。 但在十八岁凌晨的钟点过去后,夜晚还是那个夜晚,自己还是那个自己,一切都没有改变。 没有不可思议的神眷从天而降,告诉自己是被选中的人,也没有突兀的电话接入,告诉自己获得了巨大的遗产,并被嘱咐要用这样的钱财去创造一个美丽新世界。 成年人永远不会告诉孩子的事是,所有人的命运,早在各自出生时就被填入了固定的金字塔内,再没有了更改的余地。每个人费尽心力地挣扎一生,只不过是为了保证自己停留在这个阶级而不是向下跌落。 “……走吧。” 走吧,忘了这一切吧。 不管未来会变得怎么样,不论世界是对是错,对她而言,明天依然是要积极向世界输出垃圾的一天呢。 艾米将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为了随时与她的冤种团队们保持联系。 但就在她拎起背包拿起手机,收拾好一切准备关窗离开时,蓦然间,有慌乱的声音从窗外的楼下传来。 “天呐!那是什么?” “好多……好多智能械仆……” “是……戈顿集团的表演吗?我感到不太妙……”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乱哄哄的声音从街头传到街尾。 艾米关窗的动作一顿,骨子里新闻人的敏锐让她察觉到什么,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起来。 她很快看到了—— 在办公楼的窗户外,街道对角线尽头,戈顿集团总部大楼的外围处,无数本该作为商品好好呆在橱窗里的智能械仆们,这一刻竟统统飞了出来,将戈顿集团总部十楼的位置团团围住。 智能械仆非常像人,但它们也非常好分辨,因为它们有着流水线一样的完美身材与完美面容,以及流水线一样的金发碧眼。 远远看去,那一双双看似有人类余温但却又其实冰冷机械的蓝色眼睛,在充满了黑暗与霓虹灯的夜里,折射出了一道道的诡异光泽,就像是一场场难以醒来的噩梦,令人心底不住发凉。 这一刻,艾米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戈顿集团那有关第三代智能械仆的宣传广告,想起了那在广告里大肆宣传的钛合金骨架: “……轻巧灵动,就算是孩子都能轻易搬动;强度极好,在关键时刻可以充当保镖机器人,让主人绝无后顾之忧……” 当听到广告语的时候,艾米还在跟自己的视频团队成员吐槽,说戈顿集团的这一代智能械仆完全是进行了一场无效升级,因为它们那副高强度的、连军方都极少使用的钛合金骨架,对一个家用的智能械仆而言,不能说是优秀进步,只能说是毫无必要。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艾米怎么想怎么觉得戈顿集团搞出这场升级,就是为了更好地从富人口袋里抢钱。 但现在看来—— “到底怎么回事?那边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些机器人,它们怎么都飞出来了?” 艾米心中生出了极不好的预感。 此刻,楼下,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会不会是一场由戈顿集团举办的第三代智能械仆正式发售前的“惊喜活动”或“惊喜演出”,但艾米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可不是这样。 她想到了什么,回头在工作室里扫视一圈,很快冲到办公桌前一把抄起全工作室里唯一值钱的微单相机,对准戈顿集团总部,飞速调整焦距。 而几乎就在艾米将焦距对准的瞬间—— 砰! 戈顿集团总部十楼,玻璃瞬间炸裂! 无数枝桠、绿叶和蔓藤,在这一刻争先恐后地挤出,同时也将停车场内的车辆从碎裂的窗户处推了出去。 砰!砰!砰! 一辆又一辆价值不菲的车辆从高处轰然落地,化作废品。 原本挤在戈顿集团总部附近看热闹的人们被吓得纷纷惊叫起来,终于确定了这不是什么表演,慌张地向四处躲避。 隐约间,艾米看到有些人站了出来,自发地指挥大家撤离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吼着“注意脚下”“不要踩踏”之类的话。 但艾米没看几秒就极快地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因为这一刻她震惊发现,与那些诡异可怕的枝叶一同冲出大楼的,还有一个人—— 一个脖子以下统统被改造为机械义体的生化人! 艾米震惊极了:天呐!这里不应该是戈顿集团的总部吗? 怎么会有义体人从一个最排斥义体人的集团里冲出来? 正想着,下一秒,艾米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一团火焰一样的东西飞了出来,给了义体人重重一击,将义体人狠狠摔进了马路。 轰! 烟尘弥散,碎石四溅。 橱窗的碎裂声,蜂鸣的警报声,惊慌的呼唤声,齐齐在耳畔回荡,奏出混乱之曲的序幕。 工作室内,艾米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就打起来了?! 难道说,这个义体人就是制造出这场动乱的始作俑者? 想到这个可能,艾米激动不已,就连持着微单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新闻! 并且也是她绝佳的机会! 如果她能够拍到这一切的真相的话……如果她能将这样的真相当做底牌的话…… 那么她的现状、她无法容忍的一切局面,是不是都会因此被打破?! 艾米抱着手里的宝贝微单,更殷切地拍摄了起来。 接下来,街道上发生的一切都让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只见地上,那被一拳打进坑底的义体人发出一声怒吼,蓦然拔升,化作一道银色流光直冲天上的那团火焰,而与此同时,那些可怕的智能械仆竟然也听从义体人的号令,与义体人形成合围之势,一同进行围剿! 使徒与义体人,孰优孰劣? 这个答案在数十年前洛卡王朝发起登陆战争后,就已经揭晓。 使徒的成长,不但需要天赋,还需要时间,西奥雷王国再优生优育,能够培养的优秀使徒也有极限——但义体人的改造却打破了这个极限。 义体人不需要天赋,只要身体强度达到标准就能进行改造;义体人不需要武器,因为她们的义体就是最优秀的武器,并且还能大量加载炮弹,发起奇袭;义体人不需要成长,因为只要对义体进行了相应设定,哪怕是一无所知的平民也能轻易反杀老兵和使徒。 简而言之,除了寿命短暂、价格昂贵之外,义体人几乎没有任何缺陷! 那么,作为能够与义体人集团抗衡多年的戈顿集团,她们的机械战兵难道又会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吗? 当然不可能! 于是,只见在义体人和机械战兵两个出乎意料的角色的配合下,天空中那团上一秒还气势汹汹的火焰,下一秒就开始左支右绌,哪怕是外行人艾米都能看出,那家伙实在很缺乏战斗经验。 不过还好,义体人有成群结队的智能械仆帮忙围追堵截,那个陌生使徒则有巨大得不可思议的蔓藤和枝叶作为辅助。 也不知道这颗巨大的树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只见它就像是活物一样,操起长而粗壮的枝条上下左右,像是拍苍蝇一样将那群钛合金做骨架的智能械仆一个个拍在地上、缠在蔓藤间,虽然不能一口气干掉它们,但却绝对遏制住了这群家伙的滔滔凶焰! 而另一头,在这巨木的牵制和辅助下,红色的陌生使徒也一点点熟悉了战斗的节奏,似乎很快就会扭转局面。 “倒了!倒了!” “啊啊啊!” “大楼要倒了!快跑啊!” 就在这时,惊叫声再度响起,并且换了个内容。 沉迷这场混乱交战的艾米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只见果然如人们惊叫的那样,原本还只在十楼肆虐的巨木疯狂生长,每拔高一米,就会撕裂了一层的高楼。 玻璃窗轰然碎裂,办公室扭曲倒塌,各种设备统统毁坏! 原本在大楼内加班的员工们惊叫着从消防梯逃走,融入地面逃跑的人群,而眼尖的旁观者则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是什么?” “戈顿集团的总部地下怎么还会有建筑?” “秘密建筑?那是干什么的?!” 人们纷纷质疑,但却也没有太多时间担忧这个。 因为如果戈顿集团那数百米高的总部大楼真的倒塌了的话,那对塞门圣山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要逃!快逃! “天呐,那到底是什么?” 艾米持着微单的手不停发抖,喃喃自语。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树……不,那真的是树吗?为什么以前我从来没有听过……” 啪啪啪啪……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 唰! 工作室的大门猛地被拉开。 本就在惊吓中的艾米手一抖,微单脱手而出,但又在摔在地面前被她惊险捞回。 艾米松了口气,回头望去,只见视线尽头的内瓦震惊看她。 “你果然还在这里!”他焦急道,“你还在拍什么?快跑啊!” 是的,没错。艾米此刻所在的办公楼,虽然离那戈顿总部还有一条街的距离,但如果被巨木撑爆的戈顿集团大楼向这边倒下的话,这点儿距离又是远远不够的。 艾米没有理他,视线重回微单。 “别管我,你自己跑!”她急促道,“我还要再多拍一会儿。” 这样的新闻如此劲爆,这样的机会如此难得! 能够在这样微妙的位置里拍下这样令人屏息的画面,是多少新闻人求而不得的机会啊! 只要有了这段视频,今后的她或许就不用再拍那愚蠢的短视频了,也不用再输出那些她自己都觉得狗屁不通的广告了。 她或许能够以此成为真正的新闻人!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48节 所以她怎么能够在这里放弃? 艾米如同着魔一样,不停地调整手中的微单,将远处膨胀的巨木、崩溃的高楼、铺天盖地的智能械仆、以及半空中银光和火焰的交手,统统拍摄在了镜头内。 智能械仆越来越多,如同蜂群一样倾巢而出,数量多得几乎令人绝望。 但与此同时,那巨木的枝叶也越来越长,明明应该是木质的枝干竟然连钛合金的智能机器人都难以挣脱! 很快的,就在艾米拍到义体人利用自己丰富的战斗经验,第三次将火焰砸进大地、想要将对方至于死地,但那火焰却第三次升上高空时,艾米隐约听到了义体人愤怒的吼声: “……该死的血肉!该死的生命……” 什么“血肉”?什么“生命?”这个义体人在说什么? 艾米心中思量不已。 “……东奥雷的那群老鼠已经近一个世纪没有走出他们的神国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那团“火焰”是东奥雷的人,是生命之主的使徒? 可生命之主的象征色不应该是青色吗?那团红色是怎么回事? “……柯尼利厄斯,柯尼利厄斯!该死的!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柯尼利厄斯”这个名字的瞬间,艾米心脏蓦然怦怦狂跳,呼吸不畅,头晕目眩,甚至连脚下都快要站不稳了。 艾米吓了一跳,用力闭了闭眼,使劲儿摇摇头,唤回自己的神智。 “柯尼……利……什么?” 明明是刚刚才听过的名字,此刻艾米却已经想不太起来了,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这个名字从不合格的人的脑中傲慢抹去。 艾米用力摇头,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柯?什么什么斯……可恶!到底叫什么?” 想不起来。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与此同时,距离塞门圣山万里之外的大海上。 如黄金般流光溢彩的长刀噗嗤一声,刺入了柯尼利厄斯的胸膛。 柯尼利厄斯用力抓住胸口的长刀,像是想要挽留,但下一秒,却被刀的主人无情收回。 金色中混杂着黑色的神血涌出,滴滴跌落,但又在半空中蒸发般消失不见,不留半点痕迹。 柯尼利厄斯踉跄着后退两步,终于再站不住,半跪在大海上,微微喘息后,仰头看向对面的人,凝视那双如长刀一样泛着粲然金辉的眼睛。 “锡安啊锡安……无论过去多少年,你都是这么强大啊……就好像永远都不会失败一样……不过很可惜,有时候扭转局面的关键不在力量,而在脑子……”柯尼利厄斯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低低笑了起来,“让我猜猜是谁找你来的……是朔月,对吗?” 对面,那有着一双粲金色双眼的屠神者沉默不语,平静地注视自己面前的一切,一如他过去数万年做的那样。 柯尼利厄斯早已习惯,不以为忤,低笑自语:“又一次啊……看来她又一次出卖了我们,就像是她又一次出卖了古神那样……她总是这样,呵……我早就知道,她是不可信的……就好像你也从来没有相信过她,不是吗?否则你为什么会在被呼唤之前就降临了?让我想想,你提前了多久到来?五年?还是六年?” 对面的屠神者目光微动,脸上终于有了点反应。 柯尼利厄斯看着他,脸上笑容加深:“你很奇怪我怎么知道的,对吗?很简单——因为在‘正确’的命运里,我才是将要在今晚召唤你的那个人。”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越发意味深长:“所以想一想吧,朔月取代我将你召唤而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杀了我?你以为这有用吗?” 然后,再想一想吧—— 早已经对朔月对锡安都有了防备的他,又会为此做下什么准备? 万里之外,塞门圣山。 戈顿集团那摇摇欲坠的总部大楼前,明明已经将布莱斯摔死数次,但最后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数次重生的奥德利,此刻已经出奇愤怒了。 她气急败坏,满是怒火的咆哮响彻整个塞门圣山的天空: “……柯尼利厄斯,柯尼利厄斯?!” “该死的!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布莱斯完全不知道奥德利此刻在叫唤什么。 此时此刻,被“血肉”力量眷顾的他就像是打了一剂高浓度的肾上腺素,一种浓烈的、几乎要将人头脑冲昏的兴奋充斥心间,让他完全忽略了肉体上的痛苦,就连数次濒死的可怕体验都无法让他感到恐惧。 因为此刻的他肉体越是痛苦,力量就越发强大,精神也越发兴奋—— [不屈(特殊效果):你的恢复力十分可怕,只要无法将你一击毙命,你都会迅速恢复、并一直处于巅峰状态。] [痛苦虔信(a级)-痛苦即火焰,痛苦即力量。当你肉体陷于痛苦时,你的能力将得到极大增强;你越感到痛苦,你能发挥的潜力与能力便越大。] [神降术(a级)-神正注视着你。] 力量。 可怕的力量。 无穷无尽的力量! 布莱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强大,也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确信一件事—— 他是不死的。 “哈哈哈……奥德利啊……你是杀不死我的!” 因为没有人能够杀死他! 没有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乱的大笑。 膨胀的喜悦。 疯狂的力量。 还有,还有,还有—— 嗤。 一声轻响突如其来。 就像是热刀切开黄油、锐光撕开阴影。 冷不丁的,布莱斯感到自己身上源源不断的力量突然凝固,而与此同时,他那随着狂喜膨胀的疯狂也迅速回归理智。 布莱斯心中一惊,蓦然回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而在那里,一个金发碧眼的尤物正笑眯眯地将造型古朴的长枪钉在他的影子上,如同钉住一只枯萎的蝴蝶。 “大家晚上好。” 他微笑着,以手扶胸,优雅施礼。 “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柯尼利厄斯,今晚最重要的表演者之一。希望今天在场参演的大家都能有一次愉快的表演体验。” 什么——表演? 他在说什么?! 这一刻,不仅是布莱斯,就连原本将他视作抗衡世界树的底牌的奥德利,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你是什么意思?!” 杰米,或者说柯尼利厄斯的化身之一,面对二人,露出微笑,刚要应答。 但下一秒,那原本被长枪牢牢钉住的影子,却突然脱离了布莱斯的脚下,如同一只断尾的壁虎,只轻轻一扭便游上了柯尼利厄斯的后背,声音幽冷。 “终于等到你了。” 菲奥娜语意森然。 “你以为同一招会对我生效两次吗?!” 第136章 凡人歌58 刺骨的寒意爬上杰米的背脊。 杰米毛骨悚然间, 感到自己就像是被什么如蛇一般的冷血动物绞住,只要对方稍一用力,就会彻底断送他的性命! 这一刻, 杰米心下有些发慌, 毕竟他虽然是纷争与蛊惑之神的化身之一, 但在没有举行归灵仪式、正式觉醒神的记忆与力量之前, 他也只不过是获得了部分神力和部分神灵隐秘的凡人而已。 就像是手持机关枪的幼儿,又像是初获得神圣权杖的非信者,当那不安定的、又足以主宰无数人性命的可怕力量落在手上时, 就连持有者自己都会对此感到害怕,更别提能够妥善使用了。 不过还好,杰米到底早有准备,因此瞬间慌乱过后,他迅速冷静下来, 在菲奥娜动手前冷不丁道:“你是从亡者世界回来的人?是梦魇还是朔月将你带回来的?如果是的话,当你伴随祂们穿越梦界的时候, 你有看到那道永恒穹顶吗?祂们有告诉你那道光的由来和这个世界的真相吗?” 永恒穹顶? 这是什么? 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但几乎是第一时间,菲奥娜便想到了梦界深处那道下达黑暗的深渊与梦界, 穿过实体界和一无所觉的人们后,又向着无尽星空蔓延的巨大光柱。 恍惚中, 菲奥娜像是又看到了那道辉煌之光: 它无穷大, 无穷高, 璀璨夺目,像是凝聚了整个宇宙真相与真理的世界穹顶, 还像贯穿了无数世界与无尽荣光。 所以, 是的, 没错,一定就是它了。 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能够被人称为“永恒穹顶”,那就一定是它! 但是—— 它到底是什么? 菲奥娜有一刹那的晃神,时段短得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但偏偏杰米却不知为何早有准备,飞快抓住了这个机会,将钉在地面的暗影长枪拔出,用力捏碎。 黑暗如水。 原本在巨大霓虹灯支配下永不沉眠的城市,在被疯长的世界树枝桠破坏了一部分电路和广告屏后,黑暗便无声笼罩其上,滋生出了无数阴影。 只听“咔”地一声脆响,那看起来无坚不摧的暗影长枪,竟蓦地化作无数黑色乌鸦四散。 它们发出“哇”“哇”的叫声,如同一只只真正的活着的乌鸦,然而当它们飞扑向四周高楼的阴影下时,它们却又倏尔消失不见,甚至随之消失的,还有本该被菲奥娜禁锢住的杰米! “怎么会——”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49节 什么时候?! 菲奥娜心中巨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四周的钢铁丛林突然颤抖了起来。 它们像是震动着,又像是颤栗着,而在短短的两个呼吸后,它们竟全都睁开了眼,将深埋地下的地基拔起,化作双腿,成为一个个钢铁与泥石的可怕巨人,在一声声如高炉融铁般的炽热呼吸中挥动双手,向地上的人们拍下! 轰!轰!轰! 大地巨震,山体坍塌。 这一刻,一切都如同噩梦! 布莱斯看着这样的恐怖一幕,耳畔则响起了长长的耳鸣——最初,他以为那是无数人的哭喊与尖叫化作的可怕嗡鸣,可两秒后,他才恐惧发现那歇斯底里的喊叫,竟然是来自他自己的口中! “啊啊啊啊啊——” ——他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 ——他在为何哀嚎? 不知道。 莫大的恐惧摄住了布莱斯的心神,让他感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皮肤、血肉、骨骼甚至脑浆,都在这样的恐怖中一点点融化。 但下一秒—— 啪! 一个耳光重重扇在他的脸上。 剧痛袭来,恐惧与尖叫却戛然而止,眼前噩梦般的世界被菲奥娜的脸取代。 布莱斯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骇然四顾后,才发现刚刚自己看到的一切的天崩地裂、行走的钢铁巨人、以及在天灾中变得血肉模糊的一切,竟然全都不曾存在。 放眼望去,世界依然是数秒前的模样: 损毁大半的巨大广告屏上,只有半张脸的靓丽明星露出他迷人又恐怖的微笑;巨大的世界树吞噬着戈顿集团总部,地面四散摔落着车辆与电器燃起熊熊火焰;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智能械仆如杀人蜂聚拢,从同一条流水线上下来的湛蓝眼珠泛着一模一样的恐怖幽光……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除了从众人眼前消失的“杰米·柯尼利厄斯”。 布莱斯喃喃:“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等布莱斯想明白这一切,下一秒,他就感到自己衣领一紧,整个人就被菲奥娜单手提起,用力扔向了奥德利。 “别让她来打扰我。”菲奥娜厉声说,“堵住耳朵!” 菲奥娜的这句话分明没头没尾,但布莱斯却神奇地听懂了—— 难道说,刚刚他看到的所有的可怕幻觉,竟都是那个自称“柯尼利厄斯”的人引起的吗? 就凭那一句话? 太可怕了! 这一刻,布莱斯深深体会到了神秘世界的诡谲与可怖,于是他半点异议都没有,转身直扑奥德利。 比起神鬼莫测的神秘侧世界,果然还是这群杀人蜂一样的智能械仆更“可爱”呢! 而另一边,在将布莱斯一把丢出去后,菲奥娜转身紧跟上了黑暗城市下的阴影。 菲奥娜清晰看到,就在杰米捏碎暗影构筑的长枪的那一瞬间,庞大的神力涌出,星空外的虚界之中,属于纷争与蛊惑之神的神国浮现,覆盖了瞬间的现实。 于是,就在这一瞬间的生死和虚实的交替间,他化作了神。 但瞬间后,虚实重归两端,他便又从神座走下,化为了雾—— 一种与梦魇非常相似、但却又有微妙不同的黑雾。 说实话,菲奥娜对此并不惊讶。 毕竟纷争与蛊惑之神的神国虽然在星空外的虚界之中,但死亡之主的死亡神国却居于深渊,与梦界毗邻。从第一纪到第四纪的现在,死亡神系与梦魇们不知道当了多少年的邻居,相互会一点儿对方的小手段都是很正常的事。 比如说梦魇知道怎么做才能将死者的亡魂从死亡之主的神国外劫走;又比如说纷争与蛊惑之神知道怎么利用梦魇的手段令虚实转换、噩梦降临。 一切的一切,都是来自时间与隐秘的沉淀。 但这样的手段却万万不该拿到菲奥娜面前来用。 只见此刻,在常人眼中,柯尼利厄斯化作的黑雾轻而淡,朦朦胧胧,扩散着飘荡着,融入了整个塞门圣山下的阴影与黑暗中,就像是清晨那阵来无影去无踪的朝露一样,不可捕捉。 然而在菲奥娜的眼里,黑暗是黑暗,柯尼利厄斯是柯尼利厄斯。 如果对方在此刻停下,她甚至能够用笔尖勾勒出对方的每一分轮廓! 毕竟——在梦魇的面前耍弄属于梦魇的天赋能力?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于是,就在柯尼利厄斯化作雾气飘散又聚拢的瞬间,菲奥娜悍然迎上,化作另一团黑雾,裹挟着柯尼利厄斯冲入了虚实之间。 那是梦的间隙,是梦魇会停留休憩的地方。 但却又远不是菲奥娜的终点。 只见在猝不及防被拽入梦的间隙后,见到那由无数镜面碎片构筑的万花筒时,柯尼利厄斯——不,应该说是柯尼利厄斯的化身之一杰米,不由得又露出了属于人类的震惊和骇然之色,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万花筒的菲奥娜一样。 但没等他做出更多回应,菲奥娜便如同苍白的幽魂趴在了他的背上,冰冷的双臂绞住了他的脖颈。 “你以为你构筑的那个世界——钢铁化作巨人,大地与天空一同崩裂的世界,就算是噩梦了吗?” 菲奥娜的声音幽幽。 “让我来带你去见一见真正的噩梦吧!” 杰米心中骇然,立即挣扎起来,想要挣脱菲奥娜的禁锢。 但下一秒,他就感到脚下一空,恐怖的失重感铺天盖地。 他在下落—— 从梦的间隙下落。 穿过无尽的深渊,跌入了真正的噩梦中! 第137章 凡人歌59 杰米是塞门圣山第六区里再普通不过的成员之一。 他上有能力普通的双亲, 下有能力普通的弟妹,家庭则是普通的“在十多年前的泡沫经济破灭时跌落原本阶层后就再也难以复起”的背景,就读的地点是“由政府出资的面向广大民众主旨是带给孩子们一个快乐童年”的中学, 所住的地方则是“为了提高收入在平均线下的人们的生活水平与公共服务而建”的大型复合居民楼。 简而言之, 他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身世背景, 是属于西奥雷王国里所占人口比例80%的那一阶层。他们自称自己是“普通人”, 而金字塔上的人们则更愿意叫他们平民阶层或者贫民阶层。 不过杰米知道自己跟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无论是金字塔底层的平民或贫民,亦或是金字塔尖的富豪与精英,他与这些人都不一样。 因为他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即便从未接受过精英教育却也能胜过金字塔尖那部分人的绝佳头脑! 他应该是前途无量的, 他应该是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的,他应该是能够名留青史铸就辉煌的。 但现在的他却被困在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上: 他的首府大学推荐名额,被人抢走了。 严格来说,西奥雷王国其实并不算那种完全由人物关系构筑的人情网络,因此出身普通中学的孩子如果想要考上西奥雷王国的顶尖学府, 除了得到一位教学资历深厚的老师亲笔写的推荐信,以学生在校时的综合成绩和表现推荐入学外, 还有两个非常公平公正的方法: 一是参加心仪学校的内招考试;一是参加学生综合能力水平考试。 前者需要远赴万里之外的王国首都, 去参加一场为期六天的考试,期间吃住都要自费, 开销甚巨,不是杰米这种“平民”能够轻易拿出来的钱; 而后者的“学生综合能力水平考试”则是一场比较冷门的考核。它不属于大学入学考试的内容, 并且考点冷僻, 所以很少有人参加, 一般两年才会举行一次,如果杰米想要参加的话必须要等到明年年底。 杰米是个聪明人, 而聪明人最擅长的事就是审时度势和用最少的力气做到最多的事。 所以面对“巨大开销”和“考试时间太远”的两个选项, 杰米理所当然地选择了三, 即在唯一有资格写推荐信的凯思林女士面前好好表现,赢得那份弥足珍贵的推荐名额。 就像杰米预想的那样,事情发展得非常顺利。 凯思林女士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园丁。她非常欣赏杰米的灵活头脑,也对他平日的在校成绩与表现赞不绝口,所以就在前两天,她终于松口答应杰米会为他写下那封推荐信。 那一天,杰米几乎是蹦跳着回家的。他的心情是如此明媚,以至于就连二弟的阴阳怪气和三妹的漠然无视,都无法再激起他的怒意。 他感到自己的人生终于有了出路,就像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皎洁的月光。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路边的苍蝇与荆棘又算什么? 他的人生从此将会彻底改变! 杰米按捺着胸膛内兴奋得几乎过速的心脏,在对未来的无尽美好期许下入睡了。 然而第二天,杰米就得知了一个噩耗: 那份原本为他而写的推荐信,被一位颇有背景的使徒的侄女给抢走了。 那个人杰米记得。她天赋平平,头脑平平,成绩平平,除了有一位传说中为戈顿集团高层服务的远房亲戚外,她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人高看一眼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抢走了他的推荐信和名额。 而他不但没有得到任何通知,甚至还是从旁人闲聊的话语中得到的这个消息! 杰米强压怒气,强作镇定,来到凯思林女士的办公室,试图向她求证,或者说想要挽回这个推荐名额。 但凯思林女士只是歉意地向他摇头: “杰米,我很抱歉……你的确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不过妮娜却是个有天赋的使徒……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一瞬间,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刹那,杰米脑中一片空白,被强行按捺在心底的怒火一下子蹿了上来,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于是原本在他心中计划好的软言相求,卖惨卖可怜,在这一刻也变成了近乎歇斯底里的咄咄逼人:“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是男人?是吗?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所以我理所当然要为她让路?凯思林女士,你就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凯思林女士眉头皱了皱:“你冷静一点。”她有些不悦了,“杰米,我以为你是个有天赋的聪明的孩子,没想到你竟然也被那些激进的想法影响得那么深……什么男人女人的?这根本不关性别的事,我只不过是将名额留给了最有资格得到它的人。” 杰米气笑了:“什么最有资格得到它的人?你是说妮娜?那个平均成绩只有f的人?那个十门功课里有八门需要补考的人?那个——” “杰米!”凯思林女士严厉打断了他,“注意你的说话方式!你是在看不起妮娜吗?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她家学渊源,母族里的每一位都是强大的使徒,为教会为王国出生入死,我们一直以为她会像她母族的那些人一样,在毕业后直接去往教会的青训营,这也是我答应为你写推荐信而不是为她写推荐信的理由! “但现在,妮娜的母亲为国捐躯,只留她一个孩子,孤苦伶仃。她的表姑决定让她放弃教会青训营的名额、远离战场,好好当一位文职人员,用普通人的方式为这个国家和子民们贡献自己的力量,我们作为被妮娜一族一直保护着的普通人,虽然没办法为她保驾护航,但为她写一封推荐信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知道杰米你心有不甘,但你要好好想想,不得不放弃使徒身份的妮娜都没有为自己的坎坷身世感到不甘,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又有什么不甘心的? “杰米啊杰米……要怪,就怪你没有一个好母亲和好亲戚吧!”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50节 这一天,杰米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浑浑噩噩地上完了今天的课程,又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那间不到七十平却挤了两个成年人和四个青春期孩子的房子,用力关上房间的门,对门外不满的拍门声视而不见,爬上靠墙那侧的单人床,将自己的头埋在被子里。 他不该这样愤怒也不该这样不甘的。 杰米知道。 他如今的生活已经好过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因为他至少可以吃饱穿暖、至少双亲在世、至少有片瓦遮身、至少读完了中学。 杰米很明白。 他已经过得这么好了,他已经强过了这么多人,他的起点就已经是一些人终生都无法触及的终点,而如今的他也只不过是被一个哪里都不如他的唯独有一个好母亲的、无知无能的家伙抢走了他最重要的晋升之阶而已……只是一个名额而已……只是一封推荐信而已……他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但他就是不甘心啊!! 杰米用力一锤枕头,甩开了被子。 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绝对不能!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挽回? 参加校招吗? 可在首府自费吃住六天的费用太昂贵了,大学学费他还能狠狠心申请助学贷款,可跋涉千里去考试的费用又有谁来出? 他那个废物一样的妈?还是偏心小女儿一毛不拔的爸? 所以,是参加学生综合能力水平考试? 可是太久了,他还要等上整整一年的时间! 青春如此宝贵,他怎么能将事件耗费在这种无意义的等待上? 所以……所以—— 没错了,他只有一个选择……唯一的选择。 杰米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颤抖的双手用力交握,下定了决心。 …… 接下来的几天,杰米巧舌如簧地与妮娜那几个狐朋狗友套了近乎,并摸清了妮娜的行动规律。 就像杰米印象中的那样,妮娜就是个学业上的废物、一个仗着自己有个好母亲就肆无忌惮地荒废人生的无能之辈。 她从不早起,图书馆之类的地方从来不去;她也毫无上进心,在年轻人常见的体育场和训练场内从来看不到她的身影;甚至就连酒吧和夜店她都不去,因为她从来得过且过,懒于拓展自己的交友圈,人生中唯一的爱好就是吃吃喝喝,与贫穷但却努力上进的杰米截然不同。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因她的好母亲,被一封推荐信送入顶尖学府,即将迎来光明的未来,与他划出壁垒分明的阶层沟壑? 杰米不甘心。 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因此,在摸透了妮娜的行动路线后,杰米飞快将自己私自提炼的毒物——一种从金雪矿开采场内的废弃物质提炼而出的重金属毒素,趁人不备时,丢进了妮娜的杯子里。 曾经,当东西奥雷王国还叫做奥雷帝国时,帝国内的每一位使徒,都要喝下由生命教会圣徒提炼过的金雪矿原液后,才能完成启灵仪式,正式成为使徒。 但如今,这样的仪式早已成为道听途说的传奇故事,而金雪矿在西奥雷王国境内,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仪式用金属矿物、一种需要极小心操作才不会重金属中毒的物质。 它重要,却又没有那么重要,并且在塞门圣山不远处正好有一座半死不活的开采场,巧合得令人心惊。 因此杰米轻而易举地弄到了这样的东西,并将它投放在了妮娜的杯子里。 一切如此顺利。 杰米眼睁睁看着妮娜回到教室,眼睁睁她喝下那杯有着剧毒的水,又眼睁睁看着她因“不明原因”一天天衰弱下去。 终于,在杰米投毒的五天后,妮娜于众目睽睽的教室里暴毙。 当她砰地倒下去的那一刻,所有人包括杰米在内,都尖叫了起来。只不过那些人是因为惊慌和恐惧,杰米却是因为近在咫尺的成功和胜利。 ——他成功了。 杰米用力用手掌按住自己的脸才能掩饰自己止不住的狂喜和大笑。 ——他真的成功了! 美好的未来,是属于他的了! 杰米如此笃信着,因为金雪矿的毒素太过偏门太过少见了,而当它发作后,死亡的速度又太快了,所以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妮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即便有人真的看出了什么,那些人也绝对猜不到向妮娜投毒的人是谁。 毕竟——谁能想到呢? 一个来自贫民区的学生,竟然只靠着基础设备,从金雪矿里提炼出了剧毒物质? 不可能的。 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 所以,是的,没错——那份推荐信和那个推荐名额,是属于他的了! 他终于能够离开塞门圣山这座冷冰冰的城市了,终于能离开“家”里那群或无能或无知的废物们了。 他将迎来新生、迎来自己辉煌灿烂的未来! 这一天,杰米避开那些惊慌失措的人后,在人后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狂喜和大笑。 他难得有闲心地在街上走走逛逛,更是难得掏出自己多年来攒下的私房钱,吃了一顿平时里不舍得吃的美味。 最后,他买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本闲书,准备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好好回味自己的胜利和美好,可就在他哼着歌回到居民楼内,用钥匙开门的那一瞬间,室内等待已久的警员如饿虎扑上,将他死死按在地面。 他的下巴用力磕在地面,嘴唇被牙齿意外咬破,鲜血顺着下巴滚落,一张本该俊美的脸扭曲如同恶鬼。 而客厅深处,那个他向来瞧不起的小妹则指着他,大叫道:“对,就是他,警察姐姐,我举报,就是他投的毒!我就说这些天来他怎么一直鬼鬼祟祟的,还在一楼的棚房里用仪器捣鼓各种东西……以前他可嫌那里脏从来不去的……结果呢,今天妮娜一倒下我就知道了!没错,就是他!一定就是他投的毒!” 杰米目眦欲裂。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千算万算,最后竟然却因为“举报”这种可笑的理由而倒在胜利的大门前? 而且那“举报”他的人,还是他一直认为蠢笨不堪、不可造就的小妹?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咆哮了起来。 他像是要吼出自己一生的不甘和愤怒,像是要将自己的心脏都从嘴里呕出来。 “我不甘心!” 他用力挣扎,疯狂咆哮。 “怎么会这样?我不甘心!!” “你还不甘心?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客厅深处的小妹不屑呵斥,“一个推荐名额而已,竟然也值得你投毒害人?妮娜那么好的人,哪里对不起你了?杰米,你简直发了疯!你已经彻头彻尾地疯了!” “一个推荐名额‘而已’?你怎么敢!那是我的未来啊!那是我这么多年来为之努力的一切啊!可是她呢?她明明就不需要,明明一点都不重视它,却偏偏要将它从我的手里抢走——是她抢走的!是她!她该死!我没错,我没错啊啊啊!”他撕心裂肺地咆哮着,用力向前扑,像是要从这一圈警察的包围中挣脱,像是要将不甘的灵魂从禁锢他的可耻皮囊内挣脱。 但他的一切愤怒与咆哮都被警员的手按下。 冷冰冰的手铐套在他的手腕上,警员的声音如同对他未来的宣告。 “不可理喻的疯子。” “好好享受你未来的牢狱生活吧。” 莫大的悲凉袭来。 那种与胜利近在咫尺却又失之交臂的不甘和绝望,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踩入泥泞。 但杰米依然咬牙,在一团混乱与噩梦中喃喃自语,如同自我催眠。 “我没错……我没错……” “我只是拿回了我自己的东西……我没错!” 没错的,他没错的! 妮娜该死!他只是抢回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而已,他有什么错? 他没错! [是吗?] 蓦地,像是幻觉一般,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你认为你没错吗?] 杰米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听到。 他布满血丝的眼珠混乱地转动着,一遍一遍,喃喃自语,像是在彻头彻尾的疯狂里坚守自己唯一的清明。 “我没错,我没错!” “我没错!” [呵,没错?] [那就让我们再来看一看吧。] 下一秒,一只如冷雾般冰凉虚无的手掌按在他的头上,将他按入了噩梦的更深处。 第138章 凡人歌60 今年已经是杰米来到米尔德丽德读大学的第四年了。 米尔德丽德是西奥雷王国第一位女王的名字, 也是如今西奥雷王国首都的名字。而既然是首都,在这里的读书费用、日常吃住、衣物与生活用品等等的费用,自然也远超国内的其它城市。在这里定居一年所花费的钱, 几乎是一些小城市出身的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昂贵。 就比如说杰米。 杰米来自王国中部的一座籍籍无名的小城市。 当年, 他在努力和一定的好运加持下, 一鼓作气考入了米尔德丽德的顶尖学府。那时候的他野心勃勃, 以为自己进入这所顶尖学府就算是彻底转运了,因为等到他顺利毕业开始工作后,他一定能够靠这份光鲜亮丽的学历, 一跃进入大集团,成为精英,走向ceo,拔升阶级,与自己出身的那座小城市彻底告别。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51节 然而率先打倒他的, 却不是他想象中的艰苦卓绝的未来——比如说暗无天日的工作、勾心斗角的办公室政治,之类。 真正打倒他的, 是平凡无奇的生活。 简而言之, 他没钱了。 事实上,杰米早就对大城市的花费有所预想, 所以在入学时,他就一狠心向政府申请了助学贷款。他咬牙想着, 哪怕自己日后的十年时间里都要为了还清这笔贷款而几乎不眠不休地工作, 但只要他能顺利读完大学、完成这场小城市的人几乎难以想象的际遇, 后路再难他都认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那笔在他看来已经算是天价的助学金, 在扣除学费后竟然让他差点没撑过第一个学年。 首府居, 大不易。杰米从没想过获取知识的的代价竟然如此昂贵, 更没想到自己哪怕耗费全部力气向前,却都没能让自己停留在原地。 于是,在窘迫难言和捉襟见肘的生活下,杰米接过了一位学姐的橄榄枝,为对方写起了代码。 杰米大学读的是当下最热门的义体设计和机器人工程学,所以严格来说写代码并不是他的专业领域范围,这就像是多年前人们对“程序员”和“会修电脑的人”的误解一样。 但穷途末路的人是没有选择余地的。 杰米咬牙接下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紧接着又靠自己的求知若渴、死缠烂打和巧舌如簧,在图书馆里泡了两个月,求助了他所有能求助的人,每天的时间安排除了上课就是写代码,彻底压榨了自己的每一滴时间和每一点潜力后,终于在截止期之前硬生生交给了学姐一个虽然东拼西凑、但用起来意外还挺不错的成品。 那位学姐十分高兴,给杰米结了尾款后,对杰米的行动力赞不绝口。 但在离开前,那位学姐状似疑惑地问道:“杰米,我看你在代码这方面的天赋挺不错的,当初的你怎么会想要学义体设计和机器人工程学?” 杰米有些恍惚。 是啊,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专业? 是热爱吗?是不得不选吗?还是别的什么? 杰米……忘记了。 于是,在这样的一个瞬间里,杰米突然晃了晃神。 他感到了一种难言的虚假和虚浮,就好像他如今竭尽全力为之努力和奋斗的人生,其实根本就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一个人: 他……是不是正在体验另一个人的人生? 这样的微妙感只是一闪而过。 很快的,学姐继续说道:“杰米,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相信你也应该认识到了,义体设计和机器人工程学这门专业虽然热门,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个领域方面有所成就的,因为这个领域最出色的那批人,都在那边,想要出头实在太难。”她指了指南方,杰米知道她想说的是“苏特集团”,那群将自己统统改造为义体人的暴徒们。 学姐话锋一转,又道:“但软件与控制工程就不一样了,杰米。如今的戈顿集团正在首相的支持下大力发展,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如果你学的是软件与控制工程学的话,那么以你的天分,我想你应该轻易就能在戈顿集团里立足吧?对了,我听说杰米你来自乌莫拉?哈哈,这可是个好地方,别看这里小,但它离塞门圣山近呀! “如果你是乌莫拉的人,而且还学的是软件与控制工程学,那么你进入戈顿集团后,可就有着天然优势了,毕竟大集团总会更容易任用自己知根知底的人。所以我相信,杰米你的未来一定会是戈顿集团的高管,甚至是首席架构师、是我们王国最先锋的科技代言人! “而当你苦尽甘来后,恐怕连我们这些老同学都要看你的脸色了吧?哈哈哈……杰米,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可千万别忘了提携我们这些老同学啊!” 丢下这段好似天马行空胡吹海侃的商业吹捧后,这位学姐便拍了拍杰米的肩膀,转身离开,只留下杰米在原地久久思考。 杰米非常清楚,这位学姐的这番话绝不是无的放矢。 并且他还知道,这位学姐家世不凡,是有着悠久历史传承的高贵的贵族。 在明面上,这位学姐家与王室和首相都是交情匪浅,然而没想到在暗地里,她竟然还与戈顿集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戈顿集团、王室、首相,这三派人造成的政治漩涡,是场外人都隐有所感、并为之心惊肉跳的。而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上,这位身份暧昧的学姐又对自己说了这样模糊不明的话……她想干什么?或者说,她想要利用他达到什么目的? 杰米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位学姐的看好与赞赏,极有可能将作为普通人的他牵扯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麻烦之中。而她递来的橄榄枝,既有可能会是一条通向成功和辉煌的胜利之路,更有可能将他送入死亡和失败的深渊! 更何况,从情理上来说,当作为寡头集团的戈顿集团步步紧逼、威胁到国家的安全与王室的统治时,杰米作为西奥雷王国的子民,他于情于理都是要效忠王室的——哪怕不是王室,也应该是首相,总之绝不应该是戈顿集团这种货色。 但…… 那些上等人们的争斗,跟他这种饭都快要吃不上的下等人有关系吗? 他为什么要爱一个从未爱过他的国家?为什么要为一群根本看不上他的人坚守可笑的原则? 可笑! 而且,什么叫“国”?莫非是指那群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大人物”们? 什么又叫“爱国”?他爱“国”,“国”爱他吗? 可笑至极! 但与此同时杰米也很清楚,这位学姐说出来用以煽动他的“美好未来”,只是一场幻想,是对方描述出来引他上钩的海市蜃楼。主动选择走入这场阴谋的他,最有可能迎来的不是胜利,而是阴暗的死亡与毁灭。 但是——这又怎么样? 分明大学应该是获取知识的圣地,但它却用实际行动为杰米展示了另一个世界,告诉了他什么叫云泥之别、什么叫难以逾越的阶级壁垒。 没有穷困过的人不会明白“穷”是多么可怕的事,没有被践踏入泥泞的人更不会明白被所有人踩在头上是怎样一个摧折人自尊与脊梁的痛苦。当一个人连最基本的吃穿住行都无法保证的时候,他要拿什么保证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只要能够给他钱、给他未来、给他远离贫穷与困苦、给他尊严与尊重,那么别说是什么戈顿集团和王室贵族了,哪怕是地狱来的魔鬼要他颠覆这个世界,他也绝无二话! 因为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聪明,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有天赋,他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敢打敢拼,为什么他要过这样的生活? ——他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过得更好! 他可以做到的! 所以,哪怕结果是受到万人唾骂,又或者是危险死亡,统统都没关系——他一定要成为人上人! 想到这里,杰米心一横,做下了决定。 三年后。 杰米已经在那位学姐的人脉和协助下,靠自己的“课外活动”能力积攒了一笔不菲的积蓄。 到了现在,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当年杰米初入学时的窘境了,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个处处赔笑脸说好话的小可怜。留在这些天之骄女们的印象中的,只有从一开始就光彩照人、能力出众的“杰米学长”! 只不过,在三年后的现在,杰米也面临了毕业生会面临的烦恼,那就是自己到底是该留在学校继续深造还是直接进入社会就业。 但比起普通的毕业生来说,杰米又多了一些“其它的”烦恼—— “杰米,回来了?有你的东西,礼物放在你房间门口,信我给你从门缝里塞进去了。”合租舍友的声音从对门虚掩的缝隙传出。 刚从外头回来的杰米听着,脸上笑容一顿,而后有些淡了。 “信?”杰米脸色淡淡,但声音如常,“什么信?” “还能是什么?情书呗。”舍友努力装作平静,但话语中暗藏的隐约羡慕却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杰米心中清楚,自己的这位舍友看似清高矜持,实则跟他没什么不同,都是想要往上爬的人……也对,人往高处走,谁不想要当那个人上人呢? 只不过杰米还知道,舍友一直对他的背景和租房用钱的来路十分好奇。 杰米的这位舍友,是隔壁另一所顶尖学府的尖子生。因他家庭经济给力,自己也足够努力,这才攒够了在校外租房的钱。 可杰米呢?杰米是怎么拿出在校外租房的钱的? 对舍友而言,杰米虽然聪明,但家庭条件明明非常一般,唯有那张脸十分出众。可如果要这样就定论说杰米是被人包养了,却也不对,毕竟舍友同样清楚,杰米日常生活深居简出,根本不像是被包养的人。 说实话,舍友甚至不知道以杰米这样鲜少露面的行动轨迹,他到底是怎么对外传出的美人名气——无论是在学校那群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女中,还是在那群贵族和富豪之间,杰米竟都格外地受欢迎。 不仅平日里收到的礼物如同流水,甚至还有人愿意为他写情书! 在这个年代还肯动笔写情书? 这是多么大的诚意啊! 舍友自认在过去的几年里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景,但每次说起来却还是忍不住心里泛酸。 杰米心中自有想法,没有过多解释,只打开门捡起地上的情书,眯眼打量。一会儿后,他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嗤笑,随意用脚将礼物堆踢进房内,接着又反手关好门隔绝了合租者的视线后,才终于动手,仔仔细细地拆开了这封“情书”。 第139章 凡人歌61 就如同杰米所想的那样, 这封所谓的“情书”压根不是什么“情书”,而是一封暗藏密码的密文。 只要将这封密文解开,再将解出的暗号输入某个特定的网址, 那么在这个网址的多重保护下, 用户会跳转到某个隐秘的聊天室, 进行某些“工作”的接受与交付。 而至于为什么要用这么隐晦的联系手段? 那当然是因为这份“工作”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这世界上, 总有许多东西是游走在法律的危险地带。 很多人有自己的秘密,想要发布一些危险而不能示人的任务来满足自己的隐秘怨恨;也有很多人被世界遗弃排挤,不得不靠这样的工作养家糊口, 或干脆就是为了一己私欲铤而走险。 但无论如何,这些发布人与雇佣者想要联络上,都会需要一个可信赖的人作为双方联络人和担保人。 可偏偏没有太多的人敢于担保这样的危险,于是这个黑暗地带的网站便应运而生。 杰米就是这个网址的使用者之一。 一年前,也就是大三的那一年, 当杰米为了赚钱而在名为政治的浑水中走越走越深、将雪球越滚越大时,作为滚雪球最初的推手——那位敏锐发觉了杰米的天赋并将他领上这条路的学姐, 感到自己似乎有些掌控不住杰米了。 学姐并没有逞能, 因为以她的背景她根本没有逞能涉险的必要,于是当她发现世上还有这样特殊的网站后, 她便干脆地放手,任由杰米自由发挥。 但这位学姐不知道的是, 杰米不但是这个网站的使用者, 更是这个网站的创建者。 不仅她自以为的“发现暗网、加入暗网”的过程, 全都是因为杰米的诱导,就连网站初期那大量的任务发布人和雇佣者, 也全都是杰米自导自演为自己造的势。 是的, 就如同当年那个学姐说的那样, 杰米真的“非常有天赋”。 来到电脑前,杰米将“情书”细细看了两遍后,解开暗号,打开网页,输入密文,进入特定的聊天室内,与这位任务发布者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沟通。 事实上,在网上“工作”的这一年中,许多与杰米打过交道的人都认为杰米实在是过于傲慢了——说到底,杰米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售卖技术的人而已,他凭什么这样对待自己的衣食父母? 如果不是杰米的技术实在过硬,完成任务的速度又快又好,再加上这个网站也压根没有投诉的渠道,这些“客户”几乎都不想再跟杰米往来了。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杰米早已经不再需要靠任务佣金来过活。 当杰米捏造出的这个“暗网”步入正轨后,光是这个网站作为中介抽成所给他带来的利益,就足以让他一辈子都吃喝不愁。 如今,杰米之所以还在线上线下继续接受雇佣,也只不过是为了维持人设而已,是因为不想在人前、特别是在那位学姐的眼皮底下暴露自己身怀不明来源的巨款的事实。 但杰米更知道,这样的时间不会持续太长——只要自己成功毕业,离开这所学校和那位学姐的注视后,他就将迎来天高任鸟飞的世界! 所以忍耐。 还有最后一个月了。 要忍耐。 杰米按捺着心中隐约的兴奋和躁动,在与发布者进行一番可有可无的沟通后,便随手接下了这个开发病毒的简单任务,准备速战速决。 不过在登出账号前,杰米习惯性地往管理员后台一扫。而就是这一扫,一条由不明发信人送递至他后台账号的信息跃入眼中: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52节 [你有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这一瞬间,杰米瞳孔骤缩。 一个月后。 米尔德丽德的顶尖学府普热米斯尔大学,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 这一天,所有学生的年轻面庞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那是对告别学校步入社会的欣喜与期待,而路过的行人们也在这一天对这些年轻人投来善意视线,用微笑包容了她们今天毕业晚会上可能会有的疯狂。 而很快的,今天的第一个大新闻来了—— 只见在众人眼前,一辆豪华的跑车从校外驶来,那光亮鲜艳的车漆、流水般的车型线条以及轰鸣的发动机,无一不在昭显着它的昂贵和其主人的身价不菲。 它从远处飞驰而来,在校门口前稳稳停下,紧接着,一位身材高大的保镖下车,恭敬拉开车门,最后,一位三十余岁,身姿挺拔,穿着正式并手捧鲜花的女人,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面上含笑,目光在校门口扫视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样的架势,普热米斯尔大学的学生们并不陌生,因为每到毕业季时,都会有勇敢者在这一天于众人面前,向自己心爱的男孩当众示爱甚至当众求婚,最后在围观者们祝福的掌声下终成眷属,抱得美人归。 而真正令普热米斯尔大学学生们感到惊讶的,却是这一次这位求爱者的尊贵身份—— 阿米娅,赌王之女,不但在身份权势上颇有值得说道的地方,她自己更是一位年富力强的青年创业者,多年闯荡下来,身家已近千亿! 这样的人物,长年居于钻石级未婚者榜首。 谁人何德何能,竟能够得到她的青睐? 一时间,所有男人心里都开始泛酸。 也因此,当这位身份不菲的阿米娅在校门口期待地左顾右盼,一看就是在寻找某人时,有人便殷勤上前,自告奋勇地想要为她探明情况,顺带看看能不能推销一下自己。 可下一刻,从阿米娅嘴中吐出的名字,却叫这人不由得傻了眼。 “什……什么?你说你找……杰米?” 这人面色怪异,像是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尴尬,支支吾吾着。 然而阿米娅此刻正期待看他,等待着他的回答,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杰米他……上午拍完毕业照后就离开了……他说他有一个面试的机会,不容错过,赶不上今天的晚会了,所以导师就提前给他发了毕业证……如果没有想错,现在的杰米应该已经坐上离开米尔德丽德的飞机了吧……” 阿米娅怔了怔:“面试机会?什么公司的面试机会?”她眉头紧皱,“杰米他太年轻太急躁了,为什么他不肯等我来?哪怕他的真想要一份工作,我家大业大,难道还发不起他的工资吗,还需要他去别人公司里面试?可前往别被人骗了吧!” 阿米娅心中十分不悦。 原本她就是因为在过去几年的任务过程中,看中了杰米的能力,同时也被杰米知道了自己的阴暗和秘密,这才在好友的建议下想到了一个最容易将他绑在身边的方式——结婚。 只要两人一结婚,那么杰米的能力也好秘密也好,全都会归她所有。 到时候,她可以继续让杰米为她做事,也再不需要担心杰米泄露她的秘密了,甚至她还不需要付他工资! 而为此,她付出的代价,也只不过一次结婚而已。 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绝妙的事吗?! 但叫阿米娅万万没想到的是,杰米竟然提前走了。 ——那个心高气傲的杰米,那个连她都不屑一顾的傲慢的男人,竟然会为了一次面试机会,连普热米斯尔大学的毕业晚会都不参加,直接离开了?! 阿米娅眉头紧缩。 而她面前的男人则毫不知情,偷偷看了阿米娅一眼后,心中对身在远方的杰米羡慕不已,毕竟一个男人最大的福气就是遇到一个肯关心他花钱养他的女人,只可惜杰米他…… 唉!为什么自己就碰不到这样的女人呢? 想着,这人叹了口气,说:“应该没有问题,因为杰米要去面试的公司,是戈顿集团。” 戈顿集团? 阿米娅先是一惊,而后生疑。 怎么会是戈顿集团? 阿米娅作为身份不凡身价不菲的青年企业家,与戈顿集团也有一定程度上的业务往来,所以她很清楚,戈顿集团作为行业寡头、体量庞大的跨国集团,是绝不会缺中层及以上的高管人员的,因为世上有数不清的精英为了挤进戈顿集团而打破头。 这样的戈顿集团,其傲慢程度是外人绝对难以想象的,更不可能对毫无名气的杰米主动抛出橄榄枝。 所以杰米口中的那个“面试机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抱着这样的疑问,阿米娅回到车内,打了个电话让自己的手下查一查。 而很快的,阿米娅得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戈顿集团这个月的确没有招聘计划,并且也没有向什么人发出过面试邀请。 第二个消息是,杰米在今天上午的确乘坐飞机离开了米尔德丽德,但他的目的地并不是戈顿集团所在的塞门圣山,而是奥卡姆德,一个汇聚了所有走投无路的逃亡者、黑手套、反政府反神学的暴徒之家,更是苏特集团的总部所在! “所以……杰米他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了戈顿集团,而是去了……苏特集团?!” 这一刻,阿米娅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看向窗外,那一望无垠的碧蓝中,竟透出了隐隐的灰。 又三个月后,塞门圣山的机场内,有个身穿卫衣兜帽遮脸的年轻男人,轻装简行,从飞机上走下,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现得熟门熟路,宛如一个回家的本地人。 而当他坐上出租车扯下自己的兜帽时,露出的那张年轻英俊的脸,赫然属于自称去戈顿集团面试但却一走三月杳无音讯的杰米! 是的,杰米终于如他所说的那样,来到了塞门圣山,在他本该抵达的三个月后。 只不过这一次的杰米,却不是为了他胡诌的“面试”而来—— 他是为了将这座城市化作废墟而来。 第140章 凡人歌62 杰米一直认为, 自己是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他曾经对世界生出过许多困惑许多疑问,他不明白世界为什么会是这种模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厌恶这个世界的存在; 他也曾经惶恐以为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因为身旁的人对这个世界习以为常, 并且告诉他“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还曾经逼迫自己融入这个世界, 让自己融入“主流”, 与世界的所有人都一样; 但最后,直到汲汲营营的他在暗网的管理员后台看到那条匿名网友向他发来至关重要的信息后,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从这一天起, 他终于可以从那纠缠他许久的困惑、质疑、恐惧、怨恨,甚至愤怒等情绪里挣脱出来了,也终于可以拂开所有的迷雾,用最正确最清晰的目光审视这个世界。 而也是在这一刻,在剥离了一切属于凡人的焦虑与彷徨后, 他终于能够做出那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滴!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 杰米抬手解锁, 点开消息。 [雷恩:到了吗?] [杰米:马上。] [杰米: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雷恩:现在。] 收起手机, 杰米面色如常地伸手招来一辆计程车,坐了上去。 司机是个很健谈的人, 她一边欢迎作为游客的杰米,一边滔滔不绝地谈论这座她引以为豪的城市塞门圣山, 只在忙里抽空中询问杰米的目的地。 杰米凝视窗外, 淡淡回答:“穆克夫医院。”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 杰米通过某些渠道暗中操作,在当初匿名联络他的网友雷恩的帮助下, 伪造了一个可靠的身份, 成功以一个实习护工的身份进入了穆克夫医院。 事实上, 穆克夫医院除了离戈顿集团的总部足够近之外,它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与杰米更是专业不合。 但—— 与戈顿集团的总部近,这对杰米来说就已经足够。 戈顿集团的总部,正是数百年奥雷帝国还未分裂时的生命圣殿的所在。 这样的地方,总是有很多不可思议之处和可操作空间的——事实上,戈顿集团不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一定要将总部选址于此地吗? 但戈顿集团能够利用的东西,他同样可以利用,于是接下来,杰米便按照他与雷恩制定好的计划,按部就班地布置起来。 白天,他是穆克夫医院中无数不起眼的护工之一,被人呼来喝去,沉默但勤恳;夜晚,他则戴上口罩,不断外出,足迹踏遍了塞门圣山的每一个角落。 由于长时间在夜里高强度地保持清醒和行动,来不及回到租房的杰米为了应付第二天的护工工作,便不得不就近在深夜的无人便利店内,打个盹,稍作休憩,然后在上班前就近买一个汉堡或一杯泡面,好补充体力。 而也正是在这样的一段时间里,杰米偶遇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名为菲奥娜,自称是一名长途司机。 说实话,两人的相遇实属偶然。 那一天,当行动告一段落的杰米独自一人坐在24小时的深夜无人便利店内,一边放空思绪、平复呼吸,一边等待面前的泡面时,途径塞门圣山的长途货车司机菲奥娜,也在这个便利店前停下,购买食物。 于是两人就此相遇。 在一块儿等待泡面的间隙,便利店内仅有的两个活人不由得开始搭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起来。 而不知怎么的,两人聊到了自己对塞门圣山的看法。 菲奥娜说,塞门圣山是一座非常冷漠的城市。 当她第一次开车顺着长长的公路接近塞门圣山时,远远的,她就被这座遮天蔽日的钢铁丛林震住了,并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酷感和压迫感而心神动摇。 而且,这里常年都在下雨,哪怕是在它仅有的几个艳阳天里,那高悬天上的太阳也会被直入云霄的钢铁建筑所遮挡,住在这座城市的人几乎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太阳。 更何况,这里的人们总是来去匆匆,工作也基本都是埋首电脑和机械,凡是需要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大多都被人工智能所取代了。可机器到底是机器,即便它们再如何像人,也都不过是被设定好的程序而已,冷冰冰的,完全没有人情味可言。 也因此,每当路过塞门圣山时,菲奥娜都会尽快离开、前往下一站。 “不过对于塞门圣山的人来说,一切或许都不一样吧。”菲奥娜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些出身塞门圣山的货车司机,还有一些第六区的人。很奇怪的是,这些人不但不觉得这里非常冷漠,反而对这座城市十分自豪……” 明明对旁人来说,塞门圣山的一切都与这些底层人无关——这座城市的繁荣昌盛,或许可以归功于女王的英明统治,或许可以是因为首相的勤劳工作,当然还少不了戈顿集团的经营耕耘,以及高科技产业公司及其中各种技术人员的艰苦付出,等等。 无论如何,这些总归与司机和第六区这些不会被人看见的“人”有关。 可就是这些不被看见的人,却出乎意料地爱着这座城市。 杰米目光盯着泡面桶上袅袅升起的热气,漠然道:“正因为这些她们是不被这座城市所爱着的人,所以她们才要越发去爱这座城市。” 就好像在一个大家庭中,最容易养成付出型人格的,并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孩子,而是最被忽视的那个孩子。 又好像在社会中,越是被主流所排斥的小众群体,越想要获得主流的认同。 菲奥娜露出了些惊讶的样子,而后很快摇头:“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吧,但我更相信这是因为爱。毕竟人们总是会更热爱自己的故乡,不是吗?”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53节 “爱?什么叫爱?”杰米冷笑一声,“一颗会被激素所支配、被菌群所影响的大脑,谈什么‘爱’?人类所产生的一切情绪,都不过是一种盲目愚蠢的冲动而已,将这种冲动命名为‘爱’,自我欺骗,自我感动,并为之讴歌赞颂——你不觉得这些很可笑吗?” 菲奥娜侧头,仔细想了想,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很快的,两人面前的泡面泡好了,于是这一次的闲聊便也就此打住,接下来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很快分别。 杰米与菲奥娜的第二次相遇,是在半个月后。 那时候的杰米,其计划与布置已经将近尾声,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将这个令他恶心的世界彻底终止。 而就在行动的前一天晚上,杰米又一次遇到了菲奥娜。 就如同两人的第一次相见那样,菲奥娜依然是一副健谈的模样。 她主动与杰米搭话,并提到了上次两人谈论的话题。 “……其实你说的很对,人类的认识和自我控制都是非常有限的。” 菲奥娜说。 “人类眼中的三色视锥细胞能让我们看到数百万种颜色,但不到我们手掌大小的蜂鸟却能看到紫外线的颜色,这让我们人类在蜂鸟面前如同色盲;人类能听到的声音频率范围一般在20赫兹到20000赫兹,这样的范围就连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流浪猫都比不过。 “并且与此同时,我们的大脑又会被无数种因素所影响。人们的口味变化,会受到肠道菌群的影响,你以为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可能并不是你最喜欢吃的,而是肠道菌群最想要吃的; “浪漫的一见钟情,说到底也不过是激素的影响。苯基乙胺、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等。当它们存在时,人们享受着热恋的心情,而当它们消失后,人们的激情就会逐渐冷却,开始感到自己的爱人变得面目可憎…… “想要生存与繁衍,是因为基因试图将自己延续下去; “还有你最开始说的——越不受重视的人,越容易为不重视自己的人和事所付出,这也都是有相应学说、有据可循的。” 杰米说:“但是你还是有别的想法?” “是的。但我还是有别的想法。” 菲奥娜继续说着: “人类所看到与感受到的一切,都有自身的局限性,并且无论是人类自身的喜怒哀乐也好,甚至是对孩子的疼爱也好,都是在被激素所支配,以至于人类一直强调的‘自我’和‘独立’都像是根本不存在的虚假之说——如果说人工智能是被人类设定好的程序,那么人类就像是被激素与基因所控制的机器。 “然而,就算是被这么多的因素所影响和干扰,勒令着人们如动物一般混沌愚蒙,但依然会有偏离的人。人类本该平凡,可是当第一个人开始抬头望向无垠的星空,思考星星的距离并试图挣脱自身桎梏寻求真理时,那就是一种超越激素和基因的理想的所在、是人类的伟大时刻。 “你我都是凡人,都受到激素的支配,但当我们违背了基因的自私,生出了理想和追求、有了比延续自我生命和基因更重要的东西时,就代表我们也完成了自我的超脱,成为了追逐星星的伟大一员。这样的事,怎么能说‘可笑’呢?” 杰米冷笑出声:“追逐星星?你是说你?一个货车司机?” 菲奥娜并不生气,笑了笑,说:“货车司机又怎么样?货车司机就不能有理想吗?很多时候,人们会被困于生活和面前的囹圄之地,这是在所难免的,但只要还怀有梦想,那么人们总是会再次出发——或许是一个月后,或许是一年后,又或许是生命的临终前,我们总会启程的。 “人类的伟大之处,不就是在于我们永远都不会停下脚步吗?” 杰米质问:“你倒是说得好听,难道你真的觉得你的梦想和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吗?” “意义?什么是意义?”菲奥娜笑道,“我们生于平凡,行于当下,终于自我。哪怕我们一辈子都籍籍无名、抵达不了道路的终点,但只要能确定自己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意义’呢?” 这一次,两个陌生人的谈话再度不欢而散。 当杰米转身离开时,他感到身后菲奥娜的视线正遥遥地注视着他。 他走了几步,蓦然回头看去,发现菲奥娜看他的目光像是叹息,又像是可惜着什么。 杰米再度发出一声冷笑,掉头离开,再不停留。 数天后,也就是一切计划准备就绪,即将执行的前一天晚上。 杰米难得地回到了自己的租房,睡了个好觉,为第二天即将到来的伟大毁灭而养精蓄锐。 然而第二天一早,当杰米从睡梦中醒来,洗漱完毕打开大门的那一瞬间,无数人蜂拥而入! 这群身高力壮的人毫不留情地将杰米按倒,手掌死死地抓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按在地上,就好像他是什么极可怕的危险分子—— 其实事实正是如此。 “杰米,你被逮捕了。” 混乱中,杰米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手上亮出了一张警员证。 那警员证上头的名字,正是菲奥娜! 菲奥娜看着被众多使徒按在地上的杰米,缓缓说道:“你因涉嫌制造电脑病毒和炸药被以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罪逮捕。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杰米在被按倒后,出乎意料地没有半点挣扎,甚至就连半点惊讶都没有,脸上的表情是菲奥娜熟悉的桀骜不逊与讥诮,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在这件挤挤攘攘的小租房内,无数的使徒之中,杰米谁也不看,只直勾勾地盯着菲奥娜,冷笑道:“你以为抓住我就有用吗?你以为事到如今,就凭你的力量能够挽回这一切吗?” 菲奥娜说:“如果你指的是你那位潜伏在戈顿集团里的同伙雷恩,那么很遗憾地告诉你,半小时前他已经被押送到了警署,并且他也已经吐露了病毒的原型体,以及你埋下的九枚炸弹的位置。接下来,只要我们再找到引爆器,那么你与雷恩的阴谋就会在这里彻底终结。” “是啊,是啊!”杰米终于大笑出声,“菲奥娜,你多么聪明啊,你多么了不起啊!你将我耍得团团转,你让我以一个可耻的凡人的身份在泥地里苦苦挣扎,最后你又如同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将我苦心谋划的一切轻易瓦解,告诉我我坐下的这一切都是徒劳——你这么了不起,但对于真正的塞门圣山呢,那座位于真正的西奥雷王国里的城市,还有那座城市里的人,你又准备如何救它?” “?!” 菲奥娜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着杰米。 杰米笑容越发狂妄张扬:“无知的凡人!你以为噩梦能够困得住我吗?你以为我在这个梦里都干了些什么?而你——你又以为你在这里干了些什么?” “第九部 队的走狗,女王的鹰犬,这个噩梦的真正主人,菲奥娜?!” 这一瞬间,噩梦的世界骤然变得虚妄。 原本封闭的小房间内,突兀出现了混乱奔跑的人群,以及一群在天上到处乱飞攻击人类的第三代智能械仆的身影; 而原本熟悉的塞门圣山上,那座完好的戈顿集团总部大楼,也与现实中在世界树吞噬下摇摇欲坠的高楼开始重叠。 脚下的地板消散又重现,周遭的景物凝聚又模糊。 真真假假的噩梦。 虚虚实实的建筑。 远远近近的人群。 甚至是梦界深处那道璀璨无匹的光柱,都在噩梦被叫破的这一瞬间粉末登场。 在杰米肆无忌惮的大笑中,菲奥娜看到这个噩梦世界开始向着现实世界倾倒、坍塌、重叠。 第141章 凡人歌63 崩溃的现实, 诡谲的噩梦。 本该是泾渭分明的二者,在这一刻却被混淆了界限。 也是直到这一刻,菲奥娜才终于明白, 原来看似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的杰米, 竟然早已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菲奥娜心中有些感慨: 明明是一位还未觉醒的、不得不受限于人类躯壳的神灵, 但在她这个噩梦主人的严密控制下, 他竟然还是悄无声息地挣脱了她为他设下的牢笼与陷阱……只能说,不愧是神吗? 而在杰米眼中,原本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菲奥娜, 在被他叫破真相后,竟然只在脸上短暂地露出片刻惊讶,扫视了周围的真假与虚实一眼后,便飞快镇定下来,也不知道是强作镇定还是破罐子破摔。 甚至她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杰米。 “真是厉害啊。不过, 你怎么知道噩梦的主人是我?” 菲奥娜与杰米其实是老相识。 两人出身于同一个社会抚养中心,受管于同一个院长, 吃着同一个厨师做出来的饭菜, 并也曾为了补贴抚养中心而做过同一个兼职。 就像是同一个班级里从未说话却朝夕相见的人,菲奥娜对杰米当然不会陌生。 然而这一刻, 从这张并不陌生的脸上浮现出的东西,却与她在孤儿院时所看到的傻白甜截然不同! “我怎么会知道?菲奥娜, 与其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不如问我为什么会不知道噩梦的主人是你……菲奥娜, 你不会以为你的出身和过往一直都会是秘密吧?!” 当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当自认为自己的阴谋已成定局、再不可能被对方逆转后, 杰米, 不, 柯尼利厄斯的化身,便也不介意菲奥娜这一时片刻的拖延,冷笑回答。 “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一个故事啊: “一个出身贫寒的天才,哪怕是就读于普通人的学校,却也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向上的晋升之阶,可是就在她以为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另一个其实并不真的需要这个名额的纨绔,却横空出世,仅凭着自己的身份就劫走了她最重要的、唯一的向上通道……这就是第一个噩梦!属于你菲奥娜的噩梦! “让我想一想,当时的你做了什么选择?你靠什么拯救了你的人生?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 “你破釜沉舟,卖掉了自己身上能卖掉的一切,孤身前往米尔德丽德参加校招:你没有钱,就与天桥下的流浪者同吃同住;你没有住处,就靠公共设施的路边洗手池保持清洁;甚至你连参加考试时使用的笔,都是向怜悯你的老师借的。 “那时候的你一无所有,但你最后却还是成功考进了普热米斯尔,甚至你还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第九部 队的线人的青眼和资助,并在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成功被王国的秘密部队录用,成为了风暴与雷霆之神的使徒、一位只受命于女王的秘密警察……” 是的,没错。 在第一个噩梦中,那个学生时期锋芒毕露的天才,是菲奥娜;那个被人抢走普热米斯尔大学直招名额的人,是菲奥娜;那个想尽一切办法都想要向上,却又因别人的轻描淡写就受困原地苦苦挣扎的人,全都是菲奥娜! “从一无所有的孤儿,到成为受命于女王的秘密警察。一个底层者走投无路之下的绝地翻盘,菲奥娜啊菲奥娜,你是多么了不起啊!” 分明他的口中说着“了不起”,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全是讥诮。 “所以,在看到我‘自寻死路’的时候,你一定觉得非常好笑吧?” 菲奥娜以自己的噩梦作为武器和牢笼,将他困住。 但同样模板与开端,却因主角的身份不同而有了天差地别的改动! 菲奥娜的放手一搏,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哪怕沿路乞讨都要孤身前往那座繁花似锦的顶级学府参加考试; 而杰米的放手一搏,则是将那个抢走他机会的可憎之人直接毒杀! 那被上层者随手拿走的、不屑一顾的东西,却是底层之人梦寐以求的、需要拼尽全力才能争取到的珍贵之物——当杰米下定决心投毒的时候,他心中怀着的到底是对单独某个人的憎恨,还是对报复了这个世界的快意? 恐怕连柯尼利厄斯自己都说不清楚。 杰米冷笑道:“你让我受困于这种可笑的噩梦,你让我在我最不重视的地方被我最看不起的人揭发,甚至你终结这个噩梦的方式,也不是让我被暴力击败,而是用律法将我捆缚……怎么?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你想要用这个结局告诉我什么?难道说你想要用这个噩梦教会我什么?菲奥娜,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因此幡然醒悟忏悔自己的‘罪恶’吧?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很了不起吧?!” 菲奥娜缓缓摇头:“不,你错了……杰米,我没有想让你忏悔罪恶,因为我一直都知道,罪人从来不会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行,他们只会懊恼自己犯罪时没有做一个更周祥严密的计划……我不是为了让你忏悔,我只是让这条路会它本该走向的结局。” 菲奥娜在噩梦中留给杰米的结局,不是为了任何可能会有的“意义”,更不是像杰米说的那样,想要“教会他什么”。 她只是让这个世界和这个事件走向它应该有的结局。 但这样的回答却让杰米大笑出声。 “‘本该有的结局’?哈哈哈,太可笑了,菲奥娜,你太可笑了!你知道什么叫做‘本该’吗?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什么是‘本来应该’的事吗——没有!统统没有! “这个世界是可耻的!它充满了愚昧的罪恶和混乱的不公,当高尚者被套上绞索站在行刑架下,卑鄙者却衣着光鲜地在法庭上宣判对方的罪行,你再来告诉我什么叫‘本来应该’? “如果说所有的人都不可能会得到好的结局,如果说能够扭转命运改变的只有阴谋和力量,如果说想要得到更好的未来就注定要将别人踩在脚下,那为什么我要被人踩在脚下而不能是那个将人踩在脚下的人?!”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这个世界上,什么叫做“本该”? 真正的“本该”是,夺走直升名额的纨绔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属于自己的重要之物会被妥善归还;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54节 真正的“本该”是,人们获取知识的渠道不该这样狭窄和困难; 真正的“本该”是,引诱人走向的歧途的,在一切的蛊惑开始前就受到了应有的报应! 真正的“本该”是—— 善恶有报! 可事实上,这个世界是无序而混乱的。 并且世界还早早告诉了他,善者不得好死,阴谋终将加冕,过程无人在意,唯有胜者为王。 既然无数的罪恶与阴谋充斥世界,那为什么在这么多的阴谋与不公中,只有他需要为自己的恶意买单?! 就像是夺走旁人名校直升名额的人过得一帆风顺; 就像是在普热米斯尔大学里时,噩梦中的杰米当面对学姐的蛊惑时选择了同流合污,而在现实中的菲奥娜选择了拒绝,并将这个问题人物举报到了第九部 队,可一切却又在权力与政治的博弈中雷声大雨点小地结束了……这公平吗? 难道这就合乎菲奥娜口中的“本该”吗? 不——当然不是! 所以菲奥娜是错的,他才是正确的! 他在噩梦中迎来的结局,只不过是菲奥娜强加给他的“本该”而已! 就好像是在现实的塞门圣山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菲奥娜这女人的横插一手,他早就成功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走得波折坎坷?! “但没关系……没关系菲奥娜。我失去的东西,我会亲自拿回来!世界的一切都会改变,你已经再也没有阻止的机会了!” 在柯尼利厄斯的大笑声中,不知什么时候,噩梦的租房变成了现实的天台,而那些按住他的虚假人影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昏暗天空上如杀人蜂飞舞的智能械仆。 进入噩梦之前,柯尼利厄斯借助星空外的神国,撬动了噩梦的力量,影响现实,并试图从菲奥娜面前逃走,只不过菲奥娜半路截胡,将柯尼利厄斯牵引到现实的噩梦力量化作几用。 如今,噩梦破碎。 但被噩梦掩盖的现实世界在二人面前重新出现后,柯尼利厄斯却竟然不再逃跑,而是站在了一处高楼的天台上,冷笑看她,身形时而凝实,时而如雾四散,甚至声音都变得悠远飘渺,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一切都结束了,凡人。” 柯尼利厄斯傲慢道。 “哪怕我承认,你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拥有近乎媲美神的力量,但在真正的神面前,你终究无法改写现实——面对你的失败吧!” 高高的钢铁丛林顶端,冷风呼啸的天台上。 对峙的二人中,菲奥娜依然镇定。 “你现在说这番话的依仗,是因为雷恩吗?”菲奥娜说,“我说的是现实里的雷恩——第九部 队的线人,疑似因探明戈顿集团掌权者真身而人间蒸发的那个人?” 看,多么“巧合”啊! 那位在噩梦中联络上杰米的“匿名网友”,那位帮助杰米醒来并为他在穆克夫医院掩饰身份的雷恩,赫然就是现实里消失的那个第九部 队的线人雷恩! 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纷争之神,你出现在现实世界,目的是为了完成一场归灵仪式。”菲奥娜淡淡说,“而你的归灵仪式的内容,就是挑起一场大战,而后在这场大战中将被你选作的塞门圣山化作废墟——以一场阴谋与大战而登神,一如你当年那样。 “然而,你到底是纷争与蛊惑之神。你总是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很多很多的不信任,所以你必须要保证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既然如此,一个与你归灵仪式相关的重要之人,一场真正大战的导火索,一个能够将女王、首相、军队、戈顿集团、苏特集团等各方重要势力都搅进来的人——雷恩,你怎么肯放心让另一个人来演绎他呢?” 别看这个晚上的塞门圣山里作乱好似只有戈顿集团,但其实在这里活跃着的势力可一点儿都不少。 比如说反政府反教会的苏特集团,比如说倾向首相的军部,还比如说菲奥娜与弗洛拉所代表的第九部 队与女王。 可以说,除了自然教会外,西奥雷王国内最重要的几方势力,几乎都在塞门圣山这一处地方风云汇聚。 而这场动乱中,杰米负责接近休斯,在关键时刻抓住海伦盖尔的这个儿子,用以挟持苏特集团;而雷恩则负责丢出那份被军部封存的文件,故布迷阵,用以将第九部 队与军部卷入其中。 “所以,就像‘杰米’是你的化身一样,‘线人雷恩’,这就是你的第二个化身,对吗?” 菲奥娜的话语掷下,如同惊雷炸响! 柯尼利厄斯微微变了脸色,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这样轻易被菲奥娜戳穿,但很快的,他的表情回转。 “是又怎么样?”柯尼利厄斯嘲笑道,“哪怕你看穿了这一切,你又能做到什么?” 就像菲奥娜说的那样,所谓的“雷恩”,正是柯尼利厄斯作为真神的化身之一。 但同样也像柯尼利厄斯说的那样,哪怕菲奥娜看穿了这一点也毫无作用,因为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塞门圣山的毁灭已经不可阻挡! 当作为一国经济支柱之一的戈顿集团,突然倒戈相向,开始向西奥雷王国露出屠刀时,西奥雷王国及王国内的普通子民,该如何抵挡这场叛逆? 而当戈顿集团的掌权者奥德利因“意外”暴露阴谋,于是干脆不再伪装,以她一整座山的机器人大军作为底气向女王拍板叫嚣时,女王又该如何回应? 总之,无论如何,在这场爆发的大战中,塞门圣山是绝对保不住的了。 哪怕是立即降神,塞门圣山这该毁灭的一切也都必将毁灭! 菲奥娜反问:“你这样自信事件的不可挽回,是因为你与那位雷恩就像是在噩梦中的做法一样,早早就在塞门圣山的几个重要节点上埋下了炸弹,只等时机一到就引爆、以摧毁这座圣山?” “没错!” 柯尼利厄斯冷笑着,并不惊讶菲奥娜能猜到这一点。 噩梦与现实之间是有映射关系的。 而既然柯尼利厄斯能够从噩梦的发展过程,看出噩梦真正的主人是菲奥娜,那菲奥娜为何不能从他在噩梦里的选择里看出他在现实中的所做作为呢? 菲奥娜继续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与我同行的本该是三人,而现在的她们又去哪儿了?” 弗洛拉是菲奥娜的搭档,乔安娜虽然不在计划中,但却也意外加入,成为了同伴。 既然如此,当菲奥娜前来营救被困地下实验室的布莱斯时,她们两人又做什么去了? 柯尼利厄斯不为所动,根本不相信菲奥娜一行人对这张底牌早有防备:“你以为这种话术对我有用吗?” 菲奥娜微微一笑:“为什么你会认为这是话术?是因为你对自己的‘阴谋’很有信心?也对,‘没有阴谋可以瞒过阴谋之神’,这是众所皆知的……但如果动手的是阴谋之神自己呢?”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第一时间,柯尼利厄斯想要叱骂。 但下一秒,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脸色骤变,一句话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菲奥娜终于笑了起来:“纷争之神啊,你是如此傲慢……所以你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会背叛‘自己’的事、更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普通人说服的事,对吗?” 或许真的是命运之神的眷顾,又或许是胜利之神向这里投下了目光。 当弗洛拉受到布莱斯的求救信息,并动用她使徒的力量向圣灵占卜、寻求启示时,她竟然得到了真正的神启。 或者说,一个来自真神的电子通讯: [我是第九部 队的线人雷恩,或者说‘线人雷恩’只是我用过的诸多身份之一……不要说多余的话,不要问多余的事,现在,冷静下来,听我说,有件极重要的事我必须要警告你们——] 菲奥娜向着对面的人侃侃而谈:“是的,你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事实上,这件事谁都没有想到,因为——‘自己’怎么会背叛‘自己’呢?” 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与自己最亲密的,不是双亲,不是恋人,不是挚友,而是“自己”。 只有“自己”才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只有“自己”才最关心和了解自己,哪怕全世界都指责自己、敌视自己,但“自己”却永远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我”怎么会背叛我呢? 但这件事的确发生了。 并且,那个时候,当不知“雷恩”真实身份的弗洛拉质疑事件的真实性、以及“雷恩”改变念头的理由时,那边沉默片刻,回道: [哪怕现在的我依然认为这个世界是没有意义的……但对于活在其中的人来说……可能就算明知是虚假,也依然会将这一切赋予意义吧……] [听说乌莫拉小镇可以看到整个王国最美的月色……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看一看……] 弗洛拉对这段回答并没有太多头绪,只不过出于事情的严重性和她身份的责任感,这才义不容辞地踏入塞门圣山,排查炸弹。 而对于菲奥娜来说,曾经在梦界迷途中看过许多人记忆的她,却瞬间明白了雷恩在说什么。 “你知道吗?在‘雷恩’执行‘你们’的计划途中,他曾经遇到过一位平凡的便利店员。” 为了更合理地在人前失踪,也为了引导第九部 队的调查员“找到”那份义体人的绝密档案,雷恩曾经刻意在人前留下了许多线索。 然而当他步入一个普通的便利店,与一个平凡得几乎随处可见的店员聊过天后,一切的一切却向着一个从未有人想象过的方向悄然改变了。 “当时,雷恩问那位便利店员,说,‘如果你以为的真实都是别人设定好的程序,如果你付出真心的亲密的人、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甚至付出过巨大代价的痛苦牺牲,统统都是假的,你会怎么办?你觉得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对面,柯尼利厄斯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如果活尸,唯有一双骇人的眼睛闪动着,模样极为可怕,好像下一刻就会择人而噬。 “你猜那个便利店员怎么说?” 菲奥娜向对方抛出了问题,接着又自顾自回答。 “那个店员说,‘我或许没有很高的学历,也没有能让亲人引以为豪的成就,但我能够看到天空最美的月光,嗅到一条街外不远处垃圾堆飘来的恶臭,触摸到妈妈揍我时打折的棍子,握紧我身旁恋人的手……所以这样的一切,对我来说怎么能算是没有意义呢?’” 菲奥娜定定看着对面的柯尼利厄斯:“所以,你怎么能够以你一个人的判断,却裁定别人的人生与一整个世界的意义呢?” “听——” 风中,菲奥娜微微侧耳。 只见远方,承载着第九部 队成员的巨大航机飞来,即将在塞门圣山降落,以雷霆之势制止这场来自戈顿集团的暴乱。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轻啸,一个信号弹飞上天空——这代表着乔安娜与弗洛拉组合拆弹成功。 菲奥娜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看着天台对面的人,露出笑容。 “神灵啊,属于你的旧时代结束了。” 以神力改天换地的时代结束了。 “现在的这个时代,属于每一个凡人。” 不是某一个神,也不是某一个人,不是某一个国家,不是某一个集团。 它属于活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普通而平凡的人! 阴谋之线在这一刻彻底断裂、终结。 菲奥娜的对面,那飘散在柯尼利厄斯周身的黑雾剧烈地波动了起来,像是动摇,又更像是愤怒。 “愚蠢!愚人!愚不可及!” “只是为了这样的理由——竟然只是为了这样的理由!!” 他怒极咆哮,骤然爆发,向着菲奥娜扑来。 菲奥娜早有准备,闪身想要避开这最后的困兽之斗。 但也不知道柯尼利厄斯到底做了什么,在这样的一瞬间,菲奥娜竟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扑近身前,不知何时变得如同野兽一样的漆黑兽爪用力抓向了菲奥娜的脸。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55节 “你什么都不懂!满口胡言——什么‘触手可及的真实就算是虚假也有意义’?可笑至极!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能说得这样轻松?!” 柯尼利厄斯愤怒的咆哮如同嘶吼。 “你以为我在干什么?你以为我们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愚蠢的凡人,你根本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你也不知道你以为的所谓‘拯救’不过只是迎来了更大的毁灭! “愚人啊!既然你不相信神的决定,既然你认为所谓的虚假也有意义,那你就去亲眼看看吧—— “看看这个所谓的真实世界到底有多么‘真实’!!” 只是一瞬间,如同攻守逆转。 菲奥娜如同片刻前的柯尼利厄斯那样,被强行拽着,从虚空跌落。 她不断下坠,从梦的间隙坠落。 在一位真神不计代价的牵引下,菲奥娜瞬间穿越了无尽的深渊通道,飞跃了死亡之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梦界,然后向着那道菲奥娜早就见过却一直无缘靠近的、最神秘莫测的辉煌——名为永恒穹顶的光柱靠近! “去看吧——去看!” 深渊之中,属于死者的国度里,天与地到处都是纷纷扬扬的金色大雪。 然而就算是这样美丽的金雪,也只能在永恒穹顶的光辉绚烂下憾然融化。 大片模糊不清的黑与白中,菲奥娜听到柯尼利厄斯的声音如同嘶叫: “去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然后告诉我——真与假到底有没有意义!!” 菲奥娜一头撞入光柱。 倏尔,她就像是受到来自星空之外的某种牵引,又像是化作巨大海洋中的小小金鱼,顺着光辉的河流逆流而上。 她游过了金雪纷飞的亡者深渊,游过了红尘繁华的人间,甚至游过了神灵高踞的星空! 这一刻,她终于看清,那些在光柱周围如卫星环绕的一个个“光球”,原来竟然就是一座座神国! 神国中,无数似是而非的目光看到了她。 祂们沉默不语,如同凝视云与浮尘。 于是她的脚步毫不停留。 她继续向上,向更上的地方,向着连真神们都不可触及的地方飞去。 而很快的,她抵达了最外围的世界,看到神国支撑的三界之外、宇宙的尽头处,竟还有一群不可思议的生物盘踞着。 祂们仿佛无穷大,甚至比一个星球还要大,而祂们只不过是向她投来浮光掠影般的注视,就让她感到一道道几乎难以承受的疯狂恶意滋生。 她不敢多看,飞快离开。 她的思维化风,从这几个不可思议的生物远处越过,向着更高的方向飞去。 而在飞了仿佛一生一世的世界后,她突然感到自己穿越过了某道屏障—— 噼啪。 宛如气泡破碎的声音。 下一秒,她眨眼,发现自己已经从宇宙的尽头“重回人间”。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间”的一切竟都十分陌生。 ——这是哪儿? 莫非是阿卡诺联邦? 可她明明应该已经离开主物质界很远了才对…… 困惑中,她被某种未知的力量牵引,向着某个方向飞去,径直落入了一个老旧的小区。 在无障碍穿越了数面墙后,她站在了一个陌生却又倍感熟悉的卧室里,见到了床边柜子摆着的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游戏机,更看到了游戏机旁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当看清这张脸的这一瞬间,她心神巨震,无数记忆翻涌如沸。 一个好像属于她、但又好像属于遥远的上一世的名字脱口而出—— “是‘我’!” “她是‘我’!” 但既然“她”是“我”,“我”是谁?! 菲奥娜? “不,不对……” 不是菲奥娜。 或者说不仅仅是菲奥娜。 她是—— “易文君!” “我叫易文君!” 这一刻,躺在床上的易文君骤然睁开眼。 第142章 你我皆凡人 易文君站在熟悉的卧室里, 但却感到周围世界里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熟悉起来。 她的目光在四周扫视,很快就在亮起游戏机屏幕上稍稍停留。 她明白,这代表着这个名为“凡人歌”的游戏副本依然在进行中, 她仍然没有离开这个副本。 理由是显而易见的—— 下一秒, 易文君的目光轻轻移动, 很快落在了卧室里的某个角落。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 那里空空如也。 然而从“菲奥娜”的角度来看,床上的人坐起后,只扫了枕边的游戏机一眼, 就直直地将目光向她投了过来,好像在这一刻“看到”了她。 是的,当然,无论是易文君还是“菲奥娜”都非常清楚—— 她看到了“她”! 易文君“看到”了菲奥娜。 一如菲奥娜“看到”了易文君。 此时此刻,就像是突然被打破了第四面墙, 原本只存在于游戏机后的人突然冲了出来;又像是一直被操控的角色突然转过头来,看到了玩家的存在。 当名为“游戏机”的意外打破平静后, 名为“现实”的潮水涌起, 沾湿了行人的鞋,于是那行走在现实边缘的人, 便终于见到了那道游动在噩梦里的倒影。 现实与虚假在这一刻交叠。 然而—— 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假? 你以为的虚假, 真的是虚假吗? 如果不是, 那你以为的现实就真的是“现实”吗? 一切的答案, 都可以从打破这面墙的游戏机上得到回答。 可无论是“易文君”也好“菲奥娜”也好,她们都没有看向枕边那静静散发盈光的游戏机, 没有问出那个最重要的、但在此刻却毫无意义的问题。 易文君推开窗, 遥遥望向菲奥娜的来路。 她说:“你看到了吗?” 只见在易文君的视线尽头、海的那边, 有一道无穷大无穷高的光柱伫立着。 它贯穿天地,光辉永恒,好像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存在于此。 然而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发觉它的存在。 甚至当易文君获得了神的资格与力量后,她也没有看到它。 直到菲奥娜顺着深渊深处的“永恒穹顶”一路向上,打破世界屏障,来到此处后,易文君才终于恍然发现了它的存在。 但问题正在于此: 这道光柱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这道光柱竟能够贯穿两个不同的世界,甚至能够令“菲奥娜”来到“易文君”的面前? 而如果继续顺着这个世界向上,是不是还会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而在那个世界里,是不是还有另一个人,正如易文君看待菲奥娜那样看待着易文君? 一切的答案,或许都会于此刻得到最后的解答。 易文君心念一动,甚至不需要与菲奥娜交换眼神,后者就已经顺着自己的来路回返,要从那被深渊真神们称为“永恒穹顶”的光柱继续向上,去往更高一层的世界。 可就在这一刻,游戏机微微一震,小精灵在易文君的视线中幻化出了身影。 “你真的要去吗?”小精灵叹息问。 菲奥娜停下脚步。 易文君回头问道:“为什么不去?” “因为你是个聪明人。”小精灵回答,“你一直知道什么东西轻,什么东西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采取什么样的举动,所以你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清醒,什么时候要装糊涂……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在这种时候追求真相呢?” 易文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与易文君一路走来的小精灵再清楚不过。 不同于游戏中的傲慢狂妄,也不同于现实中的谦逊沉默。 真正的易文君是个思维缜密又当断则断的……疯子。 这一点其实从新手副本[邪神的新娘·起源篇]里其实就能看出来。 在第一周目时,易文君对待游戏就如同对待现实一样,沉默而谨慎。 她以观察和收集信息为主,意图谋定而后动,与现实中的她一样。 然而在遭受了剧情杀后,易文君以最快的速度发现了一件事:游戏中的死亡,是不会影响到现实的。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56节 虽然依然会有肉体被撕裂的痛苦,虽然依然会体会到死亡的阴影,但为了以最小的代价撬动最大的获益,易文君选择了游戏中常见但现实中却堪称疯狂的举动—— 以游戏中的数次死亡,换现实中的迅速回归。 简而言之,以死亡换速通! 所以,谦逊也好傲慢也罢,那都是名为“易文君”表象,疯狂才是她的真正内里。 易文君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其实并没有真正相信过你。” 小精灵点头,赞同道:“是的,玩家你没有深究过我的来历,因为你知道无论我的回答是什么,你都需要我的帮助,既然如此,我的回答是好是坏都不重要,所以你干脆装糊涂……” 易文君从没有深究过恋爱游戏机的来历,不是因为她相信了这个游戏机,而是因为相不相信都对她接下来的行动不重要。 她相信这是个恋爱游戏又怎么样,难道她会遵循这个游戏的规则,为了通关和存活就违背自己的意愿,与那一个个陌生人谈一场恋爱吗? 绝不可能! 与此同时,她不相信这个恋爱游戏又怎么样,难道她能跳出这个游戏的帮助,以自己的力量冲破现实的危险与禁锢吗? 千难万难。 所以,易文君非常清楚,什么相不相信的,都不重要,她只需要使用它就好。 当然,易文君也怀疑过游戏的一次次重启、角色的一次次复生,是否也标上过隐形的价码,等待她在未来进行支付。 可是,放眼未来的星空,固然思虑高远,但如果人生还没有抵达“未来”就先栽倒在“现实”的深坑里,就未免有些可笑了。 所以—— 放轻拿重,当断则断;难得糊涂,着眼现实。 这就是易文君的人生哲学。 对于以上这些,小精灵都很清楚。 也正因为这样,它才越发不理解易文君此刻的选择。 “你明明对我的一切都故作糊涂,你明明总是能够做出最符合你心意的最好的选择,那你为什么现在又一定要对这个世界追究到底?”小精灵困惑道,“难道玩家你不明白吗——当你知道了真相与真正的世界,你就再也没办法回到最初了!” 易文君道:“我当然明白。” 易文君会不知道有些路是无法回头的吗? 她当然明白。 否则她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告诉自己、并一直向自己强调“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 游戏与现实,是完全不一样的。 很多现实中或温柔有礼或胆怯懦弱的人,在游戏里会有截然不同的表现。 在玩游戏时,玩家往往可以兴风作浪而不必背负任何后果,所以当抛弃现实的一切法律与道德上的桎梏后,玩家会做出许多胆大包天到旁人想都无法想象的事——贩卖战争、奴役族群,轰炸星球,甚至是剥夺一整个智慧种族的自主性并将其如牲畜圈养售卖食用,等等。 就连易文君自己,在[歌姬的绝唱]这个副本里也曾毫无心理负担地屠杀了一整座城市的人。 这毫无疑问是只有玩家与疯子才能做到的事。 但转念想一想,如果易文君一开始就明确告诉自己,她所经历的一切哪怕能够回档也是真实存在的、她所遇见的人哪怕披着npc的外衣也是有血有肉的……那么这样的结果会如何? 无非是再次被桎梏于作为“人”的道德标准里罢了。 然而——道德? 这是当时被困于危险现实的易文君所最不需要的。 更何况,只要世界能够一次次重启、只要她能够一次次死而复生、只要她还是“玩家”,那么“游戏”世界的真实和虚假对她来说有区别吗? 当然没有。 所以,易文君选择了揣着明白当糊涂。 但是,有些真相,揭开后就再也不能当做不知道;有些道路,走过之后就再也不可能回头。 “我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易文君说。 小精灵追问:“什么理由?” “作为我——易文君,菲奥娜,获得了生命之主的力量的人类的理由!”易文君指向天空,声音有力,“我想要向上,去星星的尽头,见到世界的真相!” 这是易文君最初的梦想,也是几乎要被她遗忘的初心。 年幼时,易文君总感到自己独一无二,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随着庇护她的养母身亡,继父与继母重组家庭,易文君也学会了将自己伪装成更讨人喜欢的孩子,并逐渐将自己最初的记忆遗忘。 她开始用虚假的温柔和圆滑来掩饰冷漠。 更甚于在得到游戏机、进行过[神圣陷落]副本后,当现实的危机得到解除,她也从“易文君”变成了“生命之主”时,拥有常人所不可及的力量的她,就连最基本的人的欲望与激情都失去了。 力量剥离了她的人性,将她异化为“神”。 可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圣约所》副本的最后。 那时,易文君不悦于“洞悉与记录之神”的结局,但朔月所说的那句话却将她一语点醒,也将这件事盖棺定论:不是“洞悉与记录”选择了她,而是她选择了“洞悉与记录”。 是易文君选择了旁观和游离事外,也是易文君选择了对他人的悲欢离合冷漠以待。当洞悉真相后,易文君选择了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所以,哪怕再给易文君一次重新选择和重新来过的机会,结局依然不会改变。 你不关心世界,世界就不会关心你。 ——如此简单! 甚至易文君非常清楚,就算是让她将前三个副本重新再来一遍,她也再打不出相同的结局。 易文君是冷漠邪恶的。 她可以揣着明白当糊涂,将“游戏世界”的所有人视作npc,自顾自兴风作浪,动辄屠城。 但她也是温柔悲悯的。 当她作为伊莲娜站在莫城古堡上直面邪神的乌云压城时,她没有顾虑过自己的结局;而当她为了神圣陷落里陨落的城市和人们一遍遍重来时,她也从未想过得到什么回报。 人性的真实与虚伪、善良与邪恶,都与她相伴,融入骨髓。 可是,在她从“易文君”变作“生命之主”后,事情却开始偏离轨道。 因此,当“洞悉与记录”的结局出现,易文君在被朔月一语惊醒后,她及时作出反应,封锁自己的记忆,进入游戏,从头再来,意图找回最初的自我。 而她也成功了。 在进入“游戏”的世界里完完整整地度过了那二十多年后,易文君终于拨云见日,见到了最初的自己和梦想—— 她要一直向上,永无止境! 人们在仰望星空时,总是要先注意脚下,因为比起“梦想”,人们更需要“生活”。 可是,只要人们从眼下的囹圄脱困,人们就会不再甘于被“生活”所困。 “只要怀有梦想……可能是一个月后,可能是一年后,可能是生命的尽头,无论如何,我们总是会再度出发的。” 易文君望着那道伫立于世界尽头的、仿佛凝聚了一切璀璨光辉的巨大光柱,微笑说着。 “人类的伟大之处,不就是在于我们永远都不会停下脚步吗?” 小精灵哑然。 片刻后,它讷讷道:“但如果……如果这一切的真相并没有你想的那样美好呢?”它眉头皱起,神色如同叹息,还如同怜悯,“如果你走到世界的尽头却发现,这是一条不如不走的死路,但你却已经无法回头了呢?” 易文君坚定道:“所有的道路,都要自己走过才有意义。哪怕那是死路、哪怕不能回头,我也一定要亲自走过!” “好吧……好吧……”小精灵终于不再劝说,“如果你决定要去……那就去吧!” 这一刻,这个人工智能望着易文君,脸上浮出了近乎人性的柔软。 “祝你所向披靡,如愿得偿。” 第143章 如坠噩梦 无穷无尽的辉光中, 她径直向上。 她飘过了广袤的东国的土地,飘过了大海与岛屿,一头撞入光柱。 而就像是在深渊时那样, 她再一次受到了来自星空外的某种指引, 顺着倾泻辉光的天河逆流而上, 倏尔闯入了星空。 无垠的星海中, 一切都是那样安静。 既没有如卫星环绕光柱的神国,也没有盘踞深空的可怕怪物。 一切都是如此平静,空荡荡的, 近乎虚假。 于是她毫不停留,向着更上的地方飞去。 向上,向上! 向着高处,向着比高处更高的地方而去—— 永不止步! 就这样,也不知道她究竟向上飞了多远, 飞了多久。 突然间—— 噼啪! 一声熟悉的如同气泡破碎的声音响起。 而后,又是眨眼间, 她发现自己竟第二次从浩渺星海中“重回人间”。 意料之中。 情理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 这个世界却再没有了继续向上的“光柱”的存在。 这代表着什么? 易文君环视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正站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小卧室里。 说它熟悉, 是因为这间卧室里的许多东西易文君都曾在自己的卧室里见过。 比如说书桌上外壳泛黄的兔子台灯,那是易文君学生时期常用的小台灯, 但在高中毕业后, 她收拾东西时将它落在学生寝室, 从此这只小台灯便不知去向;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57节 又比如说床头柜左手边那一半水的马克杯,那是易文君大学时最喜欢的水杯, 但因在图书馆看书时被路过的人碰倒, 于是从此它便化作碎片与垃圾桶相伴; 还比如说衣柜里几件款式熟悉的衣服, 那是易文君某个假期逛街时难得头脑发热时购买的,但买回来后又觉得它不符合自己的风格,于是一直压箱底,不见天日。 诸如此类。 许多许多的要素与细节,都眼熟得让易文君心生微妙。 可更多的,却还是从未见过的陌生。 易文君正默默审视间,冷不丁的,卧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城城呀,小城?”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快起来了,吃早饭了!” 卧室的床上,那在被褥里缩成一团的人形动了动,而后一只手探出,掀开被子,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也是易文君再熟悉不过的脸—— 顾梦城! 竟然是易文君唯一的朋友顾梦城? 怎么会这样?! 只见卧室里,顾梦城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去洗手间洗漱过后,来到客厅的餐桌前一屁股坐下。 顾母瞥她一眼,像是嗔怪于自己女儿的不修边幅,但顾梦城却什么都没感觉到,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妈,我跟你说,昨天我又做梦了,梦里一晚上都在画漫画,圆设定,草稿一摞一摞的,那叫一个飞快……我的天,这就是灵感如泉涌的感觉吗?感动哭了。” “你这孩子,好好说话,别老是夸大其词!” “嘿嘿……” “而且梦里的灵感算什么?把它记下来好好用在你的漫画里,那才叫正经!” “哎呀,妈,别老是这么一本正经的,梦里的东西,醒了哪里还记得住的嘛!” “你那个幻想朋友不就记得很清楚吗?” “啊?什么幻想朋友?” “就是你小时候,经常到处跟人自己在梦里见到了什么人,跟哪个哪个交了朋友……好像是叫文君还是叫什么的……” “什么?还有这回事?” “当然!你还把她的事说得特别清楚……什么重组家庭,有一个继兄;什么长得好看,人聪明;还有什么成绩好,会跳舞,做人特别仗义,这么多同学里只一眼相中了你要跟你交朋友之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把你奶奶吓得不行,以为你是被鬼迷了眼,差点去给你求了符水来喝你知道吗!” “哈?不是吧?这都什么年代了!” “还不是你说得太吓人了!你那时候才几岁?明明天天都在家里,却偏偏对你那个谁都没见过的‘朋友’侃侃而谈……这谁见了不吓着啊?” “哈哈哈……看来我想象力丰富是很早就有的事了啊……” 客厅里的说笑声温馨如同每一个平凡家庭的日常。 但易文君却一步步退回了最初的卧室。 她开始仔细打量四周。 卧室里,电脑前,数位板、工具书草稿等,摆放凌乱;日历上,用红笔圈出的日期下重重画了两笔,疑似截稿死线;角落里,各种翻到一半的漫画被随手甩下,逐渐堆积,等等。 这些都与刚才客厅中的谈话相符,昭示着卧室主人漫画家的身份。 而与此同时,当易文君仔细审视那堆积如山的漫画时,她也很快发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人鱼礁石》,这本漫画是讲述一只海妖伪装成真善美的人鱼走上岸,并以自己美丽的面貌蛊惑无知的人类为食,最后却与属于她的恶毒先生邂逅相爱的故事。 《星星的女儿》,这本漫画是讲述一个被掉包的真公主流落民间,沦为王国的下等人,后又凭借自己的努力与歌声以歌唱家身份重回王宫,得知真相,最后却选择放弃公主的身份,与身为起义军的爱人离开王宫的故事; 《永不停止的约定》…… 《古堡双子》…… 《神圣约定》…… 这些故事的脉络也好,人物的性格也好,甚至是在漫画中呈现的姿态也好,都是那样地令易文君感到熟悉。 易文君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切,忍不住有些发怔。 而等到她回过神后,顾梦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卧室,坐在电脑前,键盘敲得飞快。 易文君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顾梦城正在论坛上开了多个页面,一边吹彩虹屁一边跟人激情对线。 [……什么“人鱼礁石里的爱情线简直是一大败笔”,恶人夫妇很萌的好吧!所谓的相爱相杀,就是要这种一边撕咬对方一边又被对方吸引的感觉……你不萌就不萌呗,说什么败笔,你脸咋这么大呢?] [……xx老师的《古堡双子》真是太让人唏嘘了……明明是弟弟偷跑出来,与女主相遇相知,但却因为当时弟弟偷穿了哥哥的衣服,于是女主阴差阳错下错认了哥哥……当两人再相见时,女主已经是哥哥的恋人了,而弟弟的名字却至始至终没有正式出现在人前……] [明明弟弟一生中唯一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只有女主的爱,但最后这样的爱也彻底失去了……果然,爱总是会流向不缺爱的人……] [……真是救了个大命了,败笔解你怎么哪里都在?伊莎贝拉与尤里乌斯的爱情和轮回怎么又败笔了?十年前,伊莎贝拉是小镇姑娘杰西卡,尤里乌斯是异国王子德克斯特,两人在贵族校园相遇相爱,但却因为身份差距悬殊只能将这份爱埋在心里;十年后,两人在秘史研究协会相遇,这时候女主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使徒,身边追求者无数,而高高在上的王子却已经成为了亡国的末路王族……] [两人这种身份的颠倒、强弱的转换、过去与未来同时进行的叙述方法,明明擦出了巨大的火花,怎么在你嘴里女主就是在倒贴?真这么慕强觉得男主配不上那你怎么不慕女主呢?难道女主还不够强吗?] [……] 那一段段的文字、一个个的故事梗概,都是易文君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易文君最后再看了这个房间一眼,脚步向前,像是想要离开房间去这个世界转一转,但最后,她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她顺着那道光柱,从自己来时的路回返。 她不断下坠。很快的,她回到了属于“易文君”的世界、属于“易文君”的卧室。 而在这里,小精灵正等着她。 “你看到了吧?”小精灵叹息道,“到了这个时候,玩家你也应该明白了吧。” 易文君看着它,无声摇头,下一秒,她心念一动,身形出现在了自己所熟悉的顾梦城的家里。 这个地方,易文君已经许久都没有来过了。 除了年幼时两人还会相互串门外,当易文君的家庭开始变得复杂后,两人虽然还是好友,但却默契地再也没有去对方的家里了。 这一次,时隔多年,易文君再度来到顾梦城的家中,轻车熟路地走进对方的卧室。 而在这里,被顾母打扫干净的卧室里,没有了漫画家家中常见的草稿与工具书,但熟悉的电脑前却还放着熟悉的数位板,熟悉的书架上打开熟悉的日记本,那里头写着熟悉的笔迹。 [……我又做梦了,谢天谢地,不再是梦到重回考场没带笔。但这个梦里的故事也未免太奇怪了……什么小镇女孩与灭国王子强弱转换的爱情故事……记不太清了……总之感觉有点老套,没事的时候或许可以自己扩写一下试试,比如说小镇女孩是王子灭国的幕后凶手?嗯,有点意思了……] [……又是噩梦……海妖吃人,我天吓死我了……对,还有一个与她斗智斗勇又相爱相杀的人类……啧,仔细想想还是感觉有点老套啊,而且相爱相杀也不是主流萌点吧?如果让我来编,我就写男主大恶人,但却被女主迷得神魂颠倒,最后为了女主肝脑涂地赴汤蹈火骨灰都被扬了还痴心不悔!哼哼哼……] [……今天学了诺弗雷国的发家史,有点厉害了,而且很有传奇性啊,不论是那个神圣女王米尔德丽德,感觉就像是小说里会带着系统穿越的那种人!还有东西两国的分裂,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故事好像在哪里听过……] 易文君合上日记,将一切恢复原状。 而下一瞬间,她的身形忽闪,消失在顾梦城卧室的同时,也出现在了这个世界的赫伯特的书房。 赫伯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在自己书房内设下的机关与戒备也并不简单。 但这一切对于易文君来说,却全都形容虚设。 她自若地来到这间书房,翻开了这个书房内被层层保护起来的资料与信件。 [……我的友人,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你能相信吗?在我的祖上,你们口中的神圣女王米尔德丽德,她不是一个凡人……我知道这对于接受唯物主义的你来说或许很难想象这是什么意思……但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向着我们想要的方向变化的……] [……天啊,你看到了吗?小行星!它来了!它不是灾难,它是神启!它代表着神的意愿!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改变了……] [……对于你上次的来信,我实在是太惊讶了……我完全没有想到,你竟然也与我们是一样的……太好了,我感到我们之间的距离越发靠近了,就连那群丑陋的古老种,我都觉得不再那样不堪入目了……] [……我的朋友,为什么你会特意提到德斯蒙德和他的共约会?哈哈,他们的造神运动,不过是一群妄图窃取神力的乌合之众而已吗?我坚信,在圣主的伟力下,所有的阴谋都会不攻自破,那群粉墨登场的小丑们也终将谢幕……赫伯特,我最亲爱的朋友,你该不会真的将这种小丑视为棘手的敌人吧?] [……当然,当然,我知道你的忧虑也是有理由的,你做了一些奇怪的梦,并且神启中也的确说过会有这样的一个小丑蹦出来,打着可笑的口号,试图反抗圣主的降临,甚至还想要抹灭人们之间的差异……但我的朋友,你大可不必过于忧虑,他必然会失败的,因为就连人类自己都绝容不下他!我们一定会成功!圣主一定会重回大地!] 至此,一切的脉络已经明晰。 易文君丢下这些信件与资料,先后又去了数个重要之地—— 共约会总部、神典编纂所、使徒管理处、圣诺弗雷国王宫,等。 最后,当看完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隐秘与恶毒后,易文君重回自己出发前的地方,与小精灵相见。 “你看到了吗?”小精灵的声音平静响起,却又隐约带着怜悯,“你明白了吗?” “当然。” 易文君回答。 “我已经看到了一切。” “这个世界,只不过是真实世界的倒影——一个由真正的人类的集体潜意识共同塑造而成、但却又不被人所知晓的噩梦的世界。” 易文君平静的声音掷下一个令人悚然的真相。 然而在场的一人一ai却都神色如常,好似理所当然。 易文君说:“这个世界自成逻辑,它看起来真实,并不是因为它真的存在,而是因为它是现实世界的巨大投影。而正因为是‘投影’,那些凡在现实世界里留下过影子的,都会在噩梦世界里看到痕迹,比如说噩梦世界里的太阳也是东升西落的,比如说陆地与大海的面积比例,比如说关于神的传说,诸如此类。” 这个世界,是真实世界的倒影。 它存在,却也不存在。 而在某个机缘巧合下,一些如顾梦城这样的人梦到了这个世界,并将自己的梦和设定投入这个倒影中,于是这个世界便就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易文君由此而成。 神,也由此而成。 “我走过的那道名为‘永恒穹顶’的光柱,它是现实与梦境的通道。它并不存在于真实世界,而只是一种思考的体现,是噩梦的通道。 “通过它,人类的思考与噩梦得以落入下层世界,编织出现实世界的一个个倒影;而当“倒影”们也就是投影世界中的人们也开始思考,并自顾自幻想出一个个与现实相距更远、物理法则更为离奇的传说和世界后,这道光柱就会携着这样的力量落入更深层的世界……是的,你所谓的‘取材自现实的游戏世界’,正是第二层的世界与噩梦!” 顾梦城的梦塑成了易文君,将她放置在第一层的噩梦世界里,让她如真实的人一样活着。 而易文君与这一层世界的人们的思考及噩梦,则落入更下一层,形成了最底层的“游戏世界”,塑造出了一个个性格各异的“npc”。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如此耸人听闻的真相。 但却远不是结束。 “因为……噩梦,总是要结束的。” 噩梦总是会结束的。 因为人总是会醒来。 而当人们醒来后,那些由他们在噩梦中捏造出的光怪陆离的一切——属于易文君的世界也好,属于菲奥娜的世界也好,这些在噩梦中诞生的人们,又将何去何从?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58节 小精灵的回答很简单,那就是及时行乐。 人总是无法预料到未来和意外哪一个提前到来,所以把握当下,就是小精灵所能想到的最诚恳的建议,更是它见过的最多的选择。 真实与虚假又如何? 世界的倒影又怎么样? 难道在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时候,易文君所经历的这一生都再没有了意义吗? 她遭受过的那些苦难,经历过的那些低谷,还有与她相识的人们给予她的支持、鼓励和帮助,难道都没有了意义吗? 当然不是。 真实与虚假有时候并不那么重要,反而是那些温暖过人心的零星话语,支持人走过漫长黑夜的每一次伸手、每一句鼓励、每一个肯定的笑容,才往往才是人们的力量之源、意义所在。 所以,把握好自己能把握的一切,将自己熟悉的圈子经营得风生水起,在善待自己的前提下,坦然等待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世界末日——这就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或许如此吧。”易文君沉默片刻,说,“这会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但却不会是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小精灵疑惑问道,“你的选择是什么?” 易文君再次沉默,片刻后,她侧头看向小精灵,微微一笑:“这个问题,我不是在一开始就回答过了吗?” 第144章 永不结束(完) 易文君再一次回到了塞门圣山, 回到了那个与柯尼利厄斯对峙的高楼与天台上。 明明在属于易文君的世界和真正的现实世界里过去了那么久,久到足以让易文君理清三个世界的脉络,然而在这里, 在这个最底层的噩梦中, 一切却都是她刚离开的模样。 也因此, 易文君一睁眼就清楚看见, 柯尼利厄斯那漆黑如同兽爪的手正抓向了她的面容! 电光石火间,易文君抬手,雷电的长矛在她手中瞬间成型。她神色凌厉, 仿佛下一刻就要在某种不可知的力量的推搡下将面前神色扭曲的柯尼利厄斯贯穿喉咙。 可就在最后关头,她目光一动,手中尖啸的雷电长矛突兀消失,竟是双手空空、坦然面对凶恶扑来的柯尼利厄斯。 眼看那尖锐的兽爪就要将易文君的脑袋扎个对穿,但奇怪的是, 柯尼利厄斯竟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生生停下,好像是突然想到了某些极重要的事, 所以难以对易文君下手, 又好像是……无法下手! 易文君看着这一幕,目光将柯尼利厄斯脸上的惊疑与敌视尽收眼底, 突然神色一松,微微一笑。 “所以, 这就是属于你的归灵仪式?这就是你给你自己谋划的结局、也是你召唤伊安的理由?”易文君一字一顿, “机关算尽, 功败垂成,死于第三者之手——一如历史中那样?” 第二纪时, 柯尼利厄斯是夹缝求存的小国王子。他为了自保, 又或是为了野心, 便以他如簧巧舌,挑起两国战争,试图以小博大。然而,就在他离成功还有最后一步时,他被复仇者射杀于高塔上,结束了他传奇却又臭名昭著的一生。 而所谓的归灵仪式,除了要复刻神祇生前的传奇之外,还需要复刻祂的死。 所以—— 高楼,长矛; 混乱的战争,历史的惯性; 以及……柯尼利厄斯机关算尽却又永远无法抵达的胜利王座。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正是柯尼利厄斯为自己准备好的坟墓与终局吗? “你为自己选中的结局,是被战争之主射杀于高楼之上,”易文君平静说道,“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了我?” 在重拾作为“易文君”的记忆后,她一度疑惑于伊安出现的理由。 易文君很清楚,伊安作为战争之主,他只会因一个理由出现,那就是被绝境中的人类呼唤其真名。 就像是在一个世纪前,当旧生命之主遭受污染,并且这样的污染还顺着信仰之力蔓延了整个东奥雷王国,就连圣徒都无法幸免时,作为东奥雷王国的国王,朱尔斯在绝望之下呼唤了伊安的真名,祈求祂给予东奥雷王国之人死亡、给予他们最后的属于人类的尊严。 这也正是副本[神圣陷落]的开端。 可这一次,伊安的出现却好像无迹可寻,因为西奥雷王国的一切危机都还算是可控之中,远没有到当年东奥雷王国那穷途末路的地步。 更何况,最有可能知晓战争之主真名的战争教会,都在多年前随着洛克王朝的颠覆而原地解散,其内部人员不是加入了新神的教会,就是惨遭屠戮。 换而言之,到了这个年代时,已经再没有人知晓战争之主的真名了,也再没有人懂得召唤战争之主的条件。 既然如此,这一次又是谁呼唤了战争之主的真名、令伊安降临? ——是柯尼利厄斯。 为什么? ——为了完成归灵仪式的最后一步,即“被复仇者射杀于高塔”。 “召唤锡安,挑起人间的战争;毁灭锡安作为人类的立足之处也就是永夜岛酒吧,最后再被他射杀在高塔……这就是你的整个计划,也是属于你的归灵仪式。”易文君说道,“所以,你又是为什么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将我选作最后的‘复仇者’?” 说着说着,易文君灵光一闪:“难道——是因为朔月?” 柯尼利厄斯作为阴谋之神,他会本能地不相信合作方朔月,并且事实上,他也真的遭到了朔月的反水,失去了对伊安的控制,所以他才不得不选择了另一个人也就是菲奥娜,来作为这个仪式的“复仇者”? 再仔细想一想,这是否也是伊安直到事件的多年后,也就是[圣约所]这个副本里,他还在人间徘徊的真正理由? 因为呼唤他帮助的人在最后关头抛弃了他? 易文君觉得自己很可能猜中了这起事件的某些关键,但同时她也觉得这件事里一定还隐藏着更多秘密! 面前,柯尼利厄斯那张原本因狂怒憎恶而扭曲的脸逐渐平复下来,但声音涩然,如同深谷回荡的残响。 “你不明白你做了什么……你不明白你中止了何等重要之事……” 易文君打断了他,斩钉截铁道:“我明白——所有的一切,我全都明白!” 是啊,事到如今,易文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从魔鬼的仪式,到圣约所。 从噩梦的真相,到众神的约定。 就如同易文君的世界即将走到尽头一样,这个虚假中的虚假、噩梦中的噩梦,也即将走到尽头。 于是众神在永恒穹顶的圣所内以神血立下约定,要延续这个世界。 这就是归灵仪式的起因,也是众神国度空置的理由! 祂们走下神座,重回人间,在一次次的厄运和死亡中举行归灵仪式,甚至不惜与朔月女士这位祂们曾经看不上的邪神合作,全都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力量、抵御更大的危机! 但是—— “你们终将失败。”易文君淡淡说,“而你们的失败,不是因为你们相信了不该相信的人,也不是因为与不该合作的人合作,更不是因为某些局外人——比如说我——的插手。” “你们的失败,在于你们自以为是,以为一切的变化都能在身为神祇的你们的掌控之中,更在于你们对人类的漠视。”易文君质问道,“你们真的认为在举行归灵仪式后的你们就能延续这个世界的寿命吗?你们真的认为,为了迎来更好的未来而牺牲现在的人类是合理的解决方法吗?!” 这群神无疑是可敬的,因为祂们竟试图以祂们的力量延续这个噩梦的世界,如同飞蛾扑火。 但这群神无疑也是可恨的,因为祂们为了抵达祂们想要的终点,竟毫不犹豫地将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类统统卷入了归灵仪式的飓风之中! “当你们决定人类的命运时,是否有过问过人类自身?”易文君冰冷道,“如此傲慢的神,恕我难以苟同!” “傲慢?”柯尼利厄斯大笑起来,“到底是神更傲慢,还是人更傲慢?” “人类啊,你们总是如此!明明一直都有更好的选择、明明早有人告诉了你们前进的方向,但你们人类从来不愿相信,因为你们总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以为自己的选择才是真正正确的……从第一纪到第四纪,从起点到终点,整整六万五千年,你们人类的贪婪与自大,竟然始终如一、从未改变!”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原本就已经开始如黑雾模糊的身形越发变得溃散。 “也好,也好,既然你们如此自信,认为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那就让这一切在这里结束吧!我倒要看看凭你们自己的力量,究竟能够抵达什么样的未来!” 厉声大笑中,柯尼利厄斯拂袖转身,化作滚滚黑雾就要随风而散,离开这个失败的仪式场。 “等等!” 易文君心中疑惑还没有解尽,哪里肯让柯尼利厄斯离开? 她上前一步,就想要抓住这个家伙,然而于此同时,柯尼利厄斯竟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狡猾地一个撤步,并在其转身的瞬间也将某样东西准确地塞进了易文君的手里。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蓦然察觉不对。 但没来得及等她做出反应—— 噗嗤! 下一秒,鲜血四溅! 易文君手中被塞进的匕首,竟无比准确地刺入了柯尼利厄斯的脖颈,割断了他的颈动脉,也切断了他的生机。 这一幕,就如同历史的惯性,又如同一场进行到终点的仪式的必然。 易文君愕然看着面前的这一切,看着那滚烫的鲜血飞溅,染红了她的手,也染红了柯尼利厄斯的脸。 此刻,易文君心中情绪涌动,难以分辨自己到底是想要喝骂这个家伙冥顽不灵,还是怜悯他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一步。 然而作为即将逝去的亡者,柯尼利厄斯脸上却只是挂着讽刺般的笑,目光像是在看着易文君,又像是在看着更遥远的地方。 “我果然还是……讨厌人类……” 他喃喃自语。 “但我……我……” 他闭上眼,气息断绝,原本如雾虚幻的身躯凝实,重重从高台的边缘落下,如同被飓风折断的枯木。 而与此同时,星空深处,易文君远远望见,有一颗黯淡的星星重新亮起。 易文君知道,那是回归的神祇重新点亮了祂的神国。 沉默中,易文君摇了摇头。 片刻后,她再一次摇了摇头。 高台上,呼啸的冷风中,易文君快走两步上前,来到天台边缘,俯视大地上的一切。 此刻—— 无论是一边保护普通人一边大骂菲奥娜为什么还没赶来的弗洛拉也好,还是努力将空中如杀人蜂飞舞的智能械仆打落的布莱斯也好;无论是逃亡中还不忘拍照的记者也好,又或是一无所知四散奔逃的小职员们也好。当戈顿集团的野心烧起战火,烧遍塞门圣山时,这里的人间百态,尽数被易文君收入眼底。 但也只是一眼,易文君就头也不回地跃入了梦的间隙,向着深渊的梦界坠下。 她去得飞快,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快。 而当她重新来到梦界,来到那无尽辉煌的永恒穹顶之下时,远远的,她看到了一只古怪的“鸟妖”正站在这里,仰望穹顶的尽头,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易文君侧头打量。 只见这只“鸟妖”,其唇部是由鸟喙构成的,脸上则是一道道瑰丽又诡异的纹路。这些纹路,细细密密,曾经闪烁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神光,但如今却统统黯淡下去,如同走到尽头的老人; 而与此同时,“鸟妖”那头曾经令易文君印象深刻的如鸦羽般漆黑光滑的长发,也变得干枯,好像只要伸手轻轻一触就会化作一片片灰脱落。 “我曾经有一个梦想……我曾经为了一个梦想而努力过很多很多年……” 冤种玩家的人生模拟器 第359节 这一刻,朔月没有看向易文君,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我梦想,有一天,世界上再没有种族的区别,再没有信仰的桎梏……我梦想,无论是人类还是翼人,血族还是海妖,所有的生灵都将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为了同一个世界而努力……我梦想,每一个智慧生命都不再是孤岛,都会被关心被体谅;我梦想终有一天,不会有智慧生命被苛待、被歧视、被排挤、被误解……我梦想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而我们也再不会有需要神的一天……” “但是不行——神的出现,摧毁了一切。” “我的努力……不,我们的努力与反抗……统统失败了……祂们告诉我们,所谓的美好的世界,只是一个谎言,它永远都不会到来……” “是这样的吗?我所坚信的、为之努力一生的,只是一个谎言吗?” “不对,不对……我认为不对。” “我的梦想,绝不是谎言……我的失败,是因为我的力量不够……所以……对,是的,所以只要我变得强大起来就可以了……只要我比任何人、任何神都要强大,那么那些神从我们手上夺走的未来和世界,终有一天会重新回来——我一直是这样坚信的。” “但我没想到,其实祂们说的是对的……” 这一刻,终于,朔月回过头来。 那张一直充斥着神秘、骄傲、野心、从容的面容,此刻分明一切依旧,却又给人以说不出的苍老衰败。 “祂们是对的——不仅仅我的梦想只是个谎言,就连这个世界,都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所以告诉我吧,来自世界之外的人。” 朔月向易文君微笑了起来,神色似乎再一次变得从容自若,又像是见到梦想濒死后的绝望平静。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易文君凝望着这位无冕之神,看到了她所有的野望与绝望,脑中回想着她曾经的骄傲与张扬。 她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说起了似乎毫不相关的话。 “我也有过一个梦想。”易文君说,“我的梦想没有那么伟大,因为我只想成全我自己——我想要抵达星星的尽头,成为一个谁都不能将我定义、谁都不能将我束缚的人。” “现在呢?”朔月说。 易文君没有回答,侧头向朔月微微一笑后,蓦地转身,在朔月惊讶的目光中投入那道巨大的光柱之中。 磅礴的神力汹涌而出! 这一刻,东奥雷王国的最高圣殿内,在教皇眼睁睁的注视下,那站在高台上的泥塑圣象蓦然睁开双眼,从神座走下,走出神殿,消失不见。 教皇呆立片刻,震惊回神,追出殿外。 然而殿外空空如也,唯有天空群星闪烁。 梦界深处。 无穷无尽的神力从人间、从神国、甚至从过去与未来同时向易文君涌来。 她像是被拔到了无限高,还像是变得无穷大。 她像是将生命与噩梦之权能统统揽入体内,还像是将这个无限噩梦世界里的无限过去与未来尽收眼底! 于是她看到—— 在没有那个没有菲奥娜的“历史”里,弗洛拉没有发觉尤金妮的阴谋,乔安娜也没有到来。 因此柯尼利厄斯的阴谋成真,被选作“复仇者”的弗洛拉即便最后刺死了他,却也只能站在高台上,无望地看着炸弹引爆,看着一栋栋高楼与塞门圣山一同崩塌,但作为罪魁祸首的戈顿集团却在事后飞速与王室达成和解,迎来新的事业高峰。 她还看到—— 在那个没有易文君的莫城古堡里,海妖女王比阿特丽丝接受了赫伯特献上的王冠。 祂将痛苦之神力化作身上的纱丽,将赫伯特的心脏化作手中的花环。从此以后,两人永不相见,却也永不分离。 她甚至还看到了—— 死亡与自然摘下王冠,走下神座,相视一笑后,步入人间。 她还看到—— 两位正神合二为一,重回约定之地。 而当祂走过圣约所、走向自己的神座时,永恒穹顶的辉光在窗外闪烁,似乎向祂敬贺,真神们在祂的座下称臣,仰望着祂高举权杖。 是的,是的。 一切真相,尽在她的眼底。 时间之轴在这一刻如同小小的线团,被她轻易拨弄,倏尔是过去,忽而是未来。 而当她于无尽的世界与时间中突然瞧见某个人时,她稍稍沉吟,跃入其中,化作易文君,来到了他——锡安的面前。 此刻,不是属于青铜人类的第四纪,而是属于黄金人类的第一纪。 而一个不可思议的黄金之国里,一个不可思议的、充满了机械感的摇篮中,一个命中注定的圣人——锡安,刚刚降生。 她站在锡安面前,看着这张年幼的脸,微微一笑,轻轻伸手,拂过他的发顶。 “去过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吧。” 她轻声说着,在他的脑中留下神力的印记。 “不要等待任何人……包括我。” 说完,她转身离去,再不留恋。 无尽的过去与未来中,无尽的噩梦深处,她再一次站在了永恒穹顶之下。 她仰望着永恒穹顶的尽头,像是了穿越无尽的噩梦和星空,看到了那个属于真正人类的世界。 “我有过一个梦想。” 她轻声说。 “我梦想我的人生不被任何人定义,我梦想我的未来永远都在前进。永不止步,永远自由。” “而现在……” “我想将这个梦想分给噩梦中的每一个人。” 她侧头,看到了漂浮在她身侧的助手小精灵。 她微笑着,轻声问道:“你会帮我吗?在这一趟新的旅程里?” 小精灵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们助手小精灵会帮助每一个玩家。”它说,“这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她笑了起来,再次看向面前的永恒穹顶。 “那么,以我生命与梦魇之主的名义——” “重启吧!” 这一刻,时间倒流,江海回潮。 跌落的雨滴重回云端,射出的子弹退回枪膛;逝去的亡者睁开了眼,悲伤的泪水回到眼眶。 一切的故事,从头再来;所有的悲剧,重新书写。 无尽的噩梦深处,那双注视世界的眼睛疲惫闭上。 “人类……还有所有活在倒影与噩梦中的智慧生命们啊……” “这一次,做出你们真正的选择吧。” 现实世界里。 某个胡同小巷的旧居民楼中,一个小透明漫画家打开门,一眼就瞧见了自己家门口躺着的一个游戏机。 “咦?这是什么……谁落在这里的?” 她打开了游戏机,而下一秒,一个小精灵竟然从游戏机里投影而出,笑眯眯看她,唇边的笑容像是神秘,又像是狡黠。 “亲爱的玩家,想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漫画家吗?想要创造出一个真实存在的、打动人心的世界吗?那就来吧!” “欢迎游玩由我们人生公司出品的漫画家模拟器。我是你的引导小精灵,你可以叫我菲奥娜哦~” …… 一切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好了,属于易文君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 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是你们的支持让我写完了这个故事,真的非常感谢(鞠躬 因为之前的解释好像有读者没有看到,所以这里再写一下—— 关于这篇文,一开始定的就是上中下共三卷。第一卷 是由人到神,第二卷是由神到人,第三卷则是齐心协力拯救世界 可结果,我一路写下来后才发现,这本书的大纲立意可能还算可以,但网文到底是故事取胜的。自从进入第二卷 后,大家就纷纷表示没有第一卷的刺激了,我知道这固然是小说的主题变了,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没有写好。 其实为了写好第二卷 、营造出那种宗教感与神圣感,我查阅了非常多的资料甚至还看了好多宗教性质的舞蹈与祈祷词,就为了努力仿写出这种感觉。但我好像是过于沉迷营造这种感觉了,以至于重点跑偏的我不但没有将副本写好,就连神圣感大家好像也没有感受到(哭 所以,综上所述,作者决定把这一本的《冤种玩家》留给女主,作为她的人生故事和成长故事书,而至于这个世界的谜团和这个世界的未来,作者则打算以全新的视角和人物切入,期望能给大家带来全新的阅读体验,也能更符合“人类的选择”这个主题 ……说白了作者想要搞点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