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曾是万人迷》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1节 师父曾是万人迷 作者:南林烟 文案: 别人穿越有金手指,丁羽穿越是被天道拽过来替人完成心愿,做不到要魂飞魄散。 丁羽:所以我好好的掌门师妹做不了,要做一个囚犯的徒弟? 她师父,天才横溢、位高权重、修为高绝、见闻广博。性子又好,知交遍天下。可惜都是过去时。 她拜师的时候,他背叛同道、身负重罪、修为尽废、刑囚待死。仇人也遍布天下。 丁羽:没办法,我不拜师会死。 后来她就真香了。 穿越没带金手指不要怕,师父是最大的金手指。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重生爽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丁羽,君洛宁┃配角:┃其它:一句话简介:这个师父我可以! 立意:原则与立场 第1章 丁絮看着被拷打得奄奄一息的人,光着急,使不上力。 她是倒霉,好好修炼着,不知道哪个不积德的炼丹出了大事故,估计把半个学院都炸翻了,才会波及到离炼丹室那么远的她,直接把她炸死了。 死也没死彻底,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剩了个魂在飘,还挺完整的。但她一个正得不能再正的修真者,根本不能无缘无故地附身夺舍,却也不能投胎转世,光飘着,感觉都快散了。 而且她见到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被炸回多少年前了?也太落后了! 血魔这个词,她从来只在历史课上听过。而这里,修真界居然还在与血魔相持,虽然稳稳地占了上风,却没将他们彻底剿灭再踩上一只脚,让他们死灰再也燃不了。 这到底是哪个年代? 飘了不到三天的丁絮搞不清楚。 她知道有血魔,还是因为她正好碰上了眼前这个场景。 几个听说是修真界第一大派守正宗的弟子出来办事,被潜入修真界地盘的血魔给抓了,逼问修炼口诀。 几个年轻弟子很有骨气地不招,一个个地被折磨死,现在就剩这个年纪最小,连正式弟子都还没当上的少女了,才十三岁。 跟丁絮说不定还有渊源,人家也姓丁,叫丁香。而且长得和她有三四分像,说不定真是她祖先。 别看年纪小,身份低,丁香一样很有骨气,任是什么酷刑加身,也什么也不肯泄露。现在丁香就剩一口气。丁絮想帮忙,她现在这个奇怪的魂体却无能为力。 “唉。”她叹着气,心想这到底是哪个时期啊,怎么这所谓的第一大派,历史书上从来没写过? 正想着,丁香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就似要没气了。还没等她难过,丁絮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拖过去,直投入丁香的身体。而与此同时,天地攸然生光,一道闪着辉光的魂魄在她的视野中破空而来,碎裂成无数残片,也撞向丁香,与她一起化入丁香之身,将她这穿越时空的魂魄,与丁香的肉身,牢牢融合在了一处。 “我陶羽……祭……愿……” 那白光也是一缕残魂,携带了无数信息,却一时辨析不出。丁絮只是通过上学积累的知识判断,她这是中大奖了! 有人不惜以魂飞魄散为代价,逆转时空,改命换运。 她丁絮,不过是这个过程中,一个被天道之力正好选中的意外身亡者,魂魄穿越时空,投身到这具尸体之上,代那献祭了灵魂使用禁术之人完成心愿。 要死,这心愿也不知是正是邪。正就罢了,拼了老命,也替你试上一试。 这要是邪的,本姑娘不去做,岂不是也被坑得魂飞魄散? 丁絮叫苦不迭,而眼下一个更大的问题来了。 她魂魄一与肉身融合,那痛苦可就全由她受了。 什么世道,她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罪! 丁絮不管三七二十一,本能地一张嘴,惨叫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拷问她的血魔本来已经放弃了,听见她惨叫,心中一喜,凑过来阴森森地笑:“我设了禁制,你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说吧,把修炼法诀说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说你个头啊啊啊啊啊啊,丁絮痛得眼泪都下来了,心里没别的念头,就在想小时候看过的那些英烈传记。 说不得姑娘我今天也要成仁了。 那个谁,陶羽么,对不住了,说不定你真的没许什么好愿望,老天爷把我召来,直接塞在这个死局里。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吧,总比在这疼死的好! 丁絮可不是丁香,她虽然死前也不过十七岁,修为不高,但全民修行,所学所知比丁香丰富得多,掌握了几种秘技,现在虽然碍于身体大部分不能用,但是想自爆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去你大爷的血魔啊啊啊啊!” 丁絮一边惨叫,一边用秘法将丹田那儿可怜的小小的灵种催动——正在要爆不爆时,天边一声高喝,救星从天而降! “大胆邪魔,休得伤人!” 晚了半步。 丁絮丹田内灵种已经爆开,她生生往回压也没完全压住,只保住自己没有爆体而亡。那灵种,那经脉……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晕过去了。 再次悠悠醒转,丁絮只觉浑身都疼,却暗暗欣喜。命保住了,修为没保住,但人没废掉,还可以重修。 床边照顾她的少年人很欢喜,也很不稳重,都顾不上问他渴不渴痛不痛,跳着跑出去叫人了。 丁絮叹了口气,她还以为幻影戏里演的都是真的咧,原来重病苏醒的人,不是人人都有嘘寒问暖的待遇啊。 不过也好,趁这会工夫,她赶紧把继承的记忆理了理。 不是一段记忆,是两段。 一个是丁香的,经历特别简单朴实。平常农户之女,本来安份度日,一村之人却被一个受了重伤的血魔当养料给屠灭吸光了。她那时才两岁,和少数人被追来的守正宗弟子所救,因为资质还可以,干脆被带回守正宗养大,最近刚修炼出灵种,有望从记名弟子转正,就看是能当外门弟子还是进内门了。前阵子她跟着师兄出来办点小事,却倒了这等大霉——如果早点入外门也不至于出这种事,正式弟子不经过门内考验是不能出山办事的。 另一个却是那突如其来,用了禁术的残魂。 那人叫陶羽,用的不仅是禁术,还有一件先天灵宝。 那灵宝本就是天地所生凝聚着时间法则的宝物,再用禁术激发,就有了这逆世之举。但丁絮知道没那么简单。 因为仙盟的教育一直都强调邪术和禁术不可用。危害也是反复强调的。 这种禁术用出来,是能逆转时空,让一切重来。可是使用禁术的人必然会灰飞烟灭。这还不是仅仅魂飞魄散这么简单,而是被天道抹去一切痕迹,如同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比如说她现在得到的陶羽的记忆,就是他入守正宗前后的一小段。拜入门派之前,他的经历比丁香复杂一点,父母都是修真者,他七岁时,他们在与血魔的战斗中牺牲,所以与丁香这种年纪还小就失去了家人的人相比,他对血魔更痛恨。 在他的记忆里,他和丁香是一起出来执行任务的记名弟子,不过丁香死了,他活了下来。 记忆到此为止,没了。这门禁术就是这样,她这个被卷进来替陶羽完成心愿的死鬼只能阶段性的得到一些信息。天道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人完成心愿。按丁絮受到的教育,基本上千分之一的可能。 她还记得师长当时一本正经地讲,别以为千分之一低,这种逆转时空,牵涉到无数人事的禁术,能有千分之一的机会,可谓极高了。实际上还未必有。 当时同窗们纷纷议论值不值。 现在丁絮可以说一句,不值,真不值。 因为被抹杀,就真的是被抹杀啊。她现在在丁香的记忆里,完全找不到陶羽的影子。明明陶羽记忆中他与丁香一起入门,互相帮忙,关系还很不错。 也就是说,在这个逆转的时空中,无论陶羽的心愿能不能达成,他都看不见了。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生过这个人。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付出如此代价,去拼一个千分之一的可能?还是说,他根本不知道机率这么小? 丁絮想了想,觉得很可能是他的家仇。发挥了一下想象力,她猜陶羽到最后不但没报得了家仇,反而搭进去更多,最后自己也挂了,说不定守正宗都被灭门了。更有可能,他在其中还犯了关键性的错误,这才让他情愿自己从来没存在过,也要让一切重来,争取一个机会。 “何必呢。血魔终归是会灭绝的。你要是有机会问我,我就能告诉你,也免得你死不瞑目。”丁絮有点遗憾地想。 因为她所在的时代,就是血魔被宣布正式灭绝的七千年之后。不会错的,因为死前一个月,他们学院还派出方阵参加了七千年庆典来着,她也在里面,跟着大伙儿飞来飞去,练了两个月。 不过……丁絮有更多不理解的事情。 这个守正宗到底是哪冒出来的,怎么从来没听过?还有,他们修炼的这个混沌如意决,怎么跟修改过的版本一样,而不是七千年前的旧版本? 她到底来到了过去的哪一个时代啊,简直要把头给想炸了,完全对不上嘛! 也来不及多想。门推开,进来一名可能是师叔的人,给他检查了一下,笑咪咪地安慰:“没事,你还小,从头筑基修炼,不会耽误很久。” 丁絮放心了,能修炼就行。 其实能活着就行。丁絮热爱生命热爱生活,哪怕现在不知道陶羽的心愿是什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最后很可能会魂飞魄散——她也不是很在乎。 反正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她这个伤不太好治,被折磨得外伤就很重,然后自己还作死自爆,内里伤也重,暂时不能挪动。等她休养到好一点能送回守正宗了,已经是两个月后。 这两个月,丁絮也整理出更多的信息,越发觉得奇怪。 第2章 血魔,这是她熟悉的名词。这一族其实也是人类,而且是最早统治这个世界的人类。人类掌握了血脉之力,让人类能够对抗这个世界的其他强大存在,行走于大地,终成世界的主宰。 但是很不幸的是,人类自己走偏了。 血脉之力最早据说是从强大的异兽和异植上身上剥夺的,后来异兽灭绝,血脉随着一代代繁衍越来越弱。本来嘛,没有了外部威胁,弱就弱点也没什么,可是强大习惯了的一些人不服,不愿意,而且他们不愿意断了飞升上界之路。 于是走上了邪道。 邪道,就是把黑手伸向同类,从同为人类的其他弱者身上吞噬血脉的道路。 一开始,“仅仅”是杀戮掠夺血脉,后来就更邪了。为了让吞噬的血脉更优,那些强者把普通人关起来,根据他们血脉的不同任意配种,为了让诞生出来的血脉更纯净,或是为了得到变异血脉,他们甚至让父女母子兄弟姐妹结合生子。 然后就是规模越来越大,成为一条完整产业的杀戮。 没有激发血脉之力的普通人或是血脉之力微薄的弱者,与那些强者,简直就成了两个世界的人,甚至像是两个种族的人。 前者成了后者圈养的牲畜。除了诞生出优质血脉,而圈养者并不需要这种血脉的时候,那个幸运儿才会脱离这种环境,被收为弟子,成为新的强者。 这操蛋的世界居然持续了很久,还诞生了各种流派和理论。直到那些被圈养的人中间出了一些天才,琢磨出别的修炼之道,慢慢传开,发展壮大。 反抗、被镇压;再次反抗,再次被镇压。 最后,终于站稳了脚。而混沌如意诀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因为它综合了前人研究出的所有修炼之道,甚至包括了血脉之力。它让所有人都能修炼,只是因为资质和资源的不同,能走到的终点不一样。 最终,人数优势使血魔败退,退出了这个主世界,进入他们发现的新界域。而人族则一步步的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最终取得全面胜利,并最终宣布血魔灭绝。 这就是丁絮所知道的历史,却与丁香的记忆不符。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2节 她的记忆里,混沌如意诀不是集体智慧的结晶,而是守正宗祖师的成果。混沌如意诀自然也没有传给所有人,不过守正宗先祖将别派的很多功法都做了改进和优化,一样增强了修真者的力量,也让守正宗很自然的成了正道公认的首领。 最终结果也很好,好像比丁絮所知历史更早的将血魔逼出了天人界,目前是相持阶段,但血魔明显落下风。几百年前刚干过一仗,又丢了几个界域。现在最大的动作一是在人族地盘上掳人,二是想办法绑架守正宗的弟子逼问混沌如意诀的修炼方法。 本来大家是有防备的,危险的地方从不让没有自保之力的年轻弟子去。这次却是没想到,居然让一个立功心切,血脉天赋又有隐藏之能的血魔潜到了腹心之地,才遇此险情。 这也是让丁絮惊讶的地方。 混沌如意诀,早年为了不让血魔学去,前辈们呕心沥血,最终修炼的版本只能让血魔修炼到长出两片灵叶的阶段。在这之前毫无异状,但在这之后,血脉之力强盛的血魔,就会被灵种吸干血脉之力而死。 而血脉之力微薄的修真者呢,全然无事。 到血魔正式灭绝之后两千年,仙盟正式决定,集仙盟之力将混沌如意诀修正,不再限制血脉之力。到丁絮那时代,血脉之力强盛者也不乏其人,个个也修炼得好好的。 而丁香修炼的混沌如意诀,虽然只有前期的功法,可丁絮看得明白,并没有隐藏的陷阱与限制,就是改动之后,她自己所修炼的那个全民适用版。 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想真的要炸头。丁絮把这些破事抛到一边,先把丁香简单的人事关系理了一遍,准备回去之后应对。 不过她没想到,她白用功了。 一回守正宗,她没被送回自己记名弟子住的地方,而是被直接送到了守正峰,掌教所居之所,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 照顾她的,除了服侍的婢女之外,就是掌教门下大弟子嫡传的小徒弟武鸿烈。 丁絮受宠若惊,直觉有事要发生,可恨陶羽残魂的记忆受天道规则所限,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时候,愣是没有后续。 好在武鸿烈为人友善,还是个话痨,照顾了她三天就混熟了,还忍不住给她透露:“你不要担心,养好伤之后我师祖要见你的。” 过了几天终于还是没忍住,悄悄趴她耳朵边说:“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同门哦。” 这个同门的意思可不是做守正宗的同门,而是同一个师父的同门。 丁絮整个人都有点飘了。 虽然这个时空有点不对劲,尽管守正宗是个她的时空中从来没听说过的门派,但毕竟人家可是第一大派,第一大派呐! 她一个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普通姑娘,拼死拼活考上仙盟最末流的学院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也尝试过再努力一把,被仙盟那些大派的前辈们选作入室弟子。 可惜失败了。她也就绝了那个念想。 没想到啊没想到,穿越了还能过把瘾,能当掌教嫡传徒孙! 果然,等她休养了半年,能下地,也能开始动胳膊动腿的修炼了,武鸿烈就来通知她:“掌教传丁香进见。” 一本正经的宣召之后,还是他,带着丁絮从山脚的住所出来,绕过守正峰的主峰,用师尊所赐灵器,带她御风而行。 掌教理事之所在峰顶,平常却是住在幻花溪谷的。 守正宗占地极广,诸峰罗列,丁絮并不认识。不过一路所见皆是青绿山水,唯一处繁花似锦,他便猜想是到了。果然,武鸿烈就在那处落地,向她介绍:“这便是幻花溪谷。” 又小声道:“你要是做了我师妹,以后也住在这里,我找你练剑啊。” 丁絮心情激动,按捺着点点头,不敢多话,怕得意忘形让掌教看见了不想收她。 幻花乃是一种低等的灵植,一朵两朵时,不过是变色有趣,也不算如何美观。但漫山遍野的开时,就仿佛有了灵性。 便如此时。花色原作金红,一阵风过,花色翻作淡紫,随着风过处如波浪翻涌。风停时,花色却又不回转,有些地方成片地缓缓变作洁白,有些地方又化作七彩,没一时一刻一处风景相同,将丁絮眼睛也看得直了。 据说这种幻花的变色能力也曾被血魔看中过,但后来试验失败,得了这种血脉能力相当鸡肋,又没有隐身之能,于是弃之不用,也使这种灵植得以保存。 这里就是幻花溪谷,掌教一脉所在了。 武鸿烈在近处落下以示尊重,两人步行过去,验证身份后,一起进入溪谷。 这溪谷位于群山环抱之中,有一溪流蜿蜒而出,两岸尽是幻花,那花瓣落于水上,同样变幻着色彩,使得溪流也五彩斑斓,如彩霞融于其中。 四周山崖从半山腰往下却是寸草不生,尽是白玉一般的石壁,直到半山之上,才又见繁花似锦摇曳生姿。 丁絮被带着,顺溪流直到深处,只见已到了崖壁处,两岸时见的屋宇已渐渐消失,不知自己要去何处。 武鸿烈指了指上方,笑道:“我就不上去了,你自己去吧。” 丁絮一抬头,只见半壁突兀伸出一块巨石,有精致雅舍建于其上,在那看风景必然极佳,原来掌教就在那接见她么? 不过,她怎么上去? 就这一发呆,武鸿烈已经嗖一下飞走。丁絮一只手伸到一半,没喊出声,人已经不见,徒留下她凄苦地站在那举着手。 这个未来师兄,怎么对小师妹这么粗心呀!亏他还一直跟她讲,一直盼望有个师妹呢。 又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招呼,她只得自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朗声道:“弟子丁香,奉命拜见掌教。” “进来吧。” 没用他等多久,岩上便传来淡淡一声,不觉如何高声,却如在耳边响起一般,令她心中一安。 但问题是—— 掌教大人,您这屋子建这么高,我到底要怎么上去? 丁絮脸一苦,寻思着这莫非是收徒之前的最后考验? 站远了点仰起脖子又看了一阵,实在是没找着路,丁絮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 “掌教,弟子不知如何上岩!” “嗯?”屋里这才传来一声疑问,然后他便觉身子一轻,飘然如羽,被人就这么凌空托了上去。 这守正宗到底可不可靠啊?丁絮心里忐忑了起来,这世道貌似并不是很太平,如果掌教这么不靠谱,那前途简直堪忧。 但都走到这一步了,总不能跟人说对不起,我丁絮突然想起来另一个门派更合适,辞职不干了——估计这么干会上各门派收徒的黑名单吧。 第3章 丁絮也只能保持恭恭敬敬的仪态,偷偷打量周围情景。 岩上的空间比在下面看起来更大,顺着崖壁蔓延过来一片幻花,近处却是一小片竹林,几间精舍就修在竹林侧,临近巨岩悬空的一面。 掌教既然早说了让她进去,丁絮也不敢拖延,略看了一眼就推门进去。 这一间屋临窗就面对岩下溪谷,视野最为开阔,而掌教此时就立在窗前,不知想些什么。 丁絮侍立一边不敢打扰,掌教似乎也将她忘了,只顾出神。 他姓江,丁香大概是平常只恭念一声掌教,至于姓甚名谁很少去想,因此残留的记忆也没寻见。但陶羽残念入体,其中便有掌教姓名,乃是江非江掌教。他面相并不十分年轻,看着就是个朴质的中年人,面相愁苦,只衣袂飘飞,显出几分出尘之意。丁絮略略放心了一点,也许掌教心思不在她身上,才没注意到她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飞不上来。 过了一阵,他像是醒过神,转身将丁絮打量一番,微微一笑:“你很好。” 丁絮忙谦虚:“弟子资质一般,不敢承掌教夸奖。” “嗯,你资质实是一般,若非那年入门弟子较往年少了一些,怕是进不了守正宗。” 掌教一句话,诚实得让丁絮谦虚的话全咽了回去,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好在他也没想让她接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但守正宗收徒,本以守正辟邪之心为要,资质如何,也不是那么重要。” “你很好。”他又说了一次,说得丁絮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其他师兄都死了,他们才是真的好,我,我实在是没什么。” 江掌教和颜悦色,伸手示意她坐下说话,自己也坐下,道:“然而小小年纪,如此悍勇者,近百年来,本门唯寻得你一人。” 丁絮一个激灵,差点跳了起来,总算忍住了,坐在那里已是身子发僵,心说这守正宗莫不是要找什么炮灰?上百年要寻一个敢拼命的傻大胆,这得是多大的事? 掌教说得不错,能在血魔折磨下挺过来的人很英勇,在战场上与之同归于尽的人也很英勇。但被折磨得快没气了,还能拼着一死要自爆的人,可谓既心志坚定,又有血勇之气,十分难得。 不过丁絮那样勇烈,除了本身因所受教育,与血魔势不两立之外,还受陶羽残念影响,又觉得反正是死定了,不如学小时候看过的那些英烈故事,死也死个大的。 不是她不勇敢,实是多种因素纠结在一块,才让她显得这样与众不同。不然她顶多也就是和其他人一样,抗住不说,死在折磨之下罢了。 如今好容易得活,正有奔头,哪里就想给一个没什么感情的门派去当炮灰。 江掌教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还是觉得自己的话难以启口,沉吟一刻才说道:“这件事,还需你的同意,本门不会勉强。若你不同意,仍可为外门弟子,不必为难。” 丁絮心下略松,面上还要绷着,口称愿听掌教教诲,竖起耳朵不敢漏过一字。 江非开口,却是问了一件不相干之事。 “你在本门日久,可知本门诸峰主事?” 丁絮在丁香记忆中迅速搜寻,答道:“弟子确实知道,不知是否正确。”见江非点头示意,她便说道:“本门冯长老主管栖梧峰,沐长老主管落霞峰,顾长老主管百刃峰,秦长老主管碧云峰,另有几位主事在主峰,掌管各项杂务。” 江非点头道:“说得大体不错。不过碧云峰秦昭的师尊早夭,提前接掌,还未升任长老。” 丁絮低头认错,心里越发茫然,不知道江掌教到底想说什么。 只听掌教叹了一声,道:“时隔三百年,就连本门的记名弟子,都不知门中还有一座孤云峰了么?” 丁絮所知都是从丁香和陶羽记忆中所得,然而陶羽残念不全,现在连他生还之后的经历都不知道,丁香一个记名弟子也是道听途说,还真没听说过什么孤云峰。 只见江非神色寂寥,不知这孤云峰当初是怎么赫赫有名,才让他如此感叹。 丁絮等了等,一看掌教神色,心中便叫起苦来。她经过门外一幕,虽是初见,却已发现这江掌教极易入神,一陷入自己思绪中便很难出来。这一下也不知道要等上多久。 好在这次他回神得快,正色对丁絮道:“孤云峰亦是守正宗建立时便有的一脉。只是峰主犯下大罪,被囚多年。但本派传承不能就此湮灭,有意让他代前任峰主传艺,择一弟子继承孤云峰一脉。只是人选难得,选了多年,才得了你一人。” 丁絮这回是真的跳起来了,吃惊地指着自己:“我?” 她其实想大喊一声:“我何德何能,怎么饼就砸我头上了?” 江非十分认真,居然真的答了:“正是。若你同意,你便是我这一辈的小师妹了。” 丁絮纠结了一阵,实在不敢就这么答应,想起江非之前说话,一咬牙问道:“若依掌教所言,这实是好事,却为何又说会令弟子为难?” 江非长叹一声:“我那师弟虽与我同为师尊座下弟子,天赋却高我许多。孤云峰乃本门精华之所在,虽只是一峰,担当的却是在危急时刻为本门留下传承的重任。嫡传弟子既要性情合适,又要天赋高超,还需涉足各项技艺杂学。当年孤云峰的师叔多年寻不着合意的弟子,唯一看中的人却是我那师弟,最后干脆将孤云峰传承交给了他,叫师父让出了这个徒弟。” 丁絮心说那不是挺好,你当掌教,你师弟当一峰之主,守正宗里你俩可以横着走,又要叹什么气? 又想不对,他说那师弟被囚多年,想必师兄弟不和。是了,师弟天赋太高,师兄嫉之恨之……等等,我想那么远做什么,关键是这关我什么事? 急忙又凝神静听。 “……他在与血魔之战中声誉渐隆,立下极大功劳。最后却不知为何,竟与血魔勾结,做了叛徒,门下两个考察许久的内门弟子也与之一起叛变,并失踪多年。这孤云峰一脉,就此无人主持,如今已荒废良久。若要传承,又绕不开他这个人,实是令人为难。” 丁絮悚然。她知道为什么为难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与他所熟悉的世界有什么共同的禁忌与原则错误,那么与血魔所占据的魔域勾结就是天人界最大的禁忌。虽然是代师授艺,但与这种人扯上关系,总难免会令人挑剔。 并且丁香的身世在报名时也做了呈报,乃是全家被血魔所杀,自己侥幸逃得一命。让她接受一个与血魔勾结的叛徒授艺,也的确是强人所难。 江非看上去所虑还并非只这一点。只见他皱眉道:“更有一难处。我那师弟极善蛊惑人心,百年前我方下定决心择人传艺,也是顾虑此事。只怕年少弟子心性不坚,渐受影响,也走上这条邪路啊。”又叹息一声,他继续说道,“挑选了百余年,犹豫再三,虽也有勇烈少年,却实不敢送去与他,只怕误了这些孩子。然而他功力被废,寿数有限,这一两百年间再不择徒只怕就真的来不及了,前些日子,下面又禀报上来你的作为。”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3节 丁絮见江非双目骤然明亮,显然是将自己当作了老天授予的奖励,等了百年的小师妹。只怕自己想推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她也明白了被看中的缘由。 说起来也简单。江非要的是一个与血魔有仇,又性情决绝果断的弟子。想来这百余年里,与血魔身负血海深仇的绝不止一人,敢与血魔同死的也不止一人。然而来拜师的,小到□□岁,大至十二三岁,富者眼界不过一二市集,穷者毕生最远的路只怕就是到守正宗拜师的路途。想象力和行动力比起丁絮来简直不值一提。 被血魔抓住,最勇猛的少年也就是拼却一死,哪里有丁絮这般悍勇,以经过修炼的血肉之躯当灵器引爆,直接与之同归于尽。 其实再年长一些,能做出这种举动的大有人在,只是那时年纪也大了,也不符合掌教选人的标准。 难怪江非赞赏有加,只觉得错过这村便没有这店,一心想留下他,把那叛变的师弟本事掏空,然后丹心不改,留住孤云峰这一脉传承。再加上怕那叛徒师弟寿数到了一命呜乎,实在是等不得了。 话既说到这里,江掌教一派殷殷期盼之意,虽说由她抉择,似乎也没有什么余地了。若拒绝,这般不识抬举,丁絮自己想了想,觉得这样不识好歹的人,自己要是江掌教,大概也会让她在外门干上一辈子,休想入我门墙。 那便答应吧。丁絮前前后后想得清楚,神色一整,道:“掌教既寄以厚望,弟子敢不从命!”见掌教面露喜色,丁絮又忙道出另一个想法:“弟子身负家仇,今日得入内门,如同新生,弟子欲改名丁羽,还望掌教恩准。” 江非对此等琐事自然断无不准之意,无非让人改个名册罢了。 第4章 而丁絮则在心中默默祝祷:“丁香小妹,咱俩八百年前是一家,都姓丁。我承你的情,你的仇我替你报,你放心去吧。陶老兄,你付出这么大代价到最后成全了我,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帮你完成心愿,实在是你留给我的信息太少,这可不能怪我。我以后改名丁羽,总算是纪念你曾经在这世上走过一遭。” 这边江非已传音,吩咐人带她去见那曾经的孤云峰峰主,君洛宁。 这回他倒是记得把丁羽送下去,没让她作难。只在离开之前,又叮嘱她:“你既要防他蛊惑,却也不妨对他好些。他这些年捏着门派传承不肯低头,未必肯真的传你。你坚守本心之余,行事却需软,莫与他硬来。” 下了巨岩,已经有一人在外等候。守正宗上下只分四代,第一代全部飞升或陨落之后,新收的弟子才会再降一辈。所以门内虽未强求统一服饰,但也要求衣服上加以纹饰以区分辈份,免得人太多,互相见了不知如何称呼。 像近些年入门的,不管内门外门或是记名,只要没师父收,统统算第四代弟子。 丁羽见他衣袖一圈纹饰有两圈,呈青色,便知道这是二代嫡传弟子,出现在这里,理论上来讲应该是掌教的嫡传弟子,那个,等行过拜师大典,就该叫自己一声小师叔了。 真是,这身份说起来威风,可实际上,好像有点尴尬。 好在来人并不尴尬的样子,见她下来,向她行了半礼,应该也是知道掌教的安排,自我介绍道:“我是掌教门下首席弟子师逸青,奉师父之命,送你去见君师叔。”说罢,又微微一笑,“过几天,便要称一声小师叔了。” 丁羽干笑一声,手足无措地被他带上灵器。以师逸青的修为应该能直接飞,用灵器怕是为了照顾她。 师逸青捏动法诀,正要催动灵器飞行,却又停下,向前方施了一礼:“周师叔。” 丁羽一怔,顺着看去,果然看见一人款款行来。 此人着一袭青衫,黑发挽了发髻,用玉冠束着,嘴角含笑,但不知为何仍显清冷孤高,在幻花间步步行来,却比幻花更为亮眼。 丁羽见着此人,才知什么叫作面若好女。实是这人长相真的是漂亮,且是女子般的秀美,人却是个男的。好在气质清冷,举止也绝无女气,多看两眼,也绝不会将他错认女子。 丁羽迅速回想,师逸青唤他师叔,姓周的师叔,那一定是即使在记名弟子中也流传其贤名的周若周长老了。 他不是一峰之主,不过身份也不简单,与掌教和君洛宁原是拜了同一个师父,都是上任掌教的嫡传弟子。 以后,她也得叫周师兄。只是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好在周若虽然看着冷,但不愧是众人传说中的温和君子,行来后向师逸青点头致意,又看了看丁羽,微笑道:“孤云峰的传人?” 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嘶哑难听,真是可惜了。 师逸青点头,将掌教的吩咐说了。周若点点头,道:“我带她去吧。正好,也见一见君师弟。” 他是师叔,既这样说了,师逸青略一迟疑,还是答应了,将入囚禁之所的凭证交给他。自己却回了师父那儿,到底还是跟师父说了一声。 周若同样照顾丁羽,用了件法器。有法器护体,快速飞行时也不惧风吹。丁羽想起只比她大上两岁的武鸿烈也有灵器,心里十分羡慕。 也不知周若是不是看出来了,哑着声音低沉地道:“等拜师大典之后,师兄自有见面礼送上。” 她可不止一个师兄。丁羽心里这么一算,乐开了花。 丁羽原本还觉得跟一个毫无未来可言的师兄学什么快断掉的传承有点前途无光,听得他这一说果然定心了许多,正想问一问那个怕是要长期相处的君洛宁的详情,就听周若说一声:“到了。”便降落在一座山谷。 这就是孤云峰所辖地界了,站定望去,丁羽就见有一处洞穴,但洞口只有一个显见只是普通内门弟子的人在看守,丁羽有些奇怪。周若道:“孤云峰诸峰拱卫。他是照顾君师弟的人。” 他可能是因为天生的毛病,嗓音难听,修行到这境界了也治不了天生的禀赋,所以往往言简意赅。这两句说出来,丁羽自己拼凑一猜,大意是说孤云峰的位置和布置,如果还有人能闯进来救人,守正宗直接散掉不用过日子了。洞口的看守说是看守,其实就是派来照顾君洛宁的人,所以不必浪费一个修为高超的弟子,只让这么个人来就行了。 虽然是师祖之尊,不过周若还是将令牌交给守卫检查,然后才带着丁羽进入。 山洞原来只是入口,内里长长甬道,弯弯曲曲,渐渐深入地底。 周若怕丁羽年少胆小,边走边哑着嗓子同她说话,又道:“你也不用怕他,他身上禁锢极多,不能动你一根手指头。你要心性坚定,不被他蛊惑。他身上点了罪印,是以掌教精血为凭的术法,一有异动,掌教便有感应。” 丁羽虽然不像他想的那样害怕地底,但对这个君洛宁确实有几分忐忑,听他勉力絮絮说着,倒真的渐渐安定下来。更想,这周长老倒真是体贴人,难怪记名弟子当中都流传着他的好处。 甬道深入地下不知几许,两边墙壁镶着照明之物,散发着幽幽冷光。借着这光,丁羽见两边墙壁均刻有纹路,大概便是周若刚才所说阵法了。这甬道只容一人通过,她也是跟在周若身后,不能并行,若真有人闯来,阵势发动,守正宗只需堵在洞口,便是瓮中捉鳖,难怪看守如此轻忽。 又行了不知许久,周若轻轻道一声:“止步。” 丁羽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他。在他身后遥遥望去,只见前方豁然开朗,老大一片空地。 内中却没什么余物,只中间一根仿佛自然生成的柱子,千符万咒,锁着一人。 再仔细看去,地上隐隐泛着红光,显然不能随意踏入。 周若侧身让丁羽上前一点,指着地上悄声道:“这里只有每日戌时才停止运转。以后会改成申时、酉时,你可以于这两个时辰前来。” 丁羽点头记下,又问:“那今天如何,就回去了?” 周若心说果然是小孩子,就是没有耐性,自己便耐心答道:“掌教已让人调整,我们等一会便是。” 这一等也不是很久,地上红光渐淡,熄灭。但洞内并无甬道内那种照明之物。周若自进了这里,说话便轻声,原来嘶哑得厉害的嗓音都有些听不清了:“且记着叫人取荧珠来放着。” 丁羽猜想荧珠便是嵌在壁上照明的物事。 莫非要在这漆黑一团的地方说事么?丁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周若嘟嚷了一阵,身前蓦地浮起一个光团,虽不算很明亮,也能看清一二。他这才满意道:“随我来。” 二人走近中央刑柱,看得越发清楚。 丁羽好说也是从血魔灭绝的七千年后全民修行时代而来,一些基本常识是很清楚的。 走近了她就发现,这刑柱其实是用术法从地底催发金属混着土石生出,脚下生根,上与穹顶相接,与大地山体相连,牢固之极。 又嵌了不知多少符咒,本身恐怕就是件法宝。 柱上锁了一人,黑发披落遮住了大半张面容,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一袭青袍有几处破损,神色却并不十分狼狈。丁羽见他额上有一点朱红符印,不似天然,想必是周若所说的罪印。 此人跪在地上,俨然受罚思过的姿态。只是膝盖之下都隐在了石柱内,就好像直接长在了里面,想必是从地底催生刑柱时就被押着捆在了这儿。 刑柱上又伸出了铁箍,那人双手垂落身侧,贴在刑柱上,双膝、腿根、腰部、手腕、肩肘之处,都被铁箍紧紧勒住,双肩与掌心及关节处,更是被铁环穿透,整个人被这些刑柱上直接催长出来的铁箍铁环拉得挺直,半点动弹不得。 再看刑柱上那些符文,丁羽前世也学过一些基础,不过这些符文过于高深,她并不认得,只见得不时有微光闪过,然后锁着的那人便微微抽搐一下,应该是雷法所属。 她这传艺师兄君洛宁,能让人这样如临大敌的对待,只怕不是好相与的。 她打量这一会儿,周若也没出声,君洛宁眉目低垂,似是不知二人近前。最后还是周若用力清了清嗓子,用没有清爽多少的声音道:“君师弟,我带了人来。” 说了这一句,他有些踌躇,像是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就是大师兄同你说过的事。” 君洛宁仍未出声,他又道:“以后申时、酉时会停了大阵,你好好教她。” 接着,他便不知道说什么似的,呆了一会,才吩咐丁羽:“你上前去让你君师兄瞧一瞧。” 从洞口进来这一路,丁羽也听他说过,虽然当年严惩了君洛宁,锁在这地牢里三百多年,但并未将他革出门去清理门户,因此虽然掌教吩咐过丁羽不能听他蛊惑,当面这一声师兄却不能不叫。 这时周若叫丁羽去给君洛宁瞧过,丁羽自然又上前了一步。君洛宁却恍若未闻,又静了一会,才缓缓睁眼,说了二字:“多事。” 丁羽这才发现,他一双眸子暗淡无光,显见是瞎了。 她不由暗想,原来传言中很完美的周师叔,除了声音难听不怎么爱说话之外,也不太会说话。人都瞎了,还叫她去给人瞧一瞧。 幸好君洛宁被锁着不能动,不然丁羽还真怕他动手打人。 作者有话要说:方便起见,文里不管男女一律叫师叔了 第5章 君洛宁不知多久没说过话,声音喑哑干涩,比周若居然好不到哪去,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被囚造成的。 说了这一句,他停了停才又道:“本门不曾遭变,典籍俱全,有心替孤云峰择徒,让江非自己教去,何必寻我。他教出合适的,我自交出传承便是。” 周若似是想不到他如此回应,抿了抿唇,语气平平地道:“这是掌教之令,你负罪在身,还要抗命么?” 君洛宁并不理他,毫无焦距的眼睛转向周若身侧,问:“资质如何?” 丁羽本来颇为尴尬地站在一边,听他问话,愣了愣才发现是问自己,讪讪地应道:“普通。”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大概做外门弟子还是合格的。” 显然君洛宁更是不满意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丁羽偷眼去看周若,他柔美的侧颜在光团映衬下忽明忽暗,好像脸色也在变幻,最后道:“你不肯教,说不定掌教一恼,以后那一个时辰的休息也没了。” 丁羽嘴角微翘,这位周师兄带她来本是自作主张,君洛宁答应还好,不答应,他就有点尴尬了。不过这威胁可有些没意思,掌教生不生气,怎么惩罚,也不是他能作主的。 果然君洛宁理都不理他,神色半点不动,只问丁羽:“你知道我是何人?” 丁羽想了想,道:“只听掌教说起一二。” 君洛宁又问:“你资质一般,江非对你并无期望,只要你接下传承,将来主持起孤云峰事务,他日再择佳弟子接续。你可有自知之明?” 丁羽道:“我自知普通,能有这样的际遇,已是超出想象,不敢再多奢望。” 君洛宁沉默一刻,道:“罢了,既然江非选定了你,那便由着他罢。” 于是对周若道:“带她回去。入门仪式和拜师之礼,自有江非操持,不必再来。修炼若有疑惑,让她自来寻我就是。” 周若也是松了口气,就招呼丁羽出去。走了几步,不见丁羽动静,回头却见她呆呆站在原处,像是出了神。 周若轻呼:“丁羽。” 丁羽一个哆嗦,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我直接拜师行不行?” “不行!”周若想也不想,也是脱口而出,随即才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又去看君洛宁,好半天却问出一句莫名其妙地话:“君师弟,你做了什么?” 君洛宁什么也没做,丁羽知道。 她见周若抢步上前,隔在自己与君洛宁之间,怀疑的目光来来回回在二人间扫视。丁羽便知道他想什么,哭笑不得,解释道:“他身上禁制极多,不能动我一根手指头……这还是你告诉我的。我只是……” 她也不知道如何说了。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头脑突然一阵昏沉,内心深处仿佛有人一直在念着“拜师”、“拜师”、“拜师”。 拜师君洛宁。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4节 那是陶羽的残念留下的提示,终于又一次出现了。 丁羽很快就把事情串连起来了。掌教说得很明白,为了孤云峰的传承才让她接受君洛宁的传艺,为了哄他交出传承,甚至特意交代自己不妨对他好点。 那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被选中的是幸存下来的陶羽。陶羽那脾气,在目前她能看到的记忆里,那是相当暴躁,而且对血魔痛恨到极点。 呃,想必这师兄弟两个是相看两相厌,最后也没把传承哄到手。 而这件事,可能决定了后来某件事的走向,说不定还是关键走向。 所以陶羽的残念在这时候出现了提示,要她别弄什么代前任峰主收徒了,直接拜师吧,把君洛宁奉承好了,让他看在自己有个传人的份上,心一软,说不定就肯交出来了。 毕竟,丁羽可不觉得陶羽花费这样的代价逆天行事,只是为了拜一个师父。就算君洛宁是他亲爹,那也更该离他远点,寻机救他,而不是巴巴凑上去惹人怀疑。 这与陶羽的心愿有关,也关系着自己最后是不是会魂飞魄散,无论从道义还是私利的角度,她都应该照作。 可是……这也太难操作了吧。 首先周若的神色就冷了,然后,君洛宁好像也没有高兴,脸色同样很难看。 他无焦距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丁羽身上,竟也将她看得一寒。只听他说道:“我受师叔赏识,接任峰主,欠了他的恩义。你拜到他门下,我自然会尽力传授,你学得多少便是多少。莫以为拜我为师能占什么便宜。我那两个门下弟子……” 他语声渐轻,并未说出那两个弟子如何,丁羽直觉其中还有故事,但此时哪里还能改口,只得现想现编地解释给两人听:“我没见过前任峰主,心中实是没有多少仰慕尊重之意,如此弟子想必他老人家也不会很想要。刚刚君……”她一时不知怎么称呼,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君先生答应教我,我觉得,做人不能自欺欺人,既然是你教了我,我非说其实你不是我师父,我自己心里过不去。” 好在这身体才十三岁,自三岁就在门中生活,脸上还是一团稚气,这时候娓娓说来,丁羽竭力作出一幅少年天真模样,倒也不显得突兀。 只不过另两人一个失明,一个以为他中邪,这演技算是白费了。 但这番解释贴合年纪,确实也说得过去,君洛宁沉默了片刻,没有理她,直接向周若说了一句:“你去带她见江非吧。”便不再说话。 回到幻花溪谷,第二次见到江非,丁羽也觉得自己要是被扔出去也实在是不冤。 不过一派之主毕竟不同,听周若禀报了事情经过,虽也怔住,却不曾大惊小怪。而是注目良久,最终摇头道:“到底是孩子。” 周若在一边才出口叫了声“掌教”,江非便摆手止住她说话,和颜悦色地对丁羽道:“你年幼不知轻重,我且再与你细说。” 丁羽心中叹气,面上自然是懵懂,听他说话。 “君洛宁之事乃是家丑,本门自然从不多加宣扬。但内门弟子多少都知道一二。让你继承孤云峰师叔的衣钵,本门上下,自然不会将君洛宁所犯过错与你联系。但你若拜他为师,这其中的议论非议,便是本座也是禁止不得的。” 话说至此,他第一次以“本座”自称,显然是为了让丁羽重视起来。 然而丁羽也是有苦说不出,其中利害她哪能不知,但不拜师,陶羽那份因果不了结,鬼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跟着一起倒霉魂飞魄散了。 这时也只能一一点头。想来想去,如果坚持,说不准真会被丢去外门,顶多也就是从记名弟子升作外门弟子,别说拜师了,连师妹都当不成。那可更不行。 心里暗暗向陶羽祷告一番,丁羽决定再编一编,求他保佑。 努力让自己目光澄明,丁羽仰头定定地看着江非,诚挚地道:“掌教,弟子要是受了人教诲,不愿意虚情假意落下心结。但君洛宁勾结血魔,弟子也确实不愿意当他的徒弟。” 江非微诧,不知她究竟想如何,便不说话,示意她继续讲出心中所愿。 丁羽硬着头皮编:“我不当他徒弟,但我平时会当他师父一样侍奉恭敬,这样可以吗?” 说着她自己心里都忐忑,却见掌教只是愣了愣,拧眉思索片刻,先是摇头,然后居然点头了。 居然点头了诶。 江非不但点了头,还夸她:“真是好孩子。”夸得她脸都红了。 “赤子之心可嘉。”江非想了想,竟又跟周若说:“我记得门中有过前例,一人身兼两脉,后来收徒,也是一边算一个,是吗?” 周若就看着他,不说话。他哪记得有没有,这种事是应该掌教记得的事。江非拿出一枚玉简来查阅了一下,舒了口气,自己确定了:“确有其事。” 然后才对丁羽温和道:“既然这样,君师弟本是我守正峰一脉,后又继承了孤云峰,可算是身兼两脉。你便拜他为师吧,以后,你算是陈师叔孤云一脉的徒孙,也算是君洛宁的传人,我守正峰一脉的小徒弟。对外而言,你继承的是陈师叔的衣钵,君师弟只是代他传艺而已。只是别人如何看你,可不是这样一说便可的。” 丁羽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这听起来很复杂,深得掩耳盗铃之真意。她怀疑陶羽是不是也知道这个前例,才会一直念叨拜师拜师拜师。 说罢这事,掌教忽地转为厉色,“或许也是你与他的缘份。但既如此,你需自承后果。” “弟子明白。”丁羽答得果断。 “若他有任何要求,你需向本座通报。” “弟子明白。”丁羽答得坚定。 “若有人借你传递消息、物件,你亦需通报。” “弟子明白。”丁羽道,“弟子知道轻重,既然他传我技艺,我便尊他为师。但他与血魔勾结,弟子与血魔不共戴天,有任何疑惑,都会向掌教求问。” 江非嘴角含了一丝微笑,语气有了缓和:“你去给他磕几个头,定了名份吧。若修炼上有什么不解,一时又进不了囚室,也可来问我。”语罢,伸手,交给她一件信物,让她随时可来求见。 第6章 离了掌教居处,师逸青送上一个储物袋,里面装着是她新的身份玉牌和一应事物。周若像是要好人做到底,一直将她送到了孤云峰才离开。 离开前冲她摇摇头,说:“没有仪式了。” 丁羽愣了一会才明白,原本应该有的盛大的入门仪式和拜师大典,被她这么一折腾,因着君洛宁的身份,没有了。 连带着没有的,还有她的见面礼。 丁羽抽了抽嘴角,哭不出来。 自己向山上走去,将储物袋里的东西掏出来看,还不错,有她作为掌门师侄和未来一峰之主这个月应有的灵石供奉、新的衣服、入地牢的凭证,还有荧珠,别的就没了。 连代步的灵器也没有,还要她自己动用两条腿。 苦也。 走到半山腰,有人迎上来,当前是一名已近三十岁的女子,却都是外门弟子的服饰,向她大礼参拜,口称师祖。 丁羽心里觉得怪怪的,在她那个时代,这样年纪悬殊而年幼者居长辈的情况不是没有,但她这个只上得起学院的阶层很少见到。不过她知道以后这样的情况不会少,所以还是努力稳住,嗯了一声,问:“你们是孤云峰的弟子?” 她心里奇怪,她这样原本只属于记名弟子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守正宗还有一个孤云峰,听掌教的意思,孤云峰这些年也荒废了。她以为上了山就她光杆一个,原来还是有人的么。 为首的女子先报了名,冉清,然后一边引路一边向她介绍了孤云峰的现状。 原来他们这些人,说是外门弟子,其实原来还差着点。是门中在记名弟子里选了一些资质一般,老实本份,勤勉用心——简单说就是没本事也没野心的人,给他们外门弟子的名份,让他们维持着孤云峰的日常维护,免得真将这个重要所在荒废干净。 冉清十岁入门,十五岁分到这儿。年纪更大的四代乃至三代弟子不是死了,就是分在孤云峰的各处楼阁庭院里维护,顺便抓紧时间修炼,现在抛头露面的活都是她来管,她就是这群年轻一辈孤云弟子中的大师姐。因年纪不大,又没有师父收入门下,她只是个四代弟子,得管丁羽叫师祖。 有人管就好,丁羽放了心,随她到安排好的住处。 “前些天掌教就令人通知,弟子带人将这处屋子清理出来,先请师祖住下。其他屋子也都干净,只是一应器物都收了,若师祖想换屋子,也只告诉弟子便好。” 这一处屋宇在半山腰到峰顶之间的竹林中,静室丹房一应俱全,丁羽十分满意,也不想再换了,当即拍板住了下来。 冉清又令人送上饭食,问她是要每日送饭,还是让厨子住进来,需不需要僮仆侍女。 丁羽把伺候听用的人统统拒了。 她虽然没什么大秘密,但陶羽的事压在心里,仍是不想让太多人在身边。只让他们每天固定时间来打扫、送饭就好。 冉清临走时踌躇半刻,红着眼低声道:“师祖来了便好。”也没说别的,丁羽却听出了无限辛酸。 她没问,估计跟孤云峰的峰主君洛宁扯不脱。虽然她这样等着被选入外门的记名弟子完全没听说过孤云峰,但内门和外门弟子恐怕不会不知道。 看守君洛宁的任务都是派给内门弟子接的,那他的罪名恐怕大伙也不陌生。孤云峰这些人,只怕是平时都被欺负惯了,现在有了个师祖,多少起了一点被撑腰的盼头。 丁羽摸摸自己的脑袋,觉得任重而道远。 这一夜她没睡好,可能是要见君洛宁,算是关键时刻,陶羽的残念冒出许多零乱不堪的画面,搅得她时梦时醒,偏生一个也没记住。 白天又狠狠补了一觉,吃了午饭后,仍是辛苦两条腿,去了孤云峰下的地牢。 好在地牢就设在孤云峰,不然按孤云峰现在连代步灵兽灵禽都养不起的状态,丁羽就只能搬到地牢门口住了,不然哪赶得及来回。 这个点当值的看守人叫莫衍,是落霞峰的内门弟子,不过上面没师父,全得靠自己。 莫衍将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交给丁羽,跟她交接,以后这照顾人的责任就交给她了。 丁羽瞧他神色既不舍又轻松,忍不住问:“这活儿很累吗?” 莫衍这个年纪的内门弟子是第四代,算起来比她低两辈,得和冉清一样管他叫师祖。不过丁羽实在是年纪太小,莫衍严肃不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莫非是我表现得太明显?见她还在好奇地打量,便苦笑道:“禀师祖,这活很轻松,还有不错的酬劳。但大家都不愿意来,我和轮值的几个师兄弟也是实在缺灵石才……” 危险么?丁羽悚然而惊,越发拉住他不让他走,一定要问个仔细。 莫衍接这个任务已经七年了,这七年都是他在这里做事,自然知无不言。 “君师祖……其实我这些年并没什么事,但早年间接下这个任务的人,有一个成了叛徒被诛杀,有三个受罚思过,其中还有掌教门下。” 这么可怕!难道君洛宁真有邪术?丁羽顿时想起掌教的一再警告。 莫衍道:“我也不知道详情,只知道后来接了这个任务的人一代代传下来的话,不要与他说话,不要接近他,除了喂丹喂水,其他时候不要进地牢。这才渐渐好起来。然而大伙儿仍然害怕,都不愿意接这个任务。” “那你呢?”丁羽问。 “我从来没跟他说过话。”莫衍坦白,“我们几个从上一任师兄那学来的经验,每月给他送一次辟谷丹,隔上四五天、五六天还要去送一次水。其他时候,该我轮值时就在外面守着,等其他人来交班。总算这七年都平安过来了。” 丁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位师父,在其他人眼中简直是洪水猛兽啊。可她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避开。 她有陶羽的执念要完成,她得从君洛宁身上把传承骗出来。 她还得对他好。 她可别中招啊! 莫衍要走了,丁羽又想起一事,问他上次辟谷丹是什么时候服用的,又问:“为什么四五天、五六天送一次水,有什么讲究么?” 上次就是一个月前,这两天就好送辟谷丹进去了,莫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送水没什么讲究,说是他修为废了不能辟谷,不过毕竟是掌教那辈的人啊,修炼有成的身体可没废,几天送一次水就够了。那个,有时候我们交接时没说清楚,也误过时间。以前值守的师兄说君师祖很厉害,不要紧的。” 别人不要紧,她要紧得很。丁羽苦笑,跟莫衍要了联系方式,以防还有事要问。 莫衍一身轻松地走了,丁羽在洞口犹豫了片刻,去接了一筒山泉,慢慢走进地牢。 此时离申时还早,她也不敢再向前去,乖乖在甬道尽头等着。 这时地上纹路却不是昨天来时见到的红色,而是泛着冷冷的银光,丁羽当年全力修炼才考上学院,别的学问没有钻研,也不知道是什么用处。 地下不知时间流逝,她又怕修炼错过时间,只能干等。就见银光变了红光,红光变了银光,数不清经过多少次变幻,终于黯淡下去,一片黑暗。 她精神一震,取出周若留给她用的荧珠,在荧珠冷光的照耀下,走近君洛宁。 君洛宁闭着眼,没出声,陶羽那点残念折磨了丁羽一夜,却没一个清晰完整的场景,她也不知君洛宁的脾性,不敢打扰,只得将荧珠先放到一边,静静候着。 晾了她片刻,君洛宁才出声:“你竟说服了江非,却是出我意料。” 丁羽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低头抿唇微笑装乖:“我也没说什么。” “孤云峰师叔姓陈讳坚,你须记住。”君洛宁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丁羽傻了眼,所以现在她要干嘛?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5节 她的拜师大典已经没了,莫非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成了掌教的师侄? 罢了罢了,总归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拜师大典可以没有,眼前这个师父兼师叔还是要拜的。 这时也没办法,丁羽跪下叩首,一个头正要磕下去,却又觉得不对。 偷眼看看,君洛宁跪在那儿,跟自己跪了个对脸,好生奇怪。丁羽往旁边挪了挪,这才磕了三个头,看君洛宁没什么表示,又拜了三拜,也不看君洛宁了,心想九为至数,就当拜师礼一样好了。 一口气磕了九个头,这才自己爬起来,立在一边等这个担着传艺责任的师父吩咐。 君洛宁却没什么吩咐的。 “无事便走,有事可问。” 丁羽现在能有什么问题,她前世修炼的时候,用两千年前就发明出来并不断改进的一种大型法器检测过身体,分配给她最适合她使用的一种基础功法先筑基。 这一世就是个记名弟子,修炼的功法不能说随便被指了一种吧,那也肯定粗疏得很。 没拜师时也没办法。不过她现在废了功重新修炼,倒是可以问问。 第7章 硬着头皮,顶着君洛宁视她为无物的压力,丁羽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道:“以前练的筑基功法,练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师父,我也不知道我练得对不对。”最后她还是硬把这个称呼插进去了,不管如何,算是给陶羽一个交代。免得天道对这份因果的判断太僵化,算她没完成“拜师”任务,她可冤得慌。 “练得出感觉,你便是天才了。”君洛宁却没理会她怎么称呼,淡淡地道,“既然来了,就在这练一遍吧。” 丁羽依言,一拳一脚地比划了起来。君洛宁不能视物,也不知听风声是不是听得准,完了并不做评价,却反问他:“你有什么感觉?” “啊?”丁羽诧异,“你不是说,练得出感觉,我就是天才了么?” 说完才觉得不对,这是前世跟人怼成习惯,随口把便宜师父给怼了,急忙捂嘴。 君洛宁却是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一样,叫师父也无喜色,顶撞了他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地说话:“去练十天再来。” “哦。”丁羽闷闷地应了,但并没就走。 “师父,今天该服丹了。”她拿出莫衍留下的辟谷丹,走到近前,递到君洛宁嘴边。 借着荧光,走近了,她才算看清楚君洛宁的相貌。 有点吃惊,他居然不比周师伯差。这守正宗的师兄弟两位,长相放到她前世,都能去做幻影戏里的名角了。 君洛宁的眼睛尤其生得好,浓黑英挺的长眉下是一双丹凤眼,眼角稍稍上扬。前世丁羽最喜欢的一个名角就是这种眼睛,可惜人家同时还是仙盟排名第五大门派的精英弟子,兼职演戏当爱好,什么活动也不参加。她不要说高攀了,真人见都见不着。真见着也得叫前辈,辈份高着呢。 偶像演过很多角色,丁羽曾经与同好写过几千字的小文章论述偶像的眼睛。演宗师时的凤目威仪,演妖人时的妖媚勾人,无不活灵活现。丁羽还被人嘲笑不关注演技和修为,只注意人家的长相,被丁羽一句“我就是喜欢美人怎么了”给顶回去了。 “你在干什么。” 含着怒意的一句低斥把丁羽惊醒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盯着君洛宁的眼睛,陷入对前世的缅怀和对偶像的怀念中,不知道出神了多久,一颗辟谷丹递在君洛宁嘴边,却是半天不曾送进嘴。 君洛宁颈间被巴掌宽的铁箍固定在刑柱上,勒得死紧,喘气都有点困难,基本不能动弹。现在张了嘴等她送过去,却遇到这种情况。 难怪君洛宁怒了。坏了坏了,便宜师父可别以为她是故意折辱戏耍。丁羽打个寒颤,讪笑着送进他口中,看他咽下去,解释道:“师父,我刚是想不知道你的眼睛能不能治好。” “治不了。”君洛宁干脆利落地噎得她说不出话,只得把这话题摞到一边,不过她心里还是暗暗可惜。 君洛宁这双眼睛因为瞎了,全无神彩,成了一潭死水,既无威仪也不勾人,不但不为人增色,反减了三分光彩。再加上君洛宁大概长年没什么好心情,绷着脸,抿着嘴角,七分戾气之外又有三分刻薄。 脾气还坏,不好好说话,也不知道这个样子到底怎么蛊惑人心,害了之前那几个值守弟子的。 丁羽嘀咕着,视线落到君洛宁抿着的唇上,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没做。 “师父,喝点水。”她巴巴结结地拿出竹筒,凑到君洛宁唇边。 要讨好君洛宁,她也不知从何下手,想来想去,那天见着他便看见他嘴唇皲裂,显然是缺水的症状。今天再听莫衍说起几天才送一次水,丁羽也觉得有点……不忍心。 实在是她对君洛宁的罪状也没什么亲身体会,总觉得罪大无非一死。她那时代,仙盟三千年前就通过了法令,囚犯也不能不给人吃喝啊。 君洛宁炼体有成,辟谷丹晚上七八天,十一二天再服用确实死不了,抗得住,水也是一样。不过人饿着渴着总归不会舒服。所以丁羽便盛了些山泉水带来,还有灵气残存呢。 君洛宁喝了一口,两口,三口,不喝了。 “师父?” “别叫我师父。”君洛终于对她的称呼有了反应,却不是什么正面的,“听着恶心。” “师父。”丁羽小声叫,小命要紧,就是要叫,“再喝点?” “喝什么,满口异味,趁早拿走让我清静。”君洛宁不知哪里来的怒气,说不喝竟真的不喝,还把丁羽骂了一顿,骂得她狼狈而退,也是满怀怒气。 这人也太难讨好了! 陶羽也不给点提示,这传承到底要怎么弄到手? 离开之后她才想到,现在这锅甩给她了,她不能自个整天坐在这里守着洞口,还得安排孤云峰的弟子来。 真是麻烦。 晚间,丁羽就把筑基的功法拿出来,又过了一遍。 修炼过这套功法的是丁香,不是她,不过她的身体有记忆,所以没费多少工夫就重新捡了起来,在君洛宁面前演练也没露出破绽。 她已经快十四岁了,重新开始有点晚,心里有点急,不想浪费时间,打算练一练筑基功法中的内功。 只是今天注定她干不成什么事,才刚一打坐入定,脑袋就跟针刺一样的痛,让她出了定境,抱着头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陶羽的残念尽跟她捣蛋,不过好在这次,总算是留下一个清晰一点的信息了。 陶羽的记忆画面不太稳定,丁羽看见的画面其实说不好是不是陶羽看见的,也许天道给他补全了?因为他自己的记忆中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 但是丁羽能看见他。 陶羽是个十六岁就长得很魁梧的少年,个子有成年人高了,但脸还稚嫩,面相有几分凶狠倔强。 丁羽这里看过去很明显,他对跟君洛宁扯上关系有十二分的心不甘情不愿,将水囊递到君洛宁嘴边,粗声粗气地说:“快喝!” 君洛宁只喝了一口就嫌弃地不要了,也把陶羽嘲讽了一通,气得陶羽直接把水泼了他一脸。 “神经病,嫌东嫌西的,我还不乐意伺候了!” 君洛宁薄唇勾起讥诮的弧度,怎么看怎么欠揍:“孤云峰后山寒潭的泉眼水,你恐怕也伺候不起。” 陶羽瞪了他一眼,踹了他一脚,没理他,走了。之后也没去找什么寒潭水。 两个人就开始了“谁比谁倔”的比拼。最后是愣的怕不要命的,陶羽总不能真让君洛宁死了,败下阵来。过得七八天,他直接捏着下巴灌了君洛宁一肚子水了事。 自己被君洛宁嘲讽的笑意气得半死。 丁羽头疼渐消,盘腿坐起来消化这些信息,先大摇其头。 这么着,君洛宁要是把传承交出来,那就怪了。 不过君洛宁也很奇怪啊,非这么作,逼得陶羽虐待他干啥? 丁羽回忆了一下他讥讽的笑,自己猜测,可能是心知肚明,陶羽不过是奉命来接受传承的,就算君洛宁已经跟掌教达成协议同意了,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这口气,又什么都做不了,可不就得作了。 那,换成自己,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蹲后山寒潭那儿,等着取水呗。 孤云峰后山的寒潭是有人看守的,丁羽这个预备峰主自然能来。看守人是个上了年纪的三代外门弟子,资质不好,修炼到这时候算是尽头了。丁羽要等正午,便与他聊了几句,知道他守这儿也是好事,寒潭其实是一眼灵泉,灵气比别的地方足,能让他修炼得快一点儿,说不定能延长些寿数。 听丁羽说要去取水,他有些不赞同的意思,又不敢直说,委婉地劝:“师叔,这寒潭水极寒,就算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也冰得很。” “伤身么?” “那……事后调理好,倒也不至于。” 毕竟只是一眼水质特别好的寒泉,还不至于让人伤身。只是丁羽爆了灵种重修,现在也就比没修炼的凡人强壮一点,下这寒潭,怎么着也会被寒气侵体。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丁羽站潭边脱鞋边发狠,不这样不见姑奶奶我诚心侍师! 脚浸入水,她就打了个寒颤,果然凉,凉透了。 她脱去外衣,游到中心下潜,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拿竹筒在泉眼接了新鲜的灵泉水,赶紧回头。 年纪老大的师侄连火都给她生好了,再送上一壶酒,丁羽抖了一阵,这才缓过来。 还不伤身,天天这么取水,简直要命。赶紧要筑基凝炼出灵种才好啊。 她也懒得回去了,就在潭边练练内功,等到申时快到了,再度前往地牢。 打起精神,堆起笑,丁羽把拔出塞子就冒出寒气的竹筒递过去:“师父,喝水。” 因为灵气浓郁,这眼寒泉的寒气这么久了也不散,丁羽摸着都觉得冷,君洛宁却抿了一口,有些轻蔑地笑了:“还真弄来了?”然后就让她把竹筒抬高,将水灌到他口中,一口气饮尽了。 第8章 “若是配上……”他说了半句话,不说了,“让你过十天再来,又来做什么?” 丁羽收了竹筒,愕然:“给师父送水啊。” “孤云峰人死绝了,只剩你一个了?”君洛宁冷笑。 “呃……”丁羽决定假装没听出来话里的恶意,更决定不要脸了,“我想多见见师父,多陪陪师父。” 君洛宁不知道是被她的不要脸震到了,还是懒得理她,总之又不说话了。丁羽尴尬地站了一会,干脆练功,到大阵将再启时才告退。 每天如此,君洛宁倒是守信的很,让她十天后再来,这十天内就硬是不出声,不指点,就当没她这个人。 每天丁羽取来的寒潭水,他却喝得干干净净,让丁羽对这水都有了几分向往,暗暗决定等修为抗得住了,也弄点来喝喝,对得起自己流的鼻涕,打的喷嚏。 十天过去,她还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天才就不要说了,但愿这次去,不被评为蠢材就谢天谢地了。 老时间到了囚室,君洛宁还是那幅样子,“看”她练完拳,仍然不作指点。不过倒是又问了问她有没有感觉。当然,还是没有。 丁羽只好问:“是不是再练十天?” 君洛宁不答,反问她:“现在孤云峰的藏书,被移去了何处?” 丁羽摇摇头,不知道,她只知道普通弟子可看的资料都在守正峰收着,入门可以免费去拓印一本,再多就要花钱了。 “如果这些年没有增加,那普通弟子可拓印的炼体功法共有七十六本,你去全学了来。”君洛宁不说则已,一说就将丁羽吓了一跳。 “那可要不少钱,我哪有那么多!”丁羽叫了起来,“师父也太看得起我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6节 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由高兴起来:“莫非师父你有钱?” 君洛宁冷冷地道:“我身上一应事物都叫搜去了。你是江非作主收进来的,自己去找他。” 他语气不带感情,但丁羽听在耳里却是实实在在的怨恨,哪敢接话,坐在一边发愁。 她说是赖上了掌教,但实际上哪里好真的有事没事去找他。加上现在若有若无的感觉到江非与君洛宁之间别有问题,心里更是警惕。 她坐得稍久一点,就惹得君洛宁不悦了,冷着脸喝斥:“还不快滚。” 丁羽就滚了。 一边滚一边想,师父与周师伯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现在看来还是我家便宜师父稍胜一筹。这些天话说得多了一点,又有她天天送水,君洛宁嗓音渐渐恢复,尽管还有些哑,却比周若那把破锣嗓子动听得多。周师伯真是开口毁所有,可惜可惜。 丁羽爱看美人,现在没有幻影戏看,看师父也不错。要是这声音整天说的不是“滚”、“蠢货”之类的话,那就更好了。 第二天又抓冉清问了路,直奔守正峰藏书楼。 原先丁羽对守正宗的规模很是满意,这走起路来才觉得不好。光是孤云峰的范围,就要翻山越岭上上下下几个山头,再走到主峰,耗了他大半天时日。 主要是孤云峰现下实在养不起代步灵兽,她若开口,掌教当然不会拒绝,但领来了灵兽灵禽就要养,总不能每个月都跟掌教伸手。 也只有凝出灵种之后学了术法,能浮空飞行之后,才算方便。一般弟子的活动范围看来并不会离自己住处太远。 收藏这些入门功法的藏书楼建在守正峰的主峰山脚下,进出的弟子很多。丁羽看了看,没几个熟人,她原本只是记名弟子,不过丁香从小在守正宗长大,记得的不少记名弟子,这几年被选入内门外门的也有很多人了,本来指望能碰上一两个的。 真是,一个爱学习的也没有。 丁羽拿出自己的令牌,交给门口的老者,老者漫不经心地接过,拿在手上却发起了呆。 丁羽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大概又有问题,只希望不要是麻烦,问道:“怎么了,我能进去么?” “进自然是能进,只是师叔这身份,孤云峰嫡传,却又刚入门,这……”老者看上去十分为难的样子。 丁羽不解,老者道:“这藏书楼本就是孤云峰峰主掌管,按过去的规矩,这些普通弟子可以抄阅的藏书,峰主可以随意取用。但师叔这身份含糊不清,既是唯一嫡传,又没有正式任命,弟子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丁羽听他叫自己师叔,便知道他应该是入门得早,算是第三代的弟子,没入嫡传,选了这个职司赚点灵石。 听是这原因她就放了心,笑道:“我就是个普通弟子,峰主什么的还早着呢,就先抄一本好了。” 老者把令牌还了她,皱着眉还在纠结,最后下决心道:“去抄三本吧,不可再多了。” 这是意外之喜,丁羽收好令牌,心情大畅,觉得今日运气定然极好,定要好好选上三本,莫错过这运道。 这藏书楼规模并不大,来的也都是年轻弟子,个个神情严肃,站在一排书架前再三思索才换另一本。 不过多数人似乎都有一定的目标,虽然换得多,但明显取书换书都颇有成算,不像丁羽站在那儿茫茫然不知从何开始。 丁香当年是练基本功练了三年,指点记名弟子修炼的赵师兄给她选了一种功法修炼。而现在看来,内门弟子似乎不是如此,而是划定范围,自己多练习几种再加以选择。想必会有范围相似的弟子,互相之间交换着看,可以省下些灵石。她光杆一人,大概是找不到人换,只能把七十六套都借遍了。 好处肯定是有的,但君洛宁不作评价,不给范围,却让她来找更多的内容修炼。 那她要从何开始呢? 灵石她有,但是不多。掌教说她刚开始修炼,为了让她定心,大部分都给她存着,每月只比普通弟子发放略多。所以除了免费的三本之外,她其实还可以再自己买个四五种。只是拿不定主意从哪本开始。 或者,反正要全练一遍,随便选一种? 丁羽想,如果君洛宁真不管她,那她选好了是不是就去问掌教。 丁香当记名弟子的时候,都花了三年的时间让人指点选择合适功法。现在成了掌教的师侄,一脉传人,却没人管他,要全部修炼? 这究竟是嫡传与记名弟子的不同,还是君洛宁与掌教不和,拿她出气? 深呼吸平定了一下心情,丁羽决定还是按君洛宁的要求先做。 也许江掌教说得没错,君洛宁善于蛊惑人心,虽然至今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但丁羽总觉得他也不是特意针对自己。 毕竟也挺惨的,心情不好很正常。 再说了,不管君洛宁什么想法,为了完成陶羽的执念,这第一步她就得走好,必须顺着哄着才行。丁羽决定在觉出不妙之前,走一步看一步,先按直觉行事吧。 但七十六本书中选出三本,真就这么抽大奖似的随便抽,她也觉得太开玩笑。 想了想,丁羽转身到门口,又问那老师侄:“请问,那些基础功法里,哪本被人选得最多,哪本被人选得最少?” 老者虽然觉得她问题奇怪,但还是查看之后答了:“选得最多的,乃是灵猿幻身功;选得最少的,乃是朱雀掠天图。” “这低级功法,取的名字个个都像绝世密笈似的。”丁羽暗暗吐槽一句,谢了老者,回去便将这两本先找出来。 “选得多,说明普遍,我左看右看也不像什么天才,选个最普通最适用的,适合自己的可能性最大;选得少,说明最不适用,我左看右看都像个主角,选个最不适用的,没准就一飞冲天了呢。”丁羽琢磨着,活动了下手腕,“下面就要看我的运气如何了。” 随便在架上取了一本,一瞧,第三本,基础吐纳法入手。 到老师侄那拓印,丁羽满以为会是什么高级法术,拿个玉简之类的回去,不想老师侄看了看她手中三本书名,在自己储物袋中闭目寻了一阵,摸出三本与她所选一模一样的书递给他:“好了,这三本还放回去吧。” 丁羽傻了眼。老师侄想是见惯了新人如此模样,摸了摸胡子笑道:“这些书有本门自己的,也有与其他门派换来的,更有世间流传已久被收集来的,不值钱,哪值得花材料拓印。只有掌教那收着的中级功法,才有这个必要。” 丁羽把交给自己的书收好,嘀咕道:“不值钱还要收费。” 老者听了也不生气:“抄书也是要人工的。何况若不付出些代价,怎会放在心上。”所以门中明知这些弟子会互相交换,还是要求他们来藏书楼借阅。不管你手头有没有,初入道途的这一小笔灵石总是要付出的。也避免私下换阅闹出什么事端。 这番话他是有感而发,丁羽没有这种感慨,她想的是若是这样,把功法收集全了想必也不像她担心得那么难。 于是把书还回架上后,她兴冲冲地回去,先去寒潭取了水,再到地牢看望君洛宁,把挑了功法的事跟他讲了,又为今天送水晚了致歉,请师父大人有大量,莫跟她计较。 不过,她可没真的去修炼,还得跑一趟幻花溪谷,向掌教请教之后才放心。 就是路太远,想想就犯怵,今天要不是赶着回来给君洛宁送水,她本想直接去的。 第9章 想到明天还要翻山越岭的赶路,丁羽叹了口气,望月伤怀。巴结人这种事,想做好了,也真不容易。 一口气叹至一半,天上扑通落下来一人,挂着脸,就站在院子里喊:“小师叔,弟子武鸿烈求见。” 那个,原来预定的小师兄,现在变成大师侄了。 还有,你就这么求见的?都直接进院子了。 丁羽当然犯不着跟武鸿烈较真,相反,她很开心,赶紧开门把人迎进来。 “别叫师叔了,我燥得慌。” 武鸿烈脸绷得紧紧的:“不行,上下有别,让师父知道我不恭敬,要说我的。” “你就说是师叔命令你叫名字,你不能不听?” 武鸿烈想了想,脸色好了点,看了看丁羽,小声叫:“丁羽。” “哎。” 他总算恢复了之前与丁羽相交的轻松,抱怨道:“原来以为有小师妹了,结果多了个小师叔。” 丁羽听他这话音,不禁笑了:“你到底是因为多了个师叔不开心,还是因为没有师妹不开心。” 武鸿烈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师父年纪挺大的了,排前面的师兄也很大,他一直很希望有个年纪相仿的师弟或者师妹,最好是师妹。所以之前听师父漏出的一些话,还以为师父要收丁羽为徒了,开心得不得了。 结果却是这样,一想到师妹没有了,还要管“原师妹”叫师叔,他整个人都丧得不行。这次被派来送东西,真是很不情愿的。 现在被丁羽这么一说,总算开心了一点,师兄妹当不成,当朋友也好。说出去孤云峰的小师叔是我朋友,好像感觉也不错。 武鸿烈与丁羽又闲扯了几句,尤其八卦了一下君洛宁,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一拍脑袋,从腰带里取出一瓶丹药给她。 “喏,师祖让拿给你的。” “这是什么?” “暖阳丹。” 顾名思议,大概能猜出作用,丁羽也立刻想到了用处,不禁感动:“掌教真是关心我。” “那当然,晚上了还叫我送过来,等明天都不行。”武鸿烈没好气地说,还是忍不住好奇,“君洛宁一定要寒潭的水么?” “是啊,不然不喝,我总不能灌他。”丁羽没精打采地把暖阳丹放在桌上没收,明天就可以用上了。又提醒武鸿烈:“你应该叫师祖,他没被革除出门。” “我才不叫,他是叛徒。”武鸿烈也很有原则,又指了指丹瓶告诉她:“最上面那颗你今晚就吃了,拔除寒气的。师祖说你这几天下水,虽然没大碍,但也要防着寒气入体,影响筑基。以后每天下水前都要服药。” 说着又八卦起来,丁羽用“没想到你是这么八卦的人”的眼光看他,也没阻挡得了他的闲话之心。 “这暖阳丹你知道么,还是君洛宁炼制的。我听师父讲,以前他拿这寒潭水试验炼丹炼器,每天都让人去取水,就炼了这个丹药。给你拿来的还是他当年用剩下的呢。原来一直是冯师祖收着,我师祖专门跟他要来的。” “不是吧,那吃完了还有么?”丁羽不禁担心起来。 “有啊,还有很多。而且冯师祖也会再帮你炼的,你怕什么。” 我当然是怕我师父了。丁羽在心里说。谁知道那师父会挑她什么毛病。 武鸿烈还带来了掌教的转告,让她不必有顾虑,君洛宁让她修炼全部功法,虽然不是常规,但也不是害她,照做就是。 总算让丁羽一颗心有一半放进了肚子里。 另一半放不进,还是因为这个守正宗的事儿,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一颗小小的棋子。君洛宁心思难测,掌教的心思也未必就是表面看上去那样。 当晚服了那颗拔除寒气的丹药,果然热气从腹中生起,大汗淋漓,寒症尽去,身上松快了许多。 再去寒潭取水时,丁羽便将暖阳丹服下,但没昨晚那粒丹药立竿见影的效果,让她有点嘀咕,行不行啊? 下了水,却是一怔。 居然不太冷,很显然,寒潭还是那个寒潭,就是暖阳丹的效果了。 取了水上岸,徒孙照例给她递来酒,丁羽摆摆手:“以后应该不用了,掌教给了我丹药。” 直到穿好衣服鞋袜,药效仍在,身上暖融融的,却不过份,就好像晒着冬日的暖阳,仿佛天气本身就是这么暖和宜人。 这暖阳丹的名字还真没叫错。 照例给君洛宁送了水,练功,到时间退出,回来继续练功。 如此又过了五日,丁羽从地牢回来,吃自己的晚饭。 因她每天回来得晚,饭菜便也备得晚。冉清做事很细致,每次她回来时,都能吃上还在冒着热气的饭食。 今天也不例外。除了灵石不够数,她的其他日常用度半点没有折扣,掌教在这方面十分上道。就拿食物来说,明显上档次。 肉类都是守正宗自养的灵兽,米是灵田出产的上等灵米,就连厨房放着的蜂蜜都是玉灵蜂出产的上等蜜。味好还是其次,每日下了肚,修炼的时候大有助益,这才是她天天一顿不落惦记着吃饭的原因。 正吃得痛快时,听得外面大大的一声叹气。 “唉,师兄当年那般风采,怎收得个传人,吃起饭来这样穷凶极恶。” 丁羽险些噎了,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收拾好,跳出门外看是谁。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7节 只见一个矮胖身形背手立在竹梢之上,随山风起伏。若个子再高些瘦些,便是好一派神仙姿态。 丁羽不由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好在她还记得那人称君洛宁为师兄,不是哪个峰主,也是某个主事,总之也是她师叔就对了。 于是恭恭敬敬一礼:“不知是哪位师叔戏弄弟子?” 那矮胖子飘然落地,只比眼下近十四岁的丁羽高了一头,脸上神情却是正经,不见戏谑。 “我是奉掌教之命来为你解疑,你该叫我一声冯师叔。” 原来是栖梧峰的冯越冯师叔。丁羽正式见了礼,请他入内一坐。 冯越也不客气,入内坐下,环顾四周,又是一叹:“昔日再熟悉不过,如今却是三百多年不曾踏足了。” 听他的意思,过去似乎与君洛宁非常熟,经常来往。 丁羽便觉得刚才那声叹息似乎不太像玩笑,倒像是真的感慨似的。 冯越感叹了一番,这才注目到丁羽身上,道:“掌教怕你无人指导心中焦急,今天传话与我,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二,你有何疑问,尽管问来。” 丁羽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腹诽。再焦急也不差这一晚,明天白天不行么。 但别人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她又怎好抱怨,只能把君洛宁让她学遍基础功法却又没一言教诲的事说来,问道:“我不明白师父的用意,这且不提,主要是……”她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我实在换不来那么多书,也不知道师父当年是怎么办的。是拿自己的跟别人换么?” 冯越听了,原先一直有些郁郁的神色舒解开来,哈哈一笑:“你师父?他可用不着换,他若想换,便可大大的赚一笔了。” 见丁羽不解,冯越笑道:“我们守正宗这么大方,虽然借出去要收点钱,但从来不限选功法的时间。看守藏书阁的弟子日夜轮换不关门,你就是在那里待上半年,也没人赶你。” 丁羽睁大了眼:“你是说……” 君洛宁不会真在里在待了半年,把功法全记下来才走的吧?不对不对,他那时也刚入门,待半年还不得饿死。那大概是每天去,却不选,用半年的时间硬背了下来?那耽误的时间可也久了。今天跑了这一趟,丁羽深知这来来回回的时间,全耗在路上了。 冯越笑吟吟的满是钦佩之意:“师兄他只待了三天,其他人每天给他送吃的去,他全记了下来,回来再教给别人。不过其他人可没他厉害,试了几种选出效果最好的便不再试了,只怕耽误得太久比别人落后太多。他可不是,硬是全学了。” 看了看丁羽,冯越又补充道:“那时我还没入门,是听别人说的。后来我入门的时候,同辈弟子里还在传说着这事,都期盼这一批里有人能像师兄一样造福大众。可惜没人做得到啊。” 丁羽自愧不如,就算让她待上半年,七十多本书,口诀加上图形,又不能在藏书楼里动拳动脚,只凭脑子记,她觉得自己未必记得下来。难怪君洛宁老是看不上她似的。看来果然是看不上,不是错觉。 不过她还是不明白学这么多干什么,于是问冯越。 冯越沉吟片刻,问:“师兄没跟你说么?” 丁羽叹气:“师父估计看不上我,什么都不跟我说。” 冯越笑了笑:“他不说,我也不好越俎代庖,你就听他的吧。” 丁羽一口气还没叹出来,就见冯越手一动,一个看上去很像储物袋的东西就落在了桌上。 “我也不耐烦把功法一一抄给你,你自己去换,有什么不懂便去栖梧峰找我。”冯越语气转淡,“掌教忙得很,你去找他未必有空。” 丁羽听得口气不对,心中一动,看他要走急忙问道:“师叔,我师父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事,我很是奇怪,为何还留着他身份呢?” 第10章 冯越步子一滞,半晌没有回答,最终颓然道:“还有什么好问的。他当场被抓,罪证确凿,自己也承认了。我们再想不通也没有用。至于为什么没有处死还留着门中身份,这与孤云峰的传承有关,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现在不必多问。” 丁羽追了几步,还是停住了没再追问。听冯越的口气,确实掌教与君洛宁之间有些不对,但即使与君洛宁交情好的人,也承认他确实自取其祸,其中似乎又没什么隐情。而且听冯越的话中之意,君洛宁当年的过错,便是杀了也应该的。 冯越走了几步又回头,盯着丁羽看,看得她忐忑不安,不知冯师叔想做什么。 就听冯越沉声问:“听说掌教原来安排你拜陈师叔为师,是你自己要求做了他的传人?” 丁羽被他问得声音有点抖,总觉得像前世玩一种游戏,一个选错了就要掉好感度,但现实也没得选,只能实话实说:“掌教说我除了接孤云峰陈师祖的道统之外,还是守正峰我师父的传人。所以……其实一回事,反正不光哪一边的道统,都是一个师父教。是我自己要求的。” 沉默。 沉默是最可怕的压力。 丁羽受不住这压力,翻着眼皮悄悄去看,只见冯越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还没等她看明白,冯越猛地转过身来,声音微哑,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你果然还是师兄的传人。” 人去远,声音却还飘了过来:“不必多想,你能作了师兄的传人,我亦十分感怀,望你承其衣钵,行正道,将来……” 将来如何,却不可闻,不知是未说,还是走得太远。 丁羽也猜不出他心意,这时最关心的还是那个“疑似储物袋”。她怕冯越还在一边看着,忍住心急,端正仪态,目不斜视地踱到桌边,拿起探视—— 终是顾不上仪态,狠狠地捶了下桌子。 储物袋容量有限,但也有半间房左右大小,塞是满满的都是东西。 除了灵石,还有两瓶丹药,一本薄薄的册子,最多的还是塞满的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材。丁羽取出来看,只见是一本炼丹制药的心得笔记。笔记上除了一笔漂亮的小楷,还有满满的批注,显见用心。 冯越所主掌的栖梧峰,传说有过凤凰停驻,下有地火,一向是长于炼丹的一脉。他所赠笔记虽是浅显入门之物,也是难得可贵。丁羽感激莫名之余,不由慨叹人不可貌像,冯师叔矮矮胖胖的,原来还挺内秀,一笔字倒是字不如其人。 这样看来,君洛宁在门内至少是结好了一峰之主,加上听冯越所说,他入门时便惠及同门,想必多年下来人缘定是不错,与掌教不和还真是……不意外啊。 丹药也有注解,是辅助练功之用。每天化一颗入水泡澡就行,并不麻烦,对丁羽十分有用。 至于灵石更不必说,比丁羽急需的绰绰有余。 对这位冯师叔,丁羽真是感激不尽,就算饵有毒,也先吞了再说。 丁羽按捺住跃跃欲试的心思,这一夜还是按部就班完成功课,入睡。尽管翻来覆去的总是想些有的没的,脑补出一整出政斗大戏,总算还是睡熟了。 只是醒来后想到,陶羽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回事,不知道是无关紧要没有显现,还是因为他没有“君洛宁传人”的身份,冯越也就没送上这份私人的礼物。 第二日她去换了书来,引得一众人侧目,自是不必细说。 接下来的时间,丁羽的生活便过得枯燥起来。每天修炼不辍,给君洛宁送水,在他面前演武,回来打坐纳灵。 仍然没有指点,愚蠢之类的评价倒是听过多次。丁羽被打击得多了,只当没听见,有恶言加身,便想想冯越给自己送了大礼包。 ——就算不看在陶羽份上,也看在冯师叔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可能是看她没反应,照样凑上来问东问西,君洛宁后来也懒得说她了,地牢里恢复了死寂的气氛,反而让丁羽有点不习惯。 呸,她是怕有变故,才不是因为没被骂。 不过她的修炼并没有耽误,反而进步极快。因为自是有人替了君洛宁应尽的责任,常常来指点她练功。 那自然便是冯越冯师叔。冯越没等得她上门求助,自己就坐不住了,成了孤云峰的常客,使唤起孤云峰的弟子来比丁羽更自然——那也正常,丁羽年纪小,实在没习惯自己的地位。 丁羽其实前世也只是个未成年,还是个孤儿,看了无数的故事和幻影戏,记了一肚子的阴谋斗争,实际经验零,生活环境干净得很。每天晚上忍不住想冯越是不是有什么目的,第二天见人来了,不由又忘在了脑后。两三个月下来,倒与冯越有了几分交情。 这天她练习新学的一套身法,冯越也有几天没来了,这套身法并未得她指点,丁羽现在也有点了依赖之心,练习起来就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对是不对。 正一扭腰踏步,膝弯处突然被砸了一下,不由得一屈腿,踉跄一步才站定。丁羽看也不看,气道:“师叔,你不砸我一下就说不了话不成?” 冯越这次坐在了墙头上,悠哉地抛着松子,其中一颗刚刚才击中丁羽,落在了地上。见丁羽不满,冯越笑道:“小丫头,才过了三月不到,就对师叔这么说话。看打!” 丁羽眼疾手快,最早修习的灵猿幻身功想也不想便发动,足下一点,身子已飘然退后,正正退出那松子的攻击距离,让它落在她脚下。 冯越满意点头:“不错,不错,大有长进。” 丁羽还未得瑟,冯越脸又一板:“但是刚刚那练的是什么东西,不成样子。” 丁羽双手一摊:“没办法,我又没人教,谁让师父从来不理我,话也不爱多说,性子古怪得很。” 话音未落,脑门上又挨了一下,这回冯越出手极快,她还没见到就被击中,更别提躲了。 “别人说什么我不管,你不许说。”冯越先是板着脸,看丁羽捂着脑袋哀叫,又缓和了下来,“师兄原来,原来也不是这样,你这么说着我心里难受。” 说着难受,他当真揉起了眼睛。 认识的时间虽不长,丁羽倒也看出了一些冯越的性子,至少是表现在她面前的性子,实则是有些直率的。说哭便哭说笑便笑,都不是耍的。因此看他这样丁羽也有点失措,结结巴巴地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冯越自己揉了一把眼睛,红着眼眶道:“想是这些年独自关押,受刑日久,连性子都磨得变了。可惜我也不方便去探望,你既然做了他的传人,就要像个传人的样子,常常去陪他说说话才是。” 丁羽这才是真哀叫起来:“师叔啊,我不知道你认识的师父是什么样,我可是想陪他说话,但他总懒得理我,以前还骂我几句,最近连骂都懒得骂了,你总不能让我天天自说自话吧。” “我不管,总之你自己选的,不仅要做陈师叔的徒孙,还要做我君师兄的传人,那你就要负责!”冯越发起脾气来也是不讲理,“过来,把刚刚那套再练一遍,师兄不管你,我管着你!” 这一次却是要求更严,一式不对便是一颗松子袭来。松子用完了更了不得,直接折了根竹枝抽了过来。 这是好在丁羽最近修炼不辍,身体强度与恢复力大大增加,不然一身血痕怕是少不了。 冯越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今天用竹枝指点完毕,丢下就走了,一直板着脸。丁羽最近跟他处多了,知道他脾气,也不怎么害怕,只管做自己的事。 晚间融了丹药泡澡,身上痛处消去,丁羽只有感激的份,当真说不上生气。唯一想的就是冯越对君洛宁像是真心的钦佩交好,不像是装的。 正泡得舒服,门突然响了。 窗外月上中天,竹影摇动于窗上;风过竹梢,沙沙作响。 敲门声突兀,正当昏昏欲睡,浑身放松之时,竟惊出她一身冷汗。 丁羽勉强定神,问:“是谁?” 敲门声停了一停,像是敲门人在思索如何回答,过了一阵才有男子声音道:“是你师叔,开门。” 丁羽恐惧之心少去,匆匆跳出木桶,可惜了一阵药效还没用尽的泡澡水,擦干身子套上衣服,叫道:“稍等,来了。” 就算是妖魔鬼怪,肯敲着门等她穿好衣服再开门的,大概……也不是什么特别凶恶的吧。 门外果然是不怎么凶恶的人。一个白衣高大男子正立在门外,见他开门,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个仔细,然后才点一点头:“我是沐宜,你应该叫我沐师叔。” 落霞峰的沐宜,又是一个师叔。 第11章 丁羽愣愣地见了礼,才想起来把人往里让,沐宜递给她一件东西,道:“不必进去,徒惹伤感而已。” “啊?”丁羽还没明白意思,也还没顾得上看他塞来什么东西,沐宜却又取出一物给她。 “冯师兄今天与你生气,忘了交给你,这是他最近炼制的辟谷丹,你以后拿给君师兄吧。” 丁羽另一只手接过,更不知如何反应了,哦了一声才急道:“不成,掌教说过不能替人传物传信进去。” 沐宜这时才笑了一笑:“没关系,你去给他看看,想来他也不会说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们顾及身份牵涉,也没有让他为难,如今君师兄既然也要有传人留在门中,小小的方便他总是应该给一些的。” 丁羽木然,不知道他们这一代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她真是一点也不想被扯进去。不过至少他们没反对交给掌教查看,应该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沐宜不像冯越那般热情,说完了话就要走,丁羽实在憋不住了,之前因为冯越生气而没来得及问的话,也顾不上与沐宜不熟,抢前一步拉住他,问:“沐师叔,我一直不明白,我师父犯了大罪,不杀是因为门中传承。那押回来废了修为关押地牢受些刑罚……也就罢了。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现在也是在受刑,但是与她能理解的那种不一样,无论是被钉在刑柱上的姿态,还是长年累月运行的符阵,都不像是因罪而来的正常刑罚,倒像是用私刑泄愤。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8节 可守正宗内,就丁羽所见,至少冯越,还有沐宜,与他关系绝不会差,又怎会三百多年来视而不见,由着他被其他人摆布。 丁羽觉得,她要完成陶羽执念的第一个小环节,不弄清楚其中缘由,说不定就会犯下什么错误。 沐宜停下步子,一直没甚表情的脸上浮现一丝痛楚,本不想说,可见丁羽固执地拉着自己不放,也不忍心甩脱,最后只轻轻拂开,慢慢地道:“他……犯的不是守正宗的门规,是大恶,是不容于世间的罪。当年因他而死的正道同仁无数,其亲友遗孤同门本来就是要将他明正典刑,以血还血。” 然后呢?丁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沐宜。 沐宜被她的一脸严肃逗得不禁摇头,轻声道:“你别想太多,没发生什么事。我们守正宗第一大派的名头。”他略带矜持地抬了抬头,“你以后会知道,不是说假的。君师兄身系我派传承,掌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我们就是强抢他回来,也是无妨。只是毕竟不能太伤了同道的和气,我们好好说了原由,大伙儿也只能……也愿意卖我们面子,只要让他们泄了心头之恨就好。” 丁羽听了暗笑,到底是只能还是愿意,怕是只能卖面子吧。这让她心里挺高兴的,毕竟这个霸道的门派是自己师门,算是有靠山了。 再听沐宜说起当年后事,原是守正宗毕竟也不能过于霸道,硬保下君洛宁的性命,但也要给同道中人一个交待。 所以江非当年提出了孤云峰下已经布好的一个符阵可供关押;有那独生女儿死了的母亲,红着眼睛要求凶手终年长跪赎罪;有那慈爱师长身陨的徒儿失声痛哭,亲自念出法诀,让刑柱自生刺环,束身透骨;有那一半门人死于非命的宗主,将毕生所学化作一个个符文,让雷电击身,日消月磨。 所以,丁羽的感觉没有错,这其实不是公正论罪后的刑罚,而是痛失所爱后的泄愤私刑。 守正宗内,冯越等人虽然不乐,但恶事既已做了,他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对着死者亲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江非对内也说了,既然强行留下他的性命,便不好再推拒受害者家人的要求,一一接受,将君洛宁关在了地牢之内,至今三百多年了。 所以说,他究竟害死多少人啊。丁羽已经不敢想了,她怕想多了,会像残念里看见的陶羽那样,时时忍不住暴打那人一顿。 沐宜走后,她又怔忡了一会,才想起来查看之前给她的是什么,这一看又是惊喜,乃是一件兼有护身与浮空之能的少见低级灵器,这以后赶路算是方便了。 沐宜是落霞峰的峰主,这一脉擅长炼器,丁羽甚至怀疑这灵器没准就是出自他手,特意给她送来。 她只觉得这个便宜师父不管她,其他师叔们倒是够意思,若其中没有别的原因,那他们当年的交情当真是好得很啊。 有些事宜早不宜迟,尽管修炼时间极紧,丁羽还是去了幻花溪谷求见掌教,运气不错,掌教无事,去了便见到了。 一见掌教,丁羽就老老实实,把沐宜转交辟谷丹,让她给君洛宁服用的事说了,并说明沐宜让她来征求同意。 江非拿过冯越新炼制的丹药,倒了在手上一一查看,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丁羽偷眼瞧见,只觉得不见气恼,反有几分好笑与无奈。 最终还是还给了她,江非只说无妨,以后辟谷丹就不用领了,直接向冯越要就是。 丁羽几句话在喉咙口翻腾,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找事。她只想着,这次没事,难保下次没事,这掌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就不怕冯越哪天把药换了,让君洛宁功力大增突然暴走吗? 用新得灵器飞回去的半路上,丁羽突然想起来周若说过的话,不由一拍自己脑袋骂一句呆子。难怪掌教不担心,他用精血在君洛宁身上施了术,君洛宁一有什么异动他马上就会知道。 这些人啊,一个比一个套路深,自己小卒子一个,还是别替他们操心了。 回了住处,有人正在等她,不是别人,正是大侄儿武鸿烈。 武鸿烈是没法把她当师叔看了,见到她就迎上来,作出一幅急匆匆的模样,八成是有意如此,故意忽略掉称呼。丁羽暗自好笑,也不说破,听他埋怨自己回来得晚,问:“有急事?” 武鸿烈道:“掌教命我们传讯各处,过几天守正宗会有客人来,安排到各峰暂住。你这里空屋子多,但是以前因为没人管事都没用过,这次得用了,赶紧收拾出来准备待客。” 丁羽咋舌:“多少客人?一处都不够住的?” 武鸿烈立时神气起来:“你这就不知道了,听说过秘境吗?那种天道规则不全,很难诞生灵智生物的世界。各门派这么多年下来,多少都掌握了一些,我们守正宗也有。” 丁羽不耻下问:“那跟客人有关么?” “自然有关。”武鸿烈是个好为人师的性子,解说唯恐不详,“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懂,总之有的秘境就跟筛子一样,谁都能想办法开门进去。有的却像锁了门,只有掌握了位置的人能进。有几个门派手上掌握了着一些只有金丹期以下才能进入的秘境位置,大家一商量,就联合起来,给年少的内门和嫡传弟子历练用。” 这些丁羽其实知道,十二三岁就学过,其实更早还去别的秘境集体旅游过。不过现在只能装傻,好在有些事还是她不知道的。 “历练?”丁羽感到了新奇,“为什么要进秘境历练?” “既有考验又相对安全。”武鸿烈解释,“别看血魔退回魔域了,但这些秘境还是他们最先发现和探索的,掌握了不少,经常会通过这些秘境之间的通道往来,还会渗入我界。刚筑基的弟子下山历练不安全,历练又不是要我们送命。进其他小世界也难保会遇见什么样的血魔和险情。只有这种限死了只有金丹以下才能进入的秘境,最安全了。大伙儿结队进去,就算万一碰见了血魔,胜算也大。” “对了,我们守正宗的功法不一样,我们是凝炼了灵种才能去。” 丁羽这才明白缘由。陶羽的残念里有这种又被称为小世界的秘境的内容,但没留下关于历练的消息,她对此是真不清楚。 武鸿烈向她交代清楚了便要离去,丁羽仰头向他挥手:“大侄子慢走啊。” 就见半空中武鸿烈身子一歪,差点操控不住灵器,随即一溜烟地飞去了。丁羽在原地笑咪咪向他背影挥手作别。 玩笑开过,正事也不能耽误,丁羽找来冉清,让她安排人手清理屋宇。刚刚她也问了武鸿烈,大概整理出二十多间也就够了。冉清带人清理时却怕万一安排得多了不够住,让人瞧不起孤云峰,硬是几天时间加班加点,清扫出四十间屋子来。这就是丁羽所不知道的事了。 丁羽前世是个没管过事的,没什么与手下同甘共苦的心态,把事情安排下去就也就完了,都没想过去检查一二。她此时只想着冯越说的,让她多陪君洛宁说说话。 眼下看来,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可能,冯师叔和她这个师父当年可能真的交好,丁羽自问是个有情还情有恩报恩的人,这些天冯越对她照顾有加,解决了她很多问题,不冲着师父君洛宁,也冲着冯师叔,还真要找点话题找他去聊聊。 但这个话题,从她开始想,一直到他去了囚室,都没想出来。 第12章 今天是君洛宁服食辟谷丹的日子,所以丁羽也没立刻走,而是倒了一粒在手上准备喂给他。但事到临头她不免又有点犹豫了。 想了想,她试探地问:“师父,你认识冯师叔吧?” 君洛宁抬了抬眼皮,这些天他连话都懒得跟丁羽说,丁羽已经能从他这些微小的表情猜出他的意思。现在这表情就是心情尚好,肯给面子搭理她一下,让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赶紧讲为什么有这一问,别等他心情不好了骂人。便赶紧接着道:“冯师叔炼了丹,说以后就拿这个给你,掌教也检查过了。你吃这个,没问题吧?” 原来是她脑补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时候突然想,万一冯师叔跟君洛宁其实有仇呢,吃了不会吃出问题来吧,到时候我丁某人可不就是现成的黑锅侠。 “无事。” 还没等她脑补完整部大戏,君洛宁低沉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遐想,丁羽有点无趣地“哦”了一声,正要递过去,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他走的时候忘了给我了,是沐师叔后来送过来的。” “拿过来。” 貌似,师父不耐烦了。丁羽不敢怠慢,这次才真的送过去让他服下,心说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真有什么问题也不怪我。 君洛宁这次却没有将丹药立刻服用,而是含在口中似在辨析,过了一会才咽下,淡淡道:“还是喜欢作怪。” “谁?我?”丁羽一愣,想想君洛宁怎么会这样说她,又明白了,“冯师叔?你是说他炼丹?” 照例没得到回应,丁羽拗脾气也上来了,心说不信没有你感兴趣的话题。当下坐着就不起来了,捡些孤云峰内的人事来说,最后连刚发生的清扫客舍迎接来宾都说了,也不见君洛宁的眼皮抬上一抬,表情动过半分。 最终只能是丁羽认了输,口干舌燥坐着发呆,君洛宁这时却发话了:“练功。” 丁羽真是差点把这正事忘了,闻言才讪讪地站起,将刚刚练熟的一套身法演示出来。 “嗯?”不想君洛宁这回有反应了,“这是哪一套功法?” 丁羽脚下一绊,第一个想法就是今天太阳莫非是从西边出来了? 还未回答,就听君洛宁自言自语地道:“是了,过去这么些年,收集到新功法也非意外。你不要停手,再练一遍。” 莫非她这些天的练习,君洛宁还真听着,还真听出来了?丁羽暗自庆幸自己没糊弄了事,不然逃不过君洛宁毒舌攻击。 她也不敢说自己一直以为君洛宁就是在敷衍她,自是规规矩矩,从头到尾又练了一遍。君洛宁只靠听风辨位也不是那么精准,少不得又问了些问题,丁羽连说带比划,重新讲给他听。 于是难得的,丁羽得到了来自于自个儿便宜师父的几句评点。 最后君洛宁又道:“我毕竟不曾见过,你若不懂,去找冯越。” 丁羽心说还等你说,冯师叔早就来教我了。何况就算是原本就有的那些,也不见你指点过一句啊。 这话自然不能说,丁羽只是笑道:“还有两种我已经学了的,另有三种还没学到。” 君洛宁皱起了眉:“不曾听见你练过。” 丁羽干笑两声,道:“这两种还没熟悉,所以没练,要不我给你说说是什么样的?” 君洛宁不语,丁羽就一招一式的说起来,偶尔起身比划两下。君洛宁虽然仍然未做评点,却也没嫌她碍事,出言赶她离开。 算下来,丁羽那九个头磕在地上快半年,与君洛宁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这天来得多。 不过这也让丁羽开了窍,特意去问了人,将这一两百年新收集来的书籍资料,不管是趣事逸闻、地理图册,还是各派八卦,胡吹乱侃,统统借了来读给他听。 至于耗费,本来想找冯越报销,但丁羽那天读书时,见君洛宁虽不言声,听得却专心,不免又觉得他可怜,心说虽然那时要拜师,说的话是编出来骗骗他们的,不过自己现在想想也觉得有理,好歹也是他正儿八经的传人,就当是自己孝敬他了。 反正灵石本来也是冯师叔给的,再向他要也有点张不开嘴。 时光就这样平静无波地流逝,每天几乎不变的行程与功课,让丁羽既觉得无聊,又仿佛回到前世没有纷扰,专心学习和修炼的时光,内心因此有着自己也没发觉的宁静。 只偶尔有小小的波折,都是发生在孤云峰弟子与其他人的冲突时。 其实也没有人找她出头,要不是丁羽一次偶尔看见了,想必那些孤云弟子还在忍气吞声受着人的嘲讽与奚落吧。 他们平时都是能不离山就不离山的,但是每个月该领的灵石总得去领,也总有与其他人打交道的时候。虽然不是人人那么无聊,但他们孤云山早就成了异类,走在外面,好奇之人免不了指着他们窃窃私语,把孤云峰上君峰主的恶行向不知道的人再介绍一次。 孤云弟子还能如何,低着头快速走过,只当听不见而已。 但碰到有什么争端,有什么任务,被挤到后面,安排了最麻烦的事,这种时候,难免有人会忍不住争上一争,这时候可就热闹了。 反正不管事情是怎么开的头,到最后,总会变成一群孤云弟子缩在中间,接受大众的指责。 丁羽就正好撞上了这么一次。 “干什么呢?”她也没多想,身为孤云峰的老祖,管事人,她不能这种时候缩头。 所以她以势压人了,拿出“你们在座的都是我徒子徒孙”的气势,把在场的都骂了一遍。 “三百多年前的事,我师父之过有他自己承担,你们今天聚在这指责我孤云弟子,当真是像你们嘴里说的那样,出于对叛徒的不屑?” 自然不是。 对着孤云弟子,这些人敢骂,对着不到十七岁的掌教师侄,他们一个字不敢说。 丁羽才把人领回去。 回去之后又把他们也骂了一顿。 “真搞不懂你们,出个门畏畏缩缩的干什么。你们有错吗?自己把自己当异类,惹来这些苍蝇。你们看看那些人里有没有一个有点出息的?” 冉清垂首站在最前面领骂,心想其实是有的。刑堂的司刑,师父因为君洛宁的叛变而死,他接任司刑之后,刑堂的弟子与孤云峰自然不对付。 还有碧云峰,也是一样的情况。 不过除此之外,确如丁羽所说。 “自己站直了,理直气壮地出去,该交朋友就交朋友,别一办完事就丧家犬一样往回赶。该争的去争,别觉得你们没资格。下次再让我看见,我先骂你们,再骂他们!” 丁羽鼓舞了一番士气,也不知有用没用,就让他们散了。 终究还是要靠她以后把孤云峰撑起来,也要靠他们自己立得住。其他的,她可也帮不上太多。 筑基之路,丁羽是从头再来,过去的同伴就不跟他们比了。但那些起点与她相同的年少弟子,算起来快的都已经快要去凝炼灵种,慢的也已经摸着头绪,选择了合适自己的功法开始修炼。 只有丁羽,空担着个守正派次高辈份的师祖名声,有一个据说是同辈中因为最出色被选为传承者的优秀师父,却才刚刚完成对守正派大部分基础炼体功法的学习,朝着熟练在努力。 至于为什么要学这么多,她半点也不明白。君洛宁既不肯说,冯越那推诿了几次,终于坦白他也不知道。 丁羽坚持下来,完全是因为觉得陶羽残念里那一点坚持,一定是有着什么原因,不顺着君洛宁的话去做,恐怕就失了线索,完成不了这条支线任务。 好在内功修炼进展不错,并不落后于人。经脉是早已打通的,每天的灵气积累,以可感知的速度增加,令人颇为欣慰。 不久之后,孤云山迎来了一批客人,正是武鸿烈来通知的那批参加历练的其他门派派弟子。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9节 丁羽住的地方据说原是君洛宁当年常住的别院之一,自带禁制。冯越专门来了一趟,帮他把禁制打开,叮嘱他别让不相干的人随便进来破坏。 “你也别乱动。” 丁羽有点无奈地一一答应。 最早到来,被分到孤云峰来住的是一队穿着整齐银白袍子的青年男女,冉清说是一个叫化玄派的中等门派,不过只是建立时间太短,根基不足,据说门内高人还是很多的,现在风头正盛。经常跟着冉清做事的一名少年,丁羽记得他好像是叫陆轩的,正安排他们入住。 丁羽从天而降,笑道:“孤云峰暂时没有峰主,我受掌教之托暂时管着这里,年轻识浅,有所怠慢处还请诸位见谅。” 为首一名看着十分稳重的男子便站出来见礼,却听队伍里有女子惊奇私语之声:“这是孤云峰的管事,这么小?” 又有人说:“什么孤云峰,我们怎么从没听说过?” 本只是几个女子小声议论,渐渐却有更多人插嘴,有抱怨自己这一队受了轻慢的,有抱怨住处一看就是荒凉之所,刚收拾出来,也不知道守正派怎么把自己塞到这种地方来的。 丁羽一抱臂,向后退了两步,瞧着他们嘿嘿两声,也不说话。心想这是哪个门派来着,哦对,建立时间不长的,嗯,果然没我们守正派有素质啊。 第13章 为首那人脸色就难看起来,嘴抿成了一条线,蓦地喝道:“你们是出来干什么的!” 他平日素有威望,这一喝果然镇住了人,但仍有人不服,更是知道些隐秘,立刻便叫了起来:“大师兄,你不知道,这孤云峰的峰主是正道叛徒,人人得而诛之,这地方早荒了几百年了,凭什么让我们住这儿啊!” 大师兄知不知道这事不好说,但他知道这是别人家事,怒喝一声:“闭嘴!”转身便向丁羽致歉。 丁羽轻松地笑道:“他嘴欠,你道什么歉。”朝着说话那人时脸色却是一变,冷冷地道:“你出去吧,孤云峰住不起你这种大人物!” 那少年也不过十四五岁,正是气盛,一跺脚:“不住便不住。”转身就跑。 大师兄暗自生气。这个叫刘洋的少年有个当长老的祖宗,平时在门内还好,就他的身份和年纪来看,也说得上是个可爱少年。可就是因为靠山太大,说话无所顾忌,出门就惹事。 化玄派这些年蒸蒸日上,门中弟子多少有点骄横。但大师兄的师父参加过上一次正魔之战幸存,亲眼看见守正派的高层有多可怕,平时对自己的弟子可是千叮万嘱,叫他别学着旁人的轻狂样子,出外行走对守正派一定要客气,客气,再客气。 所以此时牙一咬,袖中灵器飞出。 跑出去没多远的刘洋脚下一绊,摔了个大马趴。大师兄喝道:“把他带下去,再胡言乱语就回去自省,还历练什么!” 刘洋吃这一吓,含着眼泪不敢作声,真怕被赶回去失了这次机会。 他这么上道,丁羽也就不为己甚,对其他人待以客礼,叫冉清带他们去住下。 住进去,化玄派的诸人才发现,孤云峰安排的住处竟是比别处都好。 其实也不是孤云峰有钱,实是没人住的空屋子太多,自然是捡好的给客人住。除了历任峰主的各处别院之外,好地方都拿出来待客了。 这就让那些嚷着孤云峰荒凉不好的人有些讪讪。刘洋坐在一边生闷气,大师兄把人都叫到厅里站着,门一关,沉下脸,教训他们:“这些年咱们化玄派的人在外行走,多少是有些脸面。但你们不知道守正派的天下第一是什么意思,就不要口出妄言,给本门惹祸!” 刘洋红了眼,觉得字字都在说他,终是不愿意忍,叫道:“天下第一怎么了,我们化玄派六百年前还是正道末流,如今已跻身强者行列。谁说我们将来就不能做天下第一!” 他这番话极合年轻人胃口,众人虽不敢出声,却个个面露赞同之色。 大师兄脸一沉,沉默半刻,怕他再吵吵嚷嚷,先施诀弄出个消音结界来。 “你不是说孤云峰出了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么,那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却没死么?” “啊?”刘洋睁大了眼,他连那人死没死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没死。 “因为当年各派要杀人的时候,守正派不让。” “什么!他们这么不讲理!”这下吵吵的不止刘洋一个了。 大师兄手心向下一压,压住了众师弟师妹的吵杂。 “那叛徒关系着守正派的传承,自然是不肯叫他死,也不肯叫他落在别派掌握。我师父曾经说起,当年各派受害者众多,义愤填膺之下,很多人说要联合起来,跟守正派做过一场。” 那时血魔已战败,真要打上一场也不是不行。 但是最终没打起来,各派的掌门长老们,全都怂了。 “加起来都打不过。”大师兄把师父当年这句话,砸在了众师弟师妹的脸上,收了结界,起身出去,留下一群刚接触到世界真相的小可怜瑟瑟发抖。 据师父说,守正派不想太出风头,免得一家独大,到再度人魔大战时连个同盟都组不起来,所以平时比较低调。 还有守正派功法的特点,前期不显山露水,众弟子有出色的也有平平的,行走在外,虽然强,但也没有明显得强到凌绝诸派。等到后期修为上来了,他们出来走动得也少了。 所以往往只有年高位尊的长者,才知道这天下第一大派的后劲有多足。 而这些小辈往往不知道厉害。 他知道,他得去向丁羽再次致歉才行。 丁羽当然不会为难他,反而拉着他聊天,问些守正派之外的事。 就聊到了历练。大师兄讲起守正派的功法奇怪之处。 “听我师父说过,天下各派,除了你们守正派之外,没几个门派这么强调筑基期修炼的。” “啊?”丁羽疑惑了,她从丁香和陶羽的记忆里都能找到痕迹,别派也筑基啊,也很重视啊,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不修炼,是没你们这么重视。”大师兄想了想,解释给她听,“说句失礼的,你现在跟我打,肯定打不过我。我师父说你们筑基时学的拳脚功夫,根本就不是跟人过招的功夫。我们却不是。” 丁羽想了想,好像是这样。丁香跟着师兄们出外,也是凝出灵种之后的事了。守正派的筑基期弟子,没特殊情况是几乎不出外的。 不过她从来没奇怪过,因为她前世就是这样,筑基期就是打基础,学打斗法术干什么? “因为你们守正派太厉害,也有门派跟你们学,筑基期修炼得更扎实再进行下一步。但是功法不同,后期提升的效果也不明显,最后也没几个坚持的。” 那当然,守正派修炼的可是丁羽所知的最完美版本的混沌如意诀,那还能差了。 不过,他们光修炼,知道其中的原理吗?丁羽自己都不知道。这在她前世就是惯例,大家都这么做。真要研究其中原理,那起码得从学院毕业,修炼有成,开始钻研理论的时候才会进行。 现在被人提起,丁羽也不禁好奇起来,尽管知道君洛宁八成不会回答,下次去见时,丁羽还是问了。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给君洛宁读书读得多了,还是她心理作用,她觉得君洛宁好像对她和缓了一些。比如以前直接当她说话是耳边风,理也不理她,现在却会说一句:“你若想去别的门派自管去就是。” 丁羽也当他耳边风,不说便不说,翻身而起,将刚练熟练的一套功夫施展出来。 这一套掌法她练得挺不错的,自我感觉极为良好,不像其他功夫,常常有些动作让她别扭之极,拗上几天才能拗过来。 但收了势,却见一向没甚表情的君洛宁居然皱起了眉,吓了她一跳,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岔子。 “这是什么?你过来,详细说。” 丁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觉事情不太妙,细细地说给他听,最后只见君洛宁默然半晌,似在将她所说招式在脑海中演练,最后道:“你回去告诉江非,将这套掌法,从藏书楼里撤了。已经修炼的弟子重选一套,不得再练。” “怎么了?”丁羽有点惊慌,“这练了会出事吗?我都练熟了,现在停手不会晚了吧?” “无碍。重新学一套即可。”君洛宁又恢复了毫无波动的神色,“其他新增的功法,说给我听。” 还剩下两种,丁羽虽然没熟练,但内容都记得,当下详细讲给他听了。似乎这两种并无问题,君洛宁听了便听了,没再作反应。 练功之后,就是照例的读书时间。 丁羽才把书页翻开,忽然耳朵一动,听到了脚步声。 这倒奇了,还有谁会来。她心生警觉,站起来严阵以待,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并未掩饰,甬道口出现了两人。 来人一老一少,老者气度不凡,威严自生,少者却是一身阴郁,看着就是满满的负能量。 这两人看见丁羽却并不惊讶,老者向她点了点头:“是孤云峰的丁羽么?江掌教对老夫提过你,说你这时候会在此处。不必惊讶,老夫是得了江掌教同意,前来查看一二。” 说着目光已从丁羽身上,转向了一边的君洛宁。 少者目光闪动,似是淬了毒的匕首;老者却是怔怔的,丁羽瞅着怎么看上去还有几分痛惜似的。 君洛宁应该是听出了他身份,此时说了一声:“原来是廖兄。” 廖姓老者听他开口,神色怔忡了一下,叹道:“一别多年,你……我终是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 君洛宁却似并无他这般感慨,神色古井无波,却道:“一直没见你来过,我当你已破界而出,到了上天界去,原来还在此界中么。” 丁羽只见廖老一张脸忽而浮上怒气,最终又淡了下来,淡淡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当年被血魔偷袭,受了重伤,境界已停滞多年了。” 君洛宁哦了一声,又问:“你带了谁来?” “王容的后嗣。”老者对君洛宁倒是有问必答,二人说到这里,似再无可言。 廖老上前,丁羽让开几步,看他围绕石柱细细查看,不时伸手触碰某处,似是检查关键所在。之后又伸手点住君洛宁几处要穴,闭目凝神,不知道检查些什么。 第14章 君洛宁嗤笑一声:“你当江非会徇私么。” 廖老一震,看了他一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最终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继续检查下去。 半晌他才松开手,叹息一声,道:“守正派的修炼果有独到之处,你这身体居然不见多少衰弱。我这次是带门内新进弟子历练,前往你们守正派小世界,顺便来看看。承平是王老弟的后嗣,本来还没到时候,听说我要来,求着我一定要来见你,我便带他来了。——承平,你过来,见过便罢了,不必总耿耿于怀,于你修炼不利。” 听他话意,这王承平的祖上与君洛宁似乎有什么纠葛,一直影响到了他,令他放在心上,乃至影响了修炼,廖老因此不得不带他来见一见君洛宁。 王承平慢慢走上前来,荧珠照亮了他的脸,丁羽看得更清楚了,这人生得不差,容长脸,典型的浓眉大眼,却因为鼻子嘴巴生得秀气,于阳刚中又显出几分俊美。但嘴角下垂,眼藏戾气,显然生活十分不顺,长年皱眉拉着个脸,带得长相都变得不讨人喜欢起来。 他盯着君洛宁许久,慢慢道:“廖爷爷,我不服。他害死了我家老祖,害得我王家败落,为什么你们当年没处死他,只将他关在这里。我家老祖死了,他还好好的在这,我不服,我不服!” 这话不知道他憋了多久,最后竟嘶喊了起来,更是神色狰狞,暴起一脚踢向君洛宁。丁羽吃了一惊,阻拦不及,幸好廖老就在旁边,只是一伸手,就把王承平摞了个跟头。 “你跟我说心结难解,求老夫带你见一见君洛宁,好,老夫看在老友份上,帮你这个忙。但是王承平,你需记着,你的修炼是你自己的事,天资不好可以勤加努力,就是王老弟在世,也不能把你变成天才!”廖老显然是生气了,“你若抱着都是别人害你如此的心思,老夫也不会再帮你什么了,你好自为知!” 王承平爬了起来,脸上神色更为怨怼,但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怨毒地望了一眼君洛宁,跟着廖老走了。 丁羽全程当了背景板,看得发呆,见他们离开,才问君洛宁:“师父,这是唱得哪一出?” “天赋不好,修炼比不上别人,便觉得是王容之死,造成王家败落,才让他少了家族依靠,长辈关注的缘故。”君洛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故人前来,话比平时多了一点,评价起了王承平,“以如此心态,修炼之道上走不远。” “王容前辈的死是因为你?”丁羽问。君洛宁却说:“你可以走了,别忘了告诉江非。” 丁羽郁闷地离开,第一件事就是去幻花溪谷转告君洛宁的话。 她也没想到掌教对君洛宁的这个要求毫不犹豫,第二天他就听冉清说起有人选了那套无名掌法不得不重修的事。 种种不明萦绕心中,冯越来时她就向冯越请教。 冯越只表示为什么不让修炼那套新进掌法他也不懂。当年就是这样,孤云峰还负责筛选新收集来的功法,他们说不能学的就会放弃。 至于廖老和王承平,冯越倒是知道情况。 “廖老头嘛,当年跟君师兄和我们都认识,是师兄的好友。大战时师兄把情报泄露给血魔,他和其他一些人被设伏偷袭,王容是死了,他受了重伤。王承平资质不好,不过他有个双胞胎弟弟王承安倒是不错,早就被收入内门了。他还在外门蹉跎,想必是心态失衡,迁怒到了师兄。” “那廖前辈说顺便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10节 冯越苦笑:“你知道师兄当年本来是该死的,各大门派卖个面子让我们自行关押了,但当时公议,各派和受害者都可以派人来查看有无徇私照顾。廖老头以前从来没再来见过他,这次带队来了,大概就顺便看一看了。” “师叔,老实说,我觉得廖前辈不太像被我师父坑得很惨的样子。”丁羽给冯越倒茶,巴望从他口中多掏点消息出来,“跟师父说话还挺心平气和的,检查之后那口气好像还挺佩服。” “当年怒也怒过了,都这么多年了,还不能好好说话吗?”冯越白了她一眼,“主要是我们都不懂师兄明明前途光明一片,却做出这种蠢事来。佩服什么的,我不是太明白,他说了什么?” 丁羽把当时情景讲了,冯越恍然道:“只有我们守正派修炼时特别注重筑基,以后随着功力日深,身体也会越来越强健。不单独炼体,却比那些炼体门派更强悍。师兄的功力早就被废了,但他当年已修炼到最后一步,为了与魔域的大战才压着修为一直没有破界去上天界。身体自然也锤炼到了那一步,十分坚韧。换了别的门派,废了功力哪熬得住这么多年。” 丁羽已经从不同人口中听到当年事了,反正君洛宁犯下的事是铁板钉钉无可辩驳,他自己也认。所以丁羽更不明白了,那他还对掌教不满什么,怪掌教没彻底护住他?没这么天真吧。 冯越这时候想起了什么,吩咐道:“你小师叔昨天回来了,这次带了伤正在疗伤,闭门谢客。等他伤好了,你可以去他那看看。他每次回来都会带来不少好东西。你看中什么来跟我说,我帮你买下。” “啥?高师叔是做生意的?”丁羽傻了眼,这画风听起来好奇怪。 小师叔高歌也是百刃峰的,不过不是峰主,常年在外面浪,很少回来。没想到回来就是这种画风,给自家晚辈兜售东西。 “别提了。师兄当年的事细说起来影响实是太多。高歌原来就是师兄从血魔那救下来的孤儿,带回来做个外门弟子,分到了孤云峰。正好后来君师兄又被要了去继承孤云峰,高歌就被派去他跟前侍奉,做做杂事。师兄待人随和,又常常指点,高歌在他教导下慢慢显露出剑道天赋,最后被百刃峰看中,入了内门,后来更成了嫡传。”冯越说到这,忍不住露出惋惜的神色,“他一直视君师兄为天,对他来说就是天塌了一般。后来整天不着家,不知道跑到哪去,隔上十年八年的才回来一次。原来那么大方的人,现在抠门得不行,带回来的不管是宝贝还是破烂,统统明码标价,对晚辈也不松口。我说了他许多次,半点用没有。” 送走冯越之后,丁羽不禁对君洛宁的当年更加好奇了。难怪掌教说他善于蛊惑人心,选了百余年,才不得已选中自己去接受传承。 看看君洛宁当年的业绩,整个守正派有他不交好的人吗?就算做下这等事,看冯越等人的样子,似乎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怕是只要有一丁点疑点,他们都会跳出来力主把他放了吧。更别提被他害了的廖老了,如今看着也是有怨气而无强烈恨意的样子。 亏丁羽当时还觉得他会不会趁检查时下个暗手什么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 不过她也觉得掌教实是多虑了。就像冯越说的,这三百多年的独自囚禁日夜折磨,君洛宁的性子恐怕也变了。反正丁羽是没觉得自己有受到蛊惑,她只觉得君洛宁性子孤僻怪异,毫无冯越口中那位“君师兄”的风采。 至于高师叔,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了。 以冯越和沐宜的例子在先,没准高歌也会送她什么见面礼呢。 所以丁羽吩咐冉清注意百刃峰的消息,高师叔伤势痊愈就告诉她。 不想冉清抿嘴一笑:“师祖也想去高长老那里买东西吗?可是你刚入门一年不到,没有他要的功勋点呀。” “功勋点,那是什么。还有你们都知道他要卖东西?”丁羽不解地问。 “那是自然。高长老每次回来都会在百刃峰摆摊,把带回来的东西卖掉。这次他离开都十几年了,我是没有碰上,但早听那些老人们念叨久啦,说他们攒了许久的功勋点,怎么高长老还不回来。”冉清没有亲自买过,只觉得好玩,笑吟吟地告诉丁羽,“师祖知道贡献点吧,那是对本门的贡献,就算炼丹上交都可以算的。但是功勋点不同,那可是几大门派通用的,为了鼓励剿杀血魔,每个弟子的身份令牌上都附上了记录之能,杀死一个相当于筑基期的血魔,就记一点功勋。血魔等级越高越是值钱。没有门派的散修也可以去领一个信物。只要攒够了,去各门派都可以换东西,都认的。” “这么神奇?”丁羽目瞪口呆,“是怎么判断杀的是血魔?” “弟子也不是很明白,只知道与血脉之力有关,并非十分精确,但用也足够用了。” 冉清拧起眉,不知道如何说得更清楚一点,丁羽接口道:“是不是血脉纯度足够高,才会记录?” 冉清舒展眉宇,赞道:“师祖果然说得比我明白。就是这样吧。且修炼了血脉之力后,魂魄比凡人壮大,两者结合,有人就想出这个主意,制出能记录的灵器来。我们守正派是和身份令牌做在了一处,更方便一些。” 一心等着高歌伤愈去见的丁羽,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快就见到了他。 第15章 就在第二天,她算着时间将近,收了功准备去见君洛宁的时候,一个身影飘然落在她的院中。 男子身形挺拔,一股锋锐之气隐隐若现。人却落拓颓唐,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不出年纪。丁羽当时并未想到他是谁,吃了一惊,那人却竖了一指到嘴边:“噤声。我是百刃峰,高歌。” “高师叔?”丁羽更吃惊了,“你不是在疗伤吗?” “我听说师兄代师叔传艺,你成了两脉共徒,所以先来见你。”高歌答道,目光炯炯,透着热切,“听说你可以进去见他,带我去。” “带你去?不行不行,掌教说只能我自己去,不允许我带人。”丁羽哪敢答应,立刻就是拒绝,不敢有一点迟疑。 高歌身形欺近,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丁羽手腕生疼,心想他哪里像受了伤。就听高歌冷声道:“你这是什么传人,就是这么对师父的么?”更是一张脸凑近了,盯着她冷冷地道:“这么说来,我若要去救人,你也不会同意了?” “什么?”丁羽真的叫起来了,不过她独自住在竹林,叫破了喉咙也没人听见,除非冯越或者沐宜刚好前来,不然真是无解。 而运气显然没有站在她这一边,高歌肆无忌惮地目露凶光,威胁道:“你有信物,带我进去,事后就说我逼你的,你不会有事,带我去救人。” 丁羽心底百念丛生,却没一个主意,只好先应了再说。 高歌挟着她直接飞到谷底,洞口正有孤云峰一名弟子,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打呵欠,看她二人来了,呵欠打到一半赶紧压下去,迎了上来。 丁羽怕高歌当真丧心病狂到要灭口,急忙提前叫道:“你先回去吧,今天掌教让我带师叔来找他有事。” 弟子不疑有他,高兴地走了。丁羽斜看了高歌一眼,发现他目光冷冷,心中更急,在那弟子擦身而过时突然一掌击在他脑后,将他打晕。 “师叔,他是我们孤云峰的人。”丁羽强调了他的身份,希望高歌能看在君洛宁面上不要下杀手。 高歌也不知道看没看出她心思,看了晕倒的弟子一眼,却也没真动手,只是催着她进去。 丁羽身上有信物,入内不会引发机关阵势。不过她从不知道原来可以带人进去,暗自埋怨掌教管理不严,留下这么大个漏洞,把她给坑苦了。 高歌入了甬道就一直没有说话,到地底囚室时,时辰还未到,他注视君洛宁良久,又看那地上的大阵,手却一直扣着丁羽不放,显然并不信他。 到地上光华渐渐暗去,高歌自己取出照明之物,快步上前半跪于地,哑声道:“师兄,师弟来晚了。” “高歌?”君洛宁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容,丁羽苦笑道:“师父啊,你能不能让高师叔把我先放了,我手快被他捏断了。” 高歌一抖手,将她摔了出去,落地却不重,正巧翻倒在君洛宁身前。 “师兄这个传人收得不好,我让她带我来见你,她却百般推诿。” 君洛宁这时已收了异色,淡淡道:“你来,又能做什么。” “我救师兄出去。”高歌认真地说。 君洛宁忽然笑了。 丁羽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这次却比任何一次都嘲讽。 “你当我瞎了,便认不出人了么?”君洛宁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一般,让二人都是一惊。 “你说他不是高师叔?”丁羽先挣扎了起来,惊声叫道。 高歌神色变幻,终是站起身哈哈一笑,道:“果然名不虚传,守正派君洛宁,落到如今这般田地,敏锐仍是不减当初。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说着话时,他身体诡异扭曲,像一团烂泥般揉烂变形,在丁羽眼前,生生变成了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汉子,声音也是变了。 “高歌没有这么冲动。”君洛宁看不见他变化,但听得出他声音,“你是血魔,用的是血脉神通,莫非是变化之能?但我不信你能瞒过守正派上下,想必回来便装作受伤躲了起来,又抓了这蠢货混入此处。说吧,你要做什么。” 丁羽扭头看了一眼君洛宁,暗暗佩服,除了骂她蠢货之外,别的可真没说错——她又没见过高师叔,认不出来有什么可骂的。君洛宁就是不刻薄她一句不舒服,她体谅他身上痛苦,不跟他计较。 冒充高歌之人点点头,道:“嘿嘿,君洛宁啊君洛宁,你如今这幅模样,还记得当年多少我辈中人死在你的手上吗?告诉你也无妨,你那师弟被困在一处不得脱身,我正巧得知这件事,便扮了他来,取你性命,为我昔日亲友报仇。” 话音方落,他忽起一掌,直印君洛宁胸口。 丁羽大骇,下意识挡在了前面,被他一掌拂开,这一下却不再客气,她连翻了几个跟头,落地便是一口血吐出。 头晕眼花地爬起来时,丁羽只想着死了死了,今日要与这便宜师父一起死在这了。 却不料定神看去时,那血魔站在君洛宁身前,神色奇异,君洛宁虽不住吐出血来,倒也并没丧命。 “当真是功力被废了,竟连我这收了力的一掌也受不住。” 君洛宁又呛出一口血,哑声冷笑道:“那又如何。” 血魔像是验证了什么,踱了几步,返身笑道:“你不要怪我,你当年着实厉害,不试上一试,我又怎敢救你。” 丁羽只觉得今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血魔先假扮高歌说要救人,接着要杀人,这一回又说要救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片茫然。 血魔又道:“你当年与圣主交易想要的天星花,我们圣主已经弄到手,只要你随我去圣域,交出守正派的传承,就可交给你,如何?” “守正派的传承?”君洛宁似觉得十分好笑,“就算我为了天星花与你们有所合作,也不意味我对魔域有任何好感。时隔多年,居然打起我派传承的主意,你们也真是敢想。” 丁羽听懂了,这人想与君洛宁做交易,想必非常重视,才不惜冒险潜入。而当年君洛宁出事,是与那个天星花有关。 当年交易的对象是什么圣主,如今这个却好像是另一个圣主的手下。 她暗暗担心,不管君洛宁答不答应,自己小命看来都很难保。不过好在君洛宁底线尚存,并没有彻底叛出换取自由的念头。 血魔好容易潜入此处,哪肯这样死心,又道:“圣域经营多年,上古时的修炼之道已恢复不少,但几位圣主在战后苦思,承认你等修士亦是高明,若要真正决出胜负,怕是非得两者兼修不可——只要你愿意去圣域,我家圣主绝不会强求,你大可在圣域自立一派,传下衣钵,将此界修炼之道传入圣域。将来你便是圣域传道之祖,不比如今……”他故意停住,上上下下打量了被缚在刑柱,长跪不起的君洛宁一眼,才接着道,“……这样来得好?” 他目光热切,盯着君洛宁,自觉诱惑极大,不信被困于此处三百余年之人不动心。 便是丁羽听了,也觉得实在是价码开得足够有诚意,不由同样盯着君洛宁,暗暗犯愁。 只听君洛宁道:“那几位魔主多年前就开出了悬赏,盗取我界修炼之术,如今一些法门早已传入。只是毕竟弄不到真正玄妙法门,他们这是又开出了什么价码,让你不惜冒险,潜入我守正派来寻我?你便这么大胆,替你们魔主开出这样的条件?” 血魔略显尴尬,干笑两声,道:“君先生昔年是天下第一人,又是守正派传承所系,自是值得起这个条件。我虽私自潜入,但只要你同意,那小小条件,圣主自然不会反对,只怕还会再加一二,让先生看见我等的诚意。” 君洛宁微有戏谑之意,道:“我若同意,你要如何带我走。我要如何信你诚意?” 血魔大喜,道:“你若同意,我便设法破阵带你离开,你又为何不信我。若要杀你,我现时便杀了。” 君洛宁听了此话,放声长笑,口中又呛出血来,却毫不在意,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之事,隐有傲然之意。 丁羽只听他言道:“我为何信你?我又如何能信你。你孤身来此,就能破我亲自所设禁制,这般可笑之事,你也想我信你?我身上有江非点下的印记,一旦进入甬道,就会触发警讯,你又有什么破解之法?你若说得出,我自然信你的诚意。” 血魔一滞,干笑道:“呵呵,今日之事,确是我临时起意。但交易之事绝无虚假,只是怕有万一,先来相试。这里既是你亲自布置,自然知道破解之法,你今日教了我,我回去联络了人手,立时就能前来相救。” 君洛宁不语,血魔看见丁羽在一边,杀机顿起,阴阴地道:“但是只怕这个小崽子坏事,不如我杀了她,免得泄露天机。” 君洛宁不屑,“你杀我传人,还想让我助你,你们这些血魔,莫非去了魔域之后,脑子都变得不好用了?” 这话说得略刻薄,丁羽不由噗一声笑了出来,心中却还有点诧异,不想君洛宁这时候倒承认她这个传人了。 第16章 血魔却不迟疑,飘身上前,笑道:“先生去了圣域,要什么样的弟子,就算是圣主的传人,想来圣主也会让给先生,这个小丫头是守正派寻了来,我看也不会与你一条心,不如杀了干净。”出手便是杀招。 丁羽早就防着,无奈学的功夫都是锻炼肉身之用,并无对敌之招——就算有,对上此人也是毫无胜机。 她只得左避右闪,跌爬滚打,不觉也用上了不少不成章法的身法步伐。但终究境界差得太远,没多久便被血魔抓在手中。 “小丫头,认命吧。” 丁羽内腑还在隐隐作痛,这时被抓着危在旦夕,头脑却无比清晰,闻言露齿一笑:“大叔,你知道我是怎么被选入孤云峰的吗?” “嗯?”血魔一愣,还未及反应,就听君洛宁低喝:“住手!” 丁羽躲闪时早将沐宜所赠灵器拿在了手上,此时笑容未褪,不多的灵力已尽数涌入,全力将灵器引爆。最后她就听见一声闷响,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这是丁羽被血魔无视在一边时暗暗下定的决心。 严格说起来,她对天人界与魔域的事并没有很强的代入感,平常让她为此去死是要犹豫的。然而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有几分狠劲,这个世界当真不是前世的太平世道,既然有人要她的命,她怎么也要讨点利息回来! 前世被炸死的时候,巨痛。 这一世附身复活时正受刑,巨痛。 现在又要死了,巨痛。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11节 丁羽就一个想头,没完成陶羽祭魂所求之愿,怕是要魂飞魄散,也好也好,不会再痛了。 在意识到疼这个感觉之后很久,她才慢慢恢复了意识。 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床顶,她被送回了自己卧室。 手足都不能动,她有点心慌,又安慰自己,上次都救过来了,这次也行,一定有救,不会让她瘫痪的。 努力偏过眼睛看门口,正好冉清端着碗过来,两人视线对上,冉清一声惊呼。 “还好碗没掉,不然我一定以为在拍戏。”丁羽苦中作乐地咧嘴一乐,算是打招呼。 冉清原本带着愁容的神色,此时一扫而空,满满的欢喜,一边喂她喝水一边告诉她这几天发生的事。 她已经昏迷了两天,又是重伤,但不要紧,掌教保证她会恢复。 血魔冒充高歌混入守正派,其实是他个人的主意,因着正好遇见高歌被困,又贪图魔主的悬赏,这血魔灵机一动,就想潜入守正派带走君洛宁。 事实上这事并没他自己想象得那么天衣无缝,不仅君洛宁听出来了,百刃峰峰主顾映秋也发现不对,并通知了掌教。 就像君洛宁所说,这个魔脑子确实不太好使。 掌教想知道他的来意,才没有声张,让顾映秋注意他的行踪。 那天血魔悄悄离开所谓疗伤的密室,掌教就得到通知跟上了他。后来丁羽引爆灵器,也是掌教及时出手,没让它彻底爆开,救了丁羽一命。 “那血魔呢?还有我师父呢?” “血魔被掌教杀了。峰主他,应该没事吧。”冉清知道得也不是太清楚,她帮丁羽擦干净脸,微笑道,“师祖,掌教一直在夸你,几位长老也都来看望过你。你这次真是很了不起呢。” “我情愿他们都不搭理我。哎哟!”丁羽呼呼叫疼,惹得冉清又是轻笑,又是不忍,找了药给她:“冯师祖给的,说你醒了就吃一颗,每天一颗。” “肯定是止痛药。”丁羽这时顾不上有没副作用,一口吞了,过了一会果然感觉好多了。 后来冯越来看她时告诉她没有副作用,放心吃。江掌教来看她时又当面夸奖了几句,令丁羽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君洛宁,江非脸色就沉了下来,让她安心养伤,君洛宁那边自有他去料理。 丁羽看得出江非有几分愧疚,显然江非为了知晓血魔的计划,更可能是为了了解君洛宁的意向,是将她置于危险中的。 江非肯定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出手都来得及,没想到丁羽看着是个文静姑娘,实际上有愣头青潜质,平时瞧不出什么,要死的时候却来个大爆发。 其实丁羽在没人的时候想想,还有点怀疑江非也在观察自己会不会投降保命。不过也就是想想,就算是真的,她也不能把掌教怎样,何必为难自己。 而君洛宁那边,江非恐怕也是头疼,大概没想到血魔那边对他还有觊觎之心,偏偏又不能杀了了事。难怪他急着找人接手孤云峰。 不过丁羽这里还有点小小的意外,她一直在场,听君洛宁的口气,并看不上那些血魔,也没兴趣与他们离开。更没想到君洛宁居然承认了自己这个徒弟。 守正派家底深厚,江非救人不惜财力,丁羽伤好得比她以为得要快,一月有余便能下地了,又休养了两月,冯越来看过,叫她不要再赖床偷懒,已经没有大碍了。 丁羽打发走了照顾她起居的外门弟子,略活动了一下身体,心情有些激动。 养伤这些日子,她有一个念头一直想试一试,限于身体,直等到今日才有机会。 那天在与血魔周旋时,她拼了命的躲闪,不觉把自己会的身法全用上了。 应该说,基本上没用。 但那时丁羽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只是情况紧急不及细想。到养伤时这个感觉又浮了上来,越来越清晰,让她忍不住想要试上一试。 回忆那时的做法,丁羽脚下踏步,身体摇摆,作出种种姿态。她所踏之步并非某套身法,所做姿态也非一本书中所载。当紧急之时,她全力躲闪,脚下踏出的步子并不成体系,却将所有学过的身法,零乱交杂在其中。 而这不自觉用出来的,却是让她身体本能感觉最流畅最舒适的组合,也让她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前世筑基时的感觉。 渐渐地,步子越来越乱,动作也随心而发,却是越来越流畅自如。蓦地一声大叫,丁羽大汗淋漓,清醒了过来,一握拳,浑身轻快,隐约正是前世修炼之后的适意。 这就是,成了? 丁羽心里高兴,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感觉连伤也又好了几成。她又把储物袋拿出来看自己的私藏。 因为这次的事,江非又送了他一件飞行灵器,还含笑与她逗趣,让她不要再把这件炸了。 沐宜也送了一件新的,这回是纯护身的,加强版,让她下次炸灵器之前先用上。 冯越则是送了她一瓶药,让她炸之前先含一颗在嘴里,不当场炸成肉泥应该都还能保住命。 所以她大概以后可以毫无顾虑地炸了……这都是些什么长辈啊! 只有周若和百刃峰的顾映秋顾师叔正常一点,一个送了她能隐匿气息的灵器,一个送了她须弥戒。须弥戒比储物袋空间大得多,极多。丁羽看着内里的空间,发誓迟早有一天要用灵石和宝物把它填满。 给自己定下这么一个不可能的目标后,心情好像变得更好了。 “把口水收收,瞧瞧你这小家子气的样子。” 一个熟悉的调侃声音打破了丁羽的幻想,她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回身一乐:“冯师叔,你又来看我了,带礼物了吗?” “你就知道礼物。”冯越屈指在她头上一敲,正色道,“你今天也好得差不多了,好去看看我君师兄了吧。” 丁羽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想到要去看君洛宁,她就条件反射地头疼找话题的事。冯越也陪着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师兄现在性子不太好,什么也不教你,你心里很难把他真当师父尊重。其实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君师兄会变成你说的那样。但是……但是……” 他憋住了说不出来,丁羽反笑了起来:“我也没怎么,想想他一直也没拿我当徒弟我就平衡了。上次在血魔面前还承认我是他传人,我简直受宠若惊啊。” 冯越无言地拍了拍她,反过来安慰道:“你去吧,他以后会认真教你了,掌教说与他做了交易,至少要让你尽快完成筑基才行。” “交易?”丁羽不解。但冯越也不知道,抱怨道:“掌教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诉我们。他以前就这样,很少出门,也不怎么见到他,偶尔聚会也常常一个人坐一边出神。整天修炼,又没见他比君师兄修炼得快……师伯座下三个弟子,就君师兄正常,周师兄也……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也不知道师兄伤得多重,你把药带去给他,唉。” 丁羽就怀着好奇先去找江非通报了一声,然后去了地底囚室,君洛宁果然还是有伤在身,看上去更重了,嘴角不时沁出血来,精神比原先委顿许多。 地上阵法的光亮淡去,丁羽取出荧珠走近时,见他靠在石柱上,倒真的像是被锁链钉住才没有倒下一样。 丁羽来了他也没有动静,让丁羽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昏了过去。 清了清嗓子,丁羽叫了几声:“师父?师父?” 君洛宁缓缓睁开眼:“你倒是命大。” “侥幸,侥幸。”丁羽干巴巴地谦虚了一下,拿出冯越给的药来,让他服用,“这是冯师叔给的,他还是惦记你。你有没有话要我转述的?” 君洛宁不答,闭目待药力化开,脸上才渐渐有了些血色。 第17章 丁羽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在一边等着,见他有了起色,才问道:“掌教说和你有交易,跟我有关吗?” 君洛宁低咳了一声,缓缓道:“他还能有什么交易,无非是威胁我,既然不想教你,就恢复大阵的运转,或者干脆日夜不停。至于你,让你转投到守正峰,不用再来了。” 丁羽咂巴了一下嘴,觉得其实对自己来说这样更好,当然对君洛宁来说自然是大大的不好。 君洛宁难得说这么多话,又受了伤,一时支撑不住,停下微喘。丁羽看着不忍,过去给他揉着胸口顺气。君洛宁却冷笑起来:“你得偿所愿,不必再装了。” 我装什么了,丁羽心里嘀咕,没敢说出来。 “江非不知道找了什么前例,尽是胡闹,什么身兼两脉,我也不需要什么徒弟,就当是代陈师叔传艺,你只做孤云一脉传人便是。” 丁羽这下想起来了,掌教那个掩耳盗铃的说法。不提她都要忘了呢,还当君洛宁不知道,掌教怎么还告诉他了,这可真叫人尴尬。尤其是自己心里,确实没将他当师父看,想起来无非四字“便宜师父”。 好在君洛宁也看不见她一脸的尴尬,还能硬装下去,丁羽一边念着小命要紧,一边硬憋出笑来:“师父,我哪是过河拆桥的人呐,对吧?” 君洛宁不理她,只道:“我既受了伤,如今已有些抵抗不住刑罚,更何况再增加两个时辰。既然如此,迟早是要交给你的,便先与你交待一二。” “什么?”丁羽听得不对,好像不仅是教授自己而已。 “守正派的传承,真正的传承。”君洛宁声音还有些虚弱,低低地在囚室中响起。 丁羽心中一突,立时想起了陶羽那残念中执着的拜师。 莫非这就是她必须要取得的东西? 君洛宁却又说起了血魔与天人界的旧事。 这些是丁香记忆中本就有的事情,丁羽作为丁絮时所知虽与此世不同,不过起源种种也相差不大。但君洛宁还是从头讲起,十分详细。 丁羽不敢打断,静静听他说完。 “……为了后嗣血脉的强化,他们只按血脉之间的关系婚配生子。而那些没有激发血脉的普通人,则被圈养,视为材料。你一直好奇我为何让你修炼全部的炼体功法,又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守正派在筑基期只修炼这些没有杀伤力的功夫。现在我便可告诉你原因。” 说到这里,君洛宁又咳了一阵,休息了片刻。他颈间巴掌宽的铁箍勒住了,托着下巴,咳起来也显得十分费力,叫丁羽心下不忍,给他顺了顺气,平息了下去才继续。 “当年诛魔之战,血脉修士的功法在我们这一界清除得干净。但不少初入门的功夫,在世间流传极广,甚至市井之内人人都能比划上一两招。守正派的基础功法,就融合了这些。为的不仅仅是筑基,还要刺激隐藏的血脉,在强壮自身以外,为将来铺路。” 丁羽失声惊呼,竟起了寒意:“守正派不会是……” 君洛宁失笑。 不知道是不是他话说得多了,丁羽总觉得他神态语气比原先像个正常人了一些。想来冯越想得不错,君洛宁是关得太久心理扭曲,多跟人说说话还能恢复一点。 “你想得太多。守正派只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血脉修行本不是坏事,只是过去的教训太惨重,没有人敢再放出这条毒蛇。” 君洛宁仍然没有说到正题,倒是又问了丁羽:“你可知道,血脉修士横行一界,我们如今这一路修士,又是从何崛起?” 丁羽手指绕着自己发辫,不满道:“师父讲故事太吊胃口,这是明知故问,我怎么会知道?” “现在世人都说,是一些不满他们血腥残酷的修者,放弃了血脉之力,另起了一派势力。但其实哪有这么简单。”君洛宁渐渐揭开了守正派的秘密,这也是丁羽经过了考验,得到了江非真正的信任,才会让君洛宁向她说明,“当年被圈养的普通人另觅修炼之道,岂是那样容易。这条路要走通,至少要花百倍时间,付出百倍牺牲。” 不错,这才是丁羽记忆中前世的道路,正是付出了百倍的牺牲,花费了百倍的时间,才令血魔败退,与修真界又相抗了上万年的时光。直到修真界各大门派摒弃门户之见,互通有无,共同研讨,混沌如意诀横空出世。 而这个莫名的时代,却似走上了另一条路。丁羽按住心口,她好像要听到什么秘辛了。 可恨的是,君洛宁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就惜字如金了。 “我派祖师得到了混沌如意诀的传承。”就这句话,没了。 所以呢,混沌如意诀现在不是在门内教着吗?特殊的传承在哪儿?告诉我啊! 丁羽心里都在呐喊了。 君洛宁就是不说,还跟她讲:“等你凝出灵种,我将传承交给你,你自然知道。” 又告诉她,揉入那些血脉修行之法,是因为混沌如意诀海纳百川,血脉之力一样可以利用。这一界视血脉之力如同蛇蝎,但以后破界飞升去了上天界,少了这一力量也很可惜。 所以守正派虽然不让弟子真的去激发血脉之力,却也暗暗留了一个口子,让他们体内那微薄的血脉不至于泯灭,到后期再自行修炼。 “不求在这一界时有何收获,只求将来修行时不要后悔莫及。” 说到后悔莫及时他声音渐低,显然有什么事触动了心事。 丁羽对他那一代的事所知甚少,更搭不上话,见他不说了,想起这些天自己养伤,不知道负责看守的人有没有给他按时送水,忙取出竹筒递给他,解释道:“你受了伤,我怕经不起寒潭水,所以只接了点山泉水来。师父你凑合着喝两口咯。” 可能是确实伤重失血口渴,君洛宁这次没矫情,喝了几大口才停下。 丁羽便接着问:“师父你让我修炼这许多,与其他人又有不同,这是为什么?” “你是孤云峰嫡传,与其他人怎么能一样。”君洛宁虽然处处显露出对丁羽的看不上,但对她这个身份倒是维护得很。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12节 丁羽听他细说,才知道这门传承当真神秘得很,升任长老之后才会被告知。而一旦守正派出事,孤云峰传人就是第一保护对象。 但传承之内关于血脉修行的内容,除了掌教和孤云峰嫡传,都不知晓。免得流露出去,让血脉修行之法死灰复燃。就算在本门之内,也只是由孤云峰整理出一套基础功法,几乎所有大类的血脉都能用这套功法激发锻炼。用三年的时间,让内门指导的弟子观察新人,看他们在哪方面进步最快。或灵巧,或力大,或气息潜藏常为人忽视,又或是其它特殊表现,根据孤云所出对照图表,再去寻相应的功法进一步修炼。 至于一些特殊血脉,那就没法子了。 君洛宁道:“我也懒得再让你浪费三年,直接全学罢了,若你天份足够,自然能感悟到其中一些动作与血脉的联系,提炼出来练习。天份不够,我再为你选上一套。” “可是冯师叔说,师父你刚入门的时候,就把这些全学了,那是为什么?”丁羽对此事一直很好奇,今天看君洛宁似乎与掌教交易之后,当真愿意开口了,自然是抓住机会赶紧问了。 “那是少年时好胜,其他人都来请教我,我自然要去钻研一二,免得让他们问住了。”君洛宁的答案居然是这样,让丁羽极为意外。 “但是渐渐的,我也发现不同功法里的一些动作姿势,似乎有些联系,尽管不是出自同一书中,但放到一起练习时,比分开更有微妙之感。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功法收集自市井,粗浅不说,还十分零乱。有些本就是一部功法,流传开之后被人东学一招西学一式,在不同地方演变出不同的路子。其中又夹杂了那些散修自己加上的内容。孤云峰仍是顾虑血脉之劫重演,并没有将它们整理出来,只是给弟子修习,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法子最好,找不到,就老实按书练罢。” 说到老实按书练时,他似笑非笑,眼睛虽看不见,仍是朝丁羽的位置瞥了过来。 丁羽也不生气,俏皮一笑,神秘兮兮地说:“师父,我也有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这短短时间,丁羽已经感受到了,如果君洛宁愿意的话,他实在也并不难相处,这时听丁羽拿腔作势,君洛宁也颇为配合地扬起眉毛,表露出好奇的神色。 丁羽也不起身演练,张嘴就说:“穿花十二式第五式,点金手第二式、第七式……”却是不同功法中的一二招式。 君洛宁显然对这些书熟极,听她说了便知道,渐渐露出郑重之色,最后不由微微一笑,居然没含着什么嘲讽讥诮,颇为真心:“江非倒是给了我一个意外,你虽然天资一般,这悟性却还可以。” 丁羽非常惭愧,其实她完全看不出来这里面玄机,只是这些招式姿势,其实正好与她前世见过的一套有点类似。可愧的是她一直都还没发现,直到那天危急之时下意识躲避,脚下自然地就把用得最舒服的这几步踏了出来。 又是激起了前世修炼时的感觉,总算明白了过来。 与自己研究就得了体悟的君洛宁比起来,丁羽觉得真是不值一提。 不过她当然不会说穿了塌自己的台,当下厚着脸皮认了君洛宁的夸奖,更有些洋洋得意起来,道:“这次虽然受了伤,但伤好之后我觉得快有小成了。现在摸到了路子,应该不会比别人慢太多了吧。” “当然不会。”君洛宁慢慢绽开一个微笑。 血色污了唇齿,目光凝滞不动,然而唇角噙着的一点笑意,却令他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丁羽呆了一呆,这才明白冯越沐宜等人挂在嘴边的君师兄是什么模样。 第18章 这般说变脸就变脸,饶是一直觉得他冷漠古怪的自己,也不由生起亲近之感,难怪当年长袖善舞,能结好守正派上下几乎所有人,除了江掌教。或许还有周师伯。 真是奇怪,同师所出的三个师兄弟,倒好像是关系最不好的一样。 不过含着这样笑意的君洛宁,他说出的话听起来可是有点不好的意味。 “我答应江非教你,自然不会让你比别人慢了。你可是要挺住了,不要后悔。” 丁羽硬着头皮充好汉:“不后悔。嗯……是什么特殊方法吗?” “你看一看,这阵法的边缘在哪。”君洛宁开始指挥着丁羽,让她站到大阵边缘,报出详细位置,再指点她尽量往后退,只堪堪让脚跟压着阵法边缘而已。 “记住了,不能再多进半寸。”说这话时君洛宁极为严厉,“你今天不必走,等到阵法再度运转,就站在那里,用你的灵气抵御。做好准备,这对你而言并不容易。” 丁羽一一记下,心里不由紧张起来,干脆坐下修炼内功。 渐渐地,她心情平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君洛宁轻轻叫她:“起来,过去准备了。” 应该是差不多到时间了。丁羽起身站到甬道口,阵法的边缘,按君洛宁的要求尽量向后贴去。 地下看不出时辰,但环境中似乎有了什么变化,让丁羽也感受到了,地上刻绘的符文一一亮起,勾勒的线条中泛起了红光,渐渐亮起,往中心汇去。 丁羽已顾不上那么多了。红光泛起时,她只觉一股热气从脚心窜上,开始便是灼热,烫得她皮肉经脉极为不适。她不敢大意,忙运起灵力抵御。 幸好如此,那热力还在增强,她皮肉外表无恙,内里却如同火煎,身子颤抖不已。 若非她前世死过一次,最近又重伤痛得不行,今日陡然遭此痛楚,定是承受不住。但丁羽为人有她自己原也不知的狠劲,每每事到临头便爆发出来,此时她只一个念头,前世在底层那么努力也没有机缘,现在有了机缘还不拼命,更待何时?于是死死地运转灵力,护住经脉,任它淬炼肉身。 在她感觉已过了极久,不知道多少辰光,这种痛楚竟也适应了一点,但就在此时,热力忽地如来时一般迅捷地退去,一股能把人冻彻的寒意又冲了上来。 冷热交替来得突然,她实在抗不住了,大叫一声往后退去,跌倒在地,心有余悸。 君洛宁让她在边缘不可入内,想必越往里去越是厉害,她这要是向里跌倒,哪还能爬得起来。 看君洛宁跪在阵势中心,神色不变,连一丝颤抖也不见,丁羽这才真正明白,那廖老称守正派有独到之处是什么意思。 到了君洛宁这个修为,功力被废之后,仅凭肉身就能抵御这种折磨。据廖老说还没见怎么衰弱。若是换了其他门派的人在这个位置,只怕没多久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吧。 反过来说,这个阵法引冰火两种灵气,强行灌到他体内,饱受折磨的同时,也使肉身不致因失去灵力滋养而衰朽。这个符阵,还真是一举两得。 打了个寒颤,丁羽摇摇头,调息了一阵,再次踏入阵中。君洛宁要求她每天在阵中修炼两刻时间,按她的观察,地上冰火交换是一刻钟一次,她这次没挺得过去,还可以再试一试。不过不能超过半个时辰,不然对经脉会有损害。 这阵势一开,不到明天不会停止,因此丁羽修炼结束就自己回去了。 一回去就发现冉清熬着药汤在等她,原来是掌教派人送了药材,配好了让她熬制,只等丁羽从君洛宁处回来就给她喝。 丁羽猜想大概是她刚开始修炼,怕她身体受到损害,所以淬炼之后还要用药调理,自是一口喝尽了去休息。 第二天她就不用君洛宁提醒,自己站到阵中去。这回有了准备,不像昨天猝不及防,硬是撑了下来,足足运功对抗了两刻钟,这才退出阵势范围,静待它结束。 每天的生活更为充实了,如此两个月下来,丁羽在进度上,已经略快于第一次修炼时的速度了。 冯越的丹药看来效果亦是极好,这天丁羽去时,君洛宁看上去已和过去没什么两样,还有闲心去听丁羽坚持了多久,在她走近时称赞了一句:“虽然天赋不行,但悟性和毅力尚可,也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丁羽闻言便不乐,道:“我们打个商量成不,以后师父你骂便骂,我也习惯了。但夸的时候咱们能不能单纯一点,好好表扬我一回,让我高兴高兴。” “呵。”君洛宁一声轻笑。与江非做了交易,答应认真起来教导丁羽之后,君洛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目标要完成,显得有生气了许多,不似原先古怪又冷漠。 丁羽现在胆子也大了,问他:“师父,我要是问你为什么会跟血魔勾结,你会不会生气?” 君洛宁却似并不在意,想了想就问了她一句。 “你不觉得你冯师兄比我老得多么?” 丁羽确实觉得。 别派的功法她不清楚,混沌如意诀与别派金丹元婴的修炼都不同,以灵种为分界,分筑基期、灵种期、灵苗期、灵叶期,再接下来自然是灵花与灵果。 就丁羽所知,前世有人修炼得快的,在灵叶期就能破界了。 打开身上灵窍就是灵苗期的主要修炼内容,等修炼到将能打通的灵窍都打通,灵苗开始抽叶进入灵叶期,那时才会保持容颜长驻。也就是说,什么时候修炼到这一步,以后不特意改变的话,就是什么时候的长相了。 其实修为高深了,返老还童不是难题。不过即使是女修,除了一些特别爱美的,往往也就保持了自己中年时的相貌,不然别扭得很。毕竟身边的同辈和晚辈都习惯了原来的模样,突然变成了小姑娘……不是所有人都能自如地接受。 不过她一直都听周围的人说君师兄当年如何如何,于是一直理所当然地觉得君洛宁修炼快修为高,所以保持了年青时的样子。 “虽然我修炼是比他容易,但本也不应该这么快。”君洛宁叹了口气,“当年修炼到水磨功夫,一个窍穴一个窍穴的打开。天赋差的熬不住时间,只能放弃修炼完全,早日进到下一步延长寿命。我却是因为遇险,不得不提前进阶。” “天星花?”丁羽立刻想到了血魔那天提到的东西。 “不错,天星花。后来我将前人留下的东西都学透了,发现可以炼一种丹,能在后期继续通窍。但最重要的一种灵药,天人界已经找不见了,只有那些退到魔域的人手中,才可能收藏了一些。” 丁羽默然,不知道如何去评价了。 当年的君洛宁自然是一心为了师门,但时日一长,修炼到了后期,明明天资绝佳远超同侪的一个人,却因为当年的提前进阶注定要落后于旁人,甚至可能在某一天绝了前行之道。 当知道还有希望挽回时,想必这个念头就成了心魔,终于在最后酿成了大祸。 经过上次遇险,丁羽明显觉得君洛宁似乎也后悔了。 人真是挺奇怪的存在。君洛宁好像一直觉得自己没背叛师门,他只是出卖了一些情报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同时还在战场上作战,杀起血魔来一点也不手软。 也许不这么想,他自己会先崩溃吧。 这次因为血魔的突然来袭,他不但没像血魔所希望的那样怨恨师门投奔魔域,反而意识到传承在自己身上不安全。 听掌教的口气,这些年君洛宁以传承护身苟活,并不会轻易松□□出。 现在却答应江非把传承交给她。 不过他一直记恨掌教作什么? 想到便问,君洛宁沉默了片刻,答道:“是江非一直盯着我。”便不再多说。 丁羽自己脑补完毕。大概本来他可以瞒天过海的,是江掌教一直嫉妒他,盯着他,一抓到痛脚立刻出手,把他打落尘埃,所以君洛宁最恨的人就是江非了……应该是这样吧。 “看来我都想错了。”她有点遗憾地想。 她原来想象过,没准君洛宁是跟魔域什么大人物的女儿有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纠葛。江掌教或许是那种默默在一边一直被人忽视,但也悄悄爱上女主的男二,最后君洛宁泥足深陷,江非报仇雪恨,女主不是黯然回家生下孩子,就是被镇压在某处等人去救。 至少能拍八十集幻影戏。 现在这剧情拍四十集就不错啦。除非把主角换成她,君洛宁跟人生了个天资不凡的儿子,等她出山之后谈恋爱,加上其他蓝颜知己,随便灌点水,拍上一百集也没问题。 可惜再也看不着那些被她鄙视的无趣幻影戏了,丁羽吁了口气,把纷乱的思绪压到一边,开始向君洛宁请教问题。 君洛宁认真起来之后,她的日子就不是太好过了,除了练功,君洛宁还给他安排了功课,问她诸般杂艺想先学哪个。 丁羽哪个都想学,但前世的经验,天资一般学了分心,哪个都不想现在学去耽误时间,实在要选一个,她就选了炼丹。冯越给了她一本入门时的笔记,去问他也方便一点。沐宜虽然待她也不错,但性格问题,没冯越亲近。 所以她回去还得看书背书,每天要背给君洛宁听,接受考问,有些不懂的地方也要向他求问。 这样一来,原本根本用不完的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大半。这天要走的时候君洛宁让她明天再带本新书来读,丁羽脸垮了下来:“师父,我灵石都用完了,没钱了。” 第19章 冯越给过他一笔,但是她买的书实在太多。 “去找冯越,他欠我钱。”君洛宁懒懒地道。 丁羽眼睛一亮:“师父是债主?” 随即又垂头丧气起来:“他给我不少东西了。你吃的伤药也是他给的。” “不够。” “给了我五十灵石。” “不够。” “还有炼丹的心得笔记。” “差远了。” 丁羽有点惊喜,问:“到底欠多少啊?” “我也记不清了,你去问他吧。”君洛宁这个债主当得却也潇洒。 丁羽答应了,看看这地上的大阵,又起了一个念头。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13节 “师父,这阵法既然能淬炼肉身帮助筑基,为什么掌教没有在别的地方布阵,让弟子们修炼呢?莫非是耗费太多,不够了?” 每天在这修炼短短的时间,丁羽回去自己体悟,觉得能赶上一个月苦修之功。且这般淬炼,乃是全身筋骨皮肉从内而外地一齐进行,与自己练功由皮至骨肉的锻炼相辅相承,效果更好。 这么一个大阵,说实话,丁羽觉得只用来折磨君洛宁,实在是太浪费了。 困住君洛宁的禁制机关都在刑柱锁链和甬道内,地上的阵法就是为了给他灌输灵气以及折磨,是让君洛宁一天下来没空琢磨什么脱困的心思。 君洛宁嗤笑一声:“你以为我布下这个大阵是干什么,有朝一日来困住我自己吗?” “呃……”他布下的?丁羽想了一想,好像血魔来时他也提到过这事,这里是他自己布下的禁制。 “我在孤云峰费时费力开辟场地,布阵引地脉之气,本就是想着用来让弟子淬炼,顺便孤云峰还可以收些费用,给弟子们发点好处。至于其他地方,你以为地脉之力够分几处用?”君洛宁嘴角微扬,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得丁羽目瞪口呆。 “我一定听错了,我一定遇上了假师父。”她喃喃自语。 “什么?”君洛宁没听明白。 “冯师叔一直说我没形象,老是吹你当年……他可没说他君师兄当年还钻到钱眼里去了……”丁羽觉得冯越和沐宜在她心目中树立起来的那个神仙中人一般的“当年的君师兄”,形象有点崩塌。 “你眼下还没有正式就任,什么也不懂。”君洛宁叹气,“你做一峰之主,总要给门下弟子提供修炼所需。我们守正派是大派,门内一向没什么大的争斗,但几脉之间,弟子输人太多,总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栖梧峰与落霞峰一个炼丹一个制器,从来不愁钱;百刃峰修的是剑道,需求不是太多。我们孤云峰虽然什么都会,但抢同门的生意不能行,历来除了种植药材之外也没什么一以贯之的财路。峰主不想办法,都喝西北风么。” 一番话说得丁羽悚然,仿佛看到自己不怎么美好的未来。她眼珠一转,有了一个想法:“我现在让孤云峰的人过来修炼行不行?” 就见君洛宁抬起眼,无焦距的目光落在身上总让她有点发毛,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君洛宁睫毛微颤,垂着眼道:“这件事你应该去问江非。” 丁羽觉得掌教不会同意的。一个严肃的甚至理应是阴森的囚禁之所,变成年轻弟子修炼的场所,简直是开玩笑。 但是她一直也是觉得自己这孤云峰的人可怜,想帮他们一把又不知从何帮起。现在看守就是由他们负责,顺便进来修炼一两天似乎也不会动静太大。 也是仗着刚经历过生死,得了掌教信任,不然她也没这么大胆子。 至于问君洛宁,那是怕他不愿意。毕竟这里是他布置,现在他人被关押,锁在这里姿态又不怎么好看,自己座下弟子轮流来修炼,难免被看笑话,恐怕心理上难以接受。 想到这儿,丁羽又惊了一惊,不知不觉,这才两个月过去,她似乎有真把君洛宁当师父的趋势。仔细想起来,君洛宁似乎并没做什么,早就告诉她是与掌教的交易才认真起来,不知怎么地就让自己越来越没防备。 赶紧提醒自己要小心,但丁羽还是想让那些坚持下来的孤云峰门人们有一个机会。君洛宁不知她一会儿功夫转过这许多念头,只是随意地道:“不要闹得太厉害,江非责怪你自己抗着。” “行。”丁羽点点头,开始计划怎么安排他们来修炼了。又问能不能带些别的朋友过来,君洛宁仍然无所谓。还是丁羽自己不好意思,主动解释:“我原来关系好的都在出任务时牺牲了,现在朋友不多……” “行了。”君洛宁打断她,漠然道,“我早就是个笑话了,还在乎谁来看么。” 丁羽一噎,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荧光下君洛宁垂目不语,掩去了失了神采的双眸,初看仿佛与常人无异了。前次受伤虽愈,但数百年不见天日,还是令他肤色现出不正常的苍白。丁羽咽了口唾沫,挪开视线,有点受不住。 她想,人真是看脸的,君洛宁这样的脸,又怎么让人不怜惜。 只是视线落在别处,被强行钉在刑柱上的身体又昭示着这个人的罪恶,而苟活至今,也不过是因为他拿住了门派的传承不肯相传,守正派拿他没办法罢了。 之前两人间似已缓和的关系仿佛又冻结了。丁羽有点后悔,但又不好改口。 孤云峰的弟子真的挺可怜的,掌教那边同不同意另说,她不能因为可怜君洛宁,就放弃这个想法。 只是毕竟心里过不去。丁羽看了君洛宁半晌,总觉得不管如何,想出这主意的自己是有点对不住他,想为他做点什么才安心。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君洛宁先出了声:“还不走?” 丁羽心中一动,忽然懊恼,她也是粗心,这么多天也没想到做一件事。 也不言声,出去了。 君洛宁听得她的步子去远了,这才轻轻吁了口气。 这个年纪小得能当他徒孙的徒弟,牛皮糖一样,冷言冷语赶不走,给她些好颜色,却也拉不近。江非倒是眼利,挑得个好人选给他。 他只是不明白,丁羽为什么明知道与自己牵扯上不是好事,也要作他的传人。难道她知道其中的好处? 君洛宁想着这些事,有些享受难得的安静而不受打扰的时间,今天丁羽待的时间不长,在阵法重启前,他还有一点时间休息。 不过,超凡的耳力让他很快睁开眼,那脚步声,显然是那个磨人的小丫头又来了。 君洛宁的眼睛是看不见的,所以他对进来的人,总是静以待变。 那丫头没说话,只是蹲到了他身边。 对了,丁羽从来没在正面待过,与他说话时都在一侧,这心思也算用得深了。君洛宁不禁微微一笑,扬起的嘴角却正好碰到润湿得有些凉意的帕子。 “嗯?”他轻轻哼一声,就听丁羽的声音在耳畔小小声地说:“师父别动,我给你擦一擦。” 笨蛋,他想,我动得了么。 丁羽没注意自己口误,她懊恼自己这么些天,也没想起给君洛宁将吐血留下的痕迹擦拭干净。 君洛宁的衣服大概也是件法宝,除了被钉入身体的刺环扎破的地方之外,穿在身上三百余年,也没见破损和脏污。 每次送水的时候,负责看守的人还会为他施一次除垢术保持清洁。不过那是去除人体自生污垢的法咒,外面沾染上的可除不去。 之前吐的血,落在衣上,渐渐就淡去不见了。但君洛宁唇角颔下,凝着干涸的血,已经很久了。 久到表层是轻轻一碰就掉下来血痂,内里却粘在皮肤上,要用帕子沾了水,轻轻地洗很久,才能干净。 丁羽想得很简单,带人是一定要带的,别的改变不了,给君洛宁收拾一下,留几分颜面,总是她能做的。 君洛宁默然不语,待她拧了几回帕子,最后给他擦干了水,才淡淡道:“手。” 丁羽低头看,君洛宁手心向外贴在柱上,掌心一样被铁环穿透,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凝固在周围。 于是依言而行,换了水过来,弯下腰细细给他擦尽了。 真的不如杀了他。从另一个时空过来的少女心想,仙盟废除肉刑还是有道理的,尽管她也跟着人喊过不恢复肉刑不足以平民愤,但少女毕竟心软,亲眼见着才发现自己就是个口号家。 因为当她清洗到掌心那个被穿透的伤口附近时,连大气也不敢出了,极轻极柔地拂过去,还被手指微微的一搐给惊到不敢动弹。 “与你无干,是符法雷击。”君洛宁确实敏锐,立刻就发现了她的异状,却嘲笑起她来,“怎么,江非千挑万选出来的,就是你这个模样?丁羽,不想死就离本座远着。” 他语气森然:“本座面前岂缺你一个讨好的小辈。” 丁羽直起腰,闷闷的应他:“我没讨好你,还有,我是你徒弟,不是随便什么小辈。” 性子软,骨头硬,嘴也硬。君洛宁在心里暗暗做了个评价,思忖着以后该如何应对。 他天生善与人处,倒不用专门去揣摩人心,与人相交时自然而然便令人倾慕喜悦。自从关在这里,连看守弟子都避之唯恐不及之后,已有近三百年不曾真正与生人交流过。现在闲来无事,便琢磨起丁羽来。 可怜丁羽还不知已被一个瞎子在心里横剖竖析,除了隐秘之事不为人知之外,性情为人处世之道,怕是不多久,眼前这个瞎子就要比自己更了解她自己了。 第20章 丁羽还在全心全意的把事情做完,被君洛宁说了,仍是换了一边,将他另一只手上血污也擦去,这才直起身来,舒了口气,告辞离开。 孤云峰能用这个法子修炼的人不多,不算丁羽自己,只有四人没有筑基,另有十二人虽然已凝灵种,但未满三十,尚有可塑性。 其他人,真要利用这个法子炼体是可以的,但对修炼本身是没什么大用了。 丁羽也就没勉强,只选了这些人,然后将他们挨个访问一遍,聊了几天,准备一肚子的悲惨故事才去找江非。 不过白准备了,江非只略想了想就同意了她的请求,还表示他大徒弟座下有个小徒孙,也可以去修炼一下。 丁羽一肚子话没说出来,还多了个添头。那小徒孙不就是武鸿烈嘛?她本来就想带他去的,被君洛宁最后那句话弄得心里总不得劲,暂时放弃了,没想到还是被掌教塞了过来。 罢了罢了,就夹带上他吧。 不算武鸿烈一共十六人,丁羽给他们排了班,就轮值看守,拿着轮值的令牌入内修炼,不得外泄,不得喧哗吵闹。 这些孤云外门弟子哪里有过这样的机会,都是又惊又喜,私下里更做了约定,谁违反规矩,人人得而诛之! 安排好之后,她想想君洛宁的原意,心里也十分可惜。若是能收费,细水长流,可是笔长期进项啊。 “丫头,又在想什么,这种口水要落下来的模样,真是丢人。” 熟悉的戏谑声,是冯越来了。他这两月听说在闭关炼一种丹药,一直没出现,让丁羽想问他欠债的事都没机会。 所以一听见他声音,丁羽当真要流口水了,双眼放光,把冯越反而弄得奇怪起来。 “冯师叔,你是不是欠我师父债没还啊?” 冯越反手就给她一爆栗:“师叔我照顾你是情份,不是因为欠债。” 丁羽委屈地摸着头:“可我师父说你欠他债没还,让我跟你要灵石。” 冯越呆了呆,疑惑地想起来,渐渐脸色古怪起来:“师兄说的?他……他以前给过我不少东西,但没说是借的啊。” 丁羽纯洁地看着他,冯越回过神来瞪她:“别这么看我,我知道师兄的意思,让我照顾照顾你而已。我可不是欠了帐不还的人。说吧,需要多少?” 丁羽也不是那种真的厚脸皮的人,哪好意思真再跟他开口,便把原委说了:“我给师父读书听,但是没灵石了,借不到。其实有灵石也没用,藏书楼的新书我都读完了。” 冯越有些疑惑。 “你这丫头是吃灵石的么,这么快就用完了?”他也怕一次给太多,丁羽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所以估着她修炼的量给的。哪知道丁羽给君洛宁买书去读,用起来飞快。 不过他没有细问,而是又给了她一百块下品灵石,“你先用着。师兄一定是太无聊了。这样,你拿这张丹方去给他,让他帮我看看,我闭关两个月,还是没炼成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丁羽这才发现,冯越精神并不好,神色萎靡,可能是炼丹时不眠不休,最后仍是失败,又没找出原因,打击有点儿大。 “嗯,对了,还有几张,都是过去没成功的丹方,试了多次也没找出问题,只能放一边了。你一起带去让他看看。你沐师兄那估计也存了不少问题,下次我让他也交给你。” 丁羽接过丹方,顺便看了一眼,看不懂。 “行,我去给他研究,不过什么时候有结果就不知道了。” 冯越挥挥手:“让他慢慢想。我这些年也学透了本门现有的药典,这些都是新尝试,师兄不能动手,只能从药理和手法上琢磨,总能打发不少时间。” 冯越看上去十分疲倦,丁羽怀疑他是不是一出关就来看望自己了,这时接过丹方就要送客,好让他回去休息。冯越笑骂她过河拆桥,脚下一点,人已去得没影了。 丁羽摇摇头,想了想最近没见武鸿烈来地牢修炼,便又往幻花溪谷去找武鸿烈。 最近太忙,也是好一阵没与他来往了,武鸿烈看到她便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这才多久没见,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筑基都快成功了吧?” 丁羽连连受伤,前阵子气色一直不太好。但最近随着修炼有所小成,肤色晶莹润泽,原有伤痕也消失不见,气色极佳,武鸿烈自是看得出。 “就许你有师父耳提面命,不许我师父好好指点我么?”丁羽笑着反问。随着时间过去,或许也有功法适合体质的原因,她最近开始长个子,已经不像原来比武鸿烈明显矮上一截,两人之间也更像同龄朋友。 “快别提你那师父了,我想着就恨不得骂醒你,好好的接受孤云峰陈师祖的衣钵不好吗?非得兼着他的传人。”武鸿烈撇嘴。 “那我走了,好事没你的份了。”丁羽转身就走,被武鸿烈一把拉住。 “什么事,快说,别卖关子。” 丁羽讶异:“掌教和你师父没说?让你去孤云峰地牢那个阵法里炼体呀。” 武鸿烈一听是这事,人就耷下来了:“这事啊,我不去,我才不受那个叛徒的恩惠呢。”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14节 “怎么是他的恩惠,那是我们守正派的阵。” “我知道是他布的阵,还有,师父说是你照顾孤云弟子才提的请求,我不占这便宜。” “我本来就想找你去的,你给不给面子?” “不给。” “你听不听师叔的话。” 武鸿烈瞪大了眼看她,气得说不出话。丁羽也板着脸看他,最后两人一起笑出声来。 “好吧,我给你面子。”武鸿烈说。 丁羽还有个顾虑。 “但你不能出声,别让我师父知道。你也晓得是掌教抓了他关在那的,他未必喜欢让你去修炼。” “那我不去了。我可不受他气。”武鸿烈脾气也大,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他又管不着,我就去,气死他。” 丁羽没好气地甩了他一眼:“那是我师父,你尊重一点行不行。他是管不了,可我带人去修炼,总要顾着他一些吧。” 武鸿烈到底不好说朋友不应该尊重长辈,郁闷了半天,还是答应了。 丁羽计算了一下,武鸿烈现在已经完成筑基,凝出灵种,不过这个阶段仍可以继续夯实基础,继续炼体。自己需要在阵中修炼两刻钟,那武鸿烈至少需要三刻钟吧。 把时间告诉武鸿烈,丁羽又提醒:“这时间是我估算的,你要是承受不住就出来,感觉还不够就再待一会。” 武鸿烈记住了,他们才往谷底行去。 事情进行得顺利,武鸿烈初一踏入,虽不适应,但死死忍住了没吭声,坚持了三刻钟之后,自我感觉尚可,又多待了一刻,这才出来,朝丁羽点点头,悄没声地走了。 君洛宁并没说什么,丁羽放了心,自己也修炼,随后进去请教。 冯越的丹方她也读了给君洛宁听,君洛宁听完一张就皱起了眉,听完全部后,问:“这是他最近研究的?” 丁羽把他最近闭关研究的一张取出来,念了名字给君洛宁,说:“其他的是之前的,不知道具体时间,这张是最近的。冯师叔刚闭关出来,就来看我了。” 君洛宁沉默了一会,闭目不语,最后叹道:“明天你带纸笔过来。” “是。”丁羽答应着,问,“师父,你这是都已经知道问题在哪了?” 对此她也十分惊讶,冯越既然说足够君洛宁研究一阵,想必也不会信口开河。再天才也不能刚拿到手便解析出来。 君洛宁在刑柱上被锁得相当牢固,连骨带肉的钉住,完全没有活动空间,但不知怎地,自从决定将传承交给丁羽之后,丁羽就总觉得他连姿态都似变了,现在总像是自己靠在柱上,懒洋洋的一般。 此时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君洛宁仿佛终于放开了什么似的,道:“其实闲着无事,我一直仍在钻研孤云峰的传承,比被困前,又多研究了一些东西。” 丁羽其实有点懵懂,她毕竟没见过那不知道到底长啥样的传承,也不知道难度。 君洛宁这些天陆续跟她说过一次传承的事,原来不止是一部混沌如意诀,还包括很多奇技神通。但一定要吃透了前面的内容,传承才会继续让他们看见后面的内容。 这样一来,每一代传人,都要从头学起,将前人传下的内容吃透,才能得到更高级的东西。有些天资不够的传人,甚至到死都没将原有的技艺学尽,更不要说再开新篇了。 君洛宁偶尔跟他说一些门中旧事,就提到过很多时候孤云峰的祖师,实在找不到十项全能的徒弟,只好退而求其次,收一个长于某一方面的天才弟子,先将那一项内容学尽。然后用水磨功夫,将传承中的问题死记下来,师兄弟们一起研究,慢慢解开。用漫长的岁月,两三代人的时间,硬是把研究推进一步。 真正像君洛宁这样独自就能学尽之后再得到新内容的,传承以来,也是屈指可数,不超过一掌之数。 丁羽总觉得这个传承的方式有点耳熟,但总想不到在哪看到过类似的。 第21章 君洛宁接受传承之后,将先人研究所得先学得透彻,然后又得了许多新的。不想被囚多年后,他又有了进展。 丁羽就明白了,想必冯越的不解之处,在他新得的内容中就可以觅到答案。君洛宁听到这几张丹方,不是拿到新题,而是将破界飞升的大能拿到了筑基弟子的难题,虽然题是新的,可答案仍然是一眼可知。 他这番感慨,只怕是感叹没了这份传承,守正派想再进一步,不知要花费多少年,多少艰辛。 她这便宜师父,一步行差踏错,就是百身莫赎,但他对守正派仍是感情深厚。丁羽这些天相处下来,对他也是感觉颇为复杂。 此时也不打扰,让君洛宁静静地出了会神。 君洛宁这一出神便是很久,在丁羽担心阵法就要重新启动时,他轻轻呼出口气,对丁羽道:“我既已如此,这口闲气也不必再争了。” 丁羽有点紧张,尽管上次君洛宁就说与掌教有了交易,会将传承给她,但她直到现在,才感觉自己避免魂飞魄散的第一步就要完成了。就听君洛宁突然问她:“一直没听你提起过高歌,那天冒充之人说他被困且不提,之前他也没找过你?” 丁羽道:“我还没见过高师叔,冯师叔说他成天不着家,十年八年才回来一趟,待不久又会出去。这次被困,掌教已经传讯各路友人请帮着找了,但是还没消息。不过大家似乎也不是很担心。” 君洛宁笑了笑:“百刃峰别的不擅长,战斗是最不怕的,既然是被困而没死,想必一时不会有事。他是要淬炼剑术么,为何这么久才回来一次……”说着声音渐低,最终笑意渐消于唇角。 丁羽默默想,还不是因为你。 “无事便去吧,记得告诉江非,让他护送你来去,免得出现意外。” 君洛宁下了逐客令。丁羽本还有事请教,看他神情知道他不想多说,于是知趣,不再打扰,悄悄退下。 事关传承,她也不敢怠慢,立刻就赴幻花溪谷找了掌教。江非果然极为重视。 “纸笔你不必准备,明日本座亲自送你前去。” 说是亲自送去,其实不止。第二日一早,不仅江非来了,冯越、沐宜、顾映秋,这三峰之主,加上周若这个不管事的长老也都早早到了孤云峰。 丁羽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何弄出这样的阵仗。按他们之前所说,那份传承应该是某种只有凝炼出灵种之后才能承受的法宝,或是神念。 眼下她还没有筑基成功凝练灵种,君洛宁也只是说要她带纸笔来,将他研究所得记录下来,交给冯越,为何他们一个一个的,这样重视。 其他人在谷底洞口便止了步,守在洞外,如临大敌。今日轮值的弟子吓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江非温言让他离开,不要多言。他如蒙大赦,回去之后也不敢跟人多话,躲到自己房中,心想不知是有谁要来劫狱,不知会不会再连累孤云峰上下。 纸笔是江非带来的,显然是上等。照明之物也是江非拿出来的,比荧珠的幽光明亮不知几何。 君洛宁虽然看不见,但一听得江非脚步就露出了一丝嘲讽之意:“今日你可是如愿了。” “师弟解开心结,不再错上加错,令师门绝学失传,江非自是为师弟欣慰。”江非言语温和,像是没听出来君洛宁话里带刺。 “这就是你找了这个丫头来的目的么?”君洛宁问了这句,却没有等他回答,而是叫起了丁羽:“还不过来!” 丁羽此时安静如鸡,只怕被两人迁怒,听得这一声,看看江非也朝他微微颔首示意,赶紧一溜烟跑去,从储物指环里拿出桌椅,将纸铺开,倒出准备好的墨汁,等他吩咐。 君洛宁是没看见他动作,江非看得却是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要带桌椅。其实就他们的修为,也用不上。而其他年轻弟子在他们面前诚惶诚恐,未必敢让自己这么舒服。这小师侄在某些方面真是颇为有趣。 地上引地脉之气冰火轮换的阴阳地煞阵早已被江非停了,君洛宁这一口述,从早到晚不曾停过。若不是丁羽肉身锻炼小成,手早就酸得抬不起了。 可气的是君洛宁不乐意江非站面前,江非这时候半点也不违逆他的意思,让滚就滚,早就出去等着了,这抄写工作横竖就是丁羽的活,推都推不掉。 算算时间大概已经是今晚了,君洛宁停了口,道:“先到这里,让他们先看一看,过几日再来抄写。你今天的修炼还没做,晚上补起。” 丁羽甩了甩手,答应一声,收拾了东西,先出去将记录交给江非。 江非略略翻了翻,面露喜色,丁羽转述君洛宁之言时也没反应,冯越忍不住喊了一声:“掌教!”他才回过神过来,将纸张收好,道:“这些已足够门中上下学习了,他肯交出便好,也不必急在一两日。” 冯越几乎要翻白眼了,却没说话,顾映秋看看他们,也没说话。沐宜则是看他们这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似的。 丁羽就更不懂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问:“师父说他新进了一步,我以为抄上两三张便好,为何会有这么多?” “哈,傻丫头。你以为进一步便只有两三张的内容?” 率先喷笑出来的自然是冯越,他掰着手指数起来:“武、法、丹、符、器,光是分这五大类,十张八张的就写不下。每一类内又分小类,有总纲,有细则,有秘技,有运用之法。你说说得写多少?” 丁羽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虽然是她经笔,但笔下不停,写得又是高深典籍,她半点不懂。加上为了赶上君洛宁口述的速度,到得后来脑中都放空了,一心只是写,完全看不出名堂“丁羽,你今日所抄,并非君洛宁近日新得,而是他之前所悟,这里的内容不过十之一二,日后你得了传承,自然明白其中关系。”江非向丁羽也解释了两句,又对其他人道,“想必你们也等不得明日了,便随我去,将擅长之事选了去,各自钻研吧。” 江非大袖一甩,唯恐夜长梦多,失落了这重要物事,率先走了。其他人果然也是心急,匆匆全跟着去,没有一个回自己住处的。丁羽怔了怔,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看看洞口又没有看守,觉得离开又不合适,最终还是回了地底囚室。 君洛宁听到她回来,也没赶她离开,吩咐道:“把今日的功课做了吧。” 丁羽便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干脆就在这里开始打坐冥想,练拳走步,把这一夜消磨了过去。 君洛宁却渐渐拧起了眉头,终是不耐地开口。 “江非在搞什么鬼?” 丁羽不解:“师父怎么了?” “我不是说了过几日再抄录,他如此心急么,什么时辰了,还不启动阵势!” 丁羽目瞪口呆。 “这是掌教看你终于松口,所以宽限几天让你休息吧……” 真是没见过君洛宁这种人,给他宽限还要挑剔。 君洛宁只是冷笑:“我若要交换这个,早就给他了。现在不想争这闲气,不过是交还本门,又不是与他交易,何需他做此姿态。” 又叫丁羽,语气不容置疑:“你去找他,让他开阵,我孤云峰弟子在此修炼怎可中断。我不领他这假惺惺的情。” 丁羽无奈,只得去找掌教。她这才明白昨天几个人眉来眼去是什么原因。 君洛宁传话,便是表明自己只是想开了回报宗门,不需要掌教恩赏,让他早点开阵,给自己晚上在这儿继续修炼。 奈何掌教是个天然呆,没听懂。 冯师叔听懂了,奈何是个师兄控,私心想让师兄休息几天,愣是忍住没说。 顾师叔也听懂了,她一个百刃峰的剑痴可能也觉得丁羽这种天赋中断了阵势的锤炼不太好,但看了看冯师叔,也还是没说。 至于沐师叔,估计也没明白,但是跟冯师叔太熟,看他那样就知道有什么问题。 所以说君洛宁和掌教的不和,是不是因为掌教接收不到自家师弟的信号,天然隔绝? 一路胡思乱想到了幻花溪谷,转告了君洛宁的要求,丁羽回孤云峰补了一觉,这才回去继续修炼。 隔了三日,君洛宁又让丁羽抄写了一天。如此抄了一个月有余,才算真正完成。君洛宁也像了了一桩心事,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许多。 不过督促丁羽就更严了。 阴阳地煞阵还是按君洛宁的要求,像平时一样开阵供人修炼。丁羽有时候想,他这是倔强,还是赌气? 自从那次帮他清理了血污,丁羽每天都帮他净面,也不麻烦,用帕子沾水,将脸面耳后都清理一遍即可。 君洛宁也没拒绝,她便越发胆大了,嫌披散的头发碍事,又带了发扣来,将垂在脸侧的头发理顺,往上别去。 君洛宁在她盘弄时只轻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最后说了句:“倒也清爽。”算是同意了。 在他指导之下,丁羽夜以继日,苦练不辍,又花了不到半年时间,赶在十五岁之前,重新筑基功成,准备凝炼灵种。 向君洛宁禀报之后,他也就嗯了一声,丁羽早习惯了,不以为意,笑道:“我知道,师父肯定很早就凝炼了吧。” 君洛宁嗯了一声,没告诉她是什么时候。算了,丁羽想,我还是别知道的好,免得太受打击。 第22章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15节 先给师父喂了水,再清理身上血迹。她也是隔了一阵才发现,身上那些被穿透的伤本来是贴着穿透皮肉的刺环愈合了的,但阵法一开,灵力冲灌之下,十天半个月的,总会有一些伤处再裂,渗出些许血液。她便时时看看,替他擦洗了去。 今天这一通忙完,练过外功,丁羽照例坐到一边陪着。现在也没什么新书可读,新鲜事可讲,君洛宁若想说话,她自然陪聊,不想说话,她也会陪到淬体之后再走。 今天看气氛尚好,丁羽又问了几句凝炼灵种时的要点,最后迟疑着问:“我凝炼灵种之后,就要接受传承了吗?” “自然,现在不接受,还等我死了之后,再从我尸体上扒出来么。”君洛宁现在不怎么睁眼,垂着眼也不像个失明之人,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地应着她的话。 丁羽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了,如果这传承能从尸体上扒出来,那直接处死他不就好了,何必因为投鼠忌器,多留了他这么多年性命? 君洛宁眼盲,心思一旦用起来却比谁都敏锐,丁羽才一寻思,就听他道:“我们守正派这份传承,一次只能传给一人。我传你,你可再传一人,此世可存三份,若再传了第四人,我这里的便消失了。至于我活命的凭仗,也在于它存亡皆寄予宿主心意。我若死前拼命,一个念头便将它毁去,谁也抢救不得。” 原来如此。可丁羽怪异的感觉越发挥之不去。 她总觉得这个特点很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摇摇头,不想这没用的东西,她有话,难以启齿,吭哧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出来:“那你现在,嗯……现在交给我……” 现在交给她,不就没用了吗?他不想活了? 君洛宁又笑了,他笑起来实在是很好看,尽管人僵直地钉在刑柱上,谈不上什么仪态,但这样垂眸浅笑,也足以让人忽视地牢阴森。 丁羽捂住眼睛,骂自己死颜控,没救了。就听君洛宁幽幽道:“再不给你,我怕自己真不肯给了。” 嗯?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血魔冒充高歌来诱,你当我真不心动么?” 丁羽怔了怔,没说话。 君洛宁却笑意敛去,神色变得冷冽乃至扭曲。 “我会在这里待到死。凭你的天资,也不过就是将传承接续下去,能领会多少,能推进多少?江非指望的还是我,他怎么可能让我死。如果不是每日灵气灌体,我如今不能修炼,又怎么能保持肉身不朽。” 君洛宁一气说来,语气波澜不惊,但怨憎之意溢于言表。 “你懂么,我会这样活下去,再活一百年,或许两百年,谁知道呢。或许门中还会炼制延寿的丹药给我,直到你找到一个天资出众,足以真正继承孤云峰的弟子。呵,或许你自己也行。你觉得,我不想逃出去么?” 君洛宁忽然睁眼,空洞的目光偏过来,看得不准,但仍然让丁羽背上寒毛竖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听到自己嗓音干涩,说:“想……” 她虽然实际年纪也不比这具身体大多少,但并不是这个时代信息渠道缺乏的年轻人。所以她很容易就联想到其中的绝望与愤懑。尤其君洛宁只是出卖了情报给魔域,本身杀起血魔来并不手软。当年他还是同辈之中第一人,血魔恐怕也视他为大敌。 所以不会有人来救他,他注定要这么忍受着直到死去。 但那天那个血魔带来一个念想,魔域也需要他的功法,他身带的传承。 丁羽觉得,这次他确实是拒绝了的,但是君洛宁显然自己也不敢保证,再过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再有这样的机会,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抓住,逃出生天。 这时候丁羽真的有点佩服他了。他居然就这样果断地决定,彻底交出来,放弃自己的一部分砝码,绝了自己将传承带走的后路。 也不知道他现在后不后悔。 君洛宁没有后悔的样子,但是怨气很重,丁羽犹豫了一会,上前去,半跪下,避开伤处,抓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你可能只是一念之差,越陷越深,但终究害死那么多人,你……我觉得你已经后悔了,现在也在接受惩罚。我是你的徒弟,以后会好好照顾你,尽量让你舒服一点。” 君洛宁抿紧了嘴。丁羽这回没叫师父,那声师父其实纯粹是为了陶羽的执念叫的,这时候讲这样的话,她觉得应该真诚一点。 见君洛宁不语,丁羽又道:“那天我引爆灵器,大家都说是掌教救了我,但我当时明明感觉到,是身后过来的灵力把爆炸的威力压了一下,又将我撞了出去,才没直接受伤。” 事后说是掌教相救,是不想让他记君洛宁的恩情,免得好好一个传承弟子,欠了一个罪人的情吗。 “师父,所以你是怎么引出灵力救的我?掌教也知道,却没管吗?”有些好奇地问。 君洛宁淡淡道:“不过是借阵法调用地脉之力而已。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如此,何必去管,又不能做什么。”别的也不多解释,却冷冷道,“松手。” 丁羽一愣,松开了手。 “离我远点。” 君洛宁毫不留情地驱赶她,之后却唇角轻扬,眉目舒展,清浅一笑:“我好看么?” 丁羽咽了口唾沫,点头。 君洛宁虽然没看见,但还是笑容一收,显出几分戾色,冷然道:“你才多大,居然这样没有羞耻。” 我算上这段时间,十八也有了。丁羽心里这样想,可现世她真的只有十五。 但更令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的,却是君洛宁一针见血的断语。 没错,她是个颜控。这在前世不算什么,任什么前辈高人,只要去兼职了幻影戏演员,全是他们这些年轻人口中的小哥哥小姐姐。 盯着看怎么啦,还喊着我要给你生孩子呢。 但这一世好像,貌似,应该,大家还不是很能接受的样子。 她也没干什么,只是君洛宁真的长得好,她没事忍不住盯着看而已。 “你真当我瞎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出么?”君洛宁厌恶地皱着眉,冷笑,“天天盯着我看,就是昔年师姐师妹,也没像你这样的。” “没人来修炼的时候,我只能看你呀。”丁羽底气不足地嘀咕。她是喜欢看美人,可对君洛宁,也没有看很多。天天学习都很紧张了,真的只是偶尔。 她只是欣赏,可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大概就是,色咪咪的吧。 君洛宁功力被废,身体被锁,神识其实仍在,只是失了灵力凭依,有什么手段也施展不出。但别人若盯着他瞧个不停,他自是感觉得出来。 丁羽又是心虚又是委屈,想到自己这些天为了报答他救了自己一命,想了很多法子,现在却被冤枉,心里很是难受。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君洛宁冷言,丁羽抹了把眼睛,倔强地回他:“我没哭,我生气而已。” 嘴硬的丫头。君洛宁嗤笑一声,凉凉地道:“行了,别对我动念头,我也懒得管你闲事。” 谁对你动念头了!谁对你动念头了!光被锁在这里就有三百多年的老男人! 丁羽气坏了。 “还有,你别听江非的,什么身兼两脉,说出去你不怕被人耻笑,我还嫌丢人。” 这是君洛宁第二次提出这件事,显然是真不高兴。 丁羽其实也很别扭,现在传承基本到手,似乎可以试试改口? 叫师叔么?丁羽张了张口,又看了眼神色漠然的君洛宁,突然叫不出来了。 “师父。”她小声叫道,君洛宁没应,正要说什么,又停下,提醒她:“差不多要开阵了。” 丁羽慌忙跑出大阵范围,看阵法渐渐启动,火焰般的红色光华铺满了地面,她返身出洞,接进准时到达的武鸿烈,一起入阵修炼。 二人正在惯常位置修炼,忽听君洛宁的声音响起:“在那里有什么用,往前两步,全力抵御。” 两人吃了这一吓,哪还抵御得住,纷纷跌出阵来,对视一眼,丁羽小声对武鸿烈道:“是对你说的吧?” “是吧?”武鸿烈也吃不准。不过他确实觉得他站在原先的位置不算太过吃力,但把不准应该深入阵势多少,只怕弄得不好反伤了身体。 现在听君洛宁发话,武鸿烈还是决定试一试。丁羽不放心,怕他受不住连出来的力气也没有,还想用绳子拴住他腰,到时候把他拽出来。武鸿烈一步跳开,直接跨入了阵中。 他只是怕身体受伤,在师父那交待不过去,说他连个罪囚的话都听。但弄个绳子拴腰上像什么话,他情愿受伤啊! 一步,早已熟悉的感觉。两步,吃力。三步,武鸿烈立刻知道,自己也确实没办法往前再迈一步了。 这里的热力明显增强了。原来轻松有余的抵御变成了全力,连多想的余地也没有。 一次冰火变幻就差点让他放弃,咬牙坚持到两刻,武鸿烈终是抗不住,大喊一声猛然抽身后退,到了阵外就跌坐在地。 丁羽为他捏了一把汗。虽然最近看君洛宁有后悔之意,但保不准对掌教那一脉是什么观感,万一坑了武鸿烈呢。 这时赶紧抢过去扶他坐好,找出冯越给自己补益元气的药要给他服下。武鸿烈摇头避开。 “没事,这才是正好,原先太轻松了,我也觉得不对。” 大阵这会儿又由阴变阳,再关闭又要到明天申时了。丁羽隔着大阵看阵中的君洛宁,不禁佩服:“师父你怎么知道他要前进两步?” 第23章 君洛宁对她冷笑,不过显然带着戏谑之意。 “你当我不但瞎了,还聋了不成?每人步声总有不同,你带来的孤云峰弟子来来去去,我早听得熟了。那天一带了他来,我便听出来了。武鸿烈?” 丁羽真的吃惊了,失声叫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回头望向武鸿烈,他已经恢复过来,也吃惊地望过来,两手食指交叉封向自己的嘴,示意自己之前真的没暴露过身份。 君洛宁却是一副很痛心的模样。 “你入门这么久,除了武鸿烈,还认识什么朋友,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这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让丁羽颇为心虚。 也是,日常听冯师叔这个本门最大的师兄吹讲他君师兄当年的伟业,真正是朋友遍天下。她这个君洛宁的正经传人却是一年下来只交到一个朋友,足可以惭愧得一头撞死以谢天下了。 “让他出来说话。” 君洛宁吩咐丁羽,武鸿烈自然也听到了,磨磨蹭蹭了一会,心一横,从丁羽身后站出来。 “是我拜托丁羽帮我一把的,你别为难丁羽!” 丁羽却已了解了一点君洛宁的性子,以前对她爱搭不理的时候,只要不提掌教也没事。最多也就是不理你,让你走开。 现在虽然刚嫌弃过她一回,但变脸变得很快,既然出言提醒,那肯定是有了想法。更何况她听君洛宁的语气并不像是生气。 于是丁羽嬉皮笑脸地问:“师父,你早就听出来了,怎么现在才说?” “我不现在说,他一硬气跑了,我还怎么跟他收费。” 君洛宁慢吞吞地说道,武鸿烈却是呆掉了。 没错,早被发现的话,他大可摞下话就走,顶多自己慢慢修炼就是。 可是现在都修炼这么久了,这硬气话可就说不起啦。 而且他刚刚修炼确实感觉到即将突破,也真是舍不得走。 走又走不得,留也留得尴尬,武鸿烈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丁羽告饶:“师父,是我不对,没征求你同意,就听掌教的话,带他来修炼。你要收什么费,我替他给行不行?若是收得太狠,以后我就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君洛宁悠悠叹了口气:“你究竟是哪一脉的人?” 丁羽心里嘀咕,我当然是掌教那一脉的人。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讲,不说君洛宁会不会翻脸了,她就怕天道不放过她,算她没完成陶羽的执念,给她来个魂飞魄散玩玩。 武鸿烈不愿丁羽为难,问道:“你想要什么?”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16节 他没有去取灵石。武鸿烈想得很清楚。 是掌教让他来的,这阵法虽然当年是君洛宁所布设,但他现在这样,还能做什么,绝不会自取其辱向他讨要灵石。 而且他耐心地等待了这么久才开口,必然不会是真的收费,这只是让自己付出某种代价的一种说法。而这个代价能不能答应,自己自然心中有数,宁可被师父责罚,也不会中了君洛宁的陷阱。 “丁羽太孤僻了。”君洛宁开口,却让捏了把汗的丁羽下意识就想反驳。 虽说前世她朋友也不多,但也没现在这么惨,只交到一个朋友。还不是因为君洛宁给她布置的功课太多,天天两眼一睁就是练,哪有时间交游。能有武鸿烈这个朋友就不错了。 “因为我的关系,她在守正派处境尴尬,你既然是她唯一认识的朋友,平时便带她各处走走。” 武鸿烈没想到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怔了怔便道:“那自然没关系,你若说是这个,我早就答应了——我是因为她这身份,平时才没带她去别处。” 带哪都要叫师叔师祖的,武鸿烈自己尴尬,他朋友也尴尬。丁羽不屑:“你什么时候叫过我师叔了。” 其实她还想说,师父你错了,因为你的缘故,我在守正派可有得是大腿抱,只不过全是年长的一峰之主,朋友确实难交。 显然她这种状态被君洛宁嫌弃了。武鸿烈自然义不容辞,甚至看过来的眼神还觉得抱歉。丁羽觉得她师父确实是个神人,因为之后她发现武鸿烈提起君洛宁时,好像口气也不那么嫌弃了。 “不是你说他毕竟是你师父的吗?”问起时,武鸿烈反而觉得她大惊小怪,“我看他至少替你考虑还算周到,我当你是朋友,当然不能再对你的师父说什么了。” 之前说三道四的好像也是你吧?丁羽耸肩,不跟他计较了。 自君洛宁提起后,武鸿烈真的把带丁羽熟悉守正派的事放在了心上,自己修炼也很紧张,还是挤出时间,时不时来寻丁羽,带她先去守正峰,了解各处职司。用他的话说,免得丁羽将来堂堂一峰之主,连守正派的事务都弄不清,被弟子们背后笑话。 这天他又来,守正峰各处已去遍了,丁羽还当他要带自己去其他主峰一日游,正想说冯师叔与沐师叔那儿就不必了,哪天想去了她自己去找他们。就听武鸿烈兴冲冲地催她:“你今天别露了身份,都是三代弟子,咱们看热闹挤在人堆里聊天才有趣,露了身份你自己去当师叔被供着,我可不陪你。” 丁羽也来了兴致,问:“今天是去做什么?” “看打擂,争龙榜。” 武鸿烈知道她不懂,给她解释道:“凝炼灵种之后就可以开始真正练武了,但是每年放下山的名额有限,内门和嫡传必须前十,外门前二百。每年大家都要争一争,分个高低出来。” “龙榜?这是谁定的名字啊。”丁羽想笑,好俗! “本来没名字。”武鸿烈一点也没觉得俗,“门内就是每年定上两百人。后来不知道哪一届的前辈,把这个名单称为潜龙榜,尤其是外门弟子,不仅是要争一个名额,以守正派弟子的身份出山,更是希望能挤进前列,让自己名字被师长所知,有晋入内门的机会。事实上确实有不少人就是这样进入内门的,潜龙榜的名字就这么叫开了,后来也被宗门采用,一直到现在。” 原来是约定俗成。丁羽若有所思,自己将来看来也得打榜。 “那我以后,岂不是要跟师侄辈们同台竞技了?” 武鸿烈也想到了这点,不由怔住:“是啊,这下可糟,你得好好修炼,被师侄徒孙什么的打下台去可是丢脸得很。” 丁羽也觉得十分丢脸,不由暗暗发愁,更想去看看究竟了。 “话说你是多少名?我记得你也没下山吧?”丁羽突然想到了武鸿烈身上。 武鸿烈笑道:“我是嫡传,没他们那么急,还想再修炼一阵再出去见识见识。争榜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一开始挑战有了名次,其他人要上位总得来挑战你,那可麻烦得很。我什么时候想去游历了,再去挑战好了。” 丁羽了然,这是经验之谈。今天的擂台应该也是挑战之后才摆开的,所以武鸿烈跟赶集似的立刻来叫她了。 说笑之间,到了主峰范围内一座名为天竞峰的山头。一听这名字,八成也是成为擂台之后被叫开的名字,原来还不定叫什么呢。丁羽有时候真的很想吐槽,作为天人界最古老最大规模的门派,守正派实在是有点随心所欲没规矩啊。 这座山峰被开辟成专门的擂台赛场地,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从半山腰开始,辟出目测有三十座擂台,武鸿烈介绍那些就是争龙榜时所用,平时师兄弟们练手也可以在那儿。防护比较一般,正适合功力不深的弟子们使用。 再往上就是级别更高的试练场了,防护更高级,还可以单人使用,试验自己的招式威力。不过那得付费,他们这种级别的弟子不会去花那个钱。 擂台还没开始,山脚下已经热闹起来。有生意头脑的老人们抓紧时间摆摊,卖自己制作的各种东西。武鸿烈显然非常熟悉这些事,带着丁羽挑挑拣拣地长见识,悄悄告诉她哪些人是老油子,卖的东西不错,但是价太贵。哪些人东西虽然便宜,但是脸太生,肯定是新人,东西不会好到哪去。 最后啥也没买,两手空空的就挤到了山上,武鸿烈又熟门熟路地带她去了一棵高大青松树下,仰头喊道:“松爷爷,给我们留个位置。” 丁羽大吃一惊,就见那大青松树皮蠕动,慢慢形成一张苍老的面孔,慢吞吞地抬起树皮组成的眼皮,朝他们看了一眼,又慢吞吞地道:“是小武啊,到上面来。” 武鸿烈带着丁羽飞上去,果然在高处,树枝盘出了两个坐席,让他们坐得舒服,看得清楚。 丁羽已是惊呆了,她没想到在守正派还能看到妖怪!不对,是开了灵智的植物。 “松爷爷很早就在守正派了,论辈份没有大过他的。”武鸿烈开始讲古。 “世上能开智化形的异兽还是挺多,但是后来被那些血魔捕杀粹取血脉,能修炼化形的差不多绝了。松爷爷是更难得的灵植异种,能逃过那个时代的劫数也是运气,后来被守正派先人移植到这里保护起来。” “那时候我一直在睡觉,醒了发现换了地方,也没有在意。每次醒过来,身边的小家伙都换了样子,也不知道都是谁和谁。最近千年我才醒得多些,你们这些小家伙很快也要长大,不挤在我身上看热闹了。” 听到武鸿烈说话,老青松慢悠悠的话语从树身中传来,让丁羽肃然起敬。这得是活了多久的老前辈啊。 第24章 擂台赛还没开始,场面有点乱哄哄的,不过乱中有序,显然有人在维持秩序。擂台下有观战的席位,不过若同时有几场进行,那么要看别的场次还得挤来挤去,不如他们这个地方能一览全局。所以也有不少人并不坐那里,而是呼朋引伴的上树观看。武鸿烈顺势介绍道:“那边是刑堂的人,刑堂其实就是这么个名字,不仅是负责刑罚,平时门内有什么活动,也是他们负责。一旦有人闹事或者作弊,正好就抓走了,省事儿。” 刑堂的司刑长老乃是陶知辰,从辈份上说是丁羽的师兄。武鸿烈也想到了,有点担心。 “陶师叔的师父是连师祖,他也是那次……你懂的,重伤回来,修为不得精进,没过多少年就去了。陶师叔每年都去祭拜连师祖的。以后你参加潜龙榜要小心一点,不知道刑堂的人会不会因为君洛宁对你不公平。” 丁羽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倒也心平气和。她原来提出拜君洛宁为师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还没受她的连累,先沾了不少光。以后因此吃点亏也不算什么,天下的便宜不能让她一人占了。 “你和君洛宁有关系?” 树身突然传来一声疑问,武鸿烈忙答道:“她是君师祖的弟子,刚拜师没多久。” 丁羽就见身下松枝盘旋,一根枝条慢慢伸长,又从枝干里慢慢融出、落下一颗颗松子。她忙伸手接了。 “给他带一点。”老青松说了这句,便不作声了。 武鸿烈叫了起来:“松爷爷你偏心,你不是说这个季节你还没松子可吃吗?” “那种没有,这种还有。”老青松还是慢吞吞的说话,丁羽好奇问:“有什么不同吗?” 武鸿烈抢了一个磕了放在嘴里,嚼着含糊地道:“吃了不就知道么。” 丁羽白他一眼,她又没吃过原来那种,到哪知道去。 这松子清香可口,比她以前吃过的自然都要美味,但更难得的是一颗下肚,竟有些微的清灵之气升腾,顿觉头脑一清,身体也仿佛轻灵了些许。 “果然是好物啊!”丁羽慨叹,又拿了一颗要吃,却被武鸿烈按住。 “算了,松爷爷说是给他的,咱们还是别吃了。” “怎么了?”丁羽不明所以,武鸿烈道:“以前松爷爷给的松子只是味美,这恐怕是他精气所凝,与每年秋日所生的不一样。” “小武眼光不错。”老青松枝干一伸,又落下一大把,“奖你。”这就是旧有的存货了。武鸿烈意外之喜,忙接了与丁羽分享。 “那孩子原来求我弄一些给他实验新丹方,后来出了事总不来,我便留着了。现在大概他也不能炼丹了,你就带给他尝尝。”老青松似是与君洛宁也很熟,不过语气听来并不伤感,丁羽也摸不准他什么态度,答应了一声,没有多话。 这时场中渐渐平静下来,丁羽远远见着一名黑色服饰的刑堂弟子走上擂台,不知动了什么,擂台四周闪出了青色光芒,只一闪便不见了,想是开了防护,免得误伤观众。 这名弟子也不下台,就站在了台上,高声叫了两人名字,将人叫上台来。 丁羽听见介绍,是第三百一十二名的张瑶,挑战第三百零九名的陈贺。 “三百多名的挑战啊。”她还以为只有两百名以内的呢。 “当然了。名额只有两百,可是参加的人数每年都不少啊。”武鸿烈道,“今天听说是有四场,参加者都表示想看一看别人的场次,所以没有同时进行。前三场没啥好看的,最后一场才是重头戏。” 他说得一点没错,第一场看得丁羽要打瞌睡,还没她看幻影戏精彩呢。你一拳我一脚的,中规中矩,偶尔一个法术攻击也是比较呆板。武鸿烈却不一样,虽然嘴上说没什么好看,看起来还是很认真,更不时跟丁羽解说。 丁羽也知道自己其实是个菜鸟,并不嫌烦,听着他的解说再对照场中,果然看出了一点名堂。 对他们这个境界的人来说,对战本来也很难精彩,谁错得少,谁招式用得是时候,也许最后赢的就是谁。 这场对战对武鸿烈已经没什么帮助了,但正适合丁羽。那些低端的失误,和偶尔灵光一闪的妙招,都是她可能会遇上的事情。想必这也是为什么武鸿烈特意带她来观看的缘故吧。丁羽感怀于心。 第二场一开打,丁羽就更觉得精神一振了。其中一人使的是断流掌,正好是她学过的。 断流掌掌力并不刚猛,而是连绵不断,据说练到深处真的能一时隔断急流。擂台上这人显然浸淫颇深,虽然功力所限还没到那地步,但掌势连绵,那味道已经出来了。 他的对手却是个擅长法术的,本来在这个阶段会显得弱一些,但这人身法出众,往往几下一转,就拉开了距离放一道风刃,或是一支水箭,若非那人掌势不断,将杀招全震散在身外,怕也早中了招下台。 丁羽看得连连点头,心说这个我熟,在前世仙盟出的供人练习对战的幻境里练过,远程对近战就是要这样打才对。我以后得注意,不管擅用法术还是贴身近战,身法都要快,最好还是像师父一样兼修,免得以后后悔。 这两人的比拼,到最后就成了体力灵力和意志力的对抗,最后还是使断流掌那人率先不支,先是掌势失了连绵之意,接着便被一道风刃趁虚而入,最后那人累得不行,终于认输。 武鸿烈评价道:“他排名在前,我看后面那位师弟很聪明,越了四人来挑战,就是看着他灵力消耗比自己大,身法不如自己敏捷。丁羽你看,排名越往后,其实前后之间差距越小,有时候刚好一物克一物,夸张一点的,越十名挑战都能胜。” 丁羽点头认教,又等待起下一场。 武鸿烈却漫不经心起来,往背后老青松的粗大枝干上一倚,笑道:“这场可是真没什么好看的,你不要绷着了,先歇歇。” 丁羽不解,还是凝神看去,却见这二人势均力敌,打得不分上下,也相当不错,不知为什么武鸿烈作此评价。 再看武鸿烈,居然抓紧时间打起盹来。 渐渐二人战到尾声,都有些气力不继,眼看就要分出胜负了。丁羽不觉也为弱的一方捏了把汗。 却见那略弱者身形一闪,退出了战圈,他的对手紧跟上一式,但似在他意料之中,闪得极快,并未击中。对手竟也不再追击,同样退后一步。 场中嘘声四起,二人泰然自若,各自摸出一颗药来吞下,又欺身近前战成一团。 武鸿烈打了个呵欠,丁羽茫然不明,捅了他一下,问:“怎么了,你们都很明白的样子?” “争龙榜的时候不许买丹药买灵器,但自己炼的不算。”武鸿烈没精打采地看着擂台抱怨,“这两个都是栖梧峰的,彼此知根知底,手上一堆自己炼的丹药,打起来没完没了,今天你赢,明天他输的,每次攒够了药就来互相挑战,看得人发腻了。拜托你们能不能换个对手挑战啊!” 说到最后,他手拢在嘴边,对着擂台上喊了起来,引起场中一阵哄笑和附和。刑堂的弟子脸上也不禁露出笑意,但还是尽责地奔出一人,来到树下对他发出警告。 武鸿烈向他们示意不再犯了,坐了回去,对丁羽道:“师长们说,自己会炼丹制器制符,也是自己的本事,用平时修炼的时间学了这些,不让用也是一种不公平。哈哈,其实也有趣,你不知道,有人自己炼了丹,上台时本想补充灵气的,结果偏偏炼出了岔子,吃下去就扑地不起,还让刑堂的人忙乱了一阵救治他。” 丁羽也算长见识了,听得哈哈大笑,武鸿烈又说起他见过的奇葩挑战,有人用自己炼的宝刀赢了三场,第四场时刀却断了,被人一阵追打赶下台去。原来是炼的时候只注重了锋利,将对手的兵器一开始就削断赢得上风,却没注重坚固性,削断三样兵器后,第四场时终于坚持不住。 待他说了四个故事,场上两人的丹药才终于吃完,决出了胜负,被刑堂弟子扶着下台。 武鸿烈精神一振。 “重头戏来了,是百刃峰的贡孟琪与栖梧峰喻嘉的第六名之争,贡师妹挑战喻师弟。” 这二人都是内门弟子,排名稳定在十名之内,不过这是嫡传弟子都还没下场的时候,眼下这前十名被称为这一届潜龙榜的内门十大弟子,风头正劲。 百刃峰的人,站出来辨识度很高,贡孟琪立在台上,沉静之态与旁人大不相同。喻嘉也颇有栖梧峰特色,一上场就含了颗丹药在舌下,向贡孟琪颔首示意准备完毕。 二人过招也颇有可看之处,但对于丁羽来说难了一点,只得注意武鸿烈的讲解。 武鸿烈远远看去,感慨道:“百刃峰的不简单啊,这又是一个已经领略到剑意的,你看她使的,是高师叔最常用的一套四季剑,这春风春雨之意已经出来了。夏日之烈还不成,嗯嗯,看来这贡师妹虽然是百刃峰的,可性子一定是温柔型的。” 丁羽再看,就略略明白了一些。贡孟琪剑势轻柔飘逸如春风抚面,却丝丝缠缠,绕身不去。如若稍有大意,让她剑风侵入,立时就是顺势反击,如草木生根,摆脱不得。 第25章 因冯越之故,她对栖梧峰更加关心,此时不免担心起那个名叫喻嘉的弟子来。但见他毕竟名列前十,并不似方才那两个两百名开外的弟子那样,不见本事,只见丹药吃个不停。喻嘉不用兵器,一双手捏诀引力,掌影纷飞,与贡孟琪战得不相上下。 “这是他们引火炼丹的手诀,用在牵引剑势掌力上也是一样。你看,贡师妹的剑招都被他带得偏向一边了。”武鸿烈指点着,丁羽便看得更明白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17节 喻嘉的长处便是靠丹药提供的助力与人耗着,不断牵引攻势,寻机反击,他身手亦是上佳,贡孟琪本是修炼有小成,这才信心满满的挑战,不想喻嘉近来也有进步,仍然略占上风。 战到中途,武鸿烈已经断定喻嘉会获胜。这内门弟子之战,他的眼光还是相当准的,果然不到片刻,贡孟琪主动后撤认输,二人见礼后各自下台,并未伤了和气。 台下男弟子议论纷纷,多是为贡孟琪可惜的。丁羽听得好笑,异性相吸果然是普遍真理。 四场看罢,众人议论一阵,又有人上台比试,这却是不争名次的切磋,为防失手情愿花费灵石求个安心,刑堂弟子可不管这些,已然撤了。丁羽看了一会,觉得没多大意思,便也离开了。 与武鸿烈分手,丁羽想起老青松让她带松子给君洛宁,于是直接往地底囚室而去。 把那捧难得的松子取出来,剥好,丁羽有心给君洛宁一个惊喜,没告诉他。剥好送到嘴边才神神秘秘地问:“你猜是谁给你的?” “松爷爷?”君洛宁很肯定地反问,却闭了嘴不肯进食。 丁羽微怔,有点委屈,心想我虽然喜欢看美人,可又没轻薄你,怎么帮你捎点东西都这样。 拿着松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君洛宁待她拿开后才微叹了口气:“你傻不傻?” “我哪里傻了?” “你怎么不弄一桌酒席来请我。”君洛宁呵了一声,一幅受不了人傻样的神气。丁羽抿着嘴看他,还是不明白。 “我这个样子,你是打算让我更狼狈一点么。”君洛宁睁开眼,尽是无奈,这孩子真的有点傻。 他功力废了,虽然身体强韧,却不能再辟谷,只靠辟谷丹和阴阳地煞阵强行灌入的天地灵气维持身体所需了。饮水就罢了,他的身体足以将饮下的水份吸收,再化作汗液排出,最后被除垢术清洁了去。 但食物?谢谢了,他吃不起。 不然这傻孩子以为他每个月要服用辟谷丹干什么,还真当江掌教小气到连一日三餐都不肯供么。 君洛宁略提了话头,丁羽自己也想明白过来了,燥得面红耳赤,她真是一时没想到,可不是故意的。 “那……这些松子怎么办?” “让你冯师叔帮你入药,服下后也好早点凝炼灵种,我这里等得,江非那里怕是着急得很。另外我给他的丹方里有一份会用到,让他试着开炉炼一次,有问题再告诉我。” 丁羽一滞,顿时惭愧起来,最近跟武鸿烈东游西逛的,似乎练功是没以前认真了。 反省了一下,她顺势将今天的四场比试说给他听,丁羽正是少年心性,对此跃跃欲试,说话间流露了出来,令君洛宁嘴角微扬,不知是否想起自己当年时光。 说罢这些闲话,丁羽摸摸脸,小声道:“师父,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不过这么久修炼下来我也不得不说,我天赋确实是一般。传承给我,好像是没啥希望再有进展的。要不要我再找个更合适的,你传给我之后,我来传给他?” 君洛宁真是被她天真的想法逗笑了。 真是有趣。在守正派长大的孩子们,一方面因为还没有接触外界,有些方面会有点天真。但另一方面,因为从小就知道要力争上游,所以竞争意识很强。 宁羽却不知怎么回事,有时显得比门中的孩子老成,有时却又有不合时宜的天真。 “我出事前还没来得及找到传人。”君洛宁最终说道,“总想挑个青出于蓝的……江非怕是一直担心我把这传承断了不交出去,又怕我到死都没挑出合适的人,最后挑中了你,倒也让我有几分意外。” 丁羽嗯嗯连声,作乖巧状,君洛宁懒懒道:“行了,不用装了,你这性子倒也有趣,江非挑得却也不错,若挑个和他一样的,真正是要闷死我。你别想太多,要再传给弟子,至少也得修炼到灵叶期。去修炼吧,我功力已废,不知什么时候寿数便要到头,早日交给你,也是了了一桩心事。” 丁羽呃了一声,讷讷道:“师父身体康健……” 话没说完就被君洛宁截口打断:“你若真有心念着我好,就该祝我早死早解脱才对。” 丁羽前世自认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对君洛宁所犯之事,也一直是立场站得很稳,实在觉得是罪有应得。但是她毕竟少年心性,君洛宁表露出悔过之意后,她渐渐地经常忘了这一点,如今听他如此平淡说来,反又觉得他可怜。 其实江非算是看走了眼,丁羽并非他所想要的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弟子。好在良心和责任感还没喂狗,不至于偏向君洛宁而试图放走他。 此时丁羽恻隐之心一起,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做何事。随便扯了几句,她目光落在君洛宁身上,心中一动。 君洛宁便觉得肩上一处穴道被抵住,微弱的灵气没有进入经脉,而是在肌肉间游走。 其实没什么用,他肉身已锤炼到极处,困在这儿三百多年,难受是难受,但其实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样肌肉僵直血脉不通。 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做,也挺舒服的,他就没开口,任丁羽施为去了。 丁羽不知道自己白用功,这还是她前世跟人学来的按摩之法,认认真真的帮君洛宁将能触得到的地方都按摩了一遍。一边按摩还一边跟他聊天:“松爷爷给的松子很特殊吗?” “那是他数百年才能凝成一捧的,自然有些不一样。”君洛宁答道,“告诉你也无妨,我那时一度想试着用那种凝聚了松前辈精气的松子,帮一些天赋略差的弟子后天增加一种灵植血脉。后来还是觉得冒险,松前辈平平安安了这么久,别因为这个被人觊觎,横遭不测,于是算了。” “血脉可以添加?”丁羽眼睛一亮,君洛宁笑道:“多新鲜呐,谁的血脉是天生的,我们这一界人族,最早的血脉可不就是从异兽中来的么。” 丁羽自知失言,急道:“我是说,这种方法难道还有?”话音刚落她自己又明白了,“传承里记载的?” 她前世也有这种办法,不过挺贵的,她是没想过。 “总算想起来了。”君洛宁嘲了她一句,正色道,“你在传承里看到血脉相关只能通报给掌教知晓,你二人商议该如何暗藏在修炼内容之中,万不可公开。” 丁羽也正经起来,郑重应了。君洛宁又恢复了老样子,说道:“这松子我食得也多,大概刺激了什么原有的血脉,吸收天地灵气时加快了不少。后来根据药性写了个丹方,给了冯师弟,你要是有什么灵植血脉潜藏,说不定吃了这丹药也有助益。” 如今世人身上血脉杂得已不能再杂,但灵植血脉本就少,算是少有的非人人皆具的血脉了,因此君洛宁也不能肯定丁羽便有。 丁羽却听出了另一种不对。 “等等,你不是说数百年才能凝一捧吗?怎么就食得多了?” “松前辈这是活过多少万年了,再少也积下多了。”君洛宁就差骂她死脑筋了,丁羽自己悄悄吐舌,心想我哪像你们,动不动千年王八万年龟的。虽然前世全民修真,但那也意味着普通人的资源不足,她前世能修到灵叶初期,活个百多岁就满足了。 说不定命都没君洛宁困在这的时间长。 其实她对那有着特异清香,特别诱人的松子还是很馋的,好容易忍着带给了君洛宁,君洛宁又让她带去给冯越,丁羽觉得真是太考验自己的忍耐力了。她不想等过夜,当天就直接去找了冯越,将松子交给他,转告了君洛宁的嘱托。冯越自然义不容辞。 “丁羽,这几天我帮你炼丹,就不去孤云峰了,有事你去找沐宜。” 冯越吩咐了丁羽,仍不放心,叫过自己的大弟子童茗:“这是你童师兄,若是丹药用完了,就问他要,不必客气。” 童茗年纪也不小了,是冯越早年收的嫡传弟子,闻言自然与丁羽见过,客气了一番。丁羽应是应了,心里却不打算来麻烦别人。冯越性子诙谐,待她恨不得掏心掏肺,年纪差得虽多,却是相当能说得上话。童茗看上去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丁羽总觉得他像自己当初上学时的一个很厉害的老师,心里有点怵他。 冯越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一拍脑门,又叫童茗安排人,对丁羽道:“你最近学得也不少了,什么时候想真的练手就过来,我叫康平和斯成陪着你。童茗,给你师妹留一间丹房用。” 童茗也收了徒,最小的名为姜康平,已经快四十岁,看着也十分老成。冯越另一个徒弟盛英华收徒却要晚一些,排在最末的彭斯成二十有余,比武鸿烈年长,但总算是年轻一些了。 冯越似是十分希望自己徒弟和徒孙与丁羽继续交好,丁羽心领盛情,但还是得看缘法。 第26章 前阵子君洛宁让丁羽学炼丹,开始只让她背书,除了藏书楼里有的,还有君洛宁口授的决窍心得也要背。据他说藏书楼里有是有,太散了,不如听他说。 背得她头昏脑胀。总算最近那些药理和炼丹手法,也背得告一段落,君洛宁终于松口,让她进入实践。 丁羽有时候庆幸她穿得早,还是接受能力强的年纪,若是换成七八十岁再穿,那真是背得想死的心都有。 用掌教所赠灵器飞在半空,可以看见栖梧峰所辖之地,有一半的峰峦并不如栖梧之名般美好。那一半地域山石赤红,寸草不生,却是地火之力太盛,及于地表,又兼杂着大量玄铁矿脉,草木难以生长。 因此当初这一区域,是让与炼丹还是让与制器一脉,也是有一番争执的。丁羽听说,解决方法也相当的守正派风格,乃是抽签决定,给了炼丹一脉。好在守正派内各脉关系一向不错,落霞峰后来引了一道地火过去,也可以过来挖取矿石,并无阻碍。 不过另一半区域则一如其名,草木丰茂,多有低等灵木生长,最多便是名唤凤血梧的一种灵木,其树心如血,叶片亦是点点红斑,丹师常取其汁液,用作炼丹时融合药性。 山间更是药田处处,比孤云峰开垦出来的更成规模,也更为讲究。 丁羽落在栖梧主峰,冯越指给她用的丹房前,执事弟子给她开了门,便不再打扰。 她今日要炼的药非常简单,就是修炼闭关时最常用的辟谷丹。君洛宁打发她来练手时说,过去没收下她的时候就算了,收了她作孤云峰传人,现任峰主用的辟谷丹还得别人给,孤云峰历代祖师在上天界都没脸见人了。 弄得丁羽压力很大啊! 还有,难道不是你犯下大罪沦为囚徒,祖师爷才没脸见人吗!为什么变成我没脸见人了啊。 不过这话她没敢讲,乖乖来了。 她也是压力越大越放松的那种人,真正到了丹房,丁羽反而放开了心怀,先打量起丹房的环境来。 冯越并没安排给她什么特殊的地方,这是一间制式丹房,一切都是中规中矩的。房间中正就是丹炉,最普通的那种,固定在地上,地下引了地火,打开机关便引入炉身,还可调控大小,对于筑基前后灵气不足的新人来说,十分方便。 丁羽先熟悉了一下操作,这才把药材一一拿出,按入炉的顺序分好,再检查一遍数量。最后,她闭目,将手法与过程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甚至还打坐又修炼了一会,待心境真正平和下来,这才起身,准备炼丹。 第一次炼丹的经历并不愉快。丁羽经历了一次爆炸,一次火候不对半途药材烧焦,以及一次手法不知道出了什么错,最后的成品货不对板。 不过好在君洛宁确实很擅长教学的样子,这些错误也不知道他曾经指点过多少人,相当的了解,全部与丁羽说过。 所以丁羽并没有沮丧,反而觉得自己只犯了三种错误,实在是不简单。 彭斯年和姜康平正在门外守着。 彭斯成年轻,多少有些耐不住,等了一会便问:“姜师兄,师祖让我们陪她,也没说炼丹时要一直守在这吧?” 姜康平看了看天色,稳稳地站着不动,道:“她炼的是辟谷丹,能炼多久?你就这么耐不得?” 彭斯成听话地又等了一会,不由唉声叹气起来:“不过是个辟谷丹,她也不叫我一声,我教她啊。” “丁师叔是孤云峰的传人,孤云峰的传承重视体悟,想必是君师祖让她自己先尝试,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师叔若有需求,你再去帮忙。” 姜康平看了眼彭斯成,摇摇头,又好心提醒。 “你也知道师祖对君师祖是什么样,君师祖关了这么多年,我们入门这些年,师祖亲自教导时,总挂在口边的是什么?现在掌教开恩,让君师祖收了个传人,师祖让我们陪伴,也是因为当我们是自己人。你这个样子,让师祖知道,只怕会伤了他老人家的心。” 彭斯成默然,想了想,低声认了错,乖乖守在门边不再抱怨。冯越平时指导他们炼丹,常常说当年君师兄教他时如何如何,又懊恼,跟他们说君师兄犯了大错,还是不提他了。却又不由得又提。 作为嫡传的徒孙,他们平时很注意这方面的事,从不说君洛宁的是非。但那些内门和外门弟子就不清楚其中究竟了,偶有非议之语让冯越听见,便是不悦。然而君洛宁所犯之事甚大,他也不能维护,只能自己暗暗生着闷气。 他的四个嫡传弟子心里有数,对着自己的徒弟就是千叮咛万嘱咐,别人管不着,你们且顾着师祖,别惹他不高兴。 现在他们也看出来了,师祖是把满腔的郁闷转化成对丁羽的弥补,他俩自然是要帮着师祖,让他满意才好。 不过他们入门时,孤云峰早就没人主持,在二人心中,炼丹自然是栖梧峰的强项。彭斯成虽不再抱怨,但等了一阵,看看丁羽还没出来,心中轻视,还是轻声对姜康平道:“说句不恭敬的话,师祖口中的君师祖,只怕是夸大了不少。我们栖梧峰一向以炼丹见长,若说武学修为上有所指点我信,可师祖就算进门比君师祖晚,也不至于让他指点炼丹呀。” 姜康平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又向他摇摇头,让他不必再说。 彭斯成笑道:“等会丁师叔出来,我问问她哪里不明白,将她教会了,也是全了师祖的友爱之心。”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孤云峰的传承,在炼丹制药上也强过本身就以此为重的栖梧峰。 丁羽出来时被守在门外两人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你们在这等着,我是不是待得太久了?” 姜康平微微一笑:“哪有晚辈挑剔长辈的道理。师叔今日炼丹,成果如何?弟子不才,入门得早,还有些心得,师祖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弟子或可解惑。” “哈,早知道你们在,就出来问一声了,免得又失败了几次。”丁羽还是蛮高兴地,毕竟今天也算是成功了,就是出丹率有点低,原因她也知道,君洛宁也同她分析过,只是实际上手一时做不到完美罢了。不过看人家这么热心,她还是把自己失败的几次说了出来。 彭斯成一拍手:“这个我知道,我刚开始炼丹时也犯过!” 他年纪轻,炼辟谷丹的日子虽然也挺久之前的事,但印象还在,一时跟丁羽讨论得也算热切。 “烤焦了?那是火力太大,你得这样……” “不,我师父说过,除了火力太大,也可能是送料太慢。有一味珊瑚果,如果慢一瞬放,之前混合的药材就会有在火力烘烤下发生反应,呈现出烧焦一样的表象。那味药除了丹方上写的药性,本身也有阻止它们提前反应的效果。” “是吗?这个我师父没说过啊。” 彭斯成原本以为是自己教人,没想到讨论起来,丁羽却颇似“举一反三”,同一个失败现象,能说出四五个原因,有的甚至是他没听说过的。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18节 姜康平原本让开一步,让年纪更接近的彭斯成与丁羽讨论。但听着听着,他们越讨论越多,已不限于辟谷丹。他也就不知不觉也加入了进去。 他造诣更深,几句讨论下来,有些地方竟有豁然开朗之感。更是想起自己正在进行的一种丹药炼制,似乎正在类似的地方没有注意,才导致了失败。 说到最后,彭斯成意犹未尽,想到之前自己的不耐烦,又有点不好意思,从储物袋里找出一包草药茶,硬是要送给丁羽喝。 丁羽不好说自己喜欢喝灵果果汁制的饮料,对草药茶没兴趣,只能收了,对一脸佩服的彭斯成摆摆手,道:“别这么看我,我哪懂这么多,都是我师父说的。他说第一次炼丹,任谁都是错误百出。他又不能在旁边看着,干脆把他知道的问题都列出来给我,让我背熟了,自己对着找毛病。” 姜康平轻轻一顿足,道:“竟在这里说了半天,是我们失礼了,师叔,还请到我等居所一坐。” “不用了,我得走了,差不多到时间去见师父。你们也知道一天就这么两个时辰能请教,我得抓紧时间。”丁羽看天色,发现自己已经晚了,不敢再耽搁,告辞了立刻就往谷底飞去。 姜康平目送她远去,呼出一口气,与彭斯成相视一笑,道:“师父常说莫要小看天下英雄,今日却是你我写照。” 冯越炼丹出关后,将丹药尽数给了丁羽,丁羽便拿了去问君洛宁。按君洛宁所说只需要服用十颗,多了也是无用,但老青松给得多,冯越一次出丹五十有余,丁羽想分一些给孤云峰弟子和武鸿烈。 君洛宁对此十分赞许。 “不贪不占,可造之材。” 丁羽不好意思,毕竟这是对她没用了她才打算分给别人的。 “那又如何,有得是人对己无用,却也不愿与人分享,情愿烂在储物袋里,免得别人强过自己。” 君洛宁处世之道显然让他更受人欢迎。丁羽偷偷地叹息一声,如果不是早年修炼之途受限,君洛宁无论如何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这令她更加重视自己的基础,宁可花费久一些,也要扎实走好每一步,免得将来后悔不及。 所以她犹豫了一刻,还是对君洛宁道:“师父,我觉得以我的天赋,修习别的技艺并不合适,我还是想,放弃炼丹,专心修炼。” “我并不强求。”君洛宁安然说道,“只是以后你行走在外便知道,炼器倒也罢了,会一些炼丹和阵法,比纯然修为出众,活命的机率要大一些。” 丁羽低头想了一阵,仍是左右为难。君洛宁便让她不必着急,目前她的修炼也不宜过急,每天多出的时间便学一学炼丹之道,也不耽误什么。 丁羽应了,不过她深知取舍之道,还是决定以后一旦修炼进度变慢,就放弃杂艺之学。难得有了第二次生命,又有了比前世更好的背景与资源,不能因贪多而耽误了自己。 第27章 接下来她的修炼波澜不经,只不过把每天的两点一线换成了三角往返。 多管齐下,丁羽这样一个资质在外门弟子当中处于中下游的人,终是在重修近两年之后,凝炼出灵种,真正踏上守正派的修炼之途。 这也是众人盼望已久的时刻。 “我终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当丁羽去禀报掌教时,江非竟失态地以手抚额,发出一声解脱般的长叹。这让丁羽以为他会立刻安排传承之事,不想江非只是让她回去养精蓄锐,又把大阵停了,让君洛宁也养足精神。 这一等,就是十天,让丁羽有点紧张起来,似乎传承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十天后,并没有什么仪式,江非亲自带她进入囚室,其他长老与主事,包括丁羽并未见过的碧云峰秦昭,和刑堂陶知辰,一起到了孤云峰谷底,守卫在洞口。 这是守正派最大的秘事,绝不容人打扰。 江非站在甬道口,注视君洛宁,缓缓道:“师弟,你是否真的做了决定,若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 丁羽不禁侧目,这是什么话,不是他一直想让君洛宁早点交出传承吗?不过看二人郑重神色,丁羽猜想这传承过程八成十分不易,万一君洛宁心意不定,中途后悔,没准是件要命的事。这一想把她自己也吓着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又觉得自己这水平,说不定师父真的会后悔。 “不必再考虑了,未来如何谁也不知,总要防着师门传承断绝,早日传下去也好。这孩子……还行。” 出乎丁羽意料,君洛宁坦然与江非说话,对她的评价竟然还不错。丁羽自我回顾了这两年的经历,感觉这个还行大概是说她还算勤勉? 江非也就不再迟疑,足下轻点,飘移至君洛宁身前,大袖一挥,手已搭上他肩,唤道:“丁羽,到这边来。” 丁羽急忙跟过去,按事先君洛宁所教,到他身前跪下,将自己额头贴上君洛宁额头,静静等待。 君洛宁功力已废,江非特意过来,便是渡灵力与他。至于传承法门,乃是孤云峰不传之密,非江非所能知者。 初与君洛宁额头相贴,丁羽还有些不相干的念头。只因早些时候君洛宁斥过她老盯着自个儿看,现在她未免多想,不想事后再被他嘲弄。但不一会儿,她便顾不上了。 丁羽只觉得一阵恍惚,渐渐有无数信息向脑海中涌来,却无暇细看。有时偶一动念想要捕捉,却迅速被更多的信息淹没,头渐渐疼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就要被这些潮涌而来的信息撑爆了。就在这时,头脑忽地一清,意识仿佛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任那些信息狂涌而入,成了一个旁观者。 如,意,珠! 心中惊涛骇浪,万般念头纷致沓来,丁羽猛然一睁眼,还没想好怎么掩饰自己的惊骇,就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 君洛宁已经昏迷了过去,江非脸色苍白,一手按在君洛宁肩头未变,另一只手却按在了她的顶门。看她睁眼,江非也松了口气,撤开按在她顶门的手,跌坐在地,飞快地往自己和君洛宁口中塞了一颗丹药,就地打坐起来。 “这传承……居然消耗这么大。”丁羽不敢打扰他,默默在一旁等候。 君洛宁醒得比江非早,看上去比上次受伤还虚弱,,低声道:“不用担心,他只是灵力消耗太大,恢复了就没事。” 丁羽也轻声问:“那师父你没事吧?” “我调用他的灵力,比自己做来更困难一些,不过主要是神识消耗,并无大碍。” 君洛宁又休息了一阵,才恢复了些精神,又道:“你刚凝炼出灵种,神识太弱,接受传承其实颇为危险。刚刚是江非护住了你,记得向他道谢。” 丁羽不由看了他一眼,君洛宁斥道:“看什么看,你欠他的,自然要谢。” 江非打坐得虽比君洛宁久,恢复得却比他快。君洛宁一直是一幅精神不济疲惫之极的模样,江非打坐之后便恢复如常,见丁羽无事人一样,不由露出了讶异之色。 “你可觉得头疼?”他郑重问道,又伸手探查,只怕丁羽出什么意外。 丁羽自己晃了晃脑袋,不疼。 “多谢掌教护佑,刚开始疼得厉害,后来掌教护住了我的意识,便不疼了。” 江非和君洛宁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显然都认为完成传承后,仅是刚凝出灵种的丁羽应该没这么活蹦乱跳才对。 丁羽本来不知道,看他们神色也明白了。不过她知道原因,只是不能说。 江非与君洛宁虽然不解,但无事便是最好,也不再深究,由江非带着丁羽先行离开,让君洛宁自行休养。丁羽后来知道,江非做事也算公道,并未过河拆桥,这地下的大阵又停了足足一个月,方才重开。每天还让人送入丹药给君洛宁补益调养。 不过这也让孤云峰的弟子望眼欲穿。他们修炼正得了甜头,如此中断了一月有余,心里敢怒不敢言,只盼早日重开。至于君洛宁这个带罪的峰主如何,并不在考虑之内。 丁羽自己虽然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但仍被江非送回孤云峰,强制休息。 她这才有空去看那传承,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是仙盟每个合法居民八岁时就能买到的一件法器,如意珠。 如意珠有便宜的也有贵的,她买的自然是便宜的,好在基本功能都有,她一直用得也颇顺手。 守正派的传承居然是如意珠,难怪她之前听很多事都觉得耳熟,那可不都是如意珠的特性吗? 如意珠与身体绑定,以神魂为辨,一般来说是由专门的炼器局成批制造出来。但如果父母想传给儿女也行,如意珠介于实体与灵体之间,是仙盟一千年前的重大发明,据说用的材料里有一种两千年前才在域外发现的神奇生物,本身就介于虚实之间,非生非死。 一千年前用它炼器,研究制出了如意珠。如果宿主神识强大,愿意忍受极大的消耗和痛苦,就可以用自己的神识为养份,让如意珠分裂成两份,带着内中包含的资料,一起进入另一人体内。 就像君洛宁说的,此界之内,这种方式最多传承三人,再增一人,最早一份就会失效分解。这是发明它的人所设限制,据说那种材料十分神秘,分裂得多了便会慢慢形成灵智,夺舍不是好玩的。 至于如意珠本身,它在丁羽那个时代几乎是人人必备,担当了联络、游戏、修炼、学习种种功用,离了它有人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了。 所以,守正派是得到了如意珠,然后才得到了最完善版本的混沌如意诀? 丁羽心跳如鼓,顾不上看如意珠展现出的静止画面,意识中低呼一声:“个人中心。”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请报出宿主密码。” “我要找个最好看的男朋友!”丁羽大声疾呼。 更熟悉的画面出现,她真的要哭了。 原来真的是她那个如意珠,她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后遗症的时候就猜是,果然是啊! 因为原主是她,所以这里出现了一个小问题,如意珠算是回归,早已与她的神魂匹配,所以并没造成痛苦。 盯着个人中心的画面看了许久,她才去查看里面存的内容。 好吧,差不多都损毁了,必须与别的如意珠相联才能共享的内容更不用说了。 可为什么偏偏有一个内容没损毁呢? 丁羽看着她大大咧咧放在显眼位置的“极乐宗精品”,欲哭无泪。 极乐宗、欢喜宗、合欢宗,在仙盟强大的碾压下顽强地活了下来,靠的就是这些双修手段。 后来仙盟规范了之后也允许他们做这门生意,只要合法。 其实丁羽没修炼到灵叶期呢,看这个不合法,这是她跟同学偷偷弄来的,当晚看了就做梦了。 极乐宗的精品双修幻影教程,包含各种姿势,各种修炼之道,各种极乐之道,上部通用,灵苗期可观;下部为免引动道心,灵叶期以上才能观看,却在市场上最受欢迎。因为如意珠绝对隐私,丁羽也没想着藏起来,就这么放着了。 现在一想到,她上辈子的尸体不知道被炸回多少万年前,被守正宗的老祖宗捡到如意珠,然后传承至今,多少孤云峰传人收在身体里的如意珠,就藏着这个。她真是……只能说,幸好他们不知道还能呼叫出个人中心,也幸好他们没有密码。 他们只能用公共版,也就是两个内容,一个是混沌如意诀,一个是前世被无数精英挑战,让她这种普通人羡慕的挑战模式公用教材。 那套教材号称囊括了仙盟的所有已知知识,无所不包。挑战分单项和多项。每一级别都有无数题目,一层层深入。 只有把题库里的所有题目答对,才会通过这一级,并给出下一级的题目。 守正派的传承人,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艰难地获取了很多秘法神通,成为修真界第一大派,并为其他门派修改功法,最后驱魔成功。 丁羽有些弄不清其中的因果了。或许她的尸体在事故中出现逆时之行本身是一件自然发生的事,天道并不理会。而由此衍生出一个平行的时空,这个理论有专家提出过,只是无法证实。 然后,在这个时空中出现了陶羽,出现了他的遗憾和不甘。最后他与先天灵宝同殉,以魂魄相祭,用禁术逆世而为。天道就选择了她这样一个牵涉了因果的魂魄前来了结因果。 这真是,冥冥之中必有定数的感觉。 第28章 丁羽看了看挑战关卡,完全没兴趣去找虐。 她又不是没试过,光是“丹”那一个单项挑战,第一关就是无数药草让你认,认不出来就看书,觉得可以了再去认。 第二关就是常见药材的药性,常见丹药的药理,过了第一关,这关也是倒下无数炼丹系的学生。 第三关是用第二关那些常见药材炼丹,包括各种常见组合,通过了才能到下一关。 这三关是小三关,从入门到精通。重点在“常见”。下面的关卡,就是“非常见”了。非常见的药材,非常见的组合,非常见的手法,与常见的那些混在一块。从三种药材,到四种,到五种,一关增一种,要你老命。 她只进第一关看了看就退出了,没学,不会。学炼丹的那个舍友被虐得鬼哭狼嚎,第三关磨了三年才通过。后面怎么也不肯再试,说学到这就够找工作,不想再熬死在这上面了。 其实丁羽跟着君洛宁学丹术,也没觉得很难,或许她也不是太笨吧,只是前世没资源没天资的,光是修炼就让她头疼了,没空去学那些。毕竟修为境界是毕业时最紧要的内容,过不了关一票否决,有了毕业证才能找工作,她一时顾不上别的。 现在学得感觉很轻松,再学深一点倒是可以试试。 放弃了炼丹,她去了“武”字关卡试试。这里的内容也是一样,难得让人崩溃。不过好在并不像炼丹之学一样枯燥,而是以实践为主,幻出一人,与宿主打斗。 这幻像也有趣,只用宿主同阶的修为,但招式却是无所不通,打得两世下来只会几套动手招式的丁羽几乎要怀疑人生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19节 好在她坚强的挺住了,心想我还没有正式开始学习,改天向师父学几招厉害的,给你好看。 又想,难怪师父关了三百多年后脾气怪异,他倒是不无聊,天天不是对抗各种折磨就是研究这个。 冯师兄说他是被关押久了性子变了,丁羽觉得根本不是,绝对是研究这些问题研究出毛病了。不见他最近不研究了专心教她,整个人都正常多了吗? 到她再去见君洛宁,懊恼地把自己过关失败的事告诉他时,君洛宁笑得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未能走,便想飞,就算你师父我,刚刚凝出灵种时也没想过去一战过关。你且先告诉我,想学什么?” 丁羽毫不犹豫:“学剑。” 白衣剑客,白衣侠女,这是多潇洒的形象,哪个小说和电视的少年侠士不佩剑,而是自称拳师的。 君洛宁也不意外,剑法本也是他所长,只是他现在不能亲自教授,多有不便之处。想了想,他便让丁羽到百刃峰,自己选一套剑法学习,有疑问再来。若想实战,尽可以在意识中与如意珠幻像比试。孤云峰历来能在武学上力压其他诸峰,这如意珠的幻像实是一大助力。 “你高师叔虽是百刃峰嫡传,但剑法其实多由我传授,他若回来,你也可向他请教。——不过在此之前,你身体恢复了,先去找江非一趟,跟他要一样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他只说去了便知道,不肯多说。 说到高歌,丁羽这时候与君洛宁已熟稔许多,顺势就问了一直奇怪的问题。 “师父,那次你认出假扮高师叔的人,我问你,你只说小师叔没这么冲动。真是因为这个就发觉不对了?” 丁羽纳闷很久了。顾师叔看出来正常,他们是同峰所出的师姐弟,虽然早年没有高歌与君洛宁亲近,但肯定也不陌生。而君洛宁眼睛看不见,那伪装之人进来也没说两句话,怎么就被他发现了呢? 君洛宁淡淡道:“他自从我认罪之后,来亲自确认了一次,之后就再没见过我。” “那个,冯师叔他们也没见过你……”丁羽觉得莫名,毕竟他被关在这里,其他人要来见,难免会传出风言风语,破坏团结啊。 “你小师叔不会想来救我的。”君洛宁笑了笑,到底有了几分惨淡之色,“他见了我,不给我一剑就不错了。你说他不愿回山,恐怕就是怕控制不住自己。” “啊?”丁羽为之震惊,再没想到小师叔与君洛宁是这样的关系。可是君洛宁还让他去向高歌请教。 “我是我,他不会迁怒到你。能补偿到你身上,他也会心安一些,免得总觉得欠了我的情。”君洛宁对人心看得透彻。 丁羽毕竟也不是真正的小孩,这时候多少也明白一点了。按冯越所说,高歌是被师父救回来,又是受他指点才从杂役的位置上脱颖而出,一举成为嫡传。在君洛宁出事前,他对君洛宁的崇拜与仰慕只会在冯越之上。 但高歌又是从魔域被救出,家人尽死于血魔之手,对君洛宁所做之事想必先是绝然不信,等他认罪后,又是恨到极点。 偏偏又欠着他的情分,心中矛盾之极,只能长年流浪在外,不愿回来。 如果能补报到自己身上,高歌心里应该会好受一些,恨也能恨得彻底一些。 不过高歌据说十来年都没回来了,暂时不能指望。丁羽便听了君洛宁的话,先去找掌教。 江非正在看书,丁羽眼尖,发现好像就是师父口述,自己手抄的那个原版,被装订成书了,也没弄个玉简把内容存一下,不知道怎么想的。 听她转述了君洛宁的话,江非神色有些奇怪,定定地看了她许久,这才点点头:“他都决定了,我自然……” 却又不说了,嘱他三天后一早,到地牢候着。 丁羽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三天照常度过,君洛宁什么也不说,急得她心里痒痒的,也无可奈何。 三天后,她半夜就醒了,天还擦着黑就到了地牢,果然掌教还没到。君洛宁正受着寒热地气冲击,地脉灵力时有波动,此时似是暴烈,他有些喘息,不像平时从容。 丁羽张了张嘴,没叫他,在外面等了起来。 天色将晓,大阵渐渐停止运转,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掌教到了。 江非也等了一会,等君洛宁发现阵法停止,才示意丁羽跟着,来到刑柱前。 君洛宁不耐烦地道:“你非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终究要让你看一看。”江非四平八稳地说着,惹得丁羽瞄了他一眼。 果然君洛宁立马嗤笑:“我看得见么?” 江非不吭声了,让丁羽坐下,然后取出一个半透明的盒子。 这盒子样式奇怪,里面似乎装着液体,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悬浮着,闪着微光。 丁羽盯着看,知道与自己有关,不敢大意。江非托着那盒子,神色肃穆,正要开口。 “那是我的灵种,现在要种到你丹田里,你忍着点疼就行了,没什么难的。”君洛宁已经不耐烦的全说了。 江非咳了一声,有点嗔怪地看过去,不过没用,君洛宁看不见。 他本是觉得这种传承应该更庄重一点,所以特意带人到地牢来,在君洛宁面前举行。 丁羽眼睛则是瞪得老大,惊得说不出话来。 灵种,按冯越他们的说法,一颗已经修炼到灵叶后期,压着修为没突破,使得质量更为高绝的灵种。 这要在她前世,能卖出天价啊! 事实上是有价无市。因为伴随着囚犯的人身权利法案出现而消失的,还有人为夺取灵种的行为。原本那些死囚的灵种可不会浪费,全数被取出来拍卖了。 但是夺去灵种,是所有废除修为方法当中最残忍的一种。据说那是生生挖去了人的一部分,是拉扯到灵魂,无法昏迷和逃避的疼痛。 没想到君洛宁修为被废,竟然用的是这种方式。 丁羽十分不赞同,看着江非,很想拒绝。 她不想要。 江非没注意,小心地端着盒子,跟他说:“里面其实是压缩的灵气,养着灵种。一旦取出来就要立刻纳入你的丹田。我会帮你逼入丹田,你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会有一点原有灵种排斥的痛,但不是很难忍受,你做好准备。” “等一等。” 君洛宁突然插话,江非依言停下,不知他还有何事。 君洛宁又叫丁羽:“丁羽。” “在。” “你不想要?” “……是。”丁羽低了头。江非神色微动,才说了一个“丁”字,就被君洛宁不耐烦地打断:“你闭嘴。” “你不要,给谁?”君洛宁打断了江非,仍是对丁羽说话,语意冷诮,“你好歹也算得上是我徒弟,你纳了去,我还咽得下这口气。不然便宜了江非的徒子徒孙,你是想气死我么。” 这时江非才插得上嘴:“师弟说笑了,我身为掌教,不好独占,要用也是给旁人。” 君洛宁不理他,只等丁羽回话。 丁羽很艰难地点了点头,在前世这种行为一直被口诛笔伐,上课时批判,看幻影戏时都是反派妖人所为,让她接受,着实是很困难。 待她点了头,江非才不厌其烦地,将刚才那番话又交代了一遍。然后看着她摆出修炼时的姿势,这才郑重打开那个灵种盒,捏诀施咒,将从君洛宁身上取出,看起来约婴儿拳头大小的灵种,逼入丁羽体内。 正像君洛宁所说,这个过程并不是很难熬,有一点疼痛,是丁羽自己那个还很弱小的,只有指肚大小,泛着青色光芒的灵种对外来灵种的排斥所致。 不过它太弱了,所以这种排斥也很弱,君洛宁那颗泛着淡淡金色的灵种就在丁羽的丹田安家落户,安静地悬浮着,不用她入定冥想,就主动吸纳灵气,并全数交予丁羽自己的那颗。 这就是最初最明显的好处了,尽管比修炼时吸纳得慢,但好在无时无刻,又不发生抢夺,会令一个人在灵种期耽搁的时间大大缩短。 直到丁羽自己的灵种成长到发芽生长,进入灵苗期,这种无私奉献才会结束,到时候将由丁羽自行决定,是将吸收的灵气平均分配,让两颗灵种并生,还是牺牲一个,全力培育另一个。 第29章 江非在地牢守了丁羽一天,等她的灵种稳定。丁羽从入定中恢复睁眼才知道,赶紧起身致谢。 她其实有点受宠若惊,这种事,掌教哪怕派别的师叔来,也是很郑重了,他却亲自守自己到现在。 江非摆了摆手,温言道:“孤云峰的事从来不是小事。你好生修炼,有什么需要尽管去找我。” 说罢便起身,袍袖一拂,要走时又看了君洛宁一眼,长叹一声。 丁羽追了几步,问:“掌教,能不能明天再开阵,我还有事想问师父。” “无妨。”声音传来,转眼江非已不知去了多远。 “有什么事非得现在问?”君洛宁还是很不耐烦。 丁羽蹲在他身侧,恻隐之心大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丹田位置,感受了一下灵种所在,问:“师父,废除修为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非得取了你的灵种。”打碎灵种也是很实用的啊。 “你说呢?”君洛宁用这种语气反问,听起来就很不高兴。丁羽说不出话了。 还用说么,肯定是受害者家人杀不了人报仇,怨愤之下提出的。 取出灵种,当时痛不欲生,事后却对身体也没什么大损害,无非就是修为废了而已。 守正派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反正我觉得这样不好。”她低声道。 “你觉得。”君洛宁啧了一声,“都按你觉得,魔域都太平了。” “师父,你能不能别老讽刺我。”丁羽不高兴地说。君洛宁心情还好的时候,教她丹理武学,鞭辟入里,解说时甚至称得上温和了。 但是心情不好时就这样,阴阳怪气,弄得她一句话没法接。 还能好好聊天么。 “滚。”君洛宁说。 丁羽滚出去了,又滚了回来。 “师父喝点水。”过去了一天,今天她再滚走就是两天了。 君洛宁可能是被水堵了嘴,终于不说话了。直到丁羽给他擦了脸,按摩了一遍,才用非常怀疑的语气问:“你不会真对本座生了邪念吧?” “我自己滚。”丁羽翻着白眼带着东西走了。 好在君洛宁似乎只是口头嫌弃,更像是找理由损她,并没避她如虎,更没跟掌教告状,不然丁羽就真懒得理他了。 现在她得去学剑。顾峰主虽然冷清,但对丁羽也挺照顾,并不刁难。见她来选剑法,二话不说,带她去了藏书楼中自选。 “过去就算是百刃峰峰主,想寻一套剑法,也是要去孤云峰的。” 顾映秋立在楼中,有些感慨地道:“自从君师兄出事,孤云峰无人掌管,掌教只能将中级和高等秘笈分类,让各峰各自保管。你方才谢我,其实不必,这本就是该你掌管的东西,我不过是代为看管而已。” 丁羽奇道:“师叔难道不愿意自己这一脉管理着相关的秘笈吗?我以为各自管着,随时查阅才比较方便呢。” “方便是方便了。”顾映秋莞尔一笑,“可是孤云峰管理时,常有批注增添,乃是传承者的心得,小到一招妙用,大到剑意出新,甚至新增一门剑术。对于我等,那点小小方便,又怎比得上孤云峰传人带来的这些好处。” 丁羽恍然大悟,孤云峰地位,显然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高。这种地位并非因其负责传承,只在新得秘技时得以体现,仅仅是那些百般组合翻新的问题和对战,若是悟性足够,也能体悟出独有的妙着,添加到守正派藏书楼中,令其他师兄弟一起受益。 这让她再次感受到压力,顾映秋似有所觉,看她一眼,不再多说,示意她自去选择。 这让丁羽选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剑术。在丁羽面前,列着数十枚不起眼的黑石,每一枚,拿出去都是足以震惊天人界,引起天下争夺的绝世剑术。 来时顾映秋已对她说明,这数十套剑术,甚至连传承数万年的守正派历代传人都没有将它们学尽。百刃峰传人历来都是些剑中痴者,却也没有不自量力,妄想着尽得其术,而是专精一路,兼顾二三,其他至多是了解一二。更有几套剑术,对于天人界所能修炼到的境界而言,已是太过艰深,不如放弃,将来破界而出,到上天界时再重新学习。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20节 顾映秋这么说,自是提醒丁羽,不可一味追求高妙,切记从自身出发。 丁羽伸手一一触碰过去,加以感悟。这黑石乃是传法之石,顾映秋为她打开禁制后,每触碰一枚,便自能感受其中剑意,让她事先了解,方好做下决定。 她是知识不足,不然便知守正派积累之厚。平常门派,秘笈功法无非是以玉简储之,让弟子选择时,则是开放开头一段说明。这传法之石向来稀少,却能让选择者感受其功法威力,真正学习时又能身临其境。不想守正派仅是剑法传承,便用了数十枚之多。 此时丁羽只是专心感悟,顾映秋所说的高深剑术,她并不贪心,果断地弃去,不去浪费时间。至于其他,他犹豫了一阵,还是放弃了自己选择,问道:“不知师叔和高师叔擅长哪一种剑术?” 顾映秋赞赏的笑了。 “我擅长的剑术是陈师叔替我挑的,与我体质有关,与你想必并不相合。高师弟最常用一套中级剑术,四季剑,至于顶级剑术,则是这一套。” 她伸手一点,丁羽顺着看去,那是她刚刚感悟过的一套,心剑。 “以心悟情,最是变化多端,但要修习这套剑术,却非易事,即使是高师弟,也不过初窥门径。你当真要学?” 顾映秋对丁羽其实也很关照,此时再三相询,只怕她走了弯路。 “每一种高深剑术,到最后都是与灵法结合,走的是领域之路。心剑的未来,便是在身边开辟剑域,勾起对手种种情绪,给你可趁之机。但修习此剑,你需入世,明世间种种,方能明其剑意。即使是高歌,如今能领悟者,也不过十之二三,其中难处,你可明白?” 丁羽抿了抿嘴,还是决定选择这一套。 “师叔,我想过了,每一套剑术对我来说,难度其实都是一样。不如选择一套有长辈可以求教的。另一套平时所用的普通剑术,我也选那四季剑好了。” 丁羽有点相信缘份,武鸿烈带他去看的擂台赛上,她见人使过四季剑,小师叔高歌最常用的也是这个,他又是君洛宁教出来的,那么她选这个,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 取了两套剑术,丁羽自是回去修炼。君洛宁得知她选了心剑后,说她和高歌一样,自讨苦吃。 “这一剑术,非是定要你尝遍世间千情万绪,深刻体悟。剑意之要诀,在于勾出对手心中之情,心神为之动摇,辅以高妙剑式,取其性命。然而虽不需你全情投入,总要有所体会,方能以此为引,得剑中真意,布多情之域,夺人心志。你小小年纪……” 君洛宁沉吟片刻,又道:“罢了,我这里有一个简易的法子,你且试上一试。” 丁羽嘻嘻一笑:“我就知道师父有办法。” “贫嘴。”君洛宁笑骂一句,“你不必求全,只专注人心之一二。你有家仇未报,或许可先从恨或悲字开始,先将这一种剑意悟出,对敌时一招鲜也不是什么坏事。” 丁羽张了张嘴,不好说自己其实没什么恨意和悲痛。丁香的记忆她有,可是且不说丁香家中出事时本身年纪就小,更重要的是感情并不能移植,她替丁香惋惜,却不能代她生出滔天之恨,灭门之悲。 而她自己,前世死得太突然,并没有什么实感,老实说一直到现在,她都下意识觉得自己穿来这个世界,原本的世界里还有一个自己在上课呢。 但此时也只能先应下再说,君洛宁所教的方法仍然可行,只是得试试其他情绪了。 四季剑就相对简单了,至少有前人的心得笔记批注可以参考。 不过这两套剑术,君洛宁只让她每天花一个时辰去静静体悟,根本不让她开始修炼。用君洛宁的话来说,她压根就还没有入门,早点选定入手只是决定未来方向,现在要做的,是下苦功。 每日里,挑、刺、挥、劈,基础剑式先练上百遍。再闭目沉入识海如意珠,以基础剑式应对幻像,被虐成狗十几二十次。 然后退出总结问题,去向君洛宁请教。 一开始只能在地牢里进行,与幻象对战一次便出来,一边回忆幻像的应对招式,一边口述自己的招式,直到战败为止。然后君洛宁从头梳理一遍,给他复盘讲述哪一招开始出了问题落了下风。 后来她便能自己复盘了,也不用一直在地牢,自己先对战几局,记下来一次请教就行。 不知不觉间,丁羽的基础剑式,已到了想也不想,剑随意出的地步,只是她每天被幻像虐得花式战败,自己并不明白。 君洛宁却是清楚,终是在一年之后,允许丁羽正式修习剑术,并让她去参加潜龙榜的挑战。 “不是吧,我只会基础剑式……小武去年还说不要急着参加,一旦开始挑战,就一直要应对,很麻烦的。师父,我真没急着出山啊。” “参加也未必就要出山,多的是通过争龙榜检验自己的人。拿到名额过了两三年才出去历练的也不少。你与武鸿烈不同。” 君洛宁向来并不讳言自己的事,讲到自己被囚被刑,口气也是淡淡的,但今日说到此处,他也不免神色黯淡。 第30章 “孤云峰的名字,已有多年未在宗门中提起,我有愧于老峰主陈师叔,如今也只能靠你了。虽然江非不会少了你的供奉,但你若不让门中上下心服,孤云峰的弟子始终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出去。更何况……” 他语气更加凝重。 “上一次与魔域之战,虽然绵延日久,最终以魔域败退告终。但实际战况,并未对魔域有根本的削弱。我原以为这一战至少还要进行百年以上,不想我被囚不到十年,来探查的人就告诉我,魔域败退了。我便觉得可疑,魔域定然是在保存实力。过去两次人魔大战之间至少相隔五百年,双方才有实力再起征伐,小规模争斗,真正爆发大战,没千年也得七八百年。但下一次大战,怕是未必。我本不知时日,听你说我已在此三百余年,才知大战已又过去这么久。我只怕你不及成长到独当一面,就要面临下一次危机。” 丁羽悚然而惊,她是真的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遇上战争。这个词离她太远,她尽管一直听着天人界与魔域的恩怨,却很难把自己代入进去。 “师父是要我增加实战经验吗?可如意珠里不是更合适?” “哈。”君洛宁不由失笑,“实战如你所言,如意珠就足够了。可是你若没有平日累积的声望,一旦有敌来袭,其他主事者不在,你能指挥多少人应敌?你是一峰之主,不要把自己当晚辈,只想着有长辈依靠。” “呃……”丁羽这才反应过来,君洛宁真是一针见血,她从没担任过这样的责任,考虑来考虑去,从来想的都是单人武力,从没想过自己接任的是一峰之主,别人不在时是要站出来主事的。这么算来不让人心服确实不行,像现在这样默默无闻更是不行。 可是现在就去挑战,她还是觉得毫无胜算,名倒是可以出,到时候人人都知道孤云峰的小丁师叔(祖),跟第三代弟子及外门弟子争龙榜,被打得一败涂地啦。 吓,这个名可出不得,未免也太丢人现眼了些。 “去试试吧,不要害怕。如意珠毕竟是幻像,你应对的心态也有不同,总要有这么一遭的。”君洛宁想了一想,又道,“时隔多年,我也不清楚如今弟子们的能力如何。你的修为我目不能视,判断也有偏差。这样吧,你去挑战第三百名,如果输了,这件事暂时不提,且修炼一年再说。若赢,那便尚有可为。” 今年潜龙榜第三百名,是栖梧峰一名外门弟子,出乎人意料的是并非走的磕药流。 武鸿烈十分积极地帮丁羽收集资料,据他介绍,这名为禇何的弟子在炼丹上成就也不错,但是参加争龙榜至今还没在台上服过丹药,自身实力相当不错,看来是打算今年热身,明年正式去争那两百名额。 栖梧峰弟子在修行时喜欢选择一套名为种灵诀的功法,配合以采集地火,在丹田内凝出火种,用以伤敌。禇何也不例外,他另修了一套天罗掌,掌势如天罗地网,点点地火如蜘蛛伏网,被他以控火诀掌控,伺机出击。 他名列三百,是功力不够,又不服丹药的缘故。武鸿烈分析,若他肯拿出丹药回气,还可以再前进二十名左右。到明年,前二百有望。 所以他不是很看好丁羽,因为丁羽告诉他只熟悉了基础剑式,武鸿烈听得嘴角都抽抽了,去谷底修炼时还专门等到申时,向君洛宁问清楚是不是真要丁羽去挑战潜龙榜。 “丁羽虽然是我师祖挑的,可她也是你徒弟,你可不能害她啊。再说人家说起来,也是你教的不好,你跟着一起丢脸。” 君洛宁还没说话,丁羽把他拖走了。 不过丁羽心里也没底,等到刑堂弟子通知她去擂台那天,拉上武鸿烈帮她助威,一起去了。 潜龙榜的挑战流程不复杂,不过也不是挑战了立刻就上台,而是报给刑堂,由他们安排,往往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看能不能凑成几场,一起进行。 通常就是像丁羽上次看得那样,排名在后的挑战场次在前。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丁羽得到的安排却是在最后一场。前面一共两场,好像也不是什么热门人物,无甚爆点,可是来观战的人却是极多,比丁羽上次所见前十名内的比试来得更多。 武鸿烈脸色就不太好,坐在老青松上发了会呆,还是拉过丁羽,郑重其事地道:“你要小心,我觉得不太对。来的人太多,我看了这么多场,你这种名次的比赛,还没有见过有这么多人。” 实际上就是前十名之争,都未必有今天的人多,此事当然绝不正常。 他往下一指,丁羽也看见了,满坑满谷的人,饶是她见惯了前世的人山人海,也是暗暗心惊,心说莫不是整个守正派的外门弟子都来了? 她觉得要是输了挺没脸的,本来也没告诉冉清他们,没想到他们也来了,挤不进去,远远的爬在树上,看见丁羽还向她挥手。 丁羽本来没多想,听武鸿烈这么一说,才知道这不是常态。 “我经常跟你在一块,大概他们也知道了,都瞒着我,竟没听到什么风声。这么多人,一定是有人刻意放出风去,你是我师叔那一辈的人物,赢了没什么,输了可就热闹了。” 丁羽说不忐忑是假的,不过事到临头也只有镇定,反而安慰武鸿烈。 “没事,我进门才多久,输也正常,背后笑就笑呗,我又不在乎。要是当面嘲笑,我就让他知道尊重长辈四个字怎么写。” 谁怕谁呢,打败我,还不是得叫我师叔。有如意珠和君洛宁,丁羽也有自信将来找回场子。 第一场开始,武鸿烈脸色更差了,丁羽也吃了一惊。 这一场,居然是一名碧云峰出身的内门弟子,挑战禇何。 “师弟,得罪了。”那人名唤刘遂,从前从没参与过挑战,上台先向禇何告罪,禇何似也知道一些内情,无奈拱手,道:“师兄,你们,唉,算我倒霉罢了……来吧。” 二人交手,刘遂竟是个剑术造诣不弱的小高手,禇何明显不是他对手,干脆利落的认了输,各自退下。 武鸿烈咬着牙,恨恨地道:“他们也太过份。” 丁羽觉出不对,但还不知关键在何处,武鸿烈解释道:“你本来挑战的是禇何,但按规矩,如果在你与他对战之前,禇何的名次被别人占了,那么默认你挑战的对象就换成了那人。除非你自己提出仍然要与他对战。但即使如此,你要夺名次,还是需要挑战刘遂。他明显是刑堂和碧云峰的人合作选定,要让你在大家面前败北丢脸的人选。” 如果不选择与刘遂对战,事后也肯定会有人造势,说孤云峰的师叔呀,连三代弟子都不敢挑战。有意无意间,她入门不到三年的事,就会被人忽视,大家只记得师叔、三代,输了这些关键词汇。 丁羽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对这种手法十分了解,听武鸿烈一说就明白了,也是气恼不已。 不过想到原因,八成是因为这两脉的师祖被自己师父出卖情报给害死,人家弟子气不平也是正常,丁羽也只能自己咽下这口气,叹道:“好好的比武,弄得这么麻烦。” 原本准备的资料作废,她只能抓紧时间,回忆刘遂刚才对战时的场面,希望能派上点用场。 第二场进行得也很快,底下观战的弟子已经耐不得了,没心思观看,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关于孤云峰小师叔的事。 丁羽自己就清清楚楚听到自己身下,坐在老青松身上的几个弟子在议论。 “孤云峰,我在入门之前都不知道,咱们守正派还有这一脉。” “那是不好意思提。我倒是知道,那是因为我家先祖参加过当年对魔域之战,提过孤云峰的君洛宁。说起来我们得叫一声师祖。” “叫什么叫,害死那么多人。魔域都快败了,还与他们勾结,脑子也不是太好。” “这个小师叔你们听说过没?本来宗主让她继承孤云峰陈老峰主衣钵的,嗐,那多好的事啊。结果她脑子大概也不太好,硬是要做君洛宁的传人。” “她打得过刘遂么?” “我看是不行。堂堂二代嫡传,居然从三百名挑战起。你看哪个内门弟子挑战,会从一百名之后开始的?” “我们押注吧,我押刘遂。” “去去去,我攒的灵石还打算去换一种剑法呢,少来骗钱,谁会押这个小师叔啊。” 刘遂虽然没参加过挑战,但他身在内门,平时也不算低调,大家对他还算了解,知道他的战力。 这些弟子也不是傻子,瞧见他一个内门弟子突然去挑战三百名的禇何,场次还硬是安排在了丁羽的前面,再互相八卦,知道了碧云峰前峰主与刑堂前长老的死因,再猜不出是针对丁羽,也不配通过层层选拔,进入守正派了。 这也是禇何为什么在台上就自认倒霉的缘故了,他这是无辜被连累,平白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生生掉出了三百名。 丁羽猜测着,安排这事的人,事后可能也会给点补偿吧。他也能重新挑战,再回到三百名之内,反正也不急着出山。说到底,真正倒霉的就是她一个啊。 呸,她暗啐了一口。虽说能理解,可是被人针对,心情还是好不爽。又听人说她脑子不好——哼,虽说拜师是被天道逼的,但是君洛宁这种师父,谁拜谁知道,只要能把他心情不好时的言语攻击当耳边风,跟他学习真的非常好。 你们脑子才不好! 第31章 这几名弟子正说得热闹,头上枝叶沙沙作响,突然伸下一个脑袋,道:“我押小师叔,赌注是多少,你们说个数。” 正是武鸿烈。他听得生气,看丁羽一脸的苦笑,便存心帮她撑一撑场面,探头下去押注,把几人吓了一跳。 他们说押注本是玩笑,看武鸿烈要押丁羽,也是惊讶,不想真有人会押。那提议的人便想了想,笑道:“大家都是玩笑,也没什么钱,不如就押一块低等灵石好了。我们是落霞峰的,师兄是?” “我在幻花溪谷。”武鸿烈也没说自己是嫡传,掏出一块灵石丢给他们,“我先把赌注放这。” 落霞峰是沐宜那一脉,丁羽对他们也气不起来。她在栖梧峰练习炼丹的时候就知道了,峰主的嫡传门人,因为师长与君洛宁私人交情的关系,对孤云峰还是很尊重的。但到了内门和外门,因为即使是峰主也不能为君洛宁当年错事辩白,弟子们往往都差不多,很是鄙视她这一脉。 这时看武鸿烈为她出头,丁羽心下感动,也探头抛下一块灵石,笑嘻嘻地道:“我也来,和他一样。”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21节 那几名弟子更加诧异,更有人心中嘀咕,莫非他们知道什么内情,晓得那小师叔其实颇为厉害? 这时第二场也已比完,刑堂弟子嘴角翘起,喊出了第三场比试的名字。 丁羽翻身跳下树,拱了拱手,潇洒地朝擂台飞去,落霞峰几名弟子张口结舌,武鸿烈朝他们瞪了一眼,回到位上,专心看丁羽竞技。 丁羽一边潇洒地飞上擂台,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有长辈送的灵器,不然这么多人,一路挤过去,过挤边喊大家让让,我要上台了——画面太美不忍再想。 好说她也是个二代嫡传,别人能,她不能啊。 上了擂台,站在台上的刑堂弟子脸板得死紧,要她交出灵器和丹药。因为丁羽之前没有报备,这些别人所赠的东西都是要上交了不许用的。 又检查了她的精钢长剑——这是门内制式,人手一把,除非自己打造,否则争龙榜时只能用这个。 沐宜本来要送她一把好剑,但看丁羽总是往栖梧峰去学炼丹,沐宜几次问她要不要开始学炼器,丁羽都婉拒了,弄得他很郁闷,剑也不送了,只说给她备好了材料,让她自己去打造。她至今还没去呢。 这样也好,用惯的长剑,上了台也免得不适应。 刑堂弟子还要检查她身上有没有藏着什么,这就有些过份了,显然是故意刁难。丁羽眉头一皱,正要责问,就听台下一名年长的刑堂弟子咳嗽一声,那人便住了手,又去查检刘遂。 台下那刑堂弟子却也不是什么好意。见师弟停手,他心中暗道师弟还是老实,这么多人看着,搜身不免落人口实。若是他真藏了什么东西,到时候揭破,岂不是更大快人心? 待双方验证无误,刑堂弟子退后,示意开始。 刘遂目光明显透着蔑视,动作上却相当恭谨不落话柄,起手一式也是执弟子礼,算是尽了礼数。 丁羽上台前还十分不安,到了台上却镇定下来,实在是这些日子与如意珠幻像交手得多了,也败得多了,心理建设着实不差。此时见刘谨横剑在胸,足上蓄力,取守势,她便也不再多想,轻飘飘一剑别无花招,直刺前去。 刘遂不由微微动气,这是基础剑式,他岂能不识。没想到这小师叔还当真摆出了长辈的谱,以这等剑式与他过招。 这一气恼,他反而更为认真起来。所学的一套回风剑术施展开来,虽还未能使出剑意,但剑势已成。剑锋寒光吞吐,每一剑削去,风声轻咽,剑是实招,剑风亦是夺命之招。对手每每避开一剑,不防剑风回旋,从匪夷所思之处转来。 争龙榜,其实是件挺危险的事情,所以必须上报,由刑堂弟子组织进行,不得私斗。站在台上的刑堂弟子并非只为了监督,更是为了及时救护,必定是实力出色的内门弟子担任,更要有擅长回春术的人在场。 武鸿烈真是替丁羽捏了一把汗。 上台至今,丁羽所用招式,全部是最简单的入门剑式,游走于剑风之中,每一瞬仿佛都要被削下台去。 但丁羽的压力并没有他以为得那么大。 如意珠幻像与她交战至今,并没用过回风剑术,也谈不上熟悉。但世上之事,熟能生巧,她实战得多了,短短二十四式的入门基础剑式熟极而流,袭来的剑风亦是闭着眼都能生出危险感应,每每身子一旋,一道剑风贴衣而过,似乎险得不能再险,对她来说却只是不想多费力气,随即就是一剑平平刺去,让刘遂不得不收剑回救。 也只有刘遂,感受到了她的轻松与不凡。 在别人眼中,丁羽一直在被动躲闪,而在刘遂眼中,丁羽身如苇叶,随风摇摆,看似被动,一举一动却顺应风势,即使不回击,这一场比试也很难比出高下,只要双方气力不竭,竟似能一直打下去。 更别说丁羽不时一剑点出,稳准精妙,正当他剑势出尽,新势未成之时,弄得他几乎乱了节奏。若非平时苦练,只怕早就手忙脚乱,输了下场。 刘遂心中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沉住气继续比斗,却也渐渐疑惑起来。 孤云峰,传承当真如此出色吗? 丁羽与他相反,原本信心不足,越战越是安心。刘遂比起如意珠幻像来,招式有时候反而更出色。要知幻像与她相斗,有时招式高明,有时却也是普通,甚至同样用过基础剑式。 但幻像无论用何招式,每一式均是恰到好处,绝无败笔。丁羽被虐得厉害,当时还想不到太多,但谁叫她有个渊博的师父呢。 尽管不能亲身示范,但君洛宁让她复盘的时候,每次都让她回忆对战经过,为她分析错失,更重要的是分析幻像的战法。 在君洛宁口中,境界是用来碾压对手,或者保证不落败的基础。而在同等基础上过招,就如同下棋,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学修为,还需要学会运用伏笔暗着。 若让他来评点与刘遂这一场,他定会说,顺着剑风旋身应该是你的伏笔,往哪个方向躲闪,将对手逼往哪个方向,你下一剑是削是刺,是挑是劈,哪一种能与你的躲闪衔接得最好?你需要想,那就是慢了,当你本能的闪身挥剑,却是浑然天成时,你的剑术才算入门。 幻像就是如此,用的即使是最普通的剑术,其贯通一气,随意挥洒,却是妙至巅峰。丁羽也问过君洛宁,这种对手要怎么打败才能达到条件过关,君洛宁的答案是,平手也行。 仍然很让人绝望啊。 丁羽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在第一关就要卡上很多年了。但在这种磨砺之下,她走出来,第一次与人过招,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挺厉害的了。 此时众人心中想法各异,却不知远远一座山峰之上,他们的师祖也在观看这一场比试。 顾映秋已然笑道:“不必再看了吧。你们怕她冒进,早早就去学习那些高深功夫。现在看来,君师兄虽然身份尴尬,但这孩子并没有因此不听教诲,你们也可以放心了。” “说得好像你不担心一样。”冯越给了师妹一个白眼。 “我本来就没担心。”顾映秋不像在弟子们面前那样寡言,“一个孩子罢了,你还怕师兄管不住?” “掌教给师兄选传人也算用心了。”沐宜没有参与他们的斗口,收回目光,忽然发出一句没头没脑的感慨。 “那是自然,师兄再如何,这一脉传承又怎么能轻忽。”顾映秋正色说道,面露羡慕之意。 “这基础剑术,也只有孤云峰才能这样修炼。我是不成,没有传承去磨炼,光耽误在这上面,修行之路根本走不下去。可惜我只爱剑术,师叔看不中我,最后找了君师兄,大家却也服气。” “未必是大家都服气。”冯越冒出一句,却也没再讲什么。 一时三人默然无语,那边刘遂败势已露,连观战的弟子都看了出来,一时鼓噪不已,武鸿烈兴奋地在树上又蹦又跳,大声叫好。 顾映秋想起什么,皱眉道:“秦师侄和陶师侄二人,是不是心结太重,针对得太明显了?这二人门下弟子,这次做得未免过份。” 沐宜摇摇头:“人之常情。” 冯越叹道:“连师兄重伤回来,最终境界再难进步,寿尽而亡,说起来确实是那一战的后果。但刘师兄是大战中期战死,秦师侄后来仍是怪到了师兄头上,就有些没道理了。” “那是你才这么想。”顾映秋并不客气,“你去问问别人,谁会相信师兄是后期才出卖了同道?” 冯越为之语塞,最终道:“行了,不看了,走吧。”率先离开。沐宜摇摇头,与顾映秋一起去了。 擂台上的场面并不难看。刘遂见败局已定,也并未纠缠,直接开口认输。刑堂的弟子百般不愿的确认后,宣布丁羽获胜。丁羽也不为己甚,朝他们笑笑,一时高兴,还向台下挥了挥手。 观众却没心情回应她,隐隐还有嘘声,不知道是不是也有押注输了的,在发泄不满。丁羽长期被幻象虐,第一次赢了人,心情极好,一点也不生气,飞身回到老青松身上,与武鸿烈一个击掌:赢了! 第32章 下面枝干上坐着的那几个落霞峰弟子叹着气往外掏灵石,丁羽拱拱武鸿烈:“你还真收他们的?” “干嘛不收,我挣的。”武鸿烈眉飞色舞地往储物袋里放。 到付给丁羽的时候,几个人脸色更苦了,交了灵石出来,讷讷地叫了声“小师叔”,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丁羽也叹气:“都叫师叔了,也不好意思收你们的灵石,都拿回去吧。” 几人面面相觑,又想争口气充好汉,又是善财难舍,丁羽看得好笑,干脆招呼武鸿烈一声,向他们挥挥手,直接驾驭灵器离开了天竞峰。 几人抬头看他们离去,良久,才有人羡慕地道:“到底是嫡传,这么早就有灵器傍身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灵石去换材料,自己制上一件。” “别看了,今天可是丢脸——不过这小师叔看来倒也和善。我们不该背后说人是非的。” 丁羽与武鸿烈说说笑笑,精神振奋地回了孤云峰。武鸿烈把赢来的五块灵石拿出,大方地分了她两块。 “你不收他们的,我跟你分。喏,别嫌少,谁让你不拿的。” 丁羽笑他:“你也是堂堂掌教一脉嫡传——五块灵石也拿来分,丢不丢人。” “这是你第一次赢的,吉利。懂不懂!”武鸿烈哪是在意这几块低级灵石,一来确实是因为丁羽旗开得胜,觉得吉利;二来也是纯心给那几个外门的师弟们添个堵。丁羽对他也是无语。 “你跟他们计较什么……你忘了当初你自己是怎么说的了?” 武鸿烈脸上一红,哼声道:“那时是那时,现在我们是什么交情——你到底要不要!” 丁羽把那两块灵石收起来,笑道:“我赢的,为什么不要。今天打得痛快,总算赢了一次,你不知道……”她猛地停住,差点说顺口,把如意珠传承的事讲了出来。这事虽然高层都晓得,但对于其他人而言仍然是个秘密,不能泄露。 武鸿烈虽不知道秘密究竟为何,但毕竟是宗门嫡传,知道轻重,见丁羽尴尬地住嘴,宽慰道:“我知道你们孤云峰的事不能乱说,你也小心点,嘴上别没个把门的,再闯出祸来,让人说嘴。” 送走武鸿烈,冉清等人又上门恭贺,弄得丁羽倒有些啼笑皆非了。 “不过赢了一场,这一届潜龙榜第三百名而已,哪里就值得这样庆祝了。说出去怕不惹人笑话,我好歹也是掌教的师侄嘛。” “总归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孤云峰的人参加争龙啊。” 冉清才不听她的,她对自己的同门们,可比丁羽了解多了,不趁这个机会给大家提提气,那还等什么时候。 更是乘机鼓舞了几个最出色的,和她一起去参加挑战。前两百,甚至前三百暂时不想,但至少得有这个胆气,将来才有希望。 这也不是异想天开,丁羽完成筑基之后就不那么赶时间了,经常向君洛宁请教之后回来指点他们。尽管这些弟子天资比别人要差不少,但能得君洛宁因材施教,虽然隔了一个丁羽转述,不如当面准确,但也是外门弟子极难得的机缘,进步亦是飞快。 说起来,便是当年的孤云峰,外门弟子也不是都有这个机会的。这也是如今山上人少,君洛宁没有别的事做,丁羽又年轻心软,这才让他们有此机会。 庆祝会散后,还有一个没想到的人来了。 周若斯斯文文的在禁制外叫门,丁羽赶紧开门,干笑:“师伯,我就赢了一次,不用连你也来恭喜吧。” 周若很实在地给了她一个大红包,一百灵石,表明他就是来恭贺的。 不过他也没就走,丁羽四处看着,心想拿什么来招待他,他却摆摆手,自己在别院里走了一圈,四处看了看,嘶哑着嗓子问:“你学琴么?我教你。”……我真的不想学,可以吗? 丁羽措着词,婉拒了。周若还是硬塞给她一本琴谱,还有一张古琴,让她有空可以练练。 真是怕了他了。 丁羽这次去见君洛宁,假装云淡风轻地告诉他自己赢了的事后,君洛宁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就没表示了,弄得丁羽很是郁闷。 君洛宁更关注的是她的应对。丁羽这一年来也已经很习惯了,从开始一局一复盘还想不起,到现在略一回忆,便能从头到尾复述出来,她似乎觉得自己头脑也随着修炼变得更灵醒起来。 “这是陶知辰和秦昭那一脉的人安排的吧。” 评点完刘遂的剑术,君洛宁突然问道。丁羽怔了怔,她并没细说场次安排,不知道君洛宁怎么知道的。 “听你所述,这个刘遂的身手不该在两百名之后,除非我不知道的这些年,新收的弟子个个都是天才。” 君洛宁哼了一声,显然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丁羽见瞒不过,这才把事情详细说了。君洛宁皱眉听完,也没什么激烈反应,只是道:“你既然要做我的徒弟,就要这个准备。这一路挑战过去,只能赢,不能平手,不然怕是会被判输。至于其他,也不必太过在意,刑堂既然还是知辰主管,也不会变得太多。明显的不公也不至于。” 听他口气,这位陶知辰师兄应该是个比较公正的人。那就好。 不过……“还不会不公,都给我安排这么强的对手了……”丁羽吐槽。 “那有什么,有违反规则么?”君洛宁反问,“只要你自己实力足够,只管战过去就是。台上裁判公正就足够了。” 最后,君洛宁想了想,让她下一次从第二百名开始挑战,从与刘遂的对战来看,应该实力是够了。又让丁羽去收集前两百的资料给他。 丁羽自己哪有那个本事,好在有武鸿烈,个别不知道的还可以去找师伯师叔们。 不过她找了一次师叔们就放弃了。感觉不好意思,两位师叔就差把自己门下参加潜龙榜的弟子叫过来问清楚,再把资料告诉她了。 等带着厚厚一叠纸去,说给君洛宁听的时候,丁羽再一次见识到孤云峰传人的厉害之处。 两百名内门和外门弟子,所学武功总有近百种不同,术法又有各自选择,搭配起来便是千奇百怪。 君洛宁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给她一一解说过去,情报不足之处,更添上自己的猜测。 而这些猜测,这两个月中,丁羽陆续又挑战和被挑战了一些人,把自己的名次提高到了一百五十二名,也见证其准确。 很多人隐藏了底牌,之前从未露出,丁羽观摩他们的几次比试后回来一说,就被君洛宁看穿。丁羽她次验证之后,终是忍不住对君洛宁道:“师父,你是不是有白泽血脉啊?” “白泽?那是什么?”君洛宁凝神回忆,却想不起在什么典籍中见过有这种异兽。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22节 丁羽轻轻打嘴,又嘴贱了,这是她前世仙盟沟通的某个位面里的传说神兽,说是通晓万物,她看君洛宁也差不多了。 这天,终于将名单上的资料分析完毕,二人都是轻轻舒了口气。君洛宁便道:“你去自行修炼吧,败了也无妨,再战便是,最近无事莫来扰我。五天送一次水即可。” 丁羽一怔,自从君洛宁开始认真教授以来,这是第一次明确的下逐客令,但看他神色也非是有什么不满,仿佛真的有事,只是交待她一声罢了。 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事,丁羽只能答应着,自己去按计划修炼和挑战。 接下来的日子,君洛宁仿佛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丁羽偶尔问候,惹得他不耐烦的责骂,让她少来打扰。丁羽不免担心起来,甚至怀疑师父是不是精神分裂,双重人格,等等等等。 她的潜龙榜名次已经到了百名以内。丁羽自觉需要沉淀一阵,暂时没有再挑战,但这时她就体会到武鸿烈所说的麻烦了。她不挑战别人,却有别人挑战她。 既然自己报名参加,这种麻烦只能接下,这让她越发充实,正好也免得忍不住总来问候,惹得师父厌烦。 这天,丁羽轻车熟路来到天竞峰擂台,坐在老青松身上养精蓄锐,等候比赛正式开始。 这一场的对手是九十七名的杨飞,出自陶知辰门下,比他落后三个名次,并没有交过手。丁羽上一次是跳过了两人直接挑战九十四名并战而胜之。 今天这一战他也比较重视,因为杨飞的师承,她担心又是碧云峰与刑堂内门弟子对她的阻击。一两个名次的差别并不算什么,有时候正好功法相克,又或是新学了什么秘法,都能让人挑战成功。 不过也许是她多心,挑战本来就是这样,如果排名在后的就一定输,那还争什么,各自回家算了。 杨飞是个傲气的年轻人,进入百名之后调整了一阵,闭门不出提升自己,所以名次一直没变化。丁羽现在已经很有当师叔的自觉了,等他上台之后,才不紧不慢地飞过去,落下,坦然接受施礼。 她最近也打出了名气,一路冲进百名,名额已是拿到手,现在就是磨炼自己。来观战的弟子人数曾经恢复到正常水准,没了专门来看稀奇看热闹的。但最近,这人数又开始超标爆满了。 杨飞进入百名,所经比试也不少,但这么多人看着,仍然不太适应。他最近闭关,对丁羽的事并不清楚,也不知道观战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心里十分奇怪。 第33章 杨飞是出关之后,发现前面的名次发生变化,再一看,竟是孤云峰的那个仇人的徒弟,名义上的师叔。这心里可就不服起来,正好刚有了新招,于是也没有向同门打听一二,立时就发出了挑战。 此时登台,敷衍地拱拱手:“师叔,请指教。” 丁羽点点头,长剑一扬,让他先手。 杨飞擅长的也正是碧云峰的强项,符文阵法之术。 起手便是三道自制的符文打出,爆出三道锐风,直逼丁羽面门,要迫她退后,拉开距离。 这是套路,但既成套路,必是经典,丁羽本可以试着使剑破去,但她却并未如此,而是微微一笑,如杨飞所愿闪避退后。 杨飞不觉松了口气,手上迅速捏诀,激活刻在指环上,事先准备好的符阵。 这就是碧云峰普通弟子常用的一种对敌之法了。若是走这条路,以后境界足够,便不再刻在器物上,而是将专用的阵盘纳入打通的灵窍内温养,持之以恒地以灵力刻划符文,待到一个阵盘完成,以后便可随念调动,立地成阵。 丁羽也打叠起精神,一边防备杨飞动作,一边思索破阵之法。 君洛宁给他设计的路是超低配版的孤云峰传人之路。炼丹现在只学几种常用丹药的炼制方法,药理且先放着吧,出门在外时能救急就行。 炼器也是先背些方子,沐师叔对不住了。 符文才是重点,要学破阵之法,要说得出符文的组合变化,所以虽觉意外,丁羽仍然拉开距离让他布阵,也是存心看一看自己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 杨飞的符阵初看只是攻击型的,在他剑势之外,不时有水箭火花锐金之气袭来。杨飞自己轻松自如,丁羽这边举手投足都受了限制。 台下观战的弟子这时分了两边,争议不休。 “小师叔一路杀进前百,我押这次还是她赢。” “可之前她的对手都没用过阵法,你敢说她就一定懂这个么?” “这是我们碧云峰的强项,小师叔怎么了,小师叔就一定能破我们的阵法了?” “我不管,我押杨师兄胜。小师叔再如何,我也不喜欢孤云峰。嫡传进前百有什么好说的,她能进前十吗?” 这是陶知辰门下,今天不当值的弟子,也来看热闹,坚决不肯赌丁羽胜。 “师兄在开赌局么,我们押师叔赢。” 轻柔的女声响起,却是冉清带着几个同门也来观战。 这阵子她上台也不少,虽然排名已到了三百名之后,但她性子温柔,容貌出众,境界虽低,剑术却被明眼人看出潜质。用丁羽的话来说,现在她在守正派小辈里也有不少仰慕者,不复昔日出门低头快走,不敢多与人说话的形势。 人是爱屋及乌的生物,冉清渐渐也明白了,自己与别人没有接触的时候,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自是毫无顾忌。但是自己走出去,与别人结下友谊,人家自然不好意思再对朋友说些什么,甚至还会阻止别人去说。过去他们因自卑而龟缩,本就是自己想得太多。 现在她来押注,正在议论的几人顿时住了口,把话岔了开去,说笑起来。 碧云峰那名弟子还问道:“冉师妹,你看杨师兄有没有希望获胜,小师叔懂阵法吗?” 冉清抱歉地一笑:“平时师叔只指点我们修炼。师兄你也知道,我们练功还来不及,没人去修习这些,自然也不知道师叔是否在这方面下过苦功。” 丁羽自然是下过苦功,不但要应对君洛宁的问题,还要在如意珠挑战关卡里做题目。这比丹书那部分更加枯燥无味,做得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做完一样要跟君洛宁复盘,再听他讲解一遍。不过功夫用到家,到底是有用的。 如今她就看了出来,杨飞使的其实是双重阵法。 重重杀机掩盖下,一个更隐蔽的幻阵,正悄悄开始运转起来。 它并不凶险,但令人防不胜防之处正在于这种不凶险。 不同于常见幻阵,杨飞的幻阵并没有迷人障目的种种幻像,而是牵引视线,令人出手总是偏差那么一丝。 若是没有发现幻阵,输阵的人只会懊恼自己被杀阵所扰,出手不如平时准确,闪避不如平时灵便,却不想这是幻阵所致。 丁羽其实有点惭愧,这也不能算是她看出来的。她每天练剑打坐观想,符文阵法之学也只是刚入门。这所谓刚入门,是指刚刚背完了千多个常用符文,开始理解每个符文的含义,两两组合,三三组合的变化。 君洛宁更注重基础,除了让她背下常见阵法的破解方法之外,根本还没真正让她学阵法方面的知识。 只不过杨飞这个隐藏的底牌,早在准备资料的时候,她就和师父讨论过了。当时君洛宁就认为杨飞不可能只靠一个杀阵和一套剑术走到这一步,输阵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个攻击型的阵法就手忙脚乱顾此失彼,要她注意隐藏的另一重符阵,并认为很可能是一个幻阵。 又让他说准了。 丁羽分了一半注意力在阵法上,一直采取守势,看起来随时会落败。冉清也有点紧张,面上还是轻松笑意,手心却捏出了汗。 杨飞面露自信的微笑,他胜利在握了,不由貌似谦恭地嘲道:“师叔似乎于阵法之道并不擅长,弟子久闻孤云峰长于诸般杂艺,乃至指点诸峰,今日本想求师叔指点,看来弟子没有这个机缘了。” 说着,再催灵力,阵中攻势加急,掩盖得幻阵更不为人注意了。 蓦然,台上宁洛哈地一声:“你这阵法确实不错。”脚上攸退又进,正巧避开袭来的一道水箭。 “最难得的乃是这份巧思。”身子微旋,绕到了杨飞身后,杨飞不及转身,长剑向后急刺,却刺了个空,丁羽又转回了前方。 “阵法之下,又掩一阵。” 杨飞一惊,竟被他看出来了。 “更有设计之妙,有意引人忽视。” 丁羽当真指点起来。杨飞恼怒,台下弟子却兴奋起来,通阵法之道的便更用心观察起来,曾经败在杨飞手下之人也拍着腿恍然大悟。 丁羽在台上忽进忽退,左绕右走,并非耍帅,正是为了寻找破绽,此时已经心中有数,手中长剑似左实右,翻腕刺向虚空中某一处。 杨飞甚至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就觉输出的灵力不畅,阵法突然停了运转,再一瞬,蓦地崩溃散去。 这一下来得突然,他连剑招都忘了再使下去,被丁羽近身刺在胸口,眨了眨眼,呆在了原地。 丁羽等了一会,他还是呆呆的没有反应,丁羽无奈,直接问:“认不认输?” 杨飞脸色灰败,看了看台下同门,却没见到惋惜和同仇敌忾的愤怒,而是有点小兴奋地朝他挥挥手,不知道什么意思。 丁羽也小有得意,虽然关键之处是师父事先教的,但具体如何破阵,却是她自己看出来的,颇有成就感。见杨飞呆着不认输也不继续打,她便撤了剑,一手反持长剑,一手负在身后,淡然道:“你的问题,我若在台上说了,对你日后再战不利,不妨过后来寻我。今日便到这里吧。” 向刑堂弟子点头示意,得到确定对战结束的表示后,丁羽飞身下台,一派潇洒高人之举。 等她飞下台,冉清正笑吟吟等着他。 “师叔还会阵法?” “不会。”丁羽来了个大喘气,“只会破。” 冉清当她玩笑,掩嘴笑个不住。 几人正要回去,丁羽笑笑,道:“等一下,还有事呢。” 果然没一多会,人散得差不多之后,杨飞跟了过来:“师叔。”叫了一声,又尴尬地停住了。 丁羽很想拍肩鼓励一下,奈何个子还是比成年人矮一点,女子身量又比男子矮些,踮脚去拍就不是励志剧,也不是亲情剧,而是搞笑剧了。只能一脸“慈祥”地问:“你是不是想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 杨飞眼睛这边看看,那边瞄瞄,终于还是转了回来,用力点了点头,脸却又红了。 这也是丁羽打出来的名气。 说起来不好意思,做起来相当过瘾,有君洛宁教导在前,丁羽上台与人比斗,遇上那桀骜不驯的,总喜欢摆摆长辈的谱,语重心长的评点他们的招式和战法,然后再一一破去。 开始,那些弟子总是羞恼愤恨,后来却渐渐发现了好处。丁羽不但指出他们的弱点,更是指明还需如何弥补。若能正视,就有不小进步。 到后来挑战丁羽的,甚至有人不是为了打败她,只是为了求得指点。时间一长,就算是碧云和刑堂两脉弟子,上了台也不自觉地收起不服不驯的态度,恭恭敬敬说一声请师叔指教了。 最近观战人数爆多,也是这个原因,大家都想看孤云峰小师叔今天又装什么……又指点了什么,对自己是不是也有帮助。 杨飞在擂台上茫然不解,下了台自然可以找人去问,这一问才知道,其他同门已经不怎么因为君洛宁而迁怒孤云峰了。小师叔最近对战,战得人人心服,有些外门弟子干脆直接去孤云峰求教。而碧云与刑堂两脉还拉不下这个脸,就通过挑战来给自己下台。 第34章 杨飞这些师兄弟们,还以为他也是这样,一点没看出他在台上的尴尬来。 杨飞对此将信将疑,但冷静下来,褪去了在台上被人叫破底牌的震惊与羞恼,求知之欲就占了上风,思来想去,还是在同门的催促下,赶在丁羽回山之前来求教。 “你双重阵法的想法不错,设计也巧妙,但是一旦看破,又懂符文阵法的话,破起来也简单。”丁羽用剑在地上大致画出了阵图,指点给他看,“你看,你现在还没有炼阵入体,所以要操纵两个阵,还要与人过招,就只能通过一个联结点输入灵力。这个联结点你隐藏得太差,我试了几回便找出来了。” 杨飞仔细听了,又思索了一阵,苦恼道:“我也知道这个问题,只是一直以来侥幸,没有被人发现,还以为能瞒过。不知师……师叔有没有办法?” “你让我回去问……想一想,如果有了主意,我让冉清去找你。”丁羽哪有办法,她只能回去问师父。不过直接说问君洛宁肯定让杨飞尴尬,所以及时改口。 等快到申时,丁羽进入地底,先入阵炼体,等到阵法停止运转时,看了看君洛宁,想问一问杨飞的问题。不过她也不确定今天君洛宁会不会理她,所以也没跟杨飞把话说死了。 君洛宁还是最近的老样子,闭目沉思,不知道想些什么。丁羽便没打扰,先在一边自己修炼。快走时,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师父?” 果然君洛宁并不理会。 丁羽原本也没在意,最近都是如此,她习惯了。但走得近了才发觉不对,君洛宁脸色苍白,眉头纠结,似极痛苦。丁羽慌了神,扳住他肩连唤了几声不得回应,一急之下直接对着君洛宁耳边大喊了一声,君洛宁牙关一松,缓缓睁开眼。 他似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不知身在何处,气息轻吐,似欲舒展一二,被束住动弹不得,怔了怔,这才恍然,皱眉问:“你来了多久了?” “很久了。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23节 “无事。”君洛宁的样子并不像没事,“你去向江非说,我需要养神丸,交给你带过来。” 丁羽咽了口唾沫,觉得奇怪。 “好了,最近有什么问题么?”君洛宁疲惫地闭上眼,仍是问了她一句。 丁羽看他情况,也不敢再叫他劳神,杨飞的事也没提,追问道:“师父,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怎么放心?” “没什么,耗神太厉害了些,功力不存,恢复得太慢,还是需要丹药才行。” 君洛宁闭着眼睛,这才恢复了前阵子有问必答的状态。歇了一阵,丁羽要走又不放心,仍是候着,君洛宁听到她动静,道:“去吧,我只是见你最近可以自己修炼,有了点空闲,想再研习一阵传承。却是高估了自己,一时不察,沉了进去,耗神太过。” 丁羽愕然:“这么严重?” “传承中的关卡越往后越难,这些年只有一个时辰研习琢磨,还不觉得如何,只恨时间太短,方才有了头绪就被打断。一天耽搁下来,有些灵感稍纵即逝。现在有了两个时辰便好了,不想今时不同往日,稍稍入神得久些便撑不住了。” 君洛宁显得意兴阑珊起来,丁羽张了张嘴,不确定自己需要不需要安慰一二。 他全凭脑力推演肯定不行,尤其是符文阵法之道,必然是动用了神识。 不说丹器法诀这些需要实践的内容了,光是符文阵法之道到了他研习的这个地步,已是繁杂到不知什么地步。以神识推演消耗极大,他虽然神识极强,但修为废了之后不能以冥想恢复,自然恢复得慢。 如今一天有两个时辰不用对抗阴阳地煞阵,他便把时间花在了这上面,哪知道一下子入迷了,吃不消了。 丁羽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干脆不说了,转了话题,说起周若让自己学琴的事来,引得君洛宁诧异起来。 “周师兄会琴?从来没见他弹过。” 丁羽更茫然了,那他还让自己学干啥。这个问题便是君洛宁也说不上来,只让她不要在意,周若并不是固执和强人所难的性子。 临走时,君洛宁再次嘱咐她记得去要养神丸,他一个阵法的推演正在要紧时候,哪愿意耽搁。仍是要丁羽平时没事别打扰。 丁羽也不禁笑起来:“你要是说在研究传承,掌教也不会让我来打扰——师父,你一个人就过了两个小关卡,差不多了吧,这么急干什么。” 她是真的弄不清楚君洛宁这个人了,这样拼命,莫非是赎罪心理? “有如意珠在手,几乎无尽的知识就在其中,但人生有限。”君洛宁喟然长叹,“你不会觉得可惜么?” 丁羽呆了呆,承认:“是,会可惜。” 君洛宁又微微一笑:“再者,探索其中,本就有无限乐趣,不知不觉便忘了时间,这也是无可奈何。你得到如意珠也有年余,难道不曾有这种时候么。” “这是真没有。”丁羽算是明白了,不能跟真学神讨论问题,人家把刷题当乐事。 不像她,虽然沉浸其中时确实也颇有乐趣,但想到每天需要完成的任务量,仍然会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这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看他再深陷其中的时候及时叫醒就行。丁羽就将杨飞的事说了,问君洛宁要怎么解决。 这对君洛宁不成问题,他又问了几个细节,道:“藏书楼有一本书,正是阐述多重阵法,乃是第十二代孤云峰祖师所著。他若有志于符阵之学,可以取这本研读。若只想解决隐藏之法,只需去取一本名为符阵初探的玉简即可,那是一些小小窍门,常被人忽视,却是十分有用。” 丁羽一一记下,君洛宁又道:“今日你做得差了,碧云峰原就与孤云峰有嫌隙,何必在台上落他脸面。好在听你说来,这小辈虽然傲气,心性还算可以,不然平白让他记恨你,又是何苦。” 丁羽虚心认错,不好说这是前世带来的影响。 离开囚室,丁羽先叫来冉清,让她去告诉杨飞如何弥补阵法缺陷,自己则是去找掌教求药。既然是为了守正派的传承,那就没必要跟冯师叔私相授受了。 掌教听她说了经过,默然无语,取了丹药与她,道:“这个教训你也需记了。孤云峰历代,不乏过于沉迷其中误了修炼,一身才华却早早陨落的祖师。无论何时,修炼方是我辈正途。” 丁羽使劲点头,道:“掌教,我只怕我不够沉迷让你们失望,那些题每日里做,常想放纵一日不去看它们。” 逗得掌教笑了起来,安慰道:“你不用挂心,君师弟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只盼望有人能将传承接续下去,别的就不强求了。” 说着,江非又伤感了起来。 “孤云峰一脉事关重大,向来受宗门保护,往往只在门内坐镇,不参与其他事务。是我实力不足,压制不住师弟,又不擅处理俗务,由得他在大战中崭露头角,才生起不该有的心思……丁羽难得从他口中听到对当年事的一点吐露,八卦心顿起,眨巴着眼睛看他,反把江非一点伤感心事冲得去了,伸手抚她头顶,揉了揉她精心梳就的小辫子,问道:”我将师弟囚在地底,每日开阵,你会不会觉得我过于心狠? 丁羽摇摇头,道:“我师父做的事,当年没被处死就是侥幸了。就是冯师叔他们,我瞧着虽然不忍心,但也没说有什么不应该。” “唉,当初因为守正派的地位,各派留了他一条性命,但再交与守正派自行关押,却是过份要求了。若不是有他原本布下用来修炼的阴阳地煞阵,让受害者亲友觉得如此也算公正,终于松了口,也不能将他带回。” 丁羽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个中内情,心想别人还好,冯师叔对掌教多少还是有些怨言的,但看来掌教也很无奈啊。 师父真是造业,干坏事就算了,干坏事之前人缘这么好作什么,弄得自己出事,一干人替他意不平。 “君师弟是个聪明人,这次差点出事,想必不会再冒险,但还是需小心,你若见他沉迷,只管叫醒他就是。” 掌教又喟叹了几句,丁羽这才知道,像君洛宁这样的天才人物确实不是容易有的。孤云峰虽然传承不绝,但真正能过新关卡的也极少,多数还是将本关卡内的知识吃透,整理出心得传给其他人。 上代的峰主,她没见过的那位师祖陈坚,就是这样的人。而这种情况,在君洛宁之前已经有三代了。 所以陈坚一直很着急,想找个出类拔萃的弟子,拖到快破界了都没找着,最后看中了掌教门下的君洛宁,硬是要了过去。也果然不负他所望。 也是,就丁羽的前世吧,这个挑战关卡有个排行榜的,即时更新,虽然冲过关卡的人很多,但那时毕竟有完整的教材,不像现在,只有基础教材,衍生的内容得自己推演才行。难度在中后期上升了何止十倍百倍。 可惜她自个儿穿越的时候才十七,也没学到多少东西。当然,也因为这样,她才没发现,江山代有才人出,守正派研究出来的传承里,有好些甚至是她前世没有被人钻研出来的秘法。 掌教又交待了几句,让丁羽自己不能重蹈覆辙,又问起最近潜龙榜的事,看来他也听说了一些。如今再从丁羽口中听到细节,不由微微含笑,最后道:“如此也好,师弟犯下的罪过,虽死莫能赎之。让他继续指点门中弟子修炼,也算稍稍弥补一二罢了。” 第35章 丁羽之后便暂时没去挑战,前两百的名额已经有了,她就有点懒怠了,打算休息一阵,将最近所得消化了再说。奇怪的是也没人来向她挑战,让她有了一段悠闲时光。 君洛宁服药之后也恢复了一点精神,自然也没再作死地立刻再去钻研关卡问题,转而继续为丁羽答疑,丁羽每天练功之外还在学丹术,丹术挑战的第一关已经过了,在第二关被药理折磨着,遇到答不上的问题便结束,带来给君洛宁解答。这些入门级的问题自然难不倒君洛宁,往往以此及彼,勾连要点,让丁羽自己便能举一反三,渐渐地,对第二关的那些问题也不是毫无头绪了。 隔了一个多月,丁羽迎来一个意外的客人,杨飞来孤云峰拜访。 “弟子杨飞,见过师叔。” 这是让丁羽最无奈的地方,她身份是师叔,年纪是比多数人小,想同辈论交,目前除了武鸿烈还没人敢;摆师叔师祖的谱,在擂台上感觉还不错,平常简直尴尬。 这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见礼,让杨飞进来。 杨飞看起来不太对劲,脸上神色憔悴却精神亢奋,显然不是正常状态。丁羽把他让进来之后就忍不住道:“上次擂台上见你还好着,最近作什么了?” 杨飞半点也没觉得自己不对劲,还特别郑重地向丁羽行了个大礼致谢。原来他得了冉清的转告,拿积蓄到藏书楼,换了孤云峰祖师所著的《多重阵法概述》,这一个多月以来都是在研读之中,今天这是有了小成,特意来向丁羽道谢的。 丁羽笑道:“谢我作什么,书都是前人所著,我其实也没看过——不过你专门学的这个,都没去藏书楼找过吗?” 杨飞一怔,看了看丁羽,问道:“师叔是不是很少去藏书楼?” “没有啊,我经常去找书。”丁羽经常去找新收入的典籍给师父读,自问对藏书楼还是熟悉的。不说建在主峰的低等藏书了,目前在学的炼丹和剑术,她也经常去栖梧峰和百刃峰翻看。 “那……弟子惭愧,藏书楼中典籍无数,浩如烟海,要寻到合适的,总需几分运气。” 原来藏书楼中除了从如意珠中整理出来的典籍,还有无数祖师的心得与论述。就君洛宁那些天让丁羽抄录下来的内容,其实也不过是他所开新内容的九牛一毛。若他没有犯事,日后少不了需整理加工,将自己在关卡内接受考验之后的想法一一整理出来,放入藏书楼中。如此这般,一代代下来,藏书楼对年轻弟子们而言,就成了个又爱又恨的地方。 爱其什么都有,即使没有师父,也能从书中找到答案。恨其什么都有,想找一本解决当下问题的书,运气不好耗尽了时间也很难找到。 而这本关于多重阵法的论述,是杂在无数多重阵法相关的玉简里,弟子们选书时只能读到概述和前两章,杨飞当年一瞥而过,根本没觉得对自己特别有帮助。这次得了指点,才专门去找了来看,原来恰好对症,解决了他无数疑惑。至于那隐藏两阵联结点的方案,反而成了小道。 丁羽这才明白究竟,在杨飞一脸“师叔真有本事”的目光里,有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她去藏书楼,要拿新书,只要问问守楼的同门就行。想研读相关方面的专著,去问君洛宁就行。 实际上孤云峰当年负责的杂务主要就是这个,给嫡传和内门弟子们指点,对症下药,让他们去拿自己最需要的典籍观看。外门弟子自然没有这个待遇,这次杨飞也算是沾了光。 丁羽不愿掠人之美,但又顾忌碧云峰与师父的恩怨,不好说是师父指点,所以尴尬之情难解,杨飞却又一笑,向她拱了拱手:“请师叔代我向君师祖致谢,杨飞受人指点之恩,若还要避讳,还算得上男人么。” 丁羽赧然,道:“不错,其实都是我师父说的,我就在擂台上神气一会,你可不要揭穿我。” 杨飞便觉得这小师叔十分有趣,其实也只是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子罢了。只是差着辈份,不好论交。他是碧云峰的人,今天来除了致谢,也是为了致歉。 原来他最近思来想去,对承了师门仇人恩惠的事仍然觉得不妥,最后做了决定,用不多的积蓄到栖梧峰找人换了一瓶补益元气的丹药,带来交给丁羽,诚恳道:“我不能欠君师祖的情,以后也不敢再来寻求指点,这一次就请小师叔将这瓶丹交给他,以作酬谢。” 丁羽连忙拒绝,将掌教也搬了出来,道这是掌教之意,是让师父赎罪的举措,可不能收礼。 待送走了杨飞,她才突然想明白了,敢情最近没人挑战他,也是因为大家渐渐都懂了,实际上都是君洛宁在背后指点。这样一来,耻受其恩惠的人,自然不会再来挑战。不以为耻的,也怕别人耻笑自个儿。能进两百名内的,哪个不是门内同批弟子中小有名声的人物,不爱惜羽毛的可真是不多。 丁羽伸了个懒腰,觉得这样也好,轻松一点,自己想挑战时再去,平时没人打扰。 又是半年过去,丁羽已将名次提到了前二十。本来可以更快,不过她休息了一阵之后再次挑战,发现被挑战的徒孙们一脸喜悦,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差点笑出来,心想做师叔的成全你们就是。 接下来的时间,她便捡着那些有改进空间的弟子,一个一个挑战过去,指出他们的不足,提示他们的修炼方向。有一个排名在五十二的内门弟子更是危险,君洛宁特意点出了他,让丁羽找机会提醒他改变修炼的炼体功法。 他属于现在天人界特别少见和特殊的一种人,即血脉之力天然便相对纯净和浓厚之人,尽管还达不到血魔的那种标准。 而他那种相对纯净的血脉显现出来的特征,偏偏又属于一种生僻少见又容易与其他混淆的类型。所以他用来炼体的功法并不对症。 不对症就罢了,尤其倒霉的是,正好还是与他血脉相克的另一种。 君洛宁在听到他资料时就注意到他了,让丁羽去看了几场他的比试,又叫她亲自挑战比试了一场,终是确定了这一点。 “冰川火鸦,本身是燃羽鸦的一个分支,上古时因为某种变故,它们的栖息地变成了冰川地区,产生变异。可能是环境突变时,侥幸找到了一处火山,从此在冰地的火山区域生活下来。” 君洛宁在说起这名弟子时,顺便给丁羽讲了讲这种灵禽的由来。 “也许因为生活在极寒地区,为了抗寒,促使天生的血脉神通更加强大,又或许是因为长期生活在火山地区受地火影响,冰川火鸦比起同源的燃羽鸦,神通更为厉害。但除了火性神通,它们还多了一种寒性神通,用来凝冰筑巢。修炼入门功法时,这孩子体温会略为升高,门内自然就让他选一门对激发火类灵物血脉有利的功法修炼。这样一来,热进寒退,不但将来进入上天界后难以激发血脉,更可能使他身体失衡,将来走火入魔。” 不知道就罢,知道了,丁羽怎么可能放得下,立时就要找人去说,被君洛宁阻止了。 改换功法,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她直接说未必有用。君洛宁让她直接去找这名弟子所在的百刃峰峰主顾映秋,让顾映秋处理,又将他换到了落霞峰。君洛宁说是这名弟子本身在剑术上表现出来的天赋也一般,以后血脉的影响表现出来,控火降温的法术必然学得好,对炼器倒是帮助很大。 这件事让丁羽越发明白,孤云峰在守正派的特殊作用了,只是自己资历还浅,想真正主持孤云峰,指点众人修炼,还是件非常遥远的事情。掌教如今管制宽松,恐怕也是觉得君洛宁就这么关押着实在浪费吧。 “你还要挑战么?” 当她喜滋滋地告诉君洛宁,自己已经是第二十名的时候,君洛宁问她。丁羽不明所以,点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道:“为什么不,我得前十才能被放出去游历吧?” 君洛宁勾起嘴角,“上次江非与我交易时说了,你辈份太高,让你和其他人同台竞技不合适,所以,你其实本不用挑战。” 丁羽呆住了。 “师父你不早说!” “说了你便不去了?”君洛宁好笑地反问。 丁羽又是一呆。好像,她挺喜欢这种挑战的。 原本他活动范围只在几峰之间,来往的人除了一个武鸿烈,一个冉清,就是几位师叔。 现今虽然朋友仍然没交上,但小师叔的名声也算是传开了,孤云峰在守正派也不再是被遗忘和被耻于提起的对象。 她地位高到没朋友,可是冉清他们,却显然有了其他峰头的小伙伴了。丁羽便常常见到有陌生的面孔在孤云峰来来去去。 更何况这种实战,对她自己的帮助也很大。 “被你算计了啊……”丁羽喃喃自语。君洛宁但笑不语。 “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去了?”丁羽有点小兴奋起来,却被君洛宁一句话又泼了当头一盆冷水。 “江非说,不同台竞技,就这么让你出去也不放心。”他悠然说道,“所以,什么时候我同意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丁羽就傻了眼。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24节 她又不傻,师父这么说,肯定没那么容易放她走,不知道还有什么刁难问题在等着她。 嘿嘿几声,丁羽蹭过去讨好道:“师父,那你说个条件呗,要怎么样才合格?” 君洛宁也哈哈笑了几声,笑得丁羽发毛,才道:“你先进了前十,然后过来,我给你十张常用的丹方,去冯越那里炼出来给我。再回答我一些问题,过关了便让你去。” 丁羽便开始了边战边学的时光。为了节省时间,她夺得了第十名便不再挑战,让自己稳稳的留在榜单之上,之后便抓紧时间在栖梧峰炼丹。 炼出来的丹要交给君洛宁评判,她也好奇师父现在这个样子要怎么判断,哪知道君洛宁跟吃糖豆一样,让她放自己嘴里,他直接吞下去感受。 这让丁羽目瞪口呆,这里面可还有一种毒药啊! 君洛宁却轻描淡写地鄙视了她一把,“这种毒就能放倒为师,各大门派还用得着这样困住我这么一个失去功力的废人?” 丁羽还曾经问过冯越,如果自己拿别人炼的丹药去糊弄君洛宁,他又怎么能知道? 冯越只是哈哈大笑,然后出门随手拉了一个他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外门弟子回来,让他炼丹,炼成了就叫丁羽带去给君洛宁评判。 君洛宁自然还是老样子,一口吞了,等丹药开始起效,他才皱眉道:“你并非取懒的性子,是不是冯师弟又促狭了?” 丁羽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向君洛宁说了经过,向他求教。 君洛宁却道这事说穿了一文不值。 “我炼的丹与冯师弟炼的丹,只要品相一致,那自是尝不出出自谁手。你们这些新手就不同了,每个人惯用的手法和易犯的错误都不一样,最后成品的药效会有微妙区别。人多了不好说,仅仅将你炼制的丹药与别人区分开,也不算太难。” 好在丁羽穿越来时就是个普通的灵苗期新人,还是拼死拼活才考上末流修真学院的吊车尾好学生,在学习上本来就没想过作弊,顶多是希望有些捷径,让考试过得容易一点。 所以她对此只是好奇,没想过蒙骗,如今解了疑惑自然不会失望,反而对修炼更加热切。她虽然不清楚别派如何,但君洛宁说起时的语气,隐隐让她感觉,其他门派显然是做不到这点的。 毕竟她前世花了更多的时间才清除血魔,这期间修真界发展的时间可比这个世界长久得多,之后更是进一步发展。如意珠里可是全民修真之后用了几千年才发展出来的知识啊,跟着她前世的尸体来到这个世界,放到此时,尽管不能完全展露,可还不能傲视群雄吗? 炼丹的任务完成之后,就是每日去君洛宁面前回答他的问题。答了半个月后,丁羽也省悟过来,这些问题与如意珠过关的方式如出一辙,都是对基础知识的细化。 且君洛宁的提问又显然不像如意珠那样随机,而是经过梳理,由易而难,知识点环环相扣,每个问题都需要她好好查书琢磨和研究。 这让她耗了不少时间在藏书楼自学。但一旦解答出来,下一个问题就不会毫无头绪,仍然只需要查书琢磨研究就可以自己想出来。 经过这样的锤炼,丁羽在挑战关卡里,能答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了。历代祖师过关,恐怕也是靠这种方式吧。 君洛宁问的问题包含了丹、器、符三种,让本来只想学炼丹的丁羽不得不又去亲自动手做了些小玩意。 总感觉,被师父给诳了。 第36章 “师父,我可以出山了吧!” 当君洛宁表示考较暂时告一段落,算她过关的时候,丁羽兴奋地叫了起来。 听到她满是活力的声音,君洛宁不由也微微带笑,“我再与你说一说规矩和经验,大概就可以了。” “师父你说,不急。”丁羽其实急得心里直蹦。她现在十六岁多了,在这个世界过了三年,理论上来说心理年龄二十。但是生活环境简单之极,她实际上还是穿越时的心境。 武鸿烈去年参加了潜龙榜,没去自家的秘境,交换去了天意宗那边参加。之后也没回山,顺便就在山外游历起来。 她自己呢,早就占到了名额,却限于君洛宁的条件,一直等到现在,不由得她不急啊。 不过师父的马屁还是要拍好,毕竟能不能出门就在他一张嘴上了。 “你知道秘境么?”君洛宁先从基础说起,丁羽连连点头,“知道,我也招待过几次其他门派的人了。” “嗯,那便好。合适用的秘境共有四十个,每年分到各派头上,各给五个名额。” 君洛宁才说到这里,丁羽吃惊地插嘴:“四十个这么多?” 君洛宁失笑,“你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么?若不是限定只能这种掌握了入口,又限制了修为的小世界,那数量便更多了。” “我真的以为很少见啊。” 毕竟她前世知道的都是那种公开的谁都能进的,还以为这种限制条件的秘境很稀少呢。现在想想,大概其实是被那些大门派和财阀给垄断了。 “不然你以为什么叫大千世界?”君洛宁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还是得给她补课,“平时说的一界,其实不止是天人界,只不过目前为止,我们所发现的世界,不是无灵智生物,就是最终被天人界征服融合,最终以天人界之人自居。其中既有历练所用天道不全的小世界,也有与天人界一样,可以修炼至破天阶,突破前往上天界的世界。我们不过是大千世界的沧海一粟罢了。” 随着君洛宁的讲述,这个世界渐渐在丁羽眼中展开新的面貌。 不是她无知,这些知识就算在前世也流传不广,没有进公众教材。丁羽一直以为不同的世界都差不多,现在想来,大约真是仙盟控制了信息,只让人们知道外面有无垠位面,却没让人知道还有很多受仙盟掌握的小型秘境。 而丁羽入门之后与君洛宁每天只有两个时辰的相处,要提问,要授课,要检查功课,两时辰说起来长呢,过起来快得很。 何况丁羽还是前世价值观下成长起来的,越来越可怜君洛宁,偶尔多出时间也是自己回去修炼,让他休息一阵,好接着应付下一轮阴阳地煞阵的磋磨。 而她平时自己修炼,时间也只嫌不够用,根本没去看这些闲书,导致现在知识不均衡,这些一时用不上的知识还是空白。 天人界,这是她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人们起的名字,最早叫的是天血界,那还是血脉修士的时代。能为自身的世界起名,自然也是因为发现了界外之界。 血脉修士败亡后,这里才改名天人界。经过漫长岁月的探索,人们已经发现无数秘境和界域,并征服了他们,收归己用。 “魔域,就是魔人当年掌握的与天人界一样的世界,也成为他们的后路。你听了魔域,是不是奇怪为什么不叫魔界?” 丁羽顿时就明白了。 “他们拥有不止一个世界吧?” “不错,天人界与他们几次大战,已经逼得他们退出了三个,眼下除了可知的地盘之外,至少还有三个世界,只是不知道坐标。但大家都怀疑,几个魔主手里,还有秘而不宣的最后退路。” “那我们呢,我们有没有这样的世界?”丁羽眼睛都亮起来了。前世仙盟可也占据了不少大世界,可惜她没记下坐标,不然还能找一找——话说回来,谁没事会去记那个。 “不知道是不是运数,上古之后,再发现的世界便都是低等的秘境,与天人界同类的世界却是再也没发现过。不过当初从魔人手里就抢过来两个,后来大战又夺来三个,算来也有五个之多。因为是合众人之力,公议不得独占。只是毕竟原先被魔人掌握,常常被他们潜入,与天人界后来自己掌握的秘境在安全性上不能同日而语。” 原来这些世界,不管残缺与否,打开界障进入的方式并无不同。但先行进入这个世界的人,能在其中施术,将其位置隐藏,让后来者无法寻到其踪迹。守正宗和其他门派各自掌握的秘境小世界就是如此。 但是寻找和定位界域的方法并不隐密,早就流传于修行者之中,很多人抱着有枣没枣捅两竿的心态,经常会试着寻找,数百万年下来,成功的自然也不少。 隐蔽位置的法术只有依靠门派之力才能施展,这些独自探索的人没这个本事,也不想让大门派插手,多数都在被发现之前,极力搜刮用来修炼和提高,直到被其他人发现。 这样,日积月累,现在天人界和魔域所知的大世界还不算多,小世界却是极多,通过传送阵可自由出入。可惜的是血脉修士每每杀鸡取卵,当初发现大世界之后,如同在本界一样,将稍稍高级一点的灵植灵兽都用来提纯血脉了,现在想繁衍都找不到遗种,只能寄希望于发现新的大世界了。 丁羽暗想,往好处想,仙盟说不定也是全民修行,生怕起念寻找新秘境的人太多,破坏太大,这才封锁相关知识?那些大学院的学生之间说不定还流传着消息,她这种底层平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你。”君洛宁说得郑重,语气却是无所谓,“这些世界源于一个起点,称为造化之种。每个世界在诞生时都会同时孕育出下一颗造化之种,这造化之种就是另一个世界诞生的源头。如果能拿到它,一开始就打上自己的烙印,那你就能完全掌控这个世界。不像现在所谓的掌控,其实也不是万全,若有人破解了隐蔽之术,一样任人进出。强行打通空间,也一样无所阻碍。——不过这种事你听听就好,造化之种本来就难寻,打上烙印之后不会自主成长,供养它化为世界又不知要多少年,恐怕守正宗破产了都供不起。” “那有人试过吗?”丁羽很是好奇,她总觉得这么有诱惑力的事,不可能没人试过吧。至少她自己就算听了师父这么说,还是想去试一试的。 “有吧,据说还叫天血界的时候,有个万年古教因此垮了,最后那颗造化之种也不知道落到谁手里,最后供出来没有。” 丁羽咋舌,这吃资源吃得也太狠了,生生吃垮一个门派啊。 所以君洛宁也只是告诉了她这件事,并没当回事,着重还是对她讲解了历练的情况。 他所说与武鸿烈又有不同。这种历练其实不仅是为了安全,更多是为了这些门派之间年轻一代弟子的磨合。 天人界与魔域战斗至今,很多东西已经潜移默化,不知不觉都是在为战争服务了。为了让小弟子们更熟悉,甚至是为了让他们在共同战斗和竞争中慢慢出现令人心服的领袖,各大门派高层有意识的组织这类活动,让他们提前熟悉自己将来可能的盟友,熟悉自己在团队中的位置,也方便师长们选择下一代中的领军人物。 这种暗中的组织不仅仅是出山历练这一次,而是贯穿了年轻弟子们的修炼生涯,直到他们真正出师。 君洛宁自然没有对丁羽说得太详细,但也比武鸿烈讲得明白得多,让丁羽做好准备,到时候要面临其他门派弟子的竞争。 “也不用过于紧张。事实上都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与其说比谁出色,不如说比谁出错少,到时候强制组队的话,你只管凭心而为就是。” 君洛宁说得很轻松,丁羽也就轻松起来。 但是冯越和沐宜连袂来访,却把她笑了一场。 “你别听师兄的。” 冯越一开口就让丁羽使劲瞅了他一眼,看他是不是魔人伪装。这实在太不像冯越了。 沐宜轻咳一声,道:“师兄一向出众,他自然不觉得为难。后来冯师弟参加这样的历练,去问师兄,却是头一次被师兄坑了。” “是哦,跟我说没什么难的,一起去的各门派师兄弟,姐妹们,一起合作,互通有无,任务完成得非常快。我就高高兴兴去了,结果碰上个阴险又聪明的家伙,把我坑得好苦。” 冯越显然记忆犹新,现在说起来还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 “好了,你都跟我们说过千八百遍,就不要再说了。”沐宜立刻打断他即将开始的倾诉,转而对丁羽道,“简单说,就是那人表面爽朗无甚心机的模样,实则城府极深,手段又高,每次都利用多数人意见排挤少数人,自己却不知不觉掌握了话语权。冯师弟差点没完成任务。” “不过我回来告诉师兄,师兄说以后帮我出气。后来过了很久,我都快忘了,师兄突然带着我去找他,在他找人手去探险时加入进去。嘿嘿,嘿嘿嘿。”冯越笑得脸上的肉一抖一抖,显是得意非常。 “你这事说了至少也有几百遍。”沐宜十分无奈,“还是我来说吧。师兄也没与他动手,就是在他拉拢人的时候也出来说话,慢慢的人都站到师兄这边去了,最后他提的意见和分配方案很少通过,憋屈了一路。冯师弟可高兴了,回来就拉着我说了一夜。”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比找碴打他一顿还解气,难怪冯师叔乐不可支。 “师兄什么也没少分给他,就是让他处处使不上力,后来过了多年,不知什么时候他来守正宗拜访,居然早就跟师兄成了好友,我也是纳闷了很久。” 冯越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又郁郁了起来。沐宜看了眼他,见他没有开口的兴致,便替他说完。 “那人你应该也听过名字,王容,死在对魔域的那战中,他的后嗣前两年也来见过师兄。” 丁羽一惊,顿时也明了冯越突然失了说话的兴致是为何。昔日少年恩怨早已时过境迁,昔年令他郁郁的对头成了英烈,而一直崇拜的师兄却成了罪人。 “各人有各人的禀性,你也不要刻意做什么,随着自己性子吧。” 冯越和沐宜,最后用这样的话结束了临行前对丁羽的教诲。 第37章 晴空暖阳,青草碧树,丁羽所立之处,并无甚特异。只是守正宗内冬雪飘飘,这里却是春意正浓。 所以丁羽恍惚了一下,意识到原来不同的世界,时间并非一致。 举目望去,不远处正有一着青衣的守正宗弟子在候着,见她回过神开始张望过来,才上前叫师叔,引丁羽去住处休息。 丁羽是第一批来的,因为她就分在守正宗所掌的其中一个小世界内,名为晴渊界。 第一批的意思,其实就是她一个人。每年虽然有两百名额,但其实总会有人打算过两年再来,这人数可就不是正好整数了。 今年,正好,人数一百九十一,余出一人,就是丁羽。 这让人不能不怀疑又是碧云峰和刑堂两脉人搞的鬼,但确实挑不出毛病,丁羽作为位高辈尊的二代嫡传,未来的一峰之主,在这种情况下单独将她分出来,就算到掌教面前也能理直气壮。 丁羽也只后悔没让武鸿烈等等她,好歹有个伴。 住处风光秀美,但实质上就是临时宿舍。守正宗财大气粗,理应不这么寒酸,也不知是不是各门派商量好的。 丁羽趁别人没到,特意推开其他住房看了看,每间小院都是一样。 五栋两层小楼被围墙围住,形成一个小院。每座小院之间以花草树木数隔开一段距离,相当幽静。楼上是卧室,楼下则分别是引了地火的丹房、炼坊,设了防护的小型试验场,布了聚灵阵的静室,以及一间引了活水、有自净法阵的浴室。 丁羽开始还在犹豫选哪间,负责的弟子想是接待得多了,熟门熟路地介绍:“师叔先随意住,都一样的。等人来齐之后还要重新安排。”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25节 丁羽想起师父和师叔所说,再看看这种布置,有所了悟。 五人一队,住在一个院中,各自擅长的方向可能不同,也可能重合,这房间的选择就是第一波考验。 这种考验是摆在明面上的,想必至少内门弟子都是知道的。但即使知道,也未必乐意忍气吞声,跟与自己不和的人合用。 丁羽想了想君洛宁,不知道他当年怎么做的,这些细节,他们似乎都有意没有告诉她,到最后更是不约而同,让她禀心而为。 其他门派的弟子陆续到达,一批批进来,同样先随意住下。一个门派尽量凑成五人,自然他们选择一起居住,丁羽就始终一个人独占了一个院子。直到第三天,人才算齐了。 今年负责晴渊界试炼的师长,是水月宫的一位女性长辈,因为秘境限制,亲身不能至,用法宝投影至此主持,看着眉宇间温柔满满,说话带笑,管教起来却一点不放水。 待这些小辈弟子们从院中走出,到山下的缘心坪上集合完毕后,她默默扫了一眼按门派站好的这些少男少女,露出一个含意不明的微笑。 “我是水月宫曹茗筠,这次负责你们的试练。现在,将你们的储物装备和佩剑取出,留下换洗衣物和私人物品,其他上交。” 候在一边的年长弟子们便捧着托盘过去,托盘上有各人姓名,每个托盘五人,很快便收了上来,顺便检查了他们留下的东西。 丁羽的储物袋早就不用了,这时交上了须弥戒,曹茗筠目光瞥到,也是微微一凝。 待人都交上,她眼睛扫过,满意地点点头,没有作声,再次示意。于是众人又人手一个,领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储物袋,将私人物品放入。 “现在,听我要求,自由组队,五人成队,人数不足也凭你们自由。但每队之中,门派必须不同。明天这个时辰,按队伍到这里集合。” 说罢,曹茗筠身形消散,一幅随你们怎么闹,这一天我都不管的架势。 人群顿时就炸了,这件事他们的长辈根本就没提过,都以为每个小世界五个名额,自己门派只要人数够,都是凑齐了五人去的,自然以为是自己人组成一队。哪晓得到了这,却是要跟其他门派的人组成一队。 丁羽倒是知道一点,此时看人群议论纷纷,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也是挺无趣的。想想师父和师叔都说凭心去做,不用学他们,于是干脆往这几天的住处走去。她想得也简单,反正她扫了一眼人数,其他门派也不是都凑满五人的,人数并非正好。到最后总归会有人落单。她自个儿就算被剩下,最后也会被强制分到没凑成五人的队伍里。 回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望去,缘心坪上人还没散去,有人已经结伴往回走了,有人还在走来走去,跟别人搭讪招呼。 到晚间时,初步的队伍已经成型了。 这些年轻人并非都没出过门,有的内门弟子随师长也拜访或接待过其他门派的人。有的则是天赋出众,是其他门派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以前听着这些名字牙痒痒想打人,这时候却让人争着想组队。 还有有头脑的,看着院子里房间的安排,猜出来下面的试炼没准是需要各项技能的,就有意地去找擅长方向不同的人去组合,倒也目的明确。只是他们也不能完全如意,有些有一技之长的人有自己的主意,有些则是条件谈不拢,真能凑齐一队各擅其能的很少。 丁羽现在很超脱,不知道是不是师叔乃至师祖当久了,真拿自己当长辈了,她现在琢磨得更多的是这种安排其中的意味。 喧闹渐渐平定时,丁羽从窗口望去,有一女子牵着另一身形更幼的少女手腕,款款向她这个方向走来。 “我的队友来了。”丁羽微微一笑,直接从窗口落到院中,打开了院门。 这时正好那女子抬手要敲门,抬起的手顿了顿,落在了自己发上,理了理发丝,微笑道:“丁前辈,弟子是水月宫林元仪,今日来访,是想麻烦前辈照顾我家小师妹。” 说着她暗中使劲,把一个劲往她身后缩的小姑娘拉到前面来,脸上笑容不动,客气不减。 小姑娘好像刚刚哭过,眼睛红红的,被师姐拖到前面来,小声叫道:“前辈。” 丁羽请她们进来,笑道:“快别叫前辈了,又不是一个门派,按师长们的规矩,同辈论交吧。不然我也没法跟你们一起试练了。” 小姑娘叫解芊芊,据林元仪介绍,虽然年纪小,但是剑术在她们这一批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就是胆子太小。 林元仪自己组好队伍之后就不放心这个年纪最小的师妹,找到她一问,小姑娘缩在一边根本就没找过人!好在那时候还有好些人没组队呢,林元仪觉得凭师妹的剑术应该不难。结果一路问下来,其他人一看这姑娘畏畏缩缩的模样就摇头了。这样子,剑术再高有什么用,别碰到蛇虫鼠蚁就吓得转头就跑啊。 林元仪还真没办法打保票。解芊芊的胆子,真就这么小。 到晚上,队伍差不多成型了,林元仪没办法,四处一打听,还有个辈份最高的丁羽在这,自己没找人组队,也没人找她组队。 林元仪本来也不想找她的,无他,君洛宁的事,多少让人有点排斥。此时也无法了,正好借着她的辈份说话,求她照顾师妹。 丁羽只提了一个要求。 “你先叫声丁羽来听听,别前辈前辈的,弄得没法说话。” 解芊芊嗫嚅嘴唇,半天也没叫出来。林元仪对付这师妹早有心得,脸上笑嘻嘻,伸手在她背上一戳,解芊芊入门就被她带着,早成条件反射了,这一戳张口就叫:“丁羽!” 丁羽险些笑出来,这师姐妹俩也真是有趣。 这便收下了一个队员。 接下来就更快了,除了水月岛的解芊芊,又来了百草门的江乐夏,以及一个熟人,天意宗的王承平。 百草门是个小门派,几乎是定云山与逍遥谷这两大门派的附庸,为他们提供低等的药材和灵植材料,对侍弄灵药灵材有一手,炼丹比大多数小门派强一点,却也有限。定云山和逍遥谷都擅长炼丹,因此与不少这种小门派关系良好。 江乐夏除了这一点不太拿得出手的炼丹之外别无所长,相当于被挑剩下来了,心情也是不太好。不过小门派出身也习惯了,沮丧了一会就高兴起来,向大伙儿介绍了自己。 “我会一点炼丹,如果试炼任务要求炼丹,我可以做,也可以给更擅长的人打下手,不用顾忌我。” 丁羽暗暗点头,这样的队伍也省心,被挑剩的都挺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人不快,队伍好带。除了那位王承平。 他还是一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脸,轮到他自我介绍了,半晌只是瞪着丁羽不语。 丁羽叹了口气,道:“你要不想跟我组队,大门开着,请便。要带走人也可以,我无所谓的。” 王承平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别人只会跟着丁羽,不会跟着他。不见解芊芊看他这样,都往丁羽身后缩了么。 最终他硬梆梆的道:“天意宗,王承平,作战找我,别的不会。” 他天资普通,拼了命的追赶自己兄弟,哪有一点时间敢耗在别的方面。 丁羽点点头,“那好,我呢毕竟身份高一点,从师长那听说了一点事。虽然组了队,但实际上完成任务并没禁止从其他人那里获得帮助。要是碰到完不成的事,大家也可以找自己同门和朋友,实在没办法,没完成就没完成吧,不要有压力。” 她这一说,其他人放松下来,王承平咬住了嘴唇,满嘴的苦涩。他几乎能想象完不成任务,回去之后听到的话语。不会有嘲讽,大家只会理所当然的点头,这却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第38章 第二天,各个小队不约而同,提前到了缘心坪等候。丁羽扫了一眼,有些队伍人也未满,想来可能是宁可人少,也不想要他们觉得会拖后腿的人。 曹茗筠的投影准时出现,见众人有序依队站好,点点头。 “想必诸位已与各自队友认识了,接下来三个月,你们便住到一处,今天就将住所换好,不可拖延。” 等众弟子齐声应喏,她又道:“昨日你们身上事物已上缴,三个月后,还有任务要做。所用兵刃灵器丹药,便在这三个月中,自己打造。” 又给每人发了一份地图。原来他们所在之地也是精心选出来的,地下有地火灵脉,周围安全可靠,但附近却一无富矿二无药田。寻矿,需去脚程五天之外的东南方向,紫铜山寻找。采药,则需去脚程两至三天之外的地区,分别在三个不同方向的银月湖、浮烟泽,以及落音山。紫铜山上若是留意,也有一些,只是没这几处丰盛。 这些地方,出产还算丰盛,但矿未开发,需要自己仔细寻找露出地表的零散矿石。药材也是野生野长,不是那么容易采集。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各派的前辈们为了方便弟子,将低级的灵药种子随手抛洒,种类倒是齐全得很。 听了任务,难免一阵喧闹,曹茗筠由得他们吵闹一阵,一声轻咳,顿时安静下来。她扫视众人,又警告了一句,这种试炼虽然相对安全,但仍然会有死亡,他们身边并没有师长暗中守护,一定要各自小心。说罢才让他们散了。 他们的私人物品都在储物袋里随身带着,没什么可拿的,被负责安排的守正宗弟子按队引到不同的院中,又发给他们令牌和每人两颗辟谷丹。 原来他们随便住下时,门禁未开,现在却要用令牌打开。一块令牌可开院门和一栋小楼的房门。 丁羽这队只有四人,多出的令牌也给了他们,丁羽见没人站出来,就自己接了。 待只剩下他们四人,丁羽便问:“你们要住哪座小楼?我看过了,每楼下面的房间功用不同,你们先挑。不过既然在一队,别人要用,还请不要刁难。” 王承平也早看过了,这时抢先道:“我要修炼静室。” 他一开口,江乐夏眉毛就动了动,又忍了下来。 其实如果没人选丹房的话,江乐夏就打算要有丹房的那栋楼,没打算跟人抢静室。但王承平这样急不可待的抢占了,让他挺不舒服的。只是王承平出自天意宗,这是一个后来居上,从天人界修士公认的十大门派垫底,一路攀升到排名第四的强大宗门,他可不敢招惹。 解芊芊所在的水月宫比天意宗更强一点,但她不是与人争抢的性子,也没开口。丁羽知道不能指望她主动,问她要哪间,解芊芊小声道:“我会一点点剑器的炼制……” 丁羽就明白了,“炼坊给你。”又把丹房分给了江乐夏,自己就住了有浴室的那间,也挺高兴。 “现在我们商量一下吧,先做什么?” 他们进了修炼静室,当作会议室来用。王承平像是打定主意不开口,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丁羽也不管他,只征求另两人意见。江乐夏想了想,“紫铜山太远,我们是不是先采药?” 解芊芊抬了抬头,又迅速低了下去,还好丁羽正好转了目光看她,瞧见了。 “解芊芊,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紫铜山虽然远,可是药要采全了,更远。” 解芊芊是胆子小,但是被人点到了,发言还是敢的。丁羽也不奇怪,长这么大她也不是没见过胆小不敢举手发言的同学,除了真有心理问题的,也没哪个被老师点到名还是不肯说话。 解芊芊这话说得有理,江乐夏也不禁点头,道:“我建议先炼一批辟谷丹,需要的药材我已经看过地图了,至少得从两处采来,这一来一回加起来,是比紫铜山还远。” 说着,他又补充道:“我想先炼辟谷丹,是怕后面做师门任务时路上不方便觅食,也能节省时间赶路寻物。” 丁羽点点头,尽职地又问了一声:“王承平,你呢?” 王承平眼也不抬,“我没意见。” “那我也说说吧。我想先问问有没人会炼制飞行灵器。” 江乐夏首先摇头,王承平早就说了什么也不会,解芊芊犹豫道:“我只会炼器手法,为了将来给自己炼剑准备,这个没学过。” “那就可以了。我没炼过器,但是把方法记下来了,到时候咱们试着来。这样的话我们就先去紫铜山吧,把材料凑齐了,回来炼器,简单的飞行灵器一天就能完成,生手多试几次,咱们四个人,就算用半个月吧。有了飞行灵器,再去找别的就方便了。” 刚刚丁羽迅速算了算,发的辟谷丹能管两个月,去紫铜山寻矿,来回路程十天,加上寻矿,算二十天。回来炼器,时间也是很紧。但是先去寻药,光是辟谷丹的材料就需要去三个地方,来回时间更久。 当然,分头寻找也是个办法,但她这个小队不太合适。一个胆小的姑娘,一个可能都不太认识灵药的王承平,顶多只能分两队,还不如搏一搏。 江乐夏又琢磨了一会,高兴道:“我们还可以找别的队伍一起去吧?我看也没禁止。” “一起去,东西怎么分?”王承平第一次提出异议,把江乐夏说得一怔,不好意思地放低了声音。 “对不住,我没想到这个。” “怎么分还可以再商量,先去问问熟人吧。” 丁羽打了个圆场,当晚便各自出门找别的队伍联络。 江乐夏门中同来的有一个师兄,他自是第一个去寻他,他们也有意先去寻矿。但他师兄和他一样出身小门派没底气,队长是另一人。江乐夏本还想凭着自己队伍里有三个大门派的高徒来唬唬人,不想人家根本不屑,最后条件没谈拢,只好作罢。 “他们那队,当我不知道么,一个天意宗的外门,比他亲弟弟差远了,一直是个笑柄。一个水月宫出了名胆小如鼠的师妹,还有一个辈份高的守正宗嫡传,真跟他们组队,他仗着身份不肯公平分配怎么办?” 把江乐夏打发走之后,队长想是为了安抚队里唯一会炼丹的江乐夏师兄,还是对他解释了一番。 因着这个原因,就算是林元仪做了队长的那一路,也只说好了到山中遇上互相照应,回来之后有多余的材料互相交换。在林元仪抱歉的眼光里,丁羽不在意地笑笑,带着解芊芊回去了。 林元仪也得考虑到其他人的想法,不能一味帮着师妹。 王承平根本连门都没出,直接关了门在静室里抓紧时间修炼起来。就是江乐夏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他到底是不是拿我们当队友啊?” 第二日,丁羽已经是起了个大早,不想其他三人都已经在等着她了。讪讪一笑,她道:“早啊。” “不早了,都走光了。”王承平冷冷地道。 丁羽一进守正宗就是跟掌教下面头一辈的人物,上面还没师父管束着,每天下午才需要去见君洛宁。修炼虽然也用心,但真没有其他弟子一入门就必须早早起床集合上课的自觉。 “那我们也出发吧!”丁羽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带头走出了院落。 好在队员也给面子,江乐夏元气满满地呼喝一声跟上,解芊芊虽不吭声,也是听话。至于王承平,丁羽决定无视他。 往紫铜山的路途并不难走,虽然守正宗并没有特意开辟,但多次试炼,原本的草原树林之间,早被人用脚掌生生走出一条路来,顺着行去,也不怕迷路。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26节 这个小世界留作试炼用,并没有移居百姓,因此仍是一派原始风貌,他四人虽多是刚完成筑基,还不能飞行,但走上几天也不是问题,一路行来也是颇得野趣。 丁羽昨晚对这三个月的安排也有了些计划,这时便一个个问过去,问各人的修炼情况与习用兵器。 “我眼下修习的是小水月剑。”解芊芊并不隐瞒,还折了一段枯枝,为丁羽演示了自己的进度。 水月宫的得名,就在于其祖师创下的水月剑。据说那名女子祖师遍游天下磨砺剑术,也曾去过守正宗,败于当时的百刃峰峰主之手。但其惊才绝艳,也惊动了当时的孤云峰主,特意出言指点,令她大有收获。 后来游历于海上,落脚于一海岛休憩时,在崖岸边见海上明月高升,回首又见岛中内湖倒映明月,心有所感,在岛上闭关,创水月剑式,于此岛立派,以剑得名,为水月宫。 后经一代代完善,终成今日水月剑术。再后来,某一代宫主又将剑术拆分成小水月剑,授予内门中剑术天赋卓绝的弟子,令他们先行领悟,为将来修习水月剑术打下基础。 解芊芊这时还远谈不上剑意,她以枯枝代剑,意动剑出,只见剑式精妙。 丁羽却是不由想起君洛宁说起过的水月剑术。 若是解芊芊施出其真意,这枯枝上便会有微微润意。真要用手去摸,反不会有此感觉,这润意并非“水月”之水,而是明月升空之“生”意。 日落西山,万物静谧,然而世上亦有昼伏夜出的生灵,此时明月升起,世间又是别一番生机呈现。 枯枝已是死物,这微微的润意便是生机的呈现,只是解芊芊离此境界还早得很。若是让当代宫主一剑斩出,怕是当即能见枯木逢春吐芽。虽然转瞬即会萎去,不同于回春术一类术法的长久,但亦是剑意之奇妙表现。 此时解芊芊使来,剑招忽而有惊涛拍岸之怒,忽而如岛中小湖静谧潜伏,俄而一剑横出,便是月行中天,破局之招。 丁羽心中便有了计较,再问江乐夏,江乐夏没习剑,习得是控水与控火的法术。这也是方便种植灵草和炼丹,小门派没太多选择,维持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王承平先是闷头赶路,丁羽问了几次他也不乐意说,最后丁羽双手一摊,叹道:“那你用的剑,只好自己打造了。” 王承平身子一僵,满心不情愿的说了自己修炼情况。 第39章 紫铜山的得名,源于这里最早发现的一种矿藏。后来守正宗发现这座山脉矿脉多而杂乱,很多低等矿石都能找到,却都没有大规模开采的价值。最后干脆放弃,留作弟子试炼之用。 因为来得晚,丁羽等人到时,已经不见其他队了。入山的山路前立了碑,几人走近,见上面刻着说明。 这紫铜山也不是座小山头,山脉绵延,占地亦是极广。碑后有传送阵,可以全队随机传送,也可以分开到不同的山头。山脉内同样有传送阵,想回来时只要回到原地即可。 王承平想分开,解芊芊虽然不说,但显然是不愿意一个人的,江乐夏有点为难,“这里据说没什么危险。地图上说这里矿脉杂而少,如果我们一起行动,恐怕速度会很慢。” 王承平闷声闷气地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样,我自己一个人去。” 江乐夏说得其实有道理,丁羽拍板了:分头行动。 “解芊芊,你跟江乐夏或者我一队也行。” 丁羽考虑到解芊芊的胆子,也怕她一个人出事,提了建议。不料解芊芊却摇头不肯,“江师兄说得对,我们本就人少,我还是去另一处寻找吧。” “你不怕啦?”江乐夏奇道,“山中虽说没什么危险,可蛇虫鼠蚊也不少啊。” 解芊芊从耳朵红到脸颊,显然也知道自己在外面的传言,声音越发细微了,“我不怕蛇虫鼠蚁,我是怕、怕血。” 到最后几乎听不清说什么。丁羽恍然大悟,这姑娘敢情就是内向加晕血而已。 “要不你跟我一起?”丁羽劝她,“山里毕竟还是有危险,万一你晕过去怎么办。” 解芊芊还是坚持,她也怕拖大家的后腿,又解释给丁羽听,她可以打晕那些有威胁的动物,不见血她就没事。 最后丁羽也只能答应她。 进小世界是她第一次用这个时代的传送阵,这次已经不新鲜了。灵石不用他们自己出,站上去随便指定了一处位置,头微微晕眩,人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丁羽将炼制所需的矿石列了清单,分给另三人去采集。鉴于还有王承平这种全然不懂的,她还特意描述了各种矿石的特点。矿石的辨认要比辨识灵药容易,希望王承平多少能找到一点,不至于一无所获。 山中也有野生灵药,认识的人也可以顺便带回去。 丁羽走出传送阵,就开始着意寻找起来。 紫铜山的矿并无特定区域,但也有寻找的捷径。通常来说,流水冲刷是最容易将矿石带出的方式,因此顺着水流找,机率总是会大一些。 还有一种矿石,植物生长在矿区,花叶根茎中便会吸收微量的元素,颜色便也变得少许不同。但并不统一,不同的植物会呈现出不同的变化,需要懂行的人才能发现。 丁羽学了一肚子这种知识,寻起矿来省力了许多。她临时把这些也教给了其他人,希望能起到一点作用。 入山的第二天,丁羽找到了风语石。 风语石质轻,片状,是低等飞行灵器必需的材料。可惜的是数量太少,是丁羽从山泉汇成的溪流中翻出来的。不过这也说明上游应该有矿脉。于是她逆流而上,不时停下翻找,确定没有错过去。 就这样走走停停,矿脉还没找到,风语石已找到了三块,还有些已经碎得不能用的,但也帮她确定了矿脉地点仍在上游某处。 又走了两日,沿途还采集到一些灵药,收获颇多,丁羽终是在一处水流缓处发现了更多沉积下来的碎裂风语石,离她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然而同时她也发现有其他人在此停留查看过,溪岸边花草有采集过的痕迹,想必被传送到这里的不止她一人。 多想无益,此时也不知道上游的矿脉有多少露于外便于采集的矿石。他们此时什么工具也无,想开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果不够分,说不得还得做过一场才行。 此时前方山崖边,有三人正在对峙。 “纪师妹,我两家一向交好,不如先将他驱走,我们二人再来分一分这矿石如何?” 说话的是一名男子,面目赫然与王承平一模一样,乃是他的双胞兄弟,王承安。 他独自传送到这座山中,兜兜转转找到这里,不想已先有逍遥谷的一名弟子找着了。这处矿浅,被雨水长年冲刷,已暴露在外。但也因此留存得不多,加上过去试炼的弟子也来挖过,如今目测要满足一个五人小队的炼器需求,两人分已是勉强了。 他二人也不想多事,本也打算分一分便各自离去,却又见一人寻来,这回却是一个小门派的女弟子,三人齐至,场面便有些尴尬了。 来的百灵阁是个女子门派,是天意宗的盟友之一,因此王承安率先开口邀请,就是将逍遥谷弟子排除在外的意思。 逍遥谷金洪涛脸色微变。他自忖实力与王承安相当,但再加上一人,恐怕不是对手。忖度之下,正要认输走开,忽然三人一起注目下游林中——又有人过来了。 丁羽从林中穿出时,就见三个人齐刷刷看向自己,也是吃了一惊。随即见三人站位,大概也了解了一二,笑嘻嘻向他们挥手示意,人却有意无意的,向独自一人站了一边的金洪涛走去。边走还边盯着王承安多看了几眼。 金洪涛心中一定,向王承安笑道:“这矿石只够两队的,看来咱们四人要比过一场才行。” 王承安看见丁羽过来,脸色亦是一沉。丁羽因为身份特殊,组队时那些大门派弟子有心的都注意到她了。王承安因为家仇格外注意,是认识她的。 她是守正宗的人,论理来说只会比百灵阁这位纪师妹身手好。 不过也没后悔的余地,本身天意门与百灵阁交好就不说了,丁羽的那个师父与他王家是死仇,虽然不应该涉及到丁羽身上,但有选择的情况下,也不会去与她合作。 因此他也只是笑道:“那便比过。” 丁羽初见王承安也是略惊讶,不过发现这兄弟二人也相当好认。 他们五官长相一模一样,但王承平眉头紧锁,嘴角下垂,一张人人欠他八百万的臭脸。王承安却是嘴角含笑,眉目疏朗,意气飞扬。 看他二人长相,应该是同卵双胞,为何资质天赋会相差这么大,就不是她所能理解的了。 “大家手上都没兵器,怎么比?”丁羽问。 “折枝为剑,或者拳脚功夫,皆可。”金洪涛想了想,又补充,“让枝叶扫到便算输。另两人在边上看着,大家都是名门子弟,同气连枝,该是不会耍赖。” 见无异议,王承安便率先折了一枝,细心调整后握在手中,微微一振,俨然如持剑在手,气度初成。 金洪涛论门派论身份都不如丁羽,因此眼睛只向丁羽看过来,等她发话,丁羽一琢磨,再看王承安跃跃欲试的眼神,得了,还是我上吧。 想必王承安也很想与她比试,就成全他吧。 正好看看这同胞兄弟两个差在哪了。之前王承平试剑,显然水平普通了些。 丁羽同样折了一根树枝,调整好,示意王承安先手。 王承安剑势轻灵,与王承平的刚猛完全不同。丁羽暗自嘀咕这兄弟俩区别未免太大了些,一边仗着身手闪避,观察其剑路。 这一看又看出了点味道。兄弟二人剑术虽不同,却也有相似之处。天意宗,看来这天意二字不是随便取的,兄弟俩一个剑走轻灵,一个剑势刚猛,却都早早成“势”,以势压人。 相较起来,两者并无高下,但王承平仍流于表面,看着刚猛无俦,其实自身心境不对,剑势后劲不足。王承安虽然看似剑势轻飘,凶险却在后手之中。看来二人不光根骨资质不一样,于武学上的悟性也不一样。王承平这个哥哥当得有点憋屈啊。 不过王承安毕竟年轻,剑势现今只是初见端倪,要决胜负仍是要看谁的招式精妙,谁的身手更好。 丁羽是抱着长见识的心态,待看得够了,这才轻笑一声,出手还击。 她现在使的是四季剑中的秋之剑。 无他,只因她在学剑时,找到一条体悟剑意的捷径。 无论是君洛宁还是顾映秋,都告诉她一个道理,剑是人御剑,而非剑御人。有时为了体悟剑意,剑者沉浸太深,反而被剑意控制,走火入魔,难以自控。 因此与她过去想象得不同,剑道并不要求剑者定要亲自体会剑中真意。君洛宁更是以心剑为例,说创出心剑者并非守正宗祖师,而是从传承中抄录而来,不知是何来历。但其中爱、恨、悔、喜、悲、怒,诸般情绪一应俱全。创始者若是每一种都亲身体验到极致,那会是什么人? 丁羽思考了一会,觉得,那八成会是精神病人。本来不是,全经过一遍也是了。但那人肯定没事,因为从如意珠中而出的高级剑术,必是她前世的某位名人。若是因剑而疯,这名人八卦故事肯定流传甚广,她不可能没听过。 所以体悟之道,除了亲身领略一二之外,师长们并不鼓励全心投入,而是通过他人文字或剑意去感受那已然提炼出的意境。 那黑石就是用作此时。心剑传承之中,就有前人将亲身经历后所悟之意打入石中,让人一遍遍感受。 四季剑同样如此。 而丁羽的捷径,就是她前世世界,比这个世界更为丰富的人文传承。尤其是前世所联通的一个位面,并无修真之能,人文却比他们发达得多。 春、夏、秋、冬,四季之中,唯秋意最惹人文思。 第40章 王承安想用自己的剑势,将丁羽一步步迫向溪边,最好能掉进溪水里,弄得一身狼狈才好。 这样才能让他觉得舒服一点,而又不至于伤人,结下仇怨。 金洪涛与百灵阁那位纪玥站在一处观战。纪玥深知自己的斤两,逍遥谷也是十大门派之一,两百多年前才被天意宗从第四的位置挤下去,她不会是金洪涛这个逍遥谷内门弟子的对手,只想趁此机会多向他请教一二。 这时见丁羽步步退向溪边,她不由问道:“金师兄,守正宗的丁师叔为何一剑不出,这是王师兄要胜了?” 她自己也不信这话,若是丁羽有来有往的出招也就罢了,如今一招未出,怎么看都是力有未尽。 这声师叔叫得也有点别扭。各门派内部收徒方式不一,有守正宗这样不论多少只分四代,同辈之间年纪相差可能极大的。也有从师祖到徒子徒孙,一门五六代人的。所以各派之间,除了有私人交情者,其徒顺着师父的关系称呼之外,彼此间往往按年纪论交。差着辈份的,则也通叫一声师叔。 丁羽这是太特殊了。守正宗的二代嫡传,那得有几百年没有过了,毕竟在她之前,掌教那一代早就不收徒了。原本金洪涛王承安这一代人,已经渐渐将他们统一视为师长辈,有的甚至他们师父都得尊一声师叔。这时却出了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丁羽。纪玥刚刚就差点直接叫了丁羽。 金洪涛却在看丁羽的躲闪,半晌才徐徐道:“纪师妹,你先看她的身法。” 纪师妹凝神看去,却并未看出什么特殊,只得茫然看向金洪涛。金洪涛面色郑重。 “不是过去见过的守正宗什么身法,也看不出特别的路子。但是这反应,也太快了。” 他极力回忆,突然想起很久前,守正宗传来消息,说又增添了一名二代老祖的时候,师叔正好来拜访师父,就说起了此事。 师父说,看年纪,以后出山恐怕是与洪涛他们是一代人。师叔就摸着他的头,说要争气,好好练功,不然让人落得太远可不好看。 师父笑着说,既然是守正宗孤云峰,技不如人也是正常。后来他们便讲起些关于孤云峰的事来,那时他年纪比现在还小几岁,也没记住太多。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师叔就提起过,孤云峰传人比其他守正宗的人更难缠,也不知道怎么修炼的,身手太好,反应也太快。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27节 当时他不理解,现在他有些懂了,将来估计他也会和徒弟感慨,这孤云峰传人都是怎么修炼的,反应这样迅速,仿佛身经百战一样。 纪玥在他提醒后也看出来了,暗暗咋舌,对大门派更是心向往之。却不知就算守正宗,能这样修炼的也只有得到如意珠传承的人罢了。 “那丁师叔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纪玥左右看了看,也去折了一根树枝,开始调整成适手的模样。她肯定不是金洪涛对手,但既然与王承安合作,她也得尽力为之。 “不出剑,要赢也不是件易事。王师弟剑法精妙,你看丁师叔虽然躲得及时,但仍然一步步退向溪边,大势如此,不出剑,也不能破局。我也想看看,她的剑……”话音未落,金洪涛就见丁羽的“剑”动了。 剑出风动,明明是春和日丽,王承平却微有凉意。 这是秋风,虽不是刺骨寒风,却带来秋意无边,任是什么百花繁盛,绿叶浓密,尽成凋零。 王承安的剑势,也被这秋风刮得七零八落,大势已破。 丁羽已脱出身,笑吟吟又是枯枝一点,道:“再试试这一式。” 这次却是剑势加快,与王承安战成一片,纪玥目不暇接,屏气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揉眼,叹道:“明明看着不是快剑,我却连看也看不清了。” 金洪涛正点头赞叹,听她哀叹,好心解释道:“丁师叔这回是以快打快,我看她剑式有些奇怪,看着不快,王师弟的快剑却是每一剑都能应上,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以后剑意小成,只怕还有异处。奇怪,奇怪……” 他却不知,丁羽这是想将秋之剑中秋风落叶的剑式,与前世读过的一句“无边落木萧萧下”意境结合,风起之时万叶枯落,随风飘零。并非快剑,但无边落木,又该有多少落叶飘飞。现在只能看出剑招似慢实快,如漫天叶舞,他日剑意小成,身周真会出现枯叶漫天,片片隐含杀机。她更有想法,将四季剑与心剑结合,只是力有未逮,还需打磨。 “胜负当分了。”金洪涛忽地一声,纪玥忙再看去,只见王承安连退四步,手上树枝已断了一截,面色很是难看。 丁羽面上无悲无喜,拱拱手,道一声承让了,缓步退后。 其实她挺得意的。只是王家跟她师父有仇,人家输给她估计心里正不得劲,她再得意就是讨嫌了。 纪玥已有准备,朝金洪涛笑了笑,提起准备好的木剑就要下场。 却听王承安僵硬地道:“这次算我们输了。纪师妹,我们走吧,重新去找一处。” 纪玥愕然,金洪涛也是惊愕。不过他略一想就知道了,王承安这是觉得纪玥肯定不是他对手,不想再输一场难看,直接就叫她走了。 只是纪玥这里就尴尬了。她咬着唇,深深吸了口气,扬起脸已是恢复了微笑,道:“这山林虽大,我们四人走到了一处,再遇上什么矿也是麻烦,不如从这里分开,免得再起争执。” 她这是不想再和王承安一路了。 王承安犹自不觉,想了想觉得有理,便道:“也好。我往那边去了,你们自便。”大步就往丁羽来时的反方向走了。 他这是看丁羽一路过来,估计有东西也被她取了,所以选了一条反路。 纪玥冲他二人点点头,择了个方向,也去了。 金洪涛向丁羽苦笑一下,丁羽眼睛都有点发直,道:“王家这双胞胎怎么回事?”我本来以为有病的就王承平呢,没想到这王承安也……有点病。 金洪涛噗地笑出来。这时候就他二人在,他也少了点顾忌,一边翻拣着矿石,一边道:“他们俩,也是挺出名的。王家败落了,有什么好的就供着王承安一个,王承平大概是有些不服的,但资质不好也没办法,现在还在外门挣扎。王承安,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早就进了内门,一直修炼,不太懂那个……人情世故吧。” 显然纪玥快被他气死了,他还没发现。 丁羽却想起王承平,有这么个弟弟,估计他气死的时候更多,难怪长了张债主脸。可惜他家里人不在意,外人又不欠他的,老这个样子,谁会喜欢他。 某种意义上来讲,跟王承安也算相似,都是不通人情世故,惹了人厌犹不自觉。 两人连刨带挖,将能取的矿石都挖了出来,分作两堆。这时候谁也不敢大方,当真是细细比对了之后才平分成两份。 丁羽本来想说自己队只有四人,可以少分一点,嘴巴才动,想起还有个拖后腿的王承平,又忍住了。 她叫住金洪涛:“我这队四个人,本来可以少分点,不过队里有人不识矿,我怕最后少别的材料。你住哪?回头看收获没准还得找你们交易一二。” 金洪涛把自己小队的住址给了她,笑道:“不知道其他人收获如何,今天托丁师叔的福,风语石是足够了,我再找找别的。” 丁羽叹气,“你们能不能别叫我师叔了,都不是一个门派了还要这么叫,感觉我生生老了几百岁啊。” “哈。”金洪涛也忍不住笑起来,倒也爽快地改了口,“那,丁姑娘,后会有期。” 二人也就此分了不同方向再去寻找。 丁羽运气还不错,这次分开后没再遇上别人,虽然如风语石这般一次就收集够的好事没再碰到,但零零碎碎的,也挖到了不少。 这片地区的矿藏总量并不算少,不然也不能支持这么多年的试炼。只是太过分散,伴生的杂矿又多,不到资源枯竭的时候,守正宗也实在懒得过来开采。不过新的秘境还在不断开拓,丁羽前世都全民修行了,也没见资源枯竭,想来这地儿是不会开发了。 丁羽在一片林子里挖到了几块玄铁矿,地下肯定有更多,但埋得深,她赤手空拳的也没法子。这几块玄铁矿颜色却不是那种正常的灰黑色,而是偏向紫红,显然夹杂了不少紫铜在里面,要提炼出来也得费一番手脚。 到定下的集合时间,丁羽匆匆赶回传送阵,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毕竟顶着个第一大派守正宗老祖的身份,她其实也有点紧张的。如今瞧着塞得满满的储物袋,总算说得过去了。 她回来得还是最早的,等了一会,只见传送阵连连发动,不时“吐”出几个人来,有认识的或是一个队的,当场就凑在一块清点起收获来。还有出来之后看见别人,横眉怒目的,显然是在山里结了仇。 丁羽翘首以盼,总算盼来了自己的队友。 江乐夏和解芊芊从储物袋里把东西往外掏,笑嘻嘻的,显然收获也不少,王承平却木着脸,“我没找到东西。” 江乐夏险些暴出脏话,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丁羽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心平气和地道:“如果东西有多,自然少不了你的。但是不足的话,只能先紧着其他人了。” 王承平仍然木着脸,“我没意见,随便吧。” 第41章 丁羽点了点收获。江乐夏和她自己顺路还采了不少药,这个先放一边。矿石方面,风语石和其它一些特殊矿石反而够用,少的是用得最多的玄铁矿。 玄铁矿本来也是分布最多的一种,但需要的量也最大,浅层地表易找的,早就被人取光了。这是真的纯靠运气,看谁运气好,传送去的地方正好还能找着。 丁羽和她的队员显然属于没这个运气的人。 这也没办法,丁羽算了算炼器需要的量,再算进失误所需的量,然后将多出的取出,其他分给大家收好,就去找其他队交易。 最后勉强凑齐了炼制三件飞行灵器的量。 “回吧。说是够三件,有个失误的话,估计只能凑上两个人的。到时候一人带一个,也能行。”丁羽拍了拍储物袋,还是比较满意的。 “你们先走,我要等我弟弟。”王承平却还多事。丁羽也不问,带着其他人先回了。 路上江乐夏终于是忍不住呸了一口,虽然什么也没说。 回去还得走五天,这时间正好让丁羽在脑子里重新构想灵器。原本她背下的灵器方案,现在觉得用料太多,直接推翻,决定只保留基本的飞行功能,其他的以后再说。毕竟他们中唯一有实践经验的解芊芊也只学过炼制剑器,而唯一理论丰富的丁羽自己,也没实际动过手。 王承平比他们晚了一天多才回来,一回来就钻进静室不出来,就连解芊芊都明显不高兴了。 丁羽这时已顾不上这些,她这一天都闷在了自己房里设计灵器,有时还在如意珠里查找一二,终是设计出一个最最简陋的构造。 “解芊芊,我们去炼坊。乐夏,你等几天,别急着先去,到时候找不着你更耽误时间。” 江乐夏提议在他们炼器的时候自己先去采药,丁羽否决了,现在还没有联络的办法,这样看似节省时间,但少了飞行灵器,徒步在野外反而更误事。 银月湖、浮烟泽、落音山,这三处药材资源丰富。虽然野生野长,但灵药分布要比矿石有规律得多,尤其是低级灵药,零星生长的反而是少数,就算野生,也往往是小规模成片生长。因此只要循着其生长习性去特定的区域寻找就好。江乐夏对灵药最为熟悉,磨刀不误砍柴功,丁羽让他还是等代步灵器炼制完成了再去。 丁羽的炼器知识是临行前几个月强记下来的,完全没有上过手。好在解芊芊至少会初步的提炼矿石,在她设计灵器时,江乐夏出去换了一些矿石,她则是用一晚时间将这些准备工作做好了。 丁羽设计的灵器现在只能低空飞行,于是将防风的灵气罩也去了,舒适度大大降低,用料量也大大减低。 “将风语石熔进玄铁里。”丁羽一边处理其它材料,一边吩咐,解芊芊却不见动,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可是没有金灵砂呀。” “嗯?”丁羽不解,解芊芊只好又补充了一句:“有金灵砂,风语石才能与玄铁融合。” “这样么?”丁羽放下手头的事,“让我来试试吧。” 她背下来的炼制手法有好几种,有一种完全没用到金灵砂,而是通过一种符文将二者融合起来,想必是守正宗的特殊手法,不能轻易泄露。 用灵力绘制符文并不怕人偷学,不过解芊芊还是很自觉地避开不看,等丁羽叫她时才过去。 见风语石果然融入了玄铁铸成的灵器主体中,解芊芊不由赞叹:“难怪师姐总说守正宗与别派不同。” “是吗?我一直在守正宗,也没觉得太特殊。”丁羽信口应着,加紧手上的活。 他们还算幸运,可能因为省了一些功能,炼制起来容易得多,炼废的次数不多,便掌握了方法。 最后,材料一共炼成了三件灵器,总算勉强可用。 这时已又过去了四天。不过因为简陋,反而比多数队伍还快一些。丁羽将三件灵器发给队员,除了王承平,一人一件。 “解芊芊去银月湖、乐夏你去落音山、我带着王承平到浮烟泽再分开找。这次的重点是辟谷丹的材料,其次是伤药、解毒丸。乐夏,把清单给大家——看到其他药材也一起带回来,都明白了吧?” 分派完毕,丁羽不再耽搁,带着王承平往浮烟泽飞去。 因为话不投机,更因为太简陋了没有防护罩,一张嘴就灌风,两人一路无话,直到浮烟泽。 浮烟泽是一处极大的沼泽之地,不过大部分地区已经被探出了能走的路途,试炼并不在这方面为难众弟子,给了地图。王承平缺少一件飞行灵器,去落音山要翻山越岭,去银月湖则是需要不断穿过水域,都不方便,也只有这浮烟泽可选了。 “你从这里向外寻找,我从这里向里,就在这分手吧。出去之后碰面也不容易,你走出浮烟泽之后如果没等到我,只能辛苦一点,直接走回去好吧。我也会找一找你,实上碰不上就没办法了。” 丁羽带着王承平在沼泽中段落地,做了安排。王承平也无异议,两人就此分开。 丁羽说是往深处去,实际却不是走直线,而是绕着圈子螺旋型向里探察。 找灵药比找矿石容易得多,根据习性,她多数时候飞在半空中,发现合适的地方就落下寻找,速度亦是极快。 生长在沼泽地区的灵药,根浅而叶宽,多取其叶留其根,免得一扫而空。丁羽在采药时发现有几处有人来过,不但取了草叶,连根也一起掘了去,不免心疼起来。 她暗笑自己对守正宗当真是有了归属之心,见属于守正宗的灵药被人糟塌就这样心疼,其实也许只是对方像王承平那样心无旁骛,完全没听师长教过采集之道而已。 她所需要的灵药并不需要过于深入沼泽,仅仅两日功夫,需要的灵药已经采集完毕了。 丁羽也无心再往里去,便向来路飞去,路上顺便找了找,打算看到王承平,就顺路捎他回去。 虽然他一张债主脸不讨喜,不过王家没落也是因为君洛宁,能帮就帮一下吧。 别说,还真让她看见了王承平。因为他就站在沼泽外围不动,像是在等人。 看见他比自己出来得早,丁羽并不奇怪。因为她是往里飞,绕着圈的找。王承平因为不能飞行,是从分手的地方往外走,可能没绕圈子,就是直线出来,看见路上有的药才采集一下,出来得快。 但是他在这等人就比较奇怪了,丁羽摸摸脸,觉得自己脸不够大,没这个面子。那谁有这么大面子让他等? 好奇心一起就忍不住了,她远远地落下,敛息藏身,看他究竟等谁。 一边等一边还有点自我唾弃:人家等谁关你啥事,搞得跟偷窥狂一样。 好在也没等多久,沼泽内又飞出一人,落在王承平面前。 丁羽大失所望,原来是王承安啊,人家等弟弟来着。 这时候偷偷溜走弄不好反被发现,挺尴尬的,她只得再等等,等他们离开再走。 却不想看见了两人动作。 王承安一落地便冲兄长伸出了手:“找了多少?给我吧。” 王承平捏住了自己的储物袋,闷声闷气地道:“我不能什么也不拿回去。” 王承安笑道:“哥,不是在家就说好了,要保证我在小队里的声望和试炼成绩么。”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28节 “那也不是说全拿走。” 丁羽虽听不清说什么,见了动作却也猜出来了,气得直捏拳头,好嘛,这兄弟俩!这王承安!太欺负人了。 王承安拍了拍兄长,语重心长地道:“哥,你那队的队长,你难道不知道?是守正宗孤云峰的人,是那个君洛宁的传人。你不给我,还拿去便宜她么?” 王承平死死咬着牙,眼都有些红了,最后仍然坚持:“我们队还有别人,上次矿已经都给你了,这次我不能再什么都不拿回去。” 王承安十分不悦。他从小资质就比同胞兄长好很多,历来家里的好东西就尽着他用,让王承平让着他。他很不习惯兄长的违抗。 但看王承平这样,他也只好跺跺脚,气道:“那就给一半,我采了不少,但是不一定比队里其他人高,显不出成绩。” 王承平不吭声地打开储物袋,分了一半给他。王承安将品相完整的挑了去,嫌弃地看了看剩下的,心想不要也好,拿回去还丢我的脸。 这才挥挥手,自己飞走了。 丁羽无语地看着上空,服了,真心服了。居然都没说带上他哥?这是亲兄弟吗? 王承平沉着脸,一步一步,向来路走去。 丁羽等他们走远了才站起来,想想又摇摇头,这兄弟俩,嘿。 径直飞回去,在半路她假装正好遇见王承平,将他捎了回去。 另两人也在一天内陆续回来,让丁羽很放心,都没出什么事。 王承平这次好歹交了些七零八落的药草,江乐夏脸色好看了一点,挑挑捡捡,和丁羽一齐凑出了几种常用的丹药,两人开始轮班炼丹,一个主炼一个打下手,人歇炉不歇。 解芊芊跟王承平也不能闲着,一人拿一幅灵器,飞到各处再去寻药寻矿。 王承平每次拿回来的都要少一些,但丁羽没说什么。 他也不容易,跟那么个弟弟在一块,还能硬着留下这么多,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大家,总归……唉,不容易啊。 因着这个,有时候江乐夏忍不住抱怨,丁羽也都跟他说:“他又不认识,能找着这么多也不容易啦,别念叨了,你那生肌止血丸炼出来一炉还少三颗,不炼了?” 第42章 江乐夏就赶紧去炼丹了。 这样的好机会他完全不想错过,甚至试炼什么的也不放在心上了。因为他没想到,丁羽居然能指导他炼丹! 丁羽当然不会把守正宗的特殊手法外泄,但就她跟君洛宁学来的,死记硬背下来的东西,现在实践起来,也发现很管用。 不说别的吧,江乐夏那手法,简直不忍目睹啊。要不是江乐夏所在门派确实不以炼丹见长,丁羽简直要怀疑守正宗之外的修行界整体水平了。 仅仅纠正了他的大部分不规范的手法,提醒到注意几个容易出错的地方,江乐夏一炉丹的出丹率就从百分之五六十,上升到了百分之七十。 其实让丁羽自己来炼,基本上不会浪费药材,君洛宁给她的十个丹方都是她这个水平的新人常用的丹药,她早练得手熟了。而且练熟之后才发现,这些手法掌握后,其他丹方虽说没练习,但也不是不能尝试。再审视这些丹方才看出来,所谓新人常用丹药,只是药效常用罢了,丹方本身可不常用,而是综合了各种常用手法丹诀在内,也不知是君洛宁临时想出,还是过去就以此训练新人。总之,她现在自己配药还不太行,炼个一般二般的丹药,不成问题。 但试炼之前,君洛宁其实也同她闲聊过,叫她不要只盯着最后的成绩,输了又怎样,难道谁还敢说她不成。 同一个小队的人并非同门中人,大门派的会有竞争之心,小门派的会有畏惧之意。他要求丁羽待人不卑不亢,做事公正但不要拘泥,能帮人的地方就帮人一把。 丁羽也不知道这到底要怎么做到,但能帮人就帮人这还是懂的。少一点丹药没什么,江乐夏的工作积极性可是提高了一大截呢。 三个月时间攸忽而过,两人炼出了足够用的辟谷丹、生肌止血丸、固骨丹、解毒丸,这四种是试炼时最常用的丹药。剩下的药物,跟别的队换换凑凑,丁羽把背下的丹方回顾了一遍,又炼成几种可能用得上的。 飞行灵器没炼,这次任务的要求不许使用,旧的那三个都被丁羽拆了当材料了。 更重要的是兵器。大部分队伍都只炼了剑器,因为材料实在是缺东少西,炼制不出合适的灵器。 丁羽给自己炼制了一把偏轻的长剑,给解芊芊也设计了一柄剑,剑身由她自己炼制,不过她把找到的几种矿石用特殊手法融了进去,画了一套符在上面。 也没别的作用,就是剑锋比较钝,划不破皮肤,但导灵特别好,直接以灵力透肌而入,封经脉、断血管、伤脏腑。 没办法,她本来想设计一把更符合水月剑意的剑来用,但是材料不足,外加这姑娘晕血,还是这个更实用。 解芊芊知道功效后也很欢喜,甚至决定回去之后就找人帮她以这个原理,用更好的材料来铸一把剑用。 至于王承平,丁羽无视他要求重剑的话,给他铸了一把较轻的剑。面对王承平的债主脸,丁羽道:“你刚猛有余后劲不足,其实跟剑没多大关系,轻重都可。不过你用轻一些的剑,出手时就想一想我说的话,缓一些,轻一些,看看效果如何。” 这类话她在门中争龙榜时都说惯了,王承平这类毛病也不止一两个人有,君洛宁跟她解析得很清楚,她不觉把原话都说出来了。其理直气壮信心爆棚的程度,让来责问的王承平都是一愣,失了锐气。 再想想时间已不够,他冷哼一声,还是拿着这“轻剑”走了。 江乐夏不学剑,本来以为没自己的份,没想到丁羽还是硬给他凑齐材料,炼了一个防身的灵器。 丁羽还挺惭愧的,这防御灵器只能算聊胜于无,让沐师叔看见了肯定会说这是什么小孩子玩具。叫王承平拿他原来用的重剑不用灵力地砍上二十下,估计就得破。 但好歹也能挡下一两下重击,江乐夏抱着不撒手,决定回去也把它带上,不管到时候有没有损毁。 到了约定的时间,众人带着自己这三个月的成果,再次聚到缘心坪上,等待新的任务。 曹茗筠身影准时现于坪上,看着已经自觉按队伍站好的一群人,满意地点点头,尤其扫了一眼每队之中自然成为中心的那些人,将来他们可能泯然众人,但也可能成为冉冉升起的新星,成为下一次人魔大战的主力。 把思绪拉回,曹茗筠并不提他们上次任务如何,直接开始布置下面的任务。 “银月湖沟连一条大河,通往白鱼湖,白鱼湖过去,就是你们的目的地,柴山。” 看众弟子看地图找到了柴山的位置,她才接着说:“柴山中,已放置了像这样的铭牌,你们的任务,就是将它们找出来。”她亮了亮手中的铭牌,众人凝目望去,将样子记住。 丁羽心想这不是有幻影戏拍过的大逃杀么,可也太考验人性了,真没意思,难免要互相残杀起来。就算不伤人命,但弄得彼此不快,有什么好的。 却听曹茗筠指使弟子将铭牌发到了他们的手上,一人一个,细看起来,每队的铭牌还不一样。 丁羽这队四人拿到的,上面标着三十二的数字。 曹茗筠道:“你们一共一百九十一人,分了四十四队,这铭牌便编号到四十四。不管编号如何,离得近了自有感应。这次任务按队行动,但最后成绩,只视个人,只需自己拿到铭牌便可。同样拿到铭牌者,视回归的时间先后为胜。” 也就是说,拿到一块,就可以回来了。如果要顾全整个小队,必然会落在别人后面。 江乐夏摇摇头,他觉得自己没戏。解芊芊和丁羽都无所谓,他们并不是很在乎这个成绩。 曹茗筠问他们听懂了没有,参差不齐的回答,大致都懂了。 丁羽也琢磨出味了,这是考验队长的领导能力,也是考其取舍,甚至是考其有没脑子。 没脑子的队长,想都不想,找到一块就自己回来,把小队其他人抛弃,这种人虽然拿到试炼的奖励,在门内的评价却不会很高。 至于事先有消息的,聪明的,或是天生仁厚的,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做出了退让,都算是可造之材。 不过丁羽不知道,其实每次任务设计不同,就算事先有消息,也只能禀着这个原则行事。但有时却是需要人做出牺牲,犹豫不决大局观不足,也一样评价会低。 这次没让他们自己赶路,负责的年长弟子带他们传送到地点,然后一一问他们是全队进入还是分别进入,居然不是全部选了全队,约有三分之一拆散了。 丁羽这队进入之后,被全队随机传送进了柴山不知名之地。 她没急着走,招呼大家坐下,拔了一把草,拣出三根,截成不一样的长短,握在掌心,道:“这事呢不好说,我是想大家一起回的,不过全凭自愿。所以抽签吧,我就不参与了,反正我也不在乎这名次。抽着最短的就是第一个拿铭牌,之后去留随意,谁先来?” 三人互相看看,王承平闷不作声的上来拔了一根就走。解芊芊和江乐夏也各抽了一根,拿出来一比,居然还真是王承平拔得头筹。 江乐夏心内大呼老天不公,非常不爽,但也不好说什么。丁羽拍拍手上的灰,挥一挥拳头:“出发!” “出发!”江乐夏跟着高呼,连解芊芊也挥了挥小拳头,唯有王承平仍是一声不吭,自己走在了前面。 “切。”江乐夏心里念着,跟了上去。丁羽就走在了最后,断后。 铭牌要离得很近才会有感应,王承平闷着头在前走,没走两步居然真有了感应,他捡起来一看,编号二十一,于是丢回了原处。丁羽不得不叫他:“捡起来啊。” “捡什么,又不是我们的。”王承平回了一句,脚步不停。 丁羽站定了叫他:“我说停下来!” 王承平回头,凶狠地看着她,丁羽心里默念不气不气,不卑不亢,不气不气,不卑不亢,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他讲:“传送得这么随机,我估计肯定不是让我们这样瞎找。我们掉在这里,但铭牌可能在另一个山头。时间却只有两个月,运气不好的人可能根本没走到地方就结束了。” “那你想怎样?” “我想,应该是大部分队伍都会这样想,能碰到有感应的就捡起来,回头跟别人换自己的。真换不着我们也不要为难人,就给人家吧。” 这换恐怕还很复杂,涉及到你有我的我没有你的,要再找一方。还会涉及到队内的分配,想想就头大。好在丁羽直接打算自己不要了,另两人也服从分配,倒也简单了许多。 王承平这才捡起来,继续走。 可能运气在一开始用完了,他们花了三天时间将这座山踩了个遍,也没发现第二个铭牌。 想想也是,总不会放得太密集,但敢不能保证同一处不会出两个,所以只能一处处找了。 丁羽一度想拆分了队伍去找,但第一天捡到铭牌之后遇到的袭击就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是王承平走在最前面,那只与树木同色的木蟒陡然伸出它巨大的头颅时,是王承平一剑劈下,将它斩为两截。 不过代价是,他被喷了一脸血,解芊芊晕过去了。他们不得不停下休息了一会。 丁羽跟他商量:“要不,我走前面,你断后?” 王承平拒绝了。不过接下来,他动手稍稍温柔了一点,改劈为拍,伤而不流血。解芊芊也知道自己给大家添了麻烦,红着脸把捡柴生火烧烤这些活都给做了。 丁羽挺满意的,她这队,还是蛮和谐的嘛。 换了座山,运气还是不太好,一个也没找着。不过接下来他们运气不错,先后又找着了五个铭牌,可惜只有一个是自己队的。 王承平走在第一个,手头的铭牌有所感应也是他第一个发现并拿到,拿到手就都丢给了丁羽保管。当那个编号三十二的铭牌落在丁羽手上时,她咦了一声:“我们的诶。王承平,你自己拿着吧。” 王承平不理她。 江乐夏忍不住叫他:“你可以拿了走了。” “一起走。”他回头吼了一句,满是不耐。江乐夏怔了怔,回头看了看丁羽,耸了耸肩,心里倒是高兴了许多。 到第九天的时候,他们第一次碰上了别的队伍。 彼此还有点警觉,那队的队长是个不认识的小门派中人,其他人所在门派也不显,因此警觉心较强。丁羽不能指望王承平,自己站出来跟他们打了招呼,问他们要不要拿铭牌出来换换看。 很可惜,对方没他们想要的,他们倒是有对方的。 丁羽其实怕麻烦,她挺想就给人家的,王承平和江乐夏都不同意。 “约了到缘心坪附近换吧。”他们怕手上没筹码,自个儿的换不到。 尤其江乐夏,他还是挺想要奖励的。 丁羽只好跟对方说声抱歉,约着时间到了的话,到缘心坪去换。 双方又交换了一下地图信息,对方去过的地方便不找了,各自择了一个方向又走。 第十一天上又遇了人,这次没得换。十五天时遇到的队伍,他们同样拿到了人家的铭牌。 这次却没那么轻松了。 半夜宿营时,有人夜袭,王承平大喝一声,比旁人重的“轻剑”舞起,就拦住两人,战在一处。 解芊芊也对上了一人,江乐夏拿着防御灵器站着抽空偷袭,有人过来刺了一剑没成功就放弃了,目光一转,到了丁羽那儿。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29节 丁羽也战了两人,对方是个五人小队。 “别太过份啊我说。” 对方领头的还是个姑娘,一边与王承平对敌,一边笑吟吟地道:“规则也没说不行啊。我们相当于多两人,不如你们放弃吧。” 王承平一剑抡过去把她下面的话给打断了。丁羽虽然对上两人,但应对得还算从容,暗自感激如意珠的武学关卡。 单人关她一直过不了第一关,最近开了双人关卡,也玩了一阵了,不算陌生。 王承平修炼得太刻苦专一,尽管他的剑势在丁羽看来比不上他的弟弟,但对上面前这两人,也能短时间维持不败。 丁羽自己战得也不艰难,虽然一时赢不了,可不落下风。 所以关键局就是解芊芊那了,丁羽瞄了一眼就放心了。 那队的队长大姐看不清形势,她可清楚得很。丁羽居然还分心感叹了一下,才几年时间啊,她都没想到她还能有今天这么厉害。 解芊芊剑走轻灵,静水流深,看起来不起波澜,人又是娇怯怯未语脸先红,其实之前在对方那边,是比江乐夏还受轻视的。 但这妮子的师姐没替她吹牛,她的剑术真的在水月宫的同辈中数一数二。就对对方以为她只是勉力支撑时,突来大浪,突破他自以为严密的剑网,点在他咽喉之上。 他弃剑举起双手退到一边,表示出局,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总不能真比出个生死来。 解芊芊微微一笑,左右看看,丁羽招呼她:“帮我。” 王承平还能支撑一阵,她这边有个人帮忙,很快就能决出胜负。 解芊芊依言加入战圈,丁羽身法展开,将其中一人闪出交给了解芊芊,以她的眼光,解芊芊的剑法比较克他。 果然,他们这边胜负已定,王承平那边不战自胜。 对方那位大姐恨恨地收拢了人,哼了一声,问:“回头缘心坪交换,去不去?” “去。”丁羽笑嘻嘻地说,“你要是有三十二号铭牌,欢迎来换。” 本来以为就此分开不见,不想又过了两天,他们又遇上了这支编号十七的小队。 只是这一次,只有四具血淋淋的尸体。 “天啊!怎么会杀人!”江乐夏惊叫出来,而解芊芊已经晕倒了。 王承平脸色也是大变,上前查看,道:“死了一天了。” 他们两天前分手,走的不是一条道,不过附近的山头,其实大家差不多都走过,要再去新的地方,免不了会走上重复的路。 就是说,分手一天后,十七小队的人在这儿就遇到了危险,死了四个。 至于为什么让人恐惧,因为很明显,四个人都是死于人手,而非山中灵兽或毒虫。 一个喉咙被割,一个肚子上还插着另一个人的剑,另两个身上没留下凶器,但明显也是被刀剑所伤。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铭牌,何至于杀人? 如果他们这批人中出了这样心狠手辣之辈,难道他觉得秘境外的大小门派,会看重他这种残杀同道的人吗? 丁羽觉得非常不对,不可能有哪个门派不向弟子们交待这些事的。她想联系掌教和师父,可是他们身上没有传音符,偌大的柴山,还要十多天才能离开。 “也许有哪个小队或者是个人,心性不好。我们小心一点,宁可不要奖励。看见别的队伍提高警惕,一定要小心。”丁羽与大伙儿商量了一下,决定将人先埋了,继续前进。 结果不多远,就遇上了十七小队的队长,她受了重伤,一见他们就崩溃地冲过来:“你们太残忍了!” 丁羽轻松就制住了她,喝道:“你说什么呢,我们刚遇见你队伍里四个人,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你还活着?” 队长泪流满面,指着王承平:“就是他杀了人,你们是一伙的!” 她只不过离开取了点水回来,就看见王承平杀了所有的同伴,她怒极气极,上前对战,敌不过,也受了重伤,侥幸逃脱。不想在这儿又被追上,又存了死志,大骂不绝。 丁羽点了她哑穴,叹道:“事情肯定不对。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真的没杀人,王承平也没离开过我们。现在我们带你一起往外走吧,看看能不能遇上别的队。” 什么铭牌,不管了,看地图大概判断一下位置,直接往外走。 第十八天时,他们又遇上了一个小队,只余两人,互相残杀,一个指责另一个杀害了其他人。 丁羽将那个名叫施定的姑娘放下来,跟她说:“你看,是不是有问题?” 施定怔怔地看了一会,对另两人说:“有人冒充我们中的人,在杀人。” 丁羽也很急,这样下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可是这次任务必须靠自己走出去到山外的传送阵,然后回缘心坪交上铭牌。没有传音符,没有传讯烟花,也没有飞行灵器。他们虽然随机传送,可基本上都集中在柴山的中心位置,往哪个方向走都很远。 怎么办? 其实她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还不确定要用,也不确定能用,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我们先不走了,在这扎营,我想个办法联络外面。” 王承平先有了反应:“你能联络?” “不确定。”丁羽端着“天下第一大派第一传承”的架势,“是我这一脉的秘传,但我从来没试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快试试!”催促的是施定,同一队的本来都是陌生人,而她还有师兄师妹在别的队伍,也不知道如何了。 解芊芊也急得要掉泪。 丁羽也不耽搁了,自己往地上一坐,任其他人扎营裹伤互相了解情况,她将意识沉入识海,进入了如意珠的空间。 如意珠,在前世有通讯之能,但那得有仙盟专门建造的神识传递站。 可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由一个母体分裂而出的如意珠。 就像她与君洛宁之间一样,至少理论上是如此。虽然君洛宁没有密码,但丁羽作为最初的主人,可以主动呼叫君洛宁,告诉他原始密码,让他进入个人中心,然后以神魂联系。 但这样有弊端。如意珠的制作方默认了,一个母体分裂出的如意珠的主人之间,必然极为亲密。所以可以互相救援。 具体来说,就是神魂互换。 君洛宁的能力她已经初见一斑,神魂联系之后,他必然能了解如意珠寄体之间的特殊关系。对此她毫不怀疑。 丁羽非常担心君洛宁发现这一点,然后强行与她互换。毕竟她也没研究过其中原理,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性啊。简直要命题。 可人命关天,她实在做不到坐视不管。 咬咬牙,赌命了。 好在分裂出的如意珠就恢复了原始密码,不是她改过的。不然还得告诉师父让他输入密码,她脸没处放了。 那个什么……极乐宗的精华,管不着了,反正如意珠是守正宗祖上传下来的,有这玩意也是他们放的,不关我事! 不过她还是改了密码。进入联系界面,丁羽几乎是惊喜地看见,果然有能联系的对象。 联通,她这个灵种期的微弱的神识联通上去,没什么反应,因为对方还没有开启个人中心的通讯功能。 丁羽努力回忆前世看到的只言片语,向如意珠提出要求:“所有分裂体联通开启。”又等了片刻,就见那联系对象的标志亮了起来。 现在,她神识接触,一点灵种期微不足道的神识,却顺畅地跨越了秘境与主世界的界障,与孤云峰谷底地牢的另一个人,接驳在了一起。 通讯界面一花,随即出现了君洛宁的身影,他一身素白衣袍,站在那儿,有些奇怪地侧耳,问:“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一切剧情都是围绕两个人写 第43章 “师父,是我!”丁羽紧张不已的心情松快了一半,别的不说,至少这些参加试炼的人有希望了。 “师父,别的先不说,试炼出事了,你那儿阵中炼体的人在吗?让他们快通知掌教来救人!” “什么事?你先说明白。”君洛宁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她稳住,“那里只有灵种初凝的弟子能进,通知了江非,也只能派更多灵种初期的人进去帮忙,你把情况说清楚。” 丁羽喘了口气,将这些天的事简要说了,君洛宁眉头轻蹙,斩钉截铁地道:“恐怕是血魔作乱,你们不能在原处,往外走,尽量集合队伍一起行动,安排多人值夜。我怀疑是擅伪装之能的血魔混入了试炼队伍。” “他们杀我们这些人干什么?”丁羽十分不理解。 “不清楚,或许是单纯作乱,或许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君洛宁道,“我叫人去通知江非,你若事不急,等会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如意珠的效用?” 说着他便消失了。这期间丁羽也向其他人说明了一下情况,众人决定按她说的办,继续前行,寻找其他队伍,不让血魔有个个击破的机会。 不过丁羽没说她联系的是君洛宁,只说是本门长辈。 到晚上宿营时,解芊芊、施定,以及另一小队的一个幸存者一起值夜,以防他们中有人是伪装而来。 丁羽没抢着值夜,她还要与君洛宁联络。 君洛宁的神魂身影显现,这次不太急了,因为看不见周围情况,慢慢摸索着才坐下来,问她:“说说,怎么回事?” “呃,这个,我急着联系,想尽办法,无意中试出来的。”丁羽含糊了一下,反问,“师父,你那边是怎么接收到的?” “突然有个奇怪的声音让我呼叫个人中心,再报一句奇怪的话,我试了试,就这样了。”君洛宁不知为何没追问,让丁羽心头一松,逃得一时算一时吧。 另外,原来他是听见的,如意珠有语音功能,不然君洛宁看不见文字通知可就糟了。可为什么他的神魂也看不见? 丁羽踌躇着没好意思问,君洛宁就跟看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一样,微微一笑,道:“我双眼无伤,只是被人诅咒,作用在神魂之上,所以治不好,离开那具身体也一样看不见。” 呃,那也好,极乐宗的精华不会被他发现了。这是丁羽第一时间想到的事,居然还悄悄松了口气。 至于谁诅咒的,为什么治不好,其中恐怕还有故事,丁羽忍住了没问,又跟他商量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君洛宁只能告诉她,尽管安排多人值夜。血魔未必只有一个。 别指着人来救,自救为上。江非怕是还要通知其他门派,所有试炼的小世界都要查一遍了。 过去只注意秘境本身的防护,却没检查各家送来的弟子,恐怕就是这里出了纰漏。 第三十二天,王承平遇上了他弟弟,伤了一条腿藏在林间,就是被王承平发现的。 “什么,我也要值夜?我受了伤!”当丁羽安排王承安值守的时候,他不可置信的叫了起来。 王承平看了他一眼,熟悉的无力感又浮了上来,闭嘴不劝。反正从小到大,他弟弟从来没听过他的。 “人手不足,每个人都不能完全信任对方。”丁羽自从看到他对他哥都这个狗脾气,就没对这人有什么指望,唯一担心的就是他被血魔假扮了,所以脾气特好地跟他讲道理,“你不值夜,你放心么?” 王承安脸色变了变,向四周看去,每个面孔看起来都像是妖魔鬼怪,他打了个寒颤,点头:“我值夜。” 现在他们的队伍已经有二十七个人,彼此不敢完全信任,默然无言。王承平自己和弟弟坐在一处,他觉得这就是王承安,不会有错,这个狗脾气和气死人的性子,大概陌生人是装不来的。 王承安却不安地离他远了点。 “你别挨着我,你是不是我哥还不一定。” 王承平气得一噎,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他居然认不出自己这个同胞哥哥,王八蛋,是王承安没错了。他扭头坐到丁羽旁边去了。 丁羽看着他,他又一扭头,没抬屁股就被丁羽拉住了。 “行了啊,再换换哪去啊?” 两人之间没什么话题,丁羽也有点尴尬,沉默了一会,问他:“剑最近用得怎么样?”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30节 “不顺手。”三个字。 “怎么不顺手了?” “轻。”一个字。 “唉。”丁羽叹气,“我跟你说话,你都没听进去吧。你的功力还撑不起你的剑势,要说怎么改我也不知道,不过换一把轻的剑,你用起来会后劲足一点。我们在这儿最需要的就是后劲足。” “嗯。”一个字。 算了算了,天都被聊死了。 丁羽就地一躺,今天不该她轮值,她还是找师父聊天去。 就是这时间,不知道君洛宁能不能分神聊天。 君洛宁可能是习惯了日夜不断的身体上的磋磨,神魂浮现出来时并没什么痛苦之色,看起来还有点高兴:“怎么,无聊了?” “跟人聊不下去了。”丁羽诉苦,跟他说王承平兄弟俩的事。 “天资问题,如果资源跟得上……”君洛宁沉吟着,摇摇头,“我的东西应该都让江非拿去分了吧,给不了他什么。你说他是天意宗弟子?” “嗯。”丁羽其实也是有点期待,要是君洛宁能帮上忙就好了,她实在看不惯王承安那嘴脸。 君洛宁最让人舒服的地方,大概就是很自然就了解你的言下之意,丁羽并没有问他怎么帮王承平,他却自然而然地跟他聊起了这件事,正像他自己本就起意一样。 “其实王容的父亲只是天意宗客卿,他虽是天意宗的人,但修炼的是家传功法。你问问他,他家中这部功法是不是失传了?” 丁羽依言去问,保持了神魂之间的联系,免得切进切出的麻烦。 王承平听了她的问话,神情变得有点奇怪,要怒又忍住的样子,最后闷闷地回了一句:“我爹没学到元婴之后的功法,就没教我们,让我们进天意宗了。” 原来王容身死,还没来得及传下后面的内容。记载内容的玉简有是有,但王容的一儿一女争夺玉简的继承权,大打出手,这也是他家的一个丑闻了。 因为这场争夺,玉简粉碎,王家这个不算大的小家族也就败落了。王承平兄弟俩最后老老实实从头开始,加入了天意宗。 王承平当然不会细说,但君洛宁本来就跟王容熟悉,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以手加额,暗道早就提醒过王容要注意家事,他一直说有空回去整顿,到底没来得及。就是他也没想到,王家那一子一女这样的目光短浅。 “好在他当年请我帮他修改家传功法,我还记得,有空传给他吧。家传功法一般与血脉有关,就算稀薄得显现不出,但修炼起来总是更适合自家人。”君洛宁叹了一声,却抛出一个消息,震得丁羽半天回不过神。 “喂!”王承平粗声粗气地叫了一声,有点担心地看过来,“你没中暗算吧?”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惊到了。”丁羽喃喃地道。 她这师父简直是百宝箱,掏一掏什么都有。 怎么这位王老先生连家传功法都给他修改了啊。哦,对,想起来了,听掌教说过,守正宗给很多门派都指点和改进过功法。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门派林立,门户之别日重,大家一般也不太愿意将功法就这么交出来给人看了。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抄录,先告诉他让他安安心好了。丁羽挪近了一点,悄声道:“你知道我师父的吧?行了别摆你那臭脸了,你爷爷曾经把家传功法给他修改,他那还记着一份,出去之后你有空去找我一下,我抄给你。” 王承平整个人都僵直了。就算一百个雷劈在他头上,都不可能让他出现更僵硬的表情。 一个念头在跟他说,不能接受仇人的馈赠,一个念头却在说,那是我家传的! 丁羽看他纠结都难受,正想劝两句,君洛宁那边传过声音:“你跟他说了?” “是啊。”干嘛不说,君洛宁提了这事不就是要给他的么?丁羽不解。 “你傻不傻,那个小子来过一趟,你莫非看不出来他是钻牛角尖的人?”君洛宁的语气简直是无奈到嫌弃的地步。丁羽切齿:“那还能怎么说?” “你就不能跟他说,他上次对我无礼,我十分不满,不会给他。你以后找机会跟我骗到再给他?” 呃,好吧,这么说他能信? 看看王承平已经快把自己难为死了,双拳捏得死紧浑身战栗,丁羽看不下去了,那就先哄哄他好了。 拍了王承平一下,丁羽组织了语言,假装没看见他纠结,叹着气说:“但是……但是你上次对他不太客气,他可能不愿意给你。” 王承平反而缓缓放松了身体,又哼了一声,颇有解脱之感。 “那个,要不我什么时候找机会,跟他骗来给你?” 王承平看了看他,终于点头了,露出了一丝感激之色,低声道:“多谢你。以后我和承安都记你的情。” 可真是好哥哥,丁羽心里说,不看好他弟愿意与他共享。不过没什么,反正功法在她师父脑子里记着,要是王承安不肯给王承平,那她再抄一份送去好了。 第44章 第三十二天时,他们的队伍又扩大了,然而后面也出了事。有一晚死了人,值夜的却都说没有发现。 丁羽十分怀疑是有一处的值夜者正好都是血魔,可并无证据,人心一下子就散了。 人人自危,各自逃去,最后仍然聚在一处的,只剩下十三人了。 丁羽唯一欣慰的是,自己小队未散。一路走来,至少自己队伍里的几个人表现一以贯之,也从没离开过她的视线,相对来说比较可靠。 王承安倒是想走,但是王承平不肯走,他自己腿又受了伤,只得留下。施定则是因为被他们救下而有所信任,这一路又没遇上同门,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解芊芊没有找到师姐,心里很害怕,偷偷哭了几场,又担心自己见血拖后腿,心里想着,如果真碰到战斗,是不是先闭了眼比较好。 一行十三人可能是真的没有血魔混在其中,安全地行了三天,终是遇到了袭击,好在,是外界来的袭击。 唯一令人放心的是,这一处秘境的规则还很可靠,血魔也是筑基期而已,十三人行进间警惕万分,前后呼应,一遇袭立刻反击,并无人伤亡,反杀了一个血魔。相貌是跟常人无异的,但十三人一一去辨认,都不记得见过此人,想必是用伪装的身份混进来,现在恢复了原貌。 只是又走了两天,丁羽觉得有点不对。 “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像往这个方向走,攻击变得密集了?” 人攻击的只有一次,但是灵兽变多了,像是被吸引或是驱赶过来一样。又有阵法,虽然限于材料都不复杂,但也增加了不少麻烦。 队伍中有个长于丹术的脸色一变,四处嗅了嗅,一拍腿:“我疏忽了,确实有点药香的味道,恐怕是被引来阻拦我们的。” 有人就打了退堂鼓:“要不我们换个方向走吧?” 丁羽深呼吸了几口,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判断,慢慢道:“他们混进来,未必就是要杀我们这些人,恐怕还是想做些什么事。我想去看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又有五人不愿意冒险,丁羽也不勉强,只是遗憾自己到底没有领袖之才,看看身边,就连王承安都走了,他腿伤好了些,也不愿意涉险。 就剩了八个人啦,还有四个是原来的自己人,一个救来的施定,真是……嗯,好阵容。 她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因为人少了,应对一路的攻击又难了许多。血魔大概也抽不出太多人手阻拦,除了被杀的那人之外,没再遇过活人攻击,全然是灵兽与各种陷阱与简易阵法。 丁羽应对得疲惫不堪,但她此时已成了众人的主心骨,尤其是阵法,全靠她来解决。 若非她随着带着她师父,怕是真要被难住了。 攀上山头时,已是人人带伤,丁羽心脏狂跳,四周山围了一座谷地,她有预感,有问题的话,就是在谷内才好布置。 君洛宁也十分重视,一边向她通报门内的救援情况,一边替她解决各种难题,几乎没有中断过联系。 丁羽有点担心他吃不消,君洛宁安然一笑:“虽然我看不见自己……不过你看看我的神魂,什么模样?” “跟师父你一个模样啊。”丁羽很耿直地回答。君洛宁被她气笑了:“你没看自己么?” 她自己看不见自己,因为她的神魂显现出来就是一道淡得看不清的烟雾状的东西。 丁羽恍然大悟,以前没用过这特殊功能,原来这是神魂强度的体现。 君洛宁那样几乎和真人没有区别了。 不,还是有区别的,神魂呈现出的是人对自己的认知,丁羽提醒自己,以后神魂强大了,得注意捏脸,别把前世的样子显出来。至于君洛宁,可不是被钉在刑柱上的凄惨模样。他曲了一膝坐在地上,白衣广袖,配上那张在地牢里都让丁羽惊艳的脸,说不出的俊逸洒脱。显然是刑囚前的模样。 不过丁羽现在没时间看美颜了,君洛宁坐下后就跟她说起可能的情形,要她下去看看。 “我想来想去,潜入这种封闭秘境,且不是守正宗一家秘境的原因,可能也就是一个了。” “什么?” “布阵,不需要太多材料的简单粗暴的阵法,引发灵气连环爆炸,将封闭的秘境炸开裂隙。” 从里面炸,比从外面攻打容易得多。 “炸了对他们有好处?”丁羽不理解,这样一来,潜入的血魔也是个死,杀死的无非是各派最年轻一代的精英弟子。但说实话,再培养一批,也谈不上多难。这事值吗? “当然。等大战再启,这些秘境,我们就不得不分兵派人驻守,防止魔域从这些通道攻入。”君洛宁参与了上次大战,还是主要统帅之一,对这些套路熟稔之极,现在来不及细讲,只大概给丁羽说了说。 他早说过有很多秘境并非封闭,很容易让血魔潜入。历来这些地方都有专人守卫,到战时更是大军驻扎以防攻击。而封闭的秘境要打开则难得多,可以少驻些人只做警戒,被强行破开时才调集人手也不迟。 如果原本封闭的小世界再被这样破坏,要分兵的地方就更多了。 丁羽脸都青了。尤其君洛宁还告诉她,这边晴渊界因为是第一批到齐了人的,试炼最早开始,血魔最早发动。其他各处只有十处也出了事,其他各处还没进行到第二步任务呢。 到最后,其实也就他们这处,有足够的时间让血魔布阵,其他几处等救援就可以。 这下真要拼命了。 丁羽顾不上别人信不信,把君洛宁的话转述出来,问:“我是得去看看的,你们要不在这等我?” “我也去。”王承平说。 解芊芊犹豫了一下,江乐夏欲言又止,丁羽摇摇头:“就王承平吧。芊芊你知道你那个毛病不方便,乐夏你确实帮不上忙,你们呢都有伤,还是算了。不如在这,万一有援兵到也好指个路。” 就她跟王承平伤得轻,没办法,劳碌命啊。 二人悄悄潜下谷,却见一人站在谷底一声怪笑:“别藏了,我们布的阵一路被你们破坏,当我们不知道么?” 旁边又站了二人,都是不认识的面孔。便是他们在山中杀人,因为很不巧,好几队的方向都是往这边而来,本想隐藏行迹的血魔只好改变主意,动手杀人,以引发恐慌,让这些试炼弟子向外逃跑,好让他们布阵安排。再往这个方向来的,就直接除去。 丁羽心一沉,这人这么说,想必是成功了。 那人年纪也不大,五官长相确实与人类没甚区别,眉眼狠戾,言罢飞身跃到阵法的另一端,三人齐齐喝声,掐诀投入灵力,阵法显而易见的运转起来。 丁羽和王承平实在离得远,阻止不及,又见三人如飞鸟投林,投入山中消失不见,也只能急赶到谷底,看着开始运转的阵法一筹莫展。 “师父,阵法已经启动了!”她大叫。 “告诉我符文,方位,快!” 丁羽沉住气,快速将所看到的报给君洛宁,未等说完,君洛宁打断她:“行了,就是灵爆阵,在山中布了不止一处,这处怕是起头的,只要破坏它就能暂时阻止。” “那怎么破坏?”丁羽急得眼睛也红了。 君洛宁一顿,他有很多办法,用丁羽的灵力也能施展,可问题是,丁羽没学过,也来不及现学了。 丁羽也想到了,赤红着眼,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符文已渐渐溢出光华,王承平用剑拼命劈砍也无效的阵法,问:“师父,如果换成你,是不是灵种期也能干掉它?” “是。” “那好,你来!”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31节 她不要命了,反正爆了,她也没命。 妈的,她穿越这一回,就跟爆爆爆脱不了关系了是怎的。 丁羽坐地,入定,如烟般飘渺的神魂现如意珠内,向君洛宁的神魂走去。 君洛宁碰不到她,但她作为如意珠最初的主人,可以控制一件事。 君洛宁神色一奇,还未发问,就被她意念命令着如意珠用力一扯,拉了过来。如意珠尽职地问:“宿主是否同意二号宿主神魂控体?” “是!” 刹时,丁羽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有眼睛还传递过来外界景象,鼻端还闻得见山林草叶芬芳。 君洛宁还有点搞不清状况,王承平大叫:“你过来试试啊!”他听见了,露出了惊容。 丁羽想起他看不见,赶紧解释:“我把你神魂拉到我身体来了。师父,我给你指路,你来破阵!” 君洛宁虽不知具体,但听明白了她的安排,也不忙着问,吸了口久违的清新空气,道:“你只需指给我,天字符位置即可。” 阵法是固定的,只要让他知道一个固定的坐标,他就可以顺势破阵。 丁羽为他之眼,为他指路,君洛宁轻笑一声:“别担心,没事了。王承平,让开。” 灵力运转,尽管微薄如斯,依然有久违的畅快。君洛宁拔剑,纵身,落入阵中,手掐法诀,剑指符文,王承平只见他身姿轻盈,纵掠如风,脚踏之地全然不会遭到阵法反击,剑尖点地又精准无比,每点一下,都见一处符文暗灭。 丁羽还能感受到身体的情况,因此也能感觉到灵力流转,这应该是她没学到过的一种法诀,配着剑诀,将符文联接处刺破,让阵法失去效果。 在她而言天大的难题,对君洛宁这种差一步就能破界的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真正是闭着眼睛都能过。 最后一剑挥出,君洛宁潇洒收剑,后跃落地。王承平看看地面,再看看他,说了声:“佩服。” “没什么。”他笑了笑,“正好是研究过的。” 王承平突觉有哪不对,再看了看,惊道:“你的眼睛?” 君洛宁神魂受诅,无论是夺舍附身还是神魂出窍,都不能看见一星半点。他倒也安然,笑道:“刚刚在阵中受伤,没关系,养一养就恢复了。” 王承平便扶着他坐下,君洛宁摆摆手,说给他也是说给丁羽听:“这是连环阵,破掉这个起始的固然好,如果那些血魔发现这边没成功,还会开启新阵。我算一算位置,换个地方继续破坏。” 第45章 王承平把地图拿了出来,丁羽用眼睛看着,时不时插上一句补充,君洛宁长年在脑海中勾勒阵图计算符文禁制,此时听着算着,以柴山为基点,周边环境在脑中一一展开,并不因为双目失明而地理不清。 他很快算出了接下来连环引爆的灵爆阵位置。 “就是银月湖,还有你们去过的其他试炼之地。”君洛宁很快明白了血魔的布置,“这里是连环起爆的初始之阵,幸好这次的任务将你们放得集中,才让他们不得不杀人引起混乱,布置陷阱阵法对付靠近之人。而之前寻矿采药时,他们就已经在各地布下了阵法,还不止一两个,只是那几处地方辽阔,尽可以找矿石药草不丰之处布阵,避开人的耳目。” 因为他们不知道最后的任务之地在哪,所以会多布置一些,然后到了柴山再计算最近的起始之阵的位置,开始布阵。只是柴山这里能选择的地方就少了,才叫他们被人撞见。 也幸好他们计算和赶到合适的位置花了不少时间,不然不等丁羽发现,大势已去。 “先去浮烟泽,那里是第三处,血魔发现这处未爆,会赶去银月湖引爆第二处阵法,继续连环起爆,威力虽然会小一些,但也足够用了。那处来不及了,只能去浮烟泽。王承平,你背我去。” 王承平也不迟疑,背上“丁羽”就狂奔,上了山,君洛宁还遥遥跟正等着的几个人招呼一声,让他们原地等救援,不要让别人靠近。几句话没说完,王承平已背着他纵跃呼啸而过了。 “身法不错,剑术怎么想起来走刚猛之路的,听你说他剑势后劲不足?”君洛宁破坏了第一个灵爆阵,算出其他位置之后就轻松了,也不用他自己赶路,闲着就跟丁羽聊天。 丁羽控制不了自己身体,不确定能不能抢回来,有点没精神,又怕君洛宁看出来,强打着精神答道:“跟他试过招,他的剑法以势逼人,但他这个人其实外强中干,根本不是咄咄逼人的人。灵力又不足,不管剑势还是后劲都跟不上的样子。” “他家的血脉其实适合走轻灵的路子,以后修炼家传功法最好连剑诀也一起换了。”君洛宁评价了一句。 走直线冲出山,王承平用了两天,他现在是和血魔抢时间,出山立刻进传送阵,传送至浮烟泽。传送阵边有看护的守正宗弟子的尸体,血魔已经快了一步。 来不及收尸,只摸了一把,尸体尚温,落后得不多。 君洛宁位置算得准确,地图也装在了脑子里,他不见路,只报路线。丁羽炼的恢复灵力的丹药可算派上了用场,王承平一颗一颗的往嘴里扔,几乎跑成了一道虚影,终是在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后,浮烟泽那处灵爆阵亮起第十个符文前,赶到了地方。 一见符文亮起,知道来对了地方,他就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君洛宁自己立住,急问丁羽:“天字符位置,还有现在亮到哪一个符文了?” 王承平根本不认识,他也只能问丁羽了。 丁羽有了一次经验,迅速报出。君洛平却又换了一种手法破坏阵图。 “两阵连环,并不完全一样,你以后会学到。”他说。 丁羽心想,您老人家如果肯回自己身体,我一定好好学。 王承平已经没力气了,但远方还有一处灵爆阵。君洛宁在被毁了的阵上点点画画,阵法亮起了冲天光芒,却没爆,然后他道:“算了,我们试试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吧。” 这里看上去并没有完全失效,血魔应该有极大的可能会直奔此处,而不是赶去第四处。因为少了两座阵法,威力已经不足了。 王承平又往嘴里塞药:“我与你同战。” “你歇着,我应该还成。”君洛宁微微一笑,却对丁羽道,“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什么也看不见,倒是没这种经验。失败了你就死了。” “死、死就死吧。”丁羽嘴硬,也不是太紧张,她感觉君洛宁只是在说笑,其实并没太把那些血魔放在心上。 果然,君洛宁也没闲着,用剑尖在地上刻画。好在他们别的材料都上交,灵石没有交。他把丁羽身上的灵石和王承平那点可怜的积蓄都掏空了,用来启动阵法。 片刻间就见符文一闪而灭,地上刻画的符文都隐了。 “布个幻阵,让他们也看不见好了。” 佩服佩服,把对手拉到跟自己一样的境地,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吗? 丁羽不觉说出口,君洛宁在意识中哈哈大笑:“这话精妙,只是我也没什么丰富经验。眼盲之后就被囚了,倒也不愁生活不能自理。” 那是,被钉成那样还要什么自理。丁羽默默地吐了个槽。 时间真的很紧,不多时,有四人飞掠而来,算上被他们杀了的那个,原来只有五人,却搅得如此风波。血脉能力真是防不胜防,丁羽第一次有了概念。 君洛宁这次破坏阵图换了手法,除了本身阵法有所不同之外,也是为了钓鱼。 现在这个灵爆阵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被破坏,只是出了故障,肉眼可见四周光线都被它的震动给扭曲了,却就是爆不了。 四人惊咦一声,其中一人便责怪:“这处是你做的吧,怎么弄成这样?” 另一人自惭:“可能太急了,当时有人过来,我忙着引开他们。” 一步,两步,三步,踏入幻阵范围。 “不好,中伏了!” 四人警觉后退,阵势发动,哪是那么容易脱离。这幻阵也不知是不是君洛宁故意促狭,不生幻觉,只让人两眼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王承平本来是想强撑着帮忙的,结果进去两眼一抹黑,还不通阵法,得君洛宁一句一句教他,才脱离四人攻击范围,这才熄了念头,听君洛宁安排,站在阵法一处不动。 四个血魔走来走去,硬是绕开了那儿。 君洛宁其实没说谎,他确实对这种情况也不熟。不过他对自己布的阵很熟,所以他只是提着剑闲闲的站在那儿,算着听着,一个血魔经过了便是一剑,连力气都没费多少,就死了一个。 其他人还不知道,仍满怀戒备地在阵中摸索。 “太蠢了。这些人年纪太小,这种血脉能力也不是很常见,估计魔域积累了多年,才攒出一批来送进秘境破坏。都是死士,除了教杀人之道和几个需要的阵图之外,也没学别的。” 他摇摇头:“我这幻阵抽掉了很多内容,简陋得很,他们竟完全没有头绪,说明根本没从基础学起,只强背下了阵图布设,所以也看不出灵爆阵被我改动过。” 说着,又一剑,跟杀鸡似的,又杀了一个。 太简单了,丁羽很羡慕,她也想这么轻松这么牛。 不过想想这是建立在通过了如意珠挑战关卡十关以上的结果,她……她还是算了。 王承平啥也看不见,等他听君洛宁的指示,从阵上出来,眼前光明再现时回头一看,就看到四具尸体。 “死了?” “嗯,死了。” 半晌没说话,王承平抱了抱拳:“佩服。” 他说出佩服这个词,丁羽也是很佩服的。 两人就在原地等着援兵,丁羽想起前世一句话:援兵总是事情解决了才到。忍不住笑起来。 君洛宁在跟王承平闲话:“你家那个家传功法啊……” “嗯。”王承平打断了他,“你不要为难,我知道很难,我先不跟家中说这件事。” 他不是傻子,丁羽要跟君洛宁骗出功法,怎么骗?好端端提出王家的家传功法,鬼都不会信的。 之前交浅不愿言深,随口应了。现在王承平却不愿意让生死患难过一回的同伴为难。 这性子倒也还好。君洛宁可能是困得太久更乐意活动活动,也不坐下,站着舒展身体,跟丁羽评判:“就是在家太压抑,憋坏了。找个机会让他发泄一下吧。” “让他打他弟一顿吧。”丁羽坏心的提议。 “你有本事说得他动手么。” 君洛宁笑着回了她一句,又对王承平道:“其实不难,那是你家的东西,你要回来是正大光明的事,不用骗。” 王承平精神一振,现在对他已很是信服,认真听着。 “你直接去找我们掌教,泣血陈情,他必然会同意你去逼问君洛宁,直接问出来就好了。” “喂!”丁羽大喊一声。 “嗯?怎么对为师说话呢。” “你干嘛自找苦吃?” “你当我赎罪行不行。”君洛宁笑回,有些无所谓地说,“不用你良心不安。江非大概会把打魂鞭给他,那个不伤身,挨上两下我便假装受不了说出来。皆大欢喜。” 打魂鞭那东西,丁羽的记忆里有。那是一种异植制作出来的藤鞭,分雌雄,打在身上也不用很大力道,却无视防御,像是直接作用在神魂上,直接唤起人对“疼”和“痒”的感觉,但又不伤神魂。 这东西做成武器那就棒极了,可惜禀性脆弱还排斥异物,根本没法炼制,最后只能成为各门各派各家的“家法”,专门打不肖子孙。 丁羽那个时代早就灭绝了,仅有的一两根都在展览,她有幸碰上展览时开放实物感受,跟几个同窗花钱去买了把罪受。 打在身上真挺疼的,不过也就那样。君洛宁那身体,倒也真不算什么。 “那好吧。”她不说话了。 君洛宁却又板起来了脸,跟王承平说:“你去,别叫你弟去。” “啊?” “我不喜欢你弟的性子。” 王承平呆呆地看了一会“丁羽”,心想你不喜欢我弟弟,跟我去要家传功法有关系吗?但是再想到这个消息是丁羽说出来的,总不能拂了她的意思,只得点点头,同意了。 “王承安还需磨砺,他在天意宗中学得也不错,拿到家传功法反而难以抉择,心中纠结不下,对修炼不是好事。”君洛宁对丁羽解释了一二。丁羽当然也只能点头,你懂你说了算。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32节 第46章 远处天空闪起烟火,是集合的讯号,王承平站起来,高兴地叫道:“是援兵。” “我们过去吧。”君洛宁也站了起来,王承平歇了这一阵,自觉恢复了几分气力,又想来背他。君洛宁推拒了,笑了笑:“我感觉眼睛要恢复了,你等我一会。” 闭目,他试了一下,很轻松就从丁羽的身体里出来了,还有点惊讶:“原来不用你再将我拽出来。” 丁羽动了动手指头,果然恢复了控制力,心里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听君洛宁轻笑一声:“这下放心了?” 心思被说破,却不见多少难堪,丁羽神魂中赧然一笑,嗯了一声,反觉坦然。 “有事再叫我。”君洛宁身影淡去,丁羽睁开眼,眸子恢复清明,王承平心中暗暗称奇,果然是恢复了。 “走啦走啦。”丁羽也看见第二次升起的烟火,招呼王承平跟上。王承平与她并驰在浮烟泽,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 王承平到了集合的缘心坪之后,就被自家门派的人找回去归队,到终了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一闭眼一睁眼之间,他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集合之后清点人数,死的人倒比想象中的少,共死了二十一人。但除此之外还有看守传送阵的守正宗弟子身亡,以及并不能确定,这些归来的人中间没有血魔混于其中。 所以他们还要被隔离甄别。丁羽因为身份,是第一批被检查然后放出来的。 出来后打听了一下,因为她消息通报得及时,其他门派紧急出手,这批历练的弟子,也就这一处损失得大,别处都还好,这让她松了口气。 回到门派,丁羽迎接了从掌教到诸位师叔轮番问候,直到第二天才排出时间去见君洛宁。 见他,丁羽还有点不好意思:“师父,我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还要我起身上茶欢迎么?”听她那惴惴的口气,君洛宁忍不住笑了,“抱歉,为师有恙在身。” 丁羽也咧了咧嘴,她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 “这次好险,掌教好像近期都不打算放我出去了。” “再练练吧,出去还是得去的,不然真到了大战的时候,守正宗也未必一定安全。你要有自保之力。” 说了两句,丁羽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忽然想起一事,之前她就觉得眼熟的,昨天周师伯来看她,她才想起来。 “师兄,周师伯有件衣服,和你在如意珠里神魂所现时穿的一模一样啊。你们平时撞衫么?” “撞衫?”君洛宁琢磨了一下这个词,然后回想了一下记忆里的周若,“他没什么固定喜欢的款式颜色,你说他穿了我那件衣服?” 他又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有几件常穿的衣袍,都是我亲手炼制过的材料所制,水火不近,能抵元婴期修士一击。被门中收去自然不会闲放着,分给他们了吧……嗯,你想要?” “没,没,我不适合。” “那是,你的个头,啧。” “我还能长!”丁羽气坏了。明明她的意思是自己是女孩子,男装不适合自己穿。 “我的衣服你不合身,不然江非应该早就给你了。虽说是男装,但出门在外保命第一,女孩子穿男装行走也很常见。以后自己学了去炼制几件常穿的,关键时候能救命。刚脱险,我就不留你修炼了,休息几天再来吧。”说笑了几句,君洛宁便打发她走,丁羽本来鼓足勇气想问他为何不问如意珠的事,却又泄了气,还是没问。 离了地牢,外面又是春和日丽,她怔了一会,飞去了栖梧峰。 冯越见她自是热情,丁羽也不绕圈子,直接道明来意:“我那的厨子就是孤云峰的弟子充任,味道一般。师叔这有没好吃的?我这次真是太险了。”她拍了拍胸口,“想吃顿好的。” “有,我这的厨子是我自己花灵石雇的。”冯越立刻叫人去准备,也很心疼她,“你暂时别离开门派,安心修炼。” “师父说我还是得历练历练才行。” 听是君洛宁说的话,冯越就不反驳了,点点头,暗想要多给她准备点护身的灵器。 待人禀报饭菜已备好,丁羽一跃而起:“我要去吃饭。” “去吧去吧,看馋得这个样儿。”冯越失笑,挥手让她不要拘束,自便。 丁羽坐在桌边,唤出如意珠,联系上君洛宁:“师父,你来。” 君洛宁不想她刚走又联络自己,浮现出身形正要问,不防被她拉了一把,再度进入丁羽的身体。 “何事?”他心说在守正宗内还能有危险,掌教也好退位让贤了。 “嘿嘿。”明明已经想好的感激的话,此时却有点说不出来,丁羽还在纠结措辞,君洛宁已经直起身子,嗅了嗅。 “请我吃饭?” “嗯。” “好主意。” 君洛宁已经自己摸到了筷子,还问她:“我听着周围应该无人,没错吧?” “嗯。”丁羽也只能应是了。 没人就方便了,君洛宁摸到最近的一个盘子,丁羽赶紧告诉他:“蟹粉狮子头。” 当然不是民间的蟹粉狮子头。蟹是守正宗自己养的青壳七星蟹,肉是三种不同的灵兽肉混合。 君洛宁一口一口的吃完,很慢,细细尝其滋味。 他已有三百多年没尝过美食滋味了,不食还不想着,借着丁羽的感官一品尝,可就放不下了。 舌尖上咸鲜的味道仿若突然爆开,还微带着些甜。又挟了一道菜,有些辣口,是冯越的口味,他对此只是一般,不算爱吃。但如今也舍不得丢,在口中慢慢咀嚼,咽下。 心中微叹,这个徒弟待他有些过于亲近了,这样不好。只是祖上传下的宝物竟牵连上这莫名的联系,怕是这关系很难斩断,毕竟真遇上事,对自己唯一的传人,他也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但这样下去,对丁羽绝非什么好事。 想着心事,就吃得越发慢了。 丁羽趁机向他介绍了桌上其他的菜,他便问出了声:“有酒么?” 冯越恰在此时进来,还以为丁羽要酒,大摇其头:“小姑娘家喝什么酒,回头让你尝尝我的茶。” 君洛宁立刻闭上了眼,冯越大奇:“你在做甚?” “练习。”他一本正经地说,“这次中了血魔的招,一度失明,师父说出门在外难免遇到意外,让我有空也可以不用眼,练一练耳力和感觉。” 冯越觉得……也不用在吃饭时练吧。不过她都把师兄抬出来了,也就随她去了。 看他摸索着找菜又好笑,干脆给他挟到碗里:“吃吧吃吧,我给你雇个厨子去孤云峰。” 君洛宁还没如何,丁羽先乐了:“好啊,我有口福了。” “你平时怎么称呼冯越?叫冯师叔,师叔?”君洛宁问。 “挺随便的吧,没特意。” 君洛宁便直接叫了师叔。“师叔,你这有什么茶?” “刚弄来的云雾茶。”冯越说着便叫人,“去泡一壶来。” 君洛宁加快了速度,不再细品,将冯越给他挟到碗里的菜一一吃尽,茶也上来了。 冯越倒了两杯,看他还闭着眼,失笑:“你可真认真。”看着桌上吃得干净的盘碗,怅然道,“我吃得偏辣,师兄口淡些,最多微辣,你倒是不挑食。” 君洛宁不语,靠在椅上捧杯轻啜。这个师弟与他太熟悉了,多说怕被他认出来。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如今,真被他认出来,却要说什么好,难不成抱头痛哭么,那也太无谓了。 冯越却是看着他呆了一下,茶香袅绕中,丁羽这幅姿态,让他觉得极眼熟。 “师兄……” 君洛宁和丁羽同时暗道一声“不好”,这都能让他看出来! 好在冯越也根本想不到还有如意珠这种神奇之物,自个儿拍了拍脑袋,苦笑:“眼花了,刚刚居然将你看成了师兄。你自己随意,我先走了。” 不走他看着难过。 君洛宁也算是松了口气,有点舍不得那茶水,还是慢慢饮完了,才对丁羽道:“我也走了,那茶还能再冲饮一次,别浪费了。” “师父,别啊,你不要再活动活动么,在孤云峰走一走?”丁羽出言挽留。 她实是有些羞愧。上次为了救人与自救,她豁出去让君洛宁附身控制,然而心里十分害怕,怕如意珠出现问题,怕君洛宁借着神魂强大,夺舍自用。 当然,如意珠很可靠,然而君洛宁也没有恋栈不去,这让她总是有些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恶意揣度别人。所以才会想,借自己的身体,让他偷得浮生半日闲,尝一口饭食,避开一时半会身体上的痛楚,稍稍舒展一二。 君洛宁却不是很愿意。 “以后别这么做了。神魂之事,不是你现在能触及的领域,就算借如意珠之能,也不能保其万一。两神魂共用一身,时间久了又会带来什么祸患,你能明了么?” 不能。丁羽前世这种情况也很少,她就是看说明书的时候瞄到一眼。说实话因为分裂如意珠的事很少见,案例太少,说明书上说的无副作用……还真不是很可靠的样子。 “以后莫这样莽撞了。” 说着,君洛宁已离体而去,淡出如意珠。 丁羽又待了一会,到底还是按他说的,将那茶水喝了。她前世没怎么品茶,也没喝出什么滋味来。 她是越来越不明白,这样的君洛宁,当年为什么会犯下那样可怕的罪过。当他出卖同道,看着一个一个同道,一个一个像冯师叔这样的同门身殒时,真的不会痛心后悔么? 第47章 也许当时鬼迷心窍了。 最后丁羽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叹口气,把最后一点茶水倒进嘴里,苦叽叽的,哪里好喝了。 历练了一趟,门派中的日子就有点无聊了。不过一想到历练时的危险,丁羽也就能克服这种无聊,专心起来。 她丹田内的灵种已经有突破出芽的征兆了,这是无与伦比的快,不是她天才出众,主要是君洛宁的灵种太强力。 那颗金色灵种在在修炼时一次吸纳传出去的灵气,就能让丁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种在生长。就算历练时没时间修炼,这次回来,她看着都比离开时颜色深沉纯粹了一丝,力量充盈了一缕。 丁羽在栖梧峰找人交流了一圈,得出结论,她修炼一年,大概抵得上冯师叔门下嫡传弟子,在灵种期修炼五六年的效果。 与从秘境出来的几个队友又见了一次面之后,丁羽进入了枯燥的修炼学习期。 她花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强迫自己忘记如意珠的事儿,免得一见君洛宁就心虚。同时强迫自己不去想君洛宁当年到底抽什么风造这么大的孽。 好在君洛宁从来不问,令她渐渐安心。只是回来之后,君洛宁的脾气又时好时坏起来,心情好时谆谆教诲,心情不好张口便骂百般挑剔。 丁羽体谅他也不易,多不与他计较,总体来说相处得还可以。 这一日,她取了寒潭水烧开,按某一天君洛宁提过的茶饮之法,配上冯越送的银霜茶冲泡,端给他喝。 君洛宁这天可能正碰着心情不好的时候,喝了一口便皱眉责骂:“几个月了也掌握不了火候,你也真是本事。” “你不喝我喝啦。”丁羽拿走。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33节 “拿过来!” 喂他喝完一杯茶,又按老习惯给他擦洗按摩,丁羽心知今天这脾气估计是不想教她了,收拾好东西就坐到了一边自学。 现在她对自己有一点信心了。这具身体的天资可能比她前世好一点,不过也挺普通的,但前世她只是个拿着仙盟福利的孤儿,这一世却是掌教师侄,孤云峰唯一的传人,资源不可同日而语。 最重要的还是有了君洛宁的灵种,大大节省了她修炼的时间,让她可以有时间涉足前世根本顾不上的诸般杂艺。 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有点天份的。不敢跟君洛宁这种学神比,可是前世如果抽时间去好好学的话,当个小学霸应该没问题。 一想到这个她就有点伤感,没钱最伤人啊,前世她就生生埋没了。 现在呢,现在除了自己确实有点天份,更重要的是有前世绝不可能有的待遇:估计跟仙盟十大宗师差不多水平的人,一对一教学! 还不止如此,十大宗师未必会教学,可君洛宁很擅长。毕竟孤云峰峰主的责任之一就是教导。现在不说别的,就孤云峰那批弟子,已经被掌教转为内门了。 因为他们的修炼速度也基本赶得上内门了。 丁羽走了会神,继续研究炼器当中一个问题,这问题昨天卡住她了,本来今天想来问君洛宁的,看他这样有点怂,还是明天再问好了。 想着这个,她瞄了眼君洛宁,不想吓了一跳。君洛宁睁着眼,沉沉地望向她这个方向,显得有些阴郁。 “师……师父?” “本座后悔了。”君洛宁表情扭曲了一下。 丁羽很茫然,后悔教她了?后悔把如意珠传给她?君洛宁一旦这样自称,心情必然是非常不好,她聪明地闭嘴,听他说。 “本座应该设法向你夺舍,也免得在此受苦。”君洛宁幽幽说道,俊美的面容在荧光下显出了阴森。……但是丁羽不怕他。 丁羽叹了口气,跪坐到他身边,想抱他一下,只是上下看看,实在没有能插得进手的地方,只得握了握他的手指。 “师父,你心里不痛快,想骂就骂我吧,别老把自己说得那么糟。” 她有句话没说出口,真要夺舍,当时便做了,或者以后做了,何必现在说出来呢。 无非是发泄罢了。 别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意珠只是个保险,那也是人做出来的。君洛宁这种人真存心要去研究的话,谁敢说一定绕不开如意珠的保护。 就跟他当初觉得自己可能受不了苦楚和诱惑,以后有可能跟着血魔逃走,就果断交出传承一样。现在他说出来,大概也是存了自断后路,让自己不再召他神魂入体的念头。 丁羽握住他的手指,冰凉的没什么温度,除了不时抽搐之外一动不动,她其实有点奇怪,大概君洛宁身上还有她不知道的禁制,不然手指总能动一动的吧。 这样的折磨,实在也过了,就不能给人一个痛快么。她心里有些不满。 自打她说了那句话,君洛宁就抿着嘴没再出声,只是脸上神色不曾松解,仍是扭曲阴郁,嘴角显出刀刻般的纹路。 丁羽犹豫了一会,轻声问:“那,师父,要不你再用我的身体出去走走?” “本座不用你怜悯,滚!”君洛宁厉声高喝,剑眉倒竖,竟是狂怒。 丁羽觉得这个状态的师父实在是不太好交流,只得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离开前还是回去,很认真地看了君洛宁一会,问:“师父,我知道不是时候,但我还是想问一句,当年你真的做过那些事吗?” 君洛宁哈地笑了一声,颇有些狰狞。 “不是我做的还是你做的不成,不是我做的,我何必在此受罪!滚,滚出去!” 丁羽默不作声,走了出去。 君洛宁神色也渐渐平定下来,此时时辰已到,大阵又启,他抿紧了唇,慢慢呼出一口气。 君洛宁这次的脾气延续了近一个月,比丁羽预计得还长。她琢磨着可能是自己流露出的同情刺伤了师父,也没办法,只能以后注意。 师父发起性子来也没别的,不能打她只能骂,骂了一天也厌了,接下来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不喝她送的水,不与她说话,阴着脸仿若死人。 丁羽本来都把地牢当成第二个家了,每天待两个时辰练功学习,也不觉得阴森。这个月才知道,当仅有的两人连话都不说的时候,这地牢还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便是自学都不时走神。 但她还是坚持每天都来,君洛宁不肯饮她送的水,前几天由着他,后来只得让别人送进去,自己隔一会再入。 没有君洛宁教她,学起来艰难了许多,丁羽又老是走神去看君洛宁的动静,效率实在不高。这天又呆了半天之后,她干脆放弃了,双手枕在脑后躺下,开始整理这几年陶羽留下的记忆残片。 老实说,她本来以为这些记忆能给自己什么帮助,现在看起来有限得很。 很多事情都不一样。比如说,陶羽被那个假冒高歌的血魔抓走时,他抵死不肯带人进地牢,血魔是制住他然后一起去的。 这样一来他当然没有了拼命之力,是掌教看情形不妙,直接出手救人才脱险。 之后,因为血魔要救君洛宁这件事,他与君洛宁的关系更差了。不过君洛宁可能还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交出了如意珠。 这是丁羽猜错的事。她原以为陶羽的残念里提示的拜师,是为了这个,现在发现其实陶羽原本就得到了如意珠。 那就是为了灵种了。这是另一件发生变化的事,而且是关键之事。 陶羽只认了孤云峰上任峰主陈坚为师,君洛宁代为传授,却并非君洛宁的直接传人。从始至终,陶羽的记忆里也没有出现过灵种这件事,所以他的修炼也很慢——呃,丁羽回顾到这时,小小的自得了一下,陶羽不光修炼进度慢,学习也慢,没她聪明。 没她聪明就算了,还不肯听君洛宁教,君洛宁说不了两句他就不服,非得辩驳。 真傻,再怎么样,人家那水平总归比你一个初学者强啊。丁羽都要败给他了,这傻子居然跟君洛宁辩论学术问题,每次被他三言两语打击得溃不成军恼羞成怒,最后不是负气跑掉,就是甩一个耳光负气跑掉。 君洛宁……额,君洛宁好像乐在其中一样,挨了打,越发言辞刻薄如刀,时不时激得陶羽暴跳,自己也少不了受点罪。 陶羽这可怜孩子,明明很倔强一人,好几次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记忆残片中的君洛宁,刻薄、扭曲、怪异,跟丁羽的认知有极大的不同。这让丁羽感觉自己是不是又穿到一个平行时空去了。现在的师父尽管有时候像这次一样,闹性子一闹就是快一个月没消停,但平时,大多数时候……明明是很好很好的。 由于灵种的原因,陶羽修炼慢了很多,也没赶上被血魔破坏的这次历练。他闷头不出,对这次变故知道得不多,记忆中没寻得到痕迹。 至此,丁羽唯一能整理出的信息,大概就是陶羽希望他成为君洛宁的传人,由他的师妹变成他的徒弟,拿到灵种,与他缓和关系,得到指点,加快修炼,以期后来吧。除此之外,真的再没一点提示给她。 不过,这也让她安心,说实在的,魂飞魄散这个压力真也不算小事,若总有提示让她照做,感觉自己跟个傀儡似的,天天惦记着,恐怕修炼都要受影响。 现在嘛,暂可不想,反正是陶羽自个儿没提示,不怪她。 第48章 又过了两日,丁羽接到掌教传令,叫她过去考问。这也是常事,江非不时会检查她的修炼与学习进度。 丁羽除了第一次紧张了一下之外,从来不怕。能通过君洛宁的考问,掌教问的那些都是毛毛雨啦。虽然掌教也很厉害,每次估着她的进度,正好卡着线,让她放松一刻都不敢,但问的问题都不算难,至少丁羽觉得不算难。 这次她也是抱着轻松的心态去的。 江非今日仍是在幻花溪谷半崖那间凌空立于巨岩的雅舍见她,着一宽松灰袍,十分闲适。 见她来,江非笑着点了点桌上,丁羽看去,乃是一幅阵图。 “且破之。”他道。 这幅阵图她并没见过,不过不慌,符文之道本就是一通百通,举一反三,她知道掌教出的题肯定是在她学习进度之内,所以不慌不忙,坐下慢慢推算。 一个时辰之后,虽然慢了点,但丁羽还是令江非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故意出得难了些,看来没考住你。”江非很有耐心地等了她一个时辰,眉目含笑,心情甚好,又取出一张丹方给她,“你去炼成丹药给我一观。” 就没去栖梧峰,丁羽直接在幻花溪谷掌教住处开炉炼丹了。 各峰其实都有丹房,只是没有栖梧峰地火方便而已。丁羽若不是因为孤云峰只有自己一个人需要,不想多花灵石,用灵石喂着火种,在孤云峰也一样可以开炉。 至于引来的地火,全引去谷底伺候君洛宁去了,原来君洛宁用来炼丹的丹房也废了。 她在幻花溪谷炼丹也不是第一次了,本以为很快能完成,不想这次一待就是两天。 丹房内,余烟袅袅,丹炉内一捧焦灰,地上坐着个人,捧着丹方两眼发直。 到底是哪出问题了? 丹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有人很谨慎的问:“丁师叔,掌教问你完成了没有?” “没。”丁羽挠挠早被抓乱的头发,还要再琢磨,外面人却又道:“掌教说,若没有,也不必再试了。” 看来是与她还没学到的知识点有关。丁羽也爽快,把丹房整理一二,便回去见掌教。 江非不是很愉快的样子,薄有不满。 “丁羽,这几个月似是有所分心吧。” 丁羽惭愧地低了头,小声辩解:“其实最近一个月没怎么学。” “哦?” “我师父心情不太好,不怎么理我,我自学的时候老是分神。”她有点不好意思,她分神是因为老去看师父的动静,想看他什么时候缓和了好去说话。 江非一时没说话,过了一阵才缓缓道:“浪费了一个月,你也是,不早来告诉我。” “啊?”丁羽茫然,告诉他作啥,告诉他也不能解决啊。 “罢了,这几天你先去栖梧峰,向冯师弟学这丹方吧。” “是。”没做出题,丁羽惭愧得很,第二天便老老实实前往栖梧峰讨教去了。 她不在的时候,自是孤云峰值守弟子替她照料君洛宁,早有惯例,也不必挂心。 这一学便是一个多月,除了教会她炼这灵丹,冯越还得教他丹方中涉及的难点与药理。掌教更是传话,让她最近都与冯越和沐宜学习,待他下次考较再说。 一个多月之后,掌教果然再次召她前去,重新出题考了一番,这才满意颔首,松口让她回孤云峰了。 丁羽对君洛宁也甚是想念,不知师父十天不见,是不是消了气。一离开幻花溪谷,也顾不上得到停阵的时辰,她取了水便飞奔去了。 到得地牢口,却见值守弟子正百无聊赖地坐那写写画画,演算符文。丁羽不由取笑他:“我不在家,你们就偷懒,怎不去炼体?你们君师祖心情好点了没有,最近搭理你们没有,快给我透露一下。” 那弟子见她来,早丢下手头木棍跳起来见礼,见问,脸一苦:“师叔,可别提炼体了,掌教那边专程有人传话,最近别去炼体,阵法威力加强,我们受不住。” “啊?”丁羽一惊。 “这都一个多月了,我们也没进得去,从来没停过。” “啊!” “估计君师祖心情……不会好吧。” 丁羽丢下他就往地牢跑。 阵法正在运转。地上现是红光,比平时所见更为明艳,腾腾的似有火焰在燃烧,映得阵中所跪之人身形也更为明亮。 不多时又转为冷白,恍若冰雪反射着阳光,洞内都明亮了许多。 君洛宁似乎在发抖。他一向对这阴阳地煞阵承受力很强,有次还对丁羽说过,这阵法本就是他自己布置,用来修炼所用,现今就算修为废了,也不过是难受一点,还吃得消。 也确实吃得消,不是逞强。丁羽就见过他在受灵气冲击时分神观察武鸿烈的情况,历练时有问题相询,其实也多是在阵法启动之时,君洛宁就跟完全没受影响一样,思路明晰神态从容。 平时更偶尔见他在阵中睡着,尽管也会不时颤抖一二,但居然没影响他睡觉,也是让人佩服。 可是今天他不像吃得消的样子。身子不住颤抖,不时咬紧牙关喘息一声,唇上深深浅浅的伤口。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34节 “师父!”丁羽大叫一声。 君洛宁没反应,她又叫了一声,这回他听见了,空洞的目光迟钝地扫过来,突地冷光又换了红焰,他猛地一阵颤抖,半晌才惨笑一声,低哑破碎的声音传出:“我认输,你去让江非住手,我教你。” “师父……” “还要我如何,要我求你?” 宁羽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迟疑,立刻掐诀捏印,与掌教传讯。 “掌教,停阵,停阵啊!” “他可愿改过?” “愿意了愿意了愿意了。” 江非那边不再闻声,但阵中红焰渐渐变淡,君洛宁的颤抖也渐渐停止,牙关松开,只闻低低的喘息。 却是没停阵,只是恢复了原来的强度。 丁羽就站在阵外等到了申时,阵势一停便冲了过去。 君洛宁受了多日暴烈的寒热灵气轮番冲体,方才一松劲,竟晕了过去,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不过身体被钉着,仍是直挺挺的跪在那儿,在外面看不出来罢了。 丁羽不知自己眼睛都红了,她哪知道随口说了一句,竟引起掌教的不满,责他不教自己,居然用了这样的惩罚。 若她学得再久一点,回来再晚一点,岂不是……她不敢再想,取出本来准备孝敬师父饮用的清水,用帕子沾湿了,先轻轻去沾君洛宁的唇。 他已松开了紧咬的牙关,此时昏迷着双唇微启低喘,下唇尽是咬出的牙印,血已经滴到了衣襟上,前几日的怕是淡去,眼下血迹尚新。有咬破下唇滴下的,也有受了内伤吐出的。 拭去了血迹,就见皲裂,这多日不曾饮水倒也罢了,汗出得太多,外衣不见湿,但领口露出的中衣已经湿透。嘴唇便干得起皮,下唇咬得血迹斑斑还看不出,上唇尽是裂口。 丁羽给他略略清洁了一下脸面,剩下的水凑到他嘴边,喂他喝下。昏迷中得了甘霖,君洛宁一口气饮得干干净净,呼吸渐平。 丁羽又用除垢符给他清理了汗迹,这才清爽起来。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君洛宁才幽幽醒转,听见她低声叫师父,冷笑了一声。 “不敢当。” “师父,我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 “我自是惹不起你,今天怕是没时间了,明日再来,有什么要问的,一起来问。” 再接着,任她说什么,君洛宁也是闭目不理。 之后,两人关系似是陷入冰点。君洛宁问无不答,依然清晰明了,指点透彻,甚至可说得上循循善诱。 只是除此之外,一句话也不与丁羽说。便是丁羽故意念叨说笑乃至惹他生气,他也只是阖目不语。就算是教学中丁羽冷不防的插入一句什么,他也不会接话,只停了口冷冷地等着,等她自己讪讪地接着问,才会接着教她。 丁羽不得不懊恼地承认,她把和师父的关系搞砸了。 一度她想过是不是再将师父拽到自己身体里,用行动表示歉意。可一想到君洛宁的倔脾气,如意珠能让她这个初始主人拽人,可不能阻止君洛宁离开,恐怕也是自找难堪。 这样僵硬的情况,竟一直延续到丁羽满了二十岁,灵苗初长成,再度离山游历时,也没有得到改善。 这次游历不像上次历练,没有安排,自由度很高。从没出过远门的丁羽一时还有点茫然。如果是之前,那个与君洛宁关系僵化的时间之前,她一定会拉出如意珠的通讯录,先问师父再说。 但现在……师父才不会理她。丁羽恹恹地垂着头,踢飞了地上的石块。 算了,她自己决定吧。 她打算去天意宗找王承平。因为她本以为王承平会很快去守正宗要他的家传功法,哪知道一直不见人来。 按说不应该吧,难道他一点也不急? 横竖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丁羽便打算去看看他,问问情况。 天意宗在北地,丁羽没用传送阵,坐车骑马,偶尔飞行,慢慢过去。毕竟游历在外,一路传送可就失了意义。 前世她虽没钱,但跟着学院的集体活动也旅游过几次。这次路上居然见着一处曾去过的风景。 竟是无甚明显变化。这让丁羽在山巅站了许久,看天上云霞涌动,看金乌西坠,看夜色渐浓,心中千言万语没有个出口。 只是想,她前世这样死在事故中,只会是“死伤无数”中的“无数”,连个名字也不会出现。她的尸体带着如意珠穿越了时空,在她的本来世界,大概会成为一个失踪者吧,连墓都不会有。 没有家人,也不会有谁记得她。 这一世成了天下第一大派的掌教师侄,至今也不是太明白究竟哪里被掌教看中。每日里忙忙碌碌,认识的人也无非那几个。 若是她在外游历死了,又会有多少人记得她。 那些人里,会为她难过一阵的,会有师父吗? 于是难过起来,坐在山巅上看了一夜的星星,半夜拉出如意珠的通讯录,想了几个问题当作话题,怔了半天又退了出来。 师父要入睡不容易,不是平常联络教学的时间,她不想打扰。 第49章 离开那座以云霞变化剧烈,号称每一刻之景皆不同而著名的飞霞山,丁羽一时不想走,于是到山下的镇子上吃饭。 前世她与同学集体出游,就是在这里,还被人宰过。吃饭还好,是学院统一订餐,可饭后逛街,买了人家的特产,回去才知道是假货。 想到这儿,丁羽微微一笑,打算饭后再去逛逛,或者回山上去,找一找那特产。这个时代只有富贵之家和修行者才会到这种地方游玩,山上的特产应该不至于像她那个时代一样稀少难觅。 镇上的酒楼自然不是她前世吃过的那家,形制菜色都大不一样。不过与她所想一样,因为平民根本没钱来这等风景秀雅奇美之地,因此镇上的酒楼饭店,倒也不像前世那样,尽是仗着让人无选择余地坑钱的玩意。她与同学当初吃饭是没被坑钱,可菜色口味也着实普通,只是能吃饱罢了。 现在则相反,菜色齐全,味道上佳,丁羽没选最贵的,竟也吃得十分满意。 饭后她要了一壶茶,坐在特意选的临窗位置,边品茶边看街景。 她本不会品茶,不过这几年天天给君洛宁泡茶,早先向他学了一手茶道,后来那些师叔们送的、自己买的金贵灵茶,泡上一壶,君洛宁顶多喝两杯就住口,说是再饮无味。她前世精打细算惯了,虽然现在有钱也不小气抠门,但她舍不得浪费,还含着好多灵气哩。 于是都自己喝了。 弄得她渐渐尝出了茶香,现在也有了饮茶的习惯。 这茶水是酒楼提供的,不算上品,但正是飞霞山当地所产,今年新茶。灵气没多少,品在口中微有回甘,还算能入口。 早先没与君洛宁关系恶化时,君洛宁除了教她修炼之外,闲来也与她聊聊这些风雅之事,教过她品茶。只是那时她还品不出茶味,毫无兴趣。后来有了兴趣,却没了可聊之人。 想着,不由一叹,丁羽转了心思,去看外面街景。 毕竟只是一个小镇,也就这一条街热闹。两边不出意外的,也有摆摊卖当地特产的人。丁羽打算过会去买一个,重温一下前世故事。 楼板作响,上来一人,不防朝她这边走来。丁羽看了看,楼上还有空位,那人却径直过来,坐到她对面,盯着她看。 “兄台有事?” 那人看起来比她大,感觉快有三十了吧。可丁羽觉得他看起来有点违和。 唔……怎么形容呢。他衣着华贵,一件淡青底暗金纹的袍子走动间流溢着光彩,一看就是出身极好的贵公子。这几步路走过来,坐下,也是文质彬彬出身大家的样子。 可这盯着人的样子,虽然没有恶意却也十分无礼,出身不凡的公子哥们,要么干脆目无下尘,要么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外表装得教养极好。像他这样既无矜贵之意又显得毫无礼数的。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了。 天真烂漫。 那人盯了她一会,嘴角一翘,笑着开口了:“你是守正宗的吗?” 他嘴角生了个梨涡,这一笑一说话,越发显得脸嫩,感觉倒像跟丁羽差不多大似的。 “正是。兄台是?” 那人指着丁羽的衣袖开心地笑起来:“果然是,我娘给我说过,你们守正宗的标志在衣袖那里。” 丁羽出门怕顶着个“天下第一大派掌教亲师侄”的身份太过惊人,跟掌教说了一声,衣袖那儿的纹饰换了换,装了个三代弟子。果然一路行来没再引来既惊且八卦的视线。 而面前这人这话,简直就是透着股“我天真稚嫩最听妈妈话”的味道。 大龄妈宝? 丁羽有了这个猜想,再与他攀谈,果然慢慢把话套出来。 这人名为白重,确实不小,三十二了,父母是逍遥谷的长老——他还不肯说是谁,因为,“我娘说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好吧。 其实估计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但萍水相逢,还是算了。 据他说,他父母不放心他出门行走,从不让他独自出门。他看同门游历回来说起见闻十分羡慕,这次下了偌大的决心,乃是离家出走。 “我随机传送了五次,又随便选了个方向走,就到了这里,找不到路了。”白重沮丧地低着头,感觉自己很没用。 这也是他看到守正宗的标志就立刻过来的原因,可算有救星了。 丁羽几乎要暗笑到肚子疼,果然是个被爱护得太好的人,可惜这年纪都三十二了,还这么护着,不管在凡人间还是修真界,都实在有些不像话。 好在他还知道自立,离家出走成功,还没让父母找着他,也不容易。 “你要去哪?我看看能不能与你同去。”她决定了,帮他一把。 白重眼睛一亮,忙道:“我在逍遥谷时听说有一个秘境快开放了,准备去看看。” 他说的是那种大战时从魔域手里抢过来,各门派共有的秘境。里面或资源丰富或异兽凶猛适于磨砺,不过资源再多也不是取之不竭,各大门派既然共掌,就选了一部分出来排上序号,隔几年十几年的开放一个给所有修真者进入。因为上万年了,大战多场,到如今天人界稳占上风,这种秘境着实抢了很多,一次封闭期能有五百年之久,足够灵药灵兽再长一波了。 听白重说,这次开放的秘境没什么灵药资源,主要是灵兽多,而且是低级中低级的灵兽多,正适合他这个岁数的修士前去磨炼自身。 被父母管束照顾得太久,白重其实不是不知道别人暗地里对他的笑话,他这么大的人了,也羞于再这样过下去。所以他做了出生以来最胆大的举动,悄悄离家,准备去这个秘境锻炼一番,也好向父母证明自己不是离开家就一事无成的废物。 可是……可是怎么就迷路了。 感到自己真的是一个废物,白重一边说,一边低了头,泪珠要坠不坠的,被他假装揉眼睛,抹去了。 丁羽想笑想得要死,可不敢笑,看这个样子,她要是真笑了,白重要羞死,人家鼓起一次勇气不容易,别害人家有了心理阴影。 “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秘境开放,结个伴怎么样,一起去啊?” 白重面上眼中都绽出毫不掩饰的喜悦,看得二十岁初出茅庐的丁羽有了带弟弟的感觉——还有了责任感,就这么不管他,她都怀疑这“孩子”会半路让人卖了。 那处秘境的位置与她本要去的天意宗不在同一个方向,偏东,不过没关系,丁羽本来就不是一定要去,换个方向就行。 白重有了人作伴,忐忑不安的心情顿时安定下来,她干什么都答应。丁羽逛街他也去,看着街上卖的飞霞石惊呼连连。 丁羽一看就知道大部分是伪造的。飞霞石是山上特产,只是普通的没什么用的石头,但是稍稍打磨,就有流光溢彩之美,正如山上霞光。但是它数量虽然不算少可也不好找,街上卖的大部分是伪造的,抹了一层药水,过几天褪掉就露出本来面目了。 悄悄跟白重说了,让他别花冤枉钱,丁羽只买了另一种做不得假的特产,当地的泥娃娃。白重也很喜欢,买了四个,问他,他说回家要送爹娘一人一个,还有他姐姐。……真的好像小孩子啊。 丁羽也又买了几个,回去送给师父师伯师叔们,还有孤云峰几个跟他熟的弟子辈,还有武鸿烈。 说起来这家伙回来修炼了一阵,又比她早出了山,不知道跑哪去了。 白重还是对飞霞石很感兴趣。丁羽问他那个名为百兽的秘境开放时间,算了算,还来得及,干脆与他上山找石头找了一下午。也算弥补前世买到假货的遗憾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35节 仗着能飞,两人运气不错,一下午在山上翻找,居然找到了一捧。白重用自己华贵的衣服兜着,特别认真地平分了,念叨着要送给母亲和姐姐。 丁羽看了看自己分到的四块,这可不够平分了啊,不算那些不熟的,她光是受过恩惠的师叔们就那么多。 晚间就在镇上住了一夜,丁羽早早就说自己要睡了,进了门,看天色其实还早,进入如意珠联系上了君洛宁。 君洛宁身影浮现,就负手而立,一动不动,等她说话。 丁羽叫了声“师父”,便说起这两天的行程,飞霞山的景致,今日遇见的白重,与白重在山上寻找飞霞石的经过。 却见说到白重时,君洛宁神色微变,便追问:“他爹娘是你认识的啊?” 又不答她。 也习惯了,丁羽说完这些,又问起这几天累积的问题,更将剑术上一些想法向他求教。 君洛宁这才应了她,一一解答,更是幻出长剑,口述剑舞,作了一番指导。 这也是如意珠打开了个人中心联系的好处,神魂在此幻出实形,原本君洛宁不能亲自教她习剑,这两年却方便了,除了看不见不能纠正之外,示范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教学时间结束,丁羽一时没了问题,呆了一会,想问他这几天孤云弟子泡的茶可还入得了口,有无怠慢,却没来得及。 唉,丁羽躺下来,挑出最好看的一块石头,准备送给顾师叔,女子应该对这个比较感兴趣吧。 再一块,送给沐师叔好了,他炼器宗师,有一个须弥戒专门用来收藏各种石头矿料,这飞霞石虽然屁用没有,可他应该也会想要。 还有一块留给冯师叔。虽然他未必喜欢,她自己也很想要,但是冯师叔对她这么好,有礼物一定要分给他的。最后一块……她当然很想送给师父,可师父看不见,她送了,师父说不定更生气。 第50章 接下来一路,丁羽与白重相伴也很有趣,因为白重闹了不少笑话。但白重这人赤子之心,丁羽也很喜欢他,看君洛宁似乎认识他家人,便与君洛宁说了不少他的事,只是没得一点反馈。好在她习惯了,每天固定着时间,总要跟师父说上一阵。 百兽秘境本身不限修为,不过因为里面多是中低级的灵兽,所以这个秘境规定,不许超过金丹期的人入内,免得有人不要脸,仗着修为进去大肆屠杀灵兽发笔小财,却害得秘境内损失严重,进去磨砺自身的年轻人也失了机会。 “我娘说,你们守正宗不一样,对应金丹期的境界差不多是灵苗期,可是又不完全一致,有时候挺占便宜的。” 丁羽咂摸了一下,这话透着点酸啊。不是白重酸,是他娘有点酸酸的。 “那没办法,我们功法特殊呢。” 白重可没觉得自己母亲对守正宗这种情绪,还很高兴地应和:“是,跟我们都不同。” 又说:“对了,我听说这些抢来的秘境都跟筛子一样,可能有血魔潜进来。就我们这些修为的进去,安全吗?” 丁羽这方面有所了解。虽然限制外人进去,但是各大门派在这些危险的秘境都有人驻守。像他们守正宗,她平时能看到的师叔就那么几个,那偌大一个守正宗,这代人就这么几个么? 当然不是。留在门中峰主和主事都是嫡传,还有同代的其他人们,守在各个秘境与世界,带人驻扎巡视,防止血魔入侵。 所以进入秘境,一般也都会买定位符和求救符放在身上,让自己的位置显露在驻守营地中心的地图法宝中。遇险,激发求救符,地图中自然有所体现,也好方便人去救。 不过这种磨砺为主的秘境,有意取消了后者,乃是生死由己。只防着遇到血魔,所以会发一张传讯符,发现血魔就呼叫中心吧,捏碎了也行。 百兽秘境的入口在山上。这是座没景没矿没药草的秃山,本来周围百里没人烟的。自从跟魔域抢到秘境,堵了魔域那边的入口,在这儿打通一个通道,这山下就形成了镇子。 不开放的时候,也有驻守的修士们进进出出,轮流值守,购买物资,自然就热闹了起来。 丁羽和白重到的时候,正是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她一看不好,拉住还想看热闹的白重,冲到镇上发放号牌的桌案前开始排队。 这秘境开放一年,限流,每天只放百人入内。一般待上几个月就出来了,头六个月进去的人最多,之后就慢慢减少,最后两个月就不发放号牌了,只等前面的人出来,就禁止入内。 至于躲在里面不出来的人,封闭之后检查号牌归还情况,会在秘境内搜索一遍,抓出来是要重罚的。 他们赶在了头一批,人巨多,不过总比再过五六个月要好一点。 幸好丁羽见机得快,他们领到了第一千二百一十号,和一千二百一十一号,再过十几天就能进啦。 镇子上挤爆了,好多人在野外宿营,丁羽和白重也只能这么做。白重不以为苦,相反十分新鲜,光是安扎帐篷就让他兴奋了半天,把他名贵的衣袍拖在地上忙来忙去,毫不在乎。 当然也确实不用在乎,一点灰都没沾上,肯定跟师父那件穿在周师伯身上的衣服一样,也是件法衣。 好羡慕啊,她还没有呢。掌教本来想给她一件,后来还是给了她灵器护身,说穿在身上太扎眼,出门反而容易惹来祸端。 在野外扎营也有个好处,无数修士都扎营在外,无事可做,互相串门聊天打发时间,丁羽很快听了一耳朵八卦,对守正宗之外的门派逸事,风云人物,有了那么一点可能歪曲了的了解。 白重显然也没听过,坐在那插不进嘴,可是听得津津有味。 丁羽突然想起一事,笑着提醒他:“你要不要换件衣服,太显眼了。这么多人,回头随便说一嘴传起来,你爹娘恐怕就知道是你了。” 白重打了个寒颤,立刻钻进帐篷换衣服。他也有别的衣服,普通的,是为了随父母去不同场合换着穿的,只是这件法衣最让他有安全感,才会穿着出来。 丁羽在外面还提醒他:“咱们进去之后,跟人分开,你再穿起来。安全第一。” “嗯,嗯,还是你聪明。” 天近晚时,有些地方鼓躁起来,白重好奇去看,回来说:“有人在招人组队哎,我们要不要也去?” 丁羽过去看了看,果然是在组队,也不定是要同一天的,邻近几天的都行,约好了进去之后等一等后面的人。 她想起以前师父和其他师叔告诉他的事,这些秘境开放,除了给机会让年轻修士成长及攒一些资源之外,也是为了让年轻一代互相认识,让一些未来的中坚力量崭露头角,让大家习惯共同作战,服从领袖。 就她本意而言,更想单独行动,自由自在,不过想到这些话,她决定也跟着队伍一起吧,多认识些人,多学一点与人相处之道,将来遇上大战,她这个孤云峰传人是不会被允许当独行侠的。要么老实在家里蹲,要么团队行动不能脱队。 除非她像君洛宁一样成为同辈中当世第一,可以不听别人意见,否则还是从现在起就学着与团队磨合吧。 “我们找个队伍加入吧。”她拉了一把白重,在营帐间寻找了起来,最终按自己二人的条件,选了一个能将两人同时召入的队伍。 夜半,营火仍亮着,修士们都回了自己帐中,或安睡,或修炼。丁羽看着时间不早了,便没联络君洛宁,自己在帐中修炼。 守正宗的修炼,在灵苗期只有一个目标,尽量打通全身365处灵窍。 修炼至灵苗期,寿命大约能延长到一百至一百五十岁,具体与各人的血脉及体质有关。 在寿命结束之前,尽量打通灵窍,让灵窍蓄满灵力,形成灵核。 有人寿命将尽时,只打通100多处,那也只能停了这一步的工夫,一气贯通所有灵窍,催生灵苗,晋升到灵叶期,约近于其他门派的元婴期。 之后就和别的门派不同了,混沌如意诀一直修炼到能破界飞升,往往人还在灵叶期,不像他派后期又分了很多。 不过灵叶期自然也有区别,前期中期后期、十叶期二十叶期……百叶期,各种流派的分类都有,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现在守在门中的几位师叔,包括各峰峰主和峰主之下的主事,基本上都是天之骄子,最多在四五十岁的时候就打通大部分灵窍,晋升了灵叶期。不是他们不肯坚持到百多岁打通全部,只是人修炼到后期自有明悟,天资所限,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也不用浪费时间了。 君洛宁却是那种有机会打通全身灵窍才晋升的人,偏偏因为遇险放弃了,也难怪他渐成心结走上歧路。丁羽想到了这事就忍不住难过一下。 现在,丁羽自己已经打通了两窍,吸收灵气的速度又快了一点。这是她刚刚开始,后期速度会加快,自己估摸着,最慢到三十左右,怎么着也能晋升了。当然,眼下更重要的是,灵窍开,能用的神通手段和修炼方式也更多了。 出门在外,她没急着继续,而是吸纳灵力,划归到那颗金色灵种中去。 她平时修炼,也已经将吸纳的灵气一分为二。只是因为金色灵种的强力,依然比同期之人快。 丁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是想起看过的一个故事。仙盟历史上一位传奇大神,曾经做实验弄出麻烦来闹出大乱子,那时候还没有废除剥夺灵种的刑法,他便被判了此刑。不过这位大神厉害得很,后来在狱中又有了成果,贡献极大,仙盟又判决将那颗保存得不错的灵种还给了他。 灵种是可以还回去的。 可是君洛宁那种罪过,怎么可能赦免呢,不应该赦免的,不能让他恢复修为的。 丁羽看着在丹田内缓缓旋转,一刻不停地吸纳灵气的灵种,还是没有做出改动。就先这样吧。 君洛宁其实没睡,他本是在等丁羽的联络,没等着,估计她是有事,便将丁羽最近的问题从头梳理了一遍,考虑如何串联才能让她理解透彻。又想丁羽最近修炼似乎慢了很多,不知是什么原因。 地火与寒冰之气轮番窜入体内,他无视因此而来的不适,牵引着这外来的灵力,将不受控制的灵力牵引出一丝温顺,在体内慢慢流转,又引出体内,引上刑柱细细雕琢。那符文便有了一丝肉眼看不出的变化。 君洛宁浮出一丝自得笑意。 若是让人知道,定会赞叹一句孤云峰名不虚传的同时,当他改动了符文,减小了威力,甚至有逃脱的意图。 其实他这次改动,反而让威力加强了半成。只不过这些年陆续改动下来,威力强强弱弱变了许多次,他也没有特意计算强弱,不过是以此打发时间,给自己找点难题而已。至于符文威力的强弱,在突破一定强度之前,于他这个境界而言并没多大区别——他当然也不会改到那种威力让自己受罪。 背抵着坚硬粗砺的刑柱,严丝合缝,乃是贴着他身子从地底长出的。脖子被铁箍卡住,只能正正地对着前方。他已经习惯了体内暴虐灵气的灼热冰寒,习惯了身体不时被雷电击打的疼痛抽搐,甚至能在这样的刑罚之中睡眠、思索,唯有这身体的被束缚才最令他不自在,时时想舒展一番,却连手指也不能动一下。 君洛宁很少去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有时候也会想,事情发生得太仓猝了,让他来不及准备更多的应变之策,或许不该做那个决定的。不过都已经这样了,确实也没什么必要去后悔。只是丁羽和如意珠的意外,让他不免有了些其他的念头。 “倒是个难得的机会。”他淡淡一笑,那个思考了几年的难题已经大体解决,今晚地下灵脉灵气波动,威力有点强,他也不休息了,闭目将问题再思索一遍,确定无误。 第51章 进入秘境前还要再检查一次,丁羽和白重再次排上队。不过这次也就百人,排不多久就到了。 巧得很,检查人也是守正宗的人,还是个二代弟子,一看丁羽报上的名字就用力盯了她一眼,先检查了,然后叫来个人替自己,带她到一边说话。 “弟子杨至祥,见过师叔。”他见丁羽穿着三代弟子的衣服,所以并没见礼,只是低声问候。 丁羽因为成为君洛宁徒弟的事,拜师大典没了,掌教也没大张旗鼓的通知各派。所以除了那些掌门长老的大人物和师长宠爱的精英弟子,一般人也就知道守正派多了个二代嫡传,还真不一定知道她叫什么,她一路走来用真名,也就几个人略为疑惑,并没被认出来。 但守正派自己人当然知道。丁羽冲他笑笑:“别说啊,不然太麻烦了。” 杨至祥也一笑:“自然为师叔守秘。”却不放她走,就这么站着看着她,丁羽有些不耐了,问:“还有什么事?” “弟子想向师叔打听一件事。” “我离山也有一阵了,未必知道,你说说看。” 杨至祥目光陡然变得炽热,声音却更低了:“我们峰主,还好吗?” 你们峰主是谁?丁羽刚想问,突然反应过来。杨至祥嘴唇颤抖目中含泪,这还能是问谁,当然是问君洛宁。 “我师父他……”丁羽一顿,若是几年前,她自然会说挺好的。但是现在她有点说不出口。 “我师父他,还算自如。”不等杨至祥再问,她抢先反问,“你是孤云峰的人?可孤云峰不是只有山上那些人了么?” 杨至祥深吸一口气,还想再问,又不好不答,应道:“我们当初都是孤云峰的内门弟子,孤云峰择徒难,也没能成为峰主的弟子。后来峰主出事,门中知我等受峰主照顾良多,怕我们行差踏错,做出自绝于正道之事,于是将我们遣散,分到别峰。但我等不愿,便选择到山外,或远征魔域杀魔,或驻扎秘境小世界巡视。” 他只一人在此,却口口声声我们、我等,想来是有一批人的。 真造业,丁羽再一次想,师父真是太造业了。 杨至祥解释了几句,再次追问:“峰主他,可还好?” “唉,怎么说呢。”丁羽躲不开这个话题,也不想骗人,只得实话实说,“他受罪不轻,不过身体好抗得住,自己好像没太当回事。” 杨至祥紧紧抿着嘴,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幅要哭的样子,让丁羽十分不忍。不过片刻他便收拾了心情,沉重地道:“峰主出事时我也在,见他亲口承认了。我……只是问问。” “我回去都会看望他的,你放心。” 杨至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没让她花灵石,给了她两张定位符与传讯符,让她与等得已经发急的白重会合了。 两人等了三天,自己加入的队伍人才聚齐。 出头组织人手的是定云山的一位青年,带了两个师弟,召了人来便隐隐以他为首。丁羽与他会合时,他看了眼丁羽的服饰,对她十分客气。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36节 一共七人,除了他们,还有两个小门派的人,一见队伍中有定云山还有守正宗,十分高兴。虽说是磨砺自身,但其实这些小门小派出身的人,主要还是为了杀灵兽换点钱,傍上有实力的靠山自然欢喜。 祝灵待人齐了,看了眼守正宗来的那个丁羽,见她与同伴在一边说话,略放了心。他在定云山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组队是为了更安全,也是临行前师长教诲,让他多交游,不怕出风头,在同代人中拔得头筹。 他本身也心高气傲得很,自认放眼天人界,略看得上的也就是那几个常被提起的各派精英。守正宗的人,尽管师长们教他避让一头地,但眼下这个丁羽闻所未闻,显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凭什么要他让。 所以祝灵有意抢这小队中话事人的地位,人一到便一一问过去,对那两个小门派弟子也温文有礼,令人受宠若惊,对他所言无不称是。 最后问到丁羽:“丁姑娘怎么看?” “我?”丁羽正跟白重说一些注意事项,没防着问到自己,一怔,“凭祝兄安排就是。” 祝灵更加安心,略一思忖,道:“百兽秘境除了灵兽众多之外,西境之地也有一些灵药出产,不如我们一路往那边走?” 他两名师弟自然没意见,另两人也无意见,白重却想起一事,提醒道:“我听我娘说过,百兽秘境西境曾经是大战时反复拉锯的地方,空间不太稳定,最容易被血魔打通潜入。去那边,是不是不□□全。” 祝灵有些不高兴,因为他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西境空间不稳,过去的开放期,每次都有人在那边被突然自然打开的空间通道卷入另一处秘境,也会有血魔被突然带过来。大战未起,这秘境也没什么特别地位,倒没什么血魔特意要从这里潜入。 不过西境也没被列入禁区,因为空间通道联通的秘境是一处“无主”的世界。所谓无主,是指它真的跟筛子一样,谁都没法占领,干脆不管,成了人族和血魔都自由来往之地。 那处偏还是个极为广阔资源又多的大世界,虽然没法占领,但双方都有营地,真卷进去了,自己想办法回家吧,这种小概率事件也犯不着封掉整个西境。 祝灵不怕遇到这种事,也不怕遇到血魔,他就是要借此出一出风头,让自己的名字为人所知。 可另两个小门派弟子露出了恐惧之色,祝灵暗暗骂了一句,面上微笑不变,师弟李兴平笑一声:“这位白兄是怕了么?” 白重张口结舌,他只是好意提醒,怎么就成怕了。他脸顿时胀红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只是听我娘说那边危险,新人最好不要过去。” “白兄不如回家再问问令堂,跟着我们定云山祝师兄,是不是能去得。”另一个定云弟子巴晗发自内心地轻视起这个言必称“我娘说”的呆子,说话也就轻佻了起来。 白重不傻,自然听得出其中嘲笑之意,又气又羞,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丁羽暗骂一声倒霉,随便组了个队,怎么就碰上这种队友了。白重因为组了队,还是没换上他那间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法衣,也不敢说他是逍遥谷的,自称是散修。固然他有缺陷,可这么不客气,明显让人当软柿子立威了。 殊不见这么一说,另两人也不敢再说话了。 丁羽眉毛一挑,就要怼人。白重却拉了拉她,冲她摇摇头。 丁羽按住性子,祝灵已开始安排起日程来。他打算先飞行一阵,避开人最多的地方,一日后再落下,一路边杀着灵兽,边往西境走。 “既然我提议往西境走,那收获我就少分一点。”祝灵看了眼来自西屿的李方,和来自悬梧门的严言,很大方地提了分配方案,“我和师弟合拿一份,其余的你们分。” 李方和严言原本已经打了退堂鼓,此时大喜,立时同意。祝灵这才问丁羽:“丁姑娘意下如何?” “就这样吧。”丁羽懒得跟他谦让。 七人都有飞行灵器,直接向西飞去,一路果然人不少,往下看偶尔都能看着之前进来的人在与灵兽搏斗。 丁羽与白重落后一点,问他:“你不让我说他一顿,后面他还会欺负你,你信不信?” 白重委屈地点点头,但还是说:“算了,我娘说出门在外以和为上,不要与人强争。再说他对你还算客气,你不要因为我跟他闹僵了。” “闹僵就闹僵呗,咱俩自己走啊。”丁羽恨不得拿手指头戳他脑袋,她还以为有什么顾虑,没想到就这些破事。 “算了,我不跟他生气。”白重还是退缩了。 他都算了,丁羽也不好这时候就跑,反正她对去西境也没什么意见,只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而已。 一天之后,几乎不怎么见到人了,七人这才落下,不用术法,只凭着双脚跋涉。 落地之处是一处草原与树林混杂的地区,偏干旱。一落地祝灵就停住了,眯起眼看地上的足迹。 李方与严言也积极凑过去:“祝公子看出什么了?” “疾风羚的蹄印,看起来不算太早,过去不会超过半天。” 李方大喜:“咱们追上去?” 祝灵其实不太想去。疾风羚除了跑得快别无所长,毫无挑战性可言,不过它值钱,正是李方严言的目标。所以他看到便停下来,打算给他们一点甜头,免得对去西境心怀不满。此时当然是点头了。 丁羽走过去也看了看,祝灵心中一动,若她不愿,说不定反对之下还能免去走这趟,便笑问:“丁姑娘?” 丁羽斜了他一眼,蹲下身仔细观察,又拈起地上一根羽毛来看了看,摇头道:“我建议不要冒险。” 李方忍不住了:“疾风羚有什么冒险的。”这些大门派弟子,真是少有像祝公子这样和善愿意替他们考虑的。 守正宗出来的这个丁羽就是不愿意在疾风羚身上浪费时间吧,还假惺惺说什么冒险。 丁羽气不打一处来,把羽毛摊在手心给他们看:“这是羚雀的羽毛,它一向停在金羚的背上,靠吃它们排出的草籽为生。金羚的蹄印与疾风羚非常像,这足迹过去了半天已经不那么清晰,我辨不清到底是哪种,既然有羚雀的羽毛在,我建议不要冒险。” 第52章 是,他们是来磨炼自己的,可不是来找死的啊。金羚斗性很强,还是成群行动,又有羚雀相助。过往的记载里,它们对人非常警惕,周围跟着狮豹等灵兽都无动于衷,却会主动攻击人。 就算飞起来也会被羚雀群攻。他们就七个人,引到金羚群追杀的话,真是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祝灵心一沉,他没注意旁边还落了一根羽毛。 沉默片刻,他强笑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我们继续向西走。” 这一路没再发生什么事。有祝灵和丁羽,还有白重在,一路的灵兽几乎只用他们出手就解决了。 祝灵很意外,白重竟然这么厉害。他也算抹得下脸了,仗着之前说恶语的不是他,又有意拉拢起白重来。 白重被他惊呆了。 “这人怎么这样。”他悄悄跟丁羽心语传讯,之前刚因为他一式灵诀飞斩了一头扑来的红头鹰,祝灵大力赞赏了他一番,他被恶心到了。 丁羽反而淡定了。 “唉,太低级了,没意思。” “什么太低级了?” “我是说,他做得太明显,反而没心思跟他计较了。也不是什么心机特别深的坏人,就跟着混混吧,别太出力了。” 太出力搞不好还让人不舒服,丁羽就决定省点力气以防真出现血魔或者空间通道。 上次有门派组织安排的历练都出现险情,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事故体质,还是自己爱惜一点自己的好。 白重就更无所谓了,他只想从这秘境出去,证明自己可以独力在外行走,什么磨砺什么杀灵兽挣钱,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一行七人,各取所需,居然有了另类的和谐。 他们在西境之地足足逗留了三个月,就算分得少的祝灵三人都收获满满,其间也遇过几次危险,不过无事。 就像其中一次吧,白重身上灵器光芒大爆,把李方和严言都笼了进去。丁羽扔去沐师兄给的一次性灵器,号称专门为她量身订做的“炸炸炸”,直接把冲来的一群白额犀给炸成了一堆烂肉。 之后,所有人看丁羽的眼神都怪怪的,下意识离她一段距离。只有白重兴奋地缠着她问东问西,要拿东西跟她换一个防身。 丁羽当然直接送他了。 每晚她还是固定着时间与君洛宁联系,把一路战斗的心得跟他说。 “师父,白额犀真是太凶了,我们只是路过而已啊,也没惹它们,就这么冲过来了。实在打不过,我把它们炸飞了。” 君洛宁听着冷笑了一下,想讲什么又没说的样子。 丁羽追问:“师父,你想说啥?” 师父不理他,冷着脸问:“没问题么,没问题我走了。” “别走师父!我有问题!”丁羽赶紧把准备好的问题往外倒,听他一一解答,又问:“师父,今天的白额犀有二十多头,我们没防备,被它们用天生的重力结界给压住了飞不起,又打不过,你说以我现在的修为,还能怎么打?” 君洛宁不答,不化长剑,手掐印诀,灵诀法术先行。 天水甘霖诀,聚土术。 白额犀的重力结界中,土灵气浓厚,聚土术能轻易聚出一地浮土。天水甘霖降,地面尽成泥泽。 丁羽会化沼术,但是以她的修为施法的话,需要很长时间捏诀蓄势,时间来不及。 但用这两个灵诀术法则很快。白额犀会陷在其中行动变缓。不过白额犀有天赋的土行术,很快就会拔出牛蹄,把烂泥化为坚土。 丁羽正想着,却见君洛宁又捏诀,这回是寒冰咒。是了,这下蹄子可冻住了。 此时他才幻出长剑,四季剑中的冬之剑出手,剑化雪花万点,位置——丁羽自己估算了一下,应该是白额犀的眼睛。 白额犀浑身坚甲,唯一的弱点就是眼睛,但一群白额犀狂怒冲奔而来时,哪还顾得上找它们的眼睛。 阻上一阻,或许可以? 不对啊。丁羽还是问出来了:“师父,我怎么算,都觉得时间来不及。三个灵诀出手,再上前迎战,感觉我会死的,根本来不及。” 君洛宁收了剑,半晌没说话,正当丁羽要再问时,他忍无可忍地骂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蠢,你的同伴都是死的么,不知道让他们施诀,你全力伺机杀伤?你就打算一个人冲上去当勇士?” “呃……”丁羽委屈,她当然以为师父教她的是一个人的取胜之道啊。 “好啦好啦是我笨。师父,我跟你说说白重吧,他出来是为了向父母证明自己可以独立。不过我觉得就算回去能向父母证明,可实际上还是不行啊。平时什么事都不敢拿主意,一定要问我,什么事都很依赖人的样子。这是碰到我了,要碰到坏人,还不被人卖了。” 君洛宁听着,没什么反应,丁羽又说了说祝灵最近的表现,十分好笑地总结:“本来挺生气的,现在也不气了,我可能是跟你们这辈的人整天在一块,看他都像看晚辈,简直了,作风太幼稚了。” 絮絮说了好一阵,眼看君洛宁已经不耐烦了,她这才赶紧住嘴,退出如意珠。 没试探出来。她就是觉得师父好像认识白重的父母嘛,可除了第一次之外,师父对白重的事一点也不关心。 丁羽钻进白重的帐篷,还好他也在用功,没睡。 “没事,我就问问,你父母有没有提过一个人,我们守正宗的,叫君洛宁。” “有。”白重毫不犹豫地回答。 丁羽眼睛一亮,早知道就早点直接问白重了。 “怎么说啊,他们认识吗?” 白重深深吸一口气,然后—— “那个无耻小人杀人凶手合该千刀万剐永不超生的恶徒!” 丁羽呆住了。 原来不是旧交,是旧仇。 “这是我娘说的。”白重还补充了一句。 “什么情况?”丁羽问出口就后悔了,还能什么情况,有人被坑死了呗。 果然。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37节 “我姐姐。”白重很伤心地说,“我没见过我姐姐,听我娘说她当年是逍遥谷最好看的小姑娘,虽然不是资质最好的,可是修炼也很勤快,上一次人魔大战时,她就能上战场了。” 丁羽静静听着,那个好看的勤奋的“小姑娘”的故事。 但故事很短,很快就结束了。 “她跟着人一起增援,却中了伏,死了,娘伤心得不得了。我娘说她那时只想着杀血魔,越多越好,同归于尽也好,也算为姐姐报仇了。可是她没想到,姐姐是被君洛宁那个叛徒害死的,你们守正宗还不让人杀。我娘可不喜欢你们守正宗了。” 丁羽赮然,握拳掩在嘴边,假咳了一声:“那你还直奔我过来。” 白重又现出了梨涡:“可是我爹说守正宗有苦衷,让我跟守正宗正常来往就好了,不要受姐姐的事影响。还说君洛宁虽然没死,各派也没放过他,叫他活着受罪,这样更好,让我娘看看我,不要再沉溺往事了。” 丁羽嘴角抽了抽,原来是这样的深仇。她要不要跟白重坦白,自己是君洛宁的徒弟呢? 瞅了眼白重,罢了,这年纪比他还大的“孩子”万一跟他母亲坚决站一起,不要跟她一起走了,那她还不放心咧。 又过了半月,他们从草原走到了丛林,祝灵有点失望,这次一点意外和惊喜也没有,李方和严言倒是惊喜不断,赚得盆满钵盈,但对他来说真是无趣到极点了。 他发现来西境的还真有不少人,一路遇着几拨,只是遇上后为了避免抢猎物,大伙儿自觉岔开路,不走在一处。不过如果目的都是西境之地的话,最后难免还是碰上。 今晚他们便同时遇上两支队伍,一支是之前就撞上过的,熟人相见,不免一笑,晚上就宿营在了一处。另一支的首领却是丁羽的熟人。 晚上扎营,三支队伍仍是分开的。那支只有三人的小队其实不如说是同门师兄弟三人结伴,散修。另一支四人的队伍也是同门,但来自水月岛,不可小视。 祝灵与两个师弟先在自己营帐边布下简单的防护阵、警戒阵,以防夜间有所不测。 李方和严言原本自己布阵,后来就跟着他们,自己不动手了。丁羽和白重则是自己另外动手,他们这支小队早就隐隐分成了两拨,各行其事,只是互相还算客气,没有引起争端。 一切安排就绪,水月岛那边为首的过来,坐到了丁羽身边。 “解芊芊,没想到你会来这里。”丁羽真的很惊讶。 解芊芊望着火光,嘴角牵了牵,闭上眼,缓缓地说:“我师姐死了。”……“我师姐死了,我被证明身份无误出来的时候,还以为回岛很快就能等到她回来。可是师父告诉我,师姐被杀了,有一个血魔还变成她的样子,想蒙混过关。” 没有泪,她早就哭过了。 丁羽没有问她怎么不晕血了,怎么成了带队人,她想得出其中的不易。 最后,也只是拍了拍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天明要分手时,祝灵不知道考虑到什么事,邀请解芊芊一起走,解芊芊有些犹豫。 “西境的灵兽性喜群居,人少对付不了,不如我们一起行动?” 解芊芊回头与三个师弟师妹商量了一二,说另一支队伍实力较弱,是半路被他们所救,要走也得一起走。 这让祝灵有点犹豫,不过还是同意了。 三拨人到了一处,修为高低与灵器威力悬殊,刚开始动手时磕磕绊绊不成章法。祝灵后来干脆舍弃了指挥那几个散修,让李方和严言只掠阵就好,只他们几个出身大门派的人动手,反而爽利了许多。 对此那几人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最后收获他们也不少拿。解芊芊带来的师弟师妹倒是有些意见,不过被解芊芊压住了。 晚间,丁羽照例向君洛宁说了一通,正要请教问题时,忽见君洛宁睁眼,露出略带邪气的笑意。 她正觉心头一凉,还未及反应,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第53章 “师……师父!”丁羽失声惊叫,但张不开嘴,动不了舌,话语只由如意珠相联的神魂联系,传到君洛宁那里。 “小小的限制,就能难得住我么。”君洛宁几年来第一次接她的话,却透着令她绝望的寒意。 君洛宁,竟真的绕过了如意珠的保护,控制了她的身体。 丁羽不知道,其实这跟她买的最便宜的一款也有关。君洛宁这几年日夜演算,连如意珠内的传承都放下了,如今终是成功,一等她主动用如意珠沟通神魂,便不用经她同意,直接侵入她身体,取得了控制。因着他神魂远比丁羽强大,丁羽也驱赶不能。 事已至此,丁羽茫然失魂之下也无计可施,更不想认命去到君洛宁身体里受那活罪。好在君洛宁也没将她驱赶出去,如意珠的保护似乎还有那么一点作用,让她的神魂停留在如意珠的空间内,还能感知到自己身体,就是无法控制。 “师父,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君洛宁心情甚好,笑意盈盈地答,“除了自由,本座还能想要什么。” 丁羽无计可施,看他摸索着出了帐,进了白重那里。 “丁羽,你……”白重看着君洛宁,有点担心,觉得他好像是看不见了。 君洛宁坐下来,望向他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眼睛:“以前修炼就出了点问题,有时会看不见,想不到这时候犯了。” 白重啊了一声就上来察看,可是丁羽的身体健康,眼睛安然无恙,怎么也察看不出问题。 “那,我们回去吧。”白重很担心。 “掌教都看过了,看不出问题。可能过两天就好,也可能一年半载才恢复。”君洛宁编瞎话真是眼都不眨,骗一个老实孩子不在话下,“我刚刚仔细想过,我们俩这样回去更危险,不如跟着他们一起走。” 也是,白重觉得有理——实际上一路走来,丁羽说啥他都觉得很有道理。 “而且我这毛病不知道能不能好,会在什么时候会发作,我也想多练练手。”君洛宁诚恳地握住白重的手,“只是下面这一路,恐怕要麻烦你照顾了。” “没关系,我一定保护好你!”白重斩钉截铁地说。 丁羽没有咒骂恳求,她很清楚没有用,只在这时候她忍不住说了一声:“师父,你别戏弄他。” “你管得了么。”君洛宁却回了一句颇为恶意的话,笑着躺下,尽情舒展着身体。 他睡着了,但是丁羽仍然没有办法抢回身体。她睡不着,因君洛丁合了眼,她也陷入了黑暗,这令她更加恐惧和害怕,在意识中缩成了一团,不觉胡思乱想了一夜。 她说不清是单纯的害怕还是失望,就这么茫然过了一夜。君洛宁醒来时,掀开眼皮,懒洋洋地说了声:“果然是小孩子,经不得事,这样就受不住了。” 丁羽被他一说,格外受不了,神魂咬着唇,压住颤抖:“师父,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君洛宁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你以为我能忍得住?天大的诱惑摆在眼前,真是天真。你去试试,到我的身体里试试,过个十年再来告诉我,你以为本座会念那一点香火之情放过你。” 丁羽无语,她确实天真。 君洛宁嘲讽了她一通后,将外衣穿好——大概夺舍了女子,他也有些不自在,睡时只脱了外衣——走出自己的帐篷。白重也出来了,赶紧过来扶他。 “你坐这边,小心地上树枝。这儿,你坐一会,我去把东西收一下就过来。”白重扶他坐下,去收帐篷,又回头叮咛一句,“你别乱走啊,我等会拿吃的过来。” 君洛宁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微笑,他这才笨手笨脚的开始收拾。 丁羽看得见。之前她实在看不下白重的手忙脚乱,虽然让他帮忙,但其实主要还是她自己在做。今天白重得自己收拾了,还好,收帐篷总比把它支起来容易,白重又拽又拉之下,总算好好的把两个帐篷收拢,装在了自己的须弥戒里。 然后拿出昨晚剩下的烤肉,倒了水,送到君洛宁手边。 “丁羽,你拿着,拿好。” 君洛宁嗯了一声,咬了一口冷冰冰的烤肉,喝了口水,对一样啃着冷肉喝水的白重道:“我眼睛看不见了,得跟其他人说一声,要是他们不愿意,我们也别勉强人家。” 白重脸涨得通红,用力嗯了一声,心想要是他们不愿意,我自己背丁羽回去,我有我娘给的法衣,给丁羽穿上,我们什么都不怕。 祝灵和解芊芊被找了过来,君洛宁摸了摸自己眼睛,笑道:“你们该知道我找你们有什么事吧,嗯?包永年不在?” 包永年是那个散修三人中的大师兄,自一起行走以来从没拿过主意,白重也就没叫他。 此时被他一提,白重也觉得,自己两人怕是要拖累大家,不叫人家不好,于是赶紧又把包永年请过来。 解芊芊已经给君洛宁检查过了,同样查不出问题所在。 君洛宁听见包永年也过来,这才说话:“你们看见了,我修炼出了点问题,白重要送我回去,我怕一路上不安全,还是想跟着大家走,东西就都不要了。之前的收获,我那份也拿出来算是谢礼,如何?” 他问得很淡定,因为守正宗的地位摆在那儿,水月岛与定云山弟子,基本上不可能放他这么瞎着自己回去。 果然,解芊芊自不必说,祝灵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但也义不容辞。 包永年被请过来就一头雾水,被问到更是赶紧点头。开玩笑,守正宗的高徒,他要说不带上人,回头人家师长同门来找麻烦谁给他顶着。 于是,一行人就此说妥。 再上路时,白重先是挽着君洛宁走,后来发现这样有点拖累大家的速度了,提议背着他走。君洛宁也没矫情,就让他背了。 丛林不比草原,磕磕绊绊的地方特别多,他失明之后就被抓,虽然瞎了三百多年,要说在这种失明状态下的行走坐卧,确实是没经验。 只是遇到灵兽时有点麻烦,尤其是那些他们不欲主动招惹的凶厉灵兽时。 “金睛猴。”白重把他放下来,挽着他胳膊站一边,用自己的护身灵器罩住两人,有点忧心,“他们恐怕顶不住。” 金睛猴一来就是一大群,脑子也比别的灵兽好使,会群攻。爪牙本身就尖利不说,挥爪便是锐风,隔着老远打在防护罩上都听见咯吱作响,实在是凶。 原本有丁羽与白重两人加入,虽然吃力但还能收拾得下。但现在君洛宁不能动手,白重还不放心要照顾他,那边就吃力了。白重看祝灵几次想跃到高处飞起来,都被猴群给打下,想去帮忙,却又不放心丁羽。 “你去帮忙,我也有护身灵器。”君洛宁松了他手,侧身向一边的李方微微一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把。” “啊,行。”李方冷不防被问到,居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赶紧应了,站过来扶住他另一侧。 白重踌躇,君洛宁催他:“那边可要撑不住了吧。” 确实,已经很狼狈了。这边包永年李方其实都已经准备升上半空观战,因为金睛猴发现那边绰绰有余,已经分群来对付他们了。 白重一看也不能再犹豫,剑出鞘,上前拦截。 李方拉着君洛宁:“咱们飞上天吧,或者往后再退退。” “有多少只过来了?”君洛宁轻声问。 “三十多只。”这是个有上百只金睛猴的大群落,命歹,他们撞个正着。 白重一人撑得十分吃力。危险其实不至于有的,他们几个身上的灵器足够应付了。就像之前丁羽危险之时扔出的“炸炸炸”一样,总能过关。 只是进这个秘境本身就是为了磨砺自己,全靠师长所赐的灵器过关算什么,所以多数时候,他们都要撑到真的不行了,才会使用。 丁羽之前还觉得,这样效果有点差。她听冯越说过,真正把百兽秘境当任务来做的人,进这个秘境是会把强力灵器都卸下来交给师长保管,自己全凭自身力量出入其中的。 他最后还补了一句:“我师兄当年就是这样。” 他这么吹着的师兄当然只会指一个人,君洛宁。 不过丁羽虽然知道这样效果差,自己两世为人,惜命,还是没敢这么莽,带了一身的灵器保命。 而同行的这三队人,除了解芊芊,也都是如此。 这就造成除非是突发险情措手不及,他们其实都很安全,有后路,随时……想逃。 君洛宁站着不动,运足耳力去分辨。 这具身体没有他自己的强,但不求听得多远,分辨近处的细微声息地话,其实只有一半靠炼体之后的耳力,还有一半靠经验与神识。 现在他就细细分辨着,听出来共有三十四只金睛猴冲到了这边,被白重用一式逍遥谷的剑招划地而拦,冲他一涌而上。 其中有一只似是这一小群猴子的首领指挥,动手不多,吱哇怪叫倒是最多,还能听得出它挥动手臂的风声,应该是在指挥。 嗯?有十只在进攻中慢了下来,在挪动,准备过来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38节 李方也准备跑了,还算厚道,没忘了“丁羽”,拉着他一起,却被君洛宁反手抓住,推到了前面。 第54章 “李方,你的炎火链,最长距离横扫。” 丁羽跟他絮絮叨叨说那些琐事,提到过李方别的不行,一个炎火诀被练得纯熟,玩出很多花样。 李方被他一推一喝,不及细想,用熟的炎火诀变式,形成一道火链向前扫过。 “严言,散花阵,在此布阵。包永年,与你师弟齐施冰霜术,目标前方地面和所有树木。” 众人一愣,互相看一眼,君洛宁又是一声:“快!” 催得他们立刻动起手来。 李方的炎火链甩出一条残影,将十只移出猴群冲来的猴子拦腰一卷,阻了冲势。 严言快手快脚地在地上画符布阵,心想这用掉的灵石待会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 散花阵不复杂,是他仅会的几个阵法之一,经常用,已用得相当纯熟,片刻就已布好。 而与此同时,包永年三人的冰霜术将前方参天大树矮小灌木及藤蔓全附上一层冰霜,滑不丢手冰凉刺骨。 那些被阻了一阻的金睛猴本来立刻又从四处树上纵跃而来,却纷纷被滑失手,从树上藤上直摔下地,呲牙咧嘴吱吱乱叫。地上也冰滑霜冻,这些生活在温暖地区的灵兽有些抗不住。 待到冰霜术的效果消失,严言的阵也已布好,君洛宁呼人入阵,引得猴群也入了阵。 入阵就不由他们了。 散花阵并不是天降花瓣的效果。入阵之人如果不懂阵法,会在阵主的调控下不知不觉与同伴走散,从而被阵主一一击破。 现在阵主是严言,不过入阵的敌人与自己人都太多,他有点算不过来,君洛宁就担过了指挥之责,自己站着不动,点出方位令人出击。 一次出击干扰,往往就有一只猴子被带偏了路,找不到同伴,急得乱蹿,蹿到合适的位置,君洛宁便一声令下,附近之人出手将它击杀。 不得不下令,因为除了严言,其他人对阵法也不熟,站那也是两眼一抹黑,动都不敢乱动。 君洛宁一边计算,一边还招呼严言:“你试试计算下一只猴子蹿到谁那里去了,那个交给你,我还要再将它们分割开。” 严言憋足了劲,也指挥人干掉了三只。 还剩两只的时候,君洛宁出声招呼已吃力不已的白重:“把猴群带过来吧。” 白重已经准备拿他娘给的一件强力攻击灵器灭了这群猴了,闻声不疑有他,且战且退,一步踏入了阵图范围。 “咦,散花阵啊。”他也识货,不用指挥,自己迅速找到合适的位置站好。 君洛宁笑道:“那我就省点心思,你自己管好自己,到你附近就动手。” 白重一喜,高兴地大声应和:“好!” 有他这个懂阵法又有实力的人入阵,剩下来二十来只金睛猴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被歼灭一空。 严言兴奋地叫:“把那边的也引过来!” “不必那么麻烦,我们去帮忙。”君洛宁长笑一声,踏步出阵,顺手抹去几处关键符文,帮其他人脱离。 经此一役,其他几人对他也算信服,白重牵着他靠近猴群,问他:“我们打得过么?”在猴群中作战的几人已经很吃力了。 君洛宁靠着树坐下,笑道:“你们又不是打不过,听我的。你先圈走十只左右减轻压力,李方你用炎火链也拦过十只来,你们五人足以应付了。” 白重不用他教,听说只要应付十只,答应一声就上前,并不加入混战,而是一剑斩下,一棵树上五六只猴儿便尖叫着蹿开,再被他欺身上前,以剑风引到别处。间隙再来一次,便引走了十三只。 李方其实挺忐忑的,不过之前他炎火链建功,在阵中又诛杀了两只,此时士气正高,想到身后这名门高徒再不济也有灵器护住他们,鼓足勇气,再度出手。 君洛宁没教他怎么引来猴群,但他确实在炎火诀上下了极深的功夫,此时再起变式,火链曲折盘旋,一一点去,十只猴儿正纵扑出爪,对着解芊芊等人攻击,不防身后屁股一热,烫得一跳半尺高,回身就往伤了自己的人扑去,猴王的指挥也听不进去了。 与此同时,君洛宁一一安排,从丁羽那听来的、这两日同行时听出来的各人所会所长,或灵诀、或剑招、或符术,从他口中徐徐道出,并不急迫。 然而包永年等人却发现,原本束手束脚帮不上忙的自己,却合作无间,游刃有余了起来。 不多时,他们就解决了这十只猴儿,又接手了白重那的十来只。最后,众人一起加入战团,猴群被杀得只剩五十多只后,终于惧了,猴王一声呼哨,猴群后撤,祝灵还要追,君洛宁遥遥地道:“祝兄,放它们一条生路吧,五百年后秘境再开,别杀绝了种。” 李方等人便停了步,祝灵也觉有理,停下擦了擦汗,坐下休息,有点迷惑地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他战斗匆忙,根本没顾及那边的情况。 严言最为兴奋,忙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祝灵目光微变,君洛宁笑了笑。 “我眼睛看不见,只好想想别的办法,免得只会给大家拖后腿。” 解芊芊走了过来,向一地猴尸抬了抬下巴:“怎么分?” 祝灵笑道:“我们这边还按原来说好的分。你们那边,要不就谁杀的谁分吧。”李方几人却迟疑了起来,半晌,包永年摇头道:“那边说是我们杀的,但都是丁姑娘的功劳。丁姑娘你说怎么分,我听你的。” “好。”君洛宁并不推辞,爽快道,“白重一人拦住猴群,严言布阵指挥,他俩功劳最大,各得二成,如何?” “好。” “李方两次引敌,十分关键,得一成,如何?” “正该如此。” “包兄三人也是缺一不可,你们三人共得二成,如何。” “愧领了。” “我们那边能有收获,还是因为这边挡住了猴群。剩下三成,就归到一起再分吧。” 话至此,严言先急了:“那你呢?” 君洛宁微微一笑:“说好做谢礼的,不过我也薄有微功,要不这次就一起分了?” 祝灵这时才插得进话,咳嗽一声道:“自然该分。” 接下来,他看着君洛宁便有点怪怪的,白重都看出来了,悄悄跟他说:“他不高兴了。” “你高兴么?” “高兴。” “那不就行了。”君洛宁拍了拍手,由他挽着牵引。 因为遇到猴群,所以大家放慢了速度,宁可慢一点注意观察,也不想再没必要的苦战一场。所以君洛宁也没让白重背他,而是尽量适应着失明的处境,灵力微放探路,一步步向前走着。 丁羽一直没说话,眼见得一路风平浪静,才问:“你拉拢他们想干什么?你别害他们。” “害他们作甚?”君洛宁也觉得莫名其名,“本座拉拢几个小辈又作甚。” “你不是拉拢他们那是干嘛呢?” “当然是临阵对敌。难不成还要被几只猴子追得落荒而逃?” 君洛宁觉得很正常,反过来他还要教训她几句。 “明知道严言布散花阵极快,怎么从来不知道利用。还有众人所长,全是你转述于我,怎么也不知道用起来。隔三差五被一群畜牲迫成那样,也真有出息。” 丁羽憋了一天的火,恐惧害怕生气之外,又被他一通数落,气得说不出话。 因杀了这一场,这天他们一行没太晚宿营,天还亮着,正好走着一处开阔地,解芊芊便建议停下来。 照例各自生火做饭扎营,不过这次几个人都凑到君洛宁身边来了。 严言是想问他有没有什么快速计算的技巧,李方则是对炎火诀有话说,很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派上用场,所以希望能把自己会的招式都跟君洛宁说上一说。 包永年师兄弟三人就更单纯了。 三个散修,有这种大佬不凑上去多听几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生存能力顽强的散修吗? 君洛宁却在教白重生火做饭。 “都要靠你了。”他颇有歉意地说。 白重顽强地跟火堆做斗争,一边还客气:“没关系,一直是你照顾我。” 他点火很容易,一个灵诀的事儿,但是把整个火堆生起来就难了。 最后还是李方看不过去,教他把木柴架空,先弄些枯叶干草细树枝烧起来,这才完工。白重大有成就感,向他们保证:“明天我自己就能弄出来。”又觉不好意思,“我很少出门,这些都不会,麻烦大家了。” 包永年不由笑道:“这些不会有什么的,很容易学。你今天一个人引走那么多猴群,我们才能从容布置,那才是真厉害。” 说得他更不好意思了。 生了火,君洛宁便由着其他人带着白重准备晚餐,他则听严言说起符文阵法,与他研讨起来。 严言的师门不入流,门中也就会一点炼器手法,顺带着有几本符文禁制方面的典籍。 偏偏严言对炼器毫无兴趣,却对符文阵法禁制这些有天份又有爱。 只是他门中那几本典籍主要是用在炼器上的,全是现成的,照猫画虎往灵器上铭刻就行,根本不是从基础讲起。 他自己在外面买了些流通的符文基础书籍,学会一些简单的阵法,甚至自己摸索出一些变通。但基础太差,经常有力不从心之感。 君洛宁也不将守正宗独有之术教他,只问了他会的,就着这些随意解释了几句,却正是严言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当即就成了木头人,口中念念有词,手上写写划划,别人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 李方得了空,也讨教起来。包永年带着两个师弟,本来只打算跟君洛宁拉一拉关系,下面的行程好抱大腿。不说别的,自己出了力,分到的东西也能多一点。 不想他也听进去了,忍不住拿自己疑惑去问。 这顿饭拖得时间就长了,再加上白重烤焦了肉,去重捉了只小兽来,直到天黑尽了,众人才散去,各自消化所得。 第55章 白重把君洛宁送进帐,自己才回去休息。君洛宁并不就睡,抓紧时间修炼了一阵。 金色灵种吸纳来的灵力又全都传入了丁羽自身的灵种,君洛宁第一次修炼时便改了,还说了句:“难怪这么慢。” 这次修炼时间不长,他着重去打通灵窍,收功时懒懒地叹息:“你这资质也太一般了,多费我多少工夫。” “我又没请你来。”丁羽没好气地回他。她天天也没闲着,冥想、命令如意珠,各种方法尝试着想夺回控制权,全做了白功。 今天她算是暂时放弃了,看君洛宁今天的作为,她真的挺担心其他人,不由再次问:“你真的对他们没想法?” 君洛宁似是被她问得不耐了,躺下不理她,丁羽不厌其烦的叨叨,君洛宁被困在地牢时可以无视,现在享受自由生活,享受安宁的睡眠,却受不得她聒噪,一时却也没法赶走她,同样没好气地道:“不过是随口点拨两句,这几个小辈,本座吃饱了撑的才会对他们有想法。” 哪是随口点拨两句的事。丁羽心说,祝灵一路拉拢人,都被你今天一场指挥给破功了。 除了真厚颜无耻的懒鬼,进这个秘境的年轻一代修士们,能修炼到金丹期,总是对自己有所期许的。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39节 祝灵照顾他们,多分他们猎物,当然能赢得人心。可是战斗之时,因为他们能力不足,不得不站在一边等着分成,其实也是种无言的羞辱。 而君洛宁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能力,原来他们并不是废物,以他们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完成猎杀,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丁羽想说什么,眼前一片黑暗,耳中又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君洛宁已经睡了。 算了,他确实没必要对这些萍水相逢的人做些什么。丁羽有点苦涩地想,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这不过是他自然而然的作为,自然而然就让人信任了他。就像自己一样。 没丁羽在意识里一直说话,君洛宁自是一夜好眠,第二天他用灵力探路行走已经熟练多了,只让人在一边稍稍看护着就行。 照顾他的人还不是白重,白重武力高懂得多,君洛宁说让他照顾自己浪费人材,赶他去为大家警戒了。 搀扶他的人有的是,都抢着呢。 不知不觉间,他们又经历几场高强度战斗,已经深入了西境之地,也是空间最脆弱,出事最多的地区。 君洛宁后来也加入了战斗,拔剑时还咦了一声:“换剑了?”丁羽不想说话。 他用的也是四季剑诀,在他手上剑式圆融,不拘一格,丁羽虽看不见他出剑,但看得见结果。 死在他剑下的灵兽永远只有一个伤口。 对此丁羽心情稳定毫无波动。 毕竟是本来都快飞升的人,孤云峰名副其实的传承者,以刷难题为乐的学神,这种简单的事要是做不到,她反倒要奇怪了。 这几天她也没再多话,反而君洛宁似是找到乐趣,时常来挑逗于她,一会闲闲地道:“怎么,在想主意?想吧,本座花了两年多,你也可以试试。” 有时又说:“我暂时不会回去了,不然这眼睛的问题一时不能解决,江非也不是傻子。你门中有什么想交待的,说说看,能做我顺手替你做了。” 丁羽不想理他,但是没君洛宁说不理她就真的几年不跟她开口的毅力,神魂拘在这儿无人交流,还是会忍不住说话。 “你躲要躲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躲到,同代人都破界或者死了。”君洛宁笑咪咪地摩挲着剑锋跟她说话,“到时再回山也不迟。” 丁羽沉默了一阵,沉默到君洛宁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扬眉,问:“怎么,想什么呢?” 丁羽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着营火闪动,心里又是难过,又又是无望之下的诡异平静。 她本来就死了,莫名到这世上又活了一回,现在算是不死不活。她就说,她这个人又没什么特殊,命运对她总不会那么好的,好像现在这样才是应该的。 “师父。”她请求,“你用就用吧,但是你别再做错事了。” “哦,这么大方?”君洛宁还是笑咪咪的,也不知有没有当回事。他倒是奇怪一件事,怎么这姑娘到现在还叫他师父,是顺口了忘记改,还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毕竟当初原是要让她做陈师叔弟子,让他代为传艺而已,也是她非得拜师,找了一通理由。君洛宁思忖着,就听她又说了。 “我看你也并不是很喜欢魔域,既然能重来,你这么厉害,何必走回头路。” “这还用你说。”君洛宁依然摩挲着剑锋,似是剑锋久不染血,他也有某种渴盼,“我不过是困于修炼受阻,才与他们有所合作。你这具身体虽然资质差了点,但有了我的灵种弥补,修炼慢不到哪去。前途无量,本座是傻的么,去与那些注定败北的血魔合作。” 那就好。君洛宁这么厉害的人,要是一不做二不休去了魔域,还带着如意珠的传承,那种后果,丁羽不敢想象。 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期望不会有更坏的结果。 抱着这个想法,她压抑了自己的恐慌和恨意,用自己的眼睛为君洛宁指路,只希望与他关系缓和一二,以后碰到什么抉择,他能听得进自己的一两句话。 这就使君洛宁如虎添翼,几乎不再需要别人的扶持。依丁羽看,什么指挥什么阵法都不需要了,君洛宁就用她的修为和自个儿的经验,完全能应付一路的危险。 不过君洛宁好为人师的毛病大概是深入骨髓了,自己依然只在关键时刻出手,更多时候还是指点那几个本事有点水的同伴出力。不知不觉间,丁羽也看出来了,还真不是白指点的,除了在他指挥下各人能建功之外,他们本身也是有了长进。最明显的就是严言。 他现在已经能将自己掌握的几个阵法灵活运用,不再像以前那样,只当作是研究所用,战斗时基本派不上用场。 君洛宁的指挥也不再事无巨细,更多时候只做一个指示,让他们自己发挥,他让丁羽看着,有出现失误才会救场。 后来就连祝灵那拨人都融入到这个战斗体系中来了。无他,解芊芊先主动参与进来,他不得不跟进,之后就融为了一体,再让他去单打独斗,他也觉得自找苦吃。 尽管被害得落到这个地步,丁羽内心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实在佩服得很。 这天,包永年的师弟一个失误,丁羽及时提醒,君洛宁飘身掠过一剑挥出,剑意如烈阳化冰,一只险些咬在人咽喉的地鼠直接被拍在地上,震得脏腑皆碎。 而不知是巧合还是这一剑的动静正好触动了什么,周围灵兽突然狂奔乱走,空间震颤不稳。祝灵又喜又惊,呼喝一声:“空间通道要开了!” “大家往一处站!”君洛宁稳住身体,高声下令。 这些天众人听惯了他命令,忙乱中自然向他聚拢过来。丁羽只觉眼睛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五颜六色金星直冒,恶心得直想吐。 不过她控制不了身体,只是身体忠实的把感受传递给了他这个原主人。君洛宁显然也不会舒服到哪去,不过他对这种情况大概有准备,还跟丁羽说了一句:“没有人为控制的传送就是这样。” 传送结束后,也就他,祝灵和他的一个师弟,解芊芊,白重,五个人还能站着,其他人有晕倒的,有弯腰呕吐的,不一而足。 君洛宁站定了便低声叫人:“能走动的把大家护住。” 然后才问:“周围什么情况?” 白重和丁羽同时给他描述了起来。 他们所立之地仿佛一片焦土,寸草不生,地面泛着可疑的红黑色,也像被烧过一样,甚至空气里还有硫磺味。 “是火山么?”白重帮忙把晕倒在地的两人扶到中间,出声问。 祝灵、解芊芊,与君洛宁一起摇头,脸色都不太好看。 “我们中大奖了。”君洛宁笑了一声,“这是裂隙界的禁地。” 这处因为原是魔域一处交通要地,开了多处通道通往不同秘境,所以战事起时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战事之后却又因实在守不过来,被双方放弃,只驻扎人手以备万一。 “啊。”白重也反应了过来,“我娘跟我说过,裂隙界有一处,在上上上次大战时作了战场,双方布了无数机关陷阱阵图,战后也没空去一一拆了,就扔那没管,对我们来说很危险,向来被列为年青弟子的禁地。难道就是这里?” “是这里。我们也真是走大运了。”君洛宁并没有多紧张,丁羽忍不住问他:“这里难道不危险?” “危险。时间太久,阵图混乱错杂,防不胜防。不过说到底,大部分地区还是以简单阵势为主,小心一点也能走出去。”君洛宁忽地扬起笑意,“其实我来过,带他们出去不成问题。” 好……吧,丁羽感觉自己一点都不意外。这种地方,年轻时候的君洛宁来过,好像并不让她感到惊讶。 “别担心。”等晕倒的人一一醒来,呕吐的人也恢复了镇定,君洛宁扬声道,“此处我门中长辈曾经来过,回去写了笔记放在藏书阁,我正巧看过。” 几声欢呼,却是众人绝处逢生忍不住发出的,包括了祝灵一个师弟。守正宗的藏书楼在修真界也是个传奇了,小门派的反而懵懂,像祝灵等人,真是被灌输了一耳朵“能进守正宗藏书楼此生无憾”的想法。 “这里不知深入了多久,我们往外走,按长辈笔记所载,最难走的地方是最深处,还有最外围,中间反而不算难。大家小心一点,我走在前面。” “为什么外围反而最难走?”丁羽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我得说一句,师父真不是黑的…… 第56章 君洛宁没回答,他走在最前面,凝神准备应付突发状况,无暇回答。 丁羽也知道轻重,不再多话,帮他看着路。 “小心!”意识中的提醒与身边的惊呼同时响起,君洛宁一步踏下,半空忽现银亮刀锋,快稳准地斜劈过来。 他步子踩定不动,剑出鞘,硬对硬地一剑斩去,铿然一声,飞刀荡出老远,又回旋而来。 “你们别动,我去破阵。”他说了一句,又往内踏去。 丁羽眼睛都花了。这个阵她知道,不过她还没练到能破阵的地步。 每踏一步,阵中都会飞起锃亮的刀芒剑光,向君洛宁席卷而来。每一出剑,劈开的刀剑都会重新飞回。越往前走,锋芒越盛,互相碰撞,轨迹难寻。 白重脚步一动,就想去帮忙。君洛宁虽不能分神去听其他人动向,不过也猜到有人按不住,及时叫了一声:“多一人变化更多,都别动,我来破。” 此阵不像丁羽之前实际接触到的阵图那般简单,像灵爆阵,直接破坏地图符文即可。这处阵法的符文已全部隐去,看不出起始,要破阵,只能根据刀剑的来去轨迹推算。 在守正宗的典籍里,这个万剑阵被列为简单类阵法中最难破解的之一。布阵只需要有钱,能弄到越多属于灵器范畴的刀剑兵器,就可以无限叠加和变化基本阵图,阵法威力也越大。 而看这阵中,至少上千把飞刀……唔,还有飞剑,丁羽开始还在心里计算,现在已经全乱了。 还是神识不足啊,只能寄期望于君洛宁,这对他而言问题应该不大。 果然,君洛宁双目失明,在这阵中反而不碍事,只用听力,每一剑敲在袭来的刀剑上都算了后路,令新出刀剑与回旋再来之刀剑磕碰再荡远,相互错开,令他有隙在回击之时从容演算。 不多时,他便笑一声:“是这里了。”再次荡开一剑,这次却与旁次不同,一剑引起连锁反应,周围乱了一片,一时来袭之刀剑少了许多。他便趁机反手将长剑插入地下,灵力注入破坏阵势的灵力衔接枢纽。 接下来的事对他更为简单,只需从此处重新计算,很快将几处节点破坏干净,空中盘旋的刀剑落了一地。 众人赶过来,白重扶住了他,君洛宁就着他的扶持坐下,笑道:“按笔记上说,过了这里,有一段路都不算难走,我休息一会,待会你们谁打头?” “我来。”祝灵抢在解芊芊前头开头,再不出一把力,他就要惭愧死了。是他坚持走西境之地,期望遇上血魔,收割几个功勋点,给自己打响名头。 但没想到事情闹大了,居然真让他们碰到空间通道,还卷到这处禁地。刚才见君洛宁破阵,他就知道这个地方不是自己能过的。 幸好有丁羽在,他暗暗庆幸,但接下来的路,他必须走前面。 君洛宁这时才有空与丁羽说话。 “这个阵我当年没走过,觉得麻烦,绕路从旁边过去,早知道破了了事,免得今日更麻烦。”他摇摇头,又解释外围难走的事,“其实这一处当年成为战场,并非因为地理多么重要,而是中间山上发现了一株宝药,引起争夺,最后谁也没得到,反而使这里成为难行的禁区。” “可照你说也不算特别难,这么多年就没人取走宝药吗?” “谁说没有,取走了不告诉你而已。”君洛宁好笑,他当年好奇,走到中心,发现那株宝药所在之地,只剩下一点根系残留。取走的人还不错,留了根让后人有一点念想。 不过从他那时到现在,时间还不到千年,不用指望它长出来了。 当年这里确实难行,但后来时间推移,很多阵法失了灵力支持,沦为废阵,有些阵法混杂,变得更难。但总的来说,对于高手来说,已不再是个难题。最早进入的人取走了宝药,后人进入后一无所获,也无意宣传,而对于一般的人来说,此处自然还是很恐怖的必死之地,渐渐就成为年青一代的禁区。 唔,不过除了少数厉害人物,多数年青人来这里,确实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中心的大阵自带聚灵阵,外围则是贴着灵脉,长年从灵脉中汲取灵力,当年所布之阵都还在运转,比这一段难走得多。这段就让他们努力吧,我且歇一歇。” 君洛宁说歇就当真歇了,一路都让白重几人当主力。白重通阵法,解芊芊剑法出众,祝灵为人谨慎,三人通力协作,加上这一带废阵较多,竟也一路有惊无险地过来了。 “停一停吧,下面又要难走了。”君洛宁叫停,此时已是他们进入禁地的第六天,这一段他们已连续行走了一天一夜,本来早要歇息的,不想又触发了一处阵法,只好且战且走,现在个个累得不轻。 白重这些天担当主力,丁羽瞧着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一样了,天真之态不减,不合年纪的稚嫩却渐消,和祝灵等人坐到君洛宁身边,小声计议下面的路,俨然有了逍遥谷这等大派精英弟子的范儿。 现在虽然还经常“我娘说”,但李方等人对他已大起敬意,不敢小看。 如今生火扎营的事情,李言包永年等人自觉担当,也不觉得被小看,实在是他们见识不能与大派弟子相比,硬逞强只会添乱。 君洛宁这一阵休息得多,这时便主动值夜,让几个主力好生休息。丁羽自是陪着他不睡。 “你这人,太消极了。”君洛宁说着话,坐在火堆边,剑横于膝上,又在轻轻摩挲,丁羽总觉得他是不是相信什么关于剑的玄学,要常常相处才能得心应手之类的话。 至于他说的话,丁羽没放在心上。 可从来没人说她消极。她一个孤儿,自强自立,从小到大,监护人也好,学院师长也好,同学也好,对她的评价都是坚强乐观,积极向上。 君洛宁哪只眼看出来她消极的。 “不服气?这么多天了,你与本座说话,心气越来越低,全无争胜之心。修炼之途不进则退,被人抢了身体,就算一时抢不回去,怎么连想都不敢想了。” 丁羽就想反驳,你怎么知道我没想。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40节 却没说出来,她确实认命了的。丁羽有点茫然,这就是消极吗?她不服,君洛宁有脸说她,他自己又好到哪去。 “总比你好。”她气愤地反唇相讥,“你不消极,你想办法,你去跟魔域合作,弄得自己快飞升了还身败名裂,关了几百年。” 君洛宁却没被她刺着,反而半含得意半含调侃地回她:“那又如何,我还不是出来了。” 丁羽本来真的已经认命,此时却被激得暴跳,绞尽脑汁想话回击,却被一一敲打回来,正想着呢,眼角忽然瞄见一方衣角,赶紧叫起来:“有人!” 君洛宁抬起眼,有些诧异,他居然没听出来。 丁羽又叫了,这回声音更激动:“高师叔!” 咝,高歌。 这可有些麻烦,君洛宁想,可别叫他认出来。 他慢慢站起来,问:“哪位前辈到访?” 高歌是看见有人才过来的,走近了又发现有自家的三代弟子,于是现身,不想倒叫人发现了。 他怔了怔,问:“我是守正宗高歌,你是哪一峰门下?” 丁羽入门时他不在,一直在此处也没回去,因此并不认识。 君洛宁稳住心神,低声道:“原来是高师叔,我原是门中记名弟子,掌教令我做孤云峰传人,拜峰主为师。” 高歌哦了一声,又觉得哪不对,忽地明白过来,一把抓住了君洛宁肩头,目中精光大盛:“你师父是谁?” “君洛宁。”君洛宁说到自己,表情语气仍然滴水不漏。 高歌缓缓放了手,自觉可笑。门中早就在给孤云峰寻找传人,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么激动,平白叫年轻人耻笑。 于是又哦了一声,正要问他眼睛出了何事,忽见他手上须弥戒,再度惊讶:“谁给你的?” “顾师叔。”君洛宁平静地说。 丁羽看着手上的须弥戒,隐隐感觉,恐怕来历不凡。 高歌也盯着看,盯了半晌,眼眶一热,说话有了强自压住的哽咽。 “你真的是君师兄的徒弟?” “是。” “哈……”高歌后退一步,想说什么又未说,动静却被其他人听见,顿时全跳了起来。 “谁!” “别怕,这是我守正宗同门。”君洛宁一边忍笑对丁羽说这下他们可要安心了,一边介绍,“百刃峰的高歌高师叔。” 静默了一刻,然后乱了。 祝灵等人纷纷上来见礼,包永年等人则悄悄互相问这是谁,应该怎么称呼,到听见祝灵等人都是前辈前辈的叫,这才跟着问好。 高歌摆摆手,随便地就地坐下,道:“我很久没出去了,你们是怎么回事?” “晚辈是在百兽秘境被卷入此地,正在破阵出去。多亏了丁……”祝灵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位守正派剑术闻名的掌教师弟,丁羽叫他师叔? 他突然觉得嘴巴哆嗦舌头打结,也突然想起一个年纪符合的人。 “丁……丁丁丁前辈。” 解芊芊就比他淡定多了,毕竟她早就知道,只是丁羽托她别说出来而已。 君洛宁就趁着此时自揭身份,站在高歌身后含笑道:“抱歉,出门在外顶着这个身份有点吃力,我就是传说中那个走了狗屎运成了守正宗掌教师侄的家伙。” 噗,有人忍不住笑了。 第57章 这是路上聊天时有人说的,君洛宁这时说出来,并没责怪之意,反让人觉得亲切。当然,丁羽就越发不高兴了,总觉得他是故意说来气她的。 高歌也忍俊不禁,抬了抬手,说道:“你们破阵吃力么?” “不吃力。”祝灵这下是真心悦诚服了,“多亏丁前辈,虽然她目不能视,但最难的地方都是她带我们走出来。现在又遇到前辈,我们可算安心了。” 高歌点点头,并不意外,毕竟孤云峰传人,这是应有之义。不过既然丁羽在阵法上造诣不浅,那他也想叫她去帮个忙。 “我先送你们走,回头丁羽随我再来一趟,中心的阵法,你试试看能不能解决。”高歌说。 外面都说他被困在某处失踪了好多年,其实他来去自如,只是中心的大阵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一直蹲那试图破阵。 可惜他剑术高绝,阵法修为也就比一无所知强一点,只懂一些基础,是当年君洛宁捉着他硬灌进去的知识,足够他用蛮力破阵用的。碰到这种大阵就没辙了。 试着强行破阵,也被困过几年,又出来,再进去,又被困,他今天本是打算出去了,回山找人问问再来,不想正好遇到披着丁羽皮的君洛宁。 这正是瞌睡来了枕头,虽不知这个师侄学到多少,抓去试试总不会有错的。 高歌声名在外,剑术据说比顾映秋还强,只是不爱管事,四处游荡,成天不着家,年纪又偏小,所以才没做峰主。一干小辈有了这么个大靠山,跟吃了一百颗定心丸一样,再不怕了。 高歌也莽得很,直接带人向外走,一路走一路大肆破坏,直接搞出一条通道来。 外面也不是正道的营地,但这也哪难得住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带人冲杀了一圈,将人送回营地,自己又带君洛宁返回。 丁羽抓住空问:“这个戒指很特殊?” “没什么特殊。”君洛宁轻描淡写地说,“本来是我用的,大概被江非分给顾师妹了吧。” 然后顾映秋又给了她。丁羽诧异,她还以为顾师叔跟君洛宁没什么交情,毕竟她除了说到剑术时很佩服之外,从来没有像冯师叔沐师叔那样表露过什么私人情感。 但是把君洛宁的须弥戒给了他的徒弟,让高歌一看就知道自己是君洛宁的传人,这其中的微妙的期许,就算丁羽这种没什么亲友的孤儿也能体会得到,与冯师叔相比,其实没什么不一样。 只有高歌和君洛宁两人时,他显得有些沉默,又回到禁地中,才给他检查了一下眼睛,很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伤的?” “历练时出了事,跟血魔交手,当时失明,不过几天就好了。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又犯,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丁羽不无恶意地问他:“骗得了高师叔?” “高歌醉心于剑,学一点符文阵法还是我硬逼的,医术?下辈子他也不会学。”君洛宁轻笑不已。 果然高歌很容易就被他糊弄过去,还很严肃地点点头:“血魔有很多奇怪的血脉能力,防不胜防。这次破不破得了阵,我都先带你回去一趟,请冯师兄给你看看。” 丁羽都无语了。 高师叔,你怎么这么好骗。 高歌牵了君洛宁,直掠到中心大阵,停下,这才注视大阵,状若无意地问:“那君师兄怎么样了。” “挺好的。”君洛宁说。 能不好么,都夺舍出来了。丁羽悲愤地想。 高歌很不满意,回头盯了他一眼,又问:“身体如何?” “比我好。”君洛宁说,很诚恳。 他的身体比丁羽强多了,这是事实。 高歌不说话了,又盯着某个点出了会神,突然从须弥戒里摸出一双手套,问君洛宁:“炼丹时很好用,对丹炉内变化感应很强,要不要?” “要。”丁羽下意识跟君洛宁同时开口。 “一百功勋点。”高歌说。 这下轮到君洛宁愣住了。这是高歌?他见鬼了吧。 丁羽想起来这倒是听冯师叔说过,于是他幽幽地说:“你造的孽。” 高歌似乎也有点尴尬,最后把手套还是塞给了他,说先赊着,以后杀了足够的血魔再把功勋点转给他,到底没说送他。 “现在帮师叔研究一下这个阵,看能不能把阵法中心的灵物拿出来。” 君洛宁早就来过,认识这个阵,要通过不难,哪知道高歌却是要取主阵之物,这就麻烦了。 当然,这是指,用丁羽的身体麻烦,他亲身前来倒也不算什么。 “师叔要那个做什么?” “换功勋点。”高歌毫不犹豫地说。君洛宁差点呛到,这个小师弟几乎在他眼前长大的,他怎么不知道此人居然还有财迷属性。 这个阵虽然是正道当年所布,但有一点特殊,中心大阵的阵眼是一件血脉修士用的宝物,如果拿到手去换功勋点的话,确实可以换不少。 可是,犯得着吗? “你造的孽你造的孽你造的孽。”丁羽可算逮着机会了,念叨个没完。君洛宁没好气地叫她住嘴,然后让高歌把阵法描述给他听。 “师父同我说过这个阵……”他假意踌躇着,“不过他只说了破阵通过的方法,没说怎么将阵彻底破去,拿出灵物。” “你试试,不行就算了,安全为上。”高歌沉声道。他不是分不清轻重,不过仗着自己凭修为和一手剑术,不能破阵也能强行脱离,有信心护得这小师侄安全罢了。 君洛宁却别有所思。虽然不知这小师弟怎么变成了这么个财迷,不过就像丁羽所说,到底是因为他,他既然有这个能力,就想帮高歌达成所愿。 “我试试吧,让我根据破阵之法再算一算。”君洛宁坐下,以丁羽的身份,假作很艰难地推算起来。 高歌在一边安静地等着。 丁羽看着他,跟当初血魔扮的真是一模一样,只是现在再让她认人,她一定认得出。 因为高歌的眼神有时迷茫,有时坚定,出神时能看得出痛苦,却转瞬即逝,更多时候显得愤恨不平。 丁羽不得不咳了一声,打断君洛宁的演算。 “我觉得高师叔不太对劲。他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那也只能等他回去,请冯师弟看看了。”君洛宁说。 他确实也需要演算一二,因为现在他用的是丁羽的身体,只有灵苗期的修为,要拿到主阵灵物实在是有点难。 “师叔,似乎可以试一下。”君洛宁有意在语气中添了几分犹疑不自信,他一把年纪了,着实学不来丁羽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春。再加上多年来干的就是传道授业的活,对别人还好,对着这个被他弹着脑壳长大的师弟,他也没信心不被听出来。 “行,我跟着你。别怕,不行就说,我就先送你回去。”高歌的剑是收入灵窍的,此时为给丁羽信心,召出来浮在身侧,又怕丁羽出事,直接牵着他往里走。 不过一抬脚就被君洛宁纠正了:“师叔,听我的,别乱走。” “哦。”高歌呵呵一笑,他一路横冲直撞习惯了。 这回听君洛宁夸大了十分的犹疑指挥,还故意错了几处,在他的连连抱歉声中,高歌无所谓的一次次化险为夷,安慰道:“没事,你这个年纪能破这个阵已经很厉害了。”又说,“毕竟不是谁都是君师兄。” “我……”丁羽呸了一声,守正宗最大的师兄吹要换人了,不是冯师叔,眼前这位高师叔才是。 通过大概四分之一的时候,君洛宁就要求停下来休息,并再度演算。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41节 丁羽在意识里嗤笑:“装得真像。” “没办法,让他认出来,我顶多回去,你就要死了。”君洛宁一本正经地回答。 “凭什么是我死了?” “他恨死了我,情绪上来控制不住,一剑捅过来,死的不就是你么?”君洛宁忽然想到什么好笑似的,忍不住笑了,“不然,本座允许你到我身体内暂居如何,你不嫌弃的话。嗯?” 他自从抢占身体,心情轻松了许多,也不像过去只有生气发火时才自称本座,常与丁羽开玩笑。丁羽有时默然,心想如果前两年师父你也这样跟我说笑就好了。 此时听他说起高歌,想起当年他就是这么说的,丁羽十分不解。 “小师叔不是很崇拜你么?” “我真站他面前就变了。”君洛宁淡淡道,不再说这个,继续问:“怎么样,我露馅的话,你去不去?” “不去。”丁羽很干脆,“我想想觉得,还是干脆一点死了算了。” 君洛宁呵了一声,不再说话。丁羽愣了愣,突然觉得,不那么生气了。 要是她受那么久的罪,也保不准受不了诱惑,想办法逃脱夺舍吧。真是她自己蠢,把这样的诱惑放在君洛宁面前。君洛宁之前也警告过她,她居然也没想过防备。 她真是蠢死的。丁羽长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师父,其实我有个秘密。” “哦?” “我其实不……”她想说自己其实是另一个时空的未来人,因为另一个人的禁术来到这里。但是发现说不出来。 这时她想起了这个偏门的知识,天道限制,禁术之下,她是不能说出来龙去脉的。 “我……”又尝试了一下,还是说不出来。 “有话就说。” “算了,不说了。”她沮丧极了。 说不出前因,她只能斟酌着语句,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让他别再行差踏错,自己本来就是个已经死掉的人,被他夺舍虽然不甘心,但事已至此光是恨怒也无用,只希望他不要浪费这次重来的机会。血魔是没有前途的,还是当个好人吧。 第58章 君洛宁其实不是没有讶异。 已经死掉是什么意思,难道指她被江非看中的那次生死危机么? 他也猜测过丁羽是不是夺舍,不过丁羽一贯表现并没有积年老鬼的样子,虽然刚来时他总觉得并不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而像个快成年的少年。但这个年纪的小辈,应也没那个能耐。更何况他虽看不见,但神魂接触,并没感觉到异常。 他跟丁羽说不回守正宗,就是因为夺舍附体,身魂不符,像守正宗中的那些师兄弟们只要有所怀疑,稍一检测就能查出来。 而丁羽并没有这个问题。 这也是禁术的厉害之处了。以一个人在世上的所有存在祭于天地,得天道垂怜。丁羽虽为异世残魂,却与此世丁香合二为一,不分彼此,任是什么法术也查不出异常。 琢磨了一二,君洛宁暂且放开,向高歌表示可以继续前进。 这次一鼓作气,到了阵心附近,他也郑重了起来。 彻底破阵啊,君洛宁轻轻嘀咕了一句,说:“师叔助我一臂之力。”便松开高歌的手,向前迈去。 高歌脸色一变,伸手去捉他,急道:“不可离开我左右。” “无事,我已经知道怎么破阵取物了,师兄只在此处将各种攻击挡下,莫惊扰到我即可。”君洛宁只向前走了三步就停下,却向丁羽笑道:“算是便宜你了吧。” 丁羽正不知何解,就见君洛宁一个灵诀打出,阵势顿起变化,而他闲庭信步般左右挪移,最后竟在一处坐下。高歌已不知被他闪到哪里去了。 阵中心忽然有绝大吸力袭来,却不是吸动人身。丁羽只觉神魂飘渺,就要被它吸纳而去,不防君洛宁分出力量护住了她,却释出自己的神魂之力供它吸收。 丁羽就眼见着他幻出的白衣纹路渐消,这是神魂迅速消耗的象征。 君洛宁却不急,慢条斯理地道:“高歌怕是被我的事引起心魔了,他在我眼前长大,既然想要这东西,我便取了给他。只是便宜了你——你也别急着欢喜,如意珠既然还在,以后若有机会,本座迟早再来。” 说着,连面容也模糊起来。 “这阵法恶毒得很,要破阵,别的好说,最后却需要吸收神魂之力。我还经得起它吞噬,只是压不住如意珠了,你别急着抢身体,不等它吸收完就归位,眨眼工夫你就会被吸干。等会我离开,你去将东西取了交给高歌,然后跟他离开吧。” 不过几句话功夫,他的身形也朦胧了,而此时,那股吸力也终于停了下来。 君洛宁身影淡出如意珠,丁羽多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对身体的控制,几乎喜极而泣,原地蹦了几下,这才上前,找到阵心浮出的一颗泛着暗红色,看起来就不祥的珠子,一时还不敢拿,直到高歌终于找过来,才指着对他说:“师叔,是不是这个?” “对。”高歌欢喜非常,将它捡起收好,喃喃道,“至少值五千功勋点。”忽又发现不对,奇道:“你眼睛好了?” 丁羽无辜地点头:“跟上次一样,莫名又好了。” “这样不行,回去一定要叫你冯师叔看看。”高歌叮嘱她,带着她离开,送到正道驻扎的地方,向她摆摆手。 “你去吧,我还有事,暂时不回去。” “啊,师叔,掌教听说你被困,都在派人找你了,你不回去说一声吗?” “掌教如何知晓我被困?”高歌心说老子怎么会被困,明明是我自己不想走。 君洛宁之前尽量避免与他多说,也没讲这些事。丁羽只得把血魔潜入的事说了一遍,高歌骂了一句脏话,恨道:“竟敢冒充老子,我这回非得杀足一千再回。” 骂过了,又板着脸问:“君洛宁是什么回应?” 却不叫师兄了。丁羽不免好笑,告诉他君洛宁直接认出那人是假,讽刺了一顿,之后就将答应掌教交出传承了。 高歌伸手抹了抹眼睛,嘀咕道:“还不算无药可救。”转身走了,也没再打招呼。 丁羽还有点不真实感,这就结束了? 君洛宁居然为了高歌放弃夺舍,她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落到她头上。 看起来她这个名义上的传人,还不如高师叔得师父看重。 也是,高师叔是他看着长大的,如兄如师如父,哪是她这么个掌教塞给他充作徒弟的外人能比的。 丁羽撇了撇嘴,开心的情绪淡了许多。 她到底只是个外人而已。 她向正道营地走去,已有人迎上来查她身份,自然没问题。丁羽没想到祝灵等人还在营地等她,见她来一拥而上,拍肩拉手的,十分喜悦。 “就怕高前辈带你去什么危险的地方。”解芊芊抿嘴浅笑,还有当年那个内向女孩的影子。 丁羽解释了两句,问他们:“你们什么时候走?” “我是就走了。”祝灵说,“见你无事就放心了。丁……呃,前辈。”对着高歌称她一声丁前辈还好,直接对着人,感觉有点叫不出口。 丁羽哈哈一笑,连连摆手:“咱们各论各的吧。芊芊知道的,我也受不了整天被人当前辈。” 其他人基本上也就等着看她平安归来,既没事,都准备离开了。解芊芊单独与她告别后,也带着同门离开。 只有白重还在,人走光了还拉着她向她求教:“我是现在回去,还是再闯荡一阵回去的好?” “现在吧。”丁羽喟叹,“你爹娘肯定要急疯了,再不回去对不起他们。” “回去我可能就出不来了。”白重黯然。 丁羽拍了拍他,各家都有难念的经,她只能帮着出出主意。 “好像你爹并没有你娘这么紧张你,你回去把这次的经历跟你爹说一说,让你爹说服你娘。或者以后你争取多与你爹一块游历,让你爹看着,你娘放心,你也有机会锻炼。” 白重又笑出了梨涡。 “多谢你了,我回去想想办法。我得跟我娘说,总不能这样护着我一辈子。” 白重也走了。丁羽微觉怅然。 朋友离散固然令人难过,可更让她心绪复杂的,是这些人中,恐怕只有解芊芊与白重是真心与他告别,其他人,等着不走想说声再见的,怕是君洛宁吧。 也不知道他脱体这么久,现在回去是不是适应。丁羽拉出通讯录,只传语音而不神魂相联的话,并不会被他夺舍。但是她现在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所以发了阵呆,又退出了。 接下来她也无心去别的什么地方,直接转向天意宗,却得知王承平不在,王家人因为什么事,又内斗了起来。丁羽心中一突,坏了,王承平还是告诉了家人,恐怕他爹跟他姑,又打起来了。 那可没办法。王承平又不在,她只得回转。半路还接到传讯,门中要筹备掌教的一千二百岁整寿庆祝,让她没事就回去别乱跑。 丁羽满脑子都是那个一千二百岁。 一千二百岁啊,掌教也快破界飞升了吧。说不定也是为下一次人魔大战,硬压着修为呢。 她前世知道的这么高寿的,几乎都是她根本不可能见到面的大宗师。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参加这类人的寿宴,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不过掐指一算,君洛宁肯定比掌教小一点,三百多年前就压着修为等飞升了,这修炼得也太快了吧。 丁羽又不禁佩服了一下,算了算自己得花多久到这个境界,但前世就没经验,这世差得也很远,算来算去,反正得挺久。 一路她既不主动找事,也无甚意外,虽然没直接传送,花了三四月也就回到了山中。只见守正宗内也没什么变化,说是要她回来筹备寿宴,却没见有人在忙这事。 丁羽就纳闷了,原是冯越通知,她就找冯越说话。 “冯师叔,你通知我回来筹备,怎么门中一点动静也没有?” “要什么动静,要什么动静。”冯越没好气似的,随手把一瓶丹药往桌上一摔,像是跟谁吵架一样,“一千多岁了,过个鬼寿,招来一帮人,烦不烦!” 丁羽被他吓到了。 好在冯越一时烦燥,不是冲着她,很快抚慰她:“无事,我现在就在筹备,这不正在炼丹么。到时候来参加寿宴的同道,元婴期以上一人一颗凝神丹,金丹弟子也有小礼物送上。你看着没在忙,其实就是把平时功课换成做这些了。” 沐宜那也是一样。主要就是这两峰忙,百刃峰等处则闲得很,毕竟来的人很少想让顾映秋亲自出手虐一下他们当作寿礼,最多是弟子之间切磋,那还用什么准备,像平常一样修炼就行。 “那我要做什么?” “你就在门中不要乱走,到时候别派掌门宗主前来,要将你介绍给人,怕你陷在什么秘境一时回不来,所以早早叫你回来等着。还有……”他顿了顿,“来的人多,照顾好师兄。” 他提到君洛宁,丁羽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君洛宁夺舍的事。 过了一天,掌教才有空接见她,还没说话,又有人递上拜帖。 江非接过来看了一眼,丁羽感觉看到他那种八风不动的沉稳面容上,好像有一丝的……烦恼? “唉。”江非将拜帖随手放在一边,叹息一声。 果然有烦恼。 “好些年没办,今年实在却不过同道热情,又要虚掷时光在这无谓之事上。”江非敢情也不想搞这麻烦。 丁羽顺着他应了两句,江非可能不好跟弟子说,别的师弟也不方便多话,竟跟她诉起苦来。 原来守正宗执正道之牛耳,历代掌教都逃不过这一遭。 你不办?你不办,从两三年前起,就开始不断有其他各大门派的宗主、掌门、长老、好友,轮番传讯问你:“你的寿宴什么时候开始,我礼物已经备好了。” 上次被催不过,还是千岁整寿的时候,上个一百年叫他推过去,这次怎么也推不动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42节 “血魔行动频频,看来不用等千年之战,这次大家聚在一起,还要议一议今后一两百年内正道的共同部署。”江非说道。 原来还有这个功效,丁羽明白了。恐怕像解芊芊祝灵白重这样年轻一代里出色的弟子,也要趁这个机会交流一二,互相认识吧。 “那我要做什么吗?” “在门中好生修炼即可。”掌教说着,又看了她一眼,“照顾好你师父。” 丁羽觉得掌教话里有话,但她琢磨不出他的意思。至于君洛宁夺舍的事,她一琢磨一犹豫,到底也没禀告。 第59章 虽然没有她的任务,但丁羽也有自觉。她一个年方过二十的掌教师侄,还跟三百多年前的风云人物君洛宁有所联系,在这次正道盛会上必然是个引人瞩目的人物。 虽然小辈弟子不会擅自向她寻衅挑战,但跟掌教同辈的那些老家伙,特别是跟君洛宁有仇的那些人,设套掂量她一二的话,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蹴而就成为高手是不可能的,但她也得勤修苦练,以不丢脸为目标,做好份内事,问心无愧,叫人不能看守正宗的笑话。这就是她的任务了。 只是修炼急不得,灵窍这些天在君洛宁和她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打通了五处,离功成圆满还遥远得很,她当然不会步君洛宁后辙,提前进阶到灵叶期自毁前程。 炼丹和炼器可以放一放,符文阵法才真得抓紧,毕竟比武动手,无论符咒之术还是阵势利用,本身也都是能用上的啊。 现在就一个问题了……她,到底,还要不要,去向君洛宁请教? 掌教最近是顾不上考较她的学习情况了,她瞧着掌教为应酬的事正烦着呐,倒是不怕让他知道。她自己琢磨的话也能学,就是慢点——遇到想不明白的地方,可能要十几天、一个月才能解决。多遇上几次,寿宴都过了。 丁羽已经纠结犹豫了十多天,连修炼都不太定心。终于,在遇到一个难题解决不了的时候,她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地牢入口,今天正巧是冉清在值守。丁羽不急着进去,跟她先闲聊了两句,聊了聊孤云峰在掌教寿宴中能做的事之后,又问:“我不在的这些天,师父还好么。” “有一阵君师祖说有事,让我们五天送一次水,不必管他如何。那阵子师祖好似没什么反应,只是呼吸均匀仿佛熟睡,又有言在先,因此我等并未上报。”冉清如实讲述。 丁羽心说那可不就是他夺舍的时候么。 “现在呢?” “现在似乎精神不是太好,但一切如常。” 丁羽有了数,晃悠进去。君洛宁果然阖目休憩,拧着眉,精神不是很好,想是神魂消耗太大,又难以恢复的缘故。 神识与神魂有所关联,但并不完全一样。神魂越强,神识便越强,但神魂还包含了魂魄之力,消耗了可不是吃一两颗养神丹就能养回来的小事。更何况他这事不能对旁人说,自然也没有丹药养着,到今日还是这样并不奇怪。 丁羽慢慢走近,君洛宁不知是精神不好没有注意,还是仍然不想理她,并没有反应。 丁羽走到他身边,迟疑着坐下,注视着多日未见的师父。 君洛宁脸色苍白,但看不出是不是因为这次神魂损耗。因他三百多年不见天日,从丁羽见他的那一日开始,就是这种不正常的苍白。 这使他一直显得不太健康,尽管实际上如他所说,单纯就身体而言,他比丁羽还好得多。 附身于丁羽时,他于那些小辈间自然取过话语权,气度从容,潇洒自如。然在此处,身体被缚,折磨不断,他虽阖目安静,仍然不时抽搐颤抖,只是很少在脸上带出来。 丁羽自从开始被其容色所摄,盯着他被他发现之后,就有点心虚地不敢让目光多在他脸上停留,今日还是多日来第一次仔细观看。 这才发现现在似是在昏迷中,但睫羽轻垂,微微颤动,与身子的抽搐同步,显然昏迷中也感受到了痛楚。 丁羽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要死了,爱看美人也不能色令智昏,君洛宁也是你能同情得了的? 再同情真的要被他害死了。 然而想是这样想,她还是拿出刚回来时,找了借口跟冯越要来的温养魂魄的温润玉石。 那本是用链子挂在脖间用的,但她拿手上试了试,发现君洛宁与刑柱贴得太紧密,根本没法戴上去,只得扯开他中衣领口,丢到他衣服里去——反正这样也不会滑到地上。 可能是这一番动作大了点,君洛宁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 “丁羽?”他嗓音有点哑,不过没什么心虚、气急、或者其他丁羽想象出来的情绪。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丁羽突然就很生气了,她抿着嘴一声不吭。君洛宁笑了一声:“小孩子脾气。” “你!”丁羽气急,“你做出这样的事,还说我小孩子脾气?君洛宁你要不要脸!” 气怒之下,她连师父也不叫了。 “本座还说错你不成。”君洛宁跟她口舌相争从来就没输过,哂笑不已,“我既然做了,自然准备承担。你跑来看什么,还想等本座给你道歉认错?真是小孩子脾气,以为是小孩儿之间谁偷了谁糖果,谁抢了谁玩具么。” 丁羽被他说得愣住了。 是啊,她跑来看什么,是想等君洛宁的道歉吗?道歉之后呢,她就接受吗?然后说没关系,以后不要再犯,我们还是好师徒? 真是……她怎么想的,现在自己也觉得尴尬。 君洛宁把人说得无话可答了,又笑了一声,慵懒说道:“行了,这种幼稚的事就别想了,本座已经准备好受罚,你是带了打魂鞭,还是让江非延长了阵法时间?不介意的话先说一声。” 丁羽又呆住了。她没告诉掌教,也没有打一顿人出气的想法。所以她干嘛来了,真准备来要一个道歉吗? 让君洛宁知道,真的要把她鄙视到家了。 丁羽站在那儿,明明是理直气壮的一方,却尴尬得浑身上下仿佛有一万个毛毛虫在爬一样,半晌说不出话,一转身,跑了。 倒把君洛宁闪在那儿愣住了。 “什么毛病。” 他感觉到衣服里有东西硌着,刚才醒来时好像是丁羽扯开了他的领口丢进去的。现在顺着胸口滑下去,落在腹上,被腰上束紧的铁箍挡住了。触感温润,没觉出什么异常。 这小鬼应该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丢进来什么折磨人的玩意吧。 不管如何,他早就准备好受着了,也不必现在再担心不安。君洛宁再度合眼,却觉得魂魄上传来的疲惫感略松,丝丝缕缕的灵力透体而入,滋养着消耗极大的魂魄。 嗯?竟是养魂之物么。 “这丫头。”君洛宁一丝笑意一闪而过,心头反而笼上了一层阴霾。 丁羽好像逃一样的跑掉了,只觉得难堪。有问题也不敢去问君洛宁,只得找冯越和沐宜求教。 好在她学得还算浅显,两位师叔为她解答也不算作难。只不过听惯了君洛宁讲课,师叔的讲解只能算就事说事,程度确实差得远。 “丁羽。”沐宜屈指敲了敲桌面,叫回走神的丁羽。 丁羽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抱歉师叔,我走神了。” “最近有心事?” “没。”她可不敢承认刚才是在想,如果是君洛宁来讲会是怎样。 但她不讲,自有人提,沐宜沉默寡言的,她来问便作答,一直没多问,不想讲解完了,终于还是开了口。 “你怎么不去问君师兄,是他身有不适么?” “他……”丁羽嘴里打了个绊,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的不适,最后话出口变成了,“他又发脾气不理我了。” 沐宜便静静坐着,叹了口气。 丁羽又觉不对,赶紧补充:“师父就是一时的性子,沐师叔你别说出去,不然掌教知道了,小事给闹成大事。” “好。”沐宜点点头,不再多问。 跟沐师叔总是没太多话说,他往往回答完就坐着等你说。丁羽只觉得问完问题就跑有点太没礼貌,只得再想些话题。一想便想到最近都没看到周若周师伯,顺口问了一句。 “他很少在守正峰,不是在外门指导弟子修行,就是驻扎秘境,有时听说也去两域小规模交战的地方诛杀血魔。”沐宜说。 其实丁羽知道,她就是随口问问。她是记名弟子的时候就知道周师祖常常在外门逗留,或者出外诛魔,反而很少在内门守正峰上待着。 只是,是不是她听错了?她怎么觉得沐师叔语气不太对? 丁羽偷看了沐宜一眼,见他面色平缓,端坐如仪,还喝了口茶,并没什么不对。 她想多了。 直到沐宜喝完了一杯茶,木着脸又说了一句:“以前也不见他这样积极。” 她好像没想多。 丁羽跟沐宜毕竟没冯越熟,难得听到沐宜这样情绪外露的话也不敢多问,憋了一天之后,祭出大招,还是去找冯越打听。 “周师兄啊。”冯越未语先皱眉,丁羽心说果然有事情。 “他原本比掌教还不喜欢出门。”冯越眉毛都快打结了,“自从师兄出事,他突然就走动勤快起来,还跑去指导外门弟子,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忍了又忍,冯越本来不想跟这个小师侄说师兄的是非,但是问到头上来了到底没忍住。 “掌教把师兄的东西分给我们,他拿走了师兄炼制过的几件法衣,居然就穿上了。简直……” 丁羽看着他,心想人家分到了就用上了,有什么不对吗? 却不知冯越睹物思人,自己分到的东西恨不得供起来,看周若穿着招摇过市,好几次差点当成自家的君师兄,醒过神来气得暗骂他神经病。 周若毫不知情地情况下,也不知道被他骂了多久了。 然而在丁羽看来,周师伯虽然声音难听不喜多言,但真的是个好人。可能因为掌教寿宴,就在丁羽与冯越背后议论他一个多月之后,周若也回到了山中。 得知丁羽也回来,他立刻就传讯丁羽去见他。 第60章 今天周若穿的是一件淡黄色外袍,不过丁羽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发髻。 实在太难受了,如此秀美出尘的人,身上法衣也是飘逸如仙,偏偏头上随便扎着一条桃红色的发带,怎么看怎么辣眼睛。更别提他这发带的颜色还不怎么正,像是劣质染料染的,忒难看了,还土。 周若慢吞吞地问了几句丁羽这几年的经历,就没什么话说了,见她盯着自己的衣服看,以为她羡慕,便问:“想要法衣?” “不是。”丁羽决定还是说吧,不然周师伯顶着这根桃红红到俗艳的发带参加掌教寿宴,场面实在不忍目睹,还会让修行界其他门派以为守正宗穷成了这个样子,堂堂掌教师弟的服饰都置办不起。 “师伯,你能不能……换根发带。” 周若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发髻。他从诛魔的前线归来,战斗中损了束发的玉冠,当时没在意,后来觉得不方便,就在集市上随便买了一根发带扎上,不行么? “换根与衣服同色的就行。或者白色,随便什么颜色,都比这个好。”真的,就算不用发带,披着头发,您老也像神仙。扎上这个,就像神经了。 “好。” 丁羽还在想怎么说服他远离这种奇怪的审美,不想周若就同意了,还把发带抽下,一头乌发垂落,越发清冷如仙。 啊,周师伯不开口的话,真是神仙中人。发带什么的,真的不扎都行呀。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43节 丁羽不禁想起君洛宁。两人相貌不分上下,只是气质不同。周若虽然在弟子间有和善好说话的名声,可站在那儿就有种冷淡孤僻的气场,他不主动找她说话,丁羽都不太敢搭话。 君洛宁却是另一种样子。他发起性子来的时候再怪异冷漠甚至扭曲,一旦恢复平静,却是春风拂面令人自生亲近。 丁羽悲愤地想,她就是着了君洛宁的道,为什么搞得跟她干了坏事一样,到现在不敢去见人。干了坏事的明明是他啊! 为什么不自在的总是我。 她又发呆了,周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真的想要法衣只是不好意思说,干脆取了一件出来。 “给你。” 丁羽回过神,见是与他身上款式一模一样的一件,不禁更呆了:“师伯,你有几件法衣?” 周若不言声,又拿了四件出来,皆是素色为主,绣有暗纹,符文禁制暗藏其中,均是炼制过的上等法衣。 “以前是君师弟的。”分给他了。 丁羽一眼就认出来,那件白的就是周若穿过的,也是跟君洛宁神魂所幻撞衫的那件。 “那个……师伯啊。”丁羽想起冯越的话,也觉得古怪起来了,艰难地问,“你平时穿的衣服,都是我师父的?” “不是。”周若又拿出了几件,居然和那几件款式一模一样,“仿制。” 这是什么操作,丁羽顿时感觉周师伯被冯师叔骂得好冤枉。不过他这种操作也是很……想不通了。 周若却觉得很正常,他不会挑衣服,以前出席一些场合时,都是君洛宁这个师弟帮他配好。君洛宁出了事,他就没办法了,干脆仿了他的衣服款式穿,倒也合适,便一直这样穿下来了。 他将自己的衣服收好,想了想,把君洛宁那几件法衣都推到丁羽面前。 “君师弟的,都给你。” 丁羽:……可是我是女孩子,我也没师父个子高。 最后她还是在周若的注视下,把衣服都收起来了。她还在长个,未必穿不上。出门在外,男装也方便。 晚上回去,丁羽鬼使神差地将五件衣服都拿出来,看了一会,挑了那件她最熟悉的白色,套上身试了试。 面对琉璃镜,镜中人秀眉樱唇,也算美貌。只是嘴角弯弯,眉宇间少年意气扬扬,一身银缎镶边白纱如云雾罩于外的白衣套在身上,好像……完全不是那个味儿。 再加上她虽然二十出头了,但女子骨骼本就纤细,加上修炼得早,身体发育与修为关联,个子在十六七岁时并不像凡人那样快速生长定型,显得有点矮。衣服下摆拖在地上,活像是偷大人衣服穿的小孩。 真是太让人沮丧了。丁羽感觉自己在搞笑,赶紧脱了收起来,还是以后长高了再穿吧。 却又对着镜子怔了会,想起神魂幻出的身影,这衣服,还真是穿在君洛宁身上合适,就是周师伯穿着也显得太冷,不如他风采照人。 上次向沐宜请教之后,小半月的时间,丁羽都不曾碰上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这让她心安理得的躲在屋里修行。只是这种安闲时光,终究不会太长。如意珠关卡内的问题实在是太挑战极限,她小半月才碰上解决不了的问题,简直是老天送给她的时光。 再去问沐师叔么,还说君洛宁使性子? 丁羽自己都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回到地牢。 可能是养魂玉的作用,君洛宁不说恢复,至少看起来跟平常差不多,听见她脚步声就循声注目过来。 丁羽尴尬地咳了一声,绕到他身边坐下,板着脸。 “我来问问题。” “没去告状?”君洛宁嘴角微挑,似有玩味。 丁羽被他问得恼羞成怒了,直着脖子怒道:“我在你眼里就是喜欢告状的人吗?上次是掌教考我我没答出来,他问原因我才说的,我不知道他会追究。我……我……” 不争气地用手背一擦眼,可还是有眼泪掉下来。丁羽这口气憋得很久了,她气不过被人冤枉。 “居然还哭鼻子。”君洛宁轻声嘀咕,丁羽更难过了。 她没想哭,那么久的事了。再说这次又不一样,她就算告状了又怎么着,本来就是君洛宁要害她,凭什么不能告状! 哽咽着,丁羽发狠地擦着眼睛,心里却说不出的难过。 她想君洛宁已经这样了,再追加惩罚也就这样,所以她没告诉掌教。君洛宁受不了这样的罪,也受不了摆在眼前的诱惑,一时失足,不能原谅但是可以理解。 可是……可是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君洛宁会为了高师叔放弃夺舍,损耗自己不多的底牌,神魂虚弱回归躯体。 是不是换成高师叔,君洛宁根本不会动念夺舍。 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丁羽是孤儿,君洛宁说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在她自己不知道的心底深处,她并不自信,并不乐观。对于成为孤云峰传人这件事,她也并没有真的很高兴,反而有些惶恐。 她这样普通的人,凭什么抓住这一切? 只有当她成为君洛宁的徒弟时,才感到了一丝安心。 君洛宁是犯下重罪本该一死的人,是被世界抛弃的罪人。不会有人愿意抢这个身份,君洛宁也没得选择,他会不高兴,但不会因她的普通而放弃她。 但是现在她不确定了。 也许是她抽噎得太久,君洛宁开始不说话,后来不耐烦地低喝:“堂堂守正宗的二代嫡传,哭成这样,你丢不丢人。” 丢人就丢人。 “真要本座同你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 “抱歉。” 丁羽噎住了。 哭得一时停不下来,还嗝了一下。 她没反应过来,直到君洛宁生气地斥道:“够了,本座不会哄孩子。” 她下意识地想,骗人,你明明最会哄人。 这总算让她稍稍平静了一点,随即就真的觉得丢人了。但哭都哭了,也不能假装没有,她只能闷不作声的自己擦干净,不开口,免得嗓音里还带着哭腔。 “是我受不住诱惑想害你,你要是还气不过,就跟江非把打魂鞭拿来,随便打上几下。别哭了,哭得本座头疼。”君洛宁叹气,真的头疼,他怎么摊上这么个徒弟,对她软些就贴过来,对她狠些居然还哭鼻子。师兄到底是怎么选的人。 “我没告状!”丁羽鼻子还瓮着,气乎乎地大声吼。 “好了好了没说你告状。”君洛宁无奈,“不然你打几巴掌踢几脚?你现在也有灵苗期的修为,用上灵力,总不至于反震到自己。” 丁羽更气了,谁说要打他了。 忽地一愣,她突然想起来被她丢在脑后很久的,陶羽的残余记忆。 陶羽自然是经常打他的,从没凝出灵种的时候就开始了,到后来灵苗期,多数时候是被君洛宁气到无话可说时动的手。 只是后来倒也罢了,早期他应该根本奈何不了君洛宁,一掌掴去,君洛宁面上连红都不会红一下。 可为什么他记忆里,君洛宁挨打后总是忍痛的模样。挨得重了,有时也成功地如陶羽所愿,闭嘴不言。 丁羽思绪飘远,也忘了方才的伤心,不觉伸手去碰了碰君洛宁脸颊。君洛宁听到她动静,只当她真要动手,闭目等待,却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 “真的不疼么?”丁羽还沉浸在陶羽的记忆里,好奇地轻轻呢喃。 “你不拿灵器来当鞭子棍棒,恐怕还打不动我。”君洛宁无所谓地说,“所以你要想出气,最好还是拿打魂鞭来。” 丁羽收回手,心中一动。她前世听过一次关于心理学的讲座,讲座上提到,像君洛宁这样几次提到打魂鞭这种能真的伤害到他的刑罚,如果没有其他用意,那就是他对此印象深刻,乃至非常在意。 “师父,谁用打魂鞭打过你?”她一时都忘了还在与君洛宁生气,脱口而出。 君洛宁不说话了,半晌才冷冷道:“你要打就打,有问题就问,废话那么多,真当本座是哄孩子的么。” 肯定有故事,但是他不想说。丁羽本来还想问,看他神色冷峻,眉目间似有冰山不化,这才发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禁忌。 不敢再多说,她公事公办地提出了问题,君洛宁公事公办地解答,似乎又回到了那两年冷战的时候。 两个时辰快到时,丁羽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好像已经消肿,不会让人看出来了。这时她才想起来,今天满脑子想着怎么不尴尬地进来提问,竟忘了去取水。 君洛宁会不会以为她是在报复?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见君洛宁不言不声地,像是完全没想到一样,她更心虚了。 须弥戒里还有清水,丁羽做贼似的取出,递到君洛宁唇边。 “喝水。” 君洛宁饮了一口,发现连有灵气的山泉水都不是,但并没说什么,更没挑剔,她喂了多少便喝了多少。 丁羽反而更加无措,想解释一下又觉得画蛇添足,最后什么也没说。 第61章 后一日,丁羽取了寒潭水,带了茶具再入地牢,像过去一样烧水泡茶。君洛宁似也有意将事情淡化,竟恢复了过去与她相处时的随意,令她安心许多,也自然了许多。 丁羽便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他,君洛宁笑她杞人忧天。 “有身份的谁会因为我向你计较,不要脸面的么。” “那还有没身份的啊。” “有没有身份……不管谁,来都来了,不来找我算帐,还有空去找江非护着的你的麻烦?你以为别人都很闲么。” 不过还是针对各派的绝学,给她设计了几套能让场面好看一点的对策。 “真有人挑战也别把人面子放脚下踩,平手就行了。太厉害的,掌教会帮你拦着。” 这让丁羽不那么紧张了,不然最近她总有一种紧迫感,做梦都梦见前世小时候登台表演却忘词的窘境。那是孤儿院排的节目,给捐款的慈善人士演出。孩子们之间悄悄传言,有一批想□□的人也会来看,表现得好会被挑走。 然而她紧张得忘词了,站在台上呆很久。最后她当然没有被领养,导致她沮丧了很久,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人要她。直到后来大了,她明白自己平凡的资质恐怕才是没被人收养的真正原因,人家才不是因为看一场节目就做决定才释然。 没想到这次正道借寿宴而来的聚会,又让她做了这个梦。 高歌居然连掌教寿宴将近都一直没回来,不过听丁羽说起门中在找他的事,他还是传了消息给掌教,说正忙着,寿宴就先不回了,寿礼回头给掌教补上。 江非黑着脸把传讯符给捏成了渣渣,心说本座缺你寿礼吗,你那寿礼是不是还得用功勋点换?真是白担心他了,本来叫他回来,也是为了看看他的心结有没有解决,修为停滞的事是不是有了进展。 这个小子! 这些就是丁羽不知道的事了。 她只知道,随着日期临近,离正日子还有两三个月的时候,已经开始有掌教同辈的非嫡脉的师叔们回来,也有与守正宗交好的宾客提前到访。她被掌教叫去,一一介绍给这些人。或者说,向这些人介绍她。这是她第一次正式亮相,掌教也很郑重。 只是她瞧着冯师叔等人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微有不解。除了师父的事之外,冯师叔其实也并不是对掌教有多余的意见,怎么对这个并非掌教自己意愿,只是惯例的寿宴这样不满? 直到后来有一人来访,她才明白原因。 那天,她又被拉出去遛一圈,见到了熟人。 白重与他的父母,跟逍遥谷其他人一起到了。看见她,白重一个劲地在母亲身后挤眉弄眼,丁羽也冲他笑,不过现在还轮不到他们说话,掌教给他们做了正式的介绍。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44节 逍遥谷的谷主自不必说了,莫明杰莫谷主,对着她十分和蔼慈祥,这些掌门宗主都没像她担心的那样因君洛宁而有所为难。白重的父母都是谷中长老,父亲白济原本还兼着事,因为陪伴妻儿辞去了。母亲黄以希当年应该也生得极好,白重的梨涡便继承了她。 只是丁羽仅在她礼仪性微笑时看到她现出梨涡,平时总是神色郁郁,只在看着白重时露出温柔之色。 这就是君洛宁造的孽之一,也是丁羽第一次遇到真正的苦主。 因为迎接他们,这天停阵的时间过了一刻钟了,她才抽出身来,取水赶到地牢。值守的弟子却说有人奉掌教之令,已经进去了。 “谁?我怎么不知道,掌教刚才也没说。那我能进么?” 值守弟子也很迷惑:“是一名散修,说是叫秦燕,拿了掌教的信物,没说师祖你能不能进。” 秦燕?丁羽记得,昨天才到,掌教没叫她去见,但她看名单时见过名字,是个保持着中年形貌的妇人,看起来修为不怎么样,又是个散修,不知为什么掌教要叫她去见人。她也不喜那人,总觉得目光不正,不是一路人。 今天她来地牢干嘛,居然还有掌教给的信物?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只是不自觉放轻了步子。 走得近了,没听见君洛宁说话,只听见有个女子的声音在笑,笑得还很难听。 秦燕昨天到,今天就来了。她一开口,君洛宁就认出了她的声音,厌恶地皱了皱眉,冷冷道:“你倒是忍了好些年没来。” “呵呵,散修不易啊。我要奔波谋生,哪敢与你们守正宗比呢。尤其是我兄长死于大战之后,我一个孤身女子就更难了不是么。” 提到她兄长,君洛宁抿了唇不作声。秦燕走过去,肆无忌惮地用手摸上他的脸,冰冷滑腻,令人恶心。 “君洛宁,守正宗孤云峰峰主,我兄长回来说起你的时候,多崇拜,多了不起的人呐。现在呢?你已经这样了,允了我有什么不好,我又不像他们……”秦燕喃喃说着,居然弯下身,凑在了君洛宁颈边。 君洛宁一阵反胃,但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唯有咬紧牙关,任她施为。他只知秦燕过去说话难听,不想好些年没来,胆子倒是更大了。 秦燕嘿嘿笑着,抬起脸,看着他的脸,目光淫邪,一只手已探到他衣襟中去,还解了自己衣服贴过去,抑不住春心萌动,喘息道:“他们把你锁得这么死,又不能做什么,过过瘾而已,你别这个表情,我不拿打魂鞭折腾你,如何?”说着一边弯下腰去亲他的嘴,一边竟去解他衣带。 “你干什么!” 一声怒喝,及时打断了秦燕的作为,她惊得跳起来,赶紧拉好衣服破口大骂:“哪来的小贱人坏人好事,不知道这是地牢吗?” “守正宗丁羽,请问阁下在做何事!”丁羽快炸了,她没想到居然看到这种情形。君洛宁闭着眼,什么也没说,胸口却明显起伏,显然也是气得够呛。 秦燕没想到有人闯进来,还是守正宗的掌教师侄,一时眼珠乱转,将掌教信物拿出,道:“这是各派公议,当年留了他一条贱命,咱们这些受害者家人,每年都能来报仇。我兄长被他害死,我……” “那你报仇啊!你做这种事,我现在就跟你出去找各派掌门评评理去!”丁羽厉声骂道,“滚!” 秦燕被她吓住,此事她确实干得恶心,说出去没她好果子吃,连忙向外跑去。 到了甬道口又不甘心,回头指着君洛宁骂道:“君洛宁,你装什么高不可攀,当年受了刑,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明天我借了打魂鞭过来,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借,你借我就拉你去评理,你来啊!”丁羽剑都□□,秦燕吃这一吓,跑得更快了,这回终于没有回头。 丁羽收了剑,站那好一会才勉强平息了怒火,没赶出去一剑砍死那人。回头赶紧过去看君洛宁。 君洛宁衣服已经被她扯开,露出小半个胸口。丁羽哪里敢多看,赶紧给他整理好了,就听君洛宁哑着嗓子薄带怒气地道:“师兄办个寿宴,把人全招来了!” 丁羽犹自气得要炸,幸好她本来就每天都给君洛宁清洁,东西都是现成的,立刻取水拿帕子,在他脸上使劲擦洗起来。 他苍白的脸上难得因为动怒,浮起血色,丁羽给他擦洗的时候顿了顿,心想看来以前他发怒骂人什么的,都不算真生气。 君洛宁自是厌烦秦燕,也觉得十分恶心,不过人既然被丁羽赶走,他便平静了下来,冷不防被丁羽这么起劲地擦着,反而有了几分好笑。想想姑娘家是更在意些,便由着她了。 这要不是他炼体大成,丁羽这个擦法,连皮都要搓掉一层了。 只是这一没阻止,丁羽便没完没了似的,也不知随身装了多少清水,就听得她一会儿去拧一下帕子,盯着秦燕碰过的地方用力搓、搓、搓。君洛宁听着不太对,怎么气到现在还没消,呼吸间不时深吸一口气,像是压着什么似的。 “再洗都要让你搓破了。”他只作不知,玩笑着阻止她再擦下去。 “我哪有那个修为。”丁羽声音有点不对,好在停下了动作,君洛宁还没放心,就听见这徒弟一抽一抽地声音。他也有些无奈了,这有什么好哭的。师兄给他挑选传人,与他说起时的选择标准,好像跟送来的人货不对板啊。 一直以来隐隐的担心更是浮上心头。 丁羽好像真的太依赖他了,就算这次差点被夺舍,对他还是太过在意。不过现在她哭哭啼啼还忍着不想让他发现,他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却也不方便安慰,只得任她哭了一阵,自己抽抽噎噎地停下来。 丁羽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她开始只是愤怒,然后擦洗时看着君洛宁的脸颊,不由又想起秦燕那副形状言语,心口好像绞起来一样,怎么擦都觉得没擦干净。更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她师父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打打杀杀的都是正理,这种侮辱算什么。 本来思维发散着,只注目眼前动作,君洛宁一开口,她直接忍不住了。 好一阵,丁羽才算平静下来,不免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加丢人,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君洛宁表情,吞吞吐吐地问他:“这人以前这样干吗?我告诉掌教去行不行?” “以前不过言语恶心人,我也不放在心上。这次居然如此大胆。”君洛宁被她一提,恶心感又上来了,厌恶地拧着眉,“去,告诉掌教,再放这种人进来,直接杀了我好了。” 看来别人没这样,以前也没吃过亏。丁羽不觉松了口气,又沾了沾水,擦过他的下巴,掠过双唇。不禁想,幸好她来得及时,不然现在还要使劲擦洗嘴唇,弄不好她师父真的会吐出来——不,看他这么淡定,大概真会吐出来的是她才对。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君洛宁脸上因怒而起的血色退去,唯有双唇嫣红。擦洗时沾湿的头发粘了几丝在唇边,她不由心中一动,赶紧转过脸去。 “你去跟掌教说一声,他应该不会再让秦燕过来。”君洛宁不知她动静,安静了一会,总算让她停了手,交待道,“这些天你不用来了,让我静静。等掌教的寿宴过后再来吧。” 今天也不必说了,丁羽估计他没心情教,给他喝了水,又按摩了一阵,陪他坐了一会,这才离开。 君洛宁说不必来,她却担心还有类似的事,向掌教禀报之后,还是决定每天都去看看。 但这个想法,当晚就被她自己推翻了,一连几天不曾再去。 她想着秦燕的恶心模样,一时气得睡不着,翻来覆去一阵,把清心咒运行了几遍,总算朦朦胧胧进入梦乡。 她竟梦见了前世与同学偷玉简的事。 那是一次生理课,讲课的极乐宗老师说起双修,说他们至少也要修炼到灵苗期,还得满二十五岁,才能接触双修之道而不会沉溺其中。 他还拿出两枚玉简,得意洋洋地说这是极乐宗的精华,等他们到了年纪,有了修为,给他们看也无妨。 他们等不及了,正是胆大包天的年纪,以几个男孩子为主导,几个女生又害羞又好奇,参与其中。十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居然使出了调虎离山、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等等妙计,引得这位老师把玉简放在屋里离开,他们一群人爬窗子去偷了复制进各自的如意珠。 然后就不必说了,各自躲在被子里偷看了起来。 第二天都是带着黑眼圈起来,相视羞涩一笑,男孩子免不了还得去洗衣服。 这次梦见的过程自然没那么详细,但她梦里依稀明白,就是那件合伙干的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要说明一下了,评论里总看见说pua我心态有点崩,也许我写得不好产生误会,但是绝对不是,我怎么可能写这么恶心的主角来恶心我自己,开始自我怀疑了,看哪都觉得是不是又让人误会。 另外这就是个简单的故事,怕大家后面失望也说一下吧,没有火葬场。女主的情况其实前面也说了,掌教选传人的标准就是原则和立场。我想写的就是女主性格软但原则坚定,在本能地想对师父好和原则立场之间为难的矛盾。恳请大家批评也好讨论也好,不要再说pua了,我真的有点受不了要崩了 第62章 接着在梦里,其实也没具体梦见什么,不过她仿佛回到那时候最初的躁动不安,翻来覆去。 忽而梦境又转,她捧住一个人,从耳畔轻轻吻起,听着对方在她耳边的喘息,就有了奇怪的反应。 手探进对方衣领游走,嘴在脸颊,嘴唇一一滑过,又落到胸口,她忍不住了,还想做些什么,想抱住,却抱不住,身体本能地扭动着,却不知道接下来如何。 “啊!”这次未完的春梦,就被她自己一声大叫,给打断了。 然而丁羽是惊骇的,因为在梦里未觉,醒后那一幕却清清楚楚。 今天所见的秦燕,就是梦中的丁羽。 她在梦里捧着,触着,喘息着,肖想着的对象,正是钉在刑柱上的君洛宁。 是的,她发梦的对象,竟然是君洛宁,竟然还是被困住的君洛宁。 被自己雷焦了的丁羽,现在在自我保护的机制下,没想对象是谁的问题,只是在想,就算极乐宗精华里说是未成人禁看的类型里有这一类,可也只是情趣,没有真刀真枪把人钉在柱子上做的啊。 难道我其实是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变态? 然而再怎么避免去想,她还是不敢再去见君洛宁,一躲就躲了三四天。直到冯越脸色挺不好的找她,让她今天去地牢外守着,等“客人”走了,就去看看君洛宁。 所谓客人,就是仇家吧。丁羽不敢怠慢,更怕再来个秦燕,于是放下别的心事,赶到地牢入口,却见今天这位客人已经出来了。面带泪痕,手持一根色作深黑的藤杖,见到她还点头示意,正是白重的母亲。 丁羽心一沉复又一松,不管如何,至少不会是那种变态。 那种……变……态。她心虚地想。 这种放心在走近时化为虚有,因为她居然听见了君洛宁的声音,那是压抑不住的惨叫,是她从来没听过的声音。 丁羽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只见君洛宁不受他自己控制的身体已是颤动不休,死死咬着唇,却不时松开,漏出一声,又再度咬住,时而又松开急促地喘气,即使咬着唇,也压不住喉中逸出的□□。 与此相比,双颊的红肿也不算什么了。丁羽手忙脚乱,不知道要做什么,最后只能取出几块帕子叠起来,趁君洛宁松开时塞进他嘴里,让他不至于咬着自己。 但是堵不住嘶吼,也止不住痛。丁羽手足无措地陪了他很久,才发现连大阵都没开启,想是这实是太痛了,掌教也不为己甚,没有启阵来多加折磨。 这一痛就延续了三天,丁羽吓得连自己的梦都忘了,守在一边给他擦汗拭血,不住地安慰,也不管他是不是有空听见。直到三天后,君洛宁才缓缓停了颤抖,失去了知觉。 到再醒来时,居然就跟没事人一样,除了下唇咬出好些深深的牙印之外,只显得有点虚弱了。 “没什么,打魂鞭而已,过了就无事了。”他声音哑得厉害,丁羽没泡茶,就拿清水给他喝了几口。 “打魂鞭竟然这么厉害。”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也试过啊,就跟小时候被打屁股一样,根本没多痛。 “守正宗收藏的打魂鞭是用千年魂藤所制,效果……”君洛宁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涩,“比较好。” 丁羽对此毫不了解,她前世这种异植已经绝种,制成的打魂鞭也在漫长岁月中一一损毁,唯剩的两根色作青碧,打人的效果也就那样。 君洛宁显然不想细说,只让她最近不要来了。 “我的客人不会少,你等江非的寿宴结束了再来吧。” 丁羽蹲下,看他脸颊肿得很高,还有破皮,放着不管也不好,便在须弥戒里找到消肿的药膏,给他抹上,没接话。她都知道了,不来怎么放心。 君洛宁也沉默了一阵,等她抹好了才道:“是白夫人黄以希,她曾经在守正宗住了一年才被白济带走。我估计白济不想让夫人沉浸在痛苦中不得脱,所以不让她再来报仇。后来她隔几年来一回,生了儿子之后来得更少了。三百多年了,其他人也是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活在仇恨里。” 说到这儿,他淡淡笑了笑:“实际上,要不是江非过寿,他们恐怕也不会来。” 丁羽想起这些年,除了一个廖老,确实没见过有人来找君洛宁的晦气。便是廖老,听他们当年对话,此前竟是从未来过,那次也不曾动手报仇。这方面君洛宁并没骗他。 这才略略放心。不然这人陆续都来了,人人都来这一手,哪是人吃得消的。 不过她还是决定过来看着,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照顾一二。 君洛宁又跟她说:“有人也只是过来聊聊,你去做你的事吧。像白夫人这样的也少,居然专门炼制了一幅手套来对付我,还把儿子养成那样,我看白济还得努力才能让她过上正常生活。” 丁羽想起来,早前看见白夫人,确实见她手上有一副灵器手套,却原来专门用来打耳光的吗? 这心结与仇恨真是极深了。 离开地牢,她想找个人问问打魂鞭的事,转来转去,冯越在炼丹,只能去问沐宜。 沐宜说话没太多情绪,告诉她,打魂鞭的效果很奇特。作用于神魂不必说了,就算夺舍都逃不掉。而它也不止疼痛一种效果,其雄株抽身为痛,雌株抽身为痒。一般门派中惩罚子弟,用的都是雄株。 打在人身,一鞭的效果持续一天,多抽一鞭就多疼一天,直到十天终止,时间不会再增加,每一鞭造成的痛痒还会叠加。 色作青碧的,是十年魂藤所制,一般只用来教训年青子弟,不伤身不起肿,打完了还能罚抄写罚干活,再好不过。若嫌打得轻了,多打几下,让疼痛叠加,也就是了。她当年跟同窗花钱买罪受所用的那个展览的打魂鞭,其实就是这种。 色作黄褐的,是百年以上魂藤所制,犯的过错大一点,就要用这个了。她那个后世是不是还有门派收藏,她不知道,至少没拿出来展览。 至于千年以上,痛痒难当,自不必多说,犯过是不会用的,只会用在罪人身上施刑。这在后世应该是真没有了,否则展览里应该会介绍一下。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45节 丁羽略一算时间,就知道白夫人抽了三鞭,难怪君洛宁几乎崩溃。 忽地她又想起秦燕临走时的叫骂,犹豫片刻还是问了。 “我师父……他以前也挨过打魂鞭么?” 沐宜的脸色更木然了,就在丁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这件事你问我就罢了,不要问你冯师叔。” 丁羽默默点头。 “当年他被当场抓获,什么话也不肯说,经公议,动用了打魂鞭。”沐宜声音渐轻,“守正宗的雄鞭,定云山的雌鞭,各十五。” 各十五! 人怎么受得住! 这不是屈打成招吗! 大概是丁羽的表情太震惊了,沐宜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十天后他招认了,与抓到的血魔口供一一对应,只有少数信息模糊对不上,其余的……” 他没有再说,但丁羽听明白了。 虽是刑讯逼供,却非屈打成招。 可是,她依然接受不了。她守了君洛宁三天,看见他挨了三鞭之后痛楚难当。受尽了惩罚也神色自若的人,这三天却惨叫出声,全不顾身边还有人看着。 秦燕的话又在耳边回荡,“……当年受了刑,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头有点疼,她一个激灵,回过神听沐宜正在说:“我们当时不在,听到消息还要处理手头的事情,等赶到时已是第三天,冯师弟一看就受不得,但掌教拿下我们,禁足了七天,放出来时,冯师弟偷偷找我,想与我救他离开,他……其实还有我,都不相信师兄会做出这种事。但就在第二天,我们听到他招供了。” 难怪冯师兄对掌教心怀怨怼,连丁羽自问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而又难怪他心怀怨怼却也只是发发牢骚,什么举动也没有。毕竟掌教的决定并没有错,一定要说的话,也是守正宗传承太重,为了保人不得不答应那些受害者的过份要求。 丁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孤云峰的,头真的有点疼,疼得不太正常。她浑浑噩噩地躺倒,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半夜她又做梦了,不,不是梦,是陶羽。 但不是陶羽的记忆,而是禁术之下补全的某些事件。 她看见君洛宁双手反缚,颈上套着锁链,拴在牢里,有人挥动打魂鞭,两根,各抽了十五下,力道很轻。 然而十五鞭叠加,痛不可当,痒不可耐,君洛宁的法衣已经被脱了,只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在地上翻滚惨叫,不时以头撞墙、撞地,涕泪口涎不受控制的流下,五官扭曲,痛苦不堪。 只是他这时修为都还没废只是被禁,哪里撞得晕自己,就算晕倒,打魂鞭的特性也一样如附骨之疽,摆脱不得。 渐渐的嗓子哑了,人也不成人样,牢前还有人围观,有受害者家人的叫骂,也有他们的低泣,还有无关闲人的指点说笑。 丁羽醒时也觉得嗓子发哑,好像在梦里大喊大叫了一样。 她抱着被子坐了很久,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十天结束后,君洛宁躺在那里喘息着醒来,面如死灰的样子。 这之后的画面不是很清晰,有很多人来探望说话,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只知道最后他说:“我招了。”神情木然,比在地牢中待了三百多年还了无生机。 丁羽想,他是受不了那痛楚,但并不是真的挨不住。 只是原本的同辈第一人,从来受人欢迎爱戴的君师兄,秀姿英华风仪如松竹的君洛宁,十天里像秦燕所说,像狗一样在地上翻滚嘶叫,众人围观。 就像他当年对自己说的那样,君洛宁已是笑话,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可是为什么陶羽的禁术会让她看到这个?丁羽第一次怀疑起陶羽的执念来了。 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难道师父是冤枉的?可沐师叔说得很清楚,他招供的事与血魔口供基本对得上。就算血魔陷害他,他自己难道还能冤枉自己得这么准,与血魔的陷害正好合上? 丁羽百思不得其解,看看天色,她这一场折腾下来,居然离入睡还不到半个时辰,时间还早得很,只得又躺下,勉力入睡。 这次是真的做梦了。 她梦见只穿着中衣的君洛宁,双手反缚躺在地上,她便伏在他身上,亲着他的眼睛。眼睛睁开了,像她曾经的偶像一样,先是凛凛威仪,后化春情柔媚,她亲着,吻着,贴合在了一起……这回醒来,她也真的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变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理解。 其实说性格什么的无所谓,因为我就是这样写的,肯定不会合所有人的胃口。提前说一下只是怕有小天使脑补方向不同,看到后面失落。 纠结的就是那一个,也是因为我自己不安了,怕真的写成那样,毕竟后面还有大概一半的内容。 这卷开头几章自我感觉仿佛快进,来不及了快上车这样——不过我写前面时应该有暗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足够。 总之就是很快要过上有事师父干,没事干师父的生活吧。 第63章 丁羽没有出门,没有练功,她鸵鸟一样把头蒙进被子,一直躲到下午。 这几天掌教开恩,也可能是为了给那些造访的“客人”方便,阵法未开,随时可去。丁羽磨蹭到下午,仍然不放心,到底还是去了一趟。 去的时候还真有人在,不过这次气氛和缓,那人负手而立,与君洛宁不知在说些什么,听得丁羽的动静便住了口。 丁羽施了一礼,看人,不认识。 “老夫今日到,向江掌教说了,不必大张旗鼓。”那人三绺长须,一派宗师气度,并没什么笑容,但也并无戾气,向着丁羽算是解释,“今日前来不过探望故人。阁下便是孤云峰丁峰主?” 丁羽赶紧否认:“我还不够格,掌教只是让我传承孤云绝学,将来有那个能力再担任峰主。” 说着,往君洛宁那边过去,迅速打量一眼,见他没什么异常,心中暗奇。不是来报仇的仇家,那是怎么进来的? 毕竟当年公议的结果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出,像是一门之内受害众多的,也只是推出代表而已。不然守正宗岂不成了菜市场。但不管如何,能入内的,总归是仇家。 所以这位居然如此平和,丁羽不但惊奇,而且警惕。 君洛宁听见她过来,居然也像老朋友一样给她介绍:“这位竹见微,你这辈份年纪,叫别的也不合适,就称竹先生吧。” “竹先生。”丁羽依言见礼,竹见微虚虚一扶,见她盯着自己看,不禁一笑:“今日只是来检查符文,并无他事,告辞了。” 说罢真就走了。丁羽一头雾水,君洛宁闲闲道:“别看了,他是青屿门的掌门,死了不少门人。刑柱上的雷符就是他设的。人家一派掌门,既然布下了符阵作罚,自然不至于没事过来寻仇发泄。” “那他真的是来检查的,只是来检查?”丁羽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当然。顺便聊了几句,过去曾有交情。” 丁羽接不上话了,还是君洛宁问她:“不是让你过一阵再来。” “我怕还有秦燕那种人。”丁羽坐了下来,轻声道。 “他兄长英武刚烈,偏这亲妹妹不但修为奇差,品行也一贯令人不齿。除了此人,不会再有其他人如此作为。”君洛宁今天说起时,虽然语气已经淡然,但眉尖仍不觉蹙起,显然也是觉得极不舒服的。 丁羽就……心虚了起来。 她想都不敢想她的梦,垂着眼红着脸烧水,幸好君洛宁看不见,只是觉得她呼吸粗重,不免纳闷。 待饮了茶水,照例为他擦洗,君洛宁便更奇怪了。 这姑娘今天抖抖索索的是做什么,沾了水在脸上抹过时,手指不小心碰到,跟被火烫了似的飞快缩回去,一路小心翼翼,全不像平时自然。 渐渐地,君洛宁感觉到丁羽指尖在抖,他终是觉得不对,直接问了:“你怎么了?” 丁羽已经快疯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尤其是昨夜,她越想忘越忘不掉。帕子沾水在君洛宁脸上轻轻擦过时,她满脑子都是梦里指尖抚过的触感,看见他苍白的面颊,她就想起梦里亲上去的感觉。 她都不敢去看君洛宁薄而饱满的唇形,怕自己真的亲上去。 她一定是疯了。 君洛宁等了半晌,没听见回音,却听见压抑的抽噎声。 怎么又哭了,这回他可什么也没说。 “又哭什么?” “我、我……”她说不出口。 君洛宁感觉到了不妙,他放缓了语气,甚至带了几分轻松与笑意:“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的。” 按说以他与丁羽的夺舍之仇,其实这话说得有点无耻了。然而君洛宁多年教书育人兼任知心兄长的经验着实太过丰富,这句话缓缓说来,不觉就令人放松。 但丁羽放松之余,又更觉羞愧。 “我生了邪念。”她鼓足勇气含糊不清地哼哼。 君洛宁亏得是耳力出众,不然根本听不见。听见了更奇怪了,就他所知的这个徒弟,不说心如赤子吧,也是心软到有点傻,自己险些夺舍,她回来发了场脾气,也没别的举动。 她能有什么邪念,到了这种形之于外惶恐不安,几近生出心魔的程度。君洛宁更慎重了,他深知一个处理不好,只怕这个弟子也要跟高歌一样,落下什么毛病。 “小孩子家的,别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他语调轻松,面上带了笑意,“你这样年纪的弟子我见得多了,把事情看得天大,自以为一被人发现就要万劫不复,其实说出来不过禁足几月挨打一顿的事。” 丁羽看着他的唇,唇上有前几天忍痛咬破的伤口,梦里也有,自己咬住舔着,仿佛还有血的味道。 “我对你起了邪念!”她几乎崩溃着大喊出来,似乎这样就能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君洛宁被她震住了。 丁羽更羞愧了,全说出来,她认命了,师父会把他当成秦燕那样的人吧。更别说在这个时代,师徒道侣是有违伦常的。就算在她的时代,还没出师的师徒恋同样不受鼓励。 君洛宁没说话,丁羽再也受不了了,就要落荒而逃。 突听君洛宁问:“什么起邪念,你别急着跑,丢下我在这里不明不白的,说清楚。” 这简直是刑罚,丁羽想,要她自己说出来,简直是一种折磨。 然而话都说到这儿了,丁羽也自暴自弃了起来。她并没因为自己做了这样梦而自我鄙夷,但她受不了梦中人是君洛宁,更受不了醒了之后隐隐的念头。 她不是偶然受了刺激做了一个梦而已。她好像是真的,真的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毕竟,君洛宁现在的处境,可不是能让人意淫的啊。 “我梦见你了,我梦见我……”她无法措辞,最后说,“梦见我跟秦燕一样。” 君洛宁沉默了一会,想起来当初他的嘲讽。他当时只觉得这个小徒弟总盯着自己看,怕时间久了总是他二人相处,这个孤儿出身的弟子关注都在他身上,移情于己,惹下什么麻烦,这才故意讥讽,引开她的心思。不想今天又出了这事。 不过做个梦而已,谁年轻时还不做梦了,君洛宁倒是真的没当回事,甚至低笑了起来。 “我还当是什么,不过是做了一个梦。你也到年纪了,那天看见秦燕,受了刺激,回去便做梦,有什么奇怪。” 丁羽被他这种反应弄得无措了。她以为君洛宁会生气,会骂她恶心,竟对本座心生邪念。 却是如此无所谓的样子。 “可、可是你是我师父,是教我的人,你还受困于刑柱,我怎么会梦见……”梦里那情形,她还是说不出口啊。 “梦见我怎么了。”君洛宁哼了一声,“当年梦过本座的人,恐怕绕孤云峰两圈也不止,多你一个又算什么。”……丁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君洛宁理所当然到有点无耻的架势——她特别想反驳,你怎么知道人家梦见你了? 但是她还真的相信。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46节 “至于梦里我的样子。”君洛宁笑了一阵,沉吟着,不禁又笑了起来,“你还见过我什么样?不梦见这样,难不成还梦见本座当年么。” 丁羽:……好像也是。 第一次梦,便是君洛宁平常受困的样子。第二次梦,则是恍惚间所见他当年被缚的情景。 丁羽一张脸烧得通红,突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她居然全跟君洛宁说了。 “不要胡思乱想了。”君洛宁稍停了一会,给她一点空隙,然后适时开口打断她继续发散思维,“不然,你去问问冯越、映秋……唔,映秋你不太熟悉,不如就去问问冯师弟。他当年悄悄问我的事,我不好告诉你,你自己去问他。” 冯越昔日少年慕艾,发梦梦见教他学丹的一位长辈,醒来无地自容,悄悄跑来跟他说,哭着问自己是不是没有人伦的无耻小人,被他好一通引经据典的安慰才算安心。 其实他沉迷炼丹无心谈情,出去行走时有结识的女子向他委婉表白他都没听出来,害得人家姑娘找君洛宁转交满怀心意的礼物,结果这家伙很高兴说沐师兄正好在找这个——送给沐宜了。 真正是不解风情。 没想到今天这个小徒弟又遇到类似的事,反应也跟冯越差不多,难怪她平时跟冯越关系最好。君洛宁想着,越想越好笑,竟当真笑了起来。 丁羽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羞愧这下变成了羞恼,低声嚷嚷:“我不去,你别笑了。” “好了,好了,不去便不去。不用放在心上。” 丁羽抿嘴,但今天全然没有心思用功,不觉又盯着君洛宁看起来。 真的只是做了两个梦而已吗? 丁羽想起君洛宁对她的冷遇,夺舍的恐惧,然而一直以来,她更多的只是委屈,而非愤恨。 梦醒了,她现在看着师父,仍然想像梦里一样……亲上去。 “师父。”她蓦地低语,“你骂我吧,我大概是真的,心生邪念了。” 这下君洛宁一时也说不出话了。 他再自信,也不觉得自己如今这幅模样,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但他对丁羽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知之甚深,原来没往这方面想,此时前后事件一联系,便自有了猜测,不由叹息。 丁羽不敢看他了,低着头,等他说话,等他宣判。 “丁羽。”他听见君洛宁语气平和,很正经也很严肃,于是轻轻应了一声。 “你是孤儿。”君洛宁说,“早年的朋友在变故中都死了,然后被直接带到孤云峰,成了高高在上的孤云传人。” “嗯。”虽然她真正的经历君洛宁不知道,但实际上她比原来的丁香更加缺少人际往来。她是一个异世而来的灵魂,丁香至少还有同在外门的朋友。她一下来到孤云峰,离得远了,又怕丁香的旧友觉出不对,断了这些关系。这些年来忙于修炼学习,相处最多的真就只有君洛宁了。 “这些年来,除了两次出门,其他时候,你一天有两个时辰与我时时相对,除武鸿烈之外,几乎没有同龄的朋友。这两次出门,才算有一二新交。” “嗯。”武鸿烈后来还离开了,最近传讯说赶回来,现在还没到。 “是我没想到。”君洛宁微微叹气,“虽然让武鸿烈带你多走动,但你的身份,还有与我的关系,在门中很难交到朋友。” “……嗯。” “你能说话的人太少了,心思全在我这里。丁羽,这次寿宴结束,再出去走走吧。” 丁羽垂着头,她想其实是,也不是。我有两世人生,前世我虽然活得也不久,可见的人并不少。 情窦初开的时候,她那时也做过梦,梦里是她的偶像。然而梦醒了她就知道只不过是梦,她只是追星,并不是爱。 她也朦胧喜欢过一位学长,经常找各种机会去看他练剑,每次瞧着他剑舞潇洒,心里都满是自己幻想出的美好图景。但也就仅限如此了。后来真有机会接触,只觉言谈举止都合不来,那点火花便让她自己悄悄掐灭了。 只有君洛宁,骂过她害过她,他依然梦见他。性子扭曲也好古怪也好,每次发作过,她还是忍不住回来照顾他。 知道他罪无可赦双手沾满血腥,知道她不可能迈过心里那关偷偷放了他追寻两人的未来,可……“我就是……喜欢你。” 第64章 一时无语。 丁羽依然低着头,不敢看君洛宁的表情。 半晌,却听他说:“也没什么。” 丁羽震惊地抬头看去,果然君洛宁没什么震怒与反感的样子,淡淡的,可能是听到她的动作,吸引着她目光的双唇还扬起一个美好的弧度:“不过人之本性而已,有什么可羞耻的。” 丁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只想问:“那你呢?” 但她问不出口,她想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丁羽,你过来。”君洛宁突然叫她,让她将荧珠放近一些,照亮他全身。 “看到了么,我余生也就这样了,你有什么念头,都不现实,懂不懂。” 丁羽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君洛宁肩头。那里是刑柱上生出的铁环,深深地咬进血肉,死命向后拉扯,狠狠地勒住了皮肉。 “我懂。”他说,“可我就是喜欢你。” 君洛宁抿住了唇。 他也无计可施了。 “师父,你不要为难,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丁羽突然开口了,很冷静,“我喜欢你,只要你不厌恶我就好了。” 君洛宁没说话,感觉到肩头的伤口被丁羽慢慢抚摸,然后顺着胳膊到肘,到手,轻柔而怜惜。 他想真的是坏了,这姑娘入魔了。 魔障了的姑娘没再言声,轻手轻脚地像往常一样照顾他完毕,又轻手轻脚地走了。不知道有没有又哭鼻子,到底还小。 地牢里又陷入寂静。 不过没一会,他今天的访客有点多,又来了一位。 自然是仇家,许是觉得轻轻的用打魂鞭来上一下,虽然能让他痛不欲生,对自己而言却不解气。所以这位当年丧父的青年,如今元婴期的新晋高手,以自己的剑当作棍子,运足灵力,把所有愤恨都倾泻出来。 他走之后,这一天总算安静下来。 君洛宁身上衣衫未破,但灵力透体,火辣辣的疼,内腑也隐隐阵痛。不过滋味比起打魂鞭真是强了许多。 他微微喘了口气,想着今天的事,有些怅然。 或许,他也魔障了。 孤云峰主并不缺仰慕者,只是善解人意的君洛宁,总是能及时察觉,并将不合适的暗恋苗头委婉拒绝,从不会让人难堪,也不会叫人误会。 自从大罪铸成,于众人面前颜面尽失,被押解着跪在这里,起初的十几年间,最近这样的辱骂与痛打乃是家常便饭。 之后,就是漫长的黑暗、寂静、孤独、折磨。 送水送丹的弟子害怕他,话也不敢说一句。在外的故交亲朋,有些已成仇敌,有些仍然念着他。但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区别,偶有人来,但在这黑暗之中,他始终是一个人度过了漫长的三百多年。 是了,这三百多年,还是后来才知的。他目不能视,少人交流,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哪还会去计算时日。 掌教给他找来的传承者,必然是深恨血魔立场坚定之人,他原以为教授的过程,也不过是一场两人的互相折磨而已。 谁知,会是如此。 他知道丁羽缺一些关爱,与他日日相对,被一点连温情也说不上的情感打动,动了心,入了魔。 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君洛宁,心如风中劲竹,看似摇曳生姿实则竹下生根自有定数。 其实三百多年的磋磨,他也累了,想抓住这一点温柔相待,让自己立得住,坚持得住。 君洛宁想,他不应该拖住丁羽。他也不是没有做过防范,但总是半途而废。尤其觉得这徒弟没什么亲人,做过了反而适得其反。直到发觉自己先有了别样的心态,才夺舍而出,自毁形象,不料依然是白费心思。更没想到他自己心事藏得深,对丁羽本只防着她依赖太过,哪知秦燕这一激,激出了丁羽的心思,若说那一刻心头完全没有波动,就是自欺欺人了。 当年曾经有一位师弟与道侣双修出了问题来求教,他花了两个月时间,将藏书阁中相关典籍都看了,帮他解决了问题。 之后再没派上过用场,然而他天资太好,当年看过的知识全在脑子里,稍一回忆就想了起来。 丁羽如今这个模样,不能断情又不能遂意,修炼之途就算是废了一半。 君洛宁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苦笑。 他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找借口让自己自私一回,留她在身边。 然而他也确实没别的办法,这个傻姑娘,连夺舍的大仇都能放下,他还能做什么叫她断情绝义呢。 黑暗中,一个身影在君洛宁身边凭空浮现,无视了一路而来的种种禁制。君洛宁听见动静,叫了声“师兄”,一时却无话可说。江非等了片刻,才听他道:“你到底按什么标准给我挑的徒弟?” “孤云峰传人,不是徒弟。”江非说,“就是同你说过的那般。” 本来是挑传承者,只是让君洛宁教授罢了。是丁羽自己一定要拜师,他才同意的。不过两者的挑选要求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反正都是君洛宁来教——他无端有了一点心虚。 “呵。”君洛宁笑了一声,觉得他大师兄八成是眼瘸了。 君洛宁担忧得没错。丁羽想修炼,却无法入定,诸般念头作祟,直叫她堕入深渊。 她只得研习些别的,放弃了修炼。 一早,丁羽也没心思做别的,跟人说了声有事去地牢找她,就直接去了。 过去她来,是任务,也是本能的开心,却没想太多。今天过来,却是甜蜜与羞愧夹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丁羽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如果是过去的君洛宁,也许很正常,但如今的君洛宁呢,就算当年大罪有疑,他对自己做的事,也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然而她退不开,只想陪着他,发脾气也好冷漠以对也好,都不愿意走开。 她居然一直不知道,她早就喜欢上自己的师父了。 今日前来,她近人情怯,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几乎想逃开。 终还是压下了,装作满不在乎前事皆无的走近,斑斑血迹却打破了所有的假象。 “师父!”她赶紧过去,害怕他又挨了打魂鞭在忍痛,“又有人来过了?” “无事。”君洛宁休息了一夜已好得多,叫她给自己擦干净脸面。他额上被打破了一个口子,虽然很快就收口,但血还是流了半张脸,糊得难受。丁羽给他清洗,沾了水小心翼翼地将伤口也清理了。 去了心头阴霾,有了决定,君洛宁展颜而笑的时候,丁羽几乎挪不开目光。 “给我打理干净,最近访客不少,别让我太狼狈了。” “……好的,师父。” 丁羽想到他招供时的神情,心头一紧,默默地给他重新整理了衣袍,擦净脸上发上的血迹,散落的长发也重新别到耳后。 “丁羽。” 一切做好之后,君洛宁唤她,丁羽应了一声,看还有什么整理,不料君洛宁半合着眼,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没什么。”问得太直接,丁羽没有答案,想了半天,最后小声说,“你什么都懂。”光是这个么?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其实无非是几年间每日相处,不知不觉间的感情投入,这又怎么说得清。 她想起最初看见君洛宁时的惊艳,声音更小了:“你长得好看。”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47节 君洛宁险些没绷住表情。 没人有机会向他直接表白,不过委婉表达的总有一些。还真没哪个这么直接了当说看上他这张脸了。不过想想当初丁羽真就是天天盯着他瞧,君洛宁也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不由笑意融融,重复了一遍:“我长得好看?” 丁羽咽了口唾沫,蚊子似的哼了一声:“嗯。” 长眉凤目,鼻梁如刀刻般高挺,却又有着圆润完美的弧度,没有比师父更好看的人了。曾经的偶像没有,周师伯也没有。 “你想看就看吧,别偷偷摸摸,做贼一样。” 也许师父真的没生气,丁羽揣摩着,又偷偷看他一眼。 “看仔细了,除了这张脸,看看我的身体。”这是君洛宁第二次让她看自己的处境。 他身板笔直,若是自己如此坐立行走,倒可称得一句身姿秀挺风仪出众,然而这是被强行拉扯着,固定在刑柱上的结果。 于是身子看起来还好,只是僵硬罢了,双臂却格外古怪地张开,硬拗着贴在柱上钉住,实际上筋骨肌肉都扭曲了。 “看清楚了么,我是没有未来可言的人,你却前途无量。”君洛宁轻声说,“不说别的,我这个样子,你真的不觉得恶心吗?” 不觉得。丁羽想,她从拜师开始就知道他是什么样子,什么处境,也不用等到今天才来仔细想。 君洛宁如今就如同那被修剪弯曲试图做成盆景的松竹,做失败了,丢弃了,扭曲着附在盆中,苟延着残喘。 可丁羽只觉得心疼。 她再度握了握君洛宁的手指,有一肚子话要讲,最终也只讲了三个字。 “不恶心。” “那么。”君洛宁浮出奇异的笑,声音像是在诱惑,“你愿意救我离开么。” 丁羽一震,望着他,半晌才道:“你犯的罪太重了,我不能。” 君洛宁没说话,丁羽有点难过,松了手,低声道:“师父,你要是愿意赎罪去魔域作战,不投向血魔那边。我……”她咬了咬牙,“我的身体,给你用。” 我在如意珠里看着你,监视着你。她手心微汗,神识转向如意珠一个特殊的地方,那是她被夺舍也没有碰的地方,也是她最后的保障。 似乎过了很久,丁羽听见一声喟叹,轻柔如微风。 “怎么会有你这种傻子,还被江非捡回来。” 君洛宁想,他确实也挣不脱这魔障了。 丁羽当真唤出了如意珠,沉默着调出通讯录,沟通神魂。 却被君洛宁拒绝了。 “师父?”她有些不上不下的不安。 “本座还是要脸的。”君洛宁说,“哪里还好意思对你下手。” 丁羽心头一松。如果君洛宁因别事受困,她是真心愿意换他脱困。但现在这个情况,她不能保证师父离开后真的不投向血魔。所以她有一个最后的保障。 她是如意珠的最初宿主,她可以启动它的自毁,连脑袋带神识,一起炸成稀烂。 假如真走到这一步,丁羽吸了吸鼻子,也只能这样了。反正不能完成陶羽那个到现在还不清楚的愿望,她也一样是死,和喜欢的人一起死也没什么。 君洛宁再阅历丰富也不知道如意珠的这个设置,更不知道他考验着丁羽的同时,也通过了她的考验。他只是暗自松了口气,放下了最后的担忧,微微笑着唤她:“你过来一点。” 丁羽靠近了一些。 “再过来一点。” 丁羽已经挨着他了,呼吸拂在脸上,紧张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喷出火来,却一动都不敢再动。 “真是傻子。”君洛宁叹气,“还要我教你么,你做梦倒是会做,怎么现在像个呆子。” 丁羽腾地烧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师父,你……” “我觉得,可以试试。”君洛宁嗓音柔和,“你不想么?” 话音未落,湿润的双唇已经落在右颊,轻轻碰着,却仿佛所有力气都释放在这个接触上,像是所有的热情都释放在了这里。 君洛宁没有说谎,他也没有经验,只能说,可以试试。 只是少女的呼吸落在脸上,湿润柔软的唇带着几分羞意轻轻触着皮肤,没有多余的动作,奇异地令人产生陌生的心悸,而无那日秦燕凑上来时的反胃。 丁羽闭了眼,不管不顾地亲下去,挪动着位置,在脖子那碰到冷硬的铁箍,这才让她冷静了一点,直起身,看见君洛宁半合着眼,双唇微启,呼吸有些急促,这令她双颊燥热,又莫名而生出来一股大胆,俯身下去,印上了那薄薄的唇。 君洛宁其实是吓了一跳的,他其实完全没有经验,也还没做好准备。但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有下意识地闭嘴,而是微微张开,让她肆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舌头卷着舌头,牙齿碰撞着牙齿。出乎两人意料,第一次亲密的接触,居然就这样凶猛。 丁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仍舍不得放开,含住君洛宁的下唇,用舌头轻轻地舔着。 就像她梦中一样,唇上曾经血肉模糊的伤口未愈,柔软中触到,令人生出甜蜜中的怜爱。 她呢喃着:“我喜欢你啊,师父。”又俯身长吻,不愿抬头。 第65章 到二人终于分开时,君洛宁双颊苍白的肤上已染嫣红,添了几分生机,荧光下愈发俊美,丁羽看着他,觉得自己立下的志向已经圆满到不能再圆满。 她找到最好看的男朋友了。 君洛宁只觉得她贴在自己胸口的脸,隔着衣料也觉出烫人,心里却有几分隐隐的忧心。 他是洒脱之人,既已决定,就没什么矫情。只是他这处境毕竟一时难以改变,未来如何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二人相处,当然仅能到此为止。 君洛宁可不是双十年华的天真姑娘,谈起恋爱来便觉有情即好,别的什么也不重要。 眼下只是相依相偎便觉满足,日子久了,没有合籍双修,总归有难解的心结。更不用说,情到浓处,看着情人受罪,会不会渐渐移了主意,起了救他离开的念头。 尤其丁羽有些让他猝不及防。守正宗的女孩子,长到二十岁左右,哪有几个人这么直接。丁羽虽然没说她做了什么梦,可她这般羞愧,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发乎情止乎礼的事情。 君洛宁思绪纷乱,几乎想说一句,就这样罢了吧。又想到她方才要将身体让给自己,蓦然心软,暗叹一声:君洛宁你算是栽了。 “起来。”他说。 丁羽正要再去亲他,被他一叫,赶紧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才觉自己胆大主动,心中不由笑骂自个儿,真是不害羞。 还好,师父动不了,她难为情地想,所以不是她主动,是没办法嘛。 “在入口布上结界,免得有人进来还不知道。”君洛宁吩咐。 “好。”丁羽眨了眨眼,生出了几分雀跃。 师父这是,还让她亲? 是的,刚才太忘情,万一有人闯进来就坏了。她赶紧到洞口,想了想,布了一个刚学的结界,不但有警戒阻挡之效,还有遮蔽视线之能。 “师父,好了。”丁羽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欢喜。 君洛宁失笑,“好了还不过来。” 丁羽回到他身边,跪坐在他对面,伸出手捧住君洛宁的脸,又一次深深地吻了下去。 方才布结界消下去的火,再一次烧起来了,可是她不知道怎么缓解,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亲吻,却让火烧得越来越烈,越来越猛。 “藏书里有……有一套典籍。”却听见君洛宁低声说话。 “嗯?”她将头靠在君洛宁肩上,假装他们在拥抱。 “对心魔有一定的克制,你找出来看看。” 丁羽受到了一点点惊吓。 她不明白师父的思路为什么这么学术,这么跳跃,还是说,师父觉得她一谈恋爱就不能好好修炼? 君洛宁感觉到胸口的小脑袋一下子弹起来,几乎可以想象一双睁到极限的大眼睛瞪着自己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冲淡了他自己也有的一丝尴尬。 “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不懂,若是凡人反而无所谓,像我们修道之人,没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动了情思,最伤根基。若不能得偿所愿,不是生了心障,易走火入魔,就是有了身障,修炼自此停滞。” 丁羽懂了,难怪生理课的老师说至少二十五才能看,修为不够,二十五都不行。 学校更是打小不许早恋,原来都是有实际原因的。 “听话,自己去找来看看。” “不行。”丁羽懂是懂了,脸薄,“师父你再说我就走了。” 君洛宁只得闭嘴,他其实也有尴尬,只是还掌得住,等那边呼吸渐平,想是缓和了下来,他才微叹道:“有人不结道侣,不起此念,自是无事。但一旦动念,心系着另一人,难免因之而喜,因之而悲,因之而怒,因之而怨,总要有水到渠成的一天才算了结。你就打算这样么?” “就这样就这样。”丁羽赶紧说,“这样就……挺好的。”她红着脸去看君洛宁,见他唇若涂丹,一层润泽的水光,那是被她吻出的痕迹。光是看着,她差点又想去亲一亲。 君洛宁沉默了一会,最后说:“你也不必顾虑,若在外行走有合意的人,自去追求。我这个样子,总不是长久之计。” 丁羽没吭声,有点委屈,但是无从辩解。她慢慢又挪过去坐下,摸着君洛宁掌心铁环,说:“师父,你不是说下次大战未必会很久么,如果我能立下大功,能不能换你自由……我是说,至少解了束缚,撤了大阵。” 哪怕关在地牢里一辈子,我也愿意陪着你。 君洛宁不语,丁羽以为不可能的时候,就听他说:“加上门中延寿丹药,我大概还有两百多年的寿命,如果下次大战在我寿终之前开始,确实还有一线转机。但若不然,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说得缓慢,不见悲哀,丁羽倾身在他侧脸上又亲了一下,坚定地道:“不管怎么样,我陪着师父。” 君洛宁笑了笑,道:“把结界撤了吧,说不定还有人来。” 丁羽便撤了结界,仍陪着他。这样的相处对他们而言已是熟惯,但今日不同往昔,除教与学之外,絮絮闲谈,也觉安适。 只是天不作美,到得下午,果然有人前来,丁羽也无权阻拦,眼看着君洛宁被人唾了一口,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又挨了三下打魂鞭。 她也分担不了,只能在人走后为他清理干净,塞了干净的帕子在口中,等这三天熬过去。 丁羽几乎忘了掌教寿宴的事,也几乎就搬到地牢住下,并非她情热,而是随着寿宴之日越来越近,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些人还算平和,进来检查一二就罢了。但还是有人是向守正宗借了打魂鞭过来的。君洛宁告诉她,守正宗也提了要求,不得超过三鞭,所以往往就是一次两三日要熬下来。 一个月下来,君洛宁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更别说多数人因这些年渐渐有别的事做,放下了三百多年的仇恨,没再专程过来出气。这次一来,积蓄了多年的恨意一下发泄,不亲自动手总不得劲。 他们灵力充沛,拳脚相加兵刃加身的,虽然不敢触犯守正宗不得重伤君洛宁的要求,但累积之下,君洛宁还是伤上叠伤,天天咳血。 丁羽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弄来丹药给他,总算止住伤势,但还是不时咳嗽,身体虚弱了下去。 “好了,明天就是寿宴之期,你在我这耽搁得也太久,江非与各派会面商议你都不在,实在很不应该。明天不能再不出席,不许来了。” 丁羽之前还准备了与别派动手的对策,结果这些天几乎住到地牢里来,人都不见,掌教那也只说了声怕有秦燕那种人得守着,再没露过面。 算是白准备了。 但明天就是正日子,再窝着可不像话,君洛宁催她走,丁羽总舍不得。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48节 “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再来了。”君洛宁很肯定,咳了一阵又道,“寿宴之后倒是可能还会有人来找麻烦,你到时候来守着就是,我不赶你。” 他脖子被勒得太紧,咳嗽有点费力,丁羽帮他拍着胸口顺气,等他平复了,才说:“师父,你到我这里来吧,只要不是打魂鞭,别的都能躲过去。” “别闹,到掌教面前说你因为练功失明了么,你当掌教像我高师弟那么直肠子的好骗。” 丁羽扁扁嘴,突然亲了下去,亲得君洛宁又咳起来才放开。君洛宁只当她要离开前不舍得,由着她贴着自己靠了一会才叫她:“去吧。” 丁羽觉得她师父现在把高师叔忘了,这才带着点酸地离开。 她师父为了高师叔放弃夺舍,可别以为她忘了。 走到入口想想不放心,叫过值守的弟子,交待他,若有人进去就传讯通知。 参加寿宴的衣服已送到她屋里,正合身,丁羽穿起来对镜照了照,有点不满意。 她应该早点过问这事,让人照着师父的衣服仿制一件,她想穿师父的衣服,就好像他笑吟吟地踏上守正峰,代掌教招待来客一样。 如果师父在,定然宾主尽欢。 摇了摇头,驱散脑中想象的场景,丁羽摸了摸脸,这些天她都没有好好修炼,陪着熬了近一个月,脸色不是太好。明天就是寿宴了,她好好睡了一觉。 毕竟已是灵苗期,放下心事补了一觉,第二天也没睡得太晚,睁眼时天才蒙蒙亮。丁羽起来洗漱一下,腿不由自主就往地牢里跑。 但她没打扰君洛宁。因大阵未开,这两天也没人来,除了刑柱上雷电符文还发威之外,君洛宁难得能安静地睡一会。 所以她只看了一会,就悄悄走了。 等回头人都散了,她一定要叫师父神魂暂寄,至少晚上休息一阵,再去熬过昼日绵长。 好多天没出来,丁羽这一出孤云峰才发现,敢情除了她孤云峰只提供住宿没设席之外,其他主峰都摆了宴席招待来宾。主宴就在守正峰,峰顶大殿开启,与守正宗交好的各大派宗主掌门之流的位置都安排在那里。 此时时辰还早,弟子们忙忙碌碌地东奔西走,客人还没来。 丁羽感觉在这等有点傻,又下山去了幻花溪谷。武鸿烈回来联系她的时候,君洛宁正又受了一次鞭正在苦熬,她匆匆回了句有事暂时不能见面。现在出来了,赶紧去打个招呼。 一打听,武鸿烈正在练剑,丁羽便自己去找他。 几年不见,武鸿烈个子也高了一截,令人羡慕,他剑光凛凛,剑意已生,纵跃之际气劲纵横。寿宴将开,还练得这般认真,真是让人佩服。 丁羽没打扰他,在一边观看,暗暗比较,发现自己这几年也不是白给的,都不用比高下,她现在当真是在用师长的眼光在评判武鸿烈的不足之处。 武鸿烈也发现她来了,不过没停手,直到练完才过来招呼:“你可真难见,师叔。” 他板着脸,假装生气,丁羽拱手,本来想笑一笑,但最近心情沉重不太笑得出来。 “抱歉抱歉,我最近有事,抽不出空。” “也没见你忙啊,我都被师父指使得团团转,事情又多又乱,昨天我还带人去找偷吃放生珍禽的混蛋呢。你这个师叔居然没见你露过面诶。” “地牢那出了点事,我一直没离开。” 武鸿烈好奇加警觉了起来。 “是……君师祖要逃跑?” 丁羽白了他一眼,“是最近来找他报仇的人太多,有的人太过份了,我在那看着点。” 武鸿烈嘀嘀咕咕的:“都是亲人被害死的,能有多过份。唔不过三百多年了,其实也是他身份特殊,不然当年该什么罪就怎么罚,拖成现在这样我也觉得不好。” 第66章 丁羽听他前两句心里不舒服但也不好反驳,听得后面才算顺耳,点了点头,不想说秦燕做的恶心事,便与他聊起各自游历见闻,不知不觉就混过了小半天的时间。 “快走快走,要到时间了。” 他们作为门中嫡传,不能真到了点上去抹嘴就开吃,总要提前去候客迎宾的。 武鸿烈也换了身衣服,二人一起来到守正峰顶,名字起得毫无创意的守正殿。掌教与各峰峰主已到,武鸿烈的师父师叔们也站在各自尊长后面。师逸青朝武鸿烈发射着眼刀,武鸿烈低头装乖,蹭到那儿站在师兄们的后排。 丁羽虽然平时不是跟栖梧峰峰主说说笑笑,就是跟碧霞峰峰主问东问西,要么就是跟掌教拿灵器要许可,最近更是把高不可攀的孤云峰峰主给亲了——但这么多守正宗的头面人物齐至,而且她还是迟到的,众人都望了过来,这压力也着实有点大。 她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过去,参见掌教。 好在客人还没到,江非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让她站到冯越旁边。 丁羽左右看看,发现还有个人没到,周师伯。 不过也没人问的样子,丁羽朝冯越那挪了挪,悄声问:“周师伯没到么?” “不一定来。”冯越也悄声说,“上次掌教千岁寿宴就没来。” 厉害,丁羽想,她要是能这么厉害的说不来就不来多好,像高师叔和周师伯这样。 她只想回去陪着师父,偶尔亲亲他的脸,他的唇,陪他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周师伯不是回山了么,怎么回来了也不参加? 不及多想,此时宾客已陆续而来,为表礼节,均是从山下拾阶而上,最后由掌教带着众人迎上来的。 师逸青作为掌门大弟子,便一一延请入座。江非也回身坐到主位,弟子们奉上清茶,众人攀谈起来。 丁羽无心去听掌教说的场面话,只在人群里注意看着,发现秦燕不在,此人身份不够,大概在别的什么峰上入席。看不见这人,丁羽总觉得心神不安,怕她偷空又跑去祸害师父。 不过理智上也知道不可能,这事已被她撞破,真闹出来,秦燕以后连守正宗的门都进不了,在天人界也没脸混下去了。 掌教将她叫过去向众人介绍,丁羽不太适应这种众人瞩目的场合,硬绷了一脸笑去应对。 只是掌教有意无意地,没说她与君洛宁的师承关系:“我门中孤云峰之重,诸位深知,丁羽承继师叔香火,将来自是孤云之主。以后行走在外,还望诸位照顾一二。” 丁羽听着众人应诺,终是没忍住,望着掌教道:“掌教,我也还是师父的传人。” 她声音不大,临近一片却突然安静了下来,随即才又热闹起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只是各色目光不时瞟过,也不知各有什么想法。 掌教扫了一眼,不动声色,朝她点头笑了笑,轻声道:“自是如此。”便不再说。 丁羽也无心应酬了,坐在离掌教极近的地方,面对众多人的目光,她吃喝都有点不自在,勉强端着架子饮了两口酒,忽见门口缓缓有人走进。 逆着光,她只见熟悉的白衣翩然身影修长,恍然间激动起身,叫道:“师……师伯?” “嗯。”那人朝她望过来,却是周若。 丁羽张了张嘴,勉强一笑,这下她理解冯师叔了。 周若进来,朝丁羽望了一眼,慢慢走到她与冯越之间。 他的位置本在掌教最近之处,自己走到这儿,殿中服侍的弟子只得赶紧挪动桌案,将他安排下来。 周若坐下,朝向冯越,似是想说什么,但始终没开口,就默默坐着出神。冯越瞧了他几眼,也没理他,自顾自的饮酒,与交好的各派宗主说笑。 周若发了半天呆,还是放弃了,又转向丁羽,继续出神。 丁羽没冯师叔的定力,被他定定地看了半天之后,自己凑过去问了:“师伯,你有事?” 周若点头,却还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一杯酒被他拿在手里捏来捏去,一口也未动。 就在丁羽都尴尬起来后悔主动搭腔的时候,他颇为艰难地说了一句:“秦燕……” 丁羽悚然而惊,那个恶心的家伙,怎么了吗?又做了什么吗?她几乎要站起来了,但被周若按住手坐下。 说出这个名字,他似乎轻松了一点,下面的话便好开口了,对丁羽说:“你点名挑战她吧。” 丁羽愣住了。 掌教寿诞之庆自然不是寿宴上喝几杯酒吃吃饭的事。之前各派尊长陆续前来,是应酬交际。宴后一时也不走,是为正魔大战计议。而宴饮当天及之后三日,还有余庆节目,说是祝寿,其实也是各家年青子弟露面的场合。 其中一项便是挑战,后三日会在天竞峰举办,但一轮酒后,今天现场便可由人提出欲挑战之人,当着各派尊长的面相斗一场。 而主要的参与者,其实这几天都已经定好了,虽然不会内定胜负,但也要确保场面不能太难看,搅了大家的雅兴。 除了年轻一辈的英杰互相挑战之外,也可点长辈的名,却是另一种方式的请教。 冯越曾经告诉她,前掌教在时,这种场合上,被点名最多的就是君师兄,他也不怕烦,一一下场,权当给小辈一个机会。 丁羽没有被安排,她辈份隆年纪小,掌教估计背地里还跟人打过招呼,让人跟自家的刺头们说好了,别去挑战她。 但是周师伯吃错什么药了,叫他去挑战秦燕? 虽然她也很想揍那人一顿就是,不过秦燕再废柴无耻,年纪摆在那儿,修为摆在那儿,已经是元婴期的人了,她挑战真能行? 不是,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她挑战,难道周师伯知道了那事?可他为什么不自己出手教训秦燕呢? 周若也在犯难。他找不到合适的人出手,他自己挑战会让人笑死,也不会被同意,因为那不是点名挑战而是碾压吊打了。 合适的人未必有合适的实力,有合适实力的却又未必有合适的身份,既有实力又有身份的人,真出手也未必能逼出他想要的答案。看来看去,也只有丁羽了。 他说不清原因,因为他怀疑的事在天人界算是极重的大事,不能随便出口。他又编不出借口,只能再次急切而诚挚地按住丁羽的手,说了一次:“你去挑战,逼杀她。” 开玩笑吧! 也许丁羽显得太震惊,所以周若主动向她解释了:“她实力不行,你可以。” 但这解释算什么啊,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丁羽想,可她有另一个理由揍人,要不要冲动一回? 她以为自己还在想,其实她已经点头了,周若转回端坐,又是世外谪仙不染俗尘的模样,谁也想象不出来他方才还为一句话如此为难。 丁羽怔了一会,仍是想不通他为什么提了这个要求,既然他说自己打得过,那趁机出出气也好。 不过寿宴才刚开始,就算掌教与其他人说笑着,已经开始点出弟子相斗了,也不至于他这个辈份级别的人物这么早就上场。 守正殿前阔大的广场早已设下防护阵法,一众正道头面人物,便遥遥看着场上弟子各出绝活,争胜为次,展示为先,一边饮酒,一边虚情假意的谦虚。 “哎呀,我这小徒孙修练不到家,见笑了。” “我门中这小儿不来这一场,不知天高地厚啊哈哈。” 其实满脸都是自豪。 武鸿烈也下场比了一把,怪不得临来前还在练剑,原来是有点小紧张,怕丢脸。 丁羽看上兴致来了,她出门两趟,每次虽然结伴,也不过偶然,只见识到守正宗之外几家法术招式,哪有今天看得全面。 兴趣一上来,学着师父的角度,专去看人家破绽,琢磨有无可改进之处。这看下来才觉得,守正宗难怪是天下第一,她所见招式,虽未见过,也未必能破,但始终有一种有迹可寻之感,在如意珠内挑战关卡时,不知就被哪一式给揍过。 不过她到底见识还差得很,看到这份上就不能再深入了。此时坐了半天,也想念起师父来,干脆沟通神魂,将他在如意珠的界面中唤了出来。 君洛宁这一个月饱受折磨,神魂并未恢复,仍显得飘忽,幻出身形后还当有什么事,结果却是小徒弟给他转述一干不超过元婴的年轻弟子打斗,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还当你遇上麻烦,这些小辈打斗,我又看不见,你转述也赶不上他们出手,叫我来做什么。”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49节 丁羽巴巴地看着他,“师父,我就是想你了。” 一句话说得君洛宁无语。丁羽走后,他于黑暗寂静中,自然也是想她的,不过他自认这是孤单作祟,几百年难能有人相伴,不嫌他喜怒无常,不厌他困守无聊,絮絮琐语,说不尽的依恋,自是不舍。 不想这少年人才走开一天不到,也会想他。这样炽烈的情感他以前并不陌生,然而如今却也抵御不住难以自拔。 丁羽见他不语,有些心慌,师父一直说他现在杂念太多,耽误修炼,不是生气了吧。 “正好。”君洛宁神魂白衣拂地,坐了下来,展颜浅笑,“我也想你了。” 神魂模糊,也掩不住这一笑粲然生辉,丁羽不防他这么一回,人还端坐着,却从耳根渐渐烧起,双眸晶亮,欢喜得想飞身跳上守正殿的殿顶宣布。 师父也想我! 第67章 丁羽如此神态,好像喝酒喝多了,又好像突然有事激动。她坐得位置太显眼,自然又引来许多目光,不过也没哪个来问的,由着她渐渐平定了心绪。想到自己待会还要下场,丁羽将周师伯奇怪的要求告诉了君洛宁。 “周师兄向来不多事……”君洛宁也觉奇怪,虽然隔了三百多年未见,但他们都不是毛头小子,大几百岁的年纪,性格习惯早就定型,岂是隔了三百多年就会变的。 “你告诉他了?” “我只跟掌教说了。”丁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这事虽然是秦燕恶心之极,但丁羽也很清楚,传出去了,秦燕遭人厌弃人人喊打的同时,少不得一样会有人公然嘲笑他师父活该遭此报应。更可能会传开谣言,编出种种不堪情状来。 君洛宁当然不会在意,告诉他他也会说,他早已没什么名声可言。说不定能让秦燕无地容身,他还会高兴一点。但是她不想让人这么说他,也怕让冯师叔他们知道了生气,惹出事来,所以只悄悄告诉了掌教。 君洛宁回想着他家嫡亲的二师兄,周若入门也早,不但是他师兄,也是除江非之外,他们那一代最早的嫡传弟子。 当年他被师父收入门墙,来庆贺的师叔们开玩笑,说师父是不是收了大徒弟之后,挑徒的标准就变成了看容貌,师父大笑,说你们是嫉妒我两个徒儿人中龙凤。 他对此等场面并不畏惧,跟在师父后面,有人夸赞就照单全收,偶尔开个玩笑,也不逾越身份。周师兄就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显然很不适应。 他两个嫡亲的师兄,全是不爱说话的人,同门修行,一个比一个爱出神发呆。但相处多年,君洛宁自问对两位师兄还是了解的,所以周若专程拜托的事,他前后一捋,大致有了猜想。 “你既然答应了。”他正色道,“那就按他说的做吧,别问原因了。” 丁羽不疑有他,见师父也这么说,就更安心了,只等着这些普通弟子打斗结束。 不想她安心看比试,有人却看住了她。 正当她劝师父神魂过来,尝一尝寿宴美食再离开的时候,冷不防传来一声笑语。 “久闻孤云峰大名,这些年却再没现世,实为可惜。小徒下面就要入场,不知能否请丁姑娘点评一二,有所教诲?” 席上一名老者目光灼灼望过来,席排于末端,并非守正宗交好的门派,而是近些年才异军突起,跻身大派的墨湖山庄庄主。 丁羽咬了一口果子在嘴中,心想这些暴发户怎么都这样,尽想踩着人显自己威风,可踩又踩不准,去找小门派使威风不好吗? 活着不好吗?还不如化玄派有眼色。 姑娘我是什么人,姑娘我是孤云峰预备峰主,是如意珠的传承者。 是随身带着我师父的人,随时请师父上身的人。 就算师父看不见,这些元婴期都没有的人比试,你要教诲,就教给你听啊。 “好。” 丁羽一句话,把江非准备给她缓和的话全堵在了喉咙口。 另几个与守正宗交好的尊长也打算开口的,全愣住了。 不是,他们知道孤云峰了得,但这孩子,才修炼多久啊? 一个个的,拿眼神去示意江非,江非苦笑,心想这孩子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胆大心更大,我也不知道啊。 “孤云峰负教导之责,丁羽虽年轻,早日锻炼也好。”江非最终只好给丁羽圆场,微笑着点点头,“她还不及令徒年长,指点不敢当,借此开阔眼界才是。丁羽,还不谢过张庄主。” 丁羽抱了抱拳,那位张庄主也呵呵一笑,抱拳致意,心中轻视不已。 虽然丁羽的年纪放在这儿,说起来不算丢脸,不过无论如何,身为守正宗掌教师侄,评点不当指教不到位,话传出去,真注意她年纪的可不多。 墨湖山庄在上次大战前还是个兴起不久的中等门派,在大战中损失不大,战后一口气联合了多个损失惨重的中小门派,一举壮大,挤入了大派之列。 但损失说是不大,仍然有弟子死伤,张景潭的母亲便是死于一役之中。君洛宁的口供中并没有那一役,但张景潭还是认为与他有关。 原本他对丁羽也没甚意见,刚听她自承是君洛宁传人,火气腾腾的就上来了。 今次来,他并没打算找事,但也准备找机会,让墨湖山庄露一露脸,显一显名。守正宗天下第一派的名声太响亮,可年轻一代在外行走,却又并没显出特别超出同侪的耀眼,这让他很不服气,打算安排弟子与守正宗年轻一代对战,亮一亮本事。 但丁羽方才说话,他就改了主意。 孤云峰?君洛宁传人?倒要掂量一二。 丁羽跟师父加油添醋的描述人家张庄主,君洛宁听得好笑,这位张景潭他没什么印象,当年墨湖山庄并不是主力,张景潭当年也没与他打过照面。不过既是一派之主,总不至于像丁羽描述得那么……嗯……暴发户嘴脸吧。 “师父,你不来帮我,我肯定要丢脸了。啊,这场结束了,快下场了。” “好吧。”君洛宁妥协了,有点拿她没办法,丁羽这哪是在意张景潭的刁难,分明只在缠磨他。 “我看不见,别让人瞧出不对来。你先走到外间,靠近。” 他神魂虚弱了不少,也担心离得远分辨不出,更会让人瞧出问题来。 丁羽在案上看了看,向众人笑道:“我出去观摩。”然后抓紧时间塞了一块熏肉在口中,又拿了个灵果,慢悠悠向外走去。 到殿外站定了,她才让出身体,君洛宁身子一轻,就觉出口中还含了片厚薄适中的熏肉,品了品,是果木所熏,正好是他过去所好。 心中微有所感。 丁羽平时有点莽,但不知是女子到底要心思细腻一点,还是对他特别用心。从她拜师开始,君洛宁就觉出了这些点点滴滴边边角角的爱护。 这时候还要在嘴里塞一口吃的,当然不是自己嘴馋,只是惦记他罢了。 正好他是个细心的人,这些隐而不露的情意,他点滴入心,又怎能不为此动摇。 慢慢嚼了,耳中已听见墨湖山庄上场的弟子朗声报名,对面正是守正宗一名三代弟子,前些年出山游历,初有声名。 君洛宁没闭眼,直视前方,方便丁羽观看,为他作些补充。 丁羽提示他:“师父,手上还有脆灵桃,你不喜欢就拿着,喜欢就吃啊。” “嗯。”君洛宁确实喜欢吃这个。他想丁羽大概是向其他人打听过——不用说,八成是跟冯师弟,只有他话最多,跟丁羽也最熟悉。不然不至于随手拿两种食物,都是他的口味,只是这种大场合上,以他的身份不能随便,向来注重礼仪,这观看比试准备指点时拿个果子啃,着实不够庄重,对场上两名弟子也不够尊重。 突然就觉得张庄主真是不讨人喜欢了。拿金丹期弟子的比试来打扰他,真是没意思。 将果子捏在手上把玩,想象着滋味,君洛宁并没大意,凝神听得很仔细。 金丹期已经能用出剑意,剑意听不出,但他听两人对招反应与剑气来势能判断,加上丁羽讲解,很快在脑海中勾勒出两人比试的全景来。 一勾勒出全景,他就能直接推演下一式二人各自更好的应对,再对比实际出招,各自优劣就一一列出来了。 这于他实是本能了。君洛宁成为掌教最后一名嫡传弟子五年后,就被孤云峰看中,接受了传承,那时他连三十也没到。到他被关押前六七百年的时间,每隔几天都要与如意珠中幻象切磋,接受其近乎完美招式的考验,从灵苗期到灵叶后期一路走来,已到了对敌时对方一抬手,他就自动反应后续一系列应对的程度。 当然,在他现在这个境界,招式的意义已经不大了,大家比拼的是剑域。不过前期的训练,早已成了本能。 以丁羽的修为做不做得到另说,只是评点的话,他就算瞎了,也是了如指掌,闭着眼也能说出一二三四来。 不过他负教导之责那么久,深知他的一句话对年青人影响多大,所以向来慎重,从不轻忽。现在即使是帮着丁羽做个无聊的回击,依然运足了耳力,不时询问丁羽,力求无误。 当然,这样听了半场,也就够了。君洛宁没有转身,免得盲眼让殿中那干老而成精的家伙看出来,只笑了一声,忽然开始报剑招。 “百花剑诀七式、九式、十二式……霜雪术、六式、二十四式……以平局终。” 他一口气报出,殿上众人听得清楚,但场上二人在防护罩内,施了禁音咒,听不到场外指点,仍然相斗正酣。 众人骇然见其中守正宗那名弟子,一手百花剑式展开,却正是那位孤云峰传人方才所报之招。 君洛宁并不知道墨湖山庄的招式名,只根据前半场两人相斗展露出的习惯与招式,判断出了下半场的轨迹,更是报出守正宗弟子的应对,令得全场震撼无语。 “师父,你太神了!”被震撼的还有丁羽,对此君洛宁只是笑了笑:“也有几分冒险,并不知二人有无底牌,我还在听着,你也盯好了,如有变故我得赶紧弥补,不然我倒无所谓,你的脸就要丢光了——你的脸丢光也就罢了,咱们守正宗孤云峰的招牌可不能毁了。” 说是这样说,但都已经判断到这份上,再出底牌,殿上的老家伙们自然知道并非判断之误,给丁羽挣点面子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君洛宁并不是太在意之后的结果。 等场上防护罩升起,结束比试的二人欠身行礼,走出防护时,满以为会得到自家师兄弟的热情欢迎,却不料一出来就看见一张张震惊脸。 “怎么了?我打得不难看吧,这表情做什么呢?” 两个人问出了类似的话,然后得到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七嘴八舌的回答,震惊得回过头去,找到那个立在殿前的人。 君洛宁又是一笑,和声道:“你们功底扎实,都修炼得认真,这方面没什么问题。不过我们守正宗弟子,是不是专修剑诀,忽略了灵诀修炼?一场下来很少见你使用灵诀,一次霜雪术用得还不是地方。至于墨湖山庄这位朋友,剑诀灵诀并重不错,但你惯用的灵诀与剑诀并不相配,将来剑意以虚化实,怕是会有麻烦。” 剑诀到最后的路是要与灵诀融合,走上领域之路的,但很多人修炼之初总有个偏颇。这种偏颇后来能弥补还好,不能弥补的话,修为越高,纠正越难。 守正宗这名弟子其实没什么,这点道理在守正宗又不是秘密,除了孤云峰之外,其他各脉也都很重视,他师长肯定会教他补上短板,只不过当前精力更多放在剑诀而已。君洛宁提点他,不过是给墨湖山庄的弟子留几分面子。 他才是真有问题的人。灵诀在场上用得不少,但正因为用得多,才显出他惯用的几种,与他的剑诀以后并不能相容。他是该学的都学了,但日常用得顺手、用得多的,偏偏是那几种不合适的。如果张景潭发现弟子的问题,不会不纠正,上场比试还是这样,恐怕他根本没注意这个问题。 说罢,君洛宁让出身体,让丁羽回去。 “别乱说话,适可而止。”他叮嘱了一句。 丁羽看看手上的果子,不开心,师父还没吃到。 第68章 丁羽回殿入席,没说什么,因为不用说了,张景潭张庄主目送她回来,眼神放空了一会,最后站起来抱拳施礼,干巴巴地说了句:“多谢。” 他必须替这个关门弟子道谢,再不情愿也得谢。 丁羽并不关心这个,与张庄主客气了一番之后,她还得迎接师伯师叔们的轮番问候。 在表示了自己才疏学浅、只是碰巧,以及是师父教得好的种种意思之后,总算能回来开吃了。 她在桌上扫了一眼,很是凑巧,今天的菜好多都是师父喜欢吃的,而且因为是难得的寿宴,有些平时根本吃不着的珍禽异果,是别家送上的礼物,只在那几家养殖或种植。 “师父,要不你现在再来啊。等我下场还早呢,不耽误。” “不用了,你实在念着我,就带去地牢好了。”君洛宁被她这样缠着,心中柔软,但恋爱中的姑娘昏了头,他可不能由着她来。 “满殿的老狐狸,你想让师父我再挨上几十下打魂鞭么。”他淡笑摇头。叫人看出来,发现他借此逃脱地牢,还有暗害孤云峰新传人的嫌疑,怕不是他就要活活痛死在这号称不伤身的打魂鞭上了。 丁羽一惊,也不敢再提了,慢慢饮着果酒,继续给师父转述下面的比斗。 “师父,你要不要亲自揍那个秦燕一把?”换了几轮菜,时间也到了下午,渐渐到了指名挑战的环节,丁羽突发奇想。 别说,君洛宁还真有那个冲动。 一说起这个名字他还是不舒服,活了这么多年,这是唯一一次有人胆敢对他如此不敬。不过他现在不想死,更不想死在打魂鞭下,所以还是算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50节 “交给你了。” “好,我给师父出气。不过我真打得过她吗?”丁羽说实话,对周师伯的眼力不是那么信任的。毕竟秦燕那可是个元婴期的,周师伯啥也不说,就说她能打得过,她一点底气都没有。 君洛宁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立刻答她,过了一阵才道:“她实力不行,修为是硬提上去的。你上手先布阵,配以剑诀,逼杀她不成问题。” 真杀是杀不了的,但以不留手的态度竭力攻击,定会逼得这个根基不足的元婴真人心生恐惧,或许就会露出某些破绽。 丁羽不知道那么多,但是师父说了,她就放心了。 她也不想再拖,见着那边说到邀人挑战,众人正等着哪一家的年轻俊杰出手呢,她站起来就是一嗓子:“我也参加。” 满室俱静。江非也有点头疼,丁羽一向挺懂事的,今天怎么如此不安生,尽惹事呢。周若却在一边帮腔,直接问:“你挑战谁?” 是啊,你挑战谁呢。大家都在想。 挑战同等身份的人?实力仍然不够。挑战晚辈?虽然年纪相当,但身份是反过来的。 江非看过来,周若只专注地看着丁羽,继续问:“你挑战谁?” “秦燕。”丁羽连个敬称都不愿意提,直接说了名字。 众人恍然。 倒是挑了个好对手。秦燕也算是个名人,她与兄长之间有点像王承平和王承安兄弟,同胞所出,一个天资过人,一个平庸无能,只是他们兄妹并非双胞,年纪差得有点大。上次大战时,她兄长已初入化神,她却不到百岁,停在金丹期不得寸进。 另外,她不但平庸无能,品性还有些问题。年轻时刁蛮任性,仗着哥哥厉害,自视甚高,到处惹事,害得她兄长到处给她擦屁股陪不是。年长之后,刁蛮性子不改,年轻时勉强还能称一声活泼,老了越发令人厌憎。秦燕的兄长也死于上次大战,与其他人一起死于一场伏击,君洛宁便是罪魁祸首。 秦燕来守正宗闹了好几次,守正宗不得不赔了好些丹药与财物给她,大概是靠着这些,她总算也冲到了元婴期。 只是这修为的水份,大家心知肚明。丁羽还真是给自己挑了个合适的对手。 “那就请秦燕来守正殿指教一二。”周若今天简直变了个人一样,抢着说话。 江非听说是秦燕,也就不吭声了,这个人让丁羽对上,大概问题不大。再说,挑选这个人……他心思微动,没了阻止的意思,倒是乐观其成。 秦燕不在守正殿入席,身份不够。不过她好歹也算个“前辈”,丁羽这个年纪的人挑战不好不应,很快就被请过来了。 “哈哈,没想到第一个就点了我。”并没人告诉他挑战者是谁,她只当是守正宗某个入门晚年纪轻的二代弟子,心中十分得意。因着这一轮被指名挑战的人,理论上都是被当作名师高人的,名谓挑战,实则在实战中请人指点。 她再没想过自己居然会第一个就被人请来。 “正是了,在下丁羽,请指教。”丁羽神清气爽地上前,一抱手,背对着正殿,用恶狠狠的眼光盯住她。 秦燕吓到了,指着她语无伦次:“你,你,怎么是你,你不能公报私仇,你……” “什么公报私仇,说哪里话来。”丁羽仍然凶狠地盯她,嘴里却说着客气话,“我要寻个合适的对手不容易,正好有你在啊。” 她是打死不肯称一句秦前辈之类的话了。君洛宁通过如意珠听着,远远的在孤云峰底,仍是露出了好笑的神色。 到底年轻,咽不下气,说不得软话。 可惜他只能通过如意珠的联系,听见丁羽说话,听不到秦燕的反应,不然更可供一乐吧。 正想着,丁羽百忙中还不忘告诉他:“师父,我动手了啊。” “嗯,放开揍,打坏了算我的。” “怎么算你的啊?” “真打坏了,你就直说为什么揍她,谁还能怪你不成?” 丁羽一剑刺去,百花零落,晚春风景,自带三分惆怅,正是她将四季剑诀与心剑结合的尝试。 她要赢,要揍人,打坏了算他自己的,不能讲出师父。 秦燕这个注水的元婴真人果然水得厉害,只能强行以更高层次的修为蛮力破除丁羽的剑势。 一来二去,灵力消耗极快。 反观丁羽,气息悠长,从容不迫,竟真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力压秦燕。 秦燕很慌。她不怎么怕丢脸,她这辈子丢脸的时候多了,不要脸的时候更多,并不在乎。 但是她怕丁羽,因为丁羽对着她毫不掩饰,她有杀气。 那天被丁羽撞破,她忐忑了几天,见没人来找麻烦就放心了。就是说,君洛宁一个犯了重罪的阶下囚,守正宗会为他出头?不可能的。这个丁羽,迟早会出门,到时候她再去,带着打魂鞭去,倒是要看君洛宁服不服软。 但她没想到,丁羽居然一不做二不休,利用这个机会,想……对,就是想杀了她。 秦燕心慌意乱之下,章法大乱,连连出错,仗着修为深厚给自己套了数个防护,也一一被丁羽打破。 陡然,剑势急转,如秋风肃杀,剑气扫过她颈项,森森入骨,春去秋来,岁月急转,盛开正艳之花,未及相折便已凋零,蓦然生出悔意。 秦燕瞪大了眼,因这悔意而有一瞬的停顿。 丁羽轻飘飘一剑,已至眼前。 秦燕大惊,这种比试,灵器法器都放在了一边,电光石火之间,她满脑子都是:“她要杀我!” 想也不想,底牌尽出,身上突爆鳞甲,眼生竖瞳,喉中嘶吼,一张嘴,喷出一股淡青色烟雾。 “拿下她!”殿上传来厉喝,早走出守正殿观看的周若已毫不犹豫,一掌劈向防护罩,浩大灵力破罩而入,将那烟雾劈散,左手凌空一抓,又将丁羽拖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丁羽眼瞧着大变活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拖到周若身边,懵了。 “师父师父师父,她变妖怪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很激动的,她将秦燕变化的样子说给师父听。 君洛宁啧了一声,“我说她怎么就晋升元婴了,原是投到血魔那边,激发了血脉之力。” “勾结血魔!”丁羽惊叫出来,再看秦燕,已被擒下,一殿的正道首脑都出来了,满面严肃,看着被按在地上喘气的秦燕。 有人恨恨地道:“竟让她瞒了这么久,定要好好审问。” 江非沉着脸点点头,叫人将她押下去。 秦燕突地尖叫起来:“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我是被陷害的,丁羽你维护叛徒君洛宁,故意害我!” 丁羽心一沉,不想早有人发话:“观你血脉之力非一日之功,修炼至少上百年,丁羽年不过二十,如何害得了你。血魔用邪法助你激发血脉,你允了他们什么条件,现在不说也不要紧,待会……” 说话的正是逍遥谷的莫谷主。 秦燕打了个寒颤,想起当年去瞧热闹,见到的君洛宁。她哥口中无所不能的大修士,在打魂鞭下翻滚嘶嚎不成人形,她怎么受得了,怎么经得起。 “我说,我说。”她嚎哭着交代了,“他们让我听到什么消息就传过去,能弄到什么功法也交过去,还有就是探看君洛宁的动静。对,君洛宁!” 她突然觉得有将功赎罪的希望,赶忙道:“我揭发,他们想救君洛宁去魔域!” 江非不想还问出这档子事来,有些头疼,挥手让人先带她下去。周若木着脸看着秦燕被带走,朝江非道:“传承。” 传承虽然给了丁羽,但是解读和细析依然要靠君洛宁。江非会意,而诸人也颇有眼色,知道君洛宁的性命是守正宗的底线,也没人不知趣地提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只是药王谷的掌门说了一句:“血魔无孔不入,江掌教还需小心。” 如果真让魔域劫走人,以君洛宁的能为,受损失的绝不是守正宗一家。 江非半合了眼,叹息一声,道:“我门中传承一事实在麻烦,对不住同道。如今传承有人,再留他苟活一些日子,下次大战若他还未寿终,本座便将他交出,明正典刑,以做祭旗之用。” 一时之间,又是满座皆寂。众人只当他怕大战起时,血魔劫走君洛宁,遗失守正派的传承,倒也没什么。但门中几位峰主脸色可就不好看了。 冯越当即冷哼一声,甩袖就走,怒气腾腾,丝毫不给面子。 沐宜默默地走过来,行了一礼,说自己峰上也要去检查看看,有没有血魔混入,也走了。 顾映秋叹了口气,站着没动,垂下眼帘不声不响。 周若盯了江非半晌,反手抓过丁羽,也走了。 守正宗上层的矛盾,似乎这样明晃晃地落在天下诸派眼中。 第69章 丁羽被周若抓住左腕,想站住都不能,身不由己地被他拉走,直奔地牢。 周若并没有进入地牢的权限,还不如孤云峰轮值的弟子,不过他抓了丁羽,丁羽能带人进入。他站在入口处就这么看着丁羽,说:“带我进去。” 丁羽揉着手腕,低头不说话,实际是在跟君洛宁交流。 “师父,掌教要杀你,怎么办。” “要杀就杀吧。”君洛宁很淡定,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我还能怎么办。” 不行,丁羽咬着牙,师父受罚是应该的,当年杀了他也是应该的,可是既然已经受了这么多年折磨,现在还要杀人,这不应该。 这不公平。 “带我进去。”周师伯在催。她又问了君洛宁,君洛宁思忖片刻,说:“带他进来吧,周师兄性子直接,真急起来,你不带他进来,他直接跟你抢,你也打不过他。” 丁羽偷偷看了看如世外仙人一般的周师伯,觉得不像师父说的那种人,又想他要进去干什么?她上次被周师伯带进来,见他说话,还以为他们师兄弟之间关系不好。可是今天掌教要杀人,周师伯这反应,看来是她误会了。 那带他进去,应该不至于伤到师父吧。 周师伯……也不至于要劫狱吧? 周若已经不耐了,正要拿住丁羽再说话,就见丁羽取出通行信物,激发,光华罩住两人,将他带了进去。 这几天大阵未启,时间方便,周若步入地牢,见君洛宁神色憔悴跪在那儿,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走过去,伸手按在他身上探了探,然后取出一粒丹药喂他服下,贴住他要穴,替他化开药力调理内腑。 君洛宁身外身内束缚禁制重重叠叠,丁羽没有这种细致入微的操控力替他疗伤,亏是他来,不然服药慢慢调理,总也要一两月时间。 接着便坐在了他对面。 沉默,两人俱沉默。 “周师伯到底想干什么?” “大概,想问我一些事吧。” 丁羽觉得不能在这么坐下去了,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就听周若说话了。 “我想不出法子,师弟,你有没有办法将功赎罪?” 他抬头,很认真地拧着眉,苦恼。 君洛宁嘴角微弯,假装丁羽什么也没告诉他,轻笑道:“我怎么将功赎罪,师兄,你是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么,谁会让我将功赎罪。再说我人在这里,还能做什么事。” 周若垂下眼,慢慢道:“是我害了你。” 君洛宁和丁羽都很莫名其妙 “你害我?师兄,我落魄至此,你就别来与我玩笑了。君洛宁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至于将自己的罪孽怪到你身上,与你何干?” 周若未语先叹,似是难以启口,看看丁羽,又看看君洛宁,很艰难地道:“秦燕的事,掌教同我说了。” 君洛宁不知道摆出什么脸色好,哦了一声,没接话。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51节 “他让我注意一下地牢,别再出这种事。” 说出这个,他下面的话就顺畅了许多,不过周若实不是个擅于讲清楚事情的人,东一句西一句,花了半天时间,总算让丁羽听明白了。 原来掌教自己抽不出身,也不好直接责问秦燕,就让周若注意一下。 周若得知此事,简直不敢置信世上还有如此无耻之人,虽然脸上还是一片漠然,内里跟丁羽一样,都快炸了。 他也不盯着别人,成天就盯着秦燕。周若的想法很简单,盯着她,寿宴结束也盯着她。秦燕这个人他又不是不认识,名声很差的,不可能不生事,什么时候看到她干坏事了,就打死她。 君洛宁说他性子直接,确实一点也没错,他也想不出来什么曲里拐弯的主意。 君洛宁咳了一声,忍笑忍得胸口有点疼,丁羽赶紧给他顺气,就听君洛宁在如意珠里大笑,说:“周师兄也太傻了,连下套都不会,就打算一直跟着她。三百多年了,怎么一点进步也没有。” 不过这傻盯的办法还真被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寿宴前,守正宗放了一些珍禽异兽在山上,权作庆贺。那天武鸿烈受命又放了一批,越到正日子,放出来的越是珍贵少见。 结果他就发现秦燕去偷了。 正在他考虑就这么为一只畜牲杀人是不是说不过去的时候,他发现秦燕的动作很奇怪。 她并非偷活的出去买卖,也并非贪嘴,更不是取其血肉骨骼炼丹炼器。 秦燕将那条通体洁白的小蛇捏在指间,周若遥遥只觉某种力量突然爆发,就见那蛇渐渐委顿下去。 等秦燕走后他近处看时,那蛇身上没有伤口,看起来别无异状,只是死了。 而这一幕,让他想到了血魔的增强血脉之术。 可他没有证据,也没有直接抓到人。周若很有自知之明,他这张嘴,正常讲事都讲不清,被人一辩驳就更难了。如果直接抓到也罢了,可他看见的事情,要争辩起来也很容易。 所以他之后一直在琢磨怎么把人逼出来,想来想去,当然同样没有什么曲里拐弯的法子,就想到只有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血脉能力来才行。 他本来打算找个不管什么理由,把秦燕叫到守正殿来,暴起发难,打得她来不及想,不得不用底牌保命。不过进入守正殿看到丁羽,他就决定叫丁羽试试。 不行他再上。 反正那个无耻的废物不是他对手。 但他没想到秦燕会吐露魔域对君洛宁的兴趣,导致江非做出承诺,战事再起时便明正典刑。 周若很生气,但是没有理由反对,只能找君洛宁想办法。 “你再想一想。”他说,“你总会有办法的。” “好。”君洛宁最终道,“师兄你先回吧,我有什么事,让丁羽去找你。” 周若点点头,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站起来,让丁羽送他离开。 丁羽送走了人返回,也很发愁。 “师父,你真的有办法么?” “没有。先哄哄他,不然怎么办,让他一直坐这等么。”他周师兄真会一直坐这等着的,不夸张。 丁羽:……“别多想了。”君洛宁安然一笑,“我苟活至今已是侥幸,江非还选了你给我,大战再起至少也要百年,有你说说话,日子总算不是太难过。” 丁羽不知道说什么好,凑过去,轻柔地亲着他,渐渐变得激烈,直到他喘不上气,咳了出来。 “最近说不定还有人来,你注意着点。”君洛宁并不习惯这种感情,又觉沉迷其中。 “嗯。”丁羽在他脸颊落了一吻,没再索取更多。 掌教的寿宴过后,不相干的闲人走了许多,但各大派的尊长都留了下来,据说谈成了很多事,只是丁羽没去关心,掌教也没通知其他人列席。 丁羽只关心秦燕的审问,她每次必到,看秦燕在打魂鞭下鬼哭狼嚎,十分解气。 不过也只动用了两次打魂鞭,为的是确认秦燕之前招供的都是实话。这个脓包,几次的口供虽然颠三倒四的,但确实都对得上。其实都不用打魂鞭,就算丁羽都觉得她这个样儿,也不敢编谎。 所以也就证实了,魔域对君洛宁确实很感兴趣。丁羽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君洛宁原本门下两个虽未入嫡传但也记了名的弟子,正是被他派出与魔域联络的人。不过君洛宁被抓获,那两人却弃师而逃,还将混沌如意诀外泄,教给了魔域——怪不得当初说起收徒弟,君洛宁语气不是太好的样子。 据秦燕说,魔域现在已经有部分人在修炼,试看与血脉之力是否相容,并答应她,只要她任务完成得好,也给她一份心法口诀。她对血脉之力并没多少兴趣,因为她血脉浓度顶多也就这样,没多大前途。可是守正宗的心法就不同了,就算有风险,她也愿意搏上一搏。 这个孽造大了,丁羽心头狂跳,这份混沌如意诀可是普适版,哪有不相容的!魔域得了这个,简直如虎添翼啊! 好在那两个弃徒还在灵苗期,只有灵苗期心法,魔域现在想要后面的内容,但守正宗能修炼到灵叶期的,哪个也不容易被他们抓到,即使抓到,也很难逼问出来。所以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合作过的君洛宁身上。 也很好理解。 丁羽自己想想都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只要他们能救出人的话。君洛宁本就与他们有过合作,几百年间又饱受折磨,一旦魔域救他脱离苦海,他会做何选择? 这让丁羽心头沉重,回到地牢本想对君洛宁说一说,却见白夫人带着白重站在地牢里,白重握着打魂鞭,犹犹豫豫的。 “白重。”她叫了一声。 白重惊喜地应了她,白夫人也望过来,丁羽又向她见礼,然后看着她有些迟疑:“夫人又来了?” 白夫知道她身份,上次离开时也正好遇见,并没多想,点点头道:“让重儿来替他姐姐报仇。” 白重小声叫她:“娘。”声音里透着不乐意。白夫人冷了脸,“你就只听你爹的话么。” “爹说这是你们俩和他的事,叫我不要来。”白重低着头,声音更小了。 丁羽听出来了,他们家意见不一样,白重一向听爹娘的话,这弄得他无所适从,不知听谁的是好。 白夫人的心情更加不好,怒道:“不要提你爹,他心里还有你姐姐么,我看他已经忘了!” “娘……” 啪。 巴掌不是落在白重身上,而是落在君洛宁身上,左颊便红肿了起来。君洛宁并没在意,笑了一声,开口道:“白夫人,何必逼令郎。你自己将孩子养成现在这个性子,再逼他做不愿为之事,不是为难他么。” 白夫人右手再次扬起,恨道:“我的孩子,不需你多言!” 一掌落下,却又抽泣一声,踉跄后退,白重赶紧扶住了母亲。 就听白夫人泣道:“当年雅雅叫你叔叔,除了他爹,最听的就是你的话。有什么好东西,雅雅给我们留一份,也惦记着给你留一份,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害死她!” 君洛宁默然,最后淡淡道:“我忍不忍心,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白夫人似是勾起伤心事,一时连打人的力气也没有,被白重扶着断断续续地哭。白重无奈,搂了搂母亲,安慰道:“娘,你别伤心,我听你的就是。” 放手走上前去,看了眼站在一边不语的丁羽,虽说听母亲讲她与君洛宁只是继承关系,但还是觉得有些歉意。直觉上,他觉得丁羽与眼前的仇人并非毫无感情。 丁羽不知道说什么,冲他摇摇头,先叠了帕子给师父咬住,然后退开。 白重被母亲哭得心慌,抬手慌慌张张地挥了一鞭过来,君洛宁一颤,死死咬住了口中手帕。 第70章 白重对打魂鞭没什么认识,一鞭挥下只觉自己根本没用上力,却看到君洛宁反应激烈,不由得怔住了。 也不敢再打,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白夫人此时只顾着伤心,倒是没注意他动了手。 丁羽赶紧给他眼神示意,白重会意,过去扶起母亲,安慰着,向地牢外走去。 丁羽松了口气,回到师父身边守着。 有时候听着干巴巴的叙述,跟直面惨案的冲击是不一样的。之前来人虽多指着痛骂,但时隔太久,也没人再将往事一一提起,白夫人一番泣问,终是让她不得不再次正视师父的罪孽。 这让她内心煎熬,陪了君洛宁一天一夜,竟也与他一起憔悴下去。 君洛宁挨上一鞭还算受得住,并不至于神智不清,因此他一直知道丁羽在身边,感觉到她靠过来,贴在她胸口上,甚至知道她在颤抖。 丁羽已陪了他近一个月,连续三天的煎熬也不是没有,虽然难过,但并不至于此。 疼痛未过时他不及细想,到那深入灵魂的剧痛像来时一样迅速消失时,君洛宁便明白了。 沉默一阵,他吐出已咬烂的帕子,叹道:“后悔了么。” 丁羽贴着他不说话。 “走吧。”他说。 “师父,如果魔域真的救走你,你会如他们所愿么?” 君洛宁沉默片刻,笑了一声:“谁知道呢。我说不会,你信么?” “信。”丁羽看着他,很认真,“师父你说不会,我就信。” 但君洛宁没说,他不想许下什么承诺,将来让人失望。一个高歌已足以令他痛心,这个小徒弟再形成心魔,那他真的是百死难赎了。 让她现在就离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黑暗中他感觉到丁羽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然后松开。 肩上的伤口被人的嘴唇轻轻触碰,然后是肘、腕、掌心,甚至是腿。 丁羽似乎在坚定自己的心,一一吻遍,才重新贴住君洛宁,带着情人间的温柔亲吻他的脸。 他想,完了。 用最后的冷静和冷酷,他说:“丁羽,我还有很多事瞒着你。” “还能比现在知道的更糟糕吗?” 君洛宁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你来说,可能更糟糕。” 丁羽没回应,封住了他的唇舌。 一番缠绵之后,丁羽近距离看着师父,看到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淡染嫣红,靠在他耳边吐着热气说:“我不管那么多了,我想那么多干嘛,师父你又不是没付出代价,你在受罚,我在喜欢你,就是这么简单。” 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君洛宁耳窝被她热气熏得酥痒,好容易才找回思绪,低声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因此影响修行。” 丁羽想拥抱都做不了,只能一次次地深吻,到她离开时,君洛宁水色淡薄的双唇也已艳红而微肿,自己忍痛时咬出的牙印沁着血丝,令他清俊淡漠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艳色。 丁羽已真的很难再修炼了。就像君洛宁所说,根基不足,□□有变,不是身障就是心障。她便是生了心障。 方一入定,幻相丛生,她知道这种状态强行修炼定是走火入魔的结局,不敢再强试。 并非她满心只想着炽热□□,而是君洛宁处境复杂,她立场煎熬,丛生的幻相中不是她被迫杀了爱人,就是他受不住诱惑,成了魔域一员,再不然,便是大战又启,君洛宁被押至刑场,公开处刑,以儆效尤。而她只能一旁观看,无计可施。 又有时她忍不住出手劫人,随即便被自己的行为惊醒,开始反省是否立场动摇,原则退让。 这样一来,她还如何修炼得下去,修为也自然停止。好在君洛宁的灵种仍在自动吸纳灵气,输送给她的灵种,不至于毫无寸进。 来宾渐渐离开,不再有人前来打扰,地牢大阵也重新启动。丁羽只觉每天最宁静的时刻不是回屋研习符文咒法,也非练剑炼丹,而是地牢中短短两个时辰。 她日日陪伴,君洛宁不许她分心太多,因此教学之外,往往只是得了师父允许,相偎相依,便令人欢喜不尽,心境宁和。 有时完成了君洛宁布置的任务,更有举一反三之举,君洛宁也让她亲近一番,更添意外之喜。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52节 只是她年岁渐长,从后世而来见识也算广博,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天真少女。这样与喜爱之人耳鬓厮磨,却也止于如此,令她满腔热情无从发泄。 修炼就更别提了,被掌教几次检查严正警告。她自然死都不敢说原因。好在修炼混沌如意诀这种事与君洛宁教导是否用心无关,不然丁羽早早就要以游历为名逃出山去,免得师父被连累再受罚。 一年时间,尽管灵力修炼慢了许多,但君洛宁见她如此,亦是当局者迷,无法像过去教导同门那样指点迷津,不忍与担忧之下,只得以神魂附体,运转灵力,替她打通灵窍。如今丁羽灵窍已打通二十处,应对之能更是大增。君洛宁便不让她再留在山中,催她早日再度离开守正宗锤炼自身。 临走前,周若专程回来一趟,找丁羽说话。 “师弟有什么计划?”他问。 君洛宁答应他想想办法,他一直记着。丁羽暗暗叫苦,师父的意思就是随缘了,要么等不到战事起,寿数到头死在地牢;要么大战起,被押解前线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就指着师伯忘记这事呢,可周师伯隔了一年还记得这事,她还能怎么哄。 周若还在专注地看着他,丁羽措着词,艰难地道:“师父让我离山历练,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至于什么机会,可千万别让她解释,她还没编出来。 周若还真没让她解释,自己考虑了一下,挺严肃地点头:“嗯。”又问,“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不用,师父说你身份不一样,做什么都太显眼了。” “好。”周若点点头,就没话了。 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一会,周若想起什么,在桌上放了一堆零碎,道:“得了些材料,你自己炼制一件合心意的灵器。” “多谢师伯。” “在外小心。” “明白。” 丁羽收好那些材料,过手时顺便看了看,都是些难得的稀物,有些她现在的手段还用不上,有些却正好合用,她最近跟师父讨论的灵器炼制方案,添上一些材料,威力应该还能再强上几分。 再次诚心谢过周若,丁羽本待要告辞,又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在心里藏了也快一年的话。 “师伯,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师父?” 她不敢问得直接,自觉很委婉的提出了问题。 周若一点磕绊也不打的颔首:“喜欢。” 丁羽怔住了,更小心地问:“什么样的喜欢?” 周若觉得她问得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顺着她的问话回答:“很喜欢。” 周若是坐在住处的后园中与丁羽说话的。树荫投下斑驳叶影,细碎的阳光在他清冷绝色的面容上跳跃,平时总带着几分冷意的气质也被阳光暖融了几分。 尽管丁羽喜欢的是君洛宁,但她也得承认,周师伯生得一点都不比师父差。如果偏好这般冰山气质的人,或许还会觉得周师伯更有吸引力。 此情此景,周师伯低头抿茶,如果师父在侧,含笑提壶倒水,阳光如金色水波,在两人白衣上流淌。 真正是如画、如仙。 丁羽被自己的想象弄得醋海翻波,忍不住问了:“周师伯,以前我师父是不是会来这儿喝茶?” 周若只觉小师侄的问题越来越无稽,但本着负责的态度,还是答她:“嗯。” 过去就在这里,他捧着茶水慢慢品鉴,师弟与他说出门游历见闻。他过去从来不喜出门,师弟便常给他带回礼物,说起外间种种,他总觉得师弟口中说来,比他自己出门看到的同样事物要精彩得多。现在他也时常在外,也曾带了很多礼物回来,却不能送给他,也不能讲给他听了。 不过他现在有了可以照顾的对象,小师侄是师弟的传人,是继承师弟衣钵之人。师弟犯下的罪过他常常内疚于心,若不是他和大师兄对师弟关心得太少,也不至于让他犯了糊涂,做下那等事来。后悔已经晚了,唯有将师弟过去的责任担负起来,将爱护关怀弥补在师侄身上。 现在他在外遇见什么合用的,便惦记着给小师侄带回来。 想到这儿,周若向丁羽灿然一笑,直如白梅于冬日暖阳下开放,令丁羽目眩一刻——然后更嫉妒了。 是了,周师伯是想起过去与师父共度的时光,笑得这么灿烂。她从没听过师父的桃花逸事,拐着弯套话也没套出来。不管是冯师叔还是沐师叔,又或是师父自己,光听他们说,师父就是一心修行毫无绮念的人。 不过守正派里确实没什么传闻,想必是没有与哪个女修有过暧昧,门中来往最多的顾师叔是个剑痴,大概也没有这个念头。可男修呢? 她在前世那时代可是见多识广,才不会被这个世界的常规给限制住。她知道这时候可还是同性道侣并受待见的时代啊,真有相爱的肯定也会瞒着别人。别人一般也想不到。 看,明明他们这么亲近,却就连冯师叔沐师叔,都觉得他们师兄弟之间关系不好,这分明是故意在掩人耳目。 师父说有事瞒着她,对她来说更糟糕,还能是什么事呢。 想着想着,丁羽的心都快被醋泡烂了。 地牢中,银红二色光芒交替闪耀,渐归平静。君洛宁耳中听到声响,略感奇怪。 “还没走?” 丁羽走近,亲了一口,笑道:“周师伯回来给我带了点材料,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干脆炼成能纳入灵窍的灵器再走吧。” 君洛宁若看得见,定看得出丁羽的问题。她这就是心障带来的问题了,胡思乱想得太多。 只是如今他双目失明,不疑有他,问了材料之后也觉难得,自是与丁羽商议起来。 “你先设计好说与我听。”其实君洛宁已有腹稿,不过本着锻炼丁羽的目的,还是让她先自己来。 丁羽也已经想好一套方案,当下便一一说来,君洛宁为她拾遗补缺,指出不足。然而定稿之后,仍是否定了他这套方案,提示了几种材料与手法,让她回去再想。 丁羽并不着急,反复商议,慢慢拖着时间。等最后定稿,她还要花时间将它炼制出来。 她是非得等周师伯再度离山之后才肯走的了。 第71章 丁羽的积累毕竟还差得远,不能跟君洛宁这样浸淫了数百年的人相比。君洛宁待她又交出一份设计时,知道她已到了极限。 不过他没立刻开口,因为丁羽在给他梳发,一直在梳。他想看看若他不开口,她能梳多久。 君洛宁被押在这里时发髻早就散了,大部分头发压在背后,只两鬓垂下一些。丁羽把自己的方案说了之后,见师父闭目斟酌,她闲着也是闲着,便拿出梳子,在一侧给他梳理。 其实她天天都来打理一次,根本不乱。一手托起乌黑顺滑的长发,一手执梳,一路滑下来,缕缕分明。 丁羽便一次,一次,一次,梳得入了迷。 不是君洛宁没耐性,实是怕时间不够,到底还是他先开了口,未语先笑:“你再梳下去,为师的头发怕是要叫你梳没了。” 丁羽这才惊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面不改色地夸赞:“因为师父的头发好看!”她托起一掌乌发,贴在脸上,“师父哪都好看。” 君洛宁:……他也不是没听过溢美之辞的人。 只不过通常别人夸的是修为,是天资,是品性。他这个徒弟,还真是与众不同。 等丁羽帮他把头发别住,两人才谈起灵器设计的事。 “很好。”他微微一笑,“以你掌握的内容而言,已经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丁羽也松了口气,这种能纳入灵窍的灵器有特殊的要求和炼制方式,这半年下来,光是修改这份灵器的设计方案,她就感觉自己在炼器方面又进了一步。不过做出这份设计时她就知道不会再有下份了,因为她自己也感觉到不可能再有更好的想法。 现在得到师父肯定,丁羽自然欢喜,笑嘻嘻凑过去咬耳朵:“那,有没有奖励。” “好。”君洛宁失笑。这个丁羽,每次来给他打理时都会偷亲一下,偏偏做出什么成绩来,还要他同意再亲近,这莫非是有什么别样的乐趣么? 得了允许,丁羽这才捧住师父的脸,细细品那唇。因为连抱一下都抱不好,她这技术算是突飞猛进了,每次不但吻得自己情难自禁,也让君洛宁气息不稳,颊上飞红。 分开后,君洛宁不得不缓和了一会,才将自己这些天定好的方案说给丁羽听。 “有些是你没学到的内容,但我现在教你,仅仅照着炼制的话也不算太难。” 丁羽刷刷刷全记了下来之后才疑惑发问:“怎么有两份?” “一份更难点。”君洛宁考虑得很周到,“你先用别的材料练习,有把握了再试。不成功,就先按另一份炼制吧。” 丁羽习剑,并在剑诀学习中颇有天份,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初步将四季剑诀与心剑结合。君洛宁在她有所想法之后就不太指点他练剑了,认为她可以走出自己的路。 既然剑术出众,二人讨论之后认为,她更需要的是防御性质的灵器。 “你孤云传人的身份,自保才是第一。掌教虽然给了你灵器,但我看不上。”君洛宁说这句话时很平淡,也很狂。 收进灵窍的灵器才能随心而动及时反应。不过能收进灵窍,灵器必须与主人的修炼程度相符,要早早炼制的话,就得留下进步的余地,这也是炼制的难点之一。 君洛宁将丁羽还没学到的两个符阵教了她,让她练习熟练,先不必管它的原理。 丁羽一心要将更好的那个方案完成,硬是练得熟极而流了,才动手炼制,失败了一次,剩下的材料,她自觉已有了手感,咬咬牙又试了一次。 到底是成了。 沐宜知道她炼制的目的之后就没过问,直到她正式开始动手,才来等消息。第一次失败后,他也只说了一句:“回去再练练。” 这次,他照样等在外面,看丁羽满面喜色的出来,知道她成功了,点点头,笑了笑。 “当初我第一个收入灵窍的灵器,也是君师兄设计的。你帮我问问师兄,现在我想再炼制一个能配套的法器,他能不能帮我想想。” “好的。”丁羽心情甚好,一口答应下来。 不是她借花献佛,她最近明显感觉到师父有点无聊。君洛宁在如意珠的新关卡里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到了他这个层次,取得一丁点进步都已难如登天,更别说要从那些随机而出的题目当中总结出知识体系来。 如果能实际操作,他还能据此推演总结,纯靠脑内推算就太难为人了。 沐师叔想炼制法器,刚好让师父牛刀小试,通过沐师叔来试验一二。 连续炼制了三天,走出来时,丁羽眼前一花,还有点不适应。这时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候,在回去补觉和试验新灵器两个想法之间略一思考,丁羽就决定了。 当然是先试试我的新灵器。 回到孤云峰,她将灵器取出。名字还没取,这件灵器外形是一片羽毛,主体也确实是一片羽毛。 来自燃羽鸦身上的一片羽毛,是周师伯所赠,取代了原先打算用的红冠山雀之羽。 因为将来修为上升,可以用更多灵禽的精华去喂养它,让它进化。纳入灵窍的灵器,最重要的主体材料必须是能进化的材料。 原本鲜红色的羽毛现在仍呈红色,但加入多种珍贵材料炼制之后,它已是近乎红翡般的半透明,间或闪烁金银二色碎星般的光点。细看的话,还能看见细小翎羽上铭刻的符文。 上次失败就是失败在这些符文上,三天三夜一点不能走神,简直要命。 丁羽将羽毛拈在两指之间,灵力催动,一袭红光就将她笼住,这便是它的防御光圈了,理论上来说,用师父超前理论构建的这个防御功能,可以受元婴初期的修士一击,主人毫发无伤。 一击之后防御功能就暂时没用了,但至少能赢得时间。另外它还兼具了飞行与遁术之能,所以激活防御的同时就赶紧脚底抹油吧。 现在就是要将它纳入灵窍。丁羽此时心情颇为宁静,她觉得自己改名为羽,第一个纳入灵窍的灵器主体也是羽毛,这就是缘份,一定会顺利的。 她选择了左臂上第三处打通的灵窍,将灵器按在丹田位置加强感应,一遍遍运用特殊的心法。 渐渐的,灵种与灵器感应渐生,不知不觉中,贴在丹田上的羽毛失去踪影,进入了灵种之中。 这才完成第一步。再接下来,是催动灵种,让灵种将它“吐”出,安置在灵窍内,同时与灵种有了冥冥中的联系。一方面,灵种吸收的灵气在经过灵窍时会同时浸润灵器,使之品质改善,另一方面,灵器也会主动吸收灵气,反哺给灵种。 当需要升级灵器的时候,不需要将它重新熔化炼制,只需像今天一样,将增加的材料用特殊方式炼化,送入灵种,然后自行改造。 这就是混沌如意诀的修炼体系,无物不纳,无物不容,就算是血魔的特殊灵器,也一样可以拿来就用。 最终完成时,丁羽一睁眼,发现正是中午时分,但根据所需时间,应该已过了整整一天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53节 好在这个过程没有走火入魔之险,不然她还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进行,或者又只能请师父上身,代她完成了。自己纳入灵窍的第一件灵器,她到底还是想自己来的。 如今一切俱备,周师伯也早就离开山门,不知去了哪一处诛魔前线,她也该出发了。 以她的年纪和境界,本该接受门中指派,随队去往与血魔共通的各个小世界,与其他正道年轻弟子一起执行各种任务,在这些任务中熟悉与血魔作战的方式,渐渐成长起来。 但丁羽身份特殊,门中不作要求,掌教更是曾经提过,让她只往没什么血魔的秘境去见闻,有一定风险的地方便与其他人同去,不可冒险。不过近来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所进步,掌教考较的时候,不再唠叨提醒了。她有心与君洛宁同游,也就没提这事,自己独自出行。 君洛宁给她选了几个自己去过的秘境,以免人生地不熟,有问题措手不及。 但这些秘境,也仍是有血魔混杂出入的地方,君洛宁并不打算将丁羽放在守正宗羽翼之下。 当然,若非如意珠的特殊功能,他也不会让丁羽犯险。 现在他能临时神魂入体,也就不怕丁羽出事。 横压一代的孤云峰峰主,就算被关押了三百多年,仍然没有失去自信。 丁羽从传送阵出来,往下一个传送阵赶去的时候,还在想师父最后说的话。 他说自己还在守正宗内活着,若丁羽身死,如意珠仍可再传,所以他才会同意丁羽独自出行。说来颇有几分冷酷之意,但丁羽明白这是实情。出门在外,自己的小命自己顾好,别指着自己身份特殊就一定会有人来救。 她第一处打算去的地方是梦魇界,那儿十分诡异,也十分有趣,最后收获非常看运气,很受欢迎。虽然血魔也一样能进入,但那处秘境的特殊天道规则对以血脉修炼为主的血魔来说,效果几乎于无,而对正道来说则是年轻一辈淬炼心境的利器。 所以血魔也放弃了在这个正道必将力保的鸡肋小世界投放大量兵力争锋,进入此处的血魔也多是小一辈,同样是为了猎杀历练而来。 对丁羽眼下的实力来说,这里算是合适的。君洛宁选了此处,更是因为近年来丁羽完全无法定心修炼,忧虑她心魔渐生不得解脱,叫她前来直面内心,解决是解决不了的,至少不要逃避。反正年轻一辈就算没什么心魔,也会来这里自我考验一下,不算出奇。 这处秘境进入后,并没感觉到有明显不同,灵气浓度与主世界相似,市集热闹,也与主世界相似。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儿凡人与修士混杂,修士的比例略高吧。 丁羽从传送阵出来就融入了人群,随大流地走到城里,左顾右盼,将街上商铺和小摊说给君洛宁听。 “顺顺金铺,童叟无欺……杨三嫂点心店,哇,五百年老店,真的假的?师父,你以前来的时候,这店就有吗?” 君洛宁当真回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是八百多年前来的,那时候还没有。” 丁羽再一次感受到大修士寿命的悠长,暗地里吐吐舌,看看人家五百年老店的招牌,心想等我快飞升的时候,这店要是还能开,就该是千八百年老店了,到时候我来给它作个证明。 只是又想到师父修为已废,也不过一两百年就要寿终,逛街的兴致又低了下去。 最终到杨三嫂店里买了招牌的银丝卷和一种奶酥,尝了尝还真不错,赶紧叫师父。 “师父,我找家酒楼坐下,你来尝尝。我信它是五百年老店了,这手艺比起灵食来都不差了。” 第72章 君洛宁被她硬拽过来,尝了银丝卷与奶酥不算,又点了三样自己爱吃的点心,一桌菜,慢慢品尝起来,半点不与她客气。 丁羽用自己的眼睛虽然只能看见菜肴和筷子,看不见人,但是看师父享用美食就已经很开心了。 君洛宁吃得也不急,每样尝一些,就放慢了速度,与丁羽说起这梦魇界的事来。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们跟血魔也有一定的默契。不开战的时候,那些历练的血魔来这种小世界,一般也不会对凡人下手。” 丁羽惊讶。实在是她那个时代对血魔也是妖魔化的可以,基本上可以当作无法对话的魔鬼来看。仙盟对此喜闻乐见,并不阻止。 “这是谈判过吗?”她问。 “当然不是,谁和他们谈判。”君洛宁放下筷子,加重了语气,“不要想谈判这种事,你年纪小掌握不好分寸,若真碰上需要虚以委蛇的时候,记得找我。否则弄得不好被当作叛徒……” 丁羽正要答应,就听君洛宁悠悠说了一句:“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嗯。” 应是应了,丁羽却不免多想起来。君洛宁已放过这个话题,继续说起梦魇界。 “所谓默契,是血魔知道,这种小世界如果有凡人受到伤害,很可能是再一次大战的起因。”说到这他不由笑了一声,难掩骄傲,“从他们败退开始,哪一次大战他们赢过?” 只有多丢失一些界域和少丢失一些界域的区别。天人界固然每次都会战死大批修士,无数天才陨落,但最后的胜利者,始终是他们。 “所以不到开战的时候,这种对他们没什么用处的小世界,他们也会留给年轻一辈历练,让他们在这里猎杀修士。平白屠杀凡人开启战端,或者让这里也加强戒备从此不得进入,对他们也没好处。” 丁羽这才明白,这样一个血魔可以出入的小世界,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凡人居住,并且没有足够规模的修士巡逻防备。 “防备自然也有,只没搞得草木皆兵而已。好了,跟你说说梦魇界的特点吧。”君洛宁让她回归身体,用如意珠保持着联系。 丁羽发现自己居然还没饱。她看着一桌菜,还以为回归时会撑着,刚聊天没注意,现在一看才发现,君洛宁当真是点得多用得少,每样只略尝一二,现在自个儿半饱状态,正好边吃边听。 “这里其他环境与天人界一般无二,就多了梦魇花这种特产。这种花在别处无法种植,所以倒是让花名成了界名。” “这花让人做梦?”丁羽问。 她信口瞎问的,不想君洛宁笑起来:“说对了,这花就是让人做梦。” 此花不但不能在外生长,拿到外界去,也没了这一界特殊的天道规则加持,失了效用。 它的效用便是服用后修炼,即可做梦。 这梦还不是一般的梦,总能勾起人心底甚至不自知的事情,让人提前经历心魔,却不会影响修炼走火入魔。这只是其一,更特殊的是,差不多时间服下梦魇花的人,会随机进入同一梦境,这梦境被称为梦魇世界,由整个梦魇界的人潜意识共同编织,是现实的折射与扭曲。人在其中,与现实无二,甚至得到的东西也可以带出。但这么多人的潜意识重叠,梦境之中的扭曲诡异之处不在少数,危机自然也不小。 当然,正道不会让弟子白白死在梦中,服下梦魇花必须在特定的地方,由人看护进行。若是监测之下发现不对,会被人及时叫醒。 这虽然不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但死亡率大大下降,已到了可以接受的程度。 “能解决我的麻烦吗?”丁羽一喜,却被师父泼了冷水:“不能,它只会让人提前经历,有个准备,积累经验而已。” 说白了,像丁羽这样知道心魔所在的人,其实效果不大,梦魇花不会让人在梦中混淆现实,人人都清楚自己在经历梦境,不能借此克服心结。真正有用的是那些根本不清楚自己问题在何处的人,来经历一番,对自己前路更为明了。 丁羽好生失望,但也不想接着谈自己的心魔——这就是梦魇界的意义了,平时人都是畏难的,往往不愿意面对。她换了话题,问了些梦魇界的风俗,又问在哪能找到同样出来游历的血魔。 待酒足饭饱,也问得差不多了,她还是把憋了半天的话问了出来。 “师父,你说不要重蹈你的覆辙,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君洛宁一滞,他只是想以自己的例子,警告丁羽莫要行差踏错,却让她想岔了。 丁羽等了半天不见他回应,只当自己猜对了,心下隐隐有些欢喜,追问:“师父,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好不好?” “丁羽。”君洛宁叫了她一声,丁羽觉得有些不妙,觉得可能刚才不应该问的。 君洛宁语气淡淡:“你是不是觉得与我这个罪人亲近十分不应该。”从寻找借口开始,下一步就该给他脱罪了吧。丁羽虽然没有明说,但君洛宁本来就有猜测,这些天也渐渐确定了。听了这话,越发肯定。 “不是,师父,你听我说……”丁羽头皮发麻,生存欲让她急着解释,君洛宁已经又开口了:“不用给我找什么借口。” “我知道了。”丁羽恹恹地应下。 好在君洛宁已不像过去那样,一有触怒便翻脸。揭过这事之后,他便不再提,指点她在梦魇界先游玩一圈,再去尝试梦魇花。 不过出门在外,修炼也不能中断,每天早早就要回到客栈,君洛宁神魂前来,代替丁羽用功,冲击下一个灵窍。 “师父,你早上再走吧。”君洛宁收功,正要离开,却听见丁羽出语挽留。 “嗯?”君洛宁一转念,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原要拒绝,不知怎地,又答应了下来。 “你先洗漱。” 丁羽一喜:“好的。” 泡脚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师父是男子,她是女子,多少还是有些不便的。怪不得师父夺舍的那次都不怎么碰食物,只开始不想引起怀疑吃了一点,后来都服用随身带着的辟谷丹。 咦,既然是决定夺舍了,为什么他还要避忌,他不是打算长久使用这具女儿身了吗? 丁羽又起了怀疑,可是不好再问,君洛宁显然不喜这些问题,很明确地表明了态度。犯下罪孽的是他,控制不住恶念的是他,她喜欢的也是这样的他。如若无法接受,她随时可以离开。 所以她也很快抛去这些念头,将自己收拾清爽,脱衣入被,接通联系:“师父,来。” 君洛宁便直接到了一个暖和柔软的被窝里。 他伸了个懒腰,道:“睡吧。”闭眼便睡。 丁羽仍然能感觉到身体,这时便发现师父睡相极规矩,不由得笑了起来:“师父。” “何事?”君洛宁问,有些不放心她,“我那里不能去,不要好奇,你神魂薄弱,受不住的。” “我不去。”丁羽很乖地道,“我能睡的。师父,你随意一点,又没关系。” “行了,睡吧。”君洛宁笑起来,侧过身,阖上眼。 一夜无话。天亮时,二人都醒得很早,君洛宁也没急着离开,慵懒地躺着,与丁羽闲聊。 “师父,吃了早点再走。” “不用了。等用了早点,你又要说等过了午饭再走。虽说我也没发现什么危害,但一体双魂时间太久,总让人心中不安。” “那你晚上再来。”丁羽的神魂现在是在如意珠的空间之中,没有凝成形体,如果有的话,最闪亮的必然是眼睛,满满的期待。 君洛宁不语。 说实话,他赖床不起,留恋未走,也是真的贪恋这一晚安适。昨晚丁羽相邀,他自然知道这是小徒弟一片爱怜之意。 除了打魂鞭之外,一切身体的痛苦,都可借此脱离。他在地牢中虽说不至于受什么致命伤害,也能凭着神魂强大,一心二用,忍受的同时分心别事。但到底他也只是个废了修为的人。 每天总要休息一阵,总不得囫囵,稍稍打个盹便被阴阳转换的冲击激醒。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但又没失去感官,也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滋味。 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夜,除了那一阵夺舍之外,真是数百年没有过的幸福了。君洛宁慨叹一声,在被中极力舒展,伸了个懒腰,到底还是离开了。 “晚上我再过来,你不要再引我了,不然惹得我夺舍自用,你又要哭了。” 丁羽的心态已不是当日,听他此言,也只是轻声一笑:“师父,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去魔域,我愿意把身体让给你。” 说罢,又吐了吐舌,窃笑起来:“对了,还得你愿意用女子身份啊。” 两人都不禁笑了起来。丁羽卷着被子,见君洛宁只保留了对话联系,没显示神魂,央求道:“师父,我想你了,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被她软语相央,君洛宁只得浮出身形,无奈道:“我听见外面动静,已经不早了。你再不起,今天哪都去不了。” “那就明天再去。”丁羽喜滋滋地看着君洛宁,今天他神魂幻化出的是一件月白长袍,束着玉带,也是极合适他。她哪也不想去了。 君洛宁回归本体,眉头微皱,果然由奢入俭难,一时还真想脱离此躯。可惜也只能想想罢了,真要待久了不回,这具身体失魂得久了,也会出问题。他还不想抛弃自个儿的肉身,还是罢了。 他还得整理一下思绪。自打定情,这小徒弟越来越不怕他了。 不,应该说,她多数时候,更愿意听话了。出问题的是他,他对丁羽越来越好说话,这样下去总是不行。 世上将师徒相恋定为伦理不容之事,虽说比起血亲伦理不算什么,但也不是毫无道理。 既为师徒,便有上下之分。若是师长借着权威引诱,做徒弟的很难分清是爱是畏或是敬。 君洛宁松口之前,也是仔细想过这一点。于此,他可问心无愧。丁羽拜在他门下时,他已是这个处境,这徒儿心中有几分当他是师,他不问也能知道。 那日坚持拜师,至今他仍有疑问。只是如今真心或是假意,他亦能切身感受,故而没有追究。 于丁羽,他并无为人师长的威压。君洛宁向来洒脱,既明白这点,便不将世人所唾弃的关系放在心上。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54节 但另一点,他却要提醒自己注意了。 第73章 另需注意的一点,就是无论如何,他对丁羽有教导之责。 之前虽说二人这师徒关系也算不得多少真情实意,但丁羽学习起来颇有尊师精神,任劳任怨,教什么学什么,十分听话。 现在成了情侣,这姑娘便不自觉腻了上来,虽说也不是故意偷懒,撒娇弄痴也不过是想让他舒适一些。 但他最近是真的松懈了许多,往往一时不忍拒绝便松了口。这样对两人都没好处,君洛宁暗暗思忖,还得注意着些。 当然,夜间还是要去睡上一觉。他现在要思虑的事太多,能休息好自然不错,也不必矫情。 丁羽不知君洛宁所思,满心只是关切,在街上见着什么有趣的都要分享,一时也没发现君洛宁回应得少了。 将值得一游之处都去了,丁羽这才回到守正派的驻所,提出要尝试梦魇花。 散修来此要付灵石,丁羽自然不用。驻守此处的一名二代弟子亲自过来,将装在盒中的梦魇花交给她,道:“这朵乃是上品。师妹准备什么时候服用?最近在我们守正派登记的人里,打算戌时服用的人最多,辰时服用的人最少。师妹是如何打算?” 丁羽待要同君洛宁商量,君洛宁却让她自己决定,她略一犹豫,问他:“这梦魇花吃下去的时候,如果师父你也在,那是我自己入梦,还是你入梦,又或是我们一起?我入梦之后,还能联系上你吗?” “我过去来时,还不曾知道如意珠有联络沟通之能,不曾试过。但梦境世界中,你常用事物都会随身,如意珠也不例外。我们保持神魂相联,看是否能保持联系。至于是谁入梦,以梦魇花特性,若是我附身,入梦的便该是我了。” 丁羽这才接过梦魇花,笑道:“我不挑时辰了,就现在吧,麻烦师姐看顾了。” 当即躺在布满符文用以监测身体变化的台上,取梦魇花在手,再与君洛宁联系,确定无误,服下了梦魇花。 梦魇花花片肥厚,入口甘甜,滋味不坏。 服下后不久,便进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这也是正常,她并未刻意抵御,只待入梦。这时却有了些变故。 药效作用于神魂,就在她恍恍惚惚似睡非睡之时,神魂中沉寂已久的一点残念竟也受了药效影响,陡然爆发。 一时间昏沉不已的丁羽也看不清那些走马灯似的画面都显示了些什么,药效彻底发挥作用,直接睡了过去。 她渐渐醒了。从香甜的睡眠到慢慢有了意识,她立刻知道这其实是在梦魇花带来的梦境之中。 这个时辰的人数应该不多不少,不知会有多少人的梦境随机捏合在了一起。 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听到风声,听到鸟鸣,闻到花香,应该是山里。睁开眼,果然是山。丁羽去过的地方不多,很容易就辨别出,这不是她去过的地方,也不知是谁记忆中抽取,或是扭曲现实而来。 “师父?”她在意识中轻唤。君洛宁果然能联系上,应了一声,她不觉松了口气,将所见告诉他。 “你自己四处看看,如果有难得的灵药也不妨采摘,能带出去的。” “好。”丁羽在入梦前想了想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她有些贪,想要得太多,也不知会不会映射过来,正是要去找一找。 这处山并不险峻,也没多少灵药,令她十分失望。不多时,她便发现一处山洞,不知怎地,心头浮起一丝恐惧。 她咽了口唾沫。 “师父,前面有个山洞,我心里突然有点害怕,这是正常现象吗?” “不错。梦中碰见所惧之事,自然有所感应。你不要怕,只是梦境而已,去看一看,这正是你来的目的。” 丁羽嘴巴发干,连唾沫都没了。那什么,她可不想进去看见孤云峰地牢,更不想看见刑场。 “快去。”君洛宁就跟看见她踌躇不前一样,催促她。 “我去了啊。” 一步步走近,丁羽心跳如鼓,也不管里面是否可能有危险了,一闭眼,踏了进去。这才悄悄睁开眼。 里面只是个普通的山洞,浅得一眼可见,黑暗潮湿。 只是,里面卧着一人,令她血液几乎停止了流动。 “师父!” “没事,别怕,只是做梦。”君洛宁温言抚慰,虽不知她看见了什么,却听得出她的震惊恐惧与一瞬间的绝望。 “你看见……嗯?我总不至于死在什么山洞里。”他不禁笑起来。 君洛宁考虑过丁羽的心结,想过她纠结导致修为停滞的事情,现在看来,这个徒儿还是信任他,梦魇花勾出的恐惧,应该并非是他与血魔同行的场面。 不过他若死去,在丁羽的担忧中,不是死在地牢,就是明正典刑,怎么也不该是个普通山洞。这山洞有何寓意?君洛宁一时也不得其解。 却听见丁羽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一个劲的喃喃自语。 “师父,怎么会这样啊,师父……” “丁羽,丁羽?”叫了几声不得回应,必是心神受震,沉于梦魇不得解脱。这是梦魇花之梦的另一重危险,再保持这种状态过一会,外界会监测到她精神波动达到危险值,值守之人自会将她叫醒。不过这样一来,这趟梦魇之旅就算结束了,也有点可惜。 但君洛宁还有另一个选择可以尝试。 如意珠当真是来自异时空未来的一件神物,因其材料本也介于虚实生死之间,即使神魂入梦境世界,也不妨碍它发挥效用。 君洛宁一试之下,轻易将本就失了神的丁羽挤到了如意珠空间里。 丁羽还在失魂落魄的状态中,但也渐渐清醒了过来。君洛宁眼睛不能视物,摸索着上前,将手放在地上那具人体之上。 这个人,应该是梦境中他的身体吧。还有温度,没有死。却不知是何模样,将丁羽吓成这样。 轻轻摸过去,清醒过来的丁羽却叫他:“师父,我没事了,让我来吧。” “总要让我知道你怕什么。”君洛宁摸到了肩,顺着滑下去,却是手下一空。 “呵。”他不由笑起来,这回有数了。 那具梦魇花编织的身体,四肢俱断,还不知道另有什么伤情,却还有似断非断的生机。君洛宁不禁摇头,心说丁羽到底经历了什么呢,按理来说不应该啊。咱们守正宗名门正派,怎么会这样残虐?让她心底出现这样的恐惧。 还是说,她担心他被那些受害者亲友抢去如此折磨? 这也太能想了。 神魂回归,君洛宁这时也不劝说,只是淡笑道:“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现在无事,可以四处走走,看你运气如何,能不能带走什么宝贝。” “师父……”丁羽欲言又止。这不对劲,她担心的事情从不包括眼前场景。这不是她的恐惧,这是陶羽的残念所化才对。 可如今这也真成了她的恐惧,陶羽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想让她做什么? 她已不在乎魂飞魄散,可她绝不想看到这一幕发生,永远永远都不想。 地上的“君洛宁”已经面目全非,只能勉强认出。丁羽也不管这是假的,细细包扎了伤口,将人绑在背上。君洛宁问了几句,也没劝她放下,心知此时丁羽必要做些什么,心情才能平静,自是由着她。 丁羽背着人,在梦境世界里走了一天,才算稍稍平复了些心情。这梦境世界也有城镇,也有山川河流,果然与现实乍看无甚异处。但细看去,往往有些匪夷所思之处。像那城镇村庄之中,有些没有官府,有些庄稼季节不对,有些于城市中心平地拔起一座大山,也不知都是谁的潜意识中想象,那些梦中居民都不当回事,仿佛这很正常一样。 放开心情去看这样,着实很有意思。丁羽压住了心底的恐慌,与君洛宁聊聊说说,恍若无事人一般,至于心里想什么,她不提,君洛宁便也不提。 丁羽在城镇里向人打听“梦想之地”,这是君洛宁让她问的,却没细说,只叫她跟梦中住民询问。她果然问到了,众人的说法却不一,有说那里是仙人所居的,有说那里凶险无比的,也有说那里是骗人的。 方向倒是统一往西指去,只说在西边,往西去就是。她也只得一路向西。 由城市又步入郊野,渐渐不见人烟,还没遇着一个现实而来的人,难不成她选了个没人服用梦魇花的时刻? 正纳罕着,丁羽眼神一凝,向上空看去,只见两道人影飞掠而过,不知是什么来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蹦起来就叫:“过路的大哥大姐,借问一句!” 虽不知是梦境中的修真者,还是服花而来,总归不同于凡人,问起路来应该更可靠。丁羽也知师父是有意叫自己锻炼锻炼,免得什么事都问他,生了依赖。 反正是梦境世界,也不怕惹到敌人,她就叫了。 那两人倒也友善,居然真的停了下来,落在前方。 丁羽大喜,三步并两步赶上,一时无言。 好巧,竟是熟人,好久没见的王承平,还有他那个讨人厌的弟弟王承安。 “你们不是我梦见的吧?”她问。 梦魇花也会导致这种情况呢,她得确定一下。 王承安眼睛一翻,不耐烦之意都直接写脸上了,王承平没理弟弟,跟丁羽示意,难得的还笑了笑:“如果你不是我梦见的,那就要说声好久未见了。” 他的目光落在丁羽背上,费了不少眼力才看出来,那人好像是君洛宁。王承安不认得他,王承平想了想,没问。谁弟弟谁知道,让王承安晓得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丁羽大笑,道是有缘,居然这样见面了。王承安也看见了她背着的人,但他懒得管,只催促道:“她应该也要去梦想之地,快点,要走一起走。梦魇花的时效也就一天。” 这个丁羽懂的。她在现实中会睡上一天,梦境里则是有一年,看起来挺久,用在赶路上可就未必够了。 王承平正要问,她道:“我确实要去,你们认得?” “我们一起进来的,梦里直接到了天意宗,那里也有宗门长辈,向他们问到了。从这往西,路途不定,有人几天就到了,有人直到快离开的时候才赶到。” 那还等什么,“我跟你们走,咱们快着点。” 三人昼夜赶路,只停下补充灵力,但飞到三天左右,也得停下歇歇。丁羽趁这时间问到了梦想之地的事情。 第74章 “这个梦魇世界,按长辈说法,是梦魇界的人共同构成的大世界。我们这些服了梦魇花的,不过是在其中又加进了自己的内容。人所思所想不同,不过都有欲望,在梦魇世界里形成了一个梦想之地,那里奇珍异宝,不死仙药,珍禽异兽,什么都有。”王承平说着,不由神往,他想得到什么?也许在那里也有。 王承安嗤笑一声:“是有呢。可是每个人进来,心底想要的东西自己都未必知道。只有自己真想要的,才能拿到手。” 王承平点了点头。丁羽悄悄斜了王承安一眼。 不对头,这个王承安,以前只是性子讨人厌,今天怎么好好的说句话都浑身炸刺似的。 存了这个念头再观察,果然见王承安似乎是心里有事。吃了饭之后,王承平不善聊天,自己默默坐一边发呆去了。王承安跟丁羽没话说,坐另一边发呆。 离他哥远远的,离丁羽也远远的。 不对劲。这家伙虽然欺负他哥,但据丁羽观察,亲近还是挺亲近的,离这么远是干嘛?也不像对王承平生气,倒像是只想一个人待着。他们进来,又发生什么事了呢? 丁羽将背着的“君洛宁”放下,换药重新包扎,尽管知道不是真实存在,仍然在看到伤口时,心一抽一抽地疼。更不敢想,这与陶羽是不是有关。王承平朝她看了一眼,没说话,也没过来帮忙。 丁羽忙完了,假装睡下,侧身眯着眼偷看王承安,快睡着的时候,看到王承安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像是想什么心事想得掉眼泪了。 又赶了十多天的路,丁羽终于找到机会,让王承安一个人留下来看火,她跟王承平去打猎,借机问起了他们的事。 “你们进来遇见什么了,我看你还好,你弟弟怪怪的。” 王承平向她打猎都要背着的人看了一眼,淡淡一笑:“我遇见什么早就有数,不用特意来试,所以没放心上。他……”他抿了抿嘴,将王承安的事简单说了说。 原来他俩一起进来,睁眼就是在天意宗。王承平遇到的事情,无非是同门夸张的嘲讽,家人无情的打击和要求,他心知是有夸大的成分,确实没怎么在意。 但王承安就有些受不住了,他遇到的事与现实截然相反。现实中他虽不是门中最出色的子弟,却也算得上优秀,家中更是重点培养不在话下。 可到了这里,他在门中的地位跌到跟王承平差不多,资质没变,但人人都道他修炼遇上瓶颈多年,同辈人远远超过了他。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55节 回到家中,父亲眉头紧皱,说是原指望他重振家声,如今他也撑不起王家,看来王家真的要垮了。 王承安明知是梦,仍是心里憋闷痛苦,拉着王承平就出来找梦想之地了。一路上闷头闷脑,偷偷掉泪,显然还陷在这事里走不出来。 王承平说着,不由深深叹气。对这个兄弟,他退让成了习惯,不想他心中也压着这么沉重的担子,倒让他一时生不起气来。 丁羽也改了几分观感,将这事说与君洛宁听。就见君洛宁浮出可称得上欣慰的笑意:“王家有后,这孩子也不算无可救药。” 师父,你现在看起来好慈祥啊。 不过观感虽改,这王承安仍然不是好相处的性子,尤其对打败过他,还是仇家徒弟的丁羽,他可谓不假辞色。三个人颇有些尴尬的同行,运气却是不错,只用了一个月,前方云雾缭绕,一切城镇繁华俱都消失,冲过那边云雾,眼前赫然便是梦想之地。 你若问如何得知?丁羽伸手拽了拽垂到眼前的树枝,心想,这不是才怪了。 眼前的树不是没见过,在梦魇世界的村子里就碰到过,树上长满了米麦,种上一山,好生照料,年年产粮,真是农人梦想中的好庄稼。 不过这儿可不止这一种树,她现在左脚踩着一棵千年玉参,右脚踩着一朵龙涎草,伸出右手,停了一只已经灭绝的铃音鸟——好一个梦想之地,果然是你所想的我都有。 就是一点,只能看,不能摘。 她信手采了朵花,那花儿在她手中化为光点泯灭。心里动了捉铃音鸟的念头,鸟儿的鸣叫声还萦绕在耳,身影却也渐渐消失不见。 不是心底最想要的东西,是带不出梦想之地,更带不出梦魇世界的。 而她想要的东西,隐隐在召唤她,丁羽抬头看向远方。 王承平和王承安看向同一个方向,他们也有所求。丁羽道:“要取物少不了麻烦,时间还早,一起行动吧。我先帮你们,回头你们帮我。” 王承平正要拒绝,他感念丁羽要帮他取回家传功法,想先陪她同去,王承安已经迈步了:“时间早也不能大意,快点。” 又被兄弟给憋住了。丁羽忍住笑,拍了拍他,与他一同跟上。 “不过后面时间要是太紧,我就先去自己那边了,先打个招呼。” 这梦魇界也不是予取予求的地方。第一次来,威胁最少;来得越多,各种幻想扭曲的异物便越多。到时别说取走自己想要之物了,能不能在外界叫醒你之前逃脱性命都是个问题。 再往后,修为日深,神魂过于强大,梦魇花会渐渐失效。所以丁羽也不指望以后再来,最好这次就能取到。 三人踏着一地的奇花异草前进,显得极有气势。被踩碎的花花草草在脚下扬起点点星尘,更是仙气飘飘。 可惜也就这段路了,离兄弟俩的目标越近,环境就变得越恶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花草变成了那种攻击型的。不是食人花,便是缠人藤。中间藏着恶兽猛禽,三人一路血战,时时担心被外界叫醒。 王承安喘了口气,乜着眼不客气地说:“你也好把背上那个放下了,又不是真人,背到这里干什么。” 丁羽毫不毫气地甩他一个白眼:“我拖后腿了吗?”没有就别废话。 王承安哼了一声还要说,被王承平拉住拦了一下,怒气却转移到王承平身上:“我本来就不想跟她一起走,她不背着个人,战起来不更轻松点。” 丁羽给气笑了。 “行,我自己去找。王承平你悠着点啊。”别被你弟给气死。 后半句她没说,转身就走。 不是因为王承平,还有念着师父欠王家的债,当她愿意跟他一块呢。 等她自己的东西拿到手,再回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好了。 君洛宁让她自己探索,没跟她时时保持联系。丁羽离开两人,往自己的目标找去,才抽出空来跟君洛宁说了这事。 君洛宁半晌无语,最后轻叹一声:“王容一双儿女便没教养好,到这代又是从根子上便教歪了,好在本质还不算坏。你若有空,还是回去看看,我将王容的家传功法给你,你教给他们。” “嗯。我自然要去的,不冲王承安,也冲王承平呀。” 现在自然没时间去记下王家功法。丁羽要去的地方,竟比兄弟俩那个方向更为艰难,已超过了她实力能应付的程度。 丁羽不得已,呼叫师父:“师父,帮帮忙。” 君洛宁微诧:“梦想之地虽说要凭几分运气,但有几分实力取几分宝,通常不会完全对付不了。你是想拿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要去看了才知道。”丁羽真的不确定,她想要的又不止一样。 君洛宁其实知道,她想取的东西,约莫是与自己有关的,而他基本应该用不上——然而也不必说破,既想取,试试就是。 神魂附体,君洛宁重新熟悉了一下身体,开始与层出不强的怪异对手拆起招来。 丁羽也没闲着。限于她的境界,君洛宁很多手段施展不出,但他的应对方式,正是她需要学的内容。 君洛宁看不见,她可看得清楚。一路走到最后,居然出现了一种在她那个世界小说中的生物,虽然不是绝顶强大,但给读小说时年纪尚小的她留下极深的印象。 这是从她的记忆中来的,若是她碰上了,胆气先要被吓去一截。实力也确实要弱一点。 便是君洛宁,也动用了她几件灵器,才堪堪将它一剑斩为无数星尘化为乌有。 “你要有心理准备。”虽说对付得有些麻烦,但只是多费番手脚,于君洛宁来说,心理上还是颇为轻松。斩去异兽之后,他玩笑道,“你的心太大了,引得梦魇世界出现实力远强于你的生物。不过梦魇世界也不是无所不能。按这只异兽的实力来看,你最终取到手的东西,比你想要的怕是差上许多。” 他已将身体还给丁羽,丁羽看着前方花丛里闪着微光的那件物事,眼眨也不眨,托了一把背上的人,轻声道:“只要派上用场,差一些也没什么。” 只要比现有的强就行。 慢慢走上前去,她抑制不住紧张,心中只想着,会是什么呢? 拨开花草,地上放着一个玉盒,丁羽伸手拿起它,打开,里面一粒浑圆的丹药。她触着时,心头自然明悟。这正是她要找的东西之一。 脸上泛出喜色,丁羽啪地盖上盒子,认真地收好,将背上之人解下,取出水来,轻轻擦洗了起来。 方才打斗顾不上,溅了许多鲜血,将原本就染血的袍子变得更加污脏。这是除不去了,但脸上手上,沾的血迹总要清理一下。 被挖掉的眼睛已经被丁羽撕了布条蒙起来了,不然她觉得自己可能受不住。呼吸还算稳定,但不时的抽搐显然代表着内部仍有各种伤势。 丁羽看着看着,不由深深吸了口气,移开了视线。她真的太害怕了。 第75章 静静地坐了一会,丁羽缓了缓情绪,犹豫了一下。她心里明白,将这个明摆着是假的“君洛宁”放下才是正途。虽说也不代表着这就是战胜心魔了,但显然像她这样坚持带着到处走,就是真的心理不太正常。 可这个“君洛宁”没了呼吸倒也罢了,她或许还能将他埋葬。现在却是个活人,叫她放下不管,实在难以选择。最后,她将脸贴在那人脸上,感受到与真人一般无二的温度与柔软,仍是将人负在背上,原路返回,去寻王承平兄弟二人。 她耗了不少时间,过去寻人本是抱着万一的想法,不想这一去才发现,兄弟二人还真的没离开。 丁羽到时,王承安被一根泛着不祥暗红色泽的长藤缠着腰拖在半空挥动,王承平奋力挥舞长剑,一边击打那些朝他攻击而来的各种枝条藤蔓,一边试图救出弟弟。 王承安也在自救,但脸色通红,嘴巴大张,显然是勒得快不行了。 丁羽差点直接冲过去了。好在这些日子不是白学的,刹住脚,先向四下里一扫。 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在漫天乱舞乱抽的植物中,有一根缠绕在大树上的绿藤,只是昂起最上端,轻轻摇摆着,却没参与攻击。 丁羽眯了眯眼,事有反常即为妖,虽然不确定,不过试一下又不会死。 灵力运转,身如风驰,在那些异植反应过来之前,丁羽已冲到近前,一剑挥去——锵然一声,如击金铁,虽未建功,接下来的事却证实了她的猜测。 “这些异植有指挥者,攻击这里!”她高呼一声,紧了紧捆在身上的绳子,脚下一错,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破空而来的一根树枝,再度挥剑,击打在同一个地方。 王承安也被血藤甩了出去,王承平不用救他,果断前来相助。丁羽一时顾不上别人,眼中只盯着自己击中的地方,那里看似无事,却有一道浅浅剑痕。成了,这里挡路的敌人果然不是实力过于碾压的。 她耳听八方,只跟那一处过不去。王承平和爬起来坚持战斗的王承安可没她的本事,每每砍上几剑,就被击飞出去,虽说战意高昂令人佩服,可丁羽百忙之中仍然抽空大叫:“你们替我挡着攻击!” 她怕两人还没成功,就被外界紧急叫醒。 王承安虽不服气,但胸腑作痛,已经吐出几口血了,自己也知道再打下去只能离开梦魇世界。王承平就没他这么矫情了,听了丁羽的话,果断转换目标,只站她身前,替她拦下一些攻击。 王承安咬咬牙,也只得过来,二人各占一角,挡下了这一面的多数攻击,丁羽顿时轻松不少,那根绿藤的挥舞,似也显出几分慌乱来。 一剑,一剑,又一剑,丁羽灵力将尽时,终是将那不知何来历的绿藤斩断。它如同活物般挣扎了两下,渐渐垂下去,绿色光泽渐渐淡去,露出了灰败之相。 其他异植也突然委顿,像是失了目标,长长的枝条藤蔓拖在地上,慢慢缩了回去。 丁羽拔腿就跑。她可不确定那玩意是真死了,毕竟没化灰呢。万一人家只是缓一下再跟他们干架,她可没力气再打一场了。 王承平兄弟俩愣了愣,也赶紧跟上去。 “那到底是植物还是动物,怎么还带指挥的!”王承安吃了大亏,一停下来就站不住了,坐倒呼呼喘气,不由得抱怨。 丁羽也累得不行,先将“君洛宁”放下,然后吞了颗药恢复,缓过来才道:“那要不是谁幻想出来的,就是古代已经灭绝的灵植了。怪不得血魔也会潜进来找梦魇花服用,这里面好些灭绝的灵植异兽,他们想强化血脉,除了这里就只能期望发现新的大型世界了。” “你们想要什么,惹来的麻烦也不小。”她问。 王承平看了眼弟弟,闷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不过我想要的应该是能改善资质的丹药。” 王承安愣了愣,道:“我也是。”难怪他们的方向一致,原来是想要一样的东西。 他对自己的资质仍不满意,早些时候他是意气风发,在天意宗虽非同辈第一,但也排在中上游,自觉未来能撑起家族。但自从出山游历以来,见多了天纵英才,他明白了,自己在天意宗这个位置实在不算什么,放眼整个修真界,他更是还差得远。 所以知道有个梦魇界,他就心动了。 丁羽皱了眉,刚刚她才听师父说过梦想之地中取物的难度。她那是难,可王家兄弟的也不比她容易多少。 改变天生的资质,这也是一件可称逆天的事。这种物事,比起自然而生的灵药、现实可寻的灵兽而言,称得上是“空想”。 “如果是这个的话,你们拿到手的东西,会比预想的要差,别指望吃药吃成绝代天骄,只会稍稍改善一二。”现学现卖,她教导王家兄弟。 不过人家不用他们教,王承安一点也不惊讶,还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目光:“我知道,我们又不是散修。”言下之意,出来之前自有师门教导,或是典籍查询,哪像散修一样苦兮兮的什么信息也没有。 好吧。丁羽咳了一声,她师父可是没提醒她。这大概是在教训她,不要仗着有他随时可问,就不做好准备工作。 丁羽反省了一下自己出门前就知道要来,却没去藏书楼找资料的行为,诚恳地跟君洛宁认错:“师父,我明白了。不过我出来什么也没看,下面要去的地方,是你告诉我,还是我先回去翻书?” 君洛宁轻笑,他确实是这个用意,知道错便好,他也不为己甚,道:“这次便罢了,我会与你细说。” 眼下,三人面临一个大问题。虽说他们所欲之物比丁羽所求还简单些,但两人想的一样,这危险也就叠加了。 难不成再呼叫师父帮忙?丁羽有点犹豫,这点犹豫也让君洛宁听出来了。 “时间还早,我传他二人一套剑法,加上你,应该能应付过去。你告诉他们,是我过去自创,没有什么忌讳。” 丁羽眼睛一亮,看了看兄弟二人,决定先问王承平。 “看来我们想过关不容易,我教你一套剑法,你学不学?” “你们守正宗的?”王承平赶紧拒绝,“我不能偷学。” “不是。”丁羽连忙解释,“这个,其实是我师父以前自创的,不是守正宗不传之秘。他让我学的时候说是辛苦了一场不想让剑法埋没,叫我找人传下去。我觉得你就合适。” “那,我学。”王承平没多想。他性子就是这样,轻易不接纳人,但把丁羽当作朋友之后,有些事就不那么介意了。 王承安冷眼旁观,切了一声。不想丁羽又向他看过来,笑咪咪地,一看就不怀好意。 “你干嘛?”他原本坐着,不由屁股向后挪了一下,“别打我主意,我不学。” “那我们两个人,还是到不了目的地,你说怎么办?” 王承安脸色变来变去,最后一低头,默认了。他太想提高资质了,哪怕一丝都好。从小看同胞哥哥跟在自己后面拼命追赶也无济于事,他深深知道,天资哪怕只差一线,上百年的修行下来,足可将同辈人甩到不知何方。现在这个需要追赶别人的变成他了,他有一点希望都不想放过。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56节 剑术要配合心法,心法自然是丁羽教。 授剑,当然是君洛宁来。 王承平心中微妙地觉得有些不对,好像有什么熟悉的事发生了,但仔细去想又想不出什么。 君洛宁刻意半侧身对着他们,垂眼掩去目光,他们也没发现不对。 他先教的是王承平,先慢慢练了一遍,再来一遍,第三遍便加上讲解,第四遍虽剑意未出,但剑势圆融,剑意隐隐欲出,王承平更是觉得学起来极易。 他到一边练习,换了王承安来学,却是教了另一套。 王承安悟性也比哥哥好,跟着学了几遍就有所领悟,很快便到一边,也不急着练,先坐下合眼,不断重温观剑时隐隐的触动。 所以当王承平过来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他先一跃而起,发出了质问:“这跟我们天意宗的剑术有什么关系?” 君洛宁好整以暇,似是早待他这一问,闻言只是淡笑,道:“天意宗第十二代祖师,也就是传下剑术那一脉的何前辈,曾经来孤云峰问剑。” 天意宗的剑修一脉,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而当年那位孤云峰主,虽未将切磋心得放入守正宗藏书楼,却不会对徒弟隐瞒。 应该说,丁羽前世尸身机缘巧合下为这个平行时空带来了如意珠,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原来的历史轨迹。人族反抗血魔的历程不再那么艰辛。那时候血魔仍然强势,人族暗中摸索修炼之道,形成很多小门派,秘密交流。 最早捡到如意珠的人成立了守正宗,修习混沌如意诀,也聚集了一帮人。这时候他能与别人交流的,也不过是些灵药符文的基础知识。 如意珠传了三代,都是天资平庸之人,直到第四代,才出现了一位天才绝艳的女子。她深感靠一家之力难以对抗血魔,穷毕生心力,甚至耽误了自己的修炼,将其他门派的心法研究改进。 之后的如意珠传承者也继承了她的遗愿,随着一代又一代的推进,他们的眼光也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对其他门派心法的指点改造越来越多。 这个阶段,血魔与人族虽仍分强弱,但人族已能占据完整的小世界,有了根据地。而门派之间并无太多门户之见,不过是当年被血魔强势镇压之下,交流不便,才在各地独立起源,形成小圈子,门派纷立。也在这个阶段,很多小门派干脆合并,更方便统一指挥。 到天意宗第十二代祖师那会,各门派已经各自有了各自的传承与骄傲,但各方面的发展仍然滞后,守正宗孤云峰的指点还是件常事,大家都不以为意。 也就是后来,血魔退却,大家划分地盘,有了利益之争,才渐渐有了隔阂与面子之争,不再上门请教了。 历任孤云峰主自然不会在意这个,人族大势已成,守正派也是第一大派,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不过就是,越是历史悠久的门派,这些心法秘诀,在孤云峰主的眼中,越不是秘密罢了。 王家兄弟俩这样的晚辈弟子,对这些历史并不清楚,但模糊知道一些,听了一滞,却不知说些什么了。 第76章 半晌,王承安悻悻道:“我看这套剑法也不怎么样。” 学起来是很快,因为与天意宗剑道异曲同工,并没有另起炉灶。可是要说高明,反正王承安没看出来。 其实王承平也有同感,本打算私下里跟丁羽说的,叫兄弟说破,他便默默站在一边,用眼神询问丁羽是何打算。 不知为什么,平时对丁羽这个朋友的话他也愿意听,但此时格外信服。可惜君洛宁看不见他的眼神,且避着他们见到自己茫然的双眼,连带着丁羽也没看见。 好在授剑完毕,他便回归本体,让丁羽回归。丁羽只是摊了摊手:“反正我教了,我自己也拿到东西了。你不学,我也没损失。” 王承安还要再说,她抢道:“再说你不练出来,怎么知道谁强谁弱。” 王承安捏着剑,决定趁这梦魇世界时间好好练一练,倒要看看如何能胜过天意宗剑术,又如何助他取得目标之物。 两人分头练习,一练便是半年有余,渐渐摸着了门槛。丁羽也没闲着,君洛宁又化身严师,日日督促她用功,闲来也将她要去历练的地方详细分说,好叫她做好准备。 王承安近来不太多话了。开始练剑时还好,现在摸着门槛,才发现丁羽所传剑术,确实与本来所学一脉相承,却隐隐更加高明。 这是自然,当初天意宗何祖师的时代,孤云峰主在如意珠内所得也只是沧海一粟。如今又不一样。 不说君洛宁定然超越前代天才,只说这传承,越到后面学得多了,眼界越是广阔。既包罗万象,高屋建瓴,再看别派传承,又是别样风光。 若是现在各派还愿意上门讨教,必然能将自家绝学推进一层。可惜时过境迁,除了个人身份上门的同道,这盛景已不能再。 但王承安有一点不太明白,却不好意思问了,只怂恿他哥去问。王承平生平最怕求人,锯嘴葫芦一般,任他怎么说都不肯。 便是这套剑法虽然高明,但仅仅修习半年——就把剩下的时间也算上,似乎也不足以让他们过关斩将,直达目标吧? 丁羽状似悠闲地咬着根肉干看他们练剑,实际上她刚完成一个丹方,修改了三天,才得了师父认可,稍稍歇一口气。 此时见二人剑势隐成,她不由得问:“师父,你这套剑法真是以前创的?” “真的。”君洛宁说。 “真的?”丁羽还是很怀疑。 君洛宁笑了出来:“每代峰主都会尝试,将过去那些指点过的心法剑术再做改进。所以我确实研究过。” 这语气,“下面应该有,但是。”丁羽嘻嘻笑道。 “调皮。”君洛宁似嗔实喜地说了一声,继续道,“不过既然分了门派,我们也不好过于指手划脚,直接传给他们,反而惹得天意宗心里不舒服。所以,我改了改,后面能不能推陈出新,要看他们的悟性与灵性了。” 有一些影子是可以的,毕竟天意宗上层对两派渊源心知肚明。直接传剑,那不是打人家脸吗。 合着我们又多少代祖师一门心思的苦心钻研,比不上你们孤云峰闲来无事随便想想? 丁羽托住下巴,又看了一会两人练剑,总觉得她师父还有话没说。 君洛宁隔一阵便附体来听一听两人的进度,终于有一天,告诉丁羽:“现在应该可以了,时间也不多,不用练了。” 丁羽自然听他的,传令下去:“差不多了,咱们出发。” 王承安才练到兴头上,总觉得再努力一把就有突破,还不想走,但王承平收剑便跟着丁羽走,他不得不跟上,心里咬牙切齿:“这是要给我娶个嫂子回来?不然这么听话干嘛。哼,守正宗孤云峰的峰主,那个叛徒他们都不肯杀,肯定不会让人嫁到天意宗。王承平你就准备入赘吧!” 不多时,果然又遇见了麻烦,这回是一群灵兽。 三人背靠背苦苦支撑,丁羽还好,王家兄弟俩汗水从额头滑落,明显力有不支。 王承安一个踉跄,上臂被抓出血痕,反手一剑,那伤了他的不知名小兽灵巧地御风滑远,又折了回来,再度挥爪。 王承安带着伤气吼:“丁羽你教的剑术根本没用!” 丁羽没应声,因为她正在跟君洛宁交流。虽然她一时不能克敌,但在如意珠里练出来的身法,足以让她避开攻击的同时还能分心二用。 君洛宁正问她:“王承平与王承安应对如何?” 她赶紧看一眼,摇头:“不太成的样子,还是练的时间短了。” 君洛宁轻笑一声,道:“你让他们联手。” “联手?”丁羽没太懂。他们现在不是在联手吗? “两套剑法,合则为剑阵,让他们合用。” 丁羽怔了一怔,险些被破腹,赶紧提起神避让,一边大喊:“你们使出我教的剑术,联手应敌!” 王承安一肚子火,正要骂人,王承平已经靠近了过来。 他一式波涛怒涌使出,剑势如浪潮,逼使海中船只随波逐流。王承平已使出一式风起云涌,更助浪潮高涨。 原本力不从心之感一扫而空,他这才发现自己所学和王承平所学,分则为剑式,合则为剑阵,双剑合璧,威力至少大了两成。 就这两成,正好将这些稍稍超过他们实力的威胁化为乌有。 他们这里轻松了许多,丁羽更是少了许多压力,三人合力,居然前所未有的轻松过关,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是……你教我们的时候就知道的么?”王承平问。 丁羽赶紧收起脸上的疑惑,假装胸有成竹地笑道:“那是自然。你们是双胞胎,双剑合璧更有默契,怎么样,我选的不错吧。” 王承安张了张嘴,没说话,心想这样一来,我岂不是一直要跟我哥一起行走?他这个古怪性子,要不是梦魇界诡异,我可不喜欢跟他同游。 他们如何想不论,丁羽边走边赶紧找君洛宁:“师父,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 “教他们剑阵,让王承安想出风头就要跟他哥绑定?” “哈。这可未必,就看王承安自己怎么想了。我只能教到这里,可算不到以后。” 反正就是故意的没错了。 这么说起来,这套剑阵也是他临时改造出来的吧。丁羽脚步轻悄,吁出一口长气。 诶嘿嘿,她可占大便宜了。正常情况下,孤云峰哪会收她这样的徒弟。她师父简直不是人嘛。 果然,接下来的路并不难走,梦魇世界的规则所限,梦想之地的东西虽难拿,却也是根据来人的修为所定,并不会太过份。 现在三人开了名为“君洛宁”的外挂。丁羽且不说了,王承安自幼在家中高人一等,以后顺风顺水,剑势如人,大开大阖,气势逼人;王承平为人忍耐孤僻,心思要细得多,剑势绵密,侵敌于不觉之中。二人剑术尚未大成,单打独斗多有不足,但合为剑阵,恰是严丝合缝,足可应付眼前危机。 目标到手,离开梦魇世界之际,丁羽想起一事,喊道:“王承平,我就在守正宗的驻地,你来找我。” 王承安侧目,这家伙真要入赘守正宗? 丁羽睁眼,下意识摸了摸背上。守在身前的师姐含笑看着她,柔声道:“是不是在梦里一直背着人?刚出来会有些分不清,你睡一会儿,再起来便好了。” 于是引她去休息。丁羽入梦时倒是分得清现实与梦境,出来后却有些迷失了。先找须弥戒里找到了那个玉盒,确定真的带出来了,才恍恍惚惚跟着师姐去卧室休息。一时睡不着,在心里默念:“陶羽?陶羽?是不是你在作怪?你好久没动静了,有什么事直接显示给我,不要打哑谜了。” 陶羽魂魄不存,所留残念不过是天道开恩,给的一点提示,到哪里能回应她。丁羽无所获之下,只得自己琢磨起来。 她是不信守正宗会这样对待她师父的。掌教以下,谁会同意? 就算是小师叔,真如师父所言那般恨他,也只会一剑穿心,给他一个痛快。而以守正宗之能,又有谁能从孤云峰将他劫走,如此对待? 血魔吗?可是血魔那边高价悬赏,虚席以待,同样不会这样折磨于他啊……丁羽抖了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是陶羽? 但她依然想不出陶羽花费如此代价回溯时间的原因。 思来想去,一夜未眠。第二天,就接到了王承平来访的消息。 王承安没来,也不知这兄弟二人会不会像君洛宁设计的一样,以后互相扶持。丁羽抛开杂念,先接待客人。 “前年我没见你来,去天意宗找你,却听说你家又吵起来了。你一直没来,是家里不让吗?” 王承平低了头,十分难堪,慢慢道:“你让我先不要同承安说,我便没说。但总得告诉父亲一声。没想到……” 没想到他爹办事不周密,他姑姑在家里还安排了内奸,立刻传了出去。他姑一听这还得了,气势汹汹打上门来,要求交出家传功法,不能藏私。 王承平的父亲东西还没到手,死不承认。内奸也只是从他安排拜访守正宗时漏出的话里得知他们父子要去寻家传功法,却不知到何处寻。他姑姑只当他们当年藏了一手,现在要去找出来,哪里肯放。 王老爹为了不让妹妹占便宜,硬是把这事按下来,耗上了。非要等他妹妹放弃,再叫儿子去取回家传之物。 丁羽瞠目结舌:“你家真……” “见笑了。”王承平垂下头,脸色板正,杯子却都快捏出指印了。 “哎……”丁羽也是无语,他够难的。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57节 第77章 斟酌了一会,丁羽谨慎地先联系上了君洛宁。 “师父,你原来只说教王承平,这次又说都教,到底怎么办?” 君洛宁道:“原来听你说承安那个孩子品性堪虑,我也要考察一番再说。现在觉得尚可,既是他王家的东西,让他们一起学吧。” 他没细说。原来他也没指望王承平学了回去不教别人,只不过借此让王承平在家中地位略微提高,让这孩子心气稍平。以后修炼家传功法,他的进度未必会慢,那时少年创伤自然会慢慢平复,不再耿耿于怀。 现在看着,他年岁渐长,经过世事磨砺,自己已经好多了,倒也不必他再多事。 得了肯定的说法,丁羽这才对王承平道:“你一直没来,我惦记着这事,已经跟我师父要来了。在这碰到你也是巧。你跟你弟一起修炼,你爹和你姑……” 她头疼,抚额道:“我也不知道你家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就是。” 要说都给,怕是他爹会骂死他。她可不乱出主意,自己的事情自己定。 王承平点点头,随她到书房,看她一笔一笔写下,心潮难平。待到捧在手中时,更是双腿一屈,就要跪下,被吓了一跳的丁羽拦住。 “你家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王承平目中已含泪,低声道:“对我家而言,就是雪中送炭的大恩。” 收好抄本,他实在找不出礼物回馈,认真道:“以后但有所需,只管找我。” “好的。”丁羽笑嘻嘻应下。就算没有恩,她朋友也不多,有事当然会找仅有的几个朋友啊。 王承平待要告辞,又迟疑了一回,问道:“你师父有为难你么,你付出什么代价?若是他要你徇私,你不能答应。” 丁羽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以为自己从师父那里要来这份功法,是答应了什么不应该的条件,或是受了什么刁难。 她正要按师父之前所教,信口说是用打魂鞭威胁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讨厌打魂鞭。 “没有,我只是提了这事,他说欠你爷爷性命,无从补报,这个本是你家之物,就叫我记下来以后还你。”丁羽低声说道。 王承平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也呆住了一会,才道:“算他还有些人性。” 送走王承平,丁羽心情无由地低落了一会,看看时辰,孤云峰的大阵还在运行,时间已过去一年。这段时间因为与人同行,她也不好总叫师父附身。想到这儿,不由又去联系:“师父,你来歇会儿。” 君洛宁并未推辞,附身过来,起身便去了丹房。丁羽奇怪:“师父,我的修为可不够炼那些你要试验的丹方,你去丹房做什么?” “知道不够还不快快努力。”君洛宁调侃,“你可知为师等着试验等多久了么。” 丁羽在如意珠中吐舌:“你慢慢等,可早着呢。” 没几百年,哪能到那个程度。 君洛宁当然不是去试验丹方的,他只是开炉炼了几种普通丹药,无甚出奇之处。又开了一炉,手法略有改变,但说到底也不过普通。 不过是长久不曾炼丹制器,手痒了而已。 就在丹房和炼坊消磨了几天,二人离开梦魇界,往别处而去。 无论是君洛宁,还是冯越等人,都跟丁羽说过,游历在外要有所目标,但也不用急着完成目标。即使是漫无目的地行去,本身也是增长见闻的方式。 君洛宁更是让她张弛有度,离开梦魇界,可以访友,可以凑热闹,也可以去各大门派拜访,作为下任孤云峰主,见识眼界的重要性仅在修为境界之下。 丁羽便先去了水月岛,在解芊芊处盘桓了几日,切磋了几招。 虽说水月宫出面招待,不过丁羽谢绝了。她才打通二十灵窍,小小灵苗期的修者,也没接任峰主。守正宗正常传承者的接待规格,她还担不起。 令君洛宁稍有吃惊的事,是她自己能继续修炼了。丁羽在梦魇界走了一遭,刺激比预想得大。虽说更增了三分忧心,却想通了一件事。 她胡思乱想也无用,陶羽所思与她师父定有关联,只有她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应对未来。君洛宁不知,她就连劫刑场都想过了。归根到底,还是得修炼。 这个念头压下了所有杂念,让丁羽突破心障,不用君洛宁再来帮忙了。 离了水月宫,又去了几处君洛宁推荐的胜景,有些风貌依旧,美食可口,有些却因地貌变化和人魔大战而毁,令人不禁感叹世事沧桑。 离开梦魇界的半年后,丁羽来到了柔蔓界,先到守正宗分部报个到,让人知道自己行踪,随即离开,自己游玩起来。 这儿比较特殊,是两军对垒的场所。整个世界一半被人族占据,另一半被血魔占领。上次大战时,这里也发生争夺,但最终还是僵持住了,只有小块地界易主,总体仍保持原状。 停战之后,双方自有默契,不欲先挑战端,各自谨守地盘不出。而中间空出大片地带,既是隔离,也是默认双方若在此相遇,生死不问。 丁羽要去的就是那片隔离带,在梦魇世界刚听君洛宁说起的时候,她倒吸一口凉气,睁圆了眼睛:“师父,我哪做错了,我改还不行吗。” 她假哭了几声,君洛宁冷声:“竟敢肖想为师,死不足惜。”让她顿时破功,笑出声来,还引得练剑的王承平多看了她几眼。 原来这儿危险是有,但也没那么夸张。没到大战初起的时候,那些高手不会随便出来,也不会任意伤人。不然,真当人族没有高手出头么。 真在那片地带活动的,也无非是与她相差仿佛的人或魔。 这她就放心了。 君洛宁让她去,是因为他曾经去过,记得那儿有宝可寻,让她去找出来,过个寻宝的瘾。丁羽跃跃欲试,兴趣极大。 越过驼山,人族聚居地的繁华便抛在了身后,再翻过几座山头,举目所见,上一场大战的创伤还未全部恢复。 山林已经重新生长,但稍一细看,就能发现山中古木至多三百余年,正是上场大战结束的时间。 也是君洛宁被押入地牢的时间。 走在林间,丁羽随便找一处地面,扒开上面的落叶积土,不是能找到朽坏的兵器,就是一两根白森森的人骨。人魔本是同源,也不知是哪一方所留。 更有至今未曾被覆盖的山崖绝壁,三百多年也不曾磨灭它被剑气削平的痕迹。 丁羽心头沉重,轻声问:“师父,你说下次大战会提前,是真的吗?” “听廖兄带来的消息,应该没错。你第一次历练时遇见的事,也正是血魔挑衅的标志。这种挑衅与试探,通常会在上次大战结束四五百年时才会发生,视双方态势,持续一两百年,甚至更久。然后小规模战争,最后真正大战。”毕竟双方都要等自己一方的年轻一辈成长起来,上次战争的损失渐渐平复,才好再度一战。 有时候说是五百年一战,其实真正大战,总要隔个七百到一千年,俗称千年一战。 “所以我让你来这里,多少也是因为能及时护住你。”君洛宁轻叹,定下目标时,正是情热之时,他也有些不冷静了,“如果血魔打定主意提前启战,这儿也说不上安全。” “我不怕。我有师父。”丁羽口中说着,心里却没这么平静。 提前启战,别说她这个水平能不能出一份力了。就说掌教向众人的承诺,就要让她急白头发。她才修炼多久,等大战开启,掌教真要履行承诺的话,她能做什么,做得了什么。就算给时间让她立功,她怕是也立不了什么功。 可师父有一次说过,寿终前大战开启,他或有一线转机。她真不知是期盼它早点来,又或是期盼它晚点来了。 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孤云峰底,正是阴阳地煞阵停阵的时间。冉清并不负责值守,但她找了值守的弟子,愿意代守一日。她本也是丁羽指定的负责人,自然没什么难处,取了信物,进入地牢。 “弟子冉清,拜见师祖。” 君洛宁分得出常来的一些人。冉清前两年在阵内炼体,与他也算熟悉,他知道冉清作为实际上的孤云峰管事,并不负责看守,不由有些奇怪。 冉清屈膝行礼,告罪一声,走上前来,先取出火炉茶具,将水烧上,准备泡茶,然后按丁羽所教,将灵力渡入君洛宁肌肉经脉,轻而缓的揉捏起来。 君洛宁笑了笑,温言问道:“是丁羽叫你来的?” “正是丁师祖传讯。”冉清还是不敢与他多言,问一答一。 是丁羽突然传讯,让她来照料君洛宁,看看他有什么需要。说是别人不及她细心,也没她性子好,自己不放心。冉清其实也莫名其妙,不知出门在外的丁羽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但师祖有令,她就算不愿也要做。更何况她也没什么不愿意。 偷偷看了一眼君洛宁。虽说她心里还是怕他,但更多是因为多年来的传言。其实就现在看来,这位峰主动一根指头都难,若是有人心生歹意,折辱于他,怕也无可奈何。 而冉清知道,自己的修为几年内进步突然,一半是因为丁羽这个新的主事人心软好说话,一半是因为眼前这人。 君洛宁便知道丁羽想必是因为大战将启,担心他未来命运,心情低落。这几天伪装得倒是好,但叫冉清来照顾他,显然是情绪波动,极力想让他好过一些。 要知他这个徒弟,完全就是个醋坛子。 自从看清心意,她就悄咪咪地把值守人都换成了男弟子,还明里暗里打听他的“红颜知己”,连他与顾师妹几百年间的来往都假作无意地打听了一遍。 君洛宁心中好笑,她那点小心眼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哪瞒得过他。不过他也没说破,免得丁羽走出去看谁都像情敌。闲聊之中,打消了她不少小小的担忧。不过地牢里进出的值守人,可再没换回女弟子。 这回倒是肯叫冉清来了,看来一则冉清这姑娘心细情柔,丁羽信她不会怠慢;二来忧他怜他,把那点醋意给放下了。 君洛宁心中缓缓生出一点暖意,这点小儿女情思,于他而言也十分陌生。以他心境,爱便爱了,断便断了,万不会有丁羽这般的辗转纠结。只是这点情思系于他身,又怎叫他不动心。 第78章 山林幽静,丁羽随身物品带得齐全,即使露宿也不用将就。煮了肉汤,炒了现挖的野菜,烤了新鲜的蘑菇,一顿大餐便备好了。 与君洛宁一起用餐完毕,她正想着用什么理由再多留师父一会,却没见君洛宁有离开的意思。丁羽不禁思维发散开来。 他向来不太在乎身上刑罚偶尔的波动,不会借此逃避;最近对她有些严厉,三餐只过来略尝一口,夜间一宿安睡;其他时候除了教学,也不太回应,让她自己游历,少生些依赖心。 今天这是怎么啦? 她还没问,先看见君洛宁抬起了双手,在脸上一点一点地按了起来。 “师父,你在干嘛。” 君洛宁不答,双手在脸上细细摸过,先摸骨,再摸眉眼鼻唇,一点一点感知着相处已近十年的恋人模样。 丁羽渐渐看出来了,心中一甜,复又一酸,说话却成了撒娇:“师父——” 君洛宁不说话是避免脸部变形,现在摸完了,才腾出空来,听得这样甜腻地呼唤,笑道:“可惜不能给你画像,改天到城里时买张琴,无事我弹琴给你听。” “琴?”丁羽的记忆被触动,快乐地叫起来,“我有琴,周师伯给的。” 还说要教她呢,她学习都来不及,没答应。好在他也没强求。 但是可帮了她大忙了,她要听师父弹琴。 君洛宁几分意外又几分惊喜,在须弥戒里取出搁了许久的琴,伸指一拨便咦了一声,四下里摸了摸,发自内心地愉悦起来:“是我的鹤羽,原来被师兄收走了。你也不早与我说。” “他也没告诉我是你的琴。”丁羽叫冤,现在明白了,这些师伯师叔给的好东西,八成都是她师父用过的。她还得好好整理一下,看还有什么。 琴落在她手上,也没仔细看过,这时才发现琴身上的花纹没雕别的,乃是一只活灵活现的丹顶鹤。 “初学琴只是为了研习传承中音攻那一类绝学,一次抚琴时正见着鹤舞,突有所感,才真正摸到门径。” 君洛宁试音调音,说起自己学琴的往事。正是因着这个契机,他后来炼器制琴,便有了鹤羽琴。 调音已罢,君洛宁十指按上,丁羽只听得清音入耳,如情人密语,暗诉心曲,心头甜且羞涩。明明她不算很懂音乐,却听得懂此曲,胜过千万句甜言蜜语。 一曲抚罢,君洛宁兴致大发,听着林涛阵阵,山风习习,信手拨来,琴音泠泠。丁羽听不出是何曲目,也形容不出什么词句,只觉得好听,好听,好听。 不觉之间,一曲又罢,余音袅袅,四周似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丁羽还沉浸在琴曲之中,突听寂静中传来一声:“君兄……”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是女子声气。 还从琴声中就把师父给认出来了,这谁,干嘛的,什么交情?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58节 君洛宁在听到人声前就听到了动静,未免一惊。他受丁羽修为所限,能发挥的实力不多,但完全瞒过他的耳目到了近前,至少来人不是凡俗之辈。是敌是友不明,他已按住了长剑。 但这一出声,他便放松了下来,原是位熟人。 让出身体,君洛宁轻松道:“是友非敌,不与你介绍了,你正常见礼就好,也免得露出破绽。” 丁羽转声,正对上来者失落的面孔。 深林之中,素纱长裙,环佩叮咚,仙人之姿,纯净得仿佛小鹿般的眼睛——若不是刚才那一声,她定要以为是山中神女。她身边还跟着一男子,生得尖嘴猴腮,形容古怪身材矮小,又仿佛山神边的精怪。 既然师父说是友非敌,丁羽便沉住气,抱拳道:“在下守正宗丁羽,深夜抚琴,不意惊扰了阁下,还请见谅。” 女子眼眸微微睁大,连忙摇手:“没有,你弹得很好,我以为是一位故人。”说到这儿,她又微微伤心起来。 丁羽瞧她似是不谙世事的模样,心想师父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吧?但她是谁呢? 女子伤心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丁羽?你是,君洛宁的弟子?” “正是。” 就见她肉眼可见地欢喜起来,一拂袖,林中落叶为之一空,更是添了软榻木几,清茶香果,四周垂下纱缦,幽森密林顿变香闺雅室。那老仆燃上了香,不多时幽幽香气萦绕鼻端。丁羽看愣了,这是哪位高人,比她随身带得还齐全。 “我是逍遥谷桂菱,是你师父旧友。没想到,你连他的琴艺都学来了。”桂菱见待客之礼都备好,这才做了自我介绍,神色欢喜,渐渐又退了下去,最后垂首坐在榻上,低低一声长叹,“他还好吗?我很久没有见他了。” 她邀丁羽坐下,丁羽便在她对面落座,琢磨着,应道:“我近来在外游历,不曾见他。在守正宗时,还是老样子。前辈去过吗?” 桂菱侧过头去,轻轻点头,眼角已微微润湿,定是在君洛宁被囚后去见过。这么说来,她也有亲友被害? 丁羽心中不知是何感觉,想了又想,她还是直问了:“我拜师晚,师父过去的事并不了解。前辈能与我说说吗?” 桂菱看向她,才说了个“我”字,脸居然微微红了。 丁羽心里一凉,就听她说:“我原来,喜欢过君兄。” 果然,果然,她的预感一点也没错! 就在丁羽打叠起精神,要把情报套光之际,桂菱已经主动说了:“我们逍遥谷历来爱风雅之道,我自幼学琴,一心只在琴艺上,别的也不甚在意。那天,掌门寿宴,师父让我宴上献艺,我嫌屋中憋闷,寻了山中僻静处练琴。便在那里,听到君兄天籁之音……” 她驻足呆呆地听了很久,回过神去寻人,早已不见,令她懊恼不已。 结果在寿宴上,她献艺之后,守正派孤云峰主也抚琴作贺,她一下就认出来了。 修行近两百年,除了必须的历练,从没离开过逍遥派的桂菱,第一次主动离山,去守正宗拜访孤云峰,切磋琴技。 不知不觉中,她一缕情丝便落在了孤云峰。 “好啊。”丁羽暗暗磨牙,当初她套话,师父倒是撇得一干二净,好像他认识的这些女子都是普通朋友一样,根本没提这事。 桂菱并未觉出她的酸意,倒是身边琴仆看了她一眼,又低头侍立。 桂菱说到这里,脸又热了几分,却泛起了一抹微笑。她有些不好意思提,但她性子单纯至极,此事又已经过去,如今故人之徒既然问她,她愿意讲给她听。 “我想了好多天,要不要向君兄说。始终开不了口,便想弹一首曲子给他,不过还没等我准备好,有一天他邀我赏曲。一曲奏罢,我便知他对我无意,于是绝了心思,只视之为琴友罢了。” 于她而言,其实好像也没什么两样。桂菱一心只扑在琴上,对情爱本就懵懂,初起之念被及时打断,也没觉得如何伤心,此时说来分外坦然。 丁羽正欲问,你怎么从琴音听出来的?一想她以为刚才是自己在弹琴,这一问怕是要露馅,赶紧咬住舌头,止住了问话。 桂菱想起当年那曲,生出喟叹之意,向丁羽微微笑道:“你是心有思慕吗?我方才听你琴音,缠绵热烈,令人好生羡慕。” 丁羽脸上一热,心中却想,这可不是我弹的,是师父弹给我听呢。她于此道一窍不通,刚才听着耳热,还当是自己想多了。现在听桂菱这样说,才知道师父琴艺高超。 那后一曲呢?丁羽眼睛一转,问道:“前辈可知道后一曲的曲目,师父教我弹,却没说名字,我至今不知道曲名呢。” 桂菱笑道:“哪有什么曲目,这必是君兄随意而弹,随心而发之作。难得他事后还录谱传给了你。”说着不由又喟叹,“由琴音听心音,君兄磊落潇洒,人中之龙,你已得了他真传,那一曲竟能乱我之耳,叫我认错了人。我不知他为何会因修炼之事落下那样的心结,做出那等事来。我门中师兄也因此丧身,因而我求师父将入牢的机会与我,想亲自问一问他。” “那……” “我没有问。”桂菱轻摇臻首,神色黯然,“我去了,见他那样,突然想,能问出什么呢,他俱已承认,若有隐情,还能对我说吗?我只想听他再抚一曲,才知他变成何等模样。可他,可他,又如何能再弹给我听呢……” 丁羽张口结舌,一时间想要叫出来,又想笑出来,又想哭出来。琴音便是心音,她虽不懂,可桂菱能从听这两曲便认出师父,她的话,还能假吗? 方才那一曲尽显磊落心胸的人,不是她丁羽,是她师父君洛宁啊。 桂菱原是受了师门之命,暗中护送本门弟子回营地。因着这琴音才寻来。她年岁老大,仍是天真性情,被丁羽套话尚不自觉,反觉得一吐心中郁郁,心情好了许多。 她也不问丁羽要往何处去,只要过那张鹤羽琴,抚摸良久,叹道:“心绪不宁,不是弹琴之机。”又将琴还了丁羽,翩然而去。 丁羽也怔了很久,才重新联络君洛宁,君洛宁不知她们聊了什么,不过知道桂菱的性子,笑道:“阿菱性子单纯,你糊弄过去没有?” “她以为我得了师父真传,倒是没怀疑什么。” 丁羽有冲动想问他,你的琴心未变,有些事真的是发生过的吗? 可是她不敢问。上次君洛宁警告,她已知道,师父极反感她对当年事的追寻,以他之意,若不能接受他的过去,那也不必有现在。 因此她说出口的只是娇嗔:“你还说跟人家只是朋友。桂前辈都承认她喜欢你了。师父你快说,究竟还有多少人喜欢过你,你有没有跟谁……” “胡思乱想。”不等她说完,君洛宁好笑地打断了她,“阿菱因为琴艺相近,是曾移情于我,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知音。听明白我无意之后,便是君子之交。至于其他,你当我四处拈花惹草的人物么?” 他真有些不懂了。丁羽现在少了掩饰,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个很少见的性子。别的也罢了,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己脑补便补出一出大戏,听得他都为之惊讶了。更难得的是她敢想还敢说,追问起来理直气壮得很。 这就是君洛宁不知了,丁羽那个时代里,自己的男朋友当然要弄清楚情史,这是天然的权力。 第79章 丁羽这一次并非真要追问什么,不过是打岔罢了。说了几句便罢,看夜色已深,毫无睡意,道:“师父,我还想听琴。” 君洛宁自无不可,却弹了支清心安眠的曲子,丁羽神魂栖在如意珠里,不知不觉睡去。 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丁羽醒时只觉神清气爽,原来君洛宁用上了音杀之术,不过并非攻击,只是助眠。丁羽神魂安眠一场,精神了许多。出门在外,这么沉眠十分危险,君洛宁可不敢睡,守到她醒来才离去。 丁羽随便吃了点干粮,继续在林海中开路向前。这片隔离带当年布下过禁制,双方都不能飞上天空。林中本也有各种机关阵图,不过战后清理过几次,基本无碍了,只保留了禁飞的限制,免得对方一眨眼就攻到眼皮底下,不及提防。 就只累得丁羽现在只能劳动双腿了。 林海中心地带是某次大战砸出的巨坑,据说一度形成大湖,但现在成了沼泽地。每次大战,这里都会成为战场,地貌改变几次,现在沼泽中错落分布着成块的土地,或许下次战后,这儿又会重新成为林地。而丁羽的目标就是那里。 以此处为目标的,自然也不止她一人。这里既是古战场,留存的遗物不少,很多人都来此寻宝。除了血魔之外,有根底的人不必如何在意,但需防着散修见财起意。 丁羽一边默默回忆君洛宁教导,一边辛苦地开路。若不是不提倡破坏森林,她恨不得一剑开一条大路出来。 好在林木渐稀,植物越来越矮,沼泽地算是到了。 饶是丁羽事前补过课,还是被这儿的情形吓了一跳。 “师父,你可没说过有这么热闹啊。”她没跟君洛宁保持联系,只是喃喃自语。 原以为一片荒凉,到了地方她得自己想办法探路。她还思考过,她这个境界飞是靠灵器,这里不能飞,只能借灵力托举自身,行于沼泽。那就比较费力了。她自己大概能走上不足半个时辰。这片亡骸沼泽占地极大,还有灵兽藏于泽中,那么还得保有余力才行。 这么算起来,这种方式不太可行,必须找到沼泽中能落脚行走的路径才行。 盘算了一路,到了地头,嗬,怎么还有人做买卖啊! 好多招生意的,身后摆着类似独木舟的灵器,看见人便吆喝:“租独木舟吗?二十灵石,只管去不管回。” 丁羽随便找了个面相可亲的询问,那人也不嫌她问东问西,热情地推销生意:“姑娘的师长也很久没来了吧,现在咱们都组队走。看,这个独木舟能坐五人,制作简单,只能浮于泥上,稍稍减轻重量。这二十灵石得有十八是花我身上。我路熟,拉着你们走,到哪谁要下就走。” 丁羽长见识了,又问:“那我回来怎么办?” “要么自己慢慢探路,要么,你看谁空船回来,招呼一声,五灵石就带你回。” 行吧。 丁羽摸灵石,就租了他的。然后蹲他旁边,等他把人招满了开工。 那人一边招生意一边还不忘跟她聊着,服务周到。丁羽就知道了,原来做这生意的多是散修,拼着性命把路探出来,专做这买卖。 他话有点多,不小心说漏嘴,原来每个人探出来的路线不一样。常在这寻宝的人有数,都有固定的伙伴和舟主。像她这种就是懵头懵脑地随便选一个,有些未免吃亏。 这个叫莫齐的散修不小心说漏,赶紧往后找补:“有人找的路跟别人重合太多,被人挖遍了,当然不行。我探的这条还行,五年前才定下来,后面那段还没什么人去呢。” 呵呵。生意人的嘴,骗人的鬼。丁羽笑笑,也不分辨是真是假,反正她刚也问出来了,她要去的地方,这些人都不会去。 那在沼泽深处,已经偏向血魔那个方向了。寻宝人寻的是宝,不是死,很少有年轻人往那边跑的。也很少有年轻的血魔会跑到这边。双方多年战争与休战形成的默契就是这样。在这边,血魔中的高手不会轻易对上年轻一辈,到了那边,这种顾忌就没了。 当年君洛宁全无忌讳,想去哪就去哪。结果他留给丁羽的地点,就稍稍远了那么一点。所以丁羽随便选一个都可以,到了后面反正都得自己走。 这些舟主之间有规矩,在沼泽外围远远地排开,每处人都不多。前一船走了,总得等到看不见对方了,下一船才会出发。 丁羽一路上不见人,还当人烟稀少。原来是地域太广,她也没找人同行,自己走了个没什么人的路线。 这一处只蹲了三个舟主,另两人都招满了,先后离开。莫齐又等了一会,终于也招满了人,吆喝一声,让大家上船,自己拉上纤绳,脚下一蹬——第一步拉动了,后面便不是太难。 莫齐在下面一步一步走着,独木舟浮在沼泽地的烂泥里,五人十分轻松,互相攀谈起来。 除了丁羽,只有一个定云山的女徒,为人有些高冷,独个儿坐在那儿,不与人多话。不过也没甚恶意,有人问她,她也有问必答。 其余三人都是散修,年纪最大的卢千本来上舟就要布置安排,瞧着难得有两个大派子弟,心中忐忑,陪笑道:“我跟莫齐合作多次,这独木舟虽然是他在拉,但是我们也不能真的闲坐。路上危机四伏,他只管路,没那个本事管应敌。几位,我们是不是分个工,轮流照看一下?” 定云山的张晨点点头,道:“我走得远,我先来。” 丁羽也道:“我一样。那我就第二吧。” 卢千呆了一呆,赶紧道:“好,好,麻烦两位了。” 他知道这些大派子弟定然会走得更远,所以原来是打算让她们排后。毕竟他们仨肯定是早早离舟的。 不想高门大派自有高门大派的骄傲。张晨想的是自己走得远,后面别人都下船了,还没轮到自己,岂不是白占别人便宜。 丁羽倒是没多想。她看张晨一副常出门老江湖的模样,就学张晨的样儿,紧跟在了后面。 现在是张晨负责,她便站起身,严肃地盯着前方,弄得卢千说话都不敢大声。 丁羽看他们实在太拘谨,主动笑道:“我是第一次来,你们有经验,跟我说说好吗?” 他们这才放松一点,跟丁羽说起自己的见闻。 上次大战过去还不到四百年,因此就算外围还是能找到不少东西。 “不过说真的,还是血魔那边能找到好东西。他们才不管自己人,死了都是没用的,只把随身物品带走,尸体根本不管。” 所以打扫战场很草率,当时没收拾的就不管了。不像天人界,牺牲在战场上的同道,能带回来的一定带回来。 他们能捡到的,都是些残破的灵器,略值些钱。偶尔有好运道的捡漏,在他们圈子里传为佳话。 张晨望着前方不动,突然冒出一句:“我们不是去寻宝,是去历练。” 卢千赶紧点头:“正是,别的门派不好说,你们十大门派,将来都是抗魔主力,到这种地方来,我见过的都是来磨砺自身的。”他们这些散修,大战时会被调度安排,但十大门派平时或有些让他们不满的以强凌弱之事,但战时种种,至今不能被诟病。真正的血战,都是门派弟子顶在前面。而他们,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说来并非谄媚,敬佩之意溢于言表,令丁羽有些惭愧。 她真是来寻宝的。要不是地点在血魔那边,她也犯不着过去。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59节 张晨站了一会,发现外围确实危险不大,想了想,坐了回来,示意丁羽换班。 外围没什么危险,早点轮换一圈,她再守得久一点。 五人轮着站岗,两轮下来,莫齐在外喊道:“马上就是一块能落脚的地了,有人下吗?” 能落脚的地当然不是只能站一站。亡骸沼泽地理奇特,正常的沼泽地中间地块面积都不大,它却不是,中间足能有一片小丛林,甚至还能丘陵山谷。 散修中一人就要下舟。接下来,三人陆续离开,只剩下张晨与丁羽二人。 莫齐将船拉到自己探过的最远一处,停步擦了把汗,指了指前方:“两位,我就到这了。你们自己小心。回来如果在这不想走了,多等几天,我应该还会过来。” “多谢。”丁羽翻身下船,把这块地的形貌用力多看了几眼,记在心里。她不想自虐,能找到地方等人来接是最好了。 张晨看了她一眼,难得主动地问:“我没有一定之地,是否同行?” 丁羽想了想,道:“我却有目的地,是我师父让我去的。你和我一起?” 张晨无所谓地点点头,反正都是去血魔那边,都一样。 二人边探路边走,速度慢了很多。 丁羽几次想聊点什么,总觉得搭不上话,败退了。心说不是我不学师父广交朋友,实在不是那材料,好好合作就行。 走了一段,见张晨偶尔停下采药,丁羽灵光一闪,定云山擅长炼丹,何不以此为题,交流一二? 果然,张晨颇感兴趣,话匣打开,两人就刚采的一味夜光苔在幻光丸的作用上争论不休,虽说谁也不能说服谁,但彼此争论,却也启发不小。 丁羽将几个灵感记下,打算回头就问师父。一抬头,见张晨也在记,二人目光碰在一块,不免生起惺惺相惜之感。 “都是有师父的人啊。” 第80章 二人熟悉了一些,不过性子不容易改,张晨话仍不多。丁羽去了陌生尴尬的氛围,便不在意了,随口打听些事,张晨也一一说来。 她来自定云山,师父就不算什么有名人物,更不用说她了。所以第一次历练之后,她多在外游历,硬碰硬地遭遇过几次血魔,经验比丁羽丰富得多。 “血魔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血脉多样,交手的时候要多一分小心。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们与我们不一样,那些血脉高贵的厉害苗子都护着,被赶出来历练的还是小角色居多。” 她们现在踩着的这片地界是个平坦的丛林风貌,比来时的森林有所不同,植物叶阔株矮,地面还不时一脚踩出水来,乃是一块不太坚实的沼中地,跟那种丘陵风貌不太一样。 白晨走到林叶较密的地方,药也不去采了,小心地盯着四周,以耳语般的声音道:“那些会钻泥变色的是第一讨厌,随时防着他们钻出来偷袭。我来看着,你四处看看有没有能带回去的东西。” 至于回头怎么分她没说,这也是同属十大门派的交情与底气。 丁羽是有了点压力,果然四处寻找了起来。她没在古战场挖宝的经验,只怕自己一无所获对不起辛苦望风的张晨,虽说君洛宁让她自己历练,少去找他,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叫了师父。 “没什么秘诀,就是四处挖看运气。”君洛宁笑起来,“硬要说的话,丛林之中,你看有没有格外繁茂之处。” 丁羽福至心灵:“尸体?” “嗯。留在战场未收的尸体多是血魔,血脉之力丰沛,对草木的滋养往往更具效果。若是格外荒芜,也有可能。他们各种奇异血脉多不胜数,碰上那种克木属的血肉,很容易寸草不生——说白了,除了碰运气,就是多注意那些不一般的地方。” 丁羽眼睛便向四下里看去。又听君洛宁教她在丘陵地带,需找那些战时易发生交锋的地方,那儿死人多。 这个现在暂时用不着,丁羽瞄着了一处,同样的植被,似乎那处叶脉之间呈现出淡紫色?得去看看。 正要招呼张晨,却先听她叫了一声:“注意!” 就见她双掌推去,地面掀起泥层,一个裹了一身泥的黑影跳出来与她对了一掌,又钻了回去。 丁羽拔剑在手,侧耳细听。地面下声响极微,但她为了君洛宁附体时更方便,曾着意到藏书楼找来一门修炼耳窍的功法。这耳窍与灵窍并非一回事,不过只要与听力相关的几个灵窍能冲开一个,就能修炼。丁羽正好完成了两个,现在小有所成,能听得出来。 到她脚下了!怕不是看张晨不好惹。丁羽眼神一凝,正要出剑,却听张晨又是一声:“站稳。”下意识双脚稳稳站定。 就看张晨双掌下拍,泥泞渗水的地面却没被拍出冲天水柱来,而是一阵颤栗,震动直传到地下去了。 地下的动静止住了,想是那血魔颠簸不已,一时顾不上攻击。 丁羽被张晨的战法震了一下,也没耽搁,四季剑中冬雪凛冽之招呼啸而出,张晨适时又是朝向她所斩方向一拍——剑气掌力交织,泥土植被轰然掀飞,夹着那个泥团般的人影,这回却没上次从容,一抹血花飞出,是被丁羽剑气所伤。 张晨出手狠辣,追上前去,那人已生退意,但不敢再往地里钻,而是拼命向沼泽方向逃逸。沼泽中他可钻得更深,应能逃过此劫。 丁羽还是第一次真正跟血魔交手,且不是历练秘境中所遇那种没多少本事的死士,心头兴奋之意未消,哪肯让他逃了。 一时竟比张晨还快,剑气纵横,如北风侵骨,无孔不入,硬生生在沼泽地烂泥上斩出无数裂痕,好一会儿才缓缓合拢。 那人被逼了回来,闷哼一声,泥泞甩开,露出一张与人类无异的男子面容。他情知逃不掉,只有抢攻,欺身直对上张晨。张晨不用武器,与他正面作战略占上风。血魔之前策略错误,张晨这一手正好克他的钻地之能,如此正面交战倒不能速胜。 “我先试手。”张晨止了丁羽相助,丁羽便持剑掠阵,把这血魔当成了练手的玩意。 她在心中暗暗判断这个血魔的来路特点。钻在地下,感觉像是来自于动物的普通能力,而不是高明的天赋神通。动手之间不见什么特异,看来确实是个普通的炮灰——就不知是否有底牌。 看他出手,有一些天人界门派的影子。可见两域交锋,血魔确实学了不少手段过去,难怪会念念不忘她师父,想劫他去,偷取混沌如意诀。 而门中不允许灵苗期的弟子掌握后面功法,想必也是防着被偷学。 再看张晨,她的对敌手段类似于栖梧峰,心法重在掌控引导。别看她刚才掌震大地显得刚猛无俦,真打起来却是与细节处见功夫,对手如同身在激流,被她掌力引导,步步失误。 嗯,对了,方才她掌力震地,不见水柱冲天,其实也是细致入微的表现,丁羽想,刚刚她倒是忽略了。 不过那血魔的能力或许也是个小小的优势,颇为滑不溜手,几次被击中,身子一侧,竟让过了大部分掌力,只受轻伤。 张晨自觉已经练过手了,友好地邀请丁羽:“你来试试?” 血魔阴着脸,气得要再吐口血,就听那个女子欣然道:“好的,你歇会。” 妈的,你们真是谦让。 他意欲趁二人交换之机再逃,才退了一个身位,眉尖已有凛凛寒气。不及细想,他弓腰滑步,再抬头时,眼前已不见人影。 奇怪,自己已落下风,怎么那两人反而不见了? 血魔全身都是防备地站原地等了片刻,仍不见动静,想了想,往地下钻去。 张晨有些愣地看着丁羽上前虚晃一剑就退后,那个血魔却跟发了神经似的,先是原地不动四处扫视,然后身子一蹲,左右扭动起来。 “幻阵?” 丁羽一乐:“是的。我试试自己快速布阵的能力。” 她刚看了,那家伙当对手有点逊,还不如她在如意珠里对练。君洛宁几次替她应敌,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师父临敌时的悠闲姿态。虽说达不到他的境界,但借这个敌人练一练布阵的本事,还是行的吧。 而且挺可笑的。丁羽踏入阵中,踏准方位,不被幻障所迷,轻喝一声:“喂,这边。” 就看血魔警觉扭头,身子一翻,躺在了地下,想必自以为是钻在泥里吧。地上的泥土被他操控,化为多股,爬在他身上旋转不休。 丁羽发现了,她误打误撞,弄出来一桩好处——将这地底下显本事的血魔看得更清了。 这泥土应该是给他提供伪装所用,因为她看见泥泞所形成的长绳一直拖得很远,将旋转带来的震颤传向远方。若是耳力不足,很可能被他骗了。 丁羽促狭之心大起,不斩他,而是挥剑向他附近地上,看他还有什么本事。血魔吃了一吓,蜷成一团,泥土裹满全身,竟形成了个泥茧,居然完全失去了气息和动静。 嚇!要是一开始他使出这招,她们还真找不到人。 可惜现在没用了。丁羽摇摇头,干脆利落地了结了他,问张晨:“你知道他这是什么血脉么?” 张晨摇头,她还没丁羽渊博。 丁羽也不想为这个打扰师父,便不管了。二人搜了一通,在血魔身上找出他的随身物品,虽不值几个钱,还是分了分,尸体便扔到了沼泽里。 血魔彼此争夺血脉只能从活人身上抽,死了就没用了,因为人族也懒得替他们收尸,留他们肥沃大地去吧。 丁羽还记得之前发现的地方,忙带张羽去找。两人在那片林子里挖了半天,找到了几具白骨,几个破损的灵器,弄得一身泥泞。 丁羽气馁道:“早知道留刚才那个血魔,给我们挖土用。” 张晨看她一眼,被她震惊了。血魔还能这么用?她师门里教的是见到就打死,打不死就自己死,别让自己成为他们抽取血脉的材料。 守正宗教学真是独具风格,莫非这就是第一大派的原因? 要让丁羽知道,定要笑倒。这不是守正派的风格,这是异世未来才有的天马行空,姐姐你不懂。 抛开震惊,张晨见丁羽不满意,安慰道:“已经不错了。如果是同来的散修,现在已经欣喜若狂。” 只不过她们起点高,看不上而已。 将这片丛林搜索完,没再碰上第二个血魔,也没找到别的东西。两人离开,再次探向前方。 往后去,碰到的血魔渐渐多起来,还碰到两个结伴同行的逍遥谷弟子,交谈了几句,各自往不同方向而去。 君洛宁给了丁羽一个简略的地图,没有路——几百年前能走的路,现在能走的恐怕不多了。但地形不至于有大变。丁羽再一次找到一个小洲时,发现自己的目的地近了。 “晨姐,你还往下走么?师父给了我一个目标,叫我去找他留下的东西看看。就是远了点,血魔怕是会多。” 张晨与她同行至今,对她实力有所了解,若是与血魔交战,说不得她要阻止。她已经到了自己极限,准备退回去了。不过听是人家师父要求,想必不会害自己徒弟,她也不想去抢师父留给弟子的东西,于是点头道:“我就先走一步,你自己小心,保得性命为上。” “我明白。”丁羽没有特别依仗师父的想法,君洛宁说她自己能应付,除非遇上意外的高手,否则尽量自己处理。她很好奇师父留了什么叫她去看。当年他就想好了几百年后会收个徒弟来取吗?陶羽没有拜他为师,只成了他的师弟,那么他有没有得到师父的馈赠?又或者,陶羽的残念要她拜师,与师父的灵种,与这个馈赠,是不是有关? 第81章 带着满腹疑问,丁羽以这个小洲为锚,一路探查过去。血魔果然多了起来。 这些家伙长相与人类无异,但守正宗的身份玉牌上自有玄妙,击杀血魔有功勋点,而血魔接近时,也会有所示警。 不过她出门时,君洛宁让她不要太依靠这个,出门在外步步小心。有些血魔修炼了掩饰之法,将自己一身旺盛气血遮掩,是探不出的。 当然,人族也一样有伪装血魔的办法。不过血魔行事过于残暴,人族伪装之术也就用于临时应对,几乎没有潜伏成功者。不像血魔,上次大战时,已经揪出一些奸细,是过去前所未有之事。 秦燕这种堕落成魔,隐藏在天人界的奸细,也从魔域那里得到掩饰用的灵器,才能瞒过众人耳目。 丁羽上次还听冯越说一直在研究更灵敏的探测器,也不知成功没有。她怀疑师父也在琢磨,不过肯定还没成。 “耶,找着了。” 洲中有山,远望如人卧之,额头鼻梁历历可见,大肚如鼓仰面朝天。 “师父,我找到了。不过你说的那个形如卧像的小山啊,它好像发生过打斗,鼻子都塌了,不知道你说的东西还在不在。” “希望还在。”君洛宁不知怎地,对这东西还挺上心的,催她快去看看。 丁羽担心东西不在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君洛宁说的地点,就在卧像鼻子下面一点。那儿远看看不出,近了才发现有个山洞,能一直往下走很远。 丁羽没过去。因为她背后一凉,发现有人。 那人是突然出现的,就站在塌掉的“鼻子”上,并且正向她这边看来。 就在她准备撤的时候,那人身形一动,虽非飞行,却也极速,落在她不足十足开外。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60节 比掌教和师叔们差很多,比她强很多。她只能做出大致的估算,立刻联络上君洛宁,脸上微微带笑,问道:“庄羽见过前辈。” 玉牌没有示警,但这个修为的人跑来这里,是血魔的可能性也不小。丁羽打算跑不掉就先冒充血魔拖一下时间,还有收入灵窍的保命灵器,随时都准备用上。来这儿的人大多没穿自家门派的衣饰,就是存了这个心。 “庄羽?”那人眉头微皱,问道:“你是哪一派的,怎么走得这么远?” 听这口气是人族?丁羽不敢轻信,低眉顺目,保持恭敬:“没寻到东西,走着走着就过来了。” 那人正要说话,看她这样,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开怀一笑:“小姑娘,是将我当血魔了吧。老夫楚士安,虽是散修,与你派中人也并非没有来往。你问问自己师长,是否听说过老夫名姓。” 丁羽不动,怕被诈,暗地里赶紧问师父。 君洛宁已经打算过来了,听她这么一说,松了口气:“原来是他。好了,他是我好友,让你寻的那件宝物,当初正是与他一起发现。他也是为那事而来,你同他一起去吧。” 丁羽释然,还假模假式捏诀问讯,然后才行礼,笑道:“前辈莫怪,晚辈出门在外不敢大意,其实晚辈不姓庄,姓丁。家师是守正宗孤云峰主,晚辈听他提起过你。莫非前辈也是为那件宝物而来?” “宝物?”楚士安眉头微动,不由一笑,“他是这么对你说的么。不错,正是宝物,你随我一起去看看罢。” 说着,再次疾行上山。 丁羽赶紧跟上,到了那“鼻梁”处,果见下方有个斜着向下的山洞,不知有多深。 楚士安见她赶上,大袖一摆,率先下去,边走边问:“你师父可还好?” “还好。”每个师父的老相识都得问一句,丁羽都答得疲了,直接说一声好,反正他们都有数。 “当初我们在此认识,也在此结交,一晃已经七百多年了。” 动不动几百年,丁羽听得麻木。 不过听起来有故事的样子,恐怕跟那宝物有关。 “前辈,到底是什么宝贝?还有这山洞怎么这样深,下面不是沼泽么,我们要走到沼泽底下去?” “这里地貌特殊。你看上面是丘陵,若下面是沼泽地,怎么承受得住。特殊的地貌才会有特殊的宝物,你跟我来就是。”楚士安笑了笑,“你师父不说,那我也不说。” 老顽童。丁忌暗想,只得跟得紧紧地,免得在岔路走失。没错,这山洞深入地下之后,七岔八拐的路特别多。 她暗暗算着时间,足走了半个时辰,楚士安才停步,道:“本来我只是来看看有无人打扰,瞧着山上发生过打斗,才下来探视。不过君洛宁让你来,想必不止是在这里看一眼,你带路吧,我不能拦了他考验你的机会。” 丁羽定睛一看,前方陡然开阔,却不空旷,遍布钟乳石,不时有水滴落之声。这里还布了阵? 仔细看去,符文不见,全然隐去,只有踏入阵中才会触发。不过她大概能判断,这应该是她师父的手笔。 因为丁羽依稀能看出来,这些钟乳石的天然排布可以利用,这种手法是她师父所擅长的。加上他七百多年前在这里留了宝物,那布个阵保护一下,似乎非常合理。 “师父,你留了阵法都不告诉我。我能破?”这可是护宝的阵啊,破不了的吧。 “我来。”君洛宁本来就没打算让她破阵,这是她还没学到的内容,他并不打算拔苗助长,一早就打算自己来的。 他眼睛看不见,若是在别的地方瞒不了楚士安。但此处是他布下的阵法,只要丁羽告诉他一两个标志物,他轻松找到中枢,将关键符文破坏了几处,便让丁羽回归:“你跟楚士安去见识一下。” 楚士安还赞赏地抚须:“不错,看你轻松破阵,有你师父当日风采。” 说罢大步在前领路,丁羽跟在后面吐舌。看出来了,这前辈不通阵图,可能当年就跟师父学了个入阵的法子,所以觉得她随便走进去就把阵给破了,十分厉害。 楚士安许久没来,不时停下来辨认,半晌才弯弯绕绕的在钟乳石之间找对了路,站在了一根垂下的钟乳石旁。 丁羽在他身后看去,倏然睁大了双眼。 钟乳石下被长期水滴侵蚀出一个碗状的坑,坑里有液体,更有一根通体洁白,莹然有光,手足俱全的人形参! “这是……” “这是人面参。你看它,是不是有张脸。”楚士安让开位置让她看。 丁羽这才看清楚,在人形的脸部位置,果然五官宛然,小小的鼻子眼睛嘴巴竟还十分可爱。 “你现在瞧着不觉得,人面参一长成就是这张脸,最初却没有人形,必然十分瘆人。不过我与你师父当初来时,已经是这样了。” “那你们怎么没拿走啊?”丁羽冲口而出,她虽然没听过这东西,但一看就是宝贝,手已经蠢蠢欲动了。 就在这时,人面参的眼睛睁开了。 “哇!”它居然哭了起来,眼泪滴在坑里的液体中,溅起小小的涟漪。 “喂!”丁羽被吓得后跳一大步,狼狈中还有慌乱,“你别哭啊。”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她好像很像个坏人。 楚士安在她身后大笑起来:“果然有灵智了。” “怎么回事这个?” “来,坐,我跟你说叨说叨。”楚士安挥袖清理出地方,与丁羽对面而坐,还拿出了酒来。 丁羽拒绝,她也拿出茶来。楚士安哈哈一笑,并不勉强,自斟自饮,说起了当年事。 “我来这里是因为迷路,不然到不得这么远。就在这遇上你师父,一起走到这里,看见人面参。我不认得,光知道是个宝贝,你师父却说这是本以为灭绝的灵植,人形已成,再有七百多年就能生成灵智,采走它可惜了,不如让它好好生长。” “前辈同意了?”丁羽没想到是这么回事,不过想想也不意外,挺符合她师父为人处世作风的。但眼前这位楚前辈也同意了可不简单。 谁知楚士安往嘴里倒了杯酒,笑:“我同意就见鬼了。但是他说服了我。” “说……服?”丁羽深表怀疑。 “我打不过他,你知道的吧,同辈人谁打得过他,何况我还是个散修!” “啊?”原来是这么说服的。 “打不过只好认栽。我心想这是他想独吞,又不想坏了名声,可是也没有办法,看着他布下阵法将这里封锁。不想他说既然一起发现也是有缘,以后邀我同来察看人面参的生长情况,请我留下名姓。” 楚士安想着当日情形,面上浮现微笑:“我将信将疑,留了个假名号,怕他回头暗中对付我。但是你们守正派,那得多有人脉,他回去大概就把我查出来了。过了五十多年,邀我来看,人面参果然还在这里。” 他仍不能全信,但与君洛宁便有了来往。后来渐渐成了好友,性命交托。 “按他推算,最近就是人面参生出灵智的日子。后来他怕自己压不住飞升,就将入阵行走的法子教我,托我到时来看。不想后来出了那事,他又收了你这个徒弟,让你来看,就叫我俩碰上了。” 原来不是送她宝贝,是真的来“看”宝贝。 “现在怎么办,它还在哭。我们看看就走吗?我师父没跟我说啊。”丁羽手足无措,被尖尖细细的声音哭得头疼。 “之前是不好挪动。没生灵智,移出生长环境,可能就被扼杀了。”楚士安放下酒杯,拿了个看起来像陶质的碗出来,貌似花盆,却没土,小小的,与地上那个坑差不多,还补充了一句,“你师父说的。我也不懂,不过他这么说应该没错。” “带走它?” “带走,这玩意也是你师父炼制了给我,专门用来移栽。” 这丁羽就知道了,她也有,在守正宗这东西挺多的,药圃移苗时常用。这次出来君洛宁还叫她带一些在身边,她只当是在外行走遇到灵药还移植,原来还有这个用意。 不过楚士安这个显然是比着人面参的生长环境特意炼制过的,她就不拿出来了。 第82章 楚士安将浅坑中的乳白液体小心翼翼地移进小碗,人面参眼泪啪哒啪哒,掉得更厉害了。 “唉,怎么这么能哭,我也没办法。这个是它生长的依托,也是件天地灵物,现在它长成了并不需要,但是移植时不带上会有风险。”楚士安念叨着,将其中玉色液体全舀了出来。 丁羽看着不忍,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人面参,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安慰道:“不哭不哭,我们守正宗有一位老青松爷爷,你想不想看看呀?他是你的老前辈,一定能教你修炼。” 大概是被她的抚摸安慰到了,人面参渐渐止住哭闹,小手举起来,用力攀住丁羽的指头。可惜他太小了,根本抓不住,一张白玉般的小脸都憋出了青色。 咦,这是说,他体内的汁液还是青绿色的吧,不知为什么外表这样洁白。 楚士安一看他不哭了,如蒙大赦,叫丁羽:“还是你来移动,老夫是不想再听他尖叫哭泣了。” 丁羽也觉十分新鲜,小心翼翼地托起人面参,嘴里还不断安慰,慢慢把他放进小碗里。 人面参可能是回到了熟悉的玉液里,不但没哭,还挂着泪珠咧了咧小嘴,安静下来。 “前辈,我们把他移到哪去?”丁羽理解师父为什么不把这天材地宝拿走了。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怎么忍心剥夺他生存的权利呢? “你带回去问问他。你们守正宗不是有个生出灵智的老松么,再养一个人参娃娃也没什么。放我这里,迟早我得被杀人夺宝了。我被杀之前肯定得把他吃了。”楚士安哈哈大笑,尽显不羁。 看着人面参有趣,他说是不想惹人家哭,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果然将他惹哭了,害得丁羽又哄了半天。 “哎,哭什么呢,不就是老夫没小姑娘长得讨喜么。”楚士安无奈,瞅了眼丁羽,心说小姑娘不算十分倾城,却也有八分美貌可喜,难怪能哄孩子。 “人面参初生灵智,就跟小娃儿一样,他亲近你,路上就好带了,不然一直哭下去也不是办法。” 丁羽用手指逗着人面参来抓,好奇问道:“能生成灵智的植物是不是很少?我只见过松爷爷。” 楚士安道:“灵植灵兽都有机会生成灵智,不过越低等的越不容易。其实……” 不知为何,他先叹了一声才继续道:“其实血魔本也是人族的英雄。远古时,世界本是这些天生灵物的天下,生了灵智的灵物即称妖,那些大妖圈地为王,根本不将人族当回事,任意取食奴役。” 丁羽怔住了。这个历史,她前世没有听说过。或许仙盟也没特意封锁,因为在与血魔的争斗中,这段历史湮没了,谁也不知血魔还有这样的过去。而这一世,因为还在与血魔交战,即使知道这段历史,也不会摆出来普及。师父也没说过。 “最早的血魔就是将灵兽的血脉导入自身而成,具体经过谁也不知道了,但必定死了不少人才成功。有了异能,才有了对抗妖的资本。之后的事我们都知道,血魔成了世界的主宰,那些大妖的血脉被抽取一空,甚至绝了种,只剩下些低等灵兽。要不是植物本来就难成妖,天人界现在也不会有多少灵药可用。” 之后就像是个轮回。血魔的血脉可以遗传,也可以夺取,就此开启了混乱的根源。一方面他们自诩高人一等,一方面不择手段通过剥夺同族血脉提高自己。渐渐与人族割裂,成为两个种族。 还好,还好,丁羽庆幸的想,人族后来走的修炼之路才是正途,不需要害人就能修行。前世仙盟诛魔之后发展得很好,像她这样的孤儿也能靠福利长大读书并修炼。 这个世界发展虽有不同,但最后也不会变得更坏,只要把血魔诛杀干净,世界就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不会再落入这个循环了。 人面参可不能收进须弥戒,丁羽只能捧在手上,那就必须立刻回守正宗了,不能耽搁。路上还得找个东西盖一盖,不然诱惑太大。她相信很多人都不在乎人面参是不是生出灵智。要说顾忌,不如说更顾忌她的身份。 楚士安却还是不急着走,站在石前,对着已经空了的浅坑,慨叹道:“我当年要是吃了半根参,现在就突破了。要是把坑中积累的玉液饮了,过几十年也能突破。” 丁羽下意识把小碗抓紧了点,有点紧张地笑了两声:“前辈高风亮节。” “屁的高风亮节。”楚士安笑骂,“我这不是打不过你师父吗。” “但是后来前辈一人前来,将人面参也照顾得很好呀。” “那是因为,我不能辜负了君老弟的信任。”楚士安转过身来,收了笑意,满是追忆的感慨,“你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最难得么,便是这信任。我没有想到,他会选择相信我。” 丁羽搭不上话,因为她发现面前老者已经全然陷入回忆之中,并不需要她搭话。而她敏感地觉得,楚士安话中有话,不止是说这件事。 好在他陷入回忆的时间不长,很快便一拂袖收了地上酒具,道:“走罢,这里以后也不用再来了。坑中玉液再想积上薄薄一层,也不知还得过个几百上千年,你可以告诉你徒弟,等你徒弟出师时再来寻机缘。” 噗,丁羽笑出声:“这也太远了,我还没出师呢。” “不远,不远,时间过得很快。”楚士安带她往回走,声音低了下去,“上次见你师父还是在战中,一转眼也是三百多年了。” 丁羽的心情也低落了下来。一两百年时间对修者真不算什么,她还能与师父待多久呢。 楚士安也怕她因宝物而被人所害,一直将她送回了守正宗。丁羽的计划中原是还要与血魔碰一碰的,也就此作罢。 楚士安并无进入地牢的资格,丁羽虽能徇私,但并不想为此惹人非议。楚士安也道不必,送她入山门,便告辞而去。 丁羽捧着个碗,在来来往往的门人奇怪的注视下,先去禀报了掌教。 原来掌教也会露出这种好奇看新鲜的表情,丁羽想。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61节 江非俯首看了人面参许久,直到睡觉的人面参睁开眼被他吓一跳,张嘴哭起来,才讪讪地直起腰,对丁羽道:“我也不知这要如何处理,既然是师弟当年安排的,你去问问他,如何养护,还是不必管他?” 掌教应该养个孩子,这一副馋孩子的样子。丁羽心里开着玩笑,口中应诺,又捧着去找师父了。 直等到大阵停止,她赶紧捧碗而入,先叫着师父扑过去亲了一口,然后哄人面参:“你看,这是你恩人,快叫恩公。” 人面参最近跟她熟了,坐在碗边上,小脚泡在玉液里,胳膊抱住她手指,偷看君洛宁。 君洛宁虽看不见,仍不禁露出笑意。 多年前见到这样稀有的灵植,感叹这样的异宝生存不异,将它保护了下来。七百多年后终见结果,心情自然是好的。 人面参看了一会,许是觉得这个人看起来也和他小姐姐一样亲善,没有哭,嘴里哼哼了两声。 他还没学会说话,丁羽就当他叫了,把碗凑近,人面参便松开手,自己扑过去摸了摸君洛宁的脸。然后在丁羽的注视下,居然学着她的样儿,嘬起小嘴,吧唧亲了一下。 君洛宁一下没掌住,笑得停不下来。丁羽用指头尖掐人面参的耳朵:“坏东西,谁许你亲的,你男的女的啊?不许亲我师父听到没。” 小家伙没有性别特征,作为一株参,他得长到真正化形才会有性别。现在形态是沾了参类灵植的便宜,天生有人形。不见老青松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岁数了,到现在还是棵松么。植物化妖就是如此困难,却也因此没有被血魔灭绝干净。 被小姐姐嗔怪,人面参不懂,困惑地思考了一下,又顺着她胳膊攀到她肩上,踮脚也吧唧了她一下。 没错的。他感觉到小姐姐跑进来时这样对那个大哥哥,两个人心情都非常好。所以他也要这样做。 丁羽也绷不住了,心都要化了,小家伙怎么这样可爱呢。 将他托在掌心,丁羽摸摸他的小脸,跟他说:“行吧,你可以亲我。不过你不要随便亲别人哦,也不能亲我师父,懂不懂?”化形之后再这样,是男的被当登徒子,是女的被当风流妇,都不是啥好名声。 人面参似懂非懂地点头。 “带去给松爷爷认一认亲。难得的。”君洛宁笑够了才道,“然后就给掌教养吧。你不在的时候,如果让孤云峰的弟子照顾,未免太难为他们了。” 人面参并不需要特别的照顾。丁羽转了一瞬才明白过来,君洛宁的意思是,不要拿人面参去考验弟子们。 也是。万一有人经不起诱惑,偷了叛逃,那不是既害了人面参,又害了自家弟子们。没这个诱惑,人家一辈子都勤勤恳恳地在守正宗修炼呢。 不过……“那师父你怎么就能信任楚前辈呢?你不怕他把人面参给吃了。” 君洛宁若是能动,必然要敲敲她的脑袋,笑道:“我那是与他相交百年,了解了他的为人才以此相托。” 又不是一见面就掏心掏肺。 “况且他修行日久,心性已定。孤云峰现在的小一辈才修炼多久,更是没什么阅历,很容易心性动摇,不要去考验他们。” “好的。”丁羽逗着小家伙,“你看,谁让你这么珍贵呢。跟我们掌教住一起,你可别天天哭呀。” 嘿,天天哭也得掌教哄了,她可不住掌教那里。 第83章 人面参在路上养了几天,时间不够,还需再在玉液里养上两个月。 丁羽安置好人面参,又回来地牢,从须弥戒中取中一物,贴在君洛宁掌心,问:“师父,你猜我在梦魇世界拿了什么?” “逆天之物。”君洛宁没事也琢磨过,“左不过改变资质和增寿之类。我猜是后者。对不对?” 丁羽有点不好意思,在他身前蹭了蹭,起身将玉盒打开,带着一点希冀之意,将盒中那粒浑圆的药丸递到他嘴边:“师父,你试试好吗?” 君洛宁沉默不语。丁羽手有些颤抖。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冥冥中她似乎有所预感,知道君洛宁不会服用。但她仍是提了出来。 半晌,君洛宁展颜,微微启唇。丁羽眼睛一亮,急忙放入口中,看着他咽下。 她潜意识里必然想得很美,最好是弄个不死仙药。但是真正取得的只会是增加一定寿元的丹药。至于是多少,她也不知,此时不免忐忑,看着君洛宁,总觉得应该有什么反应。 君洛宁咽了下去,敏锐的神识感觉到她眨也不眨地盯视,不由笑起来:“你这是看什么呢,增加寿元还能从脸上看出来不成。” “那,那究竟有没有用啊?”丁羽追问。 “有用。增寿两百,算是这类宝物中的强效之物了。” 单纯增寿的宝药不比其他。修为增加,寿命自然跟着增长。君洛宁的情况有点特殊,他修为全废,连灵种都剥夺了。但肉身锤炼到极至,加上灵气日日灌体,因此废了修为之后苟延残喘至今日,还有一两百年可活。不过其他方面就与凡人一样了,没法通过修为突破而增寿,因此这类药物才称为逆天之物,往往是年岁已高而未突破之人才会追寻。通常增寿也不过五六十年,达百年者已是珍稀。 实际上,这种药不能通过炼丹而得,自然界也极为稀少,多数还就是在类似梦魇世界这样的地方拿出来的。 而去的人欲望多样,真正潜意识里就想要这个的也不多,因此存世极少。守正宗珍藏了三粒丹,可谓是土豪。不想丁羽又弄来一颗,叫君洛宁用了。 丁羽兴奋之余,见君洛宁垂着眼,又沮丧了起来,不知自己做得是对是错。 “师父,你是不是不想用药。” 君洛宁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声。丁羽心里难过,近前去贴着他脸,小声说道:“我应该先同你说的。师父,你不用为了迁就我而答应。” 增加的寿命意味着增加的刑期。对君洛宁而言,意味着多受两百年的苦。这未必是他想要的。 君洛宁阖眼不语,隔了一会,缓缓道:“其实我心里也没有立定主意。不过你不用自责,是我一时软弱才犹疑不定。其实这药正是我需要的,有些事还不曾告诉你……我有些事要做,不能一味在此颓丧。就算你没有取来此物,我也要让你向掌教求取,为我延命。” 丁羽看着他,觉得他确实有很多事仍然瞒着自己。守正宗内就如她开始所想的那样,内中还有秘密,包括掌教选她接受传承,乃至当年之事。 不过现在的心情与当初不同。丁羽已经决定,她的原则不会变,在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追究,只听师父的话便是。 人面参在玉液里养了一个月,君洛宁让丁羽从药田里取土,每天浇点寒潭水,将人面参养了起来。玉液则倒出来,分了三个小瓶。 丁羽依言做好,果然见人面参在新家里也很惬意,并不在乎曾经栖身的玉液,这才放心,带着三瓶玉液去请教师父。 “你看见那根钟乳石了么,那其实是一根特殊的天生灵玉,极难提炼。正好那里渗出的水也是地下灵脉,浸润之下,将这灵玉精华缓缓带出,数千年也不过积了这么一点。” “更难得的是运气吧。那儿可是古战场。”丁羽乍舌。虽说其实位置已经深入地下。但当年把森林砸出巨大天坑的那次,可能只差一点就要毁坏这个地下洞穴了。后来地面又隆起小山,同样没将下面破坏了,都是极难得的事。 小人面参真是个幸运宝贝。 “不错,所以我对楚兄说,天劫人劫它都经历了,何苦毁在我们手上,不如留它一线生机,看它是否能化生灵智。” 然后楚兄就被你说服了。丁羽头抵着他胸口吃吃的笑。 笑了好一会,她才想起三个玉瓶,忙问:“这玉液怎么处理?” “留一瓶给楚兄。你拿一瓶给冯越,让他帮你炼成丹药,应该能出三到四颗丹。你服用一颗,带一颗备用,送一颗给王承平。剩下的就给掌教,让他保管。” 丁羽收好两瓶,拿出一瓶:“楚前辈不要,我问过他了。他说直接饮下能滋养肉身,让我给你呢。” “别听他的,我喝了有什么用。你带着,什么时候遇见他便给他,这对他十分重要,当初就说好了,这时却谦让什么。”君洛宁略一思忖,已明白这位老友心结纠葛,只恨不能亲身见他,劝说一二。 可惜有关私密之事,不能让丁羽转达。 丁羽听得糊涂,也只能照做,心里却转着念头:不然她这瓶不炼丹,留给师父喝?就是王承平那分不到了。 念头还没转完,君洛宁就轻轻哼了一声:“服丹时让我附身。” “好的师父。”丁羽赶紧住脑,她还是别跟师父玩花招了。 既回到守正宗,原计划的几处目标就暂时不去了。丁羽又闭关一阵安心修炼。 她于杂学上悟性不差,虽不是君洛宁那样的天才,却也并行不辍,都学得极好。只是身体资质有限,本不应有多少前途。 但君洛宁的灵种强力,使她实际上超过了同辈天才的修炼速度。二十六岁时,丁羽竟打通了全身灵窍,早早由灵苗期步入了灵叶期。 她也应该再次出门了。 人魔大战似乎真的要提前。丁羽在守正宗内苦修时也听说了,大世界还好,各处小世界内摩擦不断。原本各有默契的避让渐渐消失,历练去的年轻一代也很少单打独斗,更多的结成了同伴。 令经历过上次大战之人忧心的是,这些年轻人不像他们那一代,经历了数百年的自我磨砺和互相熟悉才投入战场。他们过于年轻缺乏经验了,彼此之间还有着年轻人的好胜心与不服气,这样走上战场是祸非福。 因此,由十大门派牵头,开始组织小辈们投入这些小规模战斗,逼迫他们成长。 毕竟,天人界可不像血魔,把年轻子弟的命不当回事。 丁羽被安排与武鸿烈一起,到合珠界报到。 到了地方,还不及看看合珠界有什么特异风光,二人就被编排入队,各自分了任务。 丁羽领了令牌去找自己分到的工坊。 “别挡路。” 才站定,还没看清眼前场景,她就被人斥了一声。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推出一车黑黝黝的矿石,头上冒着热气,不耐烦地喝斥。 丁羽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车千钧石的原矿,难怪身有修为都累成这样。她赶紧闪开让人走,四下里一望,这工坊规划得不错。 她刚才进来没细看,挡住的是运材料的路线。从各处布局分布来看,运输路线很合理,只要没人像她这样挡着道,可以顺畅地运到各个位置。 丁羽领到的任务是负责这个工坊的运转。不过就眼下来看,不需要她多做什么,前辈们在过去大战中肯定优化过很多次,她跟着一起干活就好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先顺着这条路线,将各处分工都看一遍好了。 运输车送来的是原矿,第一处便是提炼炉。 丁羽亮出令牌,示意人不要分心,自己在一旁注目观看。 提炼炉里火光腾腾,一炉多用,用不同方式提炼各种粗矿。丁羽仔细看了看炉上的符文,明白了它的思路。要说比起守正宗的炉子,它提炼的精度差了不少,也会浪费很多。但好处就是快,并且能大量处理。这是战时所用,倒不是水平与守正宗相差太远。毕竟守正宗同样参战,这炉子应该也有过去门中前辈的手笔在内。 第二处精炼,则是将那些较贵重的矿石提炼出精矿。再往后就分了两处,一处为修补,一处为炼制。内中再有细分,一切井井有条。 丁羽巡视了一遍,感觉自己有点多余,想想也是,这地方应该是出了事找她负责处理,没事的时候她直接去做事就行。 “这里要帮忙么?”她又看了一遍,见修补灵器的区域有些忙不开,过去问道。 正将材料轻巧地融入破损灵器的男子头也没抬,直到手上完工了才转头看她,被她身上守正门二代弟子的标识惊了惊,又看到了她的令牌,眉头一跳,道:“全是活,随意就是。” 这里是好几个小世界的枢纽,虽然本处尚未有多少战斗,但那两方对峙的小世界里战斗不少,破损灵器和物资补充都在这里处理。工坊里忙得很。 丁羽便捡起一件铃铛状的灵器,先检视它原本的功效。 这应该是女子所用,外形可爱,用的材料很常见,不过构思还算巧妙,用于防身,也附了一道元婴期的攻击,可能是使用者师长所附,用于保护自家子弟。 现在是上面的符文都被打破了,被视为不可修复,丢在垃圾那一类里,小车已经推到,正将这些丢弃的垃圾往车上装,准备回炉去回收材料。 丁羽就是从车里将这个拣出来的,修补材料和运送材料的男子同时看向她,前者不满道:“别在这添乱。” 已经扔掉的垃圾还要扒拉出来,不是耽误大家吗。 丁羽笑了笑,没理会他们,示意小车可以走了,然后盯着铃铛,用神识观察它的内部结构。 第84章 丁羽不是非得从废弃品里显本事,不过是正好看到残破的符文,发现内附元婴境界的一次攻击,觉得扔了可惜,才会捡回来看。也没考虑过修不好会不会丢脸。 好在检视之后,发现虽然烦琐了点,但还是能修。原来那男子将它丢掉,应该是考虑到太过麻烦,不值当。不过对她来说也没有麻烦到哪去,试试好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62节 先写了个条子,放在一边,等下趟小车来运送时带走,然后从矿区送相应的材料过来。 这功夫,她先处理了几个其他灵器,手脚极快,那男子看了她几眼,见她没再出夭蛾子,这才专心做自己的事。 材料运过来时,丁羽也将修补方案想好了。 将几种材料溶成色泽浅淡的溶液,再将铃铛内外细细涂上,放进小型炼炉中,放开火力。 男子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这个铃铛被他丢掉,主要就是火力操控很麻烦。因为它的材质特殊,要精确掌控在特定的火候,才能使铃身保持原状却又便于融合修补上去的材料。偏偏主体之外,小小一个铃铛又另用了五种材料,各个性质不同,根本没法补。再加上铃铛应该出自一个高手,内部结构复杂,不是随便捏个材料补好破损的地方就行。 可他看丁羽根本没用心控制火候,很随意地袖手感知着炉内状况,他不由哼了一声,瞧了眼她身上衣饰,忍住没说。 “守正宗的人,哼。” 丁羽不知他对自己有意见,她涂的溶液是秘传,根据灵器的不同材料有不同的配方,涂上后可使熔点一致,保持同步。 感知到铃身软化,她立刻添加材料,神识引导使之与破损的地方结构贴合,顺势在其上补上符文,一举完工。 这一步并非人人能做。若是对符文不熟,可以移交他人,甚至直接还给主人继续下一步工作。 丁羽不用,不知不觉间,她也算符文阵法炼器方面的大家了,一人之力足以完成全部内容,并不觉费力。 虽不是自己炼制,但将别人珍贵的灵器修好,丁羽也很满足,不觉哼起前世的曲子,又挑了一个有点难度的,专心工作。 她在工坊的工作要持续一个月,然后休息三天,之后会安排进巡视小队,参加巡逻。之后便两者轮流,一年之后再说其他。 一般人任务是按照特长安排好了固定下来,她有点特殊,想必是掌教特意交待过,让她各处都见识一下。 合珠界是那种从血魔手上抢过来的小世界,资源丰富,是历次大战的必争之地,被血魔打通过无数次,现在漏洞极多。 丁羽所在的区域共有十支小队,分时辰出发巡视,遇事则发警讯呼叫支援。不过现在还不必太紧张,顶多是小股的血魔前来骚扰和盗采盗挖而已。 乘飞舟御空,同队五人有八只眼扫视着四周,严肃紧张,甚至顾不上紧张。 唯有一人伏在舷上哂笑:“你们都第一次吧,不用这么严肃,不到大战的时候,血魔不会大举进攻的。” 丁羽收回目光,朝他笑了笑,却没松懈。 他们的队长贝至楠,年纪最长,经历最丰富,是清风阁长老的大徒孙。要说经历有多丰富呢,说出来真能吓人一跳。 他经历过三百多年前的上次大战,虽然那时候他才十六,跟在师父后面跑腿而已。如今三百多年过去,他到了个有点尴尬的年纪。论修为还不能独当一面;论资历跟这些百岁内的小辈们又高出一截;论心性,因为中间修炼出了岔子,陆续闭关一百多年,没多少长进。到这来当个队长带带新人,也算是合适了。 不过丁羽对他印象一般,觉得他岁数白长,太过轻佻。固然新人容易过度紧张,但连她都知道,大战又不是双方约定好了数一二三开始。现在摩擦频频,不定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会爆发,又谁知不是他们这呢。 这个态度带队,丁羽不怼他是因为不想小队内气氛太差,却不会听他的。 贝至楠无人应和,十分无趣,站着眼望远方,神游万里去了——年纪差太多,跟这些小辈实在没话可说。 果然如他所说,平安无事,一队人各自回去休息。彼此间还不是太熟,没有呼朋引伴相约聚会。 丁羽远远就看见自己分到的屋子外面站着个女子,看那昂着头左顾右盼的样儿,怕是在等她,可她分明不认识此人。 “丁前辈!” 见她过来,凭着衣饰,那女子确定自己没找错地方,喜悦地迎上来,先行了一礼。 丁羽对这前辈二字着实碍耳,但看看对方逍遥谷弟子的服饰,又不熟悉,只好生受了。 “何事?” 说着,她目光被对方腰间挂着的金色铃铛吸引,好生眼熟,莫不是? 果然,那女子自报家门,逍遥谷弟子金铃,这铃铛状的防身灵器,是她师父亲手所制,一向甚为爱惜。 “那日我随队作战,不幸遇上几个厉害的血魔,幸好它替我挡下致命一击,我只是晕了过去。”金铃爱惜地抚摸着铃铛,圆脸上露出庆幸的神色,“可是我晕过去,它也掉在了地上,我去问,他们都说这样的损坏一定被当垃圾扔掉了。我哭了一夜,都没有告诉师父呢。这可是师父专门送我的。” 丁羽点头,不错,金铃,金色铃铛,一看就是专门给她的。 哪知道突然有一天这铃铛物归原主,跟原来一模一样,金铃简直是惊喜,兴冲冲告诉师父。她师父是懂行的,惊讶之下问了问,才知道是丁羽手笔。除了感叹守正宗底蕴非凡,这一代孤云传人依然卓然不群之外,没跟徒弟说什么,只把丁羽的名字告诉了她。 金铃满怀感激,就自己找来了,一定要谢她。 丁羽对她挺有好感。不知道是不是门派特色,她总觉得金铃跟桂菱有点像,都是一派天真,令人放下提防,心生亲近。 “我的任务就是这个,要是都来谢我,我就没时间做事了。”她笑笑,不肯居功。 “别人都说不能修了,不是你,师父送我的礼物就没有了。这是我画画开窍时师父特意送的,不一样的。” 金铃一边说,一边取出一个卷轴,偏头冲丁羽开心地一笑:“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就送你我自己的画吧,是我近年来最满意的一幅。” 丁羽本来还要推辞,听说是自己的画,那就没关系了,心中也生了好奇。桂菱说过逍遥谷的人好风雅事,她是学琴,这位金铃姑娘看来是学的画。 金铃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显然是希望她当场打开的。丁羽心头略有尴尬,跟琴曲一样,她不说完全看不出好坏,但也实是没几根雅骨,顶多评一句画得好,画得像,别的就再说不出来了。怕是要让人家失落。 但人家都站这看了,她也得只慢慢将卷轴展开。 画上是不知名的山水。丁羽确实说不上到底好在哪里,但看着那山间蜿蜒泉流,心情便跟着飞扬;目光顺着泉流而下,见翠鸟啼鸣,笑意更是扩大。 金铃见她微笑,高兴拍手:“你看出来了,对不对?我那时正好突破,见这山水花鸟,只觉天地都爱我,立刻作下此画,那时心情尽在其中,竟是画艺也突破了。” “那这必是你的爱物,我还是不能收。”丁羽回过神,这才发现逍遥谷的风雅事也是他们心境感悟方式,这画也不能说是一幅普通的画了。 “我已经突破了,以后还会画出更满意的作品。”金铃自信地道,怕她不收,转身就跑,“别的画我不好意思送出手,就只有这个啦。”说着已跑没影了。 丁羽好笑,一边收起画,一边联系上君洛宁,将这意外的礼物讲给他听,好奇问道:“白重和他父母也是逍遥谷的,怎么和她们俩不一样?” “逍遥谷分两派。”君洛宁道,“桂菱那一派两极分化,在低阶徘徊者甚众。白重那一派则按部就班。但桂菱那派才是逍遥派的根基,悟天地自然之理,纵喜怒哀乐之情,不理俗事,专一在心法剑诀上推陈出新。” 说到这里,君洛宁轻轻一叹:“白雅就是这一派的,在书画上很有天赋,被视为她那一代的希望。她与我相熟,一来是她父亲与我是好友,二来便是因为她早早就有所了悟,常有奇思妙想,找我推演评判。” 然后像很多天才那样,白雅不及成长便陨落了。 “白重不知是缺少天赋,还是白夫人想让他走更稳妥的路,属于另一派。” 原来如此。丁羽这才明白,不过她私心觉得白重虽然没学这些,但被白夫人养得依然是这一派的性子,许久不见,不知道白夫人肯放他出门了没有。 把别人的事先抛一边,丁羽想起来君洛宁曾经说过不能为她作画:那意思是他眼盲前也是书画大家?噫,别这么全能啊,当他徒弟真有压力。 “师父,你不是对逍遥谷这些风雅事都有研究吧?”她捂着心口问。 “哪里能够,不过是琴艺下功夫深,书画尚可,还不到‘道’的层次。别的更不用提了。”君洛宁知道她想什么,兴致也来了,叫她,“现在看不见,也不知还能不能动笔,你备下笔墨纸砚,我来试试。” 丁羽抬腿就走,去买文房四宝。师父神识敏锐,画肯定是能画的,就是未必有过去的水准。不过就算画不好,她也要拿出前世写万字文夸偶像的劲头,把师父的画夸出花来。 第85章 君洛宁在黑暗中过了三百余年,对失明的状况是习惯了。近些年不时用丁羽身躯活动,行走坐卧甚至打斗也不在话下。至于简单的炼丹制器,本身就更多使用神识,自然也手到擒来。 但是写字作画就不一样了,饶是他神魂强大,即使附体而来依然五感敏锐,但是一手按纸,一手提笔,还是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我先试一试,你来指点。” 君洛宁提笔,慢慢写了个“君”字。落笔极慢,让丁羽指引他偏移方向。虽说不至于歪扭,但确实谈不上如何出色。丁羽正搜肠刮肚地想词,就见君洛宁继续将名字写全,又写她的,这下她高兴起来,看两人名字并列在纸上,怎么看怎么美,不用想就满脑袋赞词喷薄欲出。 还没来得及说,君洛宁又随意写了几行,渐渐熟稔,不再需要她指点。再往后写,笔意圆融隐带锋芒,就算她不懂赏评,也看得出绝对不差。 “师父,你好好儿写一张,就写你的名字,还有我的名字。”丁羽嫌其他试笔打扰了两人,急急催他换纸再写。 小孩儿心性一样。君洛宁好笑。当初拜师的时候,他总觉得她年纪偏大,不像十三四岁,倒像十七八的姑娘。现在却反过来了,觉得她年纪偏小,不像二十六的大姑娘,同样像十七八的少女。 这点小要求,自然依着她。君洛宁换了纸,以左手定位,右手起笔开始,一气呵成。 君洛宁。 丁羽。 不作别字,二名并列,在丁羽想象中,就像两人站在一处。 丁羽还在美着,君洛宁却不过是借此熟悉落笔位置,现在熟练了,便烧了前一张留有自己笔迹的纸张,只留这张给丁羽,又重取一张纸,闭目沉思起来。 丁羽还在等着看他画画儿,不想君洛宁竟不睁眼,让她也一点儿瞧不着,手上却开始动作,一笔笔落下,也不知画了什么。 她想,如果是别人,定是怕画得不好露了丑,不想给她看。可这是她师父,那就定是要给她个惊喜。所以丁羽不催也不问,喜滋滋地等待惊喜。 不知过了多久——她这才发现,如果眼前一片黑暗,很容易对时间失去概念——不免又心疼起师父来,君洛宁睁开,她的眼睛忠实地将所见传递了过来。 丁羽的神魂屏住了想象中的呼吸。 画中女子宜嗔宜喜,挑着眉看过来,活色生香。 与她如今并不十分相像,却巧而又巧地,与她前世像了七分。 这具原属于那个名为丁香的姑娘的身体,相貌与她有三分相似。而这画中人,因君洛宁从没见过她的模样,只从骨骼肌肉走向揣摩,摸着五官形状想象,真正落笔下来,君洛宁自忖外貌只能像个一分,那眉宇间的神气才是他着意表现的气韵。他也不曾想到,丁香与丁羽前世,那三分像原就在骨不在皮。 丁香的骨相与丁羽前世极为相似,只是丁羽前世是个英气的长相,浓眉大眼,颇像个假小子。而丁香却是长得眉目温婉。如今丁羽用着她的长相,却是个敢跟人同归于尽的性格,气质便在外貌上显现出来,与原本的丁香仍是不一样。 君洛宁以骨相为基,笔下通过想象补全的地方,冥冥中竟合了丁羽的真容。 气韵流动宛如活人,更是令丁羽乍看之下,仿佛前世揽镜自照,连那三分不似都忽略了,一时感情波动极大,竟影响了身体。 君洛宁久不听丁羽说话,眼中忽然一湿,落下泪来,心下一动:这是触着哪里的情肠了?却听丁羽哽咽着叫他:“师父,师父。” “别哭,是为师画得太差了,惹你不悦?”他知道不是,但故意如此,果然引得丁羽抽泣着辩解:“才不是,师父画得太像了,太像我了。我……” 我却没法说出来,这该死的天道限制。 “师父。”她抽咽着,“以后你叫我的小名好吗?” “小名?”君洛宁诧异,“你的小名是什么?” “你可以叫我阿絮,叫我阿絮好吗?”她叫丁絮,她改名是可怜陶羽,也抱着这点善意让陶羽放她一马的念想。但是现在她想让师父真正叫着她的名字。 “阿絮。”君洛宁用她的声音念着,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听见人叫自己的名字,又哭了出来。君洛宁摸了摸脸颊,已经全是泪痕。 他重写了一张字,将阿絮二字取代了丁羽,才将她心事引开,破啼为笑。 “我没有难过,我是高兴。”丁羽坚称,并将字与画看了又看,喜爱不已,“师父,我还要画。” 好容易哄得她开心,君洛宁自然无有不从,问她要什么,丁羽神魂雀跃又害羞,君洛宁就听得如意珠里传来小小一声:“我要你和我在一张画上。” 这回君洛宁没有闭眼,笑了笑,回想了一会。既然刚才画的容貌让丁羽满意,那下面他还是要照着那个感觉画。就怕眼睛看不见,画出来有偏差,所以得再想一想。 想罢,他再度动笔。自己的相貌自然是记得的。丁羽就见君洛宁落笔极快,几笔已勾勒出抚琴的男子身形,溪畔石边,竹冠鹤氅,浅笑垂眸。而在他的对面,自己托腮聆听,眸灿如星。 没错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画,师父跟她真是心有灵犀,果然天生一对! 丁羽欢呼,第一次想催师父先让开,让她抓着画好好观摩一番。还怪师父,怎么不早点露这手呢。 君洛宁这回却没跟她心有灵犀,而是拿笔慢慢舔着墨,似乎意犹未尽。 丁羽从兴奋中清醒了一点,赶紧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温柔地说:“师父,你还想画什么,再画给我看看。”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63节 君洛宁笑了笑,提起笔,又闭上了眼。 “是想画点什么,不过不是画给你的。我收在戒中,你能忍住不看吗?” 丁羽讶然,但还是应了:“你不让我看,我就不看。” “也不是不让你看……”君洛宁少有这样犹豫的时候,最后还是道,“以后给你看。” 丁羽听着他展纸研磨,衣服与纸张摩擦的声音,笔落在纸上的声音,画了很久。睁眼时,画已经收到了戒中,只那两幅画与两幅字还留在桌上。 “知道你还要看。”君洛宁带有几分调侃地说道,“不过回头还是要收好。我的笔迹画风,总有人能认得出来,不免麻烦。” “好的,我不给别人看。”丁羽满口答应。 她当然不给人家看,这是她的画,师父送的,凭啥给别人看! 丁羽欣赏画作,君洛宁回转身体,先忍过一波痛楚,然后慢慢整理思绪。 想着想着,他逸出一丝笑意。真是有意思,他和丁羽,师徒二人,情人一对,却都有瞒着对方的事情。 他瞒的事情不小。几次欲告之,思及轻重,到底还是没说。而丁羽瞒的,看来也颇大。 当初他夺舍,丁羽几次想说什么却又没说。究竟是欲言又止,还是说不出来? 今日他只是画了一幅理应与她并不相像的画作,原只是想勾勒她在他心中的神情气质,让她看一看他心中的她。却不想引来这样的激动。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故事? 孤云峰的传承一直师徒相传,从没叫过“如意珠”这个名字。丁羽却在与他对话中,多次不自觉地叫出了这三字。他当时不做反应,顺着她这样叫下来,心里却记住了这件事。 收徒之前,掌教曾来说过,丁羽原名丁香,救回来伤养好了,与她说要接受孤云传承时,她提出了改名,才叫了今天这个名字。 丁香,丁羽,丁絮。真正属于她的名字,是第三个吗? 虽有疑问,他却认定了,那才是她的名字。 “阿絮,阿絮。”他轻轻念了几遍,噙在唇舌之间,仿佛光是念着,便觉十分甜蜜。而丁香来历身世一清二楚,到守正宗时还不记事,哪里来的这样一个名字呢?没有夺舍的迹象,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谓个人中心,还有密码,无视任何阻碍的通讯,甚至神魂互换。多少年了,多少代天才横溢的人物,从未发现过这些秘密,却让她探索了出来。 他不曾追问,她便当他忘了吗?显然不至于这样天真,不过是逃避而已。而他却逃避不得。 君洛宁是个心细的人,几百年前一面之交的过客,他能记得对方陌路相逢时表露的喜好,记得对方的忌讳,本能的在当时便体味对方的情绪,多年后若再相遇,这一切自然而然浮现心中。这应该是一种天赋。但他并不像很多心细的人那样心累。因为他也是个心大之人。他可以对人揣测一个最坏的结果,却在相处中依然从容,并不将人当作恶徒。这也许是另一种天赋。 他对自己也很了解,所以现在想着丁羽,又想想自己,仍是觉得有意思,不免再次轻笑,将停阵时进来照顾他的冉清笑得一头雾水。 “无事。”他从顿住的步子中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吓到人了,温言抚慰,笑意仍凝在嘴角,“我只是在想丁羽。” “丁师祖?”冉清顺口接话,照老规矩烧水,然后跪坐到他旁边擦洗伤口。 “是啊。”君洛宁悠然说道,“在想她是什么时候打动我的。” 冉清只当他说丁羽打动他真心传授,却不知君洛宁在回味情路历程。 丁羽的秘密他虽不知,却很早就知道她有事相瞒。可是有什么关系呢。都说情侣之间没有秘密,但君洛宁并不这样想。他感觉到的爱与怜惜是真诚的,那么他就可以接受。 只是,如果那个秘密与他有碍。冉清没有发现君祖师的笑意已然敛去,他在想,有时候人会有身不由己的情况,如果那个秘密与他有碍,他也只能以如意珠的神通,强行附体,去阻止她可能要做的事了。 第86章 丁羽欣赏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将字画都收起来。她也发现了收在须弥戒中的那幅画。并没有做什么封印,就这样卷着收在一边,勾得她心痒痒的。 我是个有信用的人。她默念着,将几幅字画放在一起,忍住了打开一观的冲动。“而且师父不想让我看,不能看。” 说是这么说,丁羽心里还是哀叹,师父要是上个禁制就好啦。 一月巡逻之后,又是一月工坊忙碌,偶尔有偷偷潜入的血魔,丁羽也碰上几回。不过规模都极小,很快,不但贝志楠不当回事,队伍中的其他人也渐渐疲了,在飞舟上说笑起来。 丁羽说了几次,奈何身份虽高,年纪和阅历都不足,众人口上应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反而隐隐撇开她聊天,将她孤立在外了。 她也无奈,有时一边警戒一边想:如果是师父,他会怎么鼓舞士气? 想不出头绪,还在与君洛宁的联络时刻畅通,她干脆去问,君洛宁被她问得愕然。 “何须烦恼。你这一代少了许多磨砺和熟悉的机会,并不是你的缘故。我当年本就是同辈中出名之人,你却是份属前辈,天然与他们有隔阂。” 还真被她问住了。丁羽没看见的地方,君洛宁还真认真回想了一下。可惜这种事都是出于自然,哪是教得出来的。只能安慰她几句罢了。 好在丁羽觉得有理,果然不为此烦恼了。既然是前辈,那我尊老爱幼,就爱护你们一下,自己保持警惕吧。 贝志楠这几天觉得不太对劲,原来老是不满地看着他的那个守正宗“前辈”,从工坊回来好像吃错药了。 他抬头瞄了一眼,打了个寒颤。果真是吃错药了,这目光是怎么回事? 听到四人聊天,给了他们一个“慈爱”注视的丁羽,没注意贝志楠的情绪,她听到他们在聊一个她也感兴趣的话题。 “贝大哥,既然还没开战,这些血魔为什么几个几个的来送死呢,还都是本领低微,我们一个小队都能解决的问题。” 金玉楼弟子问。 另一人附和道:“对。看看我们遇上的几次,都什么玩意。不是变身异兽都变不好的杂牌血脉,就是控制不好血脉,人形都保持不了的怪物,再不然就是喷个毒雾,耐打一点,天生会飞,跑得特快,擅于装死……” 他说的都是仅他们一个小队遇到的血魔。这些家伙一来就是一群,但非常不能打。 这些能力听起来像说笑话,但一点不假,丁羽跟他们交过手,就是这种鸡肋一样的能力。尤其是那个擅于装死的。她制住了的时候都提了一份小心,因为一直没看他出底牌。别的至少还能用血脉天赋的手段垂死挣扎一下,这个就直接看他挺身子,死了,死了……丁羽当时都有点傻,下意识踏上一只脚控制住,跟君洛宁说还有这么弱的血魔? 君洛宁一听就笑了,叫她:“你直接砍下他的头,再朝心脏刺一剑。” 丁羽依言而行,就见那血魔惨叫半声,头断了,声音也没了。不过她还是补了一剑。 君洛宁待她报告事情了结,才笑着告诉她,这些低等血魔在魔域没什么地位,血脉勉强让他们修行有些优势,脱离了被圈养的地位。不过能力嘛,就算了。这种毫不挣扎就看似死掉的,很可能唯一的本事就是装死。 “那为什么要这样杀死他?” “血脉天赋太多了,不能大意。”君洛宁道,“有的血魔断头后能再出一个头,若是继承了九头鸟的血脉,那在魔域的前途不可限量。但是更多的血魔只是继承到一丁点,九头鸟别的天赋能力没有,就继承到一个断首后再长一个头,那除了装死还能如何?” 他一本正经的说来,丁羽越听越好笑,在队友面前忍住,听师父继续讲:“还有的血脉天赋让心脏不再是要害,有的断为两截能再生,所以你遇到血脉,能力再差也要防止他暴起伤人。” 贝志楠三百多年的阅历不是说假的,队友的问题还算答得上来,听队友列举这些奇葩能力,他先没忍住笑了一会,然后道:“这合珠界有种特产,是海里生的海贝,所产珍珠对血魔修炼有一定作用。那些天生血脉厉害的不放在眼里,血脉低等的家伙,哈。” 他笑了一声,摇摇头:“你们没跟长辈去过魔域,那里真的是人间地狱。不要说人族不好过,这些小魔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个运气不好,或者惹怒大魔,又或者大魔需要他们的血脉进化,他们就难逃一死。反正都是死,不如闯来一搏。” 好在这里的珍珠不是服用就起效,而是要配合血脉进化专用的功法。这类功法被天人界大小门派毁之一空,以防内部生变,有人不想当人,跑去当魔。不然,这个合珠界的海贝肯定要倒霉,各大门派会不择手段的灭绝它们。 现在嘛,虽有血魔骚扰之危,不过本身作为一个日常战场留给弟子们见见血也是不错的。偷去一些珍珠也无伤大雅。 那些海贝算是逃过一劫了。 原来如此。前辈丁羽长见识了,下意识跟着点点头,又赶紧转回视线,观察四周动向。 飞舟已经接近他们这次巡逻的最后一个目标,上上上次大战被打通的一个空间通道。现在这边被封上了,但比别处还是脆弱。 丁羽有点走神,回想起分来前拿到的本区域介绍,这个通道上上次大战前后被血魔打通过八次,上次被打通过五次,她巡逻以来还没有,不知道……思绪还在发散,眼睛却给大脑传递来一个信息。 那边的光线,好像有点折射? “敌袭!”她大喝一声,率先跳出飞舟,抬头放出警讯。众人大吃一惊,下意识跟着她跳出来,却还没见人。 不过巡逻这么久,大家都不是纯粹的菜鸟了。跳出来时还茫然着,等在空中站定,纷纷发现不对,赶紧掏出制式封禁阵盘,一起往通道附近扔,扔完再在外围扔一片炸弹,自己退到远处,等敌人过来,以及自己人的支援。 说时慢其实一切发生在极短时间内,同区域的小队已经赶到,更远的还在观望,而通道附近光线已经明显扭曲,接着便是轰然一声巨响。 丁羽心一沉,这个动静有点不对。 阵盘已经发动,但通道口往外吐人的同时,更多波动传出,顽强的撑住出口。 “是强敌,再叫呼援!”丁羽一边提醒,一边放出第二种警讯,让整个合珠界提高戒备,调配人手。 贝志楠也怒吼一声,指挥几个小队将附近围住,启动附近布置好的阵图——谁也没指望几个小队就能将血魔大军拦住。巡逻小队的作用就在于提早发现并启动防御。 丁羽正向离她最近的一处启动点飞去,就听一声朗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 好耳熟的声音,但一时想不起是谁。既有变故,她回头望去,双眼为之一花。 就见漫天剑影,渐化万叶纷飞,通道出来的血魔惨呼着滚落一地,陨命的陨命,重伤的重伤。 一转眼,场地为之一空。 剑影中有人怒声:“竟坏我大事!”一道水龙翻卷,将落叶扫除大部分,露出了正中的三人。 丁羽眼前一亮,那是小师叔高歌!难怪声音熟,他们见过一次,又隔了这么久,难怪没听出来。刚就是他四季剑的剑意了。 通道还在源源不断地出人,但将这三人主动让开,在另一侧集结成队,一时没急着冲向外面已经亮起的阵图。 “是我守正派的高歌前辈。”见高歌没有穿门派服饰,丁羽忙用了个扩音术,将他身份通报给在场之人,免得万一误伤,也给他们吃个定心丸。 果然,众人一听“守正宗”、“高歌”,顿时气定神闲,甚至本来按规定后撤与援兵会合的贝志楠都走了回来:“是高前辈啊。” “咦,你见过我小师叔?”丁羽不由看了他一眼,她都不怎么能见到。 贝志楠咂了下嘴,有种不知道怎么说的感觉。 “嘿,当年战时,跟在我师父后面见过,很厉害。” 他实在不太好意思跟这位小丁前辈讲,当年他师父本来是带他去见识一下,也混几个功勋点,战后好去守正宗或者定云山逍遥谷这些门派去换丹药,加快修行。 结果他们运道不太好,本来只是例行巡视的地方,也跟今天一样被血魔突袭,他们不是对手,节节败退。偏生血魔是组织了一次战役,多处掀起战火,救援一时不及。 师父重伤,他被师父挡在后面,暂时无事,但十来岁的年轻人,真的差点吓尿了,腿软得站不起来,只能勉力将晕过去的师父挡在身后待死。 高歌就是这时候来的,一人一剑,冲杀敌阵,全身浴血,如他之名,高歌猛进。 当然,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内中自有旗鼓相当的高手,高歌再厉害也不能一人杀尽,但他硬生生拦住他们,拖到了援军到来,使贝志楠他们没有进一步死伤。 贝志楠永远记得战后,高歌一身血一身伤,却不去治,一个一个查看伤者,走到他面前时,原来沉重的面色露出了开心的笑,说:“这里还有个小家伙啊,这么年轻就来了,好像没受伤?背上人跟我回去吧。” 那时他还没从惊吓里缓过来,牙齿上下碰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没伤,这是我师父。我们有营地的。”清风阁自己有营地可以治疗,不用去更远的守正宗。 高歌仰头大笑,冲他挥挥手,走了,还留了一句:“好好修炼,下次大战就看我们的了。” 贝志楠后来才想到,高歌这样的修为,却把自己放在跟他一样的地位上,难怪浑身上下都写着“平易近人”四字。 第87章 贝志楠对高歌有本能的信任,虽然现在明显是血魔欲启大战,大军压境,但他居然生不出慌乱的情绪,观察力比什么时候都敏锐。 “通道封住了。”他突然说,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我们这边封的。” 丁羽这方面经验确实不如他,听他讲了,才将目光从高歌与两名血魔的战斗中移开,仔细看了一眼。果然通道已平静下来,开放的通道口无形无质,但光线会被扭曲,她就是凭此发现的不对。但现在那儿的异常消失了,也不再有人出来。他们布下的禁制明显没起到效果,只能是那边出了问题。 血魔也发现了,引起一阵骚动。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64节 高歌身侧飞舞的剑器忽地升高,他大笑一声,却殊无笑意,丁羽远远地都觉得心头一震,生了几分莫名气恼,只看身边贝志楠不顺眼。 是心剑,他怒了。 剑客一怒,血溅五步。高歌一怒,又岂止如此。 就见集结成队的血魔受他剑域影响,气血翻涌,顿生怒意,见身边站着的人,就是长相都碍眼。这还能勉强克制,可是这些血魔平日里总有些矛盾积累,此时想来,竟是怒不可遏! “我的机缘便是让你抢了!” 一声暴喝,一魔当先动手,整个队列由此生乱,捉对儿厮杀。高歌不再管他们,与那两个为首的血魔重新战成了一团。 这时援军已到,早有人迎上去将情况说明,但见高歌游刃有余,众人便没急着上前,而是留了些人手,剩下的人转向别处。原来进攻点不止一处。 贝志楠和丁羽没注意援军已经来了。他们站得太近,被高歌剑域影响,此时正都不得劲儿。丁羽还好,自己修习的也是心剑,心里一直跟自己讲:“他长得丑不怪他,他肯定也不开心。他不听我的话是他自己吃亏,我不生气,不生气。” 贝志楠就不行了,有些事越想越生气,越气越受剑域影响,最终怒气冲冲地一拍身边树干:“我早就想说了,你怎么拜了那么个师父!” 丁羽也压不住了:“我师父怎么了,我师父全守正宗最厉害,我师父全天下最厉害!” “把高前辈害成这样!”贝志楠愤愤。 丁羽心头泛起一丝明悟,她这状态不对,贝志楠也不对,赶紧拉住他向后退,一口气退出数里,只能见到剑影纷飞,水火气波纵横,不再受剑域影响,这才缓过来。 “刚刚我们受了小师叔剑域影响。”她解释,还是有点生气,“我不怪你。” 贝志楠也还有点生气:“对不住,我对你没意见,就是对君洛宁有意见。”……好气啊,好想打他一顿。 一定是剑域影响,我是有原则的。丁羽默念,不想理他了,自己稳定情绪,守住本心,准备再上前观摩——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贝志楠却也跟上来了。丁羽瞪他一眼:“我做好准备就不怕受影响了,你来做什么?” “我三百多年也不是白修炼的。”贝志楠笑笑,这时候才见着像是个修炼数百年的人物。 “刚才我确实受影响了。高前辈是我和师父的恩人,我听说他后来修为受阻,性情大变,心里十分难过。”贝志楠不知是解释,还是说给自己听,“他救过我一次之后,我还见过他几次。” 那次死里逃生之后,师父不敢带他去战场了,让他在营地里跑腿干点杂活,经常遇见高歌。 高歌是个活泼好动又开朗的人,总闲不住。从前线回来就算带着伤,也要在营地走来走去,看人练剑便去对招指点,很受年轻人欢迎。他年纪也不算大,比贝志楠现在也就大一点,三四百岁吧,修为却远非贝志楠所能比。贝志楠如今还只能跟这些新生的小辈混在一起——毕竟清风阁不是什么名门,高歌那时却已经是正道中坚力量了,因此虽然性子活泼,却也总是一副高人风范。 丁羽听到这里,不由偏了偏头:“你见小师叔比我见得还多。他总在外面,我只偶然遇到他一次。” 贝志楠吸了口气,心想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师父。 有一天,他去丹房送前线递来的急需丹药清单时,又看见了高歌。 高歌很有耐心地坐在丹房里,看他师兄炼丹。 贝志楠当然不敢打扰守正宗的孤云峰主,单子也不敢递,就侍立一边等着。不得不承认,那时他对君洛宁也是很敬仰的,君洛宁抽空向他点头示意,他还暗暗高兴了一阵。 直到君洛宁收丹,他才递上清单告退。临走时,他看见高前辈像自家门中的师弟师妹们一样,高兴地攀着君洛宁的衣袖,要他刚炼的丹药——他师弟师妹才十岁出头。把他们跟高前辈联想到一块,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唉。”他不再说了,后来的事想想便难过。他跟守正宗差得远,战后就没什么机会接触了,只听说高歌多年修为不得寸进,离山远走。还听说守正宗的高歌八成是半疯了,隔多少年带着无数战利品回来,跟人倒换功勋点,视财如命。 “我就不全信他们说的。”贝志楠加重了语气,指着走近后又能见到的战场,眼泛泪光,“高前辈还是当年风采,就是,就是……”就是没当年那么开心了。 所以他真心讨厌君洛宁,与正义关系不大,是为了自己的恩人。 丁羽也没什么话说,只在心里想,你这是跟我师父没怎么接触,不然就不是这个口气了。 此时高歌以一对二,已占尽上风。丁羽也看到了血魔的真正手段。其中一名老者,招式无甚花巧,一拳一脚朴实无华,但细看才知道,他的天赋怕就是一个词,以力破法。那一拳挥出也不知有多少力道,只看得出连高歌的剑域都会一阵波动,那边互相砍杀的血魔有一瞬间的停止。 好在高歌剑意侵染人心,剑招更是凌厉无双,他这样全力出拳的机会也不多,勉力控制自己不被怒意控制的结果,就是身手大受影响。 这不知是个什么力大无穷的神兽血脉,好生厉害。 另一个的血脉应该跟水火两系的高级灵兽有关,不时生成水龙火柱,甚至身化火影,借水火遁形,诡变无穷。好在高歌专修剑术,任你千般来路,我只管施展剑域,稳稳地赢了先手。 集结的血魔已纷纷挂彩,援军首领见是时候,高声呼道:“高兄,让我们一步。” 高歌收了剑域,剑意仍然牢牢锁定那二魔。援军知道他要亲手了结,便不去管,只将剩余血魔收拾了去。 丁羽和贝志楠也不再观战,加入战场。或者说,加入清扫战场。 贝志楠盯着援军,喃喃道:“怪事,为什么是他们来?” 丁羽也看了一眼,有同样的疑问。为首的称高歌为高兄,应该是同辈人。问题来了,合珠界是有这么高辈份的,可也就两个压场子的,她都见过,根本不是这位啊。 其他人身手也不弱,同样没见过。 说话间,高歌一剑斩了那个巨力老者,剑如流光,奔着另一个再去。那人眼见不妙,身子一矮,居然消失了。 高歌毫不奇怪,飞剑迅如流星,向另一端杀去。果然,那边人形初见,被他剑光逼得再次遁走。 援军中飞出两人,叫道:“高兄,我来助你!” 又是两个同辈的。 高歌却不要,虎着脸:“别抢我的功勋点!”半点玩笑意味没有,还急急追去,生怕被人抢了。 那两人大概跟高歌不熟,尴尬地愣在半空,被另一人飞起,哈哈笑着拉着他们落下,就听见劝告声传来:“那不是血魔,那是起码上万功勋点。你跟他抢,他要急眼的。” 贝志楠又唉声叹气起来。 大局已定,丁羽跟着大队,又去另处支援,各处情况相似,都是血魔入侵,但通道很快就在那头关闭,没有真正的大军来袭,又被援军及时剿灭。只有一处,因为巡逻小队大意,没注意到生变,多费了几番手脚。 贝志楠背后冷汗涔涔,暗想多亏了丁羽,不然这回他丢人要丢到高前辈面前去了。经此一事,他以后再不敢再轻忽,这是后话不提。 后续事由新来的援军接手,丁羽回了驻地,先沐浴换衣,填饱肚子,便去拜见师叔。 高歌大战了一场,神清气爽,正在院中晒太阳,脚搁在桌上,闭着眼挺惬意的样子。 丁羽走近,他睁眼,立马放下腿,尬笑:“原来是你。”丁羽看着好笑,道:“师叔随意。我听师父说剑修就是要坚守本心,你不爱规矩,就不用太受规矩的约束吧?何况你还是长辈,跟我客气什么呢。” 高歌整了整衣裙,一本正经地道:“我当师叔的,也要给晚辈做个样子。” 丁羽心说做样子便是拿战利品换功勋点吗?哎哟,说起来,当年还赊帐拿了他一副炼丹用的手套。 正想到这,就听高歌说:“对了,你现在值守合珠界,每日至少有一个功勋点,今天也立了功。上次给你的手套,可以付帐了吧。” 丁羽:目瞪口呆。 高歌老脸微红,但是剑修要坚守本心,所以执着地看着师侄女儿,要帐。 丁羽艰难地摸出自己的门派玉牌,倒不是舍不得这几个功勋点,她也没什么用的地方,就是实在想不到真的会被要帐啊? 高歌一丝不苟地收了功勋点,这才松了口气,顺势又摸出一堆东西,热切地问:“我这还有好东西,都是专给你留的。” 就是要功勋点,丁羽冷静地想,一点也不为一堆好东西激动。 果然。 “你什么时候功勋够了,来跟我换。” 第88章 不会够的,一辈子不会够的。丁羽眼睛都不往那边看,弄得高歌讪然一笑,全都收了起来,喃喃道:“确实是给你找的,你灵窍还需要灵核吧,没找到太好的东西,不过暂时用一用还是可以。” “我不急呢,师父说没灵核也不打紧,先修炼着,遇上合适的再炼化。”丁羽说。 她就只炼化了十来个基础阵盘放入灵窍当作灵核,方便布阵。还有原来那件被她命名为翡羽的灵器,升级了两次。按说还应该炼化飞剑,不过她还炼制自己的飞剑,所以暂时放在一边。 听她提到师父,高歌恍若随意地问:“他还好么?” 又是这个问题,丁羽抬头看着他,高歌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丁羽笑了笑,还是在意啊。 “好多人问我,我都说还好。其实大家都知道的,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变化,跟你们当初知道的情况没什么不同。当时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高歌默然。丁羽说得对,这个问题就是废话。 丁羽见他沉默,主动换了个话题,问道:“师叔,你怎么从那出来的?我看援军来得奇怪,是不是你通知了他们?” 高歌也抛开那个令人尴尬的话题,振作了精神,想了想即将到手的功勋点,心情略好,笑道:“我在魔域偶然发现他们要有个大动作,暗暗跟去,就看见那个打开通道的阵法。不过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只看出来是集结了大军,这是一举攻占一个小世界的架势。” 所以他就赶紧通知了掌教,让掌教紧急联合各派调集人手准备应战,自己闯过去大肆破坏。 “可惜晚了点,阵法已经启动,不过我留下的剑气会继续破坏,他们只过来了少数人。大军都阻在了后头。”高歌仰头大笑,开心得不行。 丁羽这才知道前因后果,对小师叔是极佩服的,这种大事,居然一个人就搞定了。谁说他修为停滞了?至少剑术没停滞。 “这么说,人魔大战真的要开始了啊。”她还有些不可置信,总觉得是挺遥远的事。 “血魔那边确实。不过也没什么。”高歌不以为意,“我们年轻一代是还没成长,可老一辈不也大都还在么。他们那边更难,血脉的强化需要时间适应,就算可以一直靠吸取他人血脉来强化自己,每个阶段也得适应很久才能进行下次。否则容易蜕变成失去理智的野兽。” 高歌又嘀咕了几句,无非是嘲笑血魔把自己弄成半人半兽还自觉高贵。 突又抓过丁羽脉门,丁羽知道他没有恶意,由他灵力在周身游走了一遍。高歌眉头大皱:“怎么就填了这几个灵核?”他原以为虽然周身灵窍不可能填满,但其他师兄师姐总要给点好东西。 不说自己掏腰包了,君洛宁当年的收藏里也有能用的,怎么不拿给丁羽用? 他生起气来,将刚那堆东西又拿出来,拍在桌上:“你先拿着用吧,以后有了功勋点,不论多少,慢慢还我。” 又后悔以前拿到的东西多去换了功勋,没留在手头,这些年才开始攒,到底没有真正的好货。 丁羽不动声色地向外挪了几步,她感觉小师叔情绪不太对劲。 她的感觉对了,但她就算跑到外面也没用。高歌忽然欺身向前,伸手牢牢抓住她手腕,一边说:“师叔带你去找合用的东西。”一边直接御剑升空,一转眼就到了传送阵,再一转眼两人就传送走了。 丁羽还没来得及反应,好容易等传送结束,她急叫道:“我还有任务!” “我帮你推了。”高歌说到做到,当即就捏诀说话:“掌教,丁羽那任务没做头,辞了。我带她去见识一下。”语毕,也不等那边说话便断了联系,带丁羽再度传送。 最后一站不是传送阵,而是一个荒芜的秘境。这个秘境她知道,是漏洞太多,哪一方都没法守的地方。最终是双方把资源一抢而空,这破地方就扔了,谁爱占谁占。 空间通道也都大咧咧地开放着,不过另一头不是重兵防守,就是被堵上了。高歌带她来这里也不知是何用意。 就见高歌神神秘秘地带着她,找到了一处开在山洞里的通道,一把将她拖了进去。 见鬼! 丁羽毫无防备地呛了一嘴沙子,这个出口居然是在流沙里! 当然,也用了阵法保护并掩饰,可大概是为了伪装,这个阵法是在极小范围里布下的,她又没像高歌那样有所准备,直着腰出来,头就钻进沙子里。 高歌闷声发笑,拉她蹲下,给她一个小巧的法器,叫她激活了藏在衣服里,又往自己和她脸上贴了层薄膜一样的灵器,改变了形貌。 “这里是血魔的地盘,我们要伪装成血脉强者,路上你不要多话。”他收起笑,严肃道,“在这里有一个原则,要做到铁石心肠。” 丁羽迷惑地点点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高歌没有多说,拉她向上飞去。这个出口大概是有意选择的这个地方,离地面极远,他们为了不发出大动静,慢慢上行,接近地面时,高歌还仔细听了听动静,这才闪身出来。 “这个出口,保密。”他说。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65节 “好的。”丁羽答道。低头就开启了如意珠联络中心,向师父报告:“小师叔把我拖到血魔地盘上找灵核了!出口在流沙底下,怎么办师父?” 君洛宁神魂浮现在如意珠,面沉似水:“他是疯了?你先跟着他,万一有事及时叫我。” 想了想不放心,又叮嘱:“在魔域一切小心,他没发疯就听他的话。记住,心不要软。” 师父也这么说,丁羽牢牢记住,紧跟住高歌的步伐。 现身的这片沙漠沓无人迹,二人不必着意隐藏形迹,但也没有御空而行引人注目,就靠双腿向外走去。丁羽行了一阵,见高歌没有说话的意思,忍不住问了:“师叔,这是什么地方?” “青蛟界。”高歌只说了个名字,好像说了她就应该知道一样。 可惜她不知道,只好继续问:“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高歌总算看了她一眼,奇怪地道:“你不知道?他没跟你讲过?” 这个他,是指师父吧。丁羽猜测着,点点头。师父要教的东西太多,又随时能联系,有些就不必特意讲了。 高歌却会错了意,发狠般地疾行一阵,又泄气地坐下:“不行我回去住几年,你有什么不会的,就来问我。” 这都哪跟哪啊。 “师叔,师父教我不是挺好的,我现在都灵叶期了。” “修为倒是不错,可是灵核灵核没有,青蛟界都不知道,这也叫教得挺好?” 丁羽十分不解,悄悄问师父:“青蛟界什么地方啊?师叔一副我不知道就是你故意不教我的口气。” “青蛟界啊。”君洛宁不知为何,沉吟了一二,才道,“这里出产合适做灵核的东西,我原是觉得战事将起,防备甚严,你独自来取不太合适,便没同你说。既然他带你来,就随他取了来也不是坏事。” 正好高歌这边也说了:“青蛟界原生有一种青色蛟龙,天生神兽,十分厉害。这个小世界远古时叫血魔发现之后,蛟龙的下场你知道吧?反正现在是找不出一条来了。” “那我们来此要寻什么?” “青蛟死光了,它们在这土生土长了不知多少万年,积存下的骨头和蛟珠也不知凡己。骨头倒也罢了,因能制兵器,好的都叫人拣没了。蛟珠血魔用不上,我们打不过来,所以能找到很多。不过要拿来做灵核的还需挑品质。我来过几趟,没挑着好的。想来这东西也要看缘份,今天就带你自己来找。” 原来他已经来过好几次了。真是将魔域看作自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佩服之余,丁羽心生感激。虽然高歌没说,但他应该是为她而来,尽管会跟她要功勋点,但……谁还没个怪癖呢。 “小师叔,多谢你。你……”她知道,自己与高歌能有什么交情,还不是因为师父,“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当年那些事后经过?我听人说过大概,但总不得其解。” 高歌绷紧了面庞,仿佛泥塑木雕,丁羽紧盯着他的双眼,并不退让。 高歌慢慢放松了肌肉,迸出个似嘲似苦的冷笑:“我也不清楚,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押回去了。” 丁羽没打断他,她想,小师叔肯定不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算了,他当年应该会去追问,查实。 “我很生气,沐师兄,冯师兄,顾师姐,他们平时与师兄要好,为什么什么事也不做。但也顾不得找他们算帐,我令牌也没要就想闯地牢,惊动了掌教,他赶来见是我,就让我进去见了一面。” 他本就带着重伤回来,被禁制弹出来,几乎站不起来。江非站在那儿看了他半天,最后长叹一声,给了他令牌,叫他去见一面,不得造次。 他也没听清掌教啰啰嗦嗦交待了什么,接过来就冲了进去。 “我看见他那样被钉在那里,觉得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我只是离开了一阵,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高歌茫然地抬起双手,又放下,“我问他是不是被人陷害,是不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只要他说,我就信他,我带他杀出去,绝不让人欺辱于他。” 他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似痛,似恨,咬着牙道:“他说没什么冤枉的,既然被发现,他就认了。我只是不信,他要我走,给他留几分体面。口供在掌教那里,我不信便自己去看。” 第89章 丁羽实忍不住插话了:“你不会想是他不想拖累你才这样说的吗?” 高歌看着她,露出了悟的笑意,带有隐约的疯狂:“呵,他也让你死心塌地的信任他了?说,你有没有动过念头放他走?”说着,竟捏住了她的手腕。丁羽吃痛,咬牙狠命挣扎了几下,硬是挣脱不开。 好在高歌没有真疯,自己清醒过来。丁羽揉着手腕,认真地道:“小师叔,你回去让掌教他们帮你看看。你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 “我知道。”高歌递了一管药让她搽,这回没要功勋点,“对不住。他们解决不了的,我现在要功勋点,就是为了换东西解决自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不要动不应该有的念头,知道么?” “我没有。”丁羽以前说这个话理直气壮,现在未免有一两分心虚。但她确实没有真的有付诸行动的想法,顶多就是心里想想,“我就是想知道,我拜的师父,当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呵呵。”高歌仰首看天,没回答,却又接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我了解他。他要是不想拖累我,不会是那样说话。我问他为什么,他还是那样淡淡地,说还能是为什么,只不过想换一点天星花。” “天星花!天星花!”高歌恶狠狠地念着,突然手上出现一个木匣,他将那木匣狠命掼在地上,又哈哈大笑,“他早说过需要天星花,我想给他一个惊喜,自己去魔域。前几次都无功而返,最后叫我碰着了,抢到两株回来。我为什么不跟他讲!狗屁的惊喜!” 丁羽跳了起来,几乎是惊恐地看着地上滚落的两株奇异花朵。 小小的,五芒星状,娇嫩得仿佛刚从枝头摘下。这就是天星花? 如果……真是阴差阳错,时也命也,难怪小师叔郁郁不平,心魔大炽。 高歌疯狂大笑了一阵,又与发作时一样忽然止住,木着脸,将两株花小心翼翼地捡起,放回木匣,收了起来。 “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你想知道,去问问在场的人。走吧。” 丁羽不敢再触动他心事,惹他发疯,默默无言地跟在了后面。 走出沙漠,她才见此处与天人界不同。 在绿洲处还不见什么,高歌常年来往魔域,不知用什么信物令牌在一个管事的血魔处一晃,租来了两艘飞舟,一口气飞出去上千里才落下,在另一处还了飞舟。 丁羽便知道血魔管理极为严密,论起组织度,倒是比天人界更接近她所来的那个时空。 接下来的路还是步行。高歌有意让她了解魔域,并不急着赶路。丁羽瞧见道路两边农田里,农人衣着整齐,身体虽然说不上强壮,但也不是一把骨头,心里还暗暗纳罕。 “师叔,这些是普通人,不是血魔吧?” 她不敢问出口,以神识沟通。 高歌笑了一声:“怎么,看他们过的日子不错,觉得奇怪了?” 丁羽承认。她一直以为魔域的人族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食不裹腹呢。 “带你去村里看看。不过你一定不能轻举妄动,我带你逃走不是问题,蛟珠就不好拿了。” “好的。” 村子的观感也很好,一间间屋子虽然多数只是茅屋,但一眼可见足以遮风挡雨,并无破败景象。就是有一点奇怪。村子被隔成了三块,可见到有简单但凡人难以逾越的禁制。还有,虽说是白天,青壮年乃至力所能及的老人都在田里忙活,但村子里也不至于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吧? 这个村子不算很大,但竟也有一名血魔驻守,称为村长。高歌展露出伪·血脉强者的气息,又有那个不知从哪弄来的信物,顿时被待为上宾,住进了与村民天之别的砖瓦房。那个名为吴种的血魔还诚惶诚恐地一个劲致歉,担心招待不周被上位血魔责怪。 高歌一副高冷状,不耐烦地叫他滚蛋。丁羽怕露馅,一直默不作声,背地里问君洛宁,君洛宁却叫她自己看。 天色渐晚,辛苦耕作的农人都回来了。高歌带丁羽出去,见吴种又迎上来,冷声道:“做你自己的事。” 吴种有心想问一问,大人是不是想挑几个苗子回去,又不敢问,只好把气撒在那些人身上,大声喝斥,看他们麻木地分成三列,进入各自的居所。 丁羽这才知道,原来三处区域隔开,是分给了三类人居住:男人,女人,夫妻。小孩随着父母住,看年纪,大概十三四岁就被分到了单身男女的区域单独居住了。 吴种每天的任务也就是看管他们进入各自区域,结束便无事了。高歌不等他凑上来,就带着丁羽回转。 回去布下消音结界,丁羽才发问:“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吧?” “嗯。”高歌道,“你想想血魔追求的是什么。” 丁羽想了一回,脸色渐渐变了。 “他们把男女隔开,挑选配对?”这事她本来知道,但是一时没和这种布置联想起来。实在地讲,她概念中的配对,是那些显露出血脉的人之间挑拣,没想到这事已经被血魔安排到最底层的百姓身上了。 果然就如天人界所宣传的那样,血魔根本不将自己视为与人族同样的种族了,而是视人为圈养的畜牲。 “看他们过得不错。嘿,养猪也要养肥了,何况是事关自己血脉进化的畜牲呢。”高歌淡淡说着,眉宇间露出厌恶的神情。 丁羽有些不敢细想。 高歌没多说,带她离开了。这样的村镇不止一个,城中则是血魔居住。高歌不入城,只在城外行走,丁羽也就见到了更令她从未想过的景象。 在一座村落中,她碰上了村中点验。 一村人麻木地列队站好,村长点了一对夫妻的名字:“你们生了二子一女,血脉还不如你们自己。”又叫了两个单身男女上来,“以后你们住在一起,再生不出合用的人,趁早杀了你们。” 四人磕头,换了位置,便成了两对夫妻。 又点了一人,说他换了三个妻子,所生均是废物,留着浪费粮食。就见村长一挥手,那男子蜷缩着身子倒下,慢慢缩成一团,一身鲜血炼化为一小滴精华,落入村长手持瓶中。 丁羽目眦欲裂,几欲上前救人,被早有准备的高歌制住了,动弹不得。 又见村长点出几人,奖了一点口粮。 再点出几人,却是父女母子,兄弟姐妹的关系,说是血脉有所显化,为了提炼出更纯净的血脉,让他们近亲相配。 无论他做什么,村人都是一脸麻木,磕了头领赏受死,换夫□□,真如牲畜一般。 直到离开村落,到了无人的路上,高歌才放开丁羽。丁羽咬着牙问:“为什么不出手?” “你救得了几个?”高歌反问。 丁羽正想说,救得一个也是救,却又想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告诉她,在魔域要铁石心肠,不能心软。虽然她不明白,但他们长年与魔域作战,这应该是经验之谈吧。 高歌该看的让她看过了,这回没有为难她的意思,边走边慢慢说道:“我们会组织人手,将一些人口集体搬迁走。但个人行动,虽未有明文规定,但约定俗成,没有特殊原因,不会救走人。” 人口是重要的资源,无论是血魔还是人族,都会设法抢掠对方的凡人。只不过人族这边认为是在救人,血魔那边是在抢血脉储备罢了。 丁羽等他说为什么,他很快讲到了:“出入的隐蔽通道并不容易开辟,如果因为这些人受到的苦难而出手,只能救一两人,却将以后行动的途径毁了,你说该怎么弥补。” 丁羽低头不语。这是战争,她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就是战争。持续了上万年,即使停战时也依然保持的战争状态。 静静走了许久,她才平复了心绪,将刚才那一幕藏进了意识深处,暂不去想。 “师叔,我们来时的通道,是天人界悄悄打开,准备以后用的么?还是你自己开的?” 高歌没说话,加紧了几步,她只得快步跟上。 “我们去乌麻湖。青蛟有归葬一处的习性,死前总要挣扎前往。现在青蛟界有几个它们的大型葬身场,别的地方不方便挖,我们去湖里,那儿隐蔽,可以慢慢找。” 高歌可能是个乌鸦嘴,他说慢慢找,果然丁羽跟他找来找去,找了十天,蛟珠都不合用。 乌麻湖其实景致极美,但丁羽就来的时候瞧到一眼,之后便钻入水中,跟着高歌在湖底淤泥中一阵刨,刨出许多炼器中用不上被抛弃的青蛟骨头。蛟珠往往沉得更深。好在这地方果然是大型坟场,数量是极多的,不然她也忍不到十天。 最后还是高歌不耐烦了。 “走。”他灵器法器都不用,在水中行动自如,辟水而行,还能说话,“不在这找了,换个地方。” 丁羽瞧见他目光不对,隐隐又现疯狂之态,试图劝他:“再找找,我觉得刚才捡的那个就不错。我有预感,很快就能找到合用的。” 但高歌其实早就走火入魔了,心绪极不稳定,一旦偏执在什么念头上,那就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什么后果都不考虑。当即一拉丁羽,腾空而起,瞬息万里,将丁羽往旁边一殷,自个人身剑合一,一起劈进一处豪华殿堂。 伴着一声大喝:“叶唐出来受死!” 叶唐是青蛟界的界主,身份在血魔这不高不低,算是有个自己地盘的一方大佬。 因此他没死在这一剑下,而是灰头土脸地跳上半空,带着手下,将高歌围了起来。 高歌双眼闪闪发光,看他们如看功勋点,一声狂笑,剑域已无声布下,如狂风扫落叶般摧折过去。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66节 第90章 丁羽被他抛出去老远,心中大急。她料想二人全身而退应没问题,可是行迹败露,会不会将那条隐蔽的通道暴露?偏生高歌现在情绪失控,剑域不稳,一旦靠近就会像上回那样,受其中剑意侵染。 高歌孤身战群魔,虽不落下风,但毕竟不能顾及全局。已有陆续赶到的血魔向丁羽围了过来。 “小师叔害死人了。”丁羽抱怨一句,双掌一合,抛出无数灵石,灵窍中蕴养的阵盘适时飞出,在灵石供养下快速成阵。 丁羽这回选择了一个基础杀阵,甫一形成,立刻另行添加改造,将所有来犯之魔一起圈了进去。 此阵引灵力化锐风,呼啸来去。丁羽收藏不足,若是在其中添加上百柄刀剑一起蕴养,此时放出来威力更大。 现在,也不过是辅助而已。趁被困血魔疲于应对之时,丁羽倏忽而现,瞅着破绽便是一剑。虽不能宰鸡屠狗般轻松,但交手之际,她四季剑配合着阵法威力,也是少费了许多手脚。 不过源源不断赶来的血魔实在太多,她抽不出身来去帮高歌——不,就算抽得出身,她也进不了他的剑域。 时间一久,她也有些吃力了。丁羽借阵法掩护,闪身到一边,心里犹豫要不要叫师父。 她都是灵叶期了,动不动叫师父帮忙,会不会太差劲了一点。 虽说现在师父是她恋人,叫男朋友帮忙天经地义,可是她毕竟也是守正宗选定的传人。这么差劲,会让师父失望吧? 犹豫也没多少时间犹豫,一道攻击从后方袭来,丁羽反手一剑架开,再度战成一团。 “不成了。”丁羽终于承认,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高歌突然发疯,这本就是个意外情况。现在看起来他已经抢功勋点抢得忘情,把她忘到了一边。再不叫师父,真的要耗死在这了。 “师……”才接通联系,丁羽话没说得下去,张开嘴站在风尘里,仿佛一个傻子。 天地间都静了一瞬。 三道剑光横掠而来,割麦一样,刷刷倒下一片血魔,看起来特别假,假得像她前世看过的劣质幻影戏。 丁羽下意识收了阵盘,然后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嘶哑的声音焦急地叫她:“丁羽!” 周若上一瞬还没见人影,这一瞬已经闪现到她身边,两手把住她肩,上上下下地检查。 丁羽无奈,尬笑:“师伯,我没有受伤。你怎么来了?” 周若没应声,看向了高歌那边。 就在这时,那三道剑光消失,三个人出现在高歌剑域外围,互相看了一眼,一起出剑,生生打破了他的剑域,顺带将其中血魔扫除,只剩了一个界主叶唐踉跄倒地。 高歌杀得兴起,也不管是谁,目露凶光照砍不误。 顾映秋冷笑一声:“都退下,我来看看有什么长进。” 丁羽兴奋地招手大呼:“冯师叔,沐师叔!” 原是除了掌教,都赶来了。 冯越冲他摆摆手,跟沐宜一左一右,将叶唐拎起来,扔在丁羽面前。叶唐已抖衣而颤。他认出来了,刚才那个找事的,本来不识,现在看路数,必是专在魔域四处杀伤的高歌。眼前这四位,守正宗的掌教师弟,还得加个“们”。 他何德何能啊,烧了哪柱香,拜了什么大神,家里有什么宝贝,他都交出来不行吗,为什么会惹得这五人一起找上门来。 冯越这时候也目露凶光,盯着他问丁羽:“他伤了你哪里,师叔给你出气,卸他胳膊还是卸他腿,给你出了气再弄死他!” “没,没有。”丁羽被他吓到了,他们都脑补啥了? 周若清了清嗓子,用力问:“高歌,为什么带你杀过来?” 他们本来只是得知高师弟把丁羽带走了,怕这个这些年来不太正常的小师弟把孤云传人带到危险的地方,于是一路找过来。之后发现他们到了青蛟界,血魔的地盘,这才急了,全体出动,生怕丁羽出事。 结果一追过来,就发现不大的青蛟界,几乎所有血魔倾巢而出,奔赴此处。再看高歌仿佛一腔怒气地在砍杀界主及其心腹,顿时以为丁羽在此遭了毒手,虽活着却也去半条命那种。 四人立时大开杀戒,暴锤了青蛟界一通。 丁羽不知道他们的心路历程,老老实实将高歌带她来的原因说了,然后道:“找不到合意的,我也不知道小师叔为什么突然带我冲过来。” 拦都拦不住那种。 叶唐却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就是要蛟珠吗,就在殿里,都给你们,给你们!” 他已经崩溃了。他既是界主,这里的物产自然早有搜集。蛟珠于血魔并无用处,只是品质好的会发出柔和的光芒,也算是件没用但稀奇的珍物。他宫里用了百多颗当作照明之用。 早知高歌冲这个来的,还引来这四人,打死他也不用这玩意照明了。 这是叶唐死前脑中反复回响的念头。 虽然他没惹丁羽,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还放他一马。周若冷酷无情地把这个倒霉的界主拍死,连丁羽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太倒霉了。 转过视线,看顾映秋那边,高歌已经冷静下来了,不太敢还手,被顾映秋揪着衣领拖了回来,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臊眉耷眼的不说话。 周若生气地一摆衣袖,沐宜说:“回去再说。” 冯越便拉了丁羽先去把蛟珠捡回来,顾映秋拖了高歌,五人一飞冲天,离开了青蛟界。 丁羽这才知道,那条秘密通道没暴露。他们硬是打通了另一条通道过来的,还作了番掩饰,血魔应该会以为他俩也是从那儿出入。 回到守正宗,掌教立在云端,不知何时就候着了,面沉似水地瞪了高歌一眼,转身便回。 一行人跟着掌教来到守正峰,只见守正峰内空无一人,弟子都被遗散了。 江非运了半天气,最后一掌把个大石给劈得没影,怒喝:“高歌!你看看你这是闯下了什么祸!” 高歌跪倒,不敢吭声,他清醒过来才后悔,但已经晚了。 丁羽反而不忍,小声道:“掌教,小师叔的修炼出问题了,他控制不住自己。” 江非还没说话,冯越先在一边冷笑:“他最后是控制不住,带你去青蛟界的时候可清醒得很。” 丁羽低下头,怕偷笑被看见。冯师叔啊,你知道你现在特像那种煽风点火的奸臣不。 果然说得“皇帝”怒气越发高昂,江非伸出手,点了高歌半天,都没憋出句话来,真正气得不轻,最后一甩袍袖:“你们处置吧。”转身就进了大殿。 高歌站起来拍了拍灰,尴尬地看看大家,又看看丁羽,还想说什么,冯越抬腿就是一脚:“看你不清醒,挨一顿狠的就醒了。” 高歌双臂封住,又不敢用力,被踢得飞了出去。沐宜却闪到了那个方向,冷道:“还手,我看你是要吃点教训。” 高歌哪里敢还手,又被掌力劈飞,这回是顾映秋接着了,毫不留情地拿剑劈过去:“剑修以人驭剑,你呢?我看你心志已经被剑所夺了。” 最后是周若。 高歌被捶了一圈,硬是不敢出手,还是冯越呸了一口,骂道:“你不出剑,我们怎么看得出来问题有多大。快出剑。” 丁羽这才明白,原来他们发现高歌的问题原比想象的严重,这才清了场地,要他全力施展,好掌握他的状况。 但是……丁羽就眼睁睁地看着高歌拔剑,高歌还手,高歌的剑域被拆了,高歌被四人暴打了一顿,拖走了。 你们就是想锤他一顿吧? 去见君洛宁时,丁羽还心有余悸,将一路故事说给他听,最后拍拍胸口:“师伯师叔们好生凶残。” 君洛宁轻笑一声,神色还是凝重:“这么说来,他的状况不容乐观吧。” 丁羽倒是不担心:“小师叔说他攒功勋点就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他自己有成算了,就应该没事的吧。” 君洛宁疑虑未解,叹道:“他的症结在心,能换什么东西解决。我都不知道,他从哪知道去。” 丁羽捧住他脸,在他眉头上落了一吻:“小师叔自己的麻烦自己最清楚,他说能解决,你就信他吧。”想叫他别老给人家操心,又觉得不合适,毕竟也是他造的孽,最终丁羽只能耍赖,叫君洛宁暂时放下别事,只管应付她了。 高歌被捶了一顿,又被掌教罚面壁思过,现在关在普通牢房。丁羽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坐着发呆,也不知有没有在思过。 “师叔,你好像没被禁住修为啊?” “我只是面壁思过而已,又不会闯出去,禁我修为做什么。”高歌拿过她带来的酒,灌了一口,手一抖,将原说要赊给她的东西丢了一桌,“给你,不用功勋点了。” 丁羽偏头看了看那些:“赔礼的?” “嗯。”高歌有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老脸微红,“下次我再这样,你立刻传讯给掌教,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失控到什么程度,真不应该拖着你。” “其实我拿到好多蛟珠,挺值的。”丁羽笑起来,突然问道,“那条通道,是不是我师父开的啊?” 上次提到的时候他不说话,她就这么怀疑了。 高歌脸上闪过痛苦地神色,闭了闭眼,还是答道:“是他开的。他以前带我去,在湖底找到了一颗上品蛟珠,现在就在这里。”他伸手指向肩上一处灵窍,按住久久不曾放下。 破案了。丁羽想,难怪他会失控,她就知道里面别有故事。 第91章 丁羽原本的任务被高歌代辞,现在暂时无事。还没等掌教再给她安排,丁羽自己前去幻花溪谷辞行,说是到青蛟界走了一趟,才知道自己见识多窄,还是游历得太少,请求让她自行出游。 江非当然没有阻拦的理由,只让她不要去血魔的地盘。丁羽先应了下来,心里却另有打算。 合珠界的战事是个前奏,根据事后的情报,血魔本打算一举攻占六个小型世界,在两个大世界站住脚。结果其中一个打开空间通道的阵法被高歌破坏,更是被他及时通知了守正宗。虽说高歌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打算攻击哪里,但打了这么多年仗,哪些世界最值得占领,正道一样清楚。 结果就是血魔功亏一篑,缩了回去,大战一时打不起,小规模的战斗越来越频繁了。不少高手还互相潜入对方的地盘,刺杀捣乱,不一而足。 丁羽去了几处混战的秘境,没有暴露身份,很是接受了几番实战的考验。 可惜来来去去,多是没经历过一次大战的一辈,她没遇着想找的人,未免有些怏怏。 一日战事结束,这一界应有十天半月的宁静,丁羽便寻思换个地方。 如珠珠突然响起通讯铃音,能跟她通讯的只有一个君洛宁。师父很少主动找她,丁羽一惊,忙接通了,紧张地问:“师父,你怎么了,身体不适?” 君洛宁神魂浮现,好笑地坐下:“能有什么叫我身体不适。我想托你找个人,你现在可有空闲?” “师父你问着了。今天之前我还没空,昨天刚把来犯的血魔赶走,我正准备离开。”丁羽很高兴。 “那好,去打听一下,廖裳现在在哪里,去找到他。” 廖裳?丁羽记得,就是那年送王承平进地牢的廖老,跟师父曾是老友,现在的关系就不用说了。师父为何要找他? 君洛宁的语气沉重:“上次他来,我才知道他受伤之后修为停滞。这是我欠他的。大战在即,我时间不多了,能还的债能清的就清一清。” “师父!”丁羽不想听他说这个,但君洛宁自己不甚在意。不过也跟她说过或有一线生机,只是有事仍然不能同她说,叫她不要问了。 掌教向正道承诺过的,战时明正典刑的事,像块大石,始终压在丁羽心头。 “你给他想出办法了?”她强行忽略,问起正题。 “没有亲自给他查看,并不能十分确定。”君洛宁不是十分有把握,还得借助丁羽,“推演了十来种情况,到时还需你配合,让我看一看他旧伤情形,才好判断。” “好的。到时我把眼睛闭上,假装专心思考,哈哈。”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67节 事不宜迟,廖裳是天意宗的人,丁羽找天意宗的人打听,问了几个就问到了。原来廖裳因为突破失败,自觉时日无多,主动担任了潜入后方破坏的任务。听说是去了鱼龙界,已经半年了。 丁羽谢了人,没跟师父说这个消息,自己悄悄也往鱼龙界去了。 那儿不完全算魔域,因为正道就在这段时间,已经抢下一小块地盘,顽强地顶住了攻击,在这里驻扎下来。 廖老就是去敌人后方破坏,减轻正面压力的人之一。丁羽通过建好的传送阵到了鱼龙界,冒了一个守正宗三代弟子的名,从营地出来,也往后方去了。 非她托大,实在是有君洛宁当底牌。她现在已经打通全身灵窍,非昔日可比。根据她向冯越等人的套话,当年她师父这个境界,不作死去挑衅那些魔主的话,这些地方基本上横着走。打不过还能跑不掉么。 现在虽然瞒着他,真不行了,当然是叫师父。 高歌当初送了能伪装血魔的灵器,没要回去,大概也没好意思再提功勋点,丁羽就笑纳了。因此少了很多麻烦,更方便打听消息。 城内略坐一坐,她就听说西陵城被袭击,南境十几个村子的人口被劫走,黑雾城的城主被刺受伤等等新闻。 琢磨了一下,廖老是一个人行动,迁移人口这事不能是他。袭击城市也得有十几人吧,除非后来遇上组队,不然也不能是。 黑雾城可以去看看。那个城主伤而未死,不管是不是廖老,可能都还想伺机才动一次手。就算不是,她去也能帮个忙。 想定了,丁羽便往黑雾城而去。 因为城主被刺,城中正在戒严,丁羽的通行信物还是高歌上次给的,不知道这么久了有没有问题,一时不敢进去。附近村子她不想去,实在很难面对那些从出生开始就是不幸的村民。正好她也怀疑暗杀者养伤只能躲在山里,便在周边的山林里转悠了起来。 黑雾城的血魔也在搜山,人多她便躲开,人少她便一起杀了,也好帮那人引开一些注意。 廖裳躺在地下,胸口还在闷痛,但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不能再歇了,必须得转移。 幸好他有这件法器,能助他躲入地下,还能土遁,令他安全至今。若不是想调理一二再去将黑雾城那个织雾蛙血脉的城主给宰了,他想逃早就逃掉了。 不过黑雾城的警戒实在是严,他已经考虑先走一步再说了。 正要遁走,廖裳耳朵微动,朝他这边来的脚步突然急匆匆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有同道来了? 他催动法器,听着地面上那群血魔的动静,一路跟到了位置。 “该死,又死了三个。你们不是说那老家伙受了伤,很少动手么?” “之前是这样,也许他伤好了。” 血魔猜测不定,廖裳自己清楚,这当然不是他干的。 “老夫还不能走啊。”他吞下一颗药,对刺杀城主詹兆明又多了几分把握。 他在这里待了许久,刺杀之前就摸过地形,找人比丁羽容易得多。丁羽还在漫无目的地乱转,他已经通过她的几次出手,渐渐确定了方位,找了过来。 夜色渐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丁羽不敢大意。虽说修士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但许多细微之处毕竟比不得白天。可血魔中有眼睛特异者,极擅暗夜追踪。所以她躲在了树上,除了给自己做好伪装,还布了一个小巧的幻阵,让自己身周看起来就是大树的一部分。 “嗯?”她正要冥想恢复一下灵力,忽然听见一点动静。血魔追来了?她握紧剑,捕捉着方位,目光锁定一处地面。 就见那儿快速钻出个人来,站在原地四处打量。丁羽心中警觉,按兵不动。这两天遇到的血魔小队渐多,能不动手她还是不想动手的。 廖羽来到地面,有些纳闷。他可以确定同道就在这片区域。刚才在地下,他明明听见有一个人的细微步声,不像是至少三人一队的血魔,这才找了过来。 这件法器的附加作用就是收集地面声音帮助主人判断局势,用了许多年,他绝不怀疑其作用。可是人呢?刚刚听见的人呢? 廖裳抬头一棵棵树看去,也没见着可疑之处,只得压低嗓门,出声道:“老夫天意门廖裳,是哪位同道在此,请出来一见。” 丁羽伸出了头,惊讶。怎么要找的人,就先找他了呢? 廖裳正要再说一次,就听身边的大树上传来女子声音:“廖老,我在这里。” 生生吓了他一跳,抬头看起更惊悚了,一团树叶中间突兀地出现了个人头!要不是他阅历丰富,非吓出声不可。当然,他知道这是幻阵,心中不由佩服了一下,如果他也会这一手,在这山中就更游刃有余了。 女子有点眼熟,廖裳还在辨认的时候,丁羽已经飞身落下,向他盈盈一礼:“廖前辈,我是守正宗丁羽,受师父所托来找你的。” 廖裳目光一凝,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放出法器,灵光包住两人一起沉入地底,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随我来。” 他准备了一处秘密的山洞。在地底法器护佑下,虽能简单调息,但养伤休息毕竟不便。所以这处他从地底向上,在山腹中挖出来的洞穴就必不可少了。没有洞口,十分隐蔽,他为了避免暴露,一般也不过来。这时为了向丁羽询问,才特意带她前来。 “你师父找我有何事?”他丢出两张蒲团,示意丁羽坐下,淡然问道。 丁羽低眉顺眼地,“掌教答应过要在大战真正开启后用他祭旗,给大家一个交代。师父说他没多少时间了,要把欠人的债清一清。” 她说这事就心情不好,因此低着头,没看清廖裳一时怔忡的神色。 廖裳怔了一会,摇头,笑了一声:“他欠了很多人的命,我这个算什么呢。我又不是什么绝顶的天才,本来也未必能突破,受伤也不过是希望更小了而已。” 丁羽不能评价什么,保持了沉默。 廖裳看了看这个二十多岁的小辈,意兴阑珊,对着她没什么可说的。 “行,那他准备怎么治我?” “师父说不知道你具体伤势,给了我十多种可能的方法,让我先给你诊治再判断。” 廖羽立刻用怀疑的目光看过来:“你?诊治?” 伤自尊了,丁羽假装没看见,认真点头,还伸手去搭脉。 廖裳谨慎地得把手伸过来,咳了一声道:“你就按他说的来,不行就先不要治,我又不急。” 丁羽充耳不闻,叫出师父。君洛宁附身过来,正好听见他说不急,心里一笑。 谁能不急,当年老朋友们在一起,说起来谁不想早点突破去上天界。 “老家伙还嘴硬。”他暗自好笑,细细用灵力查看廖裳的旧伤。他的伤势看似已经好了,但修炼起来才知道,身体受了暗伤,不再圆满,想要进一步比登天还难。 第92章 丁羽一边听着师父口授,一边慢慢讲着诊断结果,最后说:“我师父给的一种丹方可以用,不过得找冯师叔帮你炼制。廖老,我们是不管那个城主就走,还是杀了他再走?” 廖裳略一犹豫:“看来你跟君洛宁学得不差,有你帮忙,我又多了两分把握。等我调理几天,我们杀了他再走。” “好。”丁羽取出自己带的丹药,给廖裳疗伤。守正宗的丹药出名,廖裳也不客气,一口吞下。 丁羽见他不需要调息,斟酌一二,说道:“前辈,其实我师父不找你,我也是打算要找你的。” “你找我?”廖裳不觉得她与自己有什么交集,惊奇地重复了一遍。 丁羽肯定了他的疑问:“对,我本来就想找你。” 准确地说,她没有特意去找,但她想见一见师父的故交,见一见当年经过了大战的那些人,尤其是君洛宁出事时在场的人。可惜这些人现在辈份都很高,出来这么久,没刻意去寻的情况下,一个也没遇上。 “我拜师这么久了,对我师父……我想知道他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廖裳手指摩挲着遁地梭,微微一叹:“在出事之前,他自然是极好的人。”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去地牢探望那次,是带天意宗的弟子报到参加第一次试炼。我认识你师父,也正是我们的第一次试炼。” 少年时代的事,很多细节记不清了,但第一次试炼,印象总归会深些。 “那次的任务,每人根据门派不同,要取两件物事。像我跟你师父组了队,我是天意宗的人,要取百花露,玄寒铁。他是守正宗,要取噬金虫,千叶兰。小门派的任务跟我们合并,暂且不提,其他门派的任务与我们有所重合但又有所不同,十分麻烦。” 丁羽听着便觉得头大,深觉她这批人的任务好像还是比较简单的。如果没出血魔破坏那档事的话。 “时间又根本不够,有的小队一开始就吵翻了。我们还好,我想着先帮其他人找,你师父也是一样,有我们两人放出这话来,别人也就不好意思抢先了。最后是抽签决定先帮另三人中的谁去找。” 廖裳又回忆了一会,泛出笑意:“其实这不算什么,我佩服你师父口才了得,长袖善舞。其实这些东西又多又杂,分布不均。大家都打算多收集一些,回来交换。想得是挺美的,交换时乱成一团,还有争抢斗殴。他带我们一队一队的拜访,我全程跟在旁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说了什么打动别人,反正最后他统计了一份清单,从中牵线,基本上都换到了自己要的东西。有几个实在没有,他拉上几个强手,分头去找,在时限之前也带了回来。真正皆大欢喜。” 说着,廖裳摇了摇头,又笑了。他不是那块材料,学也学不来,真的不明白怎么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答应他。 丁羽托腮听着,在心里描摹着那时的君洛宁,定然是翩翩公子,令人心折。至于说服别人的能力,嗯,嘴巴说不服,还有剑呢。 前者她是继承不了了,后者还可以试一下,不令师父蒙羞。 “那天的事情,来龙去脉我说不清。你想听的话,我把自己知道的说一说吧。” 廖裳正了正坐姿,回忆起当初的事。 “我们那时候还占着上风,但突然之间连续几次行动受挫,更是遭了埋伏,损失极大。大家觉得不对,定是有血魔的卧底,并且真的揪出几个混在散修里的血魔来。” 说到这里,廖裳又补充道:“上次大战中才发现血魔真的能瞒过常规检查潜伏在散修里,这是过去从没出现的事情。” “可是你们还是认为,不是这些奸细传递的情报?” “不错。这些奸细能潜伏,还不是因为血脉力量并不强盛,才容易掩饰。但同样的,血脉不强,他们修炼普通功法也很一般,除非能进入大派。” 这个丁羽明白,大门派就算在过去,收徒也是得查一查来历的,他们根本进不去,只能混个小门派身份,或者干脆散修,也就没办法进入大战时的正道高层,拿到有用的情报了。 “从他们口中没问到确切消息,只知道确实有人向外传递情报。这时候大家才开始怀疑起有内奸,而且地位不低。”廖裳满面的苦涩,“谁也不曾怀疑是他。” “最后是怎么发现的,我师父不会笨到众目睽睽之下与血魔交易吧?”这是丁羽最弄不明白的。依君洛宁的心计,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突然收到传讯随大队人马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他一个人站在私设的传送阵前面,那传送阵是你们守正宗的手笔,别家模仿不来。”廖羽现在回想起来,仍能想起当时震惊的心情。 “我到得晚一步,后来听说是有人秘密投信,因为与君洛宁有关,无人敢大意,你们掌教,我们宗主,还有几派首脑带人先赶到,看见他那个说是派去后方扰乱血魔的记名弟子,与几个血魔中的有名人物,在这个传送阵前与他对话。” 这可真是人赃俱获,丁羽不觉揪紧了衣襟。 等一下,那个投信的是谁,除了血魔那边的人,谁会知道这件事。但血魔又怎么会投信警告呢? 廖羽看到她满脸的若有所思,苦笑一声:“你在想那个投信者么,我们也想过,但到底没查得出来。也因为这个,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不相信。奈何先赶到的都是掌门宗主,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比我们更有决断。最后决定用打魂鞭,我们这些后到的也说不出什么不同意的理由。更想不到的是,他最后招认的事情,与后来抓到的血魔高手口供一一对应,无一事错漏。” 人族失利的战事不止是因为已知情报泄漏的那几场,若是他胡乱招供,必然会有对不上的。偏偏他所招认,与血魔所招,全都对得上。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丁羽抿着唇,不是她给师父洗白,这事凭她看幻影戏的丰富经验,真的有哪不太对的样子。 投信人就十分可疑,还有,她记得师父有两个记名弟子,事后都失踪了没回来。现在廖老提到的只有一个,还有一个到哪去了? 再者,陶羽的执念至今没再有提示,她仍然只知道与师父有关。真的像她当初想的那样,是陶羽想从师父那得到什么东西么。现在师父能给她的都给了,那缕残念却还没有消散的意思。恐怕这其中也还有曲折。 她非弄明白不可。 “多谢前辈,这些事我之前都没听说过,现在总算有所头绪。我们休息几天,再去黑雾城吧。” 廖裳有了能帮忙望风的人,安心养起伤来。他不甘心就退去,主要是因为他的伤养上一个月就能大好,而被他重创的黑雾城主,起码得躺个一年,功力大损。这么放过他太可惜了。 现在丁羽在,他好好养上一个月,也好麻痹对方,到时候行刺也容易一些。 丁羽未免就有些无聊了,也不敢入定冥想,只能画画符文打发时间。又将旧事的疑点写在地上,勾勾划划,确定了自己下一步要调查的重点,要访问的人物。 半月过去,丁羽表面正面沉思,实则在与君洛宁远程教学,廖裳突然有点尴尬地问:“你还有多的辟谷丹么?” 丁羽回过神,愣了一下才回道:“有。” “咳。”廖裳有一点不好意思,“有多的话,匀我一点。在魔域行事再谨慎也不为过,这里的饭食我都是不入口的,靠辟谷丹度日。结果上次正要服用,听见搜山的血魔动静,立刻转移位置,不小心给掉在地里了。” 也没处找去。 像他们这些修行者,一段时间不用餐没问题,真要长时间也不行。本来他打算打些野物生食,遇见丁羽就不用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68节 丁羽一乐,她身上辟谷丹可多,摸出一瓶给了他。 廖裳立马倒出一颗丢在嘴里,愣了愣才咽下去,问:“你们守正宗的辟谷丹有什么讲究?” 这话把丁羽问糊涂了:“没什么讲究,跟别派一样的效果,顶多是炼制过程中,也许会省点材料,也许会简洁一些。” 这可是最基础的几种丹药之一,就算不专门学炼丹的人都会学一手,只求自己用的时候不必去买。守正宗再了不得,也不能玩出花来。 廖裳的表情更迷惑了:“我记得辟谷丹只有一点淡淡的香气,我吃过好几家的,味道差别不大。你这瓶怎么……”他舌头舔了舔,回味了一会,“怎么是鸡汤味儿?” 要说甜的他都能理解,鸡汤味是怎么回事?不会小丫头办事不牢,把别的药给他了吧? 可也不对,什么药能是鸡汤味的。 丁羽比他更迷惑。 “鸡汤味儿?我没有啊,都是我自己炼制的,也一直在吃,很正常的。” 说着,她目光投向廖裳手中还没收起的药瓶,又呆了一下,“啊,这瓶,是我冯师叔给的。” 冯越的药瓶印着栖梧峰的标志,一只小小的火凤凰。这瓶药还是当初冯越让她给师父用的,后来师父说她能炼丹了就自己炼制,这瓶还没用完,她搁在戒指里很久了,几乎忘记。 丁羽拿过来,正好她也要用上一粒,便倒出一颗,放进了口中。 这颗是蟹粉狮子头的味儿。 冯师叔真是用心良苦。丁羽想起师父第一次服用时的奇怪评判,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前辈,我换一瓶给你。这瓶还是留给我吧。” 第93章 遁地梭是个极好用的法器,丁羽决定回去自己也炼制一个。 刺杀黑雾城主的过程出乎意料的简单。廖裳为了自己逃走时方便,上次行刺并没有用遁地梭。也幸亏如此,所以搜山时,黑雾城没调配那些有钻地之能的血魔找他。这次有丁羽帮手,廖裳就不怕暴露行踪了,他动手,丁羽布阵控场,隔绝城主与其他魔,有伤在身的城主大失水准,二人全身而退。 路上,廖裳还不忘教育丁羽:“你师父让你找我,你也不用这么急,等我回去也可以。不要看这次行动顺利就小看血魔。” “我知道。”丁羽笑嘻嘻的,没说自己有底牌,好奇问道,“詹兆明是织雾蛙血脉,我看他也没施展什么厉害招式,是凭什么坐上一城之主的位置?” “他是上次被我重伤了。”廖裳哼了一声,怪她不知天高地厚,“这种血脉天赋最擅幻术。詹兆明能控制周边起雾,若有人帮他拖延时间全力施法,能将整座城都用雾笼起来,幻像丛生,令你分不清真假,甚至不知道已经被他用迷雾笼罩。我要不是用遁地梭侦查了好几天,出其不意的一击重伤,也不能这么轻松取胜。” “用法器也是本事。他要是有本事,应该给自己弄一个特别硬的壳,就有时间施法了。”丁羽跟君洛宁学了一身杂七杂八的本事,深以为自豪,看不起只会蛮干的血魔。 廖裳其实也深以为然。 血魔因为用的是血脉天赋,所以炼器和炼丹都不太行。毕竟增加修为和疗伤都只要吸收血脉精华就可以,还要什么丹药。炼器则是因为他们修炼出来的气血之力虽然打斗起来是一样的效果,可很难用来炼器。 他们灵器跟丁羽所知的炼器不是一个路子,同样从气血之力出发,称为血器,威力不小但使用方式单一。现在他们偷学到一些人族这边的心法,也开始试着炼器,就是还不成气候。 丁羽突然生出了忧心。这个时空的人族正道历程跟她那个时代是相反的。 这儿是守正宗先祖捡到了她的如意珠,慢慢学会如意珠里的知识。各个门派渐渐成型,守正宗也在其中。随着时间发展,各门派有了各自的骄傲与传承,彼此间是越来越远的。而她前世的时空正好相反,因为从无到有,抗争得太过艰难,各个门派开始抱团,并且互通有无,才创出了如意混沌诀,并一步一步完善。在这个基础上,他们才战胜了血魔。 现在各门派只是组成了联盟,如意混沌诀只有守正宗才会,想也知道守正宗不会把它教给别人。而血魔那边,一次次大战之后也在进步,派遗卧底,偷学功法,试着炼丹炼器——如果不能尽快剿灭血魔,她担心前世那个美好的结果,很难在这个时空复制了。 她挠了下脸,觉得这锅有点沉,背不起。又不是她想被炸死,然后尸体带着如意珠被炸穿越的呀。 离开险地,一时间丁羽无心往别处去,将廖裳告诉她的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别的掌门不熟悉,不好上门去问人。自家掌教……如果去问他相关之事,会不会被他认为受师父影响太大,从此对她的行动有所限制呢?丁羽不想冒险。 不过有个人,或许可以去问问,廖老提到了白重的父亲。虽然也不熟,但是有白重的关系,避开白夫人的话,或许可以问一问情况。而且听白重的意思,白济的情绪已经平定,不像白夫人那样激烈,就算不想谈,应该也不至于发怒。 主意已定,丁羽转道逍遥谷,得知白济带着儿子在金琉界,还得知白夫人本也想同去,不知为什么留在了谷中。 丁羽暗想莫不是她对白重的建议起效了?爹亲自带着儿子历练,母亲太过护崽,被白济说服留在家中。可怜,必然煎熬得很。 既然如此,她就去金琉界。 这也是个混乱的战场,双方的大军各自堵住出入口,其他地方管不来了。丁羽只能边战边找人,好容易才问到白济父子的下落,找了过去。 他们跟人结成一队,在山上跟血魔抢金琉界出产的琉璃沙呢。 “丁羽!”她飞过来的时候,白重正好抬头,把她给认出来了,兴奋地挥手,然后被他爹喝斥:“看哪呢!” 丁羽加入战团,合力将相遇的血魔歼灭,才有空叙旧。 白重成熟了许多,但笑起来那个梨涡让他还是显得很天真无邪的样子,丁羽跟他打了招呼,然后向白济行了一礼。 “前辈,我特意寻过来,是有件旧事想向前辈请教。” 白济怔了怔,脸色慢慢凝重,点点头道:“你要问的旧事,左不过是那件事吧。正好这儿的事也了结了,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白重不明所以地看看父亲,又看看丁羽,不想了,兴高采烈地道:“后方有个小营地,我在那藏了好酒,还有这里特产的灵兽,味道极妙。我会烤肉了,回去我做给你吃。” 他跟丁羽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极为重要。正是第一次出门满心彷徨之际,丁羽带他历了一次险,临了还给他主意,让他找父亲带出门历练,才让他回家争取到一点自由。白重对她有点雏鸟情结,看见她便很高兴。 当然,他不知道,这些事儿,有一半是丁羽干的,还有一半是君洛宁干的。 白济让儿子去烤肉,不要打扰他们谈话。白重现在毕竟不是真的天真,很快领悟到父亲的意思,点点头,当真烤肉去了。 这是个为了抢矿在野地里搭建的临时营地,只有帐篷。白济邀丁羽入内,两人几乎同时掐诀设禁,又是一笑,丁羽放下手,请白济来。 白济将茶水斟满,推给她,说道:“看来君洛宁收了个称心的徒弟。” 丁羽低头微微一笑,心想不但称心,还称情呢。 “但是,我想先问问,你打算做什么?” 说这话时,白济沉了脸,与白重相似的五官却多了三分煞气,令丁羽心中一突。 “我从师叔和天意门的廖前辈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产生了一些疑问,所以想找知情者问一问。”丁羽并不算太心虚地回答,并直视他的双眼,面对他审视的目光。 白济看了她半晌,缓缓点头,道:“你想知道什么?” “那个投信人,白前辈,你们查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没有。”白济干脆地说,令丁羽一噎,也有点不可置信:“什么也没有查出来,连怀疑对象也没有?那是谁收到的信。” “我没有收到。是投到了几位掌门处。若不是最后君洛宁自己认了,我们也不能信这莫名而来的投书。”白济沉着脸,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女儿的死。最后他道:“我们开始怀疑是血魔那边的人在陷害,后来怀疑是血魔那边的反叛者冒死投书。但不管如何,到底是没找到这个人。” 丁羽咬着下唇想了想,又问:“那么我师父当时有两个记名弟子,听说当时现场的是其中一个,那另一个有消息么?” “当时那两人是君洛宁派出去的。他本就是主帅之一,派两个自己的弟子到敌后,也很正常,没人追问。当时出现的确实只有一个,我们赶到时,看见他们说话,但同来的有几个高手,又离传送阵太近,我们不及拦下就叫他们跑了。另一个没出现,但后来君洛宁承认,两人是一起被他派去与魔域联络的。大概是都留在那边了吧。” 是这样么?很合逻辑,可丁羽觉得还可以再查一查。 忽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 “白前辈,我听你们的意思,我师父当时眼睛没问题?” 白济比她还奇怪:“他的眼睛怎么了?” 丁羽确定了,那时还没问题,而且白济都不知道这件事。 “他看不见了,但眼睛无伤,说是中了诅咒,与神魂相关。” 白济皱起了眉头,回想了一会,想起他入地牢的时候,君洛宁总是垂着眼。原来是看不见了。 “莫非是……”他迟疑着,“是谁痛恨于他,后来施法所致?” 可能性挺大,但他还是自己否定了:“作用于神魂,在守正宗内,我知道的人里没有这个能力。而且……” 他苦笑了一声,向也在思索的丁羽道:“你看我夫人就知道了。如果真有人想弄瞎他,不会这样费事。” 丁羽一惊,也立刻明白了。失去亲人的痛苦需要发泄。而情绪的发泄是不讲道理的,直接而暴烈的。若有人想以此报复,当时便报复了。事后再去弄瞎他,只会拿手指生生挖出他的眼睛,岂会费这个功夫。 “可是他失明很久了,似乎关入地牢不久就看不见了。”丁羽隐隐觉得这也是条线索。 白济轻轻扣着矮桌,同样陷入沉思,最后不太确定地说:“也许他是之前受到诅咒,后来才发作。毕竟他一边与血魔交易,一边也没有手软……这种诡异的手段,往往就是血魔的手笔。” 丁羽眼睛一亮:“这能治吗?” “不清楚,得找到血魔才行。”白济看了她一眼,还是说给她听了,“有诅咒力量的几种血脉,多集中在羽蛇界、魇兽界、厄猴界。你看名字也知道,这两界都是魔域掌握的老地盘,这三种拥有诅咒类血脉的后裔多集中在此,不时有继承了天赋的血魔出现。现在我们还没攻击那两处,你不要轻举妄动。以后捉到这类血魔,我帮你问。” 总算有了一个明确可以追寻的目标,丁羽舒了口气,诚恳谢过白济。白济撤了禁制,正听见白重高叫:“烤肉能吃了!” 丁羽嗅了口香气,已经决定若有机会,便去这几个世界走上一回。 第94章 丁羽辗转去了几个战场,很遗憾,都没有抓到过拥有诅咒血脉的魔,更是得知她想去的几处地方,确实没办法到达。这么多年为敌,那几处都是血魔安稳的大后方。 她只得将计划暂时搁置,到哪儿便拜托新认识的人,抓到俘虏便问问这方面的事,有消息就通知她。她自己报名参加了迁移人口的任务,实是魔域见闻令她印象深刻,能救得一部分人也是个安慰。 不过丁羽原本报名了突袭作战队,因为她的修为在同辈之间早已遥遥领先,自觉足以胜任。不想最后却被分在了组织护送的队伍里。 “奇怪,莫非是掌教打了招呼?”她小声嘀咕。不过对于修者来讲,这小声嘀咕也瞒不住旁边人的耳朵。 旁边的男子就向她看过来,嗤笑一声:“你是孤云传人,守正宗怎么可能放你去太危险的地方。” 挺巧的,熟人,正是合珠界工坊里的同事。丁羽记得他对自己不太友好,不过也没什么刁难,于是当作无事,打了个招呼:“陈令扬,你也报名了。” 陈令扬向前走去:“轮到我们了。” 传送阵已经送走前一拨人,现在正该他们。丁羽耸肩,跟了上去。 负责作战阻击的人早就过去了,他们是第二批,一传送过去就抓紧时间布置营地。丁羽学有专长,没有做那些杂事,而是带人布置防阵,以在撤退时争取一点时间。 她成竹在胸,这个阵法是她设计,又与君洛宁研讨了几天才定下的。虽然指挥的人不是守正宗弟子,但也无碍,每人只领到一个任务,丁羽一一安排下去。 陈令扬正跟着自己门中师叔忙活着布置营地的事,就见胳膊上绑着“阵”字布条的修士不时在营地中跑动,脸上不由一沉。 “这是在做什么,营地还没布置好,这样跑来跑去,岂不添乱?” 他是水月宫的人,师叔却眼睛一亮,击掌赞道:“看来孤云传人已经学成了,我还以为这次大战赶不上。” “师叔!”他加重了语气。 师叔在他肩头拍了一记,笑道:“我知道你是替你师父不平。不过一码归一码,守正宗挑的传人,跟君洛宁也就是名义上的关系,你跟她过不去有什么必要?” “我没有。”陈令扬涨红了脸抗议,“我没跟她过不去。再说,守正宗做事也太霸道了,真就硬把君洛宁的性命留到今天,叫人怎么服气。” “行了,行了。你得记着,咱们水月宫的老祖,还得过人家孤云峰主的指点。”师叔说着,指着正在营地里跑来跑去,不时在地上刻画符文的人,说道,“一般我们布置阵图,都是在营地外。营地里开启防阵,平常可怎么走动。但是守正宗会弄出这种阵法来,内外相嵌,不碍平常活动。外面若有攻击,内部将传递来的攻击吸收转化,防御力增强了不少。” 说话间,各人任务已经完成,丁羽开启阵图,就见一处处节点被点亮,营地外围泛起柔光,而营地内亦跟着亮起,过了一会才慢慢暗了下去。 陈令扬摇了摇头,继续跟师叔干活。他多少明白了一点,守正宗也不是真正霸道到让人敢怒不敢言,实是外有强敌,自己人中间最能打的那个,不管怎么样,大家都不愿意得罪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69节 丁羽再见到他时,就惊奇地发现,陈令扬跟她说话心平气和了很多。 “莫非我虎躯一震,散发出什么气场,令他心服了?”丁羽跟君洛宁聊天时开玩笑,引得君洛宁笑了一阵,问:“阿絮,你知道他师父是谁么?” 这个还真的知道。因为当初她负责工坊,对工坊的成员资料自然有所了解。 “他是水月宫妃红英前辈的弟子。” “哦……”君洛宁明白了,“妃红英挑徒严格,原来只收了一个徒弟,精心教养,情同母子。不过折在了上次大战中。这是她近年来新收的弟子吧,想必是位俊才,才能入得她眼,再动收徒之念。” 又是个仇家。丁羽现在正随队前往最近的村子,前方已经杀过一场,要尽快把那一带的村民转移走。他们坐了几艘大型飞舟,陈令扬就坐在她前面,丁羽瞅了一眼他的背影,心想师父也是另类的相识遍天下了。她随便遇上一个,就是有血仇的。 君洛宁却说:“其实与我无关,战中难免折损,不过事后总有人觉得是我出卖情报所至,也是人之常情。” “要不,我同他解释一下?” “不用了。当年血魔口供也有,我该认的都认了,还不是如此。你空口无凭,解释有什么用。多一件少一件,于我而言,并不要紧。” 正聊着,飞舟一顿,带队者声音已经传来:“有血魔来拦截,一队随我迎敌,二队速速救人!” 虽然前队已经大战过一场,但毕竟这是血魔的地盘,因此迁移人口时仍是免不了打斗。丁羽分在二队,闻令更不迟疑,飞扑入村,也不与村民多费口舌,特意为这次行动炼制的一条长鞭甩开,一鞭就将屋子围墙全部抽塌了。 灵力精妙控制之下,砖瓦也好,茅草也好,房梁也好,一起卷飞上天,又慢慢落在村中心,露出躲在屋里一脸茫然却绝不乱跑,麻木异常的村民。 丁羽长鞭再卷,一次便圈了二十多人束在一块,往飞舟上一抛。动作可称粗暴,但十分快捷。再看旁人,也是各展其能,三下五除二就将一个村子搬空,一起上了飞舟,赶往下一个村子。 一口气搬空了四个村,他们才回转营地,将人放出来,从传送阵送走。到那边自有人登记安排,就与他们无关了。他们只是其中一路,这样的队伍共有十二路,这次迁来了五十多个村子,传送阵那里排起了长队。好在这些村民听惯了命令,也不管他们是人是魔,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个个都是听天由命的样子。只有六七岁的孩子还活泼些,敢于四处打量。 “再来一次就得撤了。”陈令扬不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任务,已经对流程心中有数。丁羽虽是第一次,但也明白,这还没有占领,可谓偷袭,能再来一次已是难得,不由叹了口气,又提起精神:“那就赶紧的。” 果然,传送阵那只剩一半左右的人时,飞舟又出发了。 丁羽这路这次抢回了五个村子,但在路上就遭到了攻击。 “欺人太甚了!”随着一声冰冷的话语,丁羽所乘坐的第一艘飞舟猛地一震,不知哪里出了故障,船体倾斜着,慢慢向下落去。 船上蹲坐了一地的村民死死闭着眼睛,动也不敢动,年幼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每个修士就近用灵力护住一圈人。现在虽然落得慢,但不知道会不会彻底崩坏,砸向地面,那样这些凡人根本受不了。 丁羽也护住了十来人。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眼睛大大的,细看却带着点绿,胆子比其他人大一些,竟悄悄过来靠着她的腿,小声道:“姨姨,我会不会死啊?” “不会的。”她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向四周看了看,问:“你父母呢?” “死了。”小男孩平静地说,没等丁羽说什么,他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继续问她:“姨姨,我们是不是要到人族的地方去?” 丁羽一奇:“你怎么知道?” “娘说的。她说她的祖上有人血脉被主人看中,离开了村子。但是那个老祖宗回来看过家里人,说立了功就能带全家住进城里。”男孩忽然拽了拽她,让她把耳朵靠近,他声音放得极低极低,“老祖宗后来也回来过,我娘的爷爷都见过他,他悄悄跟家里人说,以后想办法把家里人送到人族那里,娘后来也悄悄跟我说了,等老祖宗回来,带我到人族的地方过好日子。姨姨,我听到你们讲了,我们是要到人族那里去吧?” 丁羽揉了揉他的头,点点头:“对,现在那些血魔不让我们去。但是我们有很多人,你不要怕,姨姨一定能送你去。” 男孩终于放心了,抿嘴仰着头笑,与人族那里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两样。 丁羽却陷入了沉思。这孩子的老祖宗挺有家庭观念的。隔了多少代,也要照顾后辈。不过她在魔域也行走了几回了,这样的好像并不算多。因为普通人里出一个血魔的概率太低了,现在多数是血魔彼此之间结合产生的后代才能继承血脉。至于村民,只是提供血脉精华的两脚牲口罢了。 当然,概率虽低,多少年下来,这么多人口,总归会有的。只是血魔的教育就是六亲不认,发现血脉不俗的孩童,直接带走养育,从小告诉他们从此你就与那些圈养的牲口不是一个种族。时间长了,还能念着自己出身的也会少很多。 那血魔还知道人族的地方更合适生活,这思想挺新潮挺叛逆的啊。 正想着,舟身再次震动,好在并不严重,正是落在了地上。 已有人迎敌,其他飞舟也落在周围,形成防御阵形,丁羽又抱了男孩一下,向旁边同伴说了声,自己出舟去看能不能把船修好。 这一路的飞舟都已经装满了,如果这舟坏了,他们还可以飞回去,这一船的村民可就带不走了。不到万不得已,丁羽不想将这些人抛下。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飞舟上已经攀满了懂行的人,一处处检查损坏处,希望尽快修好。 第95章 这样查太慢,丁羽直接找了处节点,一手按上去,灵力顺着符文散开,将几处受阻之处一一记下。这个法子不能轻易用,她这是熟悉飞舟的符阵才能如此,若是不熟,灵力走错地方,被自带的防御反弹回来,不死也要重伤。 “我已经找到损坏之处,都听我指挥!”她高喝一声,扬起手臂,让人看清她袖上守正宗二代弟子的标记。 虽说这次大战提前揭幕,年轻一代还没怎么受到磨砺,但毕竟是从进门就被告知与魔域的血海深仇,在战争氛围中长大,所以战场上令行禁止这一条,大家做得还是非常好。 丁羽早学着君洛宁,对同伴提前做了了解,这时就方便了,根据各人特长一一安排任务,自己倒是轻松了起来。 抬头看了看,天上人魔战斗正激烈,丁羽也飞上半空,寻机杀入了战团。 情形有点不太妙。 众人齐上,很快将这波血魔杀灭,但船一时修不好,前方负责作战的人已经回到营地,因为大队血魔也已经调配完毕,气势汹汹杀了过来。他们这一路只能孤军奋战。虽说血魔大军不会专程来找他们麻烦,但路上经过的血魔颇多,一波波抵抗下来,饶是丁羽等人在灵舟四周不停修复防阵帮助抵御,也已经损失不小。 这一路带队的,正是陈令扬的师叔。见事不妙,他咬了咬牙,下令道:“其他飞舟走吧。看能再带上多少人,挤一挤。船上修士让出位置,自己飞回去。” 丁羽一震,不期然想起那双带着隐隐绿色的眼睛。 她看见那个男孩被一名修士抱着,朝她挥手,进了另一艘飞舟。但她无法安心,船上没什么哭闹和混乱。村民抱着腿,低对坐着,似是对前途茫无所觉。 可是丁羽知道他们将面临什么。 “丁羽,听令行事。”陈令扬也紧紧捏着拳头,血丝从指甲下沁了出来,但他还是在劝说丁羽,“我经历过一次,他们会被带回去,血魔不会杀人的,这是他们的财产。” “我知道。”丁羽将垂下的发丝挽到后面,沉重地说。她知道这不是残忍,是历年大战千锤百炼得来的经验教训。她违令留下救几个人的好处,抵不过不听令行事的坏处,只是心里实在难过罢了。 无损地飞舟慢慢升空,丁羽没上船,自己浮在半空,看修了一半被放弃的船,正要移开目光,忽被火光耀眼——又是一队血魔发现这里,赶了过来。 已有人接住那道先行的火光,丁羽也不含糊,参与断后。这队血魔位阶似乎不低,十分难缠。 还有一名用剑者,剑术竟相当高明,不知是血魔传承,还是从人族那里偷学来的。丁羽解决了自己的对手之后,看人应付得吃力,过去接了下来。 一时之间,斗得难分难解。血魔剑者见难分胜负,冷笑一声,忽地发出一声雷鸣之音。 不只丁羽,在场所有人都一时失神,被对手所趁。这居然是个高手!这种血脉天赋弱者极弱,但强者极强,仅凭发出声音就能引动对手,若是神魂强度比不上他,根本无法抵御。 不幸的是,多数人都护着飞舟走了,断后的人包括丁羽在内,都没这个能力。 但幸运的是,人族比起血魔,最大的优势除了对资质的要求低之外,就是对外物的利用了。 丁羽这趟任务之前,狠狠跟师父学了一阵,对此也有准备。在戒上一抹,她手中便出现一捧小巧的耳塞。看了看自己人,不够用的,只能朝几名修为最高的人叫道:“把耳朵塞上!”抽空抛给了他们。 这耳塞专治各种音攻,包括这种最纯粹的雷音在内。堵上耳朵,我听不见,听不见。 少了干扰,战局再度趋向平衡,但远处又有血魔过来了。 陈令扬比了个手势,飞舟已经走远,撤。 丁羽点点头,正要找机会后撤,却见那血魔剑者再度冷笑,剑光忽地一偏,向地上飞舟挥去。 “混蛋!”丁羽愤怒之极,不及细想,闪身挡在舟前,尽全力拦住那道剑光。 却见那剑者笑意更盛,剑光临身那一刻,不像她预想的那样凌厉,反例轻飘飘的,倒令她的剑意无处着落。 再下一刻,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五光十色转动,丁羽只觉得脑子都在被搅动起来,终于经受不住,只勉强叫了君洛宁,便晕了过去。 良久,她醒来的时候,君洛宁已经找到了藏身处,用了敛息术,悄无声息地贴一块大石而坐。 “师父,我这是怎么了?”她身体被君洛宁所占,并无什么不妥,但神魂仍感觉到晕乎乎的,这就不是真的头晕,而是神魂受到了损伤。 “阿絮,你刚才与什么样的敌人交手了?”君洛宁不答反问,丁羽定了定神,将那个剑者描述了一遍。 “雷音……你运气不错。”君洛宁笑起来,“随便做个迁移的任务,就碰上了一种高等血脉。” “他那一剑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在哪里,是晕倒之后没人管,师父你走到这里藏起来的吗?”丁羽问。 魔域和天人界没有本质的区别,除了一些特产,还有一些特殊秘境,其他地方自然景物都一样,她根本看不出来自己到了哪儿。 君洛宁也不卖关子,悠悠地道:“要说在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碰上的应该是混沌兽的血脉,能发出震慑人心的雷音,也能制造空间裂缝,将人随机扔到某个世界。” 他这样一说,丁羽就想起来了,她看过这种血脉的介绍,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这种空间裂缝并不完美,要穿过空间乱流。死是不会死的,但是神魂受损就难免了。至于去的地方也真的相当随机,所以也不作为杀招使用,只是把对手扔走,少掉一个讨厌的敌人而已。 丁羽养在灵窍中的护身灵器自动护主,加上她自从个子长高,平时便做男装,穿上了周若转赠给她的君洛宁所炼法衣,因此只是稍稍不适,昏迷了一阵,没什么大碍。 君洛宁看不见,判断不出所在,当然不敢乱走,所以藏在这里等丁羽苏醒。 “要能找到个新的小世界,甚至大世界,那我们就占便宜了。”丁羽乐观地说。虽然她也知道不可能,混沌兽血脉者打开的空间裂缝,一般只通向本人知道的地方。这种地方,更可能是魔域……“我要把伪装都带上。”丁羽嘀咕着,一边伪装好自己,一边打量四周。这地方看着就有点不祥,四周深黑色的山石与土壤,寸草不生的,透着股诡异的色彩。 她谨慎地观察了一阵,四周无人,连禽兽也没有。丁羽觉得有些不安,慢慢向四周探索了一圈,发现这应该是一个大阵的外围,受阵法溢出能量的影响才会如此。 “应该是人族的地方,这是困住了什么吧。”她跟君洛宁讲,“可我还是心里发毛,不打算过去,还是走远点看能不能遇见人。” 君洛宁对此深表赞同,尽管让他来的话,解决这个大阵的可能性极高。但是一来不知里面困着什么,二来身处不明之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丁羽这回有了明确的方向,背离那个阵法中心,转身就跑。 虽然觉得应该是人族的地界,但她还是没大意,一应伪装都没撤,也不敢飞上天空,只飞奔了一天,才离开山脉,进了村落。 “我去!”丁羽倒吸一口凉气,幸好她谨慎,这敢情还是在魔域! 一看那村子的古怪布局,她哪还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师父,那个阵法不简单,难道血魔现在有这种能耐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君洛宁却没说话。 “师父?”她觉得君洛宁情绪不太对的样子,虽然看不见人。 “无事。”君洛宁终于说话了,“你先弄清楚是哪里,能不能回去。如果是那种血魔完全占领的世界,那只能回那个大阵,去看看中间困着什么人了。” 丁羽秒懂。血魔要是会这么复杂的阵法,怎么可能作战时不用。师父怀疑那里与人族有关,不管是叛徒还是什么,如果能制住他,说不定有回去的办法。 丁羽仗着伪装,混进了城市,终于搞清楚,这里真的是一处无人来过的魔域世界,还是血影魔尊行宫所在的世界,心顿时凉了。 “我死了,师父,这八成是回不去了。” “胡说。”君洛宁知道她苦中作乐玩笑而已,并没有很严厉地斥责。 “不过都到这了,师父,我想去看看那个血影魔尊长啥样。你说行不行?” “去吧。”君洛宁说,“你若不幸,记得临死前毁了如意珠。” 丁羽摸了摸眉心,如意珠就在这个位置。她知道要怎么做。 这次算是个很大的意外,让她这个传承者落在了魔域的核心位置。君洛宁一时也无法解决——他能弄出个小型的阵法沟通两界,但需要的材料和灵石并不是丁羽这会儿能承担的。那既然已经这样了,去看一眼魔尊跟去那个神秘的大阵较劲,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之后再慢慢想办法把材料凑齐吧。 丁羽便尽量不入城,从村庄与山林中穿行,好在魔尊所居的圣血殿离此不算太远,丁羽赶到时,正逢魔尊出巡,好大的威风。 血魔之间尊卑分得极清,一街人尽皆跪伏在地。丁羽本来以为要戒严,自己未必进得来,没想到因为这是魔尊老巢,从没有人族来过,反而查得不严,叫她混了进来,不得不跟着众人伏在地上,想看一眼那倒霉魔尊都做不到。 “可恶,我来一趟就是为了磕头的?”丁羽一边自问,一边左瞄右看,想找个机会抬头。 眼前只见一双双脚走过去,凌空踏步,满街抛洒的鲜花算是白搭了。 魔尊的车舆便渐渐近了。 便在这时,丁羽只觉心中百般情绪一股脑地涌来。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70节 恨怒,喜悦,哀痛……不一而足。她心中大骇,不顾一切地抬头,捕捉到了那一抹划破天际的剑光。 是小师叔,定是小师叔! 第96章 高歌破空而来,剑指魔主。 血影魔主一方之雄,以魔尊称呼,位置只在四方魔主之下,自然不是易与之辈。虽是突如其来的攻击,他仍及时幻出十尊仿佛鲜血构成的人形,向四周散去。高歌这势如破竹的一击,便只击破两尊血影,本尊自然不在其中。 但血影魔尊损失也不小,重凝为一体后,脸色微白,双臂大展,整条街已被血色笼罩。就在此时,街面上忽然亮起点点星光,忽化万千剑气,一众血魔正围上来,被剑气所伤,只十来个大魔站住脚,余者滚得满街都是。 丁羽也被被攻击的行列,幸好躲闪得快,又熟悉守正宗的剑阵。她心中不由大奇,原以为小师叔面壁之后疯得更厉害,没想到准备得还挺周密,这是什么时候悄悄在魔尊的腹心之地布下剑阵的? 但剑阵挡不住高阶血魔。血影魔尊的能力,丁羽也有所耳闻,除了自身种种诡异手段之外,他的血影领域张开,对血魔的加成极大。因此,她这时候也不上前,反而退后了一点,调理自己的伤势,让那些手下先去耗尽高歌的气力。 丁羽满地打滚假作狼狈地躲开剑芒,心中微动,悄悄与君洛宁联系,将战局描述给师父后,不等她问,君洛宁已经知道,接口道:“可以一战。” 亏得丁羽勤修不辍,现在灵窍全开,就有了一桩好处。 君洛宁的灵种一直在丁羽的丹田内,但她无法运用,只能借它吸收灵气供自己修炼。不过光是这个好处,已经让她提前至少百年完成了打通灵窍这个关口。若以她自己的资质,等到四五十岁,怕就是来不及打通全部,提前晋级了。 到了这个阶段,如果神魂足够强大,就能驾驭灵种为己用,从此开始慢慢融合,一举夺得原主的修为。丁羽还不成,不过再修炼几十年就可以开始进行这个工作了。这还是君洛宁与她谈论过的事,要她在自己死后别浪费,被丁羽堵了嘴不许再说。 现在,换君洛宁来,这灵种就能真正发挥作用,展现他全盛时期大半的战力。这也是君洛宁放心让她行走在外真正的倚仗。 那边激战正酣,这边悄无声息地换了人。君洛宁辨清了魔尊方位,却不立即动手,连滚带爬,与其他血魔一起躲避阵中剑芒,却比刚才更显狼狈,忽而倒地翻滚,忽而跌倒爬行几步。丁羽看得清楚,这是她刚刚也打算做的事——灵力暗透入地,将剑阵略做修改。 小师叔毕竟是个剑修,要说阵法,全守正宗,还有比他们孤云峰师徒俩更厉害的吗? 剑阵威力未变,君洛宁大功已成。 “小师叔那有点危险。”丁羽提示。 “我们等一等。”君洛宁仍然没有动手,只是一个劲闪躲。 高歌忽然一声长啸,剑气爆发,两个血魔正面迎上,惨叫一声,带着一蓬血花从空中跌落。其他人皆被震开。高歌见不能建功,并不恋战,一转身御剑而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魔尊大怒,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此人当他血影魔尊是什么!堂堂十二魔尊之一,从未有人族攻打的地方被人潜入,在自己家门口受到暗杀,还让人从容退去。让其他魔尊晓得,将是他几百年的笑柄。 “追!严查此人下落,城中戒严,看他是否还有同党!”他恨声下令,收起了自己的血影领域。 剩余八名高阶血魔知道自己一个失察之罪难以避免,只能尽量将功恕罪了,这时一个也不敢托大,跪地伏首,恭声应是。 为首的一个正抬头要说什么,瞳孔忽地扩大,一句“魔尊身后”还未出口,一抹绚烂之极的剑光,已占满了他的视野。 血影魔尊看到属下一脸惊骇张大了嘴,也知身后不对,右手一甩,血光凝成巨盾挡在身后,人已向前窜去,竟是要让属下替他挡住。 奈何他面对的敌人不是丁羽,而是三百多年前魔域最头疼的孤云峰主。 君洛宁所修最高剑术并非心剑,而是一套剑阵。一经施出,剑域自然成阵,因为演算繁杂,很少有人能修炼成功,偏生这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他的剑域展开,比高歌所布剑阵更为夸张。街上血魔还在躲避阵中剑气,忽然之间,身边爆出更多剑气,仿佛有了自己的灵智,任他们做出什么闪避动作,都紧追不放,直至他们死亡,或者剑气耗尽。然而剑气恍若无穷,只要君洛宁剑域不收,就有无穷剑气源源而生,令人避无可避。 他甚至都不去管那八名血魔,剑光轻易断开血色大质,追上血影魔尊,只一击,血影魔尊已然仆地不起,没了生气。 丁羽愕然,几乎不相信这是魔主以下最厉害的血魔,但此时不宜追问。就见君洛宁也不恋战,收剑在手,同样御器而去,向着高歌的方向追去。 “不顺手再干掉几个?” “那就跑不掉了。” 几乎没有追兵。血魔都忙着摆脱他留下的索命剑气,等回过神来,他早已不知所踪。若是执着于再除掉一二血魔,那就没这么轻松了。此处毕竟是血魔统治的世界,真要陷在城里,十有□□是个死局。 丁羽回到身体,这才问起刚才的疑惑。 “血影魔尊不会是个假的吧?” 君洛宁轻笑:“应该是新晋的,上次战时还是血影魔将,进步倒是挺大的,直接成了魔尊。不过实力比起老的那几个,还差得远。高歌大概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来行刺。” 顿了顿,他用一种“我看透了那小子”的口气幽幽说道:“虽然实力差不少,但魔尊的位份是实打实的,一个人刺杀成功,这个功勋点就太多了。” 丁羽不由捂着嘴闷笑起来。没错,小师叔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的。但是现在被她赚去,小师叔会不会哭啊。 “不过实力虽差,到底也是个魔尊,我若不是偷袭,也不能这样轻易取胜。” 君洛宁没有与高歌合战。他们再强也只有两人,魔尊的一应手下又不是吃素的。血影退在后面指挥,定然还在叫别处的增援。这样耗下去,先死的就是他们了。 所以他忍住了与高歌同行的念头,等他离开,魔尊放下警惕,向属下发火并施令的时候,发动决然一击。 魔尊仓猝之间,只来得及放出一个防护,又哪敌得过多年前就快飞升的君洛宁呢。 “可惜一时追不上高师弟。他能来,必然是自己打通了通道,跟着他可以回去。他应该不甘心就此离开,你顺着这个方向找找看。”君洛宁有些遗憾,但是两相权衡之下,还是没有提前出手。 丁羽应了,抬头看了眼前路,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要去那个神秘大阵去看一看。丁羽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说不上哪里,但是凭着这些年跟君洛宁的相处,她还是觉得,师父不想让她去那里。 将周边环境变成那样,这个大阵应该不简单。丁羽又不能求教君洛宁,只能更加小心。 大致判断出阵法范围,丁羽向内扔了一只路上捉来的野鸡。 野鸡一落地便扑腾起来,但没几下,就委顿在地,抽搐了几下断了气息。 结合周围毫无活物的环境,丁羽皱起了眉,这是个毒阵啊。 孤云峰的典籍里将毒阵总结出几种类型,最高级的一种,是抽取所在环境中的毒素,精炼散布在阵中,不需要另行添加毒物,就能维持运转。这不正符合眼下的情况? 对她来说,有好处也有好坏。 好处就是,这种毒阵并没有其他攻击力,也不会引发阵型变化,惊动主人。坏处是,毒性猛烈,只有阵主知道布阵时合成毒素的方案,也就只有阵主能配解药行走其中。对她来说,不把阵图破坏了,她也没法通过。 好在此处无人,她也没别的路,干脆住了下来,每天用灵力透入阵中,感知符文与灵气走向,分析阵法的结构,思考怎么给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足足住了半月余,她才徐徐舒出一口气。 “成了。”丁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是因为分析阵法,而是刚应付了君洛宁给急的。 君洛宁不时问她在魔域是否太平,她绞尽脑汁编故事,才算搪塞了过去。好在在魔域要隐蔽行踪,就算她要寻找高歌,也是多在山林中潜行,不必编造什么魔域见闻,不然早就露馅了。 现在阵法已经分析出来,她心中更加疑惑。 难道别的门派也学到了守正宗的秘传,并且有传人来到了魔域?不是她看不起血魔,实是这个大阵相当复杂,不是血魔现在的水平能布置出来的。 而且它跟守正宗所传一脉相承,令她分析时省了不少脑力,几乎是照搬了一种基础阵图。她拖到今日才分析完毕,也不过是因为谨慎,怕有什么变化自己忽略了。 丁羽只觉心口猛跳,她有个猜想,却不知是否成真。 灵力改动了几处符文,大阵并未破坏,但原本一条生路也无的毒阵,有了一条肉眼看不出,但她闭着眼也不会走错的道路。 丁羽踏入阵中,慢慢向中心走去。 阵中如同死域,她一人行于其中,渐生恐怖之感。偏生道路并非直来直往,而是顺着阵图曲折,不得不绕好几个圈子。丁羽明明演算过多遍,此时也不免生出鬼打墙的忐忑,不时停下来确定方位,保证自己没有走错。 渐渐,她似乎听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握剑转头,却不见人影。丁羽定住脚,神识散开,正要再次查看,便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拍,有人站到了她的后方。 第97章 丁羽没有做什么大动作,只缓缓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是个纤腰一束,身材单薄的女子。她一身素衣,黑发只用发带在下端系住,垂在身后,手提一个纸灯笼,在这诡异之地出现,若非是大白天的,直叫丁羽想起幻影戏中女鬼的形象来。 但丁羽知道这不是鬼,她若非阵主,也是阵主的人。她的视线落在女子手上的灯笼,嗅了嗅。没错了,蜡烛里混了解药,提着这个灯笼,就不用破坏阵图,可以自由出入。 这是人,还是血魔? 女子掀起眼皮,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阵,问:“你师父现在身体如何?” 丁羽方才处变不惊,现在差点跳起来,这该不是师父的什么孽缘吧! 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想明白了。 “你是常素铃,你是不是常素铃?” 女子不答,转身提灯而走,只飘来一句:“随我来。” 丁羽略一踌躇,将心一横,跟着她,不再绕圈,取直线向阵中心走去。 常素铃,君洛宁叛逃魔域的两个弟子之一,也是那个最后与君洛宁会面,及时从传送阵逃离的弟子。这个大阵是她所布,那就说得通了。那么,她困住的又是哪一个? 刚才问话没有反应,丁羽只从别人口中问到了名字,对她一点也不熟悉,不知她这反应究竟是不想理她,还是不想答这个问题。跟着默默走了一会,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开口就问师父,显然知道了她的身份。虽说她在此破阵,有些伪装已经去除了,但还是没恢复本来面目。 女子半转了身子,目光慢慢落在她手中剑上。 这是她入阵时取出在手的,自然是以防有变。虽未说话,丁羽已经明白,不由在心里嗔怪君洛宁:“原来是师父用过的,居然一直不告诉我。” 这还是早年沐宜给她用的,现在该炼灵窍飞剑,这把已经不合适。不过飞剑还未炼成,这把又用得久,极为顺手,她便一直用了下来。没想到,也是君洛宁当年炼就飞剑前所用。 丁羽又想了起来,第一次师父夺舍时,常常将剑横在膝上,不时摩挲,想来是老友相见,恍若隔世,不胜欢喜。 正想着这些,常素铃停了步子,吹熄了蜡烛。 丁羽举目望去,正如她所料,大阵中心是空着的谷地,这一小块地方不但没有阵法的痕迹,连环境都没有受影响,绿树环绕,山泉叮咚,还有三间瓦房,围着篱笆。 常素铃将灯笼放到一边,推开木门,站在院中轻唤:“师兄,我给你送食物,还带了一位客人。” 屋中无人应答,常素铃不以为意,将一个储物袋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又取走桌上原放着的一个,坐下静静出了会神,抬眼轻轻地笑笑:“师兄,她是我们的师妹,刚刚刺杀了血影魔尊,你不想见见她吗?” 呯然一声,屋门被大力推开,丁羽抬头,就见一个国字脸,络腮胡,身材雄壮的男子立在当场,目光中又是热切,又是焦灼,牢牢锁定了她。 这应该就是另一个失踪的弟子,胡哲远了。 胡哲远看了半晌,突然转向常素铃,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连小师妹都抓来了,真是无药可救!” 常素铃低头叹了口气,柔柔地道:“师兄,你没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小师妹刺杀了血影魔尊。是她自己藏到这里,我若是抓了她,自是送到魔主那里,岂会带来见你。” 胡哲远冷笑连连,一把将丁羽扯到自己身后,问:“你待要如何?” 常素铃微微一笑:“我一直说我只是逼不得已,师兄总不信我。小师妹既然没落在血魔手中,我自然不会多事。先让她在你这儿暂住,以后看有无机会送她离开罢了。” 丁羽激动得都有些发抖了。她一直追寻的事情似乎终于有了着落。 胡哲远怒瞪了常素铃一眼,根本不想信她,也不想听她再说。他拉着丁羽回屋,同样用力地摔上房门,然后怔怔地看着她,虎目中渐渐含上了泪水。 他刚要说话,房门却被常素铃敲响,只听她在外问:“小师妹,方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答我。” 她问什么了?丁羽脑子有点木,愣了一回才想起来,答道:“师父受刑被困,你们在魔域听说的是什么样,大概也差不离吧。”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71节 说着偷眼去看胡哲远,见他脸上滑下泪来,心道这同时失踪的两人之间,定是另有故事。 常素铃没了声响,胡哲远打开房门,院中已空无一人,灯笼也已不见。他啐了一口:“假惺惺。” 复又回来,伸手似想抱一下小师妹,感觉不合适,强笑了一下,胡乱拉过一张椅子:“坐,坐。” 丁羽坐下,见他满腹话不知从何开口似的,朝他笑了笑,然后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小妹有许多事不明白,今天难得遇到师兄,还请师兄为小妹解惑。” 胡哲远用衣袖在脸上擦了擦,沉沉地点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先问问你,你拜师的事,我是听常素铃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当真拜了师父?你平日如何相待?师父他,他还好吗?” “我当真拜了师父。”丁羽神色平静,心想我还要跟师父拜堂呢,这你就不知道了,“在守正宗时,每天向师父求教两个时辰,其他杂事,也由我照顾。” 胡哲远垂了眼,沉沉地一叹:“多谢你了,替我这个没用的弟子照顾师父。” “我不是替你。”丁羽纠正他的用词,“这是我师父。” 胡哲远露出一丝笑,心里安慰了许多:“是,是,听说你是嫡传弟子,比我这种记名弟子真得多,是真徒弟。” 胡哲远可不像孤云峰会收的徒弟啊,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的样子,丁羽心中纳罕,不知他在哪方面出众,被记名在君洛宁门下,考虑是否收为嫡传。 胡哲远不知道小师妹在琢磨他觉得他不够聪明,他只开怀了这一刻,又颓丧起来。 “师父是冤枉的。”他说。 丁羽霍地站起,紧紧盯着他,他抬手下压,示意她坐下:“你真心拜师,那一定会觉得,师父不是那种人,就一定会想查找真相。对不对?” 丁羽笑了笑,胡哲远果然没什么心眼,一门心思认定师父,就觉得别人都是这样。其实若非她不知不觉间爱上了师父,光是夺舍那一次,两人的关系就崩了。 胡哲远自顾自地讲下去:“师父需要天星花,是放出来的消息,为的就是让我们假意与魔域交易,想弄到一个重要的情报。” 丁羽手心有些出汗,在衣上擦了一下,涩着嗓子问:“是什么情报?” “魔域手上还有至少两个大世界,是他们秘密的据点,不知道坐标。我们早就知道,即使将现在魔域这些世界都占了,也不能根除血魔,所以一直想弄清楚他们的底牌。” 是了,这是师父提过的事情,丁羽有印象。她只是没想到天星花的消息都是假的,是为了给他们一个理由得到信任。 “这件事,都有谁知道?”为什么最后弄假成真了。 “只有掌教和师父,以及居长的连师伯、何师伯知道,怕人多嘴杂,泄露了出去。” “你们给了什么情报?” 胡哲远的眼神有些放空,充满了悲恸之意,丁羽心中一颤。 “两位师伯,行踪的情报。” 他哭了出来,充满了自责:“为了取信,必须有所牺牲,连师伯他们居长,在商议的时候就说,他们修为已经到了瓶颈,不能突破飞升,也不足活到下次大战。就让他们来吧,也不必告诉沐师叔、冯师叔和顾师叔了。” 现在,连师伯与何师伯,一个当场战死,一个受伤回来后寿终,知情的就只有掌教与师父了。事情又是怎么演变到后来的局面,丁羽不免有了不好的联想。 胡哲远哽咽了几声,继续道:“原来我们已经取得进展,得了魔域的信任,下一步计划就是师父那边被发现端倪,他假意为了脱身抛弃我二人,宣布我俩是叛徒。以他的声望地位,没有人会怀疑。而我们便在魔域与他断了师徒之义,投向魔域,潜伏下来。” 计划并不精确到每一步。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所以君洛宁原本只派了向来机变的常素铃一人。胡哲远与常素铃早生情愫,恳求同去,君洛宁考虑到他武力更强,万一有事两人更容易逃出,便同意了,但要他一切听从常素铃安排,不得自作主张。 至于能不能拿到这至关重要的情报,就更不做必成的打算了。只要他们作长远计,在魔域先留下,再慢慢打算。 而他们所习混沌如意诀,掌教也下了决心。当时他们已突破了灵种期,正在灵苗期,已允许他们留下后,以被迫无奈的姿态,将灵种期的口诀传给血魔。料想以血魔的自私,除了抓来实验者,也只有那些高层能学到,又没有后面的内容,从头修起,灵种期的功力远不如他们本身的血脉之力。 至于灵苗期心法,守正宗的功法并不外传,旁人只知道各个阶段的名字,他二人才修行不到百年,说自己没突破灵种,也没什么可怀疑的地方。 这个看起来粗疏的计划,因着两个守正宗高层的牺牲,和绝学的外传,竟看起来非常可靠了。 丁羽怔了许久,守正宗这一回下的本钱可真是太大了一些。 胡哲远也怔忡着,他至今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后来的变故。 第98章 “后来发生了什么?”丁羽看他发怔,怕刺激到他,轻轻地问。 “后来……后来……”胡哲远陷入了回忆之中,腮帮收紧,痛苦地咬住了牙关。 后来的事简直是他人生的噩梦。 “不知道为什么,血魔取得了几场大胜,我们心中纳闷,但不敢随意探听。谁知有一天,我们被叫到四个魔主跟前,他们大笑着,告诉我们,说已经知道我们是奸细,现在几次伏击大胜,他们会放出消息,说是我们所为。让我们假戏真做,自食其果。” “然后?” “我自然不理他们,只等死罢了,可是常素铃她、她居然那么冷静地问,问你们想要我们做什么?” 他当时傻乎乎地看着师妹,心想还是师妹冷静,这时候还与他们虚以委蛇,找机会逃走。他真是太傻了,呵。 “他们说可以收留我们,但要我们配合,陷害师父。我一口呸过去,可是师妹说让她想一想,我便忍住了大骂的冲动,等师妹的安排。” 之后他就与师妹分开关了,关了很久,他心里焦躁起来,又不敢轻举妄动,几乎憋死。直到有一天,常素铃推门进来,告诉他一件不可置信的事情。 “常素铃她居然真的答应了,她告诉我,她约了师父见面,说有重要的情报告知。师父布下接引的传送阵,她先过去,与师父说着话拖延时间。魔域的奸细向掌教和其他门派的掌门投书,让他们齐齐赶来。常素铃又暗中报讯,几个魔尊适时从传送阵过来,在师父不及反应的时候,便被多人看见。他们一齐逃了,留师父受人置疑。” 说到这里,胡哲远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他觉得就是他太傻,他应该答应魔主,然后与常素铃同去,找机会拆穿他们。被关了那么多天无人来烦他,他就应该知道有问题的。 一个个疑惑不解之处都对上了,丁羽一时间无话可说,静静想了一会,又问:“可是师父最后招供,与血魔这边俘虏的口供也能对上,这是怎么回事,师兄你可有打听?” 胡哲远确实打听过。常素铃向魔主求情,将他关在这里,不时来探望,也常在院中向他说些外面的消息。这些年来,他从不理会,一心苦练,也曾动过几次手。然而常素铃符文阵法药理学得比她好,修为却也不曾落下,警惕也从不曾放下过。几次动手,他都未能杀得此人,十分气闷,也只能充耳不闻,听她叨叨。 唯有讲到师父消息时,他会忍不住接话询问。 “这事我听常素铃说的时候问过,她告诉我,魔域在上次大战之前,潜了不少人到人族世界,有些已经颇有身份。师父受了……”他又哽了一下,“受了打魂鞭,灰心之际,血魔奸细悄悄将那几次泄秘的战事告诉他,劝他早点招供免得受苦。我不相信她说的,师父哪是这样容易动摇的人。”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丁羽,希望得到她的认同。但丁羽垂头,想的却是陶羽残念里看见的那一幕。 “十五鞭。”她说。 “什么?”胡哲远没听明白。 “打魂鞭。”丁羽说。 这下胡哲远明白了,下意识张开了嘴,又用手堵上,声音都变了调:“他们疯了?” “雄鞭,雌鞭。”丁羽闭了闭眼,仍然驱不走那个画面。 胡哲远话都说不出来了,身子发颤,半晌才恨恨道:“他们这是屈打成招……我不信师父因为这个就招认,他是被这些人伤心了。” 伤心于相识数百年,竟没有基本的信任,上来便是这样严苛的刑讯。 丁羽没说话,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她刚认识的君洛宁,似乎是有这样的迹象,但现在她看不出来了。当君洛宁想的时候,他能将心思掩藏得很好。现在她只觉得他并无阴霾。只是为何对她也不说实话,言语间以罪人自居,更不许她寻查真相? 这些,也不足以对胡哲远说明白,只能沉默。 胡哲远心里憋闷得要发狂,依他性子,屋里没什么能摔的,就要到外面练功,砸碎几块大石发泄一下。不过怕吓着新认的小师妹,他不得不憋住。 “常素铃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既然瞒下魔主把你带到这里,一时应该不会杀你。等她下次来,我们合力拿下她。”他说。 丁羽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他一脸坦然,噗地笑了出来。 难怪师父一开始不派他来,后来又嘱咐他听师妹的话。这个师兄,果然耿直,脑子不带拐弯的。 “师兄,我是自己破阵开了路进来,半路遇见她的。” 胡哲远奇怪地眨了眨眼,又挠了挠头,不明白小师妹的意思。 丁羽无奈地叹气,把话说明了:“我自己能出去,常素铃也知道,她放我在这里,恐怕不是想关住我。” 胡哲远愣了一回,突然反应过来了,然后腾地站起,拉着她就往外走:“那你带我出阵!” 丁羽真的无奈了,用力一挣,发现自己能挣开师兄的钳制。果然,这位胡师兄因为当年的事,心境受阻,修为并不是很高。要知当年师父让他同来魔域,是为的他在武力上能保护常素铃。现在却是这样,不是他不刻苦,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师兄,外面是魔域,出去了能怎样?” “能……能……”胡哲远想说出去找常素铃算帐,这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常素铃在哪里。 “我们找个魔头拼了,也算没有白活。”他最后一握拳,说出了更让丁羽扶额的话。 “师兄,你的性子,为什么在常素铃设下的阵中熬过这三百多年的?”她问道。胡哲远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喃喃道:“我想师父是冤枉的,有机会我要回去,揭发常素铃,给师父申冤。” 所以你现在是想干嘛呢? 胡哲远自己也想通了,失落地在院子里转磨一样转起圈,看得丁羽发晕。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以前是出不去这个阵,现在出得去了,却要自己留下不离开。对他这个性格的人来说,画地为牢简直是件要命的事情。 “师父也关了三百多年了。”她轻轻地说,像定身咒一样将胡哲远定住了。 “对。”他自言自语,“我还有事要做,不能冲动。” 丁羽悄悄在心里给自己喝彩:再冲动的人也有死穴,掐准了就不怕他乱来了。 咦,常素铃跟他做了那么久同门,一定比她还了解,这么多年是不是就掐着过来的? 说起来,常素铃到底想做什么呢?这个人也怪怪的,莫非是歉疚在心,所以如此么。能不能利用这份歉疚做些什么?这种把握人心的事,还是师父最擅长了,可惜不方便叫他来操作。本能的,丁羽想当面与他说一说这当年事,而不想遥遥相询——总觉得师父不会说实话,还是当面说话心里有底。 丁羽就怀着两分忐忑,三分期待,暂时在谷中住了下来。常素铃三四天不见踪影,胡哲远说她隔三个月才会来一次,主要是送食物,其次是叨叨叨的烦他。 丁羽有些无语,又担心这么久,她怎么跟师父搪塞过去,要是搞得师父起疑,直接强行附体,她就要穿帮了。 但只过了七天,常素铃又提着灯笼,出现在院里。 她将一个储物袋放在院中石桌上,在胡哲远的瞪视下,没理他,却向着丁羽轻柔一笑,道:“小师妹,你看看这个。” 丁羽接过来略一查看,心里就是一惊。 这些材料,都是布置阵法所有。结合她灵窍中温养的基础阵盘,足以定位一个人族小世界,打开通道回归。 她不禁盯住了常素铃,常素铃仍是那幅单薄无力,抬一抬眼皮都费劲的样子。胡哲远不知她二人搞什么鬼,忍了又忍,还是吼道:“常素铃,你有事冲着我来!” 常素铃倚在石桌上,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会布阵吗?” 不等胡哲远再发火,丁羽截下话头,正色问:“你是什么意思?不说清楚,我也不敢打开通道。师父已经背负罪名三百多年,我可不想这样去跟他作伴。” 常素铃神色未动,纤指将丁羽推回来的储物袋又推了回去。 “我一直说,我是被逼无奈,师兄总是不信我。”她横了一眼胡哲远,不出意外地收到一个怒视,“我不想死。原来想约师父见面的时候跟他说计划失败,找师父救我。虽然血魔一定会在我身上下禁制,但是师父肯定能解决,也会护住我。可是他们太谨慎了,找来傀儡魔将,直接控制我动作与说话,我有什么办法。” 这个魔将后来死了,丁羽没听说过,不过听名字也知道,血脉能力是控制。 胡哲远却根本不屑,这话他早就听过:“你就骗鬼吧!如果你是被迫的,回来怎么还跟血魔混在一处,哈,还求情留下我一条命,他们真是给你好大的面子啊!你把混沌如意诀传给他们,真是换来了好大的面子!” 一说到这个,他几乎炸了,抢步就是一拳。常素铃习以为常地抬手抵住,身子无有重量一般,顺着拳风向后飘去,还向丁羽叹息:“你看,师兄总是这般暴躁。我若不教给他们,又怎么留得下你的性命。” “我不要你留!”胡哲远大叫,再度追上,丁羽看着不是事,看准了时机一步切入,抓住他的拳头,正好卸了他的力道,安抚道:“师兄,我还有事想问,你等会才打。” 胡哲远还是挺听她话的,到底住了手。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72节 第99章 丁羽其实没什么想再问的。常素铃的话本来就半真半假,就算说了她也不能全信,不过是为了胡哲远罢了。 见胡哲远住手,她理了理思绪,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常素铃目光飘向胡哲远,“你的行踪没有暴露,我可以安排你离开。但是师兄不在,我就难以交待了。” 胡哲远又哼了一声。按他的性子,跟血魔交待?没有的事。这样贪生怕死出卖师父的人,他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她那么多年。 丁羽还是把不准,但将储物袋拿到了手中。她总是要想办法离开的,这些材料必须要有。 常素铃见她拿住了储物袋,垂着眼弯了弯嘴角,胡哲远看着便气不打一处来,更怀疑她别有用心。常素铃并不理会他,提了灯笼,脚步轻移,丁羽跟了上去。胡哲远不明所以地拉住她:“你跟她去哪?” “布阵。”丁羽知道他对这方面不太懂,解释道,“在这里布阵,打开通道时如果正好有血魔在附近,有可能会发现波动。”那样常素铃就不安全了。不管她是不是因为愧疚和自保,如果真的不动手脚的话,丁羽觉得,自己只要能走,也没必要现在跟她过不去。 胡哲远看着谷外将土地变得漆黑一片的毒阵,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丁羽即将要壮烈牺牲的口气对她说:“一切小心!” “我会的。”丁羽有一点内疚,这个时候,如果让师父来跟他聊几句,想必他会非常开心吧。在这个地方压抑着仇恨与担忧,还要按着自己冲动的天性,实在是件非常难为的事。 常素铃已经迈出山谷,丁羽紧紧跟上,向胡哲远挥了挥手。 常素铃已经布置好传送阵,在此界传送是常见的事情,并不会引起窥视。丁羽不知道她带自己去了何地,但总不会有被她直接卖给血魔更糟糕的事了,所以心情很稳定,还有心情观赏了一下四周景物。 “就是这里,荒芜偏僻,一向不见有人来。”常素铃说着,第一次长时间认真打量了她一阵,忽地一笑,“真要不幸有人路过,作为师父的徒弟,你总该有自保的能力。” “那是自然。”丁羽此时不想与她多话,免得多生枝节。 常素铃转身走了几步,丁羽看见她微微侧转了脸,但没有回首,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她抿了抿唇,暂时不去想常素铃的用意,放出自己的阵盘,埋首布设阵图。 目标定位在柔蔓界。那里人魔共据,隔离带被禁绝传送,很难打通,出口会随机出现在哪一边,她也不知。如果常素铃想利用她打开的通道引血魔入侵,那就要失望了。 不过,丁羽想了想,将自己身上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了一遍。常素铃也不像傻子,这样简单的规避方法,她不会想不到吧。仍然放她离开,难道真是因为歉疚在心?她还是小心为妙。 但检查来检查去,她自身并无异样。事已至此,总不能顿步不前。 丁羽激活了符阵,就见周边灵气猛然被席卷一空,形成了灵气漩涡。正因为如此声势浩大,才需得避开常素铃平时出入之地。 渐渐地,阵心形成一个光洞,起初只有拳头大小,继而如人头,光线抖动得厉害,这是通道还没有完全打开的表现。 丁羽心中焦急,但这时候只能等,她也不知这两界之间有多远,界障有多厚。 好歹等到洞口慢慢扩大到勉强能挤进去,但光线还有些微的抖动,丁羽想再等一会,放出去的神识已经发现有人往这边赶了过来,其势甚急,显然是冲她而来。 “也可以了。”她自言自语一句,毅然冲进了通道。 比被血魔送过来的滋味好受多了。虽然因为还没有完全稳定就进入而有些颠,但能接受。 忍住一波绞肉般的翻卷,丁羽被通道给挤了出来。出口也随即关闭。这是她设了限,一旦她离开通道,那边的阵法就开始自毁,免得有有血魔追过来。 这才有空观察四周,山林之中,景物大体相似,也看不出落到哪里,但丁羽走了一阵,看到了大沼泽,心就定了。 “师父,我回到柔蔓界了。”她先跟君洛宁通报一句,让他安心,便找路回去。 这一刻,她恨不能直飞回守正宗,却不得不经过几个传送阵中转,才赶了回去。守正宗内看似还是一派安宁,但丁羽知道,门派上下已经为战争动员了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只有她相对自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因此,她也没去打扰别人,连孤云峰的弟子都没有通知,直接进了地牢。看见君洛宁的那一刻,她才松弛了下来。 君洛宁听见她急匆匆的脚步声,不过阴阳地煞阵未停,脚步声只能停在阵外。他几乎可以想象女子贴着大阵边缘站立,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情景,这让他也不禁微微含笑,在如意珠内叫她:“这么急做什么。” “想你了。”丁羽向来直白。君洛宁不是没认识过坦荡的女性,也有过直接向他吐露爱慕之意的爽朗女子。但再爽朗,多少有些羞涩,且那是第一次表白。丁羽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人,这样直率、热烈、不吝于表达,若非他掩饰的好,害羞的就是他了。 他口中被送入甘甜的果汁。今天丁羽没有带茶,而是将在外游历时采的珍稀水果榨了汁,滤尽渣滓,只留下纯然的汁液,喂给他饮下。然后沾了水的帕子细细地擦洗,然后是关节肌肉间的按摩。 他确实觉得,冉清按得没有丁羽舒适。或许只是心理作用,毕竟他的身体并不需要这样的对待,真正需要的是他的心。 柔软的臂膀抱住他的腰,因为隔着刑柱,只能托在腰间。头靠在他的胸前,还用力蹭了蹭——这种动作总让他觉得丁羽还小,仍然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喜欢粘着人,贴着人,想到她是家人被血魔杀害的孤儿,君洛宁与过去一样,生起怜爱之意,柔声问她:“是不是很疲惫?”这样一动不动地贴着他,不像是单纯的想念和劳累,而是追求精神上的放松。 丁羽用鼻音发出一个“嗯”字。原说是要回来问师父那些事情,这一刻却只想靠着他睡一觉——她竟真的睡着了。 最后是大阵将要重启,君洛宁将她叫醒的。 “你回来时还是受了点伤。之前神魂损耗也没有全好。”君洛宁道,“先歇几天,养一养神魂。” 丁羽叹了口气,她神魂略损加上突如其来的放松,竟然真就睡了这么久,只能明天再来了。她要跟师父好好谈一谈,不能再糊弄她了。 一天时间,丁羽见了掌教报平安,又拜访了几位在门中的师叔,回去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再度回到地牢,照例做好一应事务,她坐到刑柱旁,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君洛宁垂眼不知想些什么,也没有说话。丁羽抑头,看着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瞒过。 “师父,你是不是知道我骗你了?” 君洛宁笑了笑,似乎一直在等她说:“那么,你知道我骗了你?” “我找回那个神秘大阵去了,是出自守正宗的毒阵,我敢说,除了碧云峰和孤云峰之外,就是掌教也未必能布置出来。” 尽管那只是个最基础的类型,但基础也得是看什么东西的基础。毒阵非常少见,布置的条件还苛刻,不是专研阵法的,根本不会学这种东西。 君洛宁唇角略勾:“你看见哪一个了,常素铃还是胡哲远?” “都见到了。”丁羽吁了口气,说到这里,她就不用组织语言了,快速而详细地将这次经历叙述了一遍。 甬道口她打上了禁制,不怕有值守弟子突然进来听到他们说话。 君洛宁静静听她说完,丁羽一直看着他,见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笑着靠了靠他的脸颊:“你是不是一直担心胡师兄呢。” “嗯。”君洛宁回忆起往事,感到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轻松了几分,“他是不是被素铃困在阵中呢?” “对,胡师兄脾气很大,修为没多少进步。” “苦了他了。”君洛宁说着,又叹了一声,“也苦了素铃。” 丁羽偏了偏头,没问,因为她看君洛宁是准备说了。 “素铃有没有告诉你,她被傀儡魔将控制而来?” “说了。” “傀儡魔将本事有限,隔着一界,控制了她的行动和说话,却控制不了她眨眼。我们早约定好一套密码,有几种不同的传递方式,眨眼的间隔也是其中一种。”君洛宁说到这里的时候,笑意渐浓,像是极为赞赏弟子的机变与聪慧。 “那你……”丁羽说不下去了,紧紧抓住他的双臂,眼泪都要出来了。那个情报很重要吗?恨就恨她上辈子学历史的时候没去钻研,要是专门研究血魔那段历史,将他们占据的世界坐标都背下来就好了。虽然两个时空发展不一样,但血魔占据世界在先,一定有师父他们想找的那几个。 那就可以放师父出来,接师兄和师姐回来,就可以在这次大战中刨掉血魔的老巢,彻底解决这个大患。 她怎么就没学历史去呢! 君洛宁虽不知道她的自怨自艾,但也知道她情绪不稳,更是在魔域压到如今,只怕是要爆发了。 “阿絮。”叫这个小名的时候,阿絮总是更柔软一些,“是我自己安排的事情,瞒了你许久,你是不是生气了?” 第100章 丁羽没有生气,但她没有急着否认。 君洛宁的唇被碰了一下,蜻蜓点水一样,并不热烈,却足够温暖。他听见丁羽小声抱怨:“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我只是难过,只是想知道究竟呀。 “素铃把情况简略告诉我,我确定有藏得很深,能接触到高层的内奸。她问我怎么办,我同样用密语告诉她,按血魔的要求去办,尽量保全她师兄。这世上很难有一环套一环,周密无错的计划,这个奸细是我们的失误,但也是我们的机会。借这个机会,素铃暴露了身份,但可以用叛师背道的罪名,让自己变成除了魔域无处容身的人。阿絮……”他叹道,“已经牺牲了两位师兄,有这样的机会,又怎能不抓住。”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当需要他牺牲的时候,他应该像别人一样站出来。只要守正宗的传承不丢,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丁羽的声音闷在他胸口,然后他被捶了一下,又是一下,不疼,反让他心头温暖,“你还一直说自己是罪人,不许我问。” “就是怕你乱查。”君洛宁头疼,这还是生气了,“谁知道你会找到素铃他们呢。我只怕你胡思乱想,真的救我离开,虽说我谈不上罪过,你却是真正背离正道,难以容身了。况且,当年我们得了极珍贵的材料,我给素铃与哲远炼制了两件法器,让人无法探查他们的思维。现在材料用尽,可没第三件给你,你的神识又不足以抵御侵扰,若是有什么意外让血魔知道,你我都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说到这里,他不禁又是一叹:“你就不要出门了,在守正宗内好生修炼。” “若有意外,我定然自尽!”丁羽斩钉截铁地说出这样的话,君洛宁是信的。拼死一搏的勇烈,就是掌教当初选中她的原因。而就在他的面前,阿絮也曾经引爆灵器,要与血魔同归于尽。 话说至此,他也不说什么了。大战引而未发,又岂是关在家中修炼的时机。既有决死的信念,又何必拦她赴义之路。他只能多照看一些罢了。 丁羽却还想着另一件事,她想师父有些话并没有骗她。如果常师姐那里一直没有找到情报,他的大限将至,终是要死在这地牢之中的。只有若干年后,不管成败,事情告一段落,才有洗清罪名的一天。 而他毕竟也是个人,再是自己筹划安排,心甘情愿,困此三百多年,又能承受多少。 还有,掌教为什么要说大战时以他祭旗? 她问了出来,不出所料,这也是君洛宁的安排。 “如意珠不能不传,但有了传承者,我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守正宗也没有更多的理由留下我。拖到大战时仍留我性命,对素铃那里非常不利。” 丁羽举起拳头,真想捶他几十下,呜咽着,没有说出话来,她想说你也不考虑我怎么办!但是现在她晓得了,这就是战争。 她骨子里到底是那个太平年代来的人,隔着历史的纱幕,以为自己融入了这个时代,其实还差得远。 为了一个不知结果的计划,两位师伯慷慨赴死,师父安排着自己的罪名和死期。因为他们成长于这个年代,从入门开始,就知道一切都在为战争做准备。她前阵子还得到消息,天意宗里,王承平的父亲,那个王容不争气的儿子,在一次战斗中死在血魔的手上,到底没有堕了他父亲的声名。 她不怕死,但她还游离于外,直到今天。 君洛宁让她平缓情绪,听得她心跳稳定,这才继续道:“至于说战时生机,确实是有的,我没有骗你。但你还是先不要知道为好。还有些事……你既然没有查到,那么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我晓得了,保密嘛~”丁羽这回拖长了尾音,似嗔又似撒娇,听得君洛宁微微心软,低声道:“你很重要,阿絮,知道为什么掌教要为我找一位传人吗?” “不是为了……”丁羽正要说为了传承不至于中断,还没说完突然愣住。 是啊,如果师父真的是叛徒,抵死不交出如意珠,临死前将它毁了,掌教急着寻找传人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不是啊。掌教清楚内情,即使师父等不到转机,真的默默死去,他也不会毁了如意珠,掌教将如意珠从尸体中取出,等到有合适的人选再传承下去也是一样,何必选一个人出来呢? 就他原本选择的对象,陶羽。丁羽又不是没在陶羽残念里看过他与师父是怎么相处的。对师父来说,虽然不痛不痒,但怎么也说不上好。掌教图什么呢? 她疑惑地看着君洛宁,君洛宁却没有再说下去,转而浅笑:“师兄在我身上打下的罪印是骗外人用的,那只是个联络用的符文。我若有事找他,就用神识冲击触发,他便赶来找我。” 丁羽挑了挑眉,那她几次有紧急事项,师父都是这么通知的人吧。 “不要将为师想得太凄惨,这个大阵原是我布下,其实除了给孤云峰增加一点收入之外,也是为了补足我自己的根基。”君洛宁说到这里,忽然扬眉,意气风发,像是极为得意。 “师父你的根基,不就是灵窍没有全开吗?天星花?” 君洛宁大笑:“那是放出去的假消息,根本没用。我研究出来的法子,得先取出灵种废了修为,然后引导极端的冰火灵气冲击未开灵窍,之后拿回灵种重新修炼就可以了。” 丁羽沉迷地看着他,她就喜欢师父此时眉宇间全是自信的模样。 “这个计划之前,我的打算是压着修为不去破界飞升,战后取出灵种让师兄保管。这样原本的寿命加上延寿丹药,取回灵种后四百年左右的时间,修炼回原有境界是绰绰有余了。有了这个计划,我同师兄讲,反正本就要废修为,不如就这样办,也好让人以为是在施刑,平息一些对守正宗的怨气。” 丁羽捂住丹田,心里好生欢喜:“师父,我一定养好你的灵种,等你恢复!” “别养了,先尽着你,我若侥幸得生,也不差这点时间。”君洛宁眨了眨眼,调侃她,“不许自己改变,不然我会强行附身,再改回去。” 他的眼睛还是茫然的,丁羽心中一动,这事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好问一问。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73节 不想君洛宁对此也不清楚。 “血脉之力很不好说,诅咒并没有那么神奇,隔着远距离也能伤人,这个血魔应该就是潜伏的奸细,借故接近我发动的能力。但是诅咒发作有延时,时间又不定,所以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诅咒,是被囚前还是被囚后,就是我自己也无法确定。” 丁羽想了一会,决定不把自己还没调查明白的事讲出来。那几个相关小世界她一直没机会去,还是得想想办法才行。 君洛宁没听她接话,只当她还在为此烦恼,他自己倒是没太当回事。 “现在是修为不在所以有些麻烦,如果恢复修为,以神识代眼,也没什么不便。”说到这里,他若不是被困,就要摇头了,现在也嗤笑了一声,尽显鄙视之意,“这个血魔能混进来卧底,血脉之力是很废物的,有这样的机会暗算我,却只弄瞎了我的眼睛,其余半点不影响。诅咒之力本是个强大天赋,被他用出这样的威力,难怪会被派出来卧底。” 丁羽让他逗笑了。这个劳苦功高的血魔让他说的,简直一文不值的感觉。 “还没找出来,这次战事会不会受影响?” “难说,所以保密更受重视,来历不明的人这次无论如何不会让他接近中枢。上次大战就有这样的卧底,时隔近四百年,血魔有没有新的进步,谁也说不准。” 过去没有这种事,大家的经验也不足。 江非悄悄过来与他讨论过几次,君洛宁对现在的局势非常清楚。新实行的保密措施,也是他们一条一条琢磨出来,最后作为守正宗的建议提出,很多已经实行了。 正道依旧占着上风,常素铃已经暗中送回过十多个魔域小世界的坐标,都是之前不曾掌握的。但正道为了拿到最后的目标,不让常素铃暴露,并没有攻打这些世界。 她递消息也是先前中间这百余年的事。上回战事后,她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君洛宁受刑被囚的消息确定,魔域对她的戒心才去除,有了行动上的自由。近百年来,她在魔域,对血魔的动向比别人更清楚,发现他们在提前进行战争准备,于是蜇伏不出,免得在紧张气氛下被人发觉不对。 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他想起一件便与丁羽说一件,不觉时间耗尽,丁羽只得退出。看着仍困在刑柱上的君洛宁,丁羽垂眼,没有下什么决心。此种大局之下,她下什么决心都显得过于廉价了。只有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尽一份力罢了。 一转身,正要走,突然听见君洛宁说:“我的画,你可以看了。” “画?那幅师父你说叫我不要偷看的画?”丁羽好奇心大炽,得到君洛宁微笑肯定之后,也不管他看不见,挥手告别,飞奔回去。她要安安静静开开心心地好好看画! 几幅字画是放在一起的。不过不能看的那幅她用金线扎起,作个标记,免得不小心拿错,违背了对师父的承诺。现在师父让她看了,也没有隔很久,是为什么呢? 第101章 丁羽出了地牢,一时很多细节浮上心头。她现在越发确定陶羽不是师父的对头,只是他这样逆转时空,以后的事情只怕极为难办,但她比陶羽有个极大的优势,即是因如意珠而来的神魂互通。 她从残念中可以知道,师父的灵种并没有给陶羽。她没问为什么给了自己,只是猜测,或许师父见自己出牢无望,也提出过不要浪费灵种,将它送给陶羽使用。但掌教那里,见陶羽对师父并不亲近,结果就没有实行。或许掌教想将灵种留着,以后大局抵定,师父罪名洗清,再为他寻找一个传人,那时再传下灵种。 她那时虽然心里真没把师父太当回事,可一来有残念提示,自己怕死,不得不尊之重之,好哄得天道留自己魂魄;二来多少也是后世养成的本性作怪,总觉得死则死矣,何必折磨。倒是错有错着,将师父的灵种纳入丹田,有了之后的方便。 丁羽回到别院,先去净了手,甚至真的考虑过要不要焚香,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态取出画轴,解了丝带,一点一点展开了画面。 一半是烈焰腾烧,一半是冰棱垂挂飞雪漫漫,只画面中间跪着一人,黑发披散了遮住面容,露出一双眼睛,却不似君洛宁如今空洞茫然,正灼灼目视只画了背影,仰头上看的少女。……灵气裹带着远超出正常火焰的高温冲入灵窍,片刻之后又换成极寒。君洛宁用了百年时间,已将过去不曾打通的灵窍借这大阵之力全部冲开。此时受的罪已经没什么收益,全是白白受苦。师兄一度跟他说,没人来的时候停了大阵就是,他没有答应。血魔奸细至今不知是谁,如何能够大意。 更何况,最难忍受的本也不是这些。他心志坚定,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动摇。有一段时间,师兄悄悄来说一些外面的事,征求他的意见,他说完必要的话之后完全不想开口。师兄或许是发现了他情况不对,这才起了给他找一个传人的念头。 他当时就说不要。这人选也太难,不能说明真相,那么要防着这个传人太过心软,对他起了同情,将来犯下什么过错。好好一个孩子,就因为有了这个际遇,反而担了罪,那又是何必。 可是立场坚定的人,对他只有憎恨,他当时露出了很久都没有过的笑意,问师兄,挑这样的人来,不是给自己找苦头吃么。 但是师兄仍然这样做了。君洛宁也无所谓,他当时懒得多想,后来想明白了,师兄知道少年人怎么讨厌他,都不至于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是有个人说话,有件事可做,无论那人对他是好是歹,他都能振作起来。 不得不说,师兄挺了解他的。 但是恐怕师兄也没想到,会选到阿絮。 君洛宁泛起发自内心的微笑。他犹豫过,为了自己可能将近的死期,但最终他知道什么才是对两人最好的。 丁羽闭关两年,正要再度离山的时候,高歌回来了。 她那时候正窝在地牢跟师父腻乎,珍惜地把两个时辰时间用尽。结果一出来,就见高歌在外面踱步。 “丁羽!”高歌眼睛发亮,双手牢牢把住她的肩,丁羽瞅着青筋都爆出来了。 想着这个小师叔跟她之间不那么美好的几次相遇,丁羽一点一点往外挣,暗暗打算往地牢里躲——这万一小师叔又疯起来,二话不说提溜起她就串到什么不知名魔穴去了可怎么办。看小师叔这见她如饿极了的人看见大块肥肉的表情,不是没可能啊。 高歌确实情绪不稳定,所以没发现她的异状,只热切地问:“你能不能把功勋点给我?” “什么?”丁羽迷惑。 “功勋点,血影魔尊的功勋点!”高歌一口气报出来,仍然抓着她不放。 丁羽这才想起来,后来的事完全占据了她的心神,她几乎忘了,师父附身干掉了血影魔尊,而且身份玉牌会记录这个魔尊的死亡,给她赚下一大笔功勋点。 不,不是一大笔,是海量。要知道,魔尊即使是在真正的大战中,也很难轻易杀死。上次战事,魔域节节败退,十二魔尊不得不亲赴前线稳定战局,这才叫人族杀了几个,让这个原本只是魔将的血影补位上台。而战中杀死魔尊的功勋,也得所有参与者一同分享,真正分到每个人手上,那也算不得多少了。 她这次不同,一人独享,高歌已经跑了,没他的份。 丁羽打了个寒颤,她是真怕小师叔发疯:“行,行,小师叔,你先放开我。那个本来就是你的功劳,我不是故意抢你功勋点……” 高歌根本不关心她后面说什么,听她说行就大喜,松手拿出自己的玉牌,向前一伸。他刺杀失败之后还想再去一次,却听说血影魔尊死了。死了?他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心里不得劲,一气之下在魔域四处肆虐了一通,赚了些功勋点,心理才平衡一点。离开那儿,他也没回归,仍是在魔域游荡,所以直到最近才知道,杀了血影魔尊的就是他师侄女儿,于是立马赶了回来。 丁羽昏头涨脑地,拿出自己的那块,灵力激发两相一触,就完成了功勋点的交易。 高歌捏着玉牌计算了一会,自个儿点点头,都没理丁羽,直接跑了。 “小师叔这样下去也不是事。”丁羽并不生气,她只是觉得高歌又多疯了一点,而她心头又沉重了一点。 第二天,冉清就来问她:“高师祖在百刃峰摆出很多好东西,用功勋点换,师祖有想要的吗?” 丁羽又好气又好笑。高师叔这是拿了她的功勋点,带回来的东西还要卖掉,他解决自己心魔问题的东西到底是哪个门派的珍宝,这么贵,需要他如此节衣缩食的买啊? 冉清还在等她交待,丁羽摆摆手:“我不去了。有很多人去买吗?” 冉清笑吟吟的:“现在跟魔域常有争端,大家手上都攒下不少功勋点,以前换不起的东西,现在总算可以拿下了。那儿挤满了人,师祖想要的话,我安排人去先给登记上。” “不了不了。”丁羽啥也不需要,吃的用的都能自己炼,还有什么可要的。况且,虽说腹诽小师叔小气巴拉守财如命,但丁羽也知道,真正自己需要的东西,如果他有,他也是会留下来给她的。 虽然得向她要功勋点。 反正,她犯不着特意去淘。 高歌疯归疯,还是照顾自己人的。他在百刃峰摆摊半个月,见没人来买了,这才收拾好剩下的东西,施施然去别的门派摆摊去了。 丁羽在心里抹了把汗。掌教心大,掌教宽宏,这么到处丢脸,都没把小师叔关起来禁足,真是太了不起了。 她原本想去随便哪个战场领些任务做做,被高歌一打扰,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她参与迁移的那几个村子,最后的那艘船,那个幸运被移到其他船上的小男孩,他们都还好吗? 一念及此,丁羽就想去看一看。 她与君洛宁说了一声。君洛宁知道这是新丁难免的事情。他们容易过于挂念自己救过的人,若是牵系太重,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最初救的人,很少有人会完全不放在心上。所以他也没多说什么。 丁羽打听了迁移地址,一处一处跑去看了。 青溪村,是她寻访的第一个村落,那不是这个村子在魔域时的原名,而是搬来后,因为这里的一条溪流而新得的名。 丁羽没进村,在空中看了眼房屋。 这儿的屋宇与其他村子没什么区别,要说有,那就是都比较新,建了没多久。显然是为了让他们搬过来而盖的房子。丁羽来前也打听过,为了让这些人有归属感和责任感,这边会准备一些临时的窝棚让他们先住,然后让他们自己以家庭为单位,互帮互助,共同搭建房屋。据说那些人来的时候,还是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但随着一间间房子建好,脸上渐渐出现了生气。 至于原有的家庭,则未必能保持到现在。有些人就在建设村庄的过程中互相看对眼了。也有人过去就曾经互生好感,却因为在那样的环境下,根本不懂自己的心态,也不敢有任何表达。直到了这儿,才跨出了这一步。 中间多少也有些小小矛盾,不过这些人被圈养惯了,真有矛盾也不会闹大,更别说为了防止血魔混在村民里搬过来,每个村子都会有门派弟子看管,闹不出大事。 丁羽现在来时,有些勤劳的人家,已经把茅草房翻盖成了瓦房,村民的表情跟正常人相比还显得呆滞,但比以前好得多。最明显的是孩子们,那些离开魔域时才五六岁的孩子,可能已经把过去的事忘了,在村子里疯跑欢叫,与任一处的儿童别无二致。 “真好。”丁羽发出感慨,没有去打扰他们,又去了另一处。 那艘船上的村民她也打听到了。当时并没能带回去,不过幸运的是,后来又策划了一次行动,仍然选择了那处村庄,这次很成功的将人带了回来。原先挤到别的船上带走的人们,也被找了回来,一家团圆。 丁羽这回决定进村去看一看。 村里人不分男女,都在下地,这个小世界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老人在家做些家务和看孩子。大一点的男孩子聚在河边玩水,叫喊成一片。 丁羽走到河边,笑着看那片光屁股孩子,也觉得非常开心。 第102章 孩子们也看见了她,有人就去套裤子了,还有人往家跑。倒不是害羞,而是大点的孩子对过去的事还有些阴影,看见丁羽这样有能力的人,本能的拘谨。 丁羽不想打扰他们,正要走,突然见孩子堆里挤出个小男孩,向她奔了过来,到近处想抱又不敢抱,手足无措地站住:“姨姨!” 是那个她保护过的孩子,虽然大了两岁,胖了许多,但大体没变,尤其是那双眼睛,细看能看见隐隐绿意,这是血脉特征,小家伙可惜了,只能做个凡人,暂时不会被收入门派修行。 不过小家伙可没觉得自己可惜,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在丁羽张开双臂后,扑到她怀里,大声地喊:“姨姨,人族这里真的跟我娘说的一样好!” “你也是人族。小家伙。”丁羽把他抱起来掂了掂,沉了不少,“这是人族应该过的生活。想过得更好,你以后还得自己努力,知不知道?” “知道!”不止是他,其他孩子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应着。 丁羽被男孩拉到自己家吃饭,她想看看他现在的处境,就去了。 男孩原来姓蛇,与其说是姓,不如说是身份标识,是血魔那边的用法。登记的时候被改成了佘,叫佘福。他父母都不在了,但有两个成年的哥哥,还有个姐姐。有个哥哥愿意领着他一起。 佘福的哥哥有些瑟缩,丁羽怕他不安,吃饭前先把银子付了,笑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家里要是没准备菜,就去买些回来。” 他低头匆匆去了,果然买了不少菜。丁羽问了些村中的事,他渐渐没那么紧张了。 要走的时候,佘福的兄长突然叫住她:“仙子。”他的背躬下去,脸上露出了愁苦的表情。 “有什么为难的事吗?附近村子的人欺负你们了,还是驻守你们村的修士不规矩?”看得出来,他这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不是,不是。”他赶紧摇手,见丁羽已经回转坐了下来,他搓了搓手,叫佘福:“你先去玩。” 打发走了佘福,他才小心翼翼地欠身,道:“仙子,我会打猎,所以我经常往山里去,就看见一些奇怪的事情。” 丁羽扬了扬眉,示意他继续说。 他似乎得到了鼓励,继续道:“我看见很多蛇。”说到这,他的脸色突然变了,人也哆嗦起来,“很多蛇,就跟以前村里人被上贡之后一样。” 丁羽心头大震,她明白他说的上贡是什么意思,因为她也亲眼见过,那时不得不死死掐住自己,才能忍住不冲上前去。怕吓着他,她没有做出什么激烈反应,柔声道:“你告诉驻村修士了吗?详细情况再说给我听听。” 佘福的哥哥哆嗦着,把自己看到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他打着了野鸡,来这里之后学会了一种吃法,用泥包起来埋在土里,上面生火烧。那天他就想在山里吃一顿好的,就去挖坑。结果他挖出来一条蛇,血都被吸干了,他吓得一下把蛇扔得老远,连滚带爬的逃走。 过了许多天,山里没有动静,妻子怀孕了想吃野味,他壮着胆子去打猎,在那附近挖了挖,真的又挖出不少蛇的尸体来,有的已经烂了,看不出是不是血液干涸,但他坚信也是一样的。之后到现在,他都不敢再上山,情愿到别的村花钱买肉给妻子。 “我不敢说,我怕、怕我们村被当成那些个恶魔的人。仙子,求你救救我们!” 扑通一声,偌大的汉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丁羽忙将他扶起,安慰道:“不会的。我去山里看看,你且安心,这个血魔既然只敢吸收蛇血,想必是潜逃之中,不敢惹人注意,不会来祸害你们村。” 好容易安抚好人,丁羽在连声感激中快步离开,脸色微变。 这个村多数是显现出一种虎类血脉,但佘福家是蛇类血脉,据说是祖上突变,虎类血脉没表现出来,倒是不知哪一支先祖的蛇类血脉显现了,还比一般人强。他家的虎姓就改成了蛇姓,还曾经被赶到另一个地方过活,但后来发现他家血脉还是以虎类为主,偶尔才会出现异化,像佘福眼睛微绿,就是这种情况。所以他家又被迁了回来,姓倒是没改,以示与其他人家的区别。 所以佘福看见蛇尸会格外怕,他们在血魔的统治下过了那么多代,这些常识还是懂的。血魔老爷不管是需要疗伤,还是需要强化,都需要血液,越是接近本身血脉的越好。 这附近来了个血魔,还吸取蛇血,真要闯进村子,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家啊。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74节 他又不敢跟驻村修士讲。来了之后,他们这种迁进来的村子,会有几代人的严控,规矩也都跟他们宣读过。佘福之兄又很害怕自己一家,甚至自己村,被当作血魔的同党处理,就算是把他们扔回魔域,也是他现在无法承受的。看到丁羽,对她这个带自己村逃离的人,他多了几分信任,这才鼓足勇气讲了出来。 丁羽当然不会担心这些,她先通知了驻村修士,由他联络附近人手搜山。她不必与他们一起行动,先行入山,找到佘福之兄发现蛇尸的地方,从这里出发,往里找去。 迁入魔域人族的世界都是新发现,人烟较少,环境自然也就更多地保留了原生态。这座山林外围还有村民打猎涉足,越往深处,越不见人迹。丁羽猜想那个血魔是受了伤,才会偷偷摸摸,蛇尸还特意挖坑埋了。因此他应该会躲得很深。所以她径直飞了很远,才停下,以神识搜索附近一带有无类似的蛇尸。 运气不错,换了一次方位,就让她找着了。 再次飞了一阵,停下搜索,这次运气不是太好,丁羽皱了皱鼻子,只能回头,重新找起。 这时她已在密林深处,这里几乎从未有人来过,若不飞在天上或从树冠纵跃,林子里走起来相当艰难,尤其是她还禀着前世的观念,尽量不去破坏这些原生树木。 忽然间,丁羽耳朵一动,下一刻,左手抬起,在身侧划了个圈,避开从树后闪电般扑来的一个小小身影,并准确抄住了它的后颈皮。 提到眼前一看,一只通体白色,有些像貂,但骨碌碌转着的小黑眼珠明显比普通貂类机灵的小动物,就这么甩着大尾巴,讨好地冲她叽叽叽。 这叫声也不像貂啊? 丁羽也不以为意,诸天万界,什么奇怪的动物都有,就算仙盟大佬都有没见过的,何况是她。在难行的密林中见到这么个友好的小东西,她心情也不错,笑着用手指逗弄它:“你干嘛,想咬我?现在装乖啦?” 白貂伸出舌头舔她指头,丁羽缩了一下,感觉它没有攻击的意图,还是让它舔了。 “这么懂时务还来攻击我,是没见过人吗?”丁羽本来是随口一说,自己却心中一动,重新又问,“还是你见过像我这样的攻击过你?” 小东西看着不简单,如果血魔见到它,或许会有杀死它吸收血脉精华疗伤的意图。 怕它不理解,丁羽还拎着它看自己的腿:“就这样,两条腿走路的人。” 也不知道它听懂没听懂,总之是点头了。丁羽死马当活马医,松手道:“你知道他在哪么,带我去好不好?” 小白貂跳到树上,箭一般向前蹿去。丁羽觉得自己有点傻,犹豫了一下,却见它回头又冲自己叽叽叽,于是还是跟了上去。 它果然在领路,虽然不知道要领向哪里,但丁羽见方向是往深山中去,也就跟着了。 小东西确实极有灵性,开始它在枝头跳来蹿去,不时停下来等丁羽追上。后来见她跋涉艰难,小眼珠儿一转,爬到了树冠最高的梢头。梢头纤细的树枝颤颤巍巍,它却立得极稳,叽叽叫了几声,丁羽赞赏地浮上天空,心想说不定还真能靠它找到目标。 这下便快了,小白貂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丁羽紧跟在后,不多时便找到了一处断崖。小白貂跳上她肩头,探头和她一起看崖下。丁羽提剑在手,敛了气息,隐去身形,毫无声息地飞了下去。 崖底果然有一个人,丁羽有些意外,又似乎不意外。她猜到这个血魔是受了伤,但没想到,几乎是等死的状态了。 崖下那人趴伏着,惨叫都叫不出什么声音来了,只低弱地哼着,身上不见什么外伤,但看起来就是一副要死的样子。 丁羽拿剑拨了一下,将他拨得翻过身来,这才真正大吃一惊。 丑得好生眼熟! 略一想她就想起来了,这不是桂菱身边那个琴仆吗? 本来萍水相逢,她也不至于记得这样一个人物,但他跟着恍若仙子的桂菱身边,长得却是宛如山精水怪,丑得别具一格,那就很难不记住他了。 这个人是血魔?原来血魔真的已经能隐藏身份,潜伏在人族中间了。 丁羽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已经失去意识的老仆,发现他体内似乎是有蛊虫作祟,但和她学过的蛊虫不一样,无法救治。她只能给他塞了颗丹药,先刺激一下他的精神。看他的身体,断气就是早晚的事,要是她晚来一会,恐怕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缓了一会,老仆睁了睁眼,看见丁羽的一瞬间呆滞了一下,但没做什么反应,只痛苦地慢慢坐了起来,用力喘气,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他是真的快要断气了。 第103章 “咳。”老仆咳了几声,嘴角又溢出了血丝,他也没去管,就呆呆地看着丁羽。丁羽知他命不久矣,不敢跟他拖时间,冷下脸道:“你快死了,有什么要交待的?少受点活罪走好。” 她没对人用过刑,不过随便想了想,修真之人要让人痛苦的手段多得是,狠一狠心就可以了。 老仆并没有害怕的样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还将沾了血的手在眼前看了看,慢慢绽出一个说不上什么意味的笑:“我要死了,死前遇上你,也是缘份。” 他木然地道:“我一辈子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你能听一听么?” 丁羽坐到他对面,点了点头。她已经看出,此人死到临头,已经什么也不怕了,她反正也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做出什么危害人族的事情,传递出什么情报,他自己愿意说,那就再好不过。唯一怕的是他话太多,没说到要紧地方就断了气,可就不妙了。 老仆嘴唇扭曲了一下,竟又笑了,这次显得有点开心。 “以前他们都说我幸运。一万个人里面未必有一个,在圈养地的人族里头,天生血脉显著,被挑出来搬到城里。虽然还是低等,却也是少有的运气了。” 原来他是人族出身,这也正常。这样自然出现的血脉者往往威力不显,容易混入人族世界,血魔派出的奸细除非是有特别的隐藏天赋,不然都是这种人。 “我也觉得我很幸运,因为这低等血脉容易隐藏,被派到你们这边。因为身份来历交待不清,当不了门派弟子,只在逍遥谷做个干杂活的,却被桂仙子选中,做了她的琴仆。” 他眼睛突然明亮,一种热烈的情绪出现在脸上,显得有几分癲狂。丁羽一阵惊异,这个样子,莫不是他……他该不会爱上桂菱了吧? 逍遥谷留下他也不是大意。干杂活的仆佣而已,并不会太过在意。他也应该不是突然冒出来,必然有所安排,假作是某处受灾,侥幸活下来的人口。因为同乡都散佚了,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人,也就失了成为门派弟子的资格。但安排得好,伪装到家的话,其实并不十分令人生疑。加上过去血魔并没有能混入人族的手段,才叫他得逞。 丁羽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按下不问,静待他往下说。 老仆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喃喃说着桂仙子是多么的温柔善良,只是看到他听琴时的专注,就问他要不要学琴。他来到逍遥谷才知道,世上有这样美妙的音乐,他想学琴。桂仙子送了他一张琴,真的教他弹,发现他果有天赋和热爱,还收了他做琴仆。 “后来她喜欢上君洛宁。”说到这里,他终于回过神来,向丁羽看去,丁羽看着他,心里想莫非是因为这个?便问:“你恨我师父?”恨他抢走了桂菱的注意么? 出乎意料,老仆艰难地摇了摇头,还笑了出声:“我为什么要恨他,他与桂仙子切磋琴艺,也指点过我,他的琴音也那样美妙。他和琴仙子一样,琴声干净,人也干净。”他们都不曾用异样眼光看过他,也不曾因为他竟妄想学琴而嘲笑他。 不过也有一点不一样。老仆有些走神地想,桂仙子的琴音是谷中泉水叮咚,未尽尘埃的纯净。君洛宁的琴音是江流万里,淘尽泥沙的澄澈。他们都说过他的琴音心思太重,但没问他有什么负担。想来也是,他这幅长相,这个身份,有心事才正常。可他们想不到,他怀的是什么样的心事。 “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疯狂大笑,满是悲怆之意,“我是血魔啊,我是魔啊!桂仙子不管事,但她是战力最高的那批人,战事起时常参会议事。他们就联系上了我。” 果然如此。丁羽握紧了拳,又松开。那个传递情报的奸细就是他! 大家都被迷惑了,总觉得是什么厉害手段,让血魔混到了高层。但是像他这种身份,桂仙子又不防着他,同样有接触情报的机会。所以有些计划泄露,有些他没机会,便保住了。 这时候丁羽只想朝他脸上来一拳,但不得不忍住,只怕他立时死了,还有话未说。 而且,她也觉得,此人有几分可怜。她叹了一声:“你好像也不愿意。” “我不想的。”他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喃喃地说,“但是我还有族人在魔域,我离开时告诉他们,我会接他们到城里住。如果立了功,我就可以带他们离开。他们说要陷害君洛宁,我没有别的办法,悄悄用我的天赋诅咒了他,如果他失明了,就不会出去,不会中计……” 我去!丁羽别的想到了,这个没想到。原来这事也是他干的?敢情还是为她师父好了? “怎么解决,怎么治?”她别的不想管了,倾身过去急问。 但老仆已经听不进话了,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平静了很多年,他们又联系上我,我告诉他们现在查得严了,我不可能再接触机密,我想回家,我想接家里人走,我想找机会把他们都送到人族世界……虽然我父母兄弟早就不在了,但他们的后人还在,我想他们当人……” 丁羽忙往他嘴里又塞了颗药,继续问:“你说诅咒了我师父,要怎么治,快说啊!” “他们说既然这样,那就杀了桂仙子回来吧,她上次就是重要战力,这次更厉害了,必须除掉。怎么行呢,不行的。”他还在自言自语,不知是不是又吃了颗药的缘故,亢奋起来,瞪着前方,大声叫着,“我不会对桂仙子动手!” “好的,好的,你不会对她动手。”丁羽安抚他,真怕他一口气接不上,就崩了。 他平缓下来,痛苦地缩起身子:“来之前,魔主与我们这些卧底一一见过,万蛊魔主对我们都施了蛊,我不听令行事,蛊毒就发作了。我不想让桂仙子知道我的身份,只能逃离,吸收一些蛇血精华,压抑一会发作。但是,不行了,不行了……” 魔主亲自下的蛊,平时查不出异样,发作时耗尽生命。若不是先要威胁他动手,他也不能拖延到此刻还活在世上。 丁羽几乎失去了耐心,她不关心他为什么不动手,也不关心他怎么逃到这里,她就想知道师父的眼睛,能!不!能!治! 老仆的眼神已经失焦,直愣愣地盯着她,或者说盯着虚空,说:“桂仙子,我真想听你再弹一曲。” 丁羽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住暴躁的心情,将那张鹤羽取了出来,并用如意珠叫来君洛宁:“师父,现在事情有点急,你得帮我一下。” “何事?”君洛宁已经摸到了琴,心中纳闷,什么急事还要用琴的。 “来不及说了,你能不能仿着桂仙子弹一曲?或者弹一首她平时喜欢的曲子。” 她说得急,君洛宁就没细问,听见旁边有人若有若无,要死不知的呼吸声,多少猜到这是要给人临终一点安慰了。 当下调弦试音,一曲清音奏就。 弹罢,他便让出身体,丁羽盯着老仆,见他绽开了一个笑意,生怕他心愿一了,闭眼就死,恨不得抓着他摇两下。 老仆眼睛已经闭上,却吐着血笑得开心:“君先生,你也来了,你仿仙子的琴音很像,但是仙子的琴心又有磨砺,与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脑子完全糊涂了,忘记了君洛宁被囚,也忘了是丁羽在面前。丁羽正要再给他塞上一颗丹药,却见他抬起一只手,指尖缓缓凝出艳红得不像鲜血的血珠,声音已几不可闻:“抹在眼上,仙子……” 丁羽瞬间掏出一个瓷瓶几滴血珠摘住,再看这个混入人族的血魔,已经没了气息。 丁羽一时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呆立了半晌,才挖了个坑,将他埋葬,却想起连他名字也没有问。 忽又想起,那人眼眸似有隐隐绿意,以前倒不觉得,临死不知是不是无力维持伪装,露了出来。莫非他与山外村中佘姓一家有所渊源? 人既已死,这些都不可查了。若是,也好,他将家人带到平安之地的心愿,总算没有落空。 丁羽在坟堆前站了一会,到底没在充作墓碑的石块上写什么,就此离去。 小白貂全程安静地蹲在一旁,这会儿却又跟上,站在她肩头不肯走。 “你想跟我走?”丁羽觉得有趣,而小家伙似乎极通人性,听得懂人言,居然连连点头。 “好吧,好吧。你要是乖,我就带你走。我家里还有个人参宝宝,你们可以一块玩。”丁羽觉得有趣,心想到时她没时间养,就放掌教那里去。反正掌教养一个人面参也是养,再养一个小白貂也是养。 不用寻人,回去就快了。路上看见搜山的人,丁羽停下跟他们说了一声,自己已经找到那个血魔,他也已经死了,让他们不必再搜。 带队搜山的人顿感轻松,见丁羽作势欲飞,赶紧叫住她:“丁姑娘,你们守正宗出了件事,你得到消息了吗?” “什么事?”丁羽纳闷,她离开守正宗是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进山找血魔也就一天,之前还没事呢,这会能有什么事。 “高歌前辈拿功勋点去跟战时联盟折罪,要求把君洛宁放出来。”那人就说了这个,但眼神里写着:那是你师父,你都没听说吗? 丁羽呆了一呆,招呼都忘了打,直接飞上高空,一溜烟地去了。 带队的定云山弟子抬头,已经看不见她人影,不由失笑:“我还没说完呢,各大门派还在犹豫,这还没同意啊。” 第104章 丁羽不知道事情还没结果,火烧屁股般地奔回守正宗,这才知道掌教都不在,就是为这事出去开会去了。 一路上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松下来。她又想去找掌教,又想先去看师父,原地转了几圈磨,想起手上还有解除诅咒的方子,顿时有了决定:先去解诅咒啊! 虽然时辰还没到,丁羽还是先进了地牢,焦急不安地等候着。小白貂乖乖趴她肩上,一点也不闹腾,她几乎将它忘了,一起带了进来。 君洛宁早听见她进来,但知道停阵还早,便没开口。只是过了一会,听丁羽坐立不安,不时弄出点动静出来,他也觉得奇怪,更有些担心。 “阿絮?” 丁羽一下定住,“师父!”话到喉咙口堵住了,要说的太多了,从哪说起? “唉!”她跺了跺脚,“还是等会儿再说。掌教跟你说高师叔的事了吗?” 君洛宁听到高歌的名字就是心头一跳,怕他又闯出什么祸来。还好丁羽马上就讲了:“那就是不知道了。我也等会再讲。” 好了,听这话音不是闯祸。 听见丁羽还是十分燥急,君洛宁就不问了,笑着道:“你带了什么小动物进来,出去一趟,难不成又捡了什么回来?” “一只长得像貂,叫起来像小鸡,尾巴像松鼠的动物。”丁羽介绍了一下,到底没忍住,把那血魔的事一下子全说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75节 饶是君洛宁镇定,这下也未免震惊,好一阵才感叹:“你还真是个福星,回头同掌教再说一次,以后筛查时,也要注意这些身份低微的仆佣之流。” 丁羽将瓷瓶万分珍惜地捧在手心,声音都不敢放大了,但听得出满是喜悦:“等会就用上。” “别。”君洛宁这下庆幸提前问了出来,不然等大阵一停,这姑娘肯定扑过来就往他眼上一抹,他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丁羽顿住了,焦躁不安的心绪也渐平。她明白过来,自己这么急的原因,其实并不是消息一下来得太多,而是本能地担心师父不同意。 “为什么?”她声音很小,带着丝恐慌,自己都没发现,但君洛宁听见了。 “你……”君洛宁不太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种恐慌,但还是把话说完,“秦燕来过,虽然人族里都有很多人不知道我眼睛失明的消息,但血魔那边很可能知道。谨慎起见,还是先缓一缓。”他说着又笑了:“放在你那里不是一样,以后再用。” 丁羽也不知道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陶羽,是因为她跨时空而来的原因至今不明。或者牢中待死,或者战时祭旗,或者洗脱罪名……真的只有这三种可能吗?会不会,有更坏的? 她不知道怎么说,咬着下唇呆立了一会,下意识地抱怨:“高师叔都要放你出来了,这不是比治好眼睛更容易让血魔起疑吗?” “什么?”君洛宁这次是真正大吃一惊,丁羽原是想等大阵停了,君洛宁不用忍受刑罚,再挨着他慢慢说。不想心绪大乱之下,什么话都说了。干脆也不等了,便隔着阵法,简单说了高歌的事——她知道的也就这么简单,三两句就说完了。 君洛宁脸色极为严肃,抿着唇,又像是生气,又像是担心。丁羽叫了他几声,他也没有答应。 直到大阵停止运转,丁羽走近了,才敢确定,他真的是生气了。 哎,她师父,生气也好看。 她看了看手上的瓷瓶,心里好生遗憾,这要是治好了眼睛,那就更好了。 不过现在,难得真生气的师父,她还真的不太敢惹,只是在想,过去那些生气,都是假的吧。师父不想让她太亲近,所以故意激怒她,还有夺舍那次,更是逼她疏远。说起来,陶羽当初与他相处又是一种模式,激陶羽动手,怕是看他家破人亡的戾气不得散发,故意引他发泄?可惜这些事已经随着陶羽一起湮灭在另一个时空,也不能拿来问师父。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丁羽一闪眼,突然发现小白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君洛宁肩上去,在他脸上嗅来嗅去,一副好奇探究的模样。 “过来,你给我过来!”丁羽生气,拽着尾巴往回拖。 君洛宁总算回过神来,不由一皱眉:“怎么了?” “小白貂捣乱。”丁羽还要再拖,小白貂叽叽几声,突然发出了人言:“尾巴疼,尾巴疼。” 丁羽手攥得更紧了,用上了灵力,迅速制住小白貂,厉声问道:“你是什么来路!” 她后怕之极,竟大意如此,带了这不明异兽来师父身边,一路讲话也没有避着它。君洛宁却皱了皱眉,止住了她进一步行动:“等等,这声音我有点耳熟。小白貂,奇怪,我没见过这种灵兽。” 小白貂起劲了,也不管尾巴还被丁羽揪着,继续努力往前伸展着身体,去蹲君洛宁的脸,嘴里还在叫:“爹爹,爹爹。” 丁羽脸都黑了,这回下了狠劲,一把拉过来,刚要恶狠狠逼问,小白貂又来蹭她:“阿娘,阿娘。”……君洛宁大笑,丁羽闹了个大红脸,原来的喝问变成了恼羞成怒,戳着它喝斥:“乱叫什么呢。” 小白貂在她掌中滚了滚,发出呜呜的哭声:“爹爹不认得我了。” 君洛宁越听越觉得耳熟,然而搜遍记忆都想不起有这么个小动物,还管他叫爹,不由和声问:“我确实不记得了。你从哪里来,怎么认识我的?” 至于为什么叫他爹,就先别问了。 小白貂比人面参强多了,口齿清楚语言流利,就是还有些天真稚拙,一看就是没成年。 见君洛宁问它,它很开心地讲起两人相遇的故事。 “我原来住在一朵花里呀,什么也不懂。爹爹你来了,看着我,我也看着你,然后你摸摸我,说要学会保护自己,教我照着别的小动物的样子变一变。”说着,它骄傲地甩起尾巴,“我变得像不像?” 说真的,不太像,四不像还差不多。 他这一说,君洛宁就想起来了,脸色一时十分精彩,显然也非常惊愕。丁羽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觉得还是问师父清楚。 “记得我跟你说过造化之种么?” 还真不太记得,丁羽想了好半天,才依稀想起,第一次历练之时,师父确实说过,这东西能成长为一个世界。 可是很难想象,而且更难和眼前的小动物联系起来。丁羽将它提到自己眼前看看,觉得跟第一次见到时没什么两样,有点小狡猾,也有点小可爱,一只有点神奇的小动物,怎么能变成一个世界呢? 小白貂眼睛滴溜溜转,开口嘴甜起来不要命:“娘,娘,娘,娘,娘!” “去,去,谁是你娘!”丁羽捏住它嘴巴,还是等师父解释。 “看它的成长程度,我怀疑它就是当年血魔统治时那个被吃垮的古老门派养。” 丁羽更纳闷了:“不是说,为了掌控成为独有世界,就要在一开始打上精神烙印么?” “传说中哪有这么详细的事情。如果真是同一个造化之种,我猜想那个万年古教是想让它自主成长一段时间,在生出神智前再打上烙印,免得资源供应不上,成长遥遥无期。” 谁知道即使这样,还是供不上,最后因为供给资源太多,教内中底层纷纷不满,一个万年古教就此分崩离析,造化之种的下落也不明。至于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因为小白貂遇见君洛宁的时候真的是初生灵智,比人面参还傻一点,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 “我在野外发现它,它那时虽然别的不懂,本能尚存,躲在一朵花中吸收灵气自我进化。我本来当作是奇特灵药,越琢磨越不像,一株普通的灵药之花怎么会对外界动静有反应?” 造化之种的天生禀赋就很强,它可以在实体虚体间转化,可以变成现在这样的小白貂,也可以附在花草上,把花草当作它的身体。君洛宁当时抚琴,发现琴边一朵花点头晃脑,貌似沉醉的模样,就注意上了。再故意试了几次,小家伙都做出了反应,他就知道是碰上什么奇异的生物了。 “聊了几次,我猜测是造化之种,不过也不是太确定,告诉它这样很危险,与其附在花草上,不如化身动物,灵性的动物并不会太惹人注目,会听音乐的花就不一样了。” 小白貂拼命点头:“是的是的,爹爹还教我要观察别的生物,学它们的样子,学人类语言,但是不能开口说话。我当时听不懂,可是我都记住了。”后脖被拎,他还是昂头挺胸,作骄傲状。 “但是你为什么叫我爹?”君洛宁对此也哭笑不得。 小白貂一偏头,眼珠子又开始转,丁羽凶他:“不许说谎,说实话!不然现在就给你烙上印记,叫你当我的灵宠。” 虽说机灵,但小白貂本质上还是个宝宝,吃这一吓,真有点怕,小声坦白:“我听城里人说爹娘最疼孩子,受欺负可以找爹打回去。”偷眼看了看君洛宁的脸色,小白貂用两个爪子搭住眼睛呜呜:“我没有爹也没有娘,被人欺负也没有人帮我,呜呜呜。” 丁羽把他爪子一拿,两眼干干,一滴眼泪也无。 “小滑头。”丁羽屈指弹了它一下,又有点心软,将他放回君洛宁肩上,他又神气起来,拿湿漉漉的鼻子去蹭,讨好道:“爹爹那时发现我,要是打上烙印,就不会有我了。给了我生命,不是人类说的父亲吗?”见丁羽又要弹他,他忙补充:“娘,你说我想得对不对?” 对,你说得对。 第105章 两人轮番问了一阵,总算弄清楚一些事。 小白貂当初神智方开,在山野中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年,幸运地没有被人发觉。但他那时相当于一个稍稍有点本事的婴儿,人话听不懂,自己也没什么明确的想法,随着本能过活而已。 君洛宁是用了如意珠秘传的一门心法,将一些常识灌输给他,其中包括简单的语言——也只能简单,丁羽所来的那个时代,也没说能完全通过这种方式,将一门复杂的语言教给没学过的人呢。 小白貂有一些自保的能力,比如说附身化形,但只能附在植物上,不能控制动物。他也能变成动物,但多吸了几百年灵气,如今也不过能变个四不像,当年就更不行了。 得了君洛宁教导,他知道伪装成植物就要装死,学会这一招,就能去人类的地盘偷学语言,偷看人类的生活了。 后来变了这个小白貂,他自己也知道不像,于是不敢去外面,找了个人少森林多的小世界修炼去了。 至于说为什么找上丁羽,用他的话说:“闻到了爹爹的气味。” 其实是他看见丁羽手上的须弥戒,认得那是君洛宁的,才跟了上来,好找到能庇护他的君洛宁。 “我现在庇护不了你,你可以跟着阿絮,但是不许胡乱称呼。”君洛宁听见丁羽去捏小白貂的耳朵,又有些想笑,不过怕丁羽脸薄,到底绷住了面色。 小白貂有些不情愿,他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认定了只有认爹叫娘才有足够的牵绊,卖了几次萌都没打动两人,只好委屈地应了,又打着滚要君洛宁帮他起名,要跟君洛宁姓。仍然打着要他庇护的主意。 “行,你就跟我姓吧。”丁羽笑咪咪地把他脑袋拨向自己,“叫丁,丁什么呢?” 造化之种本来没有性别,但是他化形的小白貂,丁羽刚才扒着看过,是个雄的,那就是自己后天选择了性别。不然她可以把丁香这个名字用上。丁絮,丁香,陶羽,三人各有际遇,最后化为她一人。丁絮也是她自己,她又用名字纪念了陶羽,如果可以,她也想让丁香之名留下来。 这些念头一晃而过,她最后笑道:“你就叫丁安吧。” 平平安安,这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丁安一个劲抗议,要君洛宁给他重起,他嫌这名字在人类的城市村庄里都太常见,而且好多家丁都起这名。但抗议无效,丁羽威胁不要名字就不要他了,他只得委屈巴巴地同意,被丁羽“安安”“安安”的叫了几声,倒也觉得顺耳了。 被丁安这么一打岔,君洛宁之前的严肃也不见了,丁羽这才问起高歌的事。 “师兄完全没对我说。我刚才触动印记找他,也不见他过来。”君洛宁还是有些生气,“他不告诉我,就是抱了同意的念头。这么多年筹划,这许多人命的牺牲,岂能如此轻忽。” 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在这里等消息。 丁羽辞别离开,默默感慨。高师叔说的能治他自己心魔的东西,原来就是这个。 前世有这一出吗?好像没有,陶羽的残念对此毫无反应,并没有相关的记忆碎片。稍一推算,刺杀魔尊是因为她偶然遇上,又有师父出手。陶羽就算同样流落魔域,遇上高歌行刺的这一幕,也没有能力相助。所以前世,高歌定是少了这一大笔功勋点入帐,也就没有筹码提出折罪,那就不知他还要在魔域游荡多久了。 天道巧合,真是令人心生敬畏。 掌教这一去,七八天都没有消息,想必争论也十分厉害。 丁羽翘首以盼,终是得到冉清来报,掌教带着高歌回来了! 不等通传,丁羽自己飞速赶去求见,掌教想来已与君洛宁通过气,知道她已经得知昔日计划,并没说什么,只向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在高歌面前说走嘴。 高歌显得有几分憔悴,可能这几天吵架吵多了。丁羽心想。 掌教一时没说话,高歌也无暇理她,只盯着掌教,嘴唇微动,想是有话忍不住了。 丁羽更忍不住,见他二人都不说话,上前行了一礼,问道:“掌教,高师叔,事情最终如何决定,还请示下。” 掌教抬了抬眼,慢吞吞地道:“先将他解下刑柱,放出地牢,禁足于守正宗内。待到战时,再押解行刑。” 丁羽震惊,她想到很多可能,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再看高歌,神色并无不满,也无兴奋,想来是他也同意的。 丁羽突然更明白了一点。 高歌这是深恨血魔,对与血魔勾结之人也无法容忍。但是师父于他有恩又有情谊,令他难以自处,心魔丛生,行事失常。他自己也清楚这些问题,所以他的解决之道,就是多年在魔域拼杀,攒下功勋点,去换得非正常刑罚的结束。而对叛道之人应有的惩罚,他自是不会去管。 偿情,惩恶,剑修之心,就是如此澄明清楚,丝丝分明。 江非有一丝疲倦。他私心是想坚决同意高歌要求的,但是不得不摆出震惊、不满、生气,种种态度。还要注意把握平衡,不能因为太过强硬,让这个要求彻底落空,也不能流露出急切,落在别人眼中,流出什么传言,引起血魔疑窦。好容易达成一致,他回来了,还要继续装。 感觉已经是火候了,他站起冷声道:“当初定下功勋点折罪的规矩,自然是要守的,你咬死了这一条,我们也不能违背各派共同的盟定。那就去吧。” 看了眼丁羽,他微微颔首:“丁羽,你也一同前往。” 高歌这时候反而沉默下来,跟着掌教默默无语,一路再无他话。 江非心情其实相当激动,先停了大阵,然后公事公办地向君洛宁宣讲了各派决定,最后绕到刑柱之后,开始一一解开刑柱上的禁制。 丁羽心里提的一口气,慢慢松下,也站到一边等候。高歌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君洛宁,喉结上下翻动,像有无数话要讲,最终扭过头去,过不得一会,又扭回来盯视,脸色忽红忽白忽又铁青,十分反常。 只是在场二人不是手上有事,就是心中有事,谁也没有注意。 丁羽现在已经能看懂大部分符文了。她一会注目掌教手上动作,一会儿将视线投到他正在改动的符文上,确定确实是在解开禁制之后,再往君洛宁身上看去。 先是右边肩部的刺环松开,缩回。肩上刺穿的伤口涌出一股血,很快就收了口。接着是这条手臂的肘部和掌心。全解开后,右臂便垂了下来,果然如她先前所猜想的那样,除了刑柱桎梏,师父身上还有禁制,也难怪掌教不先解开颈间与腰间的束缚了。 丁羽视线下移,看见将双腿膝下部分包裹镇压的刑柱,发现这部分无法解开,需要将刑柱破坏才行。那么她得扶住师父,免得他摔倒在地。 破坏刑柱,是掌教出手还是小师叔? 想到这里,她自然地向高歌瞥去,忽觉不对。 高歌不知何时,已将养于灵窍的飞剑唤出,如今就漂浮在他一侧。他自己眼睑微垂,呼吸不稳,荧珠映着脸色青白变幻,显得极为可怖。 丁羽下意识挡在了君洛宁身前,一声“掌教”还未出口,飞剑已脱出她的视线,剑气袭身。 他们都大意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76节 高歌虽说完成多年大愿,但心结易去,已生的心魔岂是这么容易祛除。尤其他修习心剑,最需体悟世间千情百态,因着这心结,他已被剑意所控,常常控制不住自己。之前都还尚可,掌教也只当他无碍,可看到君洛宁的这一刻,他情绪再度失控,满眼都是当初,满心都是当年初知事变时的不信,确凿无疑时的恨。以及无数个日夜,他入睡时,冥想时,见一切都是梦境后狂喜,却又发现是梦的失落绝望。 他甚至会想,这个犯下大罪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师兄,这个人死了,君师兄就会回来。清醒时他知道这是妄想,但失控时,他觉得这是真的。 于是,一剑直落。 丁羽不是拘泥之人,在意识到不对时也已剑横于前,催动剑意。但在这一瞬,她还是心中冰凉。 她又怎是高师叔的对手,她也来不及叫师父出手。唯有拼死迎下一击,盼得掌教回顾罢了。 江非正专注解禁,被高歌剑域笼罩,心头泛出无端恨怒时才意识不对,剑随心意而出,劈向高歌时,他心中也同样发寒,生出了极大恐怖。 师弟不会白白死在这里的,不能白白死在这里! 便在各人先后出剑的这一刹那,君洛宁先意识到高歌出了意外,这剑域他再熟悉不过。 来不及叫江非,他正要强行附身丁羽,忽然身前又是一种剑域爆发,却是铺天盖地的悔。那浓重苦涩的悔意,几乎将他也影响到了,心头一滞,就慢了一拍。 胸口被飞来的身体狠狠撞击,一道剑气从前方透体而过,又落在他的身上,君洛宁吐出血来,昏迷前心头却轻松了下来。 没有事了,虽说被丁羽抵了一层还将他重伤,但明显比高歌应有的威力差得多。那莫名而来的剑域到底削弱了高歌不少。丁羽的灵器和法衣俱在,掌教就在眼前,救得过来的,无事……丁羽也晕了过去,甚至不知道自己施展心剑的结果如何。她心中充斥着悔恨,难受之极,即使在昏迷中也不断抓挠心口,痛苦流泪。 第106章 掌教如何施救,如何为她情状所扰,丁羽一概不知。她昏迷前的一刹那,陶羽潜伏在她魂魄中的那一抹残念爆发了。 陶羽强烈到化为残魂也不曾消失的情绪,和她的剑诀结合在一起,陡然迸发出极大的威力,将高歌那一剑稍稍抵住。掌教又及时出手,使得高歌剑气余劲透体时,杀伤力小了许多,救下了她与君洛宁两条性命。 这不是她的情绪,丁羽分得很清楚,这是陶羽的情绪。 或许是这突发变故触动了什么,丁羽在昏迷中并没有感觉到身体的痛苦,而是“看见”了陶羽的记忆。 与过去一样,她仿佛漂浮在虚空中,直接看见了曾经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而不仅仅是陶羽所见。 她看见高歌没有攒足功勋点,而与魔域的小规模战斗越来越频繁,终于在某处发生了一场投入高层战力的大战。 高歌知道君洛宁不日就要处死,去求见了掌教,请求见他一面。他极少回山,掌教只知他心绪不稳,修为停滞,却不知他偶尔还会失去控制。 于是两个时空在这件事上发生了重合,高歌原只是想见最后一面,就去战场,再也不会回来。可是见面之后,三言两语,难以自控,拔剑相向。 好在他还有一二分理智,最后关头收了劲,而大阵未停,君洛宁发现不妙,及时引动地力,挡了一击,但还是受了重伤,极重的伤。 偏生那个时空没有高歌用功勋点折罪,掌教也没有理由放他出来疗伤。在日复一日的刑囚中,君洛宁便是没有明正典刑,也只剩了半条命。 丁羽心头憋闷,还未发泄,所见又变。 不知何处的一个营地,各派在自家屋宇上作了标识,看得出是在战中,排布极为严整。陶羽穿过巷道,回到自己屋中,继续灵符的制作。 但是他心浮气燥,几次都失败了,恨得将符纸扔到一边,到院中打了趟拳,这才觉得心里好过一点。 “陶羽,在不在,我进来了啊!”伴着叫着,门果然被推开,武鸿烈伸进脑袋,看见主人黑着脸瞪他,不由吐了吐舌头:“生什么气呢?好多天都没见你出来,我要跟队去突袭,你去不去?” “我回头自己去。”陶羽说。 “我都不怕跟你一队叫你师祖了,你为什么不跟我一块?”武鸿烈掩了门进来,不满地问他。 陶羽鼻子里哼出一声,郁闷道:“你是不是明知故问?最近君洛宁押解过来,就要处死了。个个都在议论,我觉得出门人家都在看我。” “嗨,原来是为这个!”武鸿烈完全没想到,一拍大腿,“你又不是他徒弟,你是陈祖师的徒弟,谁议论你啊。再说咱们守正宗的事,轮得到别人议论么?” “咱们自己人肯定也在议论!”陶羽怒道,把放着的一壶冷茶咕嘟嘟喝了,心头还是发燥。 武鸿烈知他心病,除了劝几句,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去做任务,让他自己想通。 陶羽就等着,等君洛宁死了,别人不说君洛宁的事了,他再出门。 谁知这一等,没有等来君洛宁的死讯,却等来了他被奸细救走的消息。 陶羽简直暴怒,在随队大战了几场之后,到底不忿,竟悄然离开营地,潜入了魔域,要去刺杀君洛宁,除此人族大患。 丁羽看到这里,简直想狠狠踹他。陶羽也太鲁莽了,他才修炼多久,有什么本事,能深入魔域,刺杀被魔域视为奇货可居的君洛宁呢。他又不是她,不知道如意珠的附加功能,没有师父随时来救,凭什么敢带着守正宗的传承至宝做这样的险事。 陶羽就是这么个性子,他真的去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丁羽看不清了。这时掌教已经施救,她的身体将要醒来,这残念所形成的记忆画面便不断抖动扭曲,让她错过了一大段画面,只看到最后。 看到陶羽举起手中剑,刺了下去。 而那目标,就是令她在昏迷中挣扎着落泪的原因。 是她在梦魇界见过的梦魇。 四肢折断,遍体伤痕,却还残留着呼吸的君洛宁。 就在陶羽一剑刺下的同时,丁羽惨叫一声,直挺挺坐起,又因伤口剧痛躺倒,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清。 有人托起她的头,给她喂了几口微甜的药液,丁羽觉得自己很大声,但其实声如蚊蚋地嗫嚅:“我师父……” “冯祖师亲自去看的君祖师,他现在已经醒了。” 是冉清的声音,丁羽想睁眼,托着她的手又抽开,帮她掖了掖被子,“师祖,你的伤势更重,掌教吩咐,让你醒了也不要起身,服了药好好睡上一觉。” 她不再使力,轻轻舒了口气。另一个时空发生的事,跟这里无关。 已经改变了,那些没有变的,她也会让它们改变。 陶羽,如果你是因此而悔,我向你发誓,一定完成你的心愿,否则,我宁愿魂飞魄散,也愿意和你一样,逆天改命,求一个可能。 冉清看着丁羽的睫毛不再颤动,眼珠也不再转动不止,心下微松。冯师祖交待过,丁羽心脉受创,加上不知为何心绪不稳,尤其容易伤上加伤。等她醒来,立刻给她喝下安神之药,好好睡去。她守着一刻也不敢松懈,总算不负所托。 丁羽这一睡就是三天多,再醒来时,虽然一身汗,令修行已久浑身清爽的她有些许不适,但整个人却觉得精神爽利了许多。冉清适时让人送来加了补药的肉粥,一碗下肚,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了。 “我师父现在在哪呢?我去看看他。” 冉清忙拦她:“师祖,你还得再养一养。” “我能走了,还能吃。”丁羽伸拳踢腿展示自己的健康,却不妨腿一软,向前一扑,趴在了冉清身上。 一抬头,对面架上蹲着只小白貂,爪子捂着嘴在偷笑。 丁羽朝他一瞪眼,小没良心的,你爹跟你娘都受重伤了,你还笑!不肖子,逐出家门。 她心里念叨,丁安听不见,却看到了她眼中杀气,忙放下爪子,改为严肃哀痛,垂下头,如丧考妣。……呸!太不吉利了。 丁羽不理他了,继续跟冉清威胁利诱,一定要去看望。冉清无奈,要去请示,丁羽想掌教对她和师父的关系也不知晓得了多少,但是至少知道她了解了很多内情,应该能理解她的急切与不安,会答应的。 果然,没一会儿,冉清回来,无奈地服侍她穿好衣服,还借了件能坐进去的灵器,好生将她护送到守正峰。 因为君洛宁还在受着看管,放在孤云峰就不合适了,所以被送到了守正峰,名义上,就是由掌教亲自坐镇看押。 君洛宁养伤的地方就在幻花溪谷,因为他的身份,并不算很好的地方。但丁羽一进去就放心了,虽说没什么华贵的陈设,但榻软被温,阳光充足,确是适合疗养。 君洛宁正闭目养神,听见她动静刚睁开眼,就被压了个结实。 丁羽其实也不想的,她还怕师父伤重,自己一扑岂不是压得他内伤?但是奈何腿软,因秘密太多,她进屋就没让人跟进,自己扶着门进来,还勉力给屋子布下结界,免得说话时不小心漏出什么。 结果就走到榻前,看见君洛宁的那一刻,心情一激动,步子才迈得大些,人就仆了。 撑起胳膊,她赧然注视君洛宁,看他毫不掩饰的取笑模样,也不问他伤得如何了,一低头又趴了上去。 “让你笑我,让你笑我!”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好一会才坐起来,查看了一下君洛宁的伤势,果然还好,比她自己还轻些。 “扶我坐起来。”君洛宁听她松出口气,知道她放心了,笑道,“你应该是刚醒?我也躺了这么久,想坐一坐。你手上可还有力气?” 说到最后语含调笑,却又是笑她站立不稳,扑到他身上的事。 丁羽脸一红,还真不敢说就可以。她直面高歌剑气,虽说高歌自己最后关头也收了力,又有种种削弱,到底还是境界差得太多。现在只是不能动用灵力,浑身乏力,已经是大幸了。冉清虽然没明讲,但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冯越来看她的时候,是庆幸过没伤着要害的。否则她就完了。 丁羽试了试,还好,托起人是足够了。她将君洛宁扶起,却见他不仅双臂软垂,连头也是歪在她臂上,似乎骨头完全支撑不起身体一样。 皱了皱眉,她找了一床被子垫在后面,这才扶他坐好,让他向后靠在被上,勉强坐住。 “师父,你身上还有什么禁制,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君洛宁便让她捋起自己袖子,看他臂上。丁羽依言,先是注意到掌心和肘间穿刺之伤已经完全不见,心下赞一句我师父果然当年修炼大成,几天工夫,外伤都收得不见痕迹了。 再就见到要穴之间,钉着触目的黑色钉状法器,不知深入体内几许。 丁羽眸光一缩,恍惚间却又见着梦魇中与陶羽残念中的画面。那时她不敢细看,不敢细想,然而细节都铭刻在脑中。此时对着正主,她眼前忽然泛起当时画面。断肢之处并不平整,与其说是被人砍断,不如说是利齿撕扯而来。 “阿絮?”温言相唤,将她唤回现实,丁羽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被师父发觉不对。 她掩上衣袖,不再去看,掩饰道:“这是什么禁制,谁下的?” 第107章 君洛宁当她为此心痛,也没有起疑,笑道:“这个不算什么,听起来厉害得很,叫透骨钉,打入时灵力催动,控制它在肌肤之下,按一定规律化为无数黑色细丝,缠附在经脉骨头上,禁制住行动。起出时也只有按当时催动的规律收回才能恢复,否则越缠越紧,只能继了筋脉碎了骨头——”他说得吓人,脸色却轻松,丁羽也就不紧张,听他故意停了一会,继续道:“不过,这是掌教下的禁制,让其他人安心用的。若是需要,我告诉你方法,你也能取出来。” 丁羽隔着衣袖摸了摸,跟着笑了几声,心下渐安。掌教动手,自然不用担心了,到时起出来便是。 “别人不放心,对我而言,本来就不打算越狱,多一层少一层,也没什么区别。” 丁羽继续摸他身上,这透骨钉不止一处,各处要穴都有,果然十分令外人安心。 她摸了一遍,还不放心,问:“就没了么?还有没有禁制?” 君洛宁微微一滞,不答反问:“你为何关心这些?” “我关心你还不应该么?”丁羽软语撒娇,君洛宁叹气,有些无奈。确实没什么不应该,但今天丁羽有些反常,他感觉到了,这种恨不得把他所受桎梏全然了解一遍的架势,是平常不会有的。 平常她就算想知道,也不会急着问,好像怕他自个儿为此难过一样。小女子的心思就是这样细腻多情,他体会到不止一次了。尽管洞若观火,却依然沉溺其中。 丁羽越是急,他越是将语气放得轻松平缓,不在意地道:“还有就是秦燕拿来的一套东西,现在看来应该是血魔要求她带来的,能监控我身体变化。虽然过去不知她是血魔的人,但幸好我向来小心,不曾大意。” 说着,让丁羽看他背后。 丁羽听到秦燕这个名字,脸就绷上了,更恨她一层。 小心翼翼将君洛宁翻过身去,掀开上衣,就见从他颈间刺入了一件不怎么打眼,仔细看才能看出来的细小银针。 “血魔现在已经有这种手段了。”丁羽不由一阵惊愕,君洛宁也泛出冷意:“不错,他们已经偷学了不少东西,再不将他们彻底歼灭,情势虽然不至于翻盘,但再想摁死他们,是越来越难了。” 这排银针并不是血魔惯常的血脉之器,扎在身上,一方面断了他对身体的控制,却又没隔绝五感;一方面又能感应灵力动向,让他不能偷聚灵力。当初秦燕拿出时,十分理直气壮,众人也不曾起疑。 好在君洛宁向来小心,除了引导外来的冰火灵气为己用之外,自身从不曾试着重新修炼,也因此没有引发什么事端,破坏了这个延续几百年的计划。 重新扶他坐住,丁羽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一番心酸,又一番焦虑。君洛宁静静待了一会,不见她开口,沉吟着道:“你在外游历,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吗?”……被他猛然一问,丁羽还真思考了一下。 但她没什么瞒着的,没说的事都是不那么重要的,也不知师父为何有些一问。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77节 “你……”君洛宁斟酌着发问,“你遇上了什么难以弥补的事,说说看?以守正宗之力,或许能挽回一二。” 丁羽恍然。 陶羽影响下那心剑的剑意,悔意浓重,甚至与高歌一样,有了以剑控人的趋势。若非在外经历大变,又怎会如此。君洛宁甚至十分自责,亏他自负向来善体人心意,竟没发现阿絮在外遭受重创,以至如此。 丁羽却知毫不相干,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君洛宁并不催她,只静静等待。丁羽并非为难,若是可能,她倒宁愿告诉师父,两人一同面对,更有可能避免可能的磨难。但是天道限制,她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师父。”她试着开口,小心翼翼地绕过无法说出的话题,“你说有什么法术,能让人逆转时空,改变发生过的事吗?” 君洛宁顿时警觉:“你不要乱来!” 放在被外的手被女子双手握住,在唇上贴了贴,声音很坚定,没有说谎的迹象。“不是我。我只是想问一问,有这样的法术吗?” 他定了定神,觉得事有蹊跷,更觉得阿絮似有所指,还有所期盼。君洛宁放慢了语速,边说边细细思索:“有一些禁术,但条件十分苛刻。” 待丁羽问是什么条件,他才又慢慢讲述。 第一自然是需要特殊的灵宝。这种禁术,没有天地自生的灵宝根本不可能实行。人所炼制的灵器也好,法器也罢,都没有这样的威力。 有个时空法则的天生灵宝,还要加上施术人无比坚定的决心。 “而到真正实行时,还要以施术人为祭,从身体到魂魄,再到此人在世上留存的一切印记,都会被天道抹去。就算如此,他所求之事,也不过是有一线成功的机会。至于结果如何,甚至不是他所能见到的了。” 说到这里,君洛宁语速放得更慢,手也被丁羽紧紧握住,他已经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笑了笑,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所以你不肯当我师妹,非得做我徒弟?” 丁羽却一声呜咽,伏在他胸口,下死力抱紧了他。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师父能听明白,能猜出来! 抱了许久不曾放手,君洛宁无奈地咳了一声:“是不是想抱很久了?”受伤未愈,还真不太经得起,胸口有些发闷。 丁羽松了些劲,依然抱着他不放,坦然承认:“没错,我就是想抱很久了。” 但是没法抱呀,好不容易能抱到,还不许她过过瘾吗? 君洛宁由着她,失笑道:“你当初答应掌教,与我便是平辈,非得拜师,现下可好。”声音忽转轻柔,听在耳中满是诱惑,“你现在还管我叫师父?” 师父是一定要叫的。丁羽蹭了蹭,又叫了一声,叹气道:“我不叫师父可能会死。” 君洛宁眉尖微蹙,这也是天道限制?这种禁术还真没听说有人实行过,他能知道,完全是因为如意珠里提了一笔。在丁羽那个时代,当然是前人实行过,只是失败了。但因为修真文明已经发展得极为成熟,后人在失败的记录中探究原理,将它总结了出来。 可要说实实在在的经验,任是哪个时空都没有,君洛宁也只能靠猜。 现在他只觉得,天道管天管地,还管人是什么关系? 丁羽不知道想到什么,低笑起来,越笑越厉害,抖个不住。 “笑什么?” “没,没什么。”丁羽强行忍住,伏在君洛宁耳边,压低了声音,微带沙哑,吐气如兰,幽幽吐字:“师……父……”婉转低回,生生令君洛宁不受控制的身体,完全发自本能的,颤栗了一下。 丁羽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又更觉好笑,直接把脸埋进了被子,笑声也闷在了里面。 这是她无聊时看极乐宗那些教程看到的。 啊呀真是太羞人了。 她抬头看了看,还是师父镇定,当然也可能是受伤的原因,脸色仍是苍白的。 不过……“师父,你耳朵红了。” 这下君洛宁不止是耳朵红了,面上也泛出血色,嗔道:“别闹了,你先回去养伤,然后问问掌教,高歌调养得如何。等他无事,让他来看管我。” “什么!”丁羽一下子没了别的心思,垂死病中惊坐起,坚定拒绝,“高师叔不行,他控制不住自己!” 不定什么时候再给师父一剑,她又不能一直守着。 “所以等他调养好再来。”君洛宁还有事要做,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见丁羽抵触,他解释道,“高师弟的问题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在以功勋折罪之前,他的问题几乎无法解决。但在完成之后,几乎已解决大半,只要闭关一阵就无大碍。若不是他心绪未稳时就来见我,本不至于有此一劫。” 高歌给自己找的解决之道还是很靠谱的,唯一的失算就是太早见到他了。 丁羽抿了抿嘴,想到师父还有瞒着她的事,肯定不会轻忽性命,这才勉强同意,不过定要问过掌教才行。 又温存一阵,她重新扶君洛宁躺下,先回去养伤。自己养好了,才能照看师父,也才能应付以后的事情。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她时时打听,终于听说高歌出关。不顾自己伤没全好,丁羽立时飞去幻花溪谷求见掌教。 果然高歌也立刻就来见掌教了。 丁羽仔细打量了高歌一番,看得他面露尴尬,不好意思地抹了下鼻子,道:“师叔留了许多你适用的东西,等会就给你。”又补充一句,“不要功勋点换了。” 这次闭关出来,高歌果然看上去就有明显变化。 原本多有阴郁,现在却显出七分阳光,若说还有三分阴霾,也是人之常情,非昔日可比。 连衣着打扮都变了个样。原本高歌留了络腮胡,丁羽还当他喜欢这风格,今天一看,刮得干干净净,衣饰也重新理过,整个人清爽怡人,简直两种风貌。 “见过师叔。”丁羽也向他行了一礼,才复向掌教投以询问的眼神,不过高歌当面,不好说是君洛宁要求,换了个法子问道,“掌教是要让高师叔去看管我师父吗?” 高歌一惊。他一出关就被掌教传唤,还没提起这事,丁羽就来了。 让他去看管君洛宁?虽说他已经调整过来,自信不会再误伤于他,但是新生的愧疚依然萦绕在怀,他去看管,合适吗? 第108章 高歌本能地就要拒绝,但还没等他张嘴,就见他掌教大师兄那张常年木木呆呆仿佛随时在走神的脸上,露出一个生动的“我想起来了”—— “正是,我险些忘了。高师弟,我杂事繁多,又常要与诸派掌门议事,实在不方便亲自看管,但别人看守我又不能放心,只能交托给你了。” 说着,他看一眼丁羽,又交待:“虽说离了地牢,但仍不可随意。除了丁羽,旁人要见,仍需报我同意。” 他既已说到这儿,高歌略一琢磨,觉得也有道理。掌教不能整天亲自看管,旁人里面,不是他怀疑其他师兄师姐,确实不太可靠的样子。 至于他自己,虽说愧疚于心,但他知道,他不会心软到将人放走,或是除去禁制,让他得自由之身的举动。 “高歌遵命。”他接下这个差事就是。 丁羽与他一同退出,互相看看,高歌想起了什么,抬手放出一堆东西。 “欠你的功勋点,只能等这次大战之后,攒多了还你。这些是师叔送你的,你看有用的自己用,没用的拿去跟人换东西去。对了,你也好给自己打造一把飞剑了。” “最近正在琢磨。”丁羽并没客气,口中答着高歌的话,手上已经将东西收了起来,然后再问高歌:“师叔,我要去师父那,你要与我同去吗?” 高歌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淡了一下,抿嘴点点头,与她一同前往。 君洛宁自然还是只能躺在榻上。养了这许久,他比丁羽痊愈得快,这时也不过是无事可做,闭目养神而已。 高歌没有特意放轻步子,他自然也听见了,不过等了一会才睁眼,虽看不见,仍是笑了笑。 高歌出关之后,自然不会再如过去那样,自己万般难解,看他神色平淡,也只几不可闻地叹息,将他扶坐起来,道:“师兄伤势可大好了?我刚出关,在掌教那里还没问到,便被掌教派了来此看守的任务,想着来便见到,没有多问。” “之前一直是冯师弟过来照看,自然调养得宜,没什么大碍了。”君洛宁也平静相答,两人仿佛彼此间从无种种事端,反把丁羽看得纳闷。 就听高歌说起那日失控的事。 “既然接了差使,近来我便不出门了。大战之前,我当严加监管,也当照顾师兄,以偿昔日之情。”高歌说到这里,到底露出两分伤感神色,只声音还是稳着,“师兄想要什么,能力所及,不逾规矩,我都为师兄做到。” 丁羽心想,不用劳烦师叔你,我这么大一个徒弟在旁边站着,有什么我不能做的吗?我还能把身体借给师父呢,你行不? 想归想,不能说出来,可憋坏她了。 偏生君洛宁还真要使唤他,当即就提了要求,还提了一嘴丁羽:“出来这些天了,我一直想泡一泡热水,可惜收了个女徒,伤得比我还重,不好叫她。既然你来了,就劳烦你了。” 丁羽气鼓鼓地用如意珠跟他说:“我伤不碍事了。我也可以。” 君洛宁耳朵有点红,高歌没发现,丁羽发现了,于是心情又好了一点。 高歌说做便做,留丁羽陪着,自己去找浴桶——这东西他还真没有,像他和丁羽这种身份,住处都有引来的活水,并有加热的法阵。丁羽当初泡药浴倒是有个桶,可早不知收哪去了。 他走了,丁羽赶紧凑过去,委屈巴拉的:“师父,你不跟我好了。” “别闹,你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还用问吗?君洛宁心思微动。他已经想过丁羽让他叫她的小名阿絮,而他也知道,丁羽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原叫丁香。 所以上次猜测她是因某人逆转时空而来的变数。可什么地方,什么环境,能养出这样的姑娘? 不是没有羞涩,偏偏有些举动,有些言语,绝不是他所熟悉的这个世界好人家姑娘会理所当然做出来的——然而这并非说阿絮不是好姑娘。她的教养言行,或许不太相合于如今的世道,却也并不偏邪,坦荡自然,另是一派大气。 加上如意珠,君洛宁怀疑她是未来守正宗的某一任传人,未来或许探索出了如意珠更多的使用之法,她才会知道这些。 想得久了些,丁羽不满他走神,趁高歌没回来,在他额上啄了一下,问道:“你使唤小师叔是真想泡热水澡吗?” “真想。”君洛宁回过神,认真说,“总觉得骨缝里都生了锈,泡一泡热水,或能解乏。” 丁羽便转起了念头,她看地方还有两间空屋,附近也有活水,完全可以引水进来改造一下,经常泡一泡热水澡是很舒服。 说话间高歌已经回来了,进屋见丁羽伏在榻前,倒没觉得奇怪。在他心目中,君洛宁若想笼络住人,并不件很难的事。何况一时行差踏错,未必不后悔,丁羽是他自己的传人,悉心传授令徒弟跟他感情亲密,也不是件异事。 进屋他才将装满了热水的浴桶放出来,丁羽一瞧,还是个简单的炼制品,能保水温的。 “找沐师兄拿的。”高歌解释一句就看着她,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走? 丁羽恋恋不舍:“我搭把手,等会就走。” 高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眉头微皱,还是没说什么,等除了外衣,丁羽还想去解中衣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怎么还不走!”过线了这是。 丁羽后知后觉地缩回手。也行,她原来是担心高师叔一个看着就不细心的大男人,照顾人不周到。师父现在比全身瘫痪还糟糕一些,照顾不好很容易磕着碰着——虽然也不会有什么事,但她就是不想这样。 不过刚才两人一个扶抱一个解衣,看得出来小师叔动作很轻,态度很正,这就好了,她确实不方便留下。虽然跟师父抱怨,但其实丁羽脸皮没那么厚,在她看来解个上衣没什么,真帮大男人洗澡……她还得做做心理建设。 “等等。” 就在这时,君洛宁出声了。 “阿絮,等一会。”他叫了她的原名,丁羽莫名有点紧张,小声道:“师父,什么事?”为什么在小师叔面前这样叫我?她不明白。 “高师弟,你最近都要住在这里,有件事我要同你说明,也需你帮忙。” 高歌也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不觉认真了一些,眼睛余光看着丁羽,口中道:“师兄有事便说,我能帮自然会帮,不能帮的也不必多言。” “我与阿絮……也就是丁羽,虽未成亲,但已两情相悦。相处之日所剩不多,不想再在你面前隐瞒。但请你顾及阿絮未来,不必再让其他人知道了。” “师……师父……”丁羽全然被震惊到了。高歌也不遑多让,一时间竟呆在当场,嘴巴张开,形如白痴。 只有君洛宁淡然浅笑,一派宁静坦然,好像说了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78节 高歌回神得也快,看见丁羽脸红得像火烧,既羞且喜的模样,深知此事不假,不由深吸了口气,不问丁羽,却问君洛宁:“师兄,我现在只想知道,做下那些事之后,你反省了吗?对丁羽,你可是真心?” “自然是真心,否则何必告诉你。” 高歌慢慢坐下,陷入沉思。他还得理一理头绪。 他方才一问,自是把不准这从小亲近的师兄心意。能瞒过所有知交去出卖同道,甚至自家两位同样与他交好的师兄,令他无法说服自己,此人之心,还是当年光风霁月的君师兄。 但正如君洛宁所说,如果他有意引诱,意图不轨,又何必坦然相告,让他有所防备。 可是,从前对君洛宁的尊重与敬佩,此时同样转化为对他的警惕与防备。这个师兄的能耐与心计,从不是他能揣摩到的。 “你现在同我说是为什么?” “为了让这世上总有一人知道。”君洛宁微微笑着,唤着丁羽,“阿絮,你我有师徒名份,说出去总要令人侧目,但我也不想你太过委屈。你高师叔向来磊落,对此不甚在意,也不必瞒他了。” 高歌摇了摇头。他确实不在意,唯一担心的就是丁羽是否会被骗了心去。但知道问丁羽是问不出的,也只能自己着紧,不要生什么事故。 至于君洛宁还有多少时间,丁羽是否伤心,他虽关心,却不会干涉。原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只要真是两情相悦,并无欺骗利用,他有什么管闲事的余地。无非是到时多加照应,助师侄度过这个难关罢了。 想着,他又不由想到自己,内心仍然隐隐泛上痛楚。数百年的情谊,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无非立场原则不可违背,犯下大罪必得相报而已。 “罢了,我不对旁人说。丁羽,你自珍重,也……算了,你先出去吧。” 他本想叮嘱一句,就算定了情,也别太过了。到底没拜堂成亲,还想留下来怎地?但想想小姑娘也不容易,他君师兄这般境地,除了说说话儿,还能如何。更是死期将近,师侄心里还不知如何酸楚,大概也只是想多留一刻算一刻罢了。便没再多言,只让她出去就罢。 君洛宁浸入热水,喉间逸出一声说不上什么意味的长叹。他并未骗人,虽说找高歌来看管有他的用意,是想在这小师弟出关之后,让他照料自己一段时间,平息心里仍存着的歉疚。但想泡澡也是真的。他□□再强横,这样一动不动地锁了三百多年,不舒服是如影随形的,泡在热水里,高歌还找了药材洒进去,丝丝药力伴着热水浸入身体,着实解乏。他也是有点怕了阿絮。 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别的什么,君洛宁耳朵有些烧,怕他提出想泡一泡澡,她当真自己动手——虽说年纪一把阅历丰富,可这样的事情,他还是有点经受不住。 还是叫高师弟来吧。君洛宁默默地想。 第109章 高歌自从闭关调整回来,真正恢复了过来。丁羽开始不放心,几乎也住在了一起,见他守门谢客一丝不苟,照顾起居不假人手,这才信了。 既如此,她也狠了狠心,同样去闭关苦修,将君洛宁的灵种吸收灵气全归于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但心下隐隐觉得,自己总要做些什么的,而师父未必同意。那么,她自己必须提高,哪怕提高一丝半缕。 一转眼,又是两年多时光过去。一场小规模的秘境争夺,随着双方不断投入高手,打开了这个秘境通往别处的空间通道,进一步扩大战争规模,终于演变成了一场大战。 君洛宁也终于被押送到了离这处秘境只有一个传送阵距离的前线基地,暂押在牢中,等待处决。 丁羽跟到了基地,见到不断有新查出的奸细,以及修炼前途黯淡,偷偷投向血魔的叛徒被一一押来,一天内集中处决,她明白这是一种战争中的威慑。没有人指望通过杀鸡儆猴让潜在的叛徒不敢背叛,只不过表达出人族的态度:与血魔勾结者,杀无赦! 整整一天才处置完毕,也让年轻一辈的脸色更为严肃。最后压轴的君洛宁这时候才被带出来,就在刑场上吊起示众,再过三天才正式处决。 丁羽知道像白夫人这些仇人,还觉得这样死了仍然不解心中之恨,要求这三天再让他们施以私刑,不过被拒绝了。不仅是掌教,其他门派的掌门不少也不同意,这让她稍稍安慰了一点。 她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其实丁羽在这两年里,已经将飞剑炼制完成,养在了灵窍中。高歌拿回来的许多材料十分合用,再找其他师伯师叔凑一凑,炼制了一把上品飞剑之后,还多出材料又让她炼制了几件灵器,将自己装备一新。 在知道当年计划之前,她心痛也好,难过也好,都没有想过劫狱。但现在不一样,丁羽始终觉得,牺牲太大了。并非说君洛宁便不能牺牲,但继续关押也就罢了,为何一定要在这时候赔上性命?在血魔那里,这又能增加多少信任? 也许从知道计划的那一刻起,丁羽就已经在想劫狱的事了。 但是直到今天,劫狱已经要变成劫法场了,她还在犹豫。 已经是第三天夜中了。君洛宁双手吊起,独自吊在特意树起的高竿上。高歌帮他换了身衣服,头发本来也帮他束起,临来前却又给他散了,现在垂在两侧遮了脸,也不知高师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细腻心思。其实君洛宁并不是很在乎被人围观,他心中暗暗计算时日,又忧心阿絮怎么联络不上。 如意珠的联络断了,他就是想强行附身都不行,而这时候断了联络也不来陪他,想必是要做些什么了。 心中计议一番,君洛宁清了清嗓子,叫:“高师弟。” 自他被押到这里,高歌的看守之责已经卸下,但他还是一直在旁不曾走开,闻声又走近了一些,问:“师兄,要喝水么?” “不用。我只是担心阿絮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你能不能去——去替我看住她,不要管她说什么,将她禁在屋中不许离开,直到明天我这里事情了结。” 他不能抬头,高歌看不见他的脸,盯着他垂下的发怔了好一会,才涩声道:“好。” 看了看四周,守卫森严,虽然没有守正宗的人,却有其他门派与他修为相仿的人在。高歌本就没被安排值守,此刻再不犹豫,转身就去找丁羽。 才转了一个弯,高歌手臂一伸,拦住了眼前女子:“丁羽,去哪里?” 却是与丁羽撞了个正着。 “去看看师父。”丁羽神色并不平静,但也没什么心虚或激动,让高歌把不准她的情绪,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伸手在她肩上一搭,用上了巧劲,将她推着转了一圈,往来路上走去。 “是你师父让我来看着你,明天行刑之前,都不许你出门。” 丁羽强烈的不安感再度燃起,尽管她出门时仍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但她想在现场。 “师叔,你看着我,让我留在那里,行不行?就算锁着我都行,让我留在那里吧。” 高歌按在她肩上的手似乎松了松,但转瞬就坚如铁石:“不行,我答应师兄了,不能让你闯祸。回去。” 丁羽知道,高歌不但是重承诺守信之人,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作为传承者,也作为有污点的前任峰主的传人,她这个下任峰主无论如何也不能沾上污名。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和劝说,与高歌相顾无言,默默对坐。 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喧闹声。高歌一惊,率先站起,侧耳听了一会,脸色陡变,再顾不上丁羽,直接冲出去飞身而去。 丁羽这时候却不急了,她好像一直在等这一幕,而终于等到了,心情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忽忽,落不着实处。 但是她身份特殊,也必须跟着过去。丁羽就保持着一种奇妙的旁观者的心态,冷眼旁观营地里乱作一团,各派首脑铁青着脸呼喝叫人严查奸细,守正宗内各人说不上是喜是忧的脸色。 然后,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这次晕倒,丁羽真切感觉到身体上的难受。神魂里潜藏的那抹残念似是在极力吸取她的能量,要让她看得更清楚一点。这就让她一方面头痛欲裂,一方面魂力消耗,身心都受创极重。 将她抱回屋的高歌首先发觉不对,紧急叫来冯越。冯越仔细询问了高歌之前状况,却越发迷惑了。 “你说她跟你待了一夜时还好好的,之后外面有动静,你赶去查看,她跟着过去,没跟人动手过招,就这么晕过去了?” “是。”高歌有些焦躁,他还想去追查君洛宁的下落,却又没法丢下这边的师侄。 这就奇了。冯越本想对症下药,但什么也没问出来,只得将补身养魂的药给她服下,看着脉象稳住了,才算安心。 “她没事了。我来问你,今早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高歌颇有咬牙切齿之状,心中极为懊悔,甚至怀疑是君洛宁故意将他调开。 冯越眉宇间比他还颓丧,慢慢坐倒,半晌艰难吐出一句:“师兄他,去了哪里?” “是一个叫楚士安的散修将他救走,此人是他旧识,过去不曾上过守正宗,但我听他提起过。现在都怀疑此人也是血魔奸细,就看血魔那边是否有消息传来了。”高歌木然将掌握的情况说来,目光渐渐坚定。 他现在,也就在等一个消息了。 丁羽什么也不知道,她意识中,面前只有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执着地望着她。 那是陶羽,这是他残留的意识或者说是执念,第一次正面面对丁羽。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啊。” 丁羽无可奈何地,不知道多少次地喃喃重复着,她不知道有多着急想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但偏偏怎么也醒不过来。 陶羽的这抹残魂浮浮沉沉,只是看着她,似有无限期盼。 “你以前修习的剑术也是心剑吗?上次使出悔字诀,我知道是你的手笔。你想救我师父,所以你应该爽快一点,把事情都告诉我,好不好?” 丁羽百无聊赖之下,明知道这执念残魂受天道限制,还是和他聊起了天。不想他突然有了反应,抬起双手握住她肩,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丁羽打了个寒颤,正要说话,意识却一阵模糊,仿佛被拉扯着,直坠向陶羽眼眸深处去了。 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似乎是真正进入了陶羽残留下来的那一点意念,此时正仿佛化身陶羽,走在守正宗的山路上。 这是他执念留存的场景,一幕幕的滑过。 丁羽有些知道了,有些不知,但这一次,总算清清楚楚看得完整了。当初没有她,是陶羽被选成了孤云峰的传人,成了宗主那一辈的小师弟。因为陶羽的祖上,同样是受害于那一次情报泄露,从此家声不振,到他这一代,父母亲人又被魔域所杀。这样根正苗红,自己在被血魔逼供时又足够坚贞,于是入选。 得知自己要向君洛宁学习之后,陶羽惊愕之下十分不愿,甚至宁愿去当一个外门弟子,是宗主好言劝说,让他只要继承孤云峰传承,不必尊君洛宁为兄,这才勉强答应。 丁羽用陶羽的眼睛,看见他初次去见君洛宁,得到的待遇要比自己好得多。君洛宁并未像对自己一样初始冷淡,也不像后来对陶羽那样故意作对,态度相当温和。然而陶羽见到他便想起父母之仇,压抑不住的戾气让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拳挥去便转身跑了。 原以为守正宗会放弃,没想到宗主仍然让他去向君洛宁请教。陶羽无奈地被送回来,恨意却难解,君洛宁却也变了态度,冷面相对冷言相讥。陶羽年少性躁,常被气得跳脚,既然没人在旁阻止,便常常拳打脚踢,甚至孩子气地吐口水以作发泄。 丁羽有些不忍地想转过目光,却又做不到。她倒不是为了君洛宁,她这师父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是十分强大,用不着她来担心。看他给陶羽授课时不急不徐淡定的语气就知道了,对他根本没影响,甚至是他故意激陶羽如此。所图不过是让这少年与自己离心,而不至未来做出什么傻事。 第110章 丁羽更多的,是想到自己当初施出的心剑,不到刻骨铭心,又怎能隔着一个她,还有如此威力。可怜陶羽将来不知道要如何痛苦。 现在她渐渐断定,陶羽之后怕是还遇到了什么事,促使他使用禁术的事情,定就是与师父有关。 令她奇怪的事还有一桩,君洛宁明明身体修炼得已经登峰造极,她那时天天见他在阴阳地煞阵中消磨,也没见怎么痛苦。而在陶羽面前,却与当初不同。 每次陶羽在阵法停止后进入,都见君洛宁身子颤抖,似是痛楚难忍。修炼还没完成筑基的陶羽,没甚力道的拳脚打上去,君洛宁亦是皱眉,让丁羽怀疑自己与陶羽是不是进了两个平行空间。 但渐渐地,对师父已经多有了解的丁羽就猜出来原因了。 陶羽慢慢的,戾气越来越淡,心境越来越平和,除了习惯性的甩一耳光或者啐上一口以外,随着年纪增长,不再有那些发泄性质的殴打了。 丁羽就明白了,这是个不知不觉被师父引导了的。君洛宁之前全是装的,他是看出来陶羽小小年纪遭遇惨变,心态不对,所以故意引他发泄出来,以自己的痛苦之状,减轻他郁结于内的不平之气。到陶羽十四五岁时,小小少年已经与别人没甚两样,说笑无忌,不似原本不哭不笑,绷得像即将断掉的弓弦。 至于自己,顶了丁香的身世,说是有灭门之痛,实际上丁香家变时就没记忆,到自己头上更没感觉了。大家大概都看得出来,八成把自己归类为缺心眼的傻孩子一个。自然也就别想有陶羽的待遇,让师父哄着自己了。 陶羽经历与她不同,自然不知君洛宁与掌教定下的计划。所以让他宁可自身存在都抹去,也要使用禁术改变因果的事,肯定不仅如此。丁羽在昏迷之中,反而想得清楚,她早就有的不好的预感,定然与她将要看到的事情有关。 有些事因为换了人,阴差阳错之下区别就很大。比如陶羽游历时进入的小世界与他选择的不同,没有遇见小白貂丁安;比如陶羽没有遇见高歌,高歌当初没拿到大阵中的阵眼法器换功勋点,更没有刺杀魔尊成功,也就没攒够功勋点给君洛宁换一个囚所。 至于高歌另外探望君洛宁,却心剑失控伤了他的事,上一回丁羽便知道了,但她怕漏了什么,还是一点不敢松懈地看下去。 君洛宁就此虚弱下去,陶羽自然也只是冷眼旁观,甚至幸灾乐祸。 这一回君洛宁不是装的了,阴阳地煞阵一开,他便不时昏迷又苏醒,苏醒又昏迷,吐出许多血来。丁羽到底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掌教既是局中人,又应了战中便要行刑,又何必这时候还要日日开阵,不留一点余地。 带着狐疑,丁羽继续随着陶羽的念想快进一般的浏览下去。陶羽残念所携信息,像是只集中于与君洛宁有关之事,其他均模糊过去,进度极快。 接着便是她也同样经历的事了,君洛宁被带到前线基地,示众后即将行刑。陶羽深恨他,也以自己受他传艺为耻,每日里门都不出,只等他行刑完毕。 再后来听到消息,就是君洛宁被人救走。 那人便是魔域的卧底,楚士安。 丁羽甚至来不及惊讶,陶羽的记忆流水一样袭了过来。 守正宗为此脸面大损,作为君洛宁实际上传人的陶羽,尽管自己一直不承认,但实际上在别人眼中也与君洛宁挂了钩,断也断不开。他因此又气又恨又怒,再也不愿躲在后方,硬是找了一名二代弟子,将如意珠再度传下,自己终于有了理由去前方作战。 过了不知多少年,恍惚间丁羽知道师父在魔域那边也立下不小功劳,虽然功力没恢复,但地位扶摇直上,得到几位魔主的礼敬。而陶羽也越发按捺不住了。 终是有一天,他独身一人,潜入魔域深处,要去寻找君洛宁,将他刺杀了事。 这种冲动莽撞的行动自然是不成的,他没见到君洛宁就被擒住,送到君洛宁面前。这时的君洛宁已是与丁羽一直所见不同,虽然当得上风仪出众四字,却是说不出的阴郁。见陶羽被丢到面前,他只是轻轻一笑,让人带下去,有空再去炮制。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79节 陶羽这一关押便是数年之久,君洛宁也没多理会他,只让人给他下了蛊,每日发作一次,蛊虫在骨髓和经脉血管里一起发作起来,痛痒难当,让人死去活来。陶羽性子也倔,硬是熬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君洛宁忽然来寻他,解了他的蛊痛之苦,告诉他一串空间位置坐标,带他走自己开辟的秘密通道离开,让他回去告诉掌教。 这时候他不及细说,只送走了陶羽。陶羽稀里糊涂的顺利回到守正宗,才听掌教含含糊糊暗示了些什么,在他理解,就是君洛宁有意赎罪,在被高歌重伤后与宗主商议,拒绝了医治,用苦肉计让魔域相信他投靠之心。后来带到营地,更多也是为了放开一定自由,方便他逃走。 掌教虽然未说明白,但陶羽敏感地发现了他的责怪之意。如果不是他莽撞,君洛宁在得到魔域用作后路的那些界域坐标后,自可从容设法,联络同门,安然回归。如今为了救他,功力全失的君洛宁自然不能做他的拖累,只能让他独自离开。 陶羽自是追悔莫及,但一时没有君洛宁死讯,也还抱了一份希望。这时他所想,更多是君洛宁教授他时的好处,甚至暗暗下了决心,以后救君洛宁回来,便不提那些往事,真正敬他作师兄。 魔域大败,几位魔主和好些魔尊魔将相继暴毙,势力一退再退,人族大军都没有发现君洛宁的尸体,想是魔域深恨他泄露了最重要的后路,不肯让他就死,一直将他带到了最后的一个据点。 陶羽最后再也等不得了。这段时间在他的残念中依然模糊不清,丁羽只能知道,这时候他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不知道从哪得知,君洛宁当年也是被陷害的,这时的痛悔已经令他心剑修为大进,但还不及丁羽施出的那一剑。 他知道魔域在彻底失败前,定会杀死所有俘虏泄恨,百般思虑之下,再一次潜入了魔域。 丁羽都想骂他了,吃了一次教训还不够,还是这样冲动。看来人的性子真的是难以改变。 果不其然,陶羽再次被抓,这一次被带去见的人,在陶羽印象里似是特别深刻,说话时脸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人丁羽也认得,不是楚士安又会是谁。 楚士安看着陶羽,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带着几分猫戏老鼠的残忍,先让人去向新上位的魔主通报了什么,得到回音便慢慢走向陶羽,解了他的禁锢,笑道:“你来是想见君先生么,不用着急,我这就让人带他来见你。” 陶羽知道他不怀好意,但还是急切地望去,直到心神一震,半晌脑中空白一片,似是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丁羽虽以他眼看去,毕竟是局外人,看得清楚,心中也是大恸。 上次便模糊看过,这一回更是清楚。 被几个魔人拖来的,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早已不成人形。其实仔细看去,血迹早已干涸,想来魔人大战连连,也无暇天天去找君洛宁的晦气。只是陶羽这时候早已失了心神,哪里还能辨别。 丁羽虽然稍稍冷静,但也无法淡定,她见师父如此,只觉得气都喘不上了,对陶羽也不禁满是怨气。 若非他鲁莽,让师父从容筹划,哪会有这样的结果! 那楚士安好整以暇地观赏了一会陶羽的痛苦之态,才笑道:“你们抓着他作什么,让人家师兄弟好好亲近亲近才是。” 丁羽觉得此人定然是天生的变态,这已不是泄恨的缘故了,分明就是想看陶羽痛苦来满足他扭曲的心理。亏她还曾经当他是个好人! 陶羽一步一步走过去,全似忘了身边事,直到接触到君洛宁,才猛然一个哽咽,颤抖起来。 那人啧啧连声,戏谑道:“可真是兄弟情深啊。” 陶羽目光似在喷火,突然缓慢而坚定的,将君洛宁负在背上,撕了衣服固定住。整个过程并无人打扰,他也不管不顾,之后便向外走去,竟似有同死之意。 哪知那楚士安微微挥手,众人便让开道路,以那种嘲讽目光送他离去。 陶羽当时并未注意,丁羽如今见了只觉心寒。 她怕的不是什么阴谋,而是那魔人扭曲的心理,必定要给陶羽致命一击。 陶羽虽然知道不对,但本能驱使,仍是带着君洛宁极力遁逃,直到发现君洛宁情况不对,才停了下来。 魔人无暇每日去折磨,但自然也不会放君洛宁好过,在他身上种了不知道多少奇毒咒术蛊虫,轮番发作。眼下失了控制,一起发作起来,令君洛宁抽搐痉挛不已。 陶羽手足无措,守了他足有六日,生气随着君洛宁气息微弱下去,渐渐的不似活人,满是死寂之意。 到第七日上,君洛宁呼吸已经似有若无,那魔人却也来了。见到雕像一般的陶羽,哈哈大笑,言语间更是刺激他,道是若无他来,君洛宁还能苟延残喘,说不定有获救之机,他这一来,正好给魔主出气,如今看君洛宁慢慢死去,感想如何? 又以诱惑口吻,劝陶羽不如给君洛宁一个了断来得痛快。 陶羽目光呆滞,竟似被催眠一样,慢慢拔出自己的剑,一点一点,向着君洛宁胸口插了下去。 第111章 楚士安大笑,居然也不再抓捕陶羽,径自离开。陶羽犹自不动,直到君洛宁尸体都已变得冰凉,他才惊醒一般,一滴泪也未掉,取出了他偶然得到的那件天生灵宝……比仓猝间施出心剑悔字诀时还强烈的痛悔之情,充溢在丁羽心间,令她几乎不能呼吸。 丁羽几乎使尽全力,才从陶羽的情况中解脱出来,也脱离了他的记忆,但仍未能苏醒。陶羽的身影还在他面前漂浮着,殷切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会做到的。”她心里想着,陶羽似乎听见了,化为了虚无。 丁羽猛然睁眼,苏醒了过来。 冯越正按着她脉门,一脸愁绪,还有点心不在焉。被她这一睁眼给吓了一跳。 丁羽竟还有心情笑了笑,沙哑着声音道:“师叔,你给我看病好像不太用心的样子。” 冯越松了手,连连叹息:“你脉象平稳,怎么看都没病,我已经没办法了,随便看一看罢了。”他烦的是君师兄那里,已经传来消息,楚士安果然是血魔派到人族的卧底,劫了君洛宁到魔域去了。至于君洛宁什么态度,还没消息传回,尚且不得知。冯越心里跟油煎似的,既想快点得到音讯,又怕传来消息。 “高师叔呢?”丁羽没看见他,怀疑他会不会追去了。 谁知不是。“他被掌教拦在身边不许离开,怕他一冲动闯下祸。”冯越摇头,“其实我看了闭关出来之后已经好了,冷静得很,掌教让他留下就留下,根本不急的样子。” 言下还有些不满。丁羽又问了其他人,才知道周师伯想自己去魔域找人,掌教没同意,其他人都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到底没提出这种想法。现在都在等消息,恐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盼着什么样的消息。 丁羽默默想了一会,冯越留了瓶补益元气的药给她,让她不要多想,再休息几天。丁羽什么也没说,果然老老实实,闭门不出,好好休养起来。 又过半月,魔域传来不知真假的消息,君洛宁已成魔主座上宾。 基地里各派都有,丁羽出去转了转,倒是没听见什么议论。毕竟这消息是不是血魔故意放出来的还不好说,守正宗为人族之首至今,难免有心怀不满之人,若是血魔以此挑拨也不足奇。那些小门派不提,大门派首脑这时候绝不会给人族内部拆台,有什么,都等到战后再说。 她没有打开如意珠,也不知君洛宁是否联络了她。等到了君洛宁身在何处的消息后,丁羽便检视了自己的装备,带足丹药,只说是回守正宗继续修养,离开了基地。 这时她才发现,跟着她到基地的小白貂安安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实算不上负责,事情一多,竟将他完全忘在脑后。此时她最担心的,就是安安比起她来,还是跟师父最亲。那几日就常跑去刑场蹲着,可别在楚士安劫人时跟着一起跑了——这样的异兽,到血魔那里可是真的危险。 找了一圈也不见踪影,也只得作罢。 守正宗现在只有沐宜与冯越镇守,不过护山大阵已开,还有许多非嫡脉出身的师叔相助,安全是无宜的。丁羽住了两日,见无人注意于她,这才动手,就在孤云峰内,独自一人,布下了传送阵。 她要去的,是比较熟悉的柔蔓界,正是去过两回,轻车熟路。避开己方巡逻队的路线,丁羽潜过已经成为双方交战要地的隔离带,越过大沼泽,来到了血魔那一边。 到了这里,她便不再隐藏行迹,大大方方地行走于外,很快就被一队血魔注意到了。 “还有这样大胆的人,拿我们圣域当什么了。”为首的队长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震惊,并且也不傻,很快想到了,“你来有什么目的?” “我是守正宗弟子丁羽,来你们这里,为的是找我师父君洛宁。”丁羽亮出身份,光是守正宗三字,就让面前一队人马呆住了。 尽管将信将疑,这队血魔还是将她请到后方,但也制住了她的灵力。丁羽并不反抗,只有一个要求:她要尽快见到君洛宁。 她被安排单独居住了一阵。丁羽表现得很老实,从不迈出居住的地方,让监视她的人轻松之余更觉得奇怪。不过他们只是小卒,听命行事便可,不需有自己的想法。 魔主那里的命令一层层传递下来,丁羽被带着经过四个传送阵中转,才来到新的一界。她不知地点,也没有问,只管随着人走去。 血魔的宫殿比人族各大门派看起来都要华丽宏大得多。人族并非没有金壁辉煌的宫阙大殿,但血魔这里,似乎比起气派,更注重奢侈和显而易见的人力堆积。 领路的血魔应该也不是简单人物,至少是个魔将一级,她也没问,沉默地随他进入大殿,看他跪倒口称魔主。 殿上足足坐了四人,正是魔域四位各占无数世界,势均力敌的至高魔主。 而君洛宁位次仅在魔主之下,专为他打造的轮椅托住身体,正合着眼,一言不发。 丁羽没向魔主行礼,直盯着师父。领路血魔正要呵斥,一位魔主冲他轻轻一摆手,冷眼看丁羽动作。 她径直向君洛宁走去,到得近前,一位魔主已经悄然握住兵刃,若是她暴起袭杀,便要将她击杀于当场。却不料丁羽双膝一屈,已跪倒在地,伏在了君洛宁腿上痛哭失声。 “师父,你怎么不带上我,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四位魔主俱是一震,不由将目光投向君洛宁。就见君洛宁神色微动,说出的话却仍是冷然:“你何必来。” 丁羽仰面,一张素白的小脸泪痕点点,哽咽了两声,仿佛哭得说不出话来。她自己拭了泪,忽然露出笑:“我来和你成亲。” 这一下,便是君洛宁也露出了愕意,更别说四位魔主。隔了一阵,四人互相以目示意,其中一人仰头大笑:“好,好,没想到还能成此佳话。不过这要看君先生的意思了。君先生,你这徒儿有意于你,若你愿意,本座即刻为你们操办婚事。你若不愿,呵呵,丁姑娘想必也愿意在你身边伺候,免得本座派去的人粗手大脚,照顾不好先生。” 君洛宁仍沉吟不语,却用如意珠再度联系丁羽。丁羽这回接通了联络,就听君洛宁无奈语声:“你这次真正是胡闹,也不同我说一声。” “我便要胡闹一次,看你还瞒我!” 君洛宁得知她主动找来,早就想过如何应对,听得丁羽说要成亲,仍是一惊。丁羽却就是要他这一惊,一来出出气,二来更不令人怀疑。 那边说着话,这边也不能拉下。见君洛宁久久不语,丁羽转身向魔主拜倒,哀哀道:“我们有师徒的名份,我心中爱慕师父,一直不敢吐露。直到上回,师父被高歌所伤,几乎丧命,我心悸后怕之余,才忍着羞耻吐露心声。我没想到,这不是我一厢情愿……”她伏地抽泣,一时说不出话来。 魔主心中均想:那大概未必,君洛宁身陷囹圄,孤立无助,守正宗塞来的徒弟,哪有爱慕自己的情人好用——噫,以君先生的品貌谈吐和心计,只怕你心生爱慕,也在他一步步计算之内。 再看丁羽,未免目光中带了戏谑,其中一人开口,语气却极和蔼:“既然到了这里,就不必在意那边的规矩了。不过终究还得君先生同意。” 丁羽便又看向君洛宁,君洛宁终是一声长叹:“痴儿。麻烦四位君上了。” “好!我圣域又添一桩喜事!”魔主拊掌大笑,一叠声吩咐下去,要为他二人操办婚礼。又有一人带丁羽先去洗漱,然后再安排在君洛宁身边住下。 待丁羽被带下,君洛宁挂在嘴边的微笑便消失了,淡然道:“让四位见笑了。” 赤风魔主笑道:“怎么,君先生并不愿与她成亲?那也不必为难,我等自然将她打发了,不叫先生为难就是。” 君洛宁却又一笑:“既然她找来了,有这么个人在身边,我也方便一些,就这样办吧。” 至于婚礼详情,他并不在意,只说不需太热闹,就说自己乏了,要回去休息。 待他也离开,太玄魔主冷笑一声:“当年人族那边递过来的情报,对君洛宁赞不绝口。现在看看,连自己徒弟的感情都要利用,还说我们是魔,人族也真会往脸上贴金。” 龙象魔主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地道:“太玄你到底女子,是不是还挺替那小姑娘不平的?要我说,关了那么久,不想法子让自己舒坦点,不想法子自救,那才是傻子。”又一摊手,“还肯娶她,当真是个好人了。” 太玄魔主嗤笑一声:“不过是为了在圣域多一臂助而已。你们男人的心呐……” 一直不曾说话的华岳魔主出言止住议论,淡然道:“何必管他们如何。只要他肯为圣域办事,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你们各自还要让手下将消息散到人族那里,绝了他二人回头之路。” 他修为比另三人隐隐高出半筹,这一界也是他的地盘,若非君洛宁奇货可居,其他三人也不会特意过来。他既发话,三人便闭了嘴,开始商议起这场有些奇特的婚礼该如何举办。 依着君洛宁的意思是不要大办。但华岳魔主要让消息传到人族那里,虽说两域消息得特意传播,这边办得再隆重,那边也未必能听说。但一来要显示对君洛宁的重视,二来将消息传过去,婚礼细节描述得越生动,越让人相信。 再者趁热打铁,君洛宁为魔域所用的消息已经放出,他与徒弟在此成亲的消息接上,想必会令那些人族正道无话可说。所以婚礼虽需盛大,时间却紧得很。四魔主商定了大略,便各自散去,分头召来属下,交代他们去好好操办。 最终时间就定在了一个月后。 第112章 丁羽第一次体验“古代”婚俗,却是在血魔的地界,自个儿并非花钱买体验,而是局中人。 “也不知道血魔搞出来的是不是正宗。”她心里胡思乱想着,看眼前的镜子,里面那个人已经不太认得出来了。脸涂得粉白,唇画得只有一点点,两腮还一片嫣红。 她心里深深怀疑,人族那边真是这么搞的?这样子能看?血魔怕是学了个模样回来唬她的吧?可恨她以前也没关心过,没找个民居婚宴去观摩一二,眼下也不好提意见,只能忍着,并在心里自我安慰。 反正这个鬼样子,师父也看不见。 不过至少衣服没有错,人族现在的婚俗,凡人之中,女着艳丽红裙,男穿肃穆玄袍。修真门派在纹饰和款式上更随意一些,但底色大体如此。 这两件衣服,都是经过她掌眼的。君洛宁那件还是她亲自挑选。 凡人还会有红色盖头,修士却不喜这个,她也没有用。但是现在看着镜中已经认不出来的自己的脸,她后悔了。真要顶着这个妆出去让人看,确实有点迈不出步子。 “姑娘,时辰到了。”侍女一左一右来扶她,丁羽一闭眼:拉倒,反正又不是嫁他们,反正师父看不见。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80节 地上全用鲜花铺就。丁羽在送来的婚礼流程安排上看到过,这是特意找来一个难得的有植物血脉的血魔,用了自己的能力,使鲜花离枝仍妍,踩踏不损。为了这场婚礼,血魔可谓是花了不小的代价,心思也确实用到了,处处写着诚意二字。 鲜花的尽头,是轮椅上的君洛宁。他自己惯穿的衣服没有玄色,但人长得好,穿什么都精神。丁羽两臂轻轻一挣,甩开了侍女的搀扶,自己走过去,推着他向拜堂之处走去。 她已经一个月没见师父了,也没与他联系,此刻当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微笑。 婚礼省了拜天地的步骤,自然是因为君洛宁不方便,但直接送入洞房似乎也有些虎头蛇尾。所以婚宴变成了游园大会,一桌桌酒席排好,魔域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最近不用上战场的,都来饮了一场。诸般杂耍法术,歌舞表演,热门非凡。 酒过半巡,君洛宁这才告罪一声,让丁羽推他回房。众魔扬声大笑,齐道恭喜。 回了房,丁羽先赶紧卸妆,舒了口气:“幸好师父你现在看不见,这个妆丑死了,我都没眼看。” “是不是脸涂得极白,唇涂得极小?”君洛宁忍俊不禁,想象了一下她的模样,笑了出来。 “啊?”丁羽失色,“难不成他们没学错,新娘的妆真是这么画的?” “是了。凡人就是这样打扮新娘的。修士却不爱画成这样,你不喜爱,也是正常。” 将脸细细洗了,丁羽这才觉得清爽起来,再看君洛宁时,却有些羞了,蹭到他身边坐下,不敢说话,打开了如意珠的通讯:“师父,我没开通联络,是怕你说我。” “现在就不怕了?” “现在……”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了。丁羽心想,不敢说。 君洛宁叹气:“你就这么跑过来,我守正宗的传承怎么办?” “我想过了,我以追着你成亲的姿态投靠过来,将我的身体借你附身,不是没机会一起逃走。就算不幸,血魔并不知道传承究竟为何,外人都以为我们的传承是口口相传,却不知是身上的如意珠。就算有人猜到是某件传承之物,也只当你传给了我。师父,真若不幸,我死前定会毁去它,日后让掌教在你尸体上取走如意珠吧。” 她的计划不算周全,但也确实考虑过。君洛宁听着,居然生不出责骂的念头。大概正如丁羽所想,木已成舟,骂她也无用,只有就着她这个计划,设法完善罢了。 别说,以他自己大半的实力,加上丁羽带来了解诅咒的精血,到时眼睛复明,灵力不差,要全身而退真不是什么难事。唯一麻烦一点的,是要带上自己的身体。君洛宁这时却又别有主意。真若带不走,那就不带了。先将阿絮送出就好。 至于她同不同意?只要开启了神魂沟通,就不是她同不同意的事了。 丁羽帮他除了外衣,正要扶他躺下,突然吃了一吓。 衣服里钻出一条细若尾指的黑色小蛇! “别怕,是安安。”君洛宁嘘了一声,不是让她噤声,是让安安。 “他果然跟着你来了。”丁羽心中欢喜,伸出手指,让装哑巴的小蛇绕自己指上,默默问:“血魔知道吗?” “不知。安安很机灵,在我衣服里游走,避开了视线。平时他更多附在屋外的野草上,不引人注目,且又不是真正的活物,没有呼吸心跳,至今没被人发现。” 丁羽便将他放在窗台上,示意他还出去扮野草野花。小蛇安安呆呆看了她一会,不明白他这认的干娘为何这样狠心,两人在屋里,却将他赶出去吹风。 身上是不冷,可是心冷啊。 丁羽怕被血魔听见,不好出声,瞪他。这可是洞房花烛夜,你跑进来算什么啊。 小蛇安安无奈地从窗缝里滑出去,落在地上,附在就近的野草上,心丧若死,假装自己真的是棵草。 丁羽却又掐诀,唤出灵窍中的阵盘,给新房布了几道禁制。 “嗯?” “我洞房,不让他们偷听很正常。”丁羽并没想惹血魔怀疑,但什么也不做好像更会惹疑。 “师父,这回好告诉我,你们真正的计划是什么了吧?”她躺到君洛宁身边,搂住他,在他耳边叫着师父,神识却问起了正经事。 “知道瞒不住你。”君洛宁笑了笑,他猜到丁羽大概的来历之后,就估计她会起疑,只是没料到她会闯入魔域腹心之地来找他。 “事实上,一开始的计划确实是那样。但是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计划,当素铃用密语告诉我计划有变的时候,我也告诉她,以不变应万变。因为当时,烦恼于血魔对混沌如意诀的觊觎,我已经开始着手改造它,想让血魔无法修习。而就在那时,我忽然想到另一个法子。” “改造混沌如意诀,让血魔学去,先得到提升,继而血脉反哺灵种,被吸尽精血而亡!”丁羽死死握住君洛宁的手,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又一派骄傲。 这就是当年她那个时空的前辈们,防止血魔偷学的办法。她的尸体带来的如意珠里已经改成了普适版。而为了这场人魔战争,她的师父又在将它改回那曾有的样子。这完完全全是他自己的心血! 君洛宁并不惊讶她能想到,毕竟他已经说到这了。 “之后赶来的第一批人,其实并不相信我与血魔勾结这种事。我一一推想,这些人出身清白,位高权重,又与我多年知交,血魔的奸细必不在其中。”说到这,他不禁一笑,“若是有便糟了,但正如没有一成不变的计划,也不可能完全不冒一点风险。所以我趁其他人未来,将新的打算告知。” 时间紧,他的盘算也不算精密。当时常素铃两人已入魔域,事后常素铃已得允准,刚他又特别交待,慢慢将混沌如意诀的灵种篇教给血魔。 而包括掌教在内的各大派首脑,则一齐指责他为奸细,动用酷刑,以此为常素铃造势。 “血魔大概见着机会,趁我受刑之后,派卧底寻机引动我求死之心,将当初得到的情报告诉我,以作为口供。我便顺水推舟,将罪名落得更实。回去借阴阳地煞阵重筑根基,顺便继续琢磨完善混沌如意诀的改造。” 三百多年,时间已是足够,就等大战再起,寻机将这个坑血魔专用版带到魔域。若他身死,就只好交托给别人了。 丁羽听得心惊,虽说她猜出了不少,但因为没想到最终是为了这个目标,因此仍是很多地方,这时才恍然大悟。 “那楚士安,楚士安……”她想问楚士安的身份,究竟是他们故意放置不管,还是算计好了让他劫人。但才说到这个名字,陶羽的记忆袭来,让她抵在君洛宁臂上,擦了擦眼泪。 君洛宁知道她在拭泪,但没揭穿她,听到她讲楚士安,露出了慨然之色:“他是血魔,但他想做人。” 这话什么意思?丁羽愣了一下,然后几乎弹起了。 “你早就知道他是血魔,而且他是你的人?” 怎么可能呢,明明他那样凶残,害死了师父,也害死了陶羽! 君洛宁不知道那个时空发生的事,他只知道楚士安是个很特殊的人。 “当初他很想要人面参,我不忍灵物受损,劝住了他。看他不忿,后来也邀他来一同探望,不知不觉成了知交。后来,就是在人面参那里,他突然向我坦白,他是个血魔。”想到那时情景,君洛宁不由微笑,满是回忆与欣赏,“我是真的吃了一惊,既为他的身份震惊,又为他坦白不解。他说起自己身世,其实像他这种被派来长期潜伏者,多是魔域人族,或是低等血脉出身,生活十分艰难不说,还被高位血魔喝斥驱使,如同奴仆。更有甚者,高位者若有需要,他们便是养分。楚兄本来已经被他那个小家族选中,准备作为那一年的贡品给上面的大家族享用了。” “然后他被选中当卧底了?”丁羽问。 “不错。他那时也才不到二十,死里逃生,果断同意,刻苦训练,终于过关合格,被派到了我们这里。门派进不了,就成了一名散修。” 第113章 楚士安当时自剖心语,在人族这里当散修当了近百年,当然也不是事事如意。可在他看来,比魔域的日子好过百倍。他对自己出身的家族毫无眷恋,对他们把自己当贡品献上怀恨在心。当人当久了,才知道这是极不正常极无人性的行为。 那时他患得患失,只希望大战在自己活着时永远不要发生,让他在人族中终老。至于他死后,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因着君洛宁与他交好后,渐渐知心,还将人面参托他照管,受到这样的信任,楚士安一时冲动,将自己身份来历全坦白了。说了之后又忐忑,只等君洛宁发作。 君洛宁当时也怔了很久,最终还是告诉他,不会泄露他的秘密。只要他不泄露情报,愿意终生为他保守此事。楚士安却苦笑。四魔主之中的赤风魔主是蛊虫血脉,所有派出者都被他下了蛊,一受召唤,不作回应者蛊虫发作,苦不堪言。真要背叛了,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既然坦承身份,就是不想再为魔域做事,君洛宁答应他,在蛊虫发作之前,守正宗都会为他提供庇护,若他身份暴露,自己会代表守正宗替他说话。 之后一晃多年,到了战事起时,常素铃二人被派去魔域,以情报交易天星花。而楚士安这里也没有受魔域逼迫。当时不知,现在君洛宁也明白了,因魔域有逍遥谷的情报来源,楚士安这个弄不到多少机密的散修身份,就被放置以待后用了。 而这后用很快便到来,正是他将计就计,受刑招供之前,楚士安接到命令,要将泄露的情报寻机告诉君洛宁,让他供出以求速死。 这是拿他当死间用,楚士安一听就明白了。魔域是叫他去,趁着君洛宁受打魂鞭之苦,狼狈之际,嘲讽侮辱,引他寻死。之后见机行事,若能行刺便直接杀之,若能劫人便直接劫之,若不能,再行下下策,引他自暴自弃,招认免再受苦。 无论哪一种,一旦不能如愿,楚士安自己就是暴露身份死路一条的下场。这让他与魔域更加离心。 不过他本就想探望君洛宁。好在他的血脉天赋虽然鸡肋,但某种意义上来讲也颇实用,不然也不会被选中到人族。 这天赋乃是小范围内空间转移。鸡肋之处在于需要极长时间准备,打斗时根本无有时间。另外转移的距离也不够远,实在不顶什么用。 但是探望君洛宁是够了。夜中无人时,他进入监牢,与君洛宁相见,想带他逃走。君洛宁问出了他的任务,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枕头,魔域这样安排,正好补上他计划仓猝不够周密的地方。 楚士安苦劝无用,反被君洛宁请求,继续保持身份在人族,以后或许还有求助他的地方。 最终他还是应了。他这个没派上什么用场,因而也不引人注目的散修身份,配上他的血脉能力,反而被魔域重视,之后再没派过他任务,只要他隐藏好自己。 直到这次君洛宁将死,他才受命劫人。楚士安其实也很煎熬,但到底还是依着与君洛宁说好的计划,在最后关头劫了他瞬移到附近,利用布置好的小型传送阵逃到了魔域。 丁羽总算弄明白了几处关键节点,只是仍不明白楚士安在另一个时空扮演的角色,又不好对师父明说,只得自己琢磨。想来想去,怕是楚士安见师父已经生机将尽,又无法救人,在见到陶羽之后,决定激他动手,给师父一个痛快……想到这里,她紧紧抱住了师父。 君洛宁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但体贴地没再说话,任她抱了一会,忽然低笑,没用如意珠,直接轻声问道:“你打算抱上一夜?” 丁羽连忙放手,却听他又道:“都成亲了,不圆房?” “圆!”丁羽气吞山海斩钉截铁,一翻身坐起来,又有点慌,干脆去复习一下极乐宗的教程。 看了两眼,心情太激动,看不下去。她趴在君洛宁耳边,小声道:“师父,我以为你会很君子地说,你未必活得久,叫我以后再找个合心意的人。” “我若死了,你当然要再找个合心意的,找不到就算了,找得到是好事。”君洛宁却是用如意珠说的,“但是现而今你不是只有为师?”他对丁羽坚持叫师父,不肯改口的事也习惯了,反过来调笑。 “既然不知前路如何,眼前还不抓紧,难道要等临死才后悔。”君洛宁说着不由又有些赧然,咳了一声,“就是,你大概需要炼一些丹药来用。” “什么?”丁羽不解,就听君洛宁即使在如意珠里,也不觉放低了声音。 “什么!”她眼睛都瞪圆了,下意识将目光下移,难道师父有隐疾? 君洛宁虽然看不见,但猜也猜得到,没好气地道:“别乱想。血魔让秦燕拿来的那套灵器,现在他们推说与透骨钉一样,需要使用者特定手法起出,秦燕已死,他们得研究研究才能尝试。” 说白了其实是不放心他,仍然要限制他的行动自由,才能放心让他为己所用。 “我若想强行破除也不是不行,本来已经有此打算。但一旦如此,自身受损太大,难以恢复,所以你来之后,我就改了主意。”君洛宁又不是一心求死,有机会还是想挣扎一下,“现在就是……身体全不受控制……” 丁羽瞅了他半晌,一倾身吻了上去,将他吻得脸上飞红乱了呼吸,显然情动。但身上果然还是毫无反应。 “噗。”她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大大破坏气氛。君洛宁无奈,等她笑够了,道:“时辰应该不早了,不然明天再说?” “不要。” 丁羽也不害羞了,三两下除了他的衣衫,在他耳边吹着气,嘲笑他:“师父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只是控制不了身体主动做出反应,可五感又没禁住,身体本身的反应,也还在啊。” 说着,轻轻抚摸,一阵陌生的酥麻瞬间传回大脑,君洛宁深吸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洞房花烛,起得晚些并没人在意,更没人打扰。所以丁羽醒了也没有动弹的念头。 其实想起也没用,昨夜歇下之后,她让师父换魂来休息一会。身处魔窟,白天不敢如此,怕被人看出破绽,只有夜间能让师父舒展片刻。现在还没换回来,她醒了也只能发呆。看不见天色,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蓦地,丁羽生出一个念头。 一向是师父附体于她,她还没有换到师父身上试过。以前君洛宁不许她试,因为他身处刑罚之中,他承受得住的,丁羽可承受不住。丁羽也没有在这方面“同甘共苦”的愚蠢想法。若是她神魂被冲击散乱,那可耽误修炼。 但现在,除了自由受限,师父可没别的桎梏了啊。 丁羽油然而生一种窃喜,仿佛跟师父又近了几分,趁他还睡着,第一次附到了他的身上。 第一感觉还好。果然师父没有骗她,就算受到禁制,以他强横的肉身,依然没什么明显的不适。 丁羽放松了绷紧的心弦,静静体会。要穴上的透骨钉并不疼痛,但无别事打扰的话,附近骨骼筋络会有阵阵酸胀感。还行。 颈部扎着的魔域灵器也是差不多的感觉,不算明显,但不时会感觉得到。 睁开眼,丁羽看见了帐顶,绣着数十种传说中的吉祥灵兽,偏了偏目光,旁边是自己的身体,还在沉睡着。 真是奇妙的感受。师父的眼睛果然没有受伤,是根植于神魂的诅咒导致失明。等会要同他商量一下,什么时候策划逃跑,什么时候治好眼睛。 这样躺了一会,丁羽的不适感渐渐加强。四肢手足不像那些凡人那样,瘫痪之后往往感觉不到存在。她感觉得到。连脚尖碰到被子的感觉都很清晰,还能辨出是什么材质。 偏偏就是不听使唤。她想着抬一下手,就好像睡觉鬼压床,怎么也使不上劲。 算了,她真不习惯这样,赶紧回到自己身体。好在师父未醒。丁羽在意识中悄悄吐舌,好像趁老师不注意上课偷吃零食成功一样刺激。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81节 君洛宁苏醒时,还没想起来自己附身在丁羽身上,仍当是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动弹。又过了一阵,才想起这事,舒展了片刻回归。 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他原本在心中计时,大至是差不多的。但是昨天被丁羽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睡下时已经不知道是何时,一觉过后更是不清楚。 其实他有点想知道,这个小徒弟哪学来的这么多花样,明明生涩得很,却勇于尝试。还经常发觉她停下来发一会呆,仿佛去查了什么资料——他不禁怀疑起如意珠来,不知如意珠里又被她发现了什么。 一换回身体,丁羽就不老实起来,攀到他身上,恶作剧地动手动脚。君洛宁垂下眼帘:“要来便来,别做些虚花样。” 丁羽脸一热,轻轻咬了他一口。比调戏,她真是比不过师父。却听师父说:“你不妨显得占有欲强些,也方便将碍眼的人赶走。至于今天,也别管是什么时辰,出去得晚些才是正理。” “作戏给他们看?” “怎么是作戏呢?”君洛宁声音慵懒,“可怜为师现在也没别的乐趣,就是想要不行吗?” 行,当然行。 丁羽打开极乐宗教程,以虔诚的学习态度,打算好好的学以致用。 第114章 两人真正起身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晚餐时间。侍女仆从们目不斜视,得到消息前来探望的太玄魔主却是不时瞄着丁羽,笑连连。 君洛宁脸色如常,丁羽有些羞涩,又紧挨着君洛宁不放——这是本色演出,不需要拗演技。 太玄魔主此时毫无架子,仿佛朋友闺蜜,言语时隐晦调侃新婚夫妇,若不考虑她身份,也当得是个风趣客人。 君洛宁照例不用餐,只坐于一边,笑吟吟听她们聊天。 冷不防太玄魔主一声轻呼:“哎呀,昨天喜宴,竟忘了请两位客人。” “客人?”丁羽不傻,听她话中之意,是与他二人有关吧。 “现在请来也不迟。”君洛宁接话道。 “好,君先生发话,我让人将他们请来。”太玄吩咐了一句,带来的侍从立刻出去,不多时便转回,带来两人,向前一推,跪倒在君洛宁身前。 丁羽手一紧,但面上没露出异相,还向太玄魔主投去疑惑的视线,声音也是恰到好处地疑惑:“这两位是?” 她心里紧张得要命,就怕其中一人嚷起来。 地下跪着的两人,一是常素铃,一是胡哲远。 常素铃默不作声,跪坐于地,双手贴着腿面,垂头不语,乖巧安静。胡哲远就不是了,他挣扎着要起,又被按下,眼中含泪只是摇头叫着“师父”。 君洛宁嘴角含笑,眉目间却极冷,听胡哲远泣不成声地喊了半天,才对太玄魔主道:“我原先一直以为两个弟子一起背叛了我。上次听四位君上所言,才知还有一个忠心的徒儿。” 胡哲远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声音都劈了:“师父,师父你真的投靠了血魔!” 君洛宁仍未理他,淡淡对太玄魔主道:“放他回去吧。” 丁羽心里捏了一把汗。很明显胡哲远什么都不知道,性子又冲动,就怕他看见自己,一怒之下又把见过自己的事嚷出来。 好在胡哲远现在丢了魂一般,一直盯着君洛宁死命挣扎,还要喊叫时被人封了声音架走,从头到尾也不知有没有看见她。 只剩下常素铃,从进来到现在,还是那个样子,老实得过了头。 君洛宁嘴角噙着的微笑也渐渐泛冷。胡哲远离开后,丁羽松了口气,终于敢继续演了,小声问:“师父,这是常师姐?” “是常素铃。”君洛宁应了她一声,对太玄魔主道,“君上带她来,是要如何?” “自然是交给先生。”太玄魔主爽朗笑道,观察着他的神色。 君洛宁合上眼,慢慢道:“她于我不忠,于你们却有功。我要你杀她,倒是我强人所难了。” 太玄魔主云淡风轻地道:“无妨,得罪了先生,自然由着先生处置。” “那好。”君洛宁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我既然来到此地,也不必追究她了。阿絮一个人照顾我也挺辛苦,让她留下听用吧。” 太玄魔主眉头微皱,接话仍是爽快:“都随先生。” 常素铃便幽灵一般,移到丁羽身边,见她碗中空了,执筷就为她布菜。 丁羽浑身都不自在,脑中迅速闪过很久前看过的幻影戏和小说,找到合适的情节代入,皱眉露出厌恶的表情,斥道:“你一边去,别站我这,看着你就不舒服。” 常素铃立刻退得远远的,再次乖巧跪下,垂首不动,安静得像个影子。 非常符合曾经叛变又落到师父手里的徒弟形象。 太玄魔主今天来的主要目的都已达成,又说笑了一会,款款离开,随即就去见了一直在等她的另三位魔主。 “放走了胡哲远。”太玄懒懒坐下,不等他们发问,先将对胡哲远与常素铃的处置说了,“常素铃留在身边,不打算追究的样子。” 赤风嘿然一笑:“丁羽呢,他们今天才出门,真睡了?” 太玄白了他一眼,自己却笑得暧昧:“你说呢?君洛宁看不出什么,那妮子眼睛里跟含了糖,带了勾子一样。啧,我们君先生为了在身边留人,叛师的徒弟也不计较了,色相也出卖了,真是不容易。” 龙象魔主仰天大笑:“男人又不怕吃亏,他徒弟自己愿意贴上来,换我我也愿意,那小妞长得还不错。” 太玄却吃吃笑道:“要不是为了混沌如意诀,我倒想睡了君洛宁。想来他肯跟徒弟成亲,我若提出要求,他也是肯的。” 看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华岳魔主冷哼一声,止住了越来越往下三路的闲扯淡,目视太玄魔主问道:“这么说,你肯定他们是真的圆了房?” “当然是真的,我这双眼睛你还不信。”太玄风情万种地瞥他一眼,勾了勾自己的腰带。他俩年轻时也勾搭过。太玄魔主经验丰富,男女□□,她是不会看走眼的。 “胡哲远和常素铃呢?” “这个就难说了。他这般处置,我也看不出什么错处。君洛宁此人,你我素知他心机深沉。如今投到我圣域,为长久计,定要笼络人手以自保。胡哲远这么多年都不曾降,如今也必留不住,放走他以全他忠师之情,也给了常素铃一点盼头。留下常素铃在身边略作薄惩。呵。”她笑了一声,“常素铃在圣域这些年,咱们也没重用过,圣域人族不多,身居高位的更是没有。她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时候能留在君洛宁身边才是最好的出路。” 华岳魔主沉声道:“那就让那批选出来的,继续往后修炼混沌如意诀吧。” 与此同时,丁羽正推了君洛宁在院中散步,在他指点下,将院中一株不甚好看,但香气淡雅芬芳的花株移入花盆,准备放在书房赏玩。 其实暗暗的,却是让安安附在了上面,带回屋中。 再不带他回来,他就要闹脾气了。 一个含笑说着移栽需要注意的事,一个有点笨手笨脚地挖土移株,颇为和谐。常素铃不远不近地跟着,不叫她绝不上来打扰。 实际上,君洛宁正在跟丁羽说起刚刚的事。丁羽也知道是魔主的试探,但事情都过了,也不怎么紧张,就问一点:“师父,那我怎么跟常师姐相处?挑她毛病,还是不理她?” “拿出你本色就行。” “我本色?”、“不许她接近我。素铃很机灵,她会发现你是个醋精,然后转移目标,不动声色的讨好你。你只当不懂,慢慢接受并习惯,对她不必太客气。” “好……等等,你说我本色是醋精?” “不然呢?” 丁羽一用力,差点把花根铲断了。 “那,师父,我们什么时候逃?” “不急。”君洛宁算了算,这个时间恐怕还有点久,“就当放假,安心在这里歇着。魔主会安排人修炼后面的内容,确保安全再自己修炼。那些魔尊魔将,少不得也要参与进来。” “可是……”可是一修炼,不就知道有问题了吗? “问题在灵苗期就埋下了隐患,但是一直修炼到灵叶期才会爆发。他们找来试验的人修为不会太高,要修到灵叶期太久了,他们等不及的。” 君洛宁判定,他们等到灵苗后期,就会迫不及待地修炼了。而有修为在身的人从头修炼混沌如意诀,起初的灵种期和灵苗期进度要快得多。 “况且,我特意改动过,血脉淡薄者,灵叶期爆发问题会退迟。像魔主魔尊这些人,灵叶前期就会走火入魔,被吸尽血脉而死。我们在此之前逃走。素铃那里不必特意说,到时再叫她。” 那真的要在魔域待很久了。丁羽蹲地上撇了下嘴。她没什么,她就是急着想早点回去,回去她才安心。 “师父,其实我来的时候有个粗略的计划,你帮我想想能不能行得通?” “什么?” “我打算魔域放松警惕之后,就劫你逃走。回去宣称我忍辱负重,为的就是将你带回去。” 君洛宁听着笑了:“你这个计划确实够粗的。回去做什么?如此一来,回去我岂不是立刻要处以死刑?不了,我还是在魔域待着吧。” 哎,丁羽也想过,不过她想的是到时她坦承与师父有情,为了大义劫他回来,只求饶他一命。 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吧。师父说得对,就不说这么演,魔域会信几分了。就算他们信,师父也留下性命,那还不得重新关到地牢里熬着。 真不如在魔域待着。 “嗯,那只能冒风险了。”她将花移到盆里,培上土,左右看了看,朝常素铃点手:“你,过来,捧着花。” 然后推着君洛宁,不经意似的走到安安附身的野草旁,让他重新附到花上,这才带着一串尾巴,回到了屋中。 说起来,又是晚上了。在魔域好啊,在魔域她可以认真学习,认真实践。回去了还不知道会怎样……丁羽有点心虚地想,到时候难道真的要对掌教说,她这是为了救师父,不得不成亲,不得不把师父睡了? 要是承认,在这个时空这个时间点上,人族那边好像真的不太能接受的样子。她难道要把和师父的事瞒一辈子,偷偷摸摸的相会吗? 丁羽不想这样,因此很是烦心。 直到君洛宁左等右等,估算着她就算现学什么也该学完了,还没听见她动静,终于忍不住叫她的时候,丁羽才回过神,抛开这些未来的烦恼。 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师父,我刚学了一种双修法,就算你灵力全无,也能滋养经脉,调理身体。我们试试?” 第115章 极乐宗的双修并不是开玩笑,真的是双修。所以君洛宁明显感觉到灵气以温和的方式渗入身体,只是他现在并不能吸纳,只能用来调理。因此,他有了些想法。 第二天起身后,等丁羽用完饭,君洛宁便示意她推自己回卧室。这下就连常素铃也不禁飞快地瞄了他们一眼,丁羽更是睁圆了眼睛。君洛宁看不见,但听得见丁羽在如意珠里传来的声音:“现在?” “有事。”他又好笑又是无语,想了想,又发话:“常素铃也过来。” 不提两人都满腹疑惑,侍从中的眼线已有人抽身飞快去报了魔主,其余人跟过来,见君洛宁没有阻止,便有近侍跟了进去,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君洛宁合上眼,假作思考,实际在交代丁羽:“今天你替我将身上的禁制都去了。” “不行吧,不是说不按特定手法去除,会伤了你吗?”丁羽先惊后喜,“还是你已经想出办法了?” 君洛宁嘴角稍弯,这个阿絮,真当他无所不能了。若是她中了禁制,他研究研究,说不定能找到解法。他自己身中禁制,又不能用灵力探查,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这样在这里太不方便,你来这前,我已经准备让人强行拔除。魔域不会吝惜药物,我将养一阵,灵力虽然难以恢复,但可以做到行走坐卧一如常人。” 那不就是陶羽记忆中的事?丁羽想起来了。那时他就是如此,功力废了,但行动自如。这样孤身在孤域才更方便。 “你来之后,我将这打算暂时放下。不过这几夜……”君洛宁想到丁羽的热情,脸上微热,顿了顿才道,“这几夜发现,你不知从哪学来的这双修之术,比世间留存的高明得多。我想了想,与其以后回去调养,不如在魔域养好了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决战。” 况且要一起逃走,能行动的身体,总比现在这样少一点拖累。 将这些跟丁羽交待完毕之后,君洛宁吩咐道:“先将透骨钉给我拔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82节 依着刚才商量,丁羽仿佛第一次听他说一样,一下抓住他的胳膊,惊呼道:“可是我不会掌教的手法!” 常素铃则是真的第一次听到,也惶急上前一步,又跪倒:“师父三思。” 君洛宁冷冷一笑:“等下去又有何用,难不成将他抓来替我解开?不如早些还我自由之身。阿絮,你下不了手,让常素铃来。” 常素铃膝行两步,还是有点拿不准师父的打算,托住他一只胳膊,犹豫地看了眼丁羽。 丁羽背对着人,眨了下眼。常素铃有了数,将君洛宁左边衣袖慢慢捋起,先露出左臂上三处透骨钉。常素铃暗暗咬牙,两指拈住其中一枚,微一用力,就听见轻微的骨裂之声传出,钉头下,长长的黑色丝缕如同发丝,随着她的使力而抽离肌肤。 君洛宁神色不同,道:“继续。” 常素铃一鼓作气,将左臂上的透骨钉全部清除。 丁羽站在右手边,一直握着君洛宁的手,常素铃缓了口气,见她没让开的意思,就先挪到君洛宁腿边。 这时丁羽才突然想起来她的人设,刚刚她太紧张,几乎忘了。 见常素铃已经开始将师父的裤腿卷起,丁羽喝道:“不用你,闪开!” 常素铃本就绷得紧,被她吓了一跳,还当自己会错了意,不该动手的。却见丁羽拨开她,接手了她的工作,还抬头瞪她一眼:“你离我师父远点,别动手动脚的。” 饶是现在这时候,常素铃心里还是笑了一下,领会了意思。这是要营造他们三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她明白了,以后就按着这个路子来。 当下恭谨垂头,柔弱地道:“我明白了。” 丁羽抢过这活,也知道师父开始不让她来,确实也是怕她下不了手。 “没事。”她给自己打气,“师父说得对,回去养伤,不如在这里,吃他们喝他们的,还要他们拿好药来养……等没人我再好好研究一下,极乐宗那个双修术有高阶版,我还没学过。”她就学了灵力运用最容易的那种,效果也最差。 伴着令人牙酸的骨裂之声,透骨钉被一一起出。丁羽又将旁人逐出,一不做二不休,魔界那套借秦燕之手钉在颈上的灵器也一下去除了。 君洛宁额上终于微微见汗,丁羽却是汗湿重衣,全是心情紧张所至。 “休息一会。晚一点就该有人来探望我了。” 君洛宁说得没错,他们现在所住的地方是华岳魔主的领地,他得到消息立刻放下其他事,前来探望。 “君先生何必如此着急。”华岳魔主一脸真心实意地惋惜,“虽说秦燕已死,但我等正在竭力试验,已经有了眉目。现在这……唉。” 君洛宁笑意淡淡:“不是为这个。我身上还有江非打入的透骨钉,一样需要特殊手法起出。我思来想去,就算解了一个,还有一个,长痛不如短痛,也好早日开始疗伤。我已经拟了几个方子,药材的事,还要麻烦君上了。” 丁羽上前,递上方才写好的药方。华岳魔主接过,满口答应,果然他离开不多时,当天便送来了足够的药材。 晚间,丁羽一炉丹已经炼好,君洛宁服了一颗,药力慢慢化开。他的骨伤无伤大雅,真正严重的是筋脉之损,这就要靠长期调养了。 丁羽依偎在他身边,默默学习中。 双修术是单独放在一处的,她以前只翻看了前几个。它更多是呼吸吐纳,灵力过渡的讲究,论起花样繁多刺激自然比不上其他内容。所以她这次看才知道,原来极乐宗还打了小广告? 一个教程教得好好的,突然跳出来一行字,说是极乐宗已经获得医疗认证,此法温和疗效好,若病人昏迷不醒身体受损不能主动吸收灵气,即可用此法治疗。若是病人没有固定伴侣,或者伴侣学不会高级版双修术,极乐宗也有法律许可证,提供蒙面匿名事后绝不打扰的本门医护人员,为病人提供医疗服务……丁羽:……是我见识太少了。 好吧,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如果师父能快点好,能请到……算了,她还是不愿意。再说这里又没有极乐宗的人,而且师父又没昏迷不醒,他肯定也不愿意,还是自己好好学吧。 一心治好师父的丁羽,不知道自己在魔域小范围内落下一个不太好听的名声。第二天出屋,就有侍从用同情的眼光看君洛宁了。 四位魔主不知是约好了的,还是为了以后修炼,在君洛宁这里刷个脸熟,各种药材补品流水一样送来,却是各送各的,隐隐有攀比之意。君洛宁自然全部笑纳,没事就跟丁羽研究丹方,给自己疗伤的同时,攒一些备用的丹药出来。 日复一日,转眼就是十多年过去,君洛宁已经能下地行走,只是手足无力,比常人还弱些,但已是极大进步。丁羽一心只扑在他身上,两人神仙眷侣一般,俗事不问,每日到哪都在一处。打理家中事务的,则是谨言慎行,不动声色讨好女主人丁羽的常素铃。 时日既久,监视虽未松懈,但三人在魔域别无亲友人脉,监视者更在意他们是否悄悄布置些什么,对于宅中寻常来往人等,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君洛宁不过问魔域与人族的战事,但并不拒绝与人交往,不管真情假意的来客都盛情相待,真真假假下来,家中时不时便要办一场小宴。 楚士安就是这些客人中的一员。因着劫出君洛宁的交情,在这里还算是个有恩的贵客,来得虽不多,但接待起来更为隆重。 血魔不知,他每次来,都是向君洛宁通报消息。 因为这份功劳,他也得到恩准,可以修炼混沌如意诀,也因此可以与人交流修炼情况。他与君洛宁有恩,别人有什么疑难,他就上门求教,时间一长,那些陆续开始修习的魔将魔尊们,已有不少托他转问,他还因此发了一笔财。 但同时,也就让君洛宁掌握了他们的修炼进度。 “快了。”他说。 楚士安自己只修炼到灵种期就按兵不动了。这部分没有问题,隐患被君洛宁藏在了灵苗期的功法中,直到灵叶期才爆发。 四位魔主早就安排低等血魔学起了灵种期的功法,直到君洛宁到来,才又让这些血魔继续往后学。但血脉低等,学起来进度极慢。有那胆大性躁的魔将就等不及了,自己请命愿意作为试验品。 魔主许了之后,魔将将一身灵力转化为混沌如意诀的功力,迅速度过了灵种期,进入了灵苗中期。见他无事,更多的高位血魔都按捺不住,陆续开始修炼。只有少数谨慎者还在观察。 如今,应该魔主也坐不住了吧。 “再等下去,他们怕手下会超过他们。”君洛宁已经算到这些,所以才有把握让他们自寻死路,“像他们修炼混沌如意诀不必从头开始,只需将功力转化,一举可冲过灵种期,离灵叶期也不远了。我听楚士安还曾提过,有一魔将挑战了上位魔尊,取代了他的位置。这种事在近些年已经不止一起。四魔主等不了多久了。” 四魔主什么时候开始修炼,他们无法知道,但一旦修炼,君洛宁故意设置的障碍,就会让他们产生疑惑和不解,为了不走上歧路,最终他们不得不来向他请教。 丁羽来到魔域约三十年的时间,终于等到可以回去的消息了。 第116章 造化之种丁安,这几十年过得有点辛苦。 平时多数是附在花草上听人说话,监视稍松之后,他悄悄潜进了许多地方,收集了不少情报。最终让君洛宁决定开启回归计划的,就是他带回来的消息。 他居然胆大到直接潜入了华岳魔主的宫殿,偷听到他责备赤风魔主修炼懈怠,落后于另两位魔主的事。原来四位魔主之间隐隐也有斗争。华岳魔主地位虽高,但也仅高出一线,还是拉拢了赤风魔主。现在修炼混沌如意诀,赤风魔主外表粗豪,却是最谨慎怕死的一人,总是故意落人一步,看看别人修炼得如何再求进步。 华岳修炼混沌如意诀,很快便感受到了它的好处。虽然开始只不过是将自身灵力转化,但即使在这个过程中,他这个境界的人,明显能查觉后期修炼的好处。比起他们血族促进血脉进化的法子来,混沌如意诀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尤其是,普通血魔还能通过吞噬来进步,魔主这个级别还能吞噬谁呢?只能日积月露,不断刺激血脉成长罢了。华岳停留在现在的层次已经很久了,若非另三个魔主都是如此,他早就耐不住性子。 现在,混沌如意诀让他发现,他进步的空间还有无限之大,甚至这一界的战争他都不当回事了。 飞升上天界! 这件事,在人族那里不算稀奇,虽然需要上千年的修炼,但人族的顶尖高手只要不陨落,十个里总有六个能够飞升。而血族,在人族奋起反抗之前很久,就已经没有能飞升的了。血脉一直在退化。 要是能飞升上天界,这界跟人族打生打死,关他屁事。 华岳不会告诉别人,他早就在研究人族功法了,所以对混沌如意诀,他比别人琢磨得更深。他发现自己的血脉力量不但不是阻碍,反而是助力。就像总纲中所说,无物不容,无力量不可借用。 赤风以后修炼成什么样他也不关心,但是眼下他还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修炼,绝不能让这胆小的蠢货坏了他的大事。 这番斥骂中带出了各人的修炼进境,丁安听得清清楚楚,回来竹筒倒豆子,抖搂了个干净。 他现在变动物还是不太在行,所以只能变条小蛇,不惹眼,方便躲藏,现在就盘在君洛宁脖子上,凑在他耳边讲话。 这十多年来,两人晚上便给房间下禁制,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出门,众人也都惯了,正方便说些秘事。 “常师姐把地图画了出来,她原本住的地方藏了一个小传送阵,用后即毁,虽然不能直通人族,但至少能让他们一时找不到我们的行迹,留喘息之机。” 能不能逃出去,谁也不知道。常素铃那个传送阵还是当年偷偷布下,又不敢回去查看,是否一定可靠也得打个问号。但人在魔域,本就是绝路求生,有这样的安排已经足够了。 安安突然扭动起来,吐着他没分岔的蛇信:“我,我能帮忙。”说着还昂起他的蛇头,得意洋洋。 “你现在有什么能力了?”君洛宁也颇好奇。造化之种的精灵,以前从未听说过,自然不会有记载。 安安从肩上滑到他手心,咬了一口他的手指,然后泪汪汪:“牙疼。” 他的能力不包括牙尖爪利,咬不动君洛宁。 丁羽看得好笑,伸手给他:“咬我的行不行?” “不要。”安安一扭头,“我要我爹。” “我还是你娘呢。” “就不要。” 他们小孩拌嘴式的吵架时,君洛宁已自己咬破手指,递给安安:“需要我的血做什么?” 安安含了一滴血,然后又游上去,把身子拉长,用蛇脑袋顶上了君洛宁的额头:“用神识烙印我。” 君洛宁伸手将他扯了下去:“别闹,犯不着如此。” 丁羽弹了他一下:“看不出来挺有牺牲精神嘛,有师父在,不用你牺牲的。我们能逃出去。” 安安生气:“谁说要牺牲了。你们喂我吃了好多药,我已经升级了!” 他努力挺起肚子,想让他们看看他现在内有乾坤,可惜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不由泄气:“我现在已经有土有水了!我跟人定契,你就可以进来我的世界哦,也可以带别人进来,但是只能带两个人。” 正好带上丁羽和常素铃。 君洛宁又仔细问了一通,确定他没弄错,这才与他定了契约,还到他的世界去感受了一下。 看不见,但大概能感受得到。空气很稀薄,幸好他不用呼吸也能坚持一会。地上确实有一层土覆着,只是不怎么肥沃,顺着安安的指引,他还摸到了脸盆大的水潭。整个“世界”也就卧室这么大,可能还要小一点。 但君洛宁还是把安安狠狠夸了一通。这可能是第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世界”啊。况且有安安相助,他们逃跑的计划几乎可说有九成胜算了。 “还要再增加半成。”君洛宁想着,对丁羽道:“解诅咒的精血,拿出来吧。” 丁羽一震,眼睛不知为何一酸,赶紧将保存了许久的精血取了出来。 用法非常简单,就这样滴进眼中,静静等着。 眼睛是极脆弱的器官,丁羽本还想将君洛宁眼睛先蒙上,被他阻止了。他是神魂受阻,眼睛一直接受光照,并不会不适应。 隔了一会,他眨了眨眼睛,慢慢移动着视线,最终落在了丁羽脸上。 君洛宁笑了,抬手轻轻抚着她,道:“与我想象的,也相差不远了。” 丁羽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哽咽难言。 偏这时安安杵到了眼前,还变回小白貂的模样,问:“我呢,我好不好看?” 丁羽没好气地拎他:“你一个男孩子什么好不好看的。” 安安不服:“你在书房说‘师父真好看’,我听见过!” 算得上老夫老妻了,丁羽羞是不会再羞,却还是来气,两只手掐住他晃:“让你偷听我说话!” 她有说过吗?还真不记得了,但有时候君洛宁调养期间,有时会听着她念书睡一会。那时她慢慢不念了,确实会盯着师父发呆,自言自语了什么,都让这小家伙听去了。 君洛宁靠在床上,笑咪咪看他们闹,最后安安窜过来,被丁羽扑上,一起滚倒在他身上。他抱住丁羽,柔声哄着:“别跟他计较,让我再看看你。” 确实和他想象出来的一样。他想。不是像在五官,而是一拧眉一转眼,一皱鼻子乃至一红了脸的神情,都与他心底描摹出来的影子重合。 “等华岳魔主离开,我们就回去。” 魔域办的那婚礼怎么能算数。他要回去,在守正宗,在孤云峰,好好重新办上一场,看看他的新娘子盛装而来,又是什么风情。 “啊?”丁羽正要说什么,却不妨君洛宁已吻了下来,安安自觉地滑到窗外,哀怨地回书房睡觉。一时她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君洛宁等的机会,就是华岳魔主必须前往战场的日子。他作为四方魔主之一,自然有自己必须的职责。如今大战开启十余年,双方高层交手数次,各有死伤。魔主与各派掌门还不曾直接交手,但都已往前方压阵。四魔主约了时间,轮流前往。华岳如今对战事毫无兴趣,但只有这次战争结束,他才能有几百年时间安心修炼,因此该做的事,仍然不得不做。 为免生枝节,安安也不再潜出探听。魔主出征这种大事,到时自然就知道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83节 果然,不到三个月,因为赤风魔主意外与守正宗掌教江非对上,受伤而归,华岳魔主不得不提前出关,前往两方相持之所。他心中暗骂赤风无用,但也无可奈何,甚至想割让一些利益,早点结束战事。 一念及此,华岳魔主竟真的动心了。赤风谨慎且不去说他,龙象不够聪明,未必想得到未来。而太玄……两人年轻时勾搭过很长时间,后来各自血脉有了突破进化的迹象,才将对方甩了各奔前程去。对于太玄,他是真的了解。 相信太玄会明白孰轻孰重。华岳魔主心中想道,若是与她分说清楚,与她联合,再说服那两个蠢货就并非难事了。毕竟太玄那边,也是龙象稍稍弱势。他二人决定的事,基本就可以定了。 实在不行,他们强行退出,赤风与龙象也只能不打。至于怕不怕人族一举追杀至根本之地?华岳魔主根本不担心这个问题。除了现在的老巢,他们手上还有秘而不宣的世界,布下层层防护,绝无让人偷渡之机。 到时龟缩在内,一举飞升,此间血族尽死,也与他无关了。 想到妙处,华岳已定了决心。这次回来,就要找太玄魔主商量此事。 他仪仗尽出,大张旗鼓的离开,君洛宁这边自然得到了消息。 一行三人带一个安安,也就定下了离开的日子。 君洛宁一两年前,在自己身体稍稍恢复的时候,就开始有意扩大行动范围,常让丁羽随他往名山胜景处游览。跟着出行的侍从虽然心里嘀咕他看不见还到处游玩,但时间长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怪异了——他虽看不见,但明显丁羽很高兴。 便是华岳魔主听到禀报,也不过一笑:“跟紧了便是。若是离开此界再来禀报。” 华岳魔主出征一年之后,他一家再次出游,也就不是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事了。 这次,是丁羽提出,曾经去过的一处山林,特产的菌菇极为鲜美,配上溪里捉的鱼,熬成一锅奶白的汤,味道极是馋人。 君洛宁还笑她馋,吩咐人去那儿挖些菇回来,再捉一篓鱼。丁羽却拉着他手撒娇,一定要去自己挖,自己捉,才格外香甜。 侍从都习惯了,眼观鼻鼻观心,只在心里骂几句当众调情不知羞耻,还不是得跟他们一起随行而去了。 第117章 香溪清浅,两岸桃花正是当季,落了片片桃花入水。鱼儿游于其中,就得了桃花鱼的美称。 其实吃起来也没什么特殊,奈何丁羽在府中就念着这个,侍从也只好去捕鱼。丁羽扶起君洛宁,在溪边漫步,君洛宁摘了桃花递给她闻。 常素铃不动声色地走了几步,先去看了看捕上的鱼,挑剔了一下大小,然后跟上去,像是要禀报什么似的。 便在这时,君洛宁捏了捏丁羽的手心,丁羽飞剑如白昼流星,直奔侍从中唯一一个魔将而去——这是真正的阻碍,不能不除。 常素铃只慢了一步。见丁羽剑出,她也立时出剑,几个正好往这边看过来的血魔只觉得眼中光华一闪,血花已经颈间迸出,倒地立毙。 转瞬之间,身周一空,竟是一个敌人也无了。 三人不敢耽搁,那魔将虽死于突袭,但为防生变,他这里定有安排,一旦身死,追兵就要来了。常素铃负起君洛宁,跟定了丁羽,从定好的路线急速逃去。 果然,不多时就追上了二十多个魔将级别的血魔,前方亦有堵截。丁羽本想自己动手,转念一想,万一耽搁下来,只怕就要被围在这里了。当即与君洛宁换了身体。 君洛宁眼睛既已复明,如虎添翼,倍觉爽快。魔主安排虽周密,却是针对丁羽,最多再加上一个常素铃。而二三十个魔将,当年也不过君洛宁一式剑诀就能解决的事情。 常素铃不知他二人秘密,虽然背负一人,还是要共迎强敌。不想“丁羽”伸手一拦,随意道:“你退后。”她不由一愣,这口气并不似丁羽,却十分熟悉,令她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待她想起丁羽要对付这许多人还很吃力的时候,剑气已经纵横四方,独独绕过了她。 丁羽也在看。为了看得清楚,她都没留在自己身体里,而是换到了师父那边。现在君洛宁只是灵力一空,别的都已养好,她一抬头,就见师父用她的剑,再次使出了万剑诀,剑域都没展开,一干魔将恐怕都没看清剑气从何而来。 “走!” 一路阻碍还多,君洛宁没急着换回身体,飞剑悬于身边,一路疾驰一路攻杀,竟没花费多少时间,就到了常素铃布下的传送阵。 传送阵布在极偏僻的地方,外围还用了幻阵掩饰,好在并无破坏。 追兵一波一波不断,时间并不多。君洛宁叫出安安,要带两人进入安安的世界,再由安安从传送阵离开。 不想却不好使了。 安安不知眼前的“丁羽”才是君洛宁,还对着丁羽催:“快呀,跟上次一样。” 丁羽茫然地看向师父,用眼神询问。君洛宁眉头一皱,正要说话,追兵已至。 这次来的却是魔主了。 回来养伤的赤风魔主已经得到消息,从自己宫中跨界而来。太玄魔主与他一东一西,率自家人马,隐隐成包围之势。赤风一声狞笑:“还想往哪里逃!” 太玄魔主更是仿佛为他们叹息:“何必呢。我从前线归来,听说你们在人族那里的名声已经不能听了。丁姑娘,我的眼睛不会看错,你跟君先生的事不是假的,留在我圣域不好吗?” 君洛宁一声长笑,以丁羽身份道:“我来投魔域,正是为了带他回去。若是不能,今日一起死在这里,也就罢了。” 既然魔主还以为是阿絮带他逃走,那就先顺着说好了。若有意外,还能让阿絮的魂魄暂时栖息在他身上。 至于混沌如意诀,他们已经将灵力全部转化,这时候就是停下来也没用了。君洛宁的真正目的已经达成,别的也就不甚在意。何况一个半魔主加上些魔尊,就算他不能发挥全力,也未必就走不脱了。 话不投机,各出绝学。 太玄与赤风都惊了一惊,不由对视一眼。这个丁羽居然得了君洛宁的真传吗?这剑域展开,为何与君洛宁当年如此相像。 君洛宁的剑诀最不怕人多。任你千军万马,我只万剑齐发。剑气随心游走,人如矫龙闪挪,趁空还布下不同阵法,将对手分隔歼灭。 眼下虽说对方高端战力来得太多,只能以困为主,难以杀灭,但支持片刻不成问题。 君洛宁关押数百年,忍耐酷刑的同时推演如意珠绝学,修为虽然不能有丝毫进展,分心多用和凭空推演的能力却不觉加强了。此时力抗强敌,竟还分出心思,对丁羽传话:“你与安安再定一次契,跟他说明情况,他这怕是需要神魂和身体同契才能进入。” 一时不及解释太多。不过丁羽听懂了,应该是他俩换了身体导致的身魂不符,被安安排斥了。 当下急道:“安安,你愿意和丁羽也定契吗?” 安安现在还是化身小蛇,转了转眼珠,没懂她的意思。但刚才君洛宁进入失败,现在“君洛宁”又一副要重新定契的模样,再说出这话,他就是不懂,也明白有问题了。 偏了偏脑袋。他神智将生未生的时候遇上君洛宁,虽说后来找他是为了找个保护人,但要论感情,那当然还是得数这个硬认的干爹了。再多一个人他也不太愿意,但看现在的样子,不愿意也得愿意。 好吧,怎么说也是他干娘。 安安点了点脑袋,君洛宁适时挤出一滴血向他飞来。安安吸了丁羽的血,额头碰上“君洛宁”的额头,与丁羽的神魂再次定契。 常素铃默默看着,若有所思,向丁羽笑了笑。 丁羽脸一热,心想以后大家可都要知道了。不过这时可不是多想的时候,她试着集中精神,果然一闪身,进了一个极小的世界。 再一动念,常素铃也进来了。 君洛宁见二人突然消失,安安也不见了踪影,大笑一声,突然甩开众人,飞驰而去。 “追!”赤风打头,率众追了出去。 太玄犹豫了一下,也追了出去,却留了人破坏传送阵。 但追了一阵,君洛宁身影突然扭曲了一下,凭空消失,正如方才那两人一样,太玄有些茫然地停步,猛地骂道:“混帐!快回去!” 却到哪来得及,她才回转身,就听见爆炸声连连,是那传送阵自毁,已经完成了使命。 安安的世界里,君洛宁已经与丁羽换了回来,相视一笑。 被忽视的常素铃默默退后一步,本来想问一问师父,还是不问了吧。 好在君洛宁没真的无视她,跟安安沟通之后,就略过如意珠的事,只说修炼了一门特殊的心法,能与丁羽神魂互换。至于造化之种,事关安安,他并没多作解释。 常素铃知趣的不问,多年潜伏一朝脱险,她心中一松,浅浅笑道:“孤云峰的奇功数不胜数,这神魂互换看着无用,这当口却是适用。” 心里却想,就是有点不妥,丁羽是女子,互相换了可能都不太习惯。又想,师父都娶了丁师妹,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是了,难怪师妹身系传承之重,当日会深入魔域,叫我遇上。原来有师父撑腰,这天下又有哪里去不得。回去之后,师父与师妹的婚事若说是权宜之计,不知混不混得过去……罢了,自有师父操持,我却烦什么心。倒是要想一想那呆师兄,回去还肯不肯娶我。 她从前在人前冷清,熟人却知道她本质话痨。现在卧底得太久,怕言多必失,又要装一个孤身背道,独处魔域的凄凉人,一直少言寡语,憋得现在经常脑内自己同自己说话,说上一台大戏。 丁羽瞥见她脸上忽然飞红,还当君洛宁同自己挨得太近说话,叫常师姐看得不好意思了,羞得让开一点,岔开话大声喊安安:“安安,我们到哪了?” 安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变了只鸟儿,正在找个僻静的地方。” 丁羽又摸地上的土与水,问:“这里可以种东西吗?” 这就问到人家的伤心事了,安安声音闷闷的:“还不行。” 准确地说还早呢。当他的空间扩展到足够大,才会有日月风雷。到那时候他有两个选择,一是什么也不干,继续吸收能量,自然孕育出独属于他的世界。二是把喜欢的动植物都弄进来,快速形成生态环境。 他可能是独一无二的造化之种。诸天万界,每一个都由一个造化之种孕育而出。但造化之种天生地长,要经过漫长的时日才能发展。在这个过程中,它们没有机会生出灵智。而被人用资源喂出来的造化之种,有机会生出意识,却会在生出意识之前,被打上投喂者的精神烙印,从而失去这样的机会。 这种选一还是选二的苦恼,还真是没经验呢。 安安思考着可能得是上亿年之后的烦恼,正事也没耽误,四处搜寻,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但君洛宁没让大家出去,还让安安等着,别出去。 安安对君洛宁是信服的,反正他到哪都一样,就找了个树洞,变成松鼠,躲进去睡觉。他松鼠尾巴变得有点像狐狸,不过比前几年好多了,躲着不出来,也不怕人起疑。 果然。传送阵虽毁,但多少还能推算出来大概的方向。华岳魔主听说后也极为震怒,虽不能亲自回来,还是把手下借出,让另三位魔主差遣,大索诸界,直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然而他们要找的人,已经不在此界。另一个世界虽小,却真正独成一界,更是连通道都没有,只有一个松鼠安安,在树洞里睡觉,外面来来回回,这么偏僻的地方都搜了四回,一次也没有把他揪出来过。 第118章 君洛宁非常有耐心地等了半年之久,他们的消息完全消失在外界。魔主在人族那里都没听说过他们,渐渐也只好放下。 这时,三人才现身,常素铃和丁羽所携的材料,足以布置出一个打通空间的阵法。再有君洛宁在侧,顺利得不可思议。 君洛宁摸了摸变回小白貂模样的安安,感慨道:“我原以为九死一生,有了安安,却成了九生一死的局面。阿絮……”他想说什么,又改了口,“阿絮真是为师的福星了。” “我是福星,我是!”安安跳爪,被君洛宁笑着揉了一通才不叫了。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不知是谁动用了禁术,逆天改命,送来阿絮与我。一切福运命数都在两可之间,可待我之心减上一分,今天的结果就不好说了。 可惜禁术之后,施术之人永远只有丁羽一人知道。他是再也无法知道了。 踏出通道出口的一瞬间,丁羽短促地叫了一声,人向后倒去,常素铃接住了她,君洛宁正要查看,常素铃低声提醒:“师父,我们运气不太好。” 说是不太好,但语气是带笑的。君洛宁就没抬头,先查看了丁羽的情况,发现无事,才将她交给常素铃照顾,自己漫步向前,向面前人含笑点头:“很久不见了。” 通道出口竟是在一处营地里,他们出来,正落在人家来往的要道,前前后后迅速围上了一圈人在警戒,多数是警惕而好奇的。也有少数震惊而又愤怒,愤怒之余更为警惕的。就如眼前之人。 天水门的掌门乐靖沧手上握着的□□已被汗浸湿了,半晌才艰难吐出两个字:“是你。” “是我。”君洛宁看看左右,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植株或动物,分辨不出这是哪里,于是问他,“这是何处?” “是……”乐靖沧还没说话,他旁边弟子已经不耐,小声催问:“师父,这是友是敌,要不要叫支援?”他非常有数,天水门虽然有独到之处,但毕竟规模不大,像这种闲庭信步一样直接闯到自家营地的敌人,恐怕真应付不来。奇怪的是掌门居然迟迟没有动作,既不令人上前拿下,也没有开口招呼,究竟是友是敌,为何不给个准话? 乐靖沧有苦说不出。君洛宁的事已经在血魔的刻章宣传下,传遍了人族大小门派。人人皆知他投向了魔域,还勾引了自己的徒弟丁羽,引得这个守正宗珍之重之的传承人也奔向了魔域。两人在魔域还成亲了! 天水门跟君洛宁有仇,乐靖沧跟君洛宁有旧。他被关押时,乐靖沧也去过,割袍断义,只恨守正宗庇护,不能亲手杀之。所以乐靖沧很清楚他受到什么样的禁制,如今看他没事人一样走出来,心下已是大惊,只觉得今日天水门恐怕要完。 君洛宁将他神色看得清楚,洒然一笑,向前几步,自己将手背到后面,“麻烦乐兄将我送到守正宗,在场人多,也请乐兄清点人数,管好消息,莫要传出今日情形。” 他原想谨慎起见,就做一个丁羽制住他和素铃回来的假象。不想一来不凑巧,直接进天水门的营地;二来丁羽一出来就晕倒,这局就不太好做了。好在营地中现在人也不算多,还好控场,先回守正宗,跟掌教商量了再说吧。 乐靖沧将信将疑,抱着豁出去替门人们顶雷的心思,上前一步,反手拧住君洛宁手腕,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松开了,咦了一声,顺手封了他要穴,没有捆绑,这才一脸复杂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洛宁灵力全无,也没有反抗之意。他这次回来,是抱了什么心思,刚才的吩咐,又是什么意思? 君洛宁摇摇头,只说道:“我两个徒弟就不必如此了,你亲自送我们去守正宗便是。只请乐兄将我方才嘱托之事办好。”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84节 天水门众人一头雾水,只有与乐靖沧年纪相当的人才理解他,两名长老站到了常素铃身边,乐靖沧略一犹豫,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不必为难。又叫其中一名长老:“况师兄,你不必去了,将人点一下,都到我帐中去,等我回来再说。”只叫上另一位长老与他同行,送三人到守正宗。 守正宗在此界也有营地,正是冯越镇守。 这一界本来厮杀惨烈,才有冯越这一脉嫡传前来坐镇,但最近不知为何,魔域那边挑衅的动作少了很多。冯越无事可做,在营地里炼起丹来。 新丹方不方便在外面研究,他就炼些战时常用的救命药,早就炼得手熟了,此时半眯着眼,机械地控着火候,就等到时间再丢一味药材炼一会,就可以凝丹了。 就在这时,丹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他门下不省心的小徒孙彭斯成,年纪也不小了,办事仍不稳重,这一推门让他一惊,还大声嚷嚷:“师祖,出大事了!” 一炉丹就这么没了。 冯越心里来火,先给他兜头来了一巴掌:“我不是说了炼丹时有事找你师伯就行。难道是魔主打来了?就算有事不能慢慢说,多大年纪了,看跑得这心浮气燥的样子!慢慢说。” 彭斯成委屈地抱头:“师祖,是天水门的乐掌门来了。” “嗯。”来就来呗,他炼丹呢,又不是非得他出面接待。 “他带了三个俘虏,说是打开空间,从通道直接落到他们营地的。” “哟,还有自投罗网的血魔?别告诉我是魔主,真来了他也擒不住。”说是这么说,冯越还是上了点心。血魔早年寻找新的世界,是通过强横的血脉能力。后来是跟人族偷学到的阵法,只会用,不太能理解。所以像营地这种施加了保护手段的地方,血魔的阵法很难直接通到。这次是巧合,还是他们学会了新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想到自家师兄,心里焦灼得很。若是君洛宁教了他们十多年……烦很了,就不想废话,黑着脸问:“到底什么事,快说。” 彭斯成真的委屈,明明是师祖嫌他浮躁,要他慢慢说。 不过他也怕说急了师祖没心理准备受不了,此刻觑着他的神色,慢慢道:“他带来的三个人,是君……”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按以往称呼说了,“君师祖,丁师叔,还有一个说是当……”当年叛道的常素铃。 但他话没来得及说完,脑袋又挨了一巴掌,他那胖师祖已经跳起来,飞得没影了。 “师祖……”彭斯年揉揉脑袋,嘀咕,“我是真嫡传,亲的。” 冯越顾不上别的了,一溜烟飞过去,直撞进门,把乐靖沧吓了一跳,正要见礼,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君洛宁,心下明白,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道:“冯长老,我把他们带来,但是他似乎别有隐情。我就想问问,我那些弟子到底怎么安排。” 君洛宁冲他点点头,带有两分歉意:“不错,还请乐兄再等一等。冯师弟,你通知掌教来吧,若是方便,让他再请一两位掌门一同过来,就说我回来了。” 冯越向前迈了一步,又顿住,听他话意,且惊且喜,吭吭哧哧叫了一声师兄,手足无措,竟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好。 君洛宁淡笑摇头,又说了一次,冯越恍然大悟,捏诀通知了江非,将君洛宁所说原原本本转告,一句也不多,一句也不少。 乐靖沧将同来的长老留在外面,只想早点等个结果回去。君洛宁意态悠闲,常素铃跟在师父旁边,又回到了人族之地,叫她现在去死她也是不怕的。剩了冯越坐立不安,想关心几句,又碍着乐靖沧在,最后才想起来还有个昏迷的师侄,赶紧过去查看。 “师侄这是怎么回事,上一回也是如此,莫名晕倒,人却无恙。”他自言自语着,忽然看见丁羽改梳了妇人发式,一时失语,想起血魔宣传的事,只得装作没看见,把着丁羽的脉装模作样。 君洛宁瞧着好笑,也不急着说明,自己端起桌上原是上给乐靖沧的茶,斟了一杯在手,轻啜一口,满意道:“魔域那边喜饮酒,喝完了阿絮带过去的茶叶,已经很久没喝到好茶了。” “我收了许多好茶,回去便拿给师兄。”冯兄顺口接话,接完才一呆,又低头去看丁羽脉相。 君洛宁以杯遮口,暗暗好笑。这个师弟逗起来还是这么有趣。 冯越等得只觉得漫长无比,暗骂掌教属乌龟的,这么磨蹭,其实也不过君洛宁饮完一杯茶的功夫。江非已经与逍遥谷的莫谷主,一同出现在厅内。 乐靖仪赶紧起身见礼,冯越也跳了起来。还没等他说话,江非大步向前,一把将君洛宁搂住,不觉哽咽:“师弟,委屈你了。” “幸不辱命。”君洛宁同样心潮难平,但不比江非突得消息,控制得住,轻轻拍了师兄两下,又向莫明杰微微一笑:“莫兄也来了。” “我正好与你们江掌教在一处,得到消息立刻来了。”莫明杰哈哈大笑,“现在不必叙旧,先让乐门主和冯长老解惑,不然我看你师弟急得要打我了。” 三人相顾莞尔,江非先替君洛宁解了被封的要穴,扶他坐下,才既然道:“事情也不必细说。乐掌门,上回战中,你门中子弟伤亡,实与我师弟无关。只是血魔陷害,为了让素铃顺利潜伏,我们才接下了罪名。我师弟更是另有想法,宁用苦肉之计,换得魔域信任。如今听他话音,想是成功了。” 君洛宁点了点头:“我估摸着,两三年内,那件事就要发作。这次回来,是阿絮……”他叫阿絮叫得顺口,见江非一呆,才想起改口,“是丁羽费了心力。师兄,我功力未复,伤势未愈,离开时血魔或许以为是丁羽制住我逃脱。你看是否顺着这意思来办?” 江非略一沉吟,就果断拒绝:“你判断不会有错。既然已成定局,何苦再做遮掩。再说,你们回来的情形,乐掌门那里多有人瞧见,封口也不方便。” 莫明杰也连连点头,君洛宁想了想,没再坚持。 知道的人多了,很难瞒过。当初的计划因为需要配合,又事发突然,不得不让一起赶来的几位掌门知道。好在那些不是一派之主就是门中长老,有的还要接近飞升,足可信任。现在看到的都是些普通弟子,想让他们守秘未免太难为人。 加上……君洛宁抱住紧紧搂住他的冯越,有些无奈。 像他这些师弟,包括他掌教师兄,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断然是不会同意他再担着罪名,等待魔域高层自寻死路的那天了。 罢了,就如此吧,不必让自己人为难。 第119章 外界发生的事情,丁羽一概不知,她又见到了陶羽。 这一次,没有什么记忆画面,只有陶羽那个半透明的身影浮现,在她面前单膝点地,嘴唇张合,像是在说着什么。丁羽不懂唇语,但是猜想他是在告别。 她心中有些难过。陶羽的残念并没有总来打扰,因此她与此人并不熟悉,对他也说不上了解。但是她前世死于非命,是因为他的禁术才能蒙天道转移时空,附体夺舍,重新活上一回。这也是她欠陶羽的恩情。 更何况她在新的人生里发现了自己潜在的天赋,遇到了君洛宁。 “谢谢你。”她与人影同时张嘴,说出了一样的话。 陶羽的身影就在此时,化为万千浮沫,四散而去。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丁羽怅然许久,慢慢失去意识。这抹残念与她的魂魄结合得太久,这一散去,她看不出什么问题,但需要深眠一场,才能恢复精神。 她这一觉睡得酣甜绵长,梦见了前世今生很多事情,但并不因多梦而疲惫,反而极为放松。 到醒来时,丁羽有些懵懂,不知此身何处,直到看见坐在床前读书的冉清,才真正清醒过来。 “冉清?我回守正宗了?师父呢?” 随着一个个问题出口,她想起来最重要的事。他们身上还背着罪名呢,她现在看上去是没事了,君洛宁呢? 冉清直接把书丢在了一边,满面喜色,急急说起话来,有的是答她问题话,有的却是想急着告诉她的事,乱成了一团。 “哎呀,对了,我得先禀报宗主。”最后她一拍手,居然就这么跑了。 丁羽坐起来,望着门口有些呆。冉清一向稳重,这么多年过去,理应更稳重才对,怎么慌成这样了? 不过刚才虽然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可重要的事到底还是讲了。这里确实是守正宗,在孤云峰上。君洛宁回来了,昔年计划并没有郑重其事的召集同道宣告天下,但是该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下面的弟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上面的师长恭敬起来,自然也多少心中有数。 不过,说了半天,人呢? 冉清好像根本没说君洛宁在哪里。丁羽有点急,她好像昏迷有不少时候了,他却没在身边陪着,难道回程之路还有险情,他还受了伤? 一往这个可能去想,她就不安起来,想要去看看。 衣服就叠在床头,但丁羽还没去拿,门就被推开了,周若微微笑着进来。长久不见周师伯,这一进屋,屋子仿佛都亮了一些。丁羽往被中缩了缩,叫了声师伯,正要问,周若就手心向下按了按,示意她不急。 走近后,周若给她把了把脉,见果然无事,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丁羽好笑:“师伯,我不是刚入门了。”她成亲都十几年了。再说,跟师父成亲,现在这辈份怎么算还不好说。 周若却不管,还用劲又揉了一把,满是喜悦,然后说:“师兄在养伤,带你去看。” 丁羽心中一突,养伤?坏了,难道回来时真的发生了冲突么。 周若出门等她,丁羽顾不得挑衣服,匆匆穿戴好,略作梳洗就追了出来,发现周若没飞,直接从山中修筑的道路走了过去。 “师父也在孤云峰修养?” “嗯。” “怎么和我不在一处?” 周若没说话,还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丁羽纳闷,她问得有什么不对么。 却不知周若在想,血魔说你们在魔域成亲,现在回来,当然要注意避嫌,免得让人嚼舌。虽说只是掩饰,但众口铄金,平时还要注意才是。 君洛宁现在暂住于孤云峰另一处别苑。冉清候在门前,上前行了一礼,向丁羽道:“弟子禀报了宗主,正好周祖师在,便说去接你,让我在此候着。” 丁羽随周若进去,见这别苑与她所住景有不同,审美却看得出出自一人之手,想必也是师父当年常住之地。若是平时,她定要赏玩一番,此时没这个心思,直奔卧室而去。 冉清跟到室外便不跟了,依然在外候着。君洛宁有人照顾,宗主让她留下,主要是为了丁羽回去时有人陪伴,怕她初醒,身体还有不适。 掌教江非也在室中,正与倚在枕上的君洛宁说着些什么,听见丁羽进来,他侧身示意她近前来,叹道:“我做这掌教,门中事务一半是师弟撑起。这些年来,若要说我做得最英明的一件事,就是挑了你到孤云峰。” 说着,跟周若一样,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摸。方才还好,她才从床上坐起,头发本就乱了。现在她刚梳洗过,掌教这一揉,又乱了。 无奈地自己把头发抚了抚,丁羽将目光投向含笑看着她的君洛宁,忽然间鼻子一酸,若是没人,就要伏他怀中哭上一场。只是掌教和师伯都在,她还是有些害羞,硬是忍住了,只是侧坐到床边,拉住了他的手。 江非这才注意到她梳了成婚女子的发式,又看到君洛宁与她握住的手,目光不禁放空了一下。 丁羽没注意,君洛宁注意到了,但没有松开,向着两位师兄轻轻颔首,道:“师兄,我有件事,一直没同你们说。” 江非回过神,有点迟疑地道:“……你说。” “我们成亲了。” 丁羽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师父,你没说吗?” 难怪周师伯看她的目光有点怪。是了,在人族这里,她和师父的事,还是个难办的问题。她刚才心里着急,忘了这回事,照着这些年的习惯梳了头出来,没有掩饰一二。 丁羽从异时空而来,对名份要说在乎也在乎,但要说不在乎,也真的不太在乎。如果因为他们的事,让门派为难,让掌教为难,她和师父当然不能这么自私,只顾自己光明正大,不顾其他人的立场。 反正,他们自己在一起开心就行了,非得别人承认干嘛呢。 丁羽正要说话,却被君洛宁拍了拍手背,正色道:“之前你没醒,所以我还不曾同师兄说明。现在便要讲明白,丁羽在魔域与我成亲,并非权宜之计,也并非为了诓骗血魔。是我二人两情相悦已久,正好借此获得血魔信任。师兄,我回来之后,也不打算隐瞒这点。还要请你为我担待。” “也不算什么大事。” 声音喑哑,不是掌教,是一直在旁边的周若突然开口。 江非茫茫然看向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周若不耐地又说了一次:“不算大事。” 他还想再说,就听江非嗯了一声:“不是大事,是好事。我们这一辈嫡传里头,都醉心修炼,至今竟然一个成亲的也无。难得在我等飞升或陨落之前,还能办一场喜事,真是绝大的好事。” 丁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们……我们办过婚礼了。” “血魔那里办的,怎么能算。”江非相当不以为然,还有鄙视,“自然要在家里重办。还有君师弟的事情,前方战事未尽,还没机会昭告天下。正好趁着宴客的机会将这事也办了。” “师兄。”君洛宁止住了他师兄开始往下构想婚礼细节的念叨,含笑道,“现在不方便。以我的估计,再有三四年,就算四魔主现在就停止修炼混沌如意诀,那隐患也该爆发了。这几年正好稍作筹备,到时再请师兄替我操劳了。” “好,好。那时你也应该大好了,正是合适。” 江非站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说着,还拉了把周若,将空间留给了夫妻俩。 丁羽摸不着头脑:“我觉得你们在打哑谜,但我没有证据。” 君洛宁失笑,将她搂到怀里:“没什么。我不想让你我二人见不得光,所以请师兄帮忙,公开示人。师兄则是担心世人不容,说我们闲话,决定以门派之力为我们撑腰。” “不公开也行的。”丁羽小声说。 君洛宁不说话,就看着她,丁羽声音更小了:“公开了更好。”她笑了起来,非常非常开心。……待确定丁羽身体无恙,掌教从她丹田内取出了君洛宁的灵种,还给了他。君洛宁伤本已好了五成,灵种回归,自己就能调理,更是好得飞快。 开始五六个月,出门还需要人扶着,过得一年之后,值班结束,从前线飞奔回来照顾师兄的冯越,发现自己来晚了,师兄不用他照顾了。 “唉!”他恨恨地拍桌,“我说我擅长调理,让沐师兄跟我换一换,他就是不肯。”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85节 “沐师弟怎么说?” “他说师兄你回来了,药方不比我开得好,还要换我回来干什么。”冯越更气了,“我觉得他说得有理,没理由换了。” 君洛宁大笑,给他倒了一杯他从魔域酿了带回的酒,材料是人族世界里没有的,冯越喝了一口就眼睛发亮,向他嘿嘿直笑。丁羽取出酒壶晃了晃:“师叔,师父在魔域行事不便,也没有储藏之物,东西都在我这里哦。” “给我给我。”冯越伸手去抢,“你放心,以后谁说你闲话,我去帮你揍人。” “我可不用。自己的日子自己过,管人说什么呢。”丁羽将酒壶放在桌上,一手按住,“我们成亲,师叔打算送什么礼?” 冯越摸了摸鼻子,“这倒还没想好。不过现在,我倒是想起一物,可以换你的酒。” 他伸手假意在怀里掏摸,其实是从戒中取物,掖在怀中不拿出来,瞅着君洛宁笑:“师兄你猜是什么?她肯定想要。” 君洛宁摇头:“拿我的东西换我的酒,你这可是学坏了。你分走了什么?丹炉已经放回孤云峰,别的也没什么吧,我倒是真猜不出了。” 第120章 冯越慢慢抽出手,手里只拿了一本册子。丁羽看着眼熟,从戒中翻出了很久之前,冯越赠她的入门药典。 “这是我师父的?” “只是做了笔记,写了注解。后来冯师弟入门,对炼丹感兴趣,就送了他。”君洛宁接过来翻了翻,也露出了缅怀的神色。这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现在看起来,有些批注还不成熟,不过毕竟是入门的东西,写深了反而对理解有碍。 丁羽接过冯越新拿出那本,果然见上面字迹与自己那本如出一辙。君洛宁身子刚好不久,几乎没动过笔,她回想一下,当真没见过他字迹。便是作画,那笔锋与年轻时也有不同,怪不得她认不出。 将书册一抱,她大方道:“这壶里盛了少说有二十坛酒,就送师叔了。” 冯越乐呵呵拿过酒壶,装模作样在身上摸:“哎呀,我想想还有什么可以换的。” 君洛宁笑着将书册还给丁羽,敲了这个年轻时就爱搞怪的师弟一下:“不换了。阿絮要什么,我就在这里,还要跟你换什么。” 丁羽跟在后面点头,并搂住他,向冯越示威:师父全是我的,不稀罕你的东西。 冯越没崩住,也不假装找东西了,倒了酒出来满饮了一杯,心中极为欢喜。 其实他最初得知师兄要跟丁羽成亲时,又是那个毛燥徒孙来通知的。彭斯成现在已经知道了,事关君师祖,不管是什么事,他一口气全说了才对。所以连个缓冲都没有,冯越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们可是师徒啊! 可是师徒又怎么样。他师兄还不是为了大局才受了这么多年的罪,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个丁羽陪着他,还得强求他师兄不能动心吗? 那也太没道理了。 冯越更担心他们有压力,所以把自己门下都叫来威胁过了,不许他们随便议论。 这次回来见两人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他也就放松了,甚至考虑起婚礼应该送什么礼物。 此时见丁羽搂住他师兄,抬着下巴跟他示威,越发觉得二人般配,尤其师兄微微而笑,神情适意,冯越眼眶一湿,就哽咽了。 “师兄,我真是太开心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他这话题未免跳跃,不过不管是君洛宁还是丁羽都听得懂。君洛宁轻轻一笑,直接替丁羽作了主:“不急,等彻底解决了血魔。” 他也曾考虑过提前,毕竟天有不测风云,谁也说不清会不会在某一次战役中就失去一名至交好友。他友人众多,想来都是愿意喝他一杯喜酒,重聚一次,再赴战场。 但毕竟战事已起,各人自有任务,很难聚在一起。所以他决定还是推到战后再办。 “也好。我好去找些好东西作礼。”君洛宁什么没见过,冯越替他看不上眼,就想着在后期抢来魔域地盘时,把那些魔域才有的珍物弄些过来。 君洛宁也没拒绝,他当然并不在意收到什么礼物,不过送礼有时候是为了取悦收礼者,有时候是为了送礼者自己开心。他当然不会拂了这番好意。 “那我便等着师弟的好礼了。”他与冯越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孤云峰已经渐渐恢复元气,早年散到各处的门人有些身上担着责任回不来,有的早就回来了,山中又热闹了起来。冯越走后,丁羽将前不久冉清刚送来的册子搬过来,跟君洛宁你一本我一本地看着。 看着看着,君洛宁忍不住笑了。 “高师弟竟也有了这样的耐心。” 君洛宁刚取回灵种的时候,掌教让高歌搬到孤云峰,先帮着丁羽处理一下日常事务。原本空荡荡的孤云峰,虽然因为门人回迁而恢复了应有的生气,但同时也带来不少问题。回来的门人修为与职务与当年已经不同,一切都要重新安排。 丁羽经验不足,君洛宁只是修为没完全恢复,根本不碍事,本来是要自己处理的,却被师兄师弟加师妹联手拒绝,叫丁羽看着他好生休养。几个人一商量,就把高歌派来了。 三百多年间四处游荡,屁股上好像长了钉子的高歌,当真安安份份地待在孤云峰,把繁杂的日常事务给担起来了。丁羽与常素铃则承担着辅助工作。 丁羽则发现自己真的不喜欢处理这些事,比起来她倒宁可到如意珠里去刷题了。只是君洛宁拿回灵种之后修为恢复得很快,必然是要在她之前飞升的,孤云峰的事,总不能一直叫高歌来做。她也唯有硬着头皮学,硬着头皮做。 好在没多久她就解脱了。她的烦恼哪瞒得过如今的枕边人,君洛宁笑了她一通,让她把手头的事都交给常素铃。原来孤云峰毕竟是以传承为重,选来的传人更擅长研究。就算是像君洛宁这样原本当作下任掌教培养的人,来到孤云峰之后,也是将事务交给别人,自己只略观大概而已。 于是便是现在这样,其他人处理好了,现任峰主与峰主夫人兼下任峰主,将呈上来的文书一起再过一遍,心中有数便行了。 如今君洛宁发笑,是瞧着手边这一摞文书,高歌的字迹越来越草,肉眼可见地不耐烦。然而见其批示,倒也中规中矩,并不见错漏,可见这是用了多少耐心。 想了想,君洛宁掐诀叫他:“高师弟,手上无事便来一趟。” 几乎转瞬之间,高歌就赶来了。 “师兄?”他有点紧张,尤其见君洛宁正在看他处理完的文书,很担心自己搞错了什么。这玩意他从入门开始就没碰过,这些日子可向师兄师姐们请教了不少。 丁羽别的看不出,这种与自己同出一辙地痛苦可看得明明白白,忍着笑给他让座。 君洛宁食指在书页上点了点,高歌目光跟着他指尖,身子不由自主地倾过去看内容,却见是一份关于孤云峰购买食材的帐单。 这有问题吗?高歌拼命回忆起来,却听见师兄忍俊不禁地笑声。 君洛宁随手将帐本放到一边,道:“高师弟,你再在孤云峰待下去,剑心都要蒙尘了。手头有什么事都别管了,移给素铃,你该去哪一处作战便去吧。”、高歌这才松了口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叹道:“最近也正想来与师兄说,再做下去,我是真不成了……要不我今天就去跟素铃交待一下?” “去吧,去吧。”君洛宁好笑地挥了挥手,“再让你做下去,怕不是又得闭关解决心魔了。” 高歌笑了两声,露出了渴望的神色:“师兄你什么时候恢复,再与我切磋切磋。” “早着呢。”丁羽也丢下文书,起身挡到君洛宁身前,十分警觉,“你别想拉我师父去练剑,他还没好呢。” 高歌是有前科的,当然也是君洛宁纵容的。两人一场切磋下来倒是过瘾了,可把闻讯赶来的丁羽急坏了。她老记着君洛宁在魔域伤势未复,行动都需要借力搀扶的情形,生怕刚好了点就运转灵力,把筋脉再给伤着。 高歌哈哈一笑,也不跟她计较,偏过头跟被挡在她身后的君洛宁告辞:“那,师兄我就先走了。你要是好了,可别忘了通知我。” 他现在十分畅快,唯一让他烦恼的杂务也给甩掉了,背影都透着股快活劲儿。 丁羽瞧着他走远了才放心,正要转身,被君洛宁轻轻一拉,跌坐在他腿上,顺势横抱过来。 “哎呀。”她不太真心地挣扎了一下,主要是门都没关,让人看见不好意思。 君洛宁才不在意这个,笑道:“你拿高师弟当贼防?天天让你检查一回,也该知道我伤势已经无碍了吧。” “要是冯师叔我就不拦了。百刃峰的都是剑痴,打得兴起万一手上没个数怎么办。”丁羽也不挣扎了,将头靠在他胸口,哼哼着,“师父。” 她有点经不得这个。君洛宁一直受困,要么就是行动受制,总是她照顾着,抱起扶着,不一而足。现在君洛宁好得差不多了,有时将她搂在怀里,已然老夫老妻的丁羽顿时就软了,他说什么也都应了。 就听君洛宁弹指关了门,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道:“有件事一直没问你。” “嗯。”丁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心想师父你问啊,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要问她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吗?她暗恋过的算不算,可没真谈。 可君洛宁下一句话,吓得她一下子弹坐起来,若非他让得快,两人便要撞在一处。 君洛宁问:“如意珠里那个极乐宗精华,是你放进去的?” “我不是,我没有!” 矢口否认,这是丁羽的第一反应。 然而她的表情出卖了她,看见君洛宁了然的笑意,丁羽往后一倒,把头埋进他怀里。 羞死人了,她不要见人了。 丁羽思绪飞转,考虑用天道限制的理由闭口不言,死不承认这是她从老师那偷来放进去的东西。这些天事情太多,她早将此事忘之脑后,忘记了她师父诅咒已去,能看见藏在如意珠个人中心里的东西了。 君洛宁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十分好笑。他发现这东西之后,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成亲之后,阿絮夜间不时会有发一阵呆再动作的情况。 原来是现学现用。 他这样的学神自然不会如此了,这些天不曾说这事,却将内容都看了一遍,暗暗赞叹。阿絮所来之处,果然极为厉害。不说如意珠里尚有无数内容不曾得见,就说这看似不登大雅之堂的内容吧,在他们这个时代正道是不会去研习的。那些小门派或有研究,但往往落于下流。 而如意珠中所见,却可谓堂堂之道,他在魔域伤势好得这样快,也多亏此中双修之术。 至于床榻之间夫妻之事,当然也是极好的。 “阿絮。”他叫了一声,怀里传来小猫似的应声,他笑起来,“你学了这么多年,怎么才学会这么点,看来还得为师教你才行。” 丁羽一哆嗦,越发不能抬头了。 第121章 一晃又是一年过去。因战事正紧,来守正宗探望君洛宁的老友并不多,通过各种方式转来的问候却是极多。守正宗并没有将布局的详细事宜宣告天下,只说当年是被血魔构陷,将计就计,套得血魔手上老巢的位置。而混沌如意诀的事仍是秘而不宣。也不为别的,指着血魔那边不信邪,多几个魔尊魔将去修炼也是好的。 君洛宁已然大好,孤云峰步入正轨,他也静极思动,向掌教打了招呼,带丁羽出去拜访分布在不同秘境驻守的老友,顺便带她见识见识不同的风光。有些秘境于她还太过危险,叫她自己来,君洛宁是不放心的。 一圈儿的掌门见过之后,他便找到了白济。 白济一家三口总是一起行动的,不过并不都在营地。君洛宁到了营地,不多时白济就匆匆赶过来,将他好生端详了一番,感慨万分地道:“还当再见不着你了。” 君洛宁失笑:“谁让你从不去看我。” 白济摇头苦笑:“我倒是想去探望,顺便与你说说外间形势。奈何我夫人不知内情,我若去看你,她必要同去,去了向江掌教要打魂鞭也就罢了,定是还要我动手。” 他摊开双手,无可奈何。 白济虽不是掌门,但当时与莫谷主一起赶到,也同样知晓其中筹划。但他不能对夫人说,这些年为了保密也很辛苦。尤其是他既与君洛宁本为好友,又知晓内情,又怎么肯去对他滥施刑罚。偏偏他女儿死在战中,事后传言里将那场战事的失利也推在了君洛宁身上。 白夫人是恨得毒了,为了丈夫不肯去折磨君洛宁,夫妻不知争了多少次,到儿子渐渐长大才好些。 君洛宁特意来找他,也有一半是为了这事。 “以希最近如何,还与你生气么?” 丁羽在一边不解,既然白雅不是师父害的,白夫人还生白济的气做什么? 却见白济脸色越发苦了,唉了一声点头,更是不想提这事似的,将目光转到丁羽身上,笑问:“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这个问题……每见个人都要问一次,丁羽已经被问得淡定了。这些人都是师父的朋友,所以也没人为他们的关系纠结,一个个的比她还坦然。就是不知别人是不是也像他们这样了。 但管它呢,她才不在乎。 二人就着这个话题聊开了,也不谈什么人魔大战,只闲话家常。便在这时,风一般卷进来一个人。丁羽定睛一看,不是白夫人黄以希又是何人。 她对白夫人有点心理阴影,一看清人立刻站了起来,总觉得她又要对师父不利。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86节 白济伸手去拉夫人,小声叫她:“以希,君兄难得来一趟,别跟我闹了。重儿呢?叫他来见见。” 黄以希当真是在跟丈夫呕气,一拧身挣脱了他的手,向前两步,在丁羽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趴君洛宁怀里哭了起来。 不是,不合适吧?丁羽看看君洛宁,再看看白济,觉得白济应该把他夫人拉出来。 谁知白济只是摇头苦笑,然后就坐下来淡定喝茶。 君洛宁瞧着她,目中带笑,轻轻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去陪白济坐一会,然后就扶黄以希坐下,递了帕子给她,轻声安慰道:“你要是生白兄的气,不如生我的气,当初也是我不许他泄露。白兄一诺千金,自然不会多出一言了。” 丁羽以前见白夫人时,她总是一张含恨带仇的脸,如今一场啼苦,抽抽噎噎地拿着帕子拭泪,这才瞧出来,已生育过两个孩子的白夫人,一嗔一哭之间,竟还留有几分天真的气质,与白重十分相像。 此刻她拭着眼角,还不忘愤愤地瞪丈夫一眼,向君洛宁告状:“夫妻一体,他怎么能瞒得我这样紧,连雅儿的仇都是骗我的。至少这件事他应该同我说。”说着不由又哭了出来。 丁羽惊奇不已,白济和君洛宁却很习惯。黄以希当年就是个爱娇的小姑娘,在他们中间就是个被爱护的小妹妹。就算成亲生了女儿,跟女儿也更像姐妹而不是母女。昔日跟白济偶尔有口角,她就爱找君洛宁告状,等君洛宁把白济数落一通才高兴。 其实她未必不知道只是假意数落,只不过这就是他们夫妻的相处方式,她就喜欢丈夫垂头丧气来哄她回家。 只是女儿死后,她再也没这种心思了。如今也不是当年,她是真心实意埋怨白济,已经和他冷战了许久,今天见了君洛宁,一口怨气总算有地方吐露,一时间哭得停不下来。 所以君洛宁并没太担心他们夫妻间的事,也没有多说什么安慰,只是由着她痛快哭了一场,将这口怨气散尽,便好了。 到他们告辞离开时,丁羽瞧着白夫人虽然还朝着丈夫白眼,冷淡中却已显出三分娇俏了。 “我还以为白夫人会内疚得不好意思见你。”离得远了,丁羽对君洛宁道。她还设想过如果这样要怎么劝解,不想白夫人哭是哭了,却是告状的哭。 “要说内疚,当然是有的。”君洛宁与她信步走在山间,听到这个问题,不免好笑。他大概知道丁羽在琢磨什么了,不由一手搂过她拍了拍。 “只是这本就是我们守正宗为主布下的局,瞒过他们正是题中应有之义。他们一一来表达歉疚,难不成还让我再去一一安慰么。” 君洛宁说的是“他们”,自是不止黄以希一人。 他知道丁羽一直觉得他受了很多罪——其实只是不得自由太过孤寂难熬了些,别的并没什么。但丁羽显然不这样想。 所以她以己度人,怕是觉得若是她将他当作仇人加以折磨,现在定然痛不欲生了。 君洛宁想到这里,不由又是一笑,停下步子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固然各路知交并非不在意他,只是年纪资历放在这里,都不会形诸于色。会把他当成脆弱易伤之人的,大概也就是他的小徒弟,小妻子了。 丁羽走得好好的,被他亲了一下,懵懵地抬头看过去,只见师父眼中盛满笑意,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温柔意味,不由脸上微红,双手抚过他的双眼,满足地叹了口气。 “师父,我有没有说过,我最喜欢你的眼睛了。” “嗯?”君洛宁垂首,用她最喜欢的眼睛看着她,“那么为师失明的时候,看来是没一处招你喜欢的。” “那时也喜欢。”丁羽睁眼说瞎话,那时候她其实老是可惜来着。因为没有神采的双眼确实给人减分。 君洛宁当然不跟她计较这个,眨了眨眼,以神识传音:“那今晚我便不睁眼了,好好学习了没有?很久没考较你了。” 丁羽哆嗦了一下,纯粹是被考怕了的应激反应。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推了他一把跑开。 虽说成亲多年,可是在魔域时,君洛宁可不是这样的啊。 不过,她也一样喜欢。……魔域的消息是楚士安带来的。 他在魔域待得很安稳,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魔域之命完成,并非自做主张。魔主尽管气恼于受了人族欺骗,但到底没迁怒于他。只是让他地位陡降,又成了底层挣扎的小小魔修。 不过无所谓,楚士安本来就不想在魔域待了。他被下的蛊已经解了,让他留下而不是找机会回到天人界的唯一原因,就是还想为人魔之战出一份力,所以留下,只等有什么真正的大消息时才出逃。 也终是让他等到了。 一年之内,先是修为最高的四位魔主先后暴毙,接着是几位魔尊,接着是魔将。 他们早就停下了混沌如意诀的修炼,但已经修成的灵种却不是他们想停就停的,仍然勤勤恳恳地吸收着灵气。 最后,按修为深浅,隐患一一爆发。 只有被君洛宁提醒过的楚士安没事。他在第一个魔尊暴毙时就开始准备了,死到第三个时,悄悄离开居住了很久的地方,到了一个容易打开通道的秘境,最后脱出。 楚士安的到来非常及时。因为从第一个魔主暴毙开始,魔域就死死瞒住了消息,准备将人缓缓撒下,损失一些小世界,不动声色地结束这次大战,潜伏以休养生息。 魔域与天人界不同,天人界的大世界都是从魔域手中抢来的,根本没法完全隐藏。而魔域手中有从未被人族踏足过的大世界,尽管让君洛宁把坐标窃去,但现在也没人能潜进,想保密并非不能做到。 可惜,有楚士安。 幸好,有楚士安。 江非听消息时面无表情,听完消息一仰身,说了个好字,竟离开座椅,来来回回踱了几圈,才转向君洛宁:“师弟,你看,是不是到时机了?” 丁羽已然见怪不怪。 自从她师父伤愈,掌教三天两头到孤云峰问事。其实她看掌教这些年掌管守正峰,又统领正道与魔域开战,做得都挺好的。 偏偏她师父一回来,掌教就跟没了主意似的,什么事都要来问一声才安心。 君洛宁也有点无奈。前任掌教是他们的师父,收下三个徒弟之后,确实是把他当作下任掌教带在身边培养。两位师兄则是醉心于修炼本身,日后是要作为守正宗的高端战力存在的。 结果他中途去了孤云峰,大师兄不得不一脸茫然地接手了下任掌教的工作,又实在不喜杂事,最后师父无奈,让他在孤云峰之外帮着大师兄一点。毕竟他也来不及再收第四个徒弟了。 本来因为这番苦肉计,君洛宁还觉得,师兄他做熟了也可以。哪知道他才恢复,大师兄就上门了,左眼写着如释重负,右眼写着交给你了。 情知师兄是真不爱费这种脑筋,他也只能继续担起来。 此时见掌教询问,君洛宁微微一笑,颔首不语。 多少代人等待的那个时机,不是这个时候,又能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战,持续了也有近十年。 人族先是切断了各个秘境对外的通道,将魔域大军留在秘境内耗到全歼,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真正的决战发生在魔域的大本营,少了高端战力的魔域,此时已真不是人族的对手。 丁羽也随君洛宁出征,不过她还不够资格去最危险的战场,只去了符合自己修为的队伍,与君洛宁不得不分开一阵。这个时候,每个人的力量都必须贡献出来,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什么传承了。 毕竟是要将血魔全歼的最后一役,若是漏下一个,都不好说未来会发生什么。 说起来,最难的还是对那些地位低下的小魔修的处理。有些手上沾血的还好说,有些根本没离开魔域也没参与过作战的,跟人族看起来着实没什么区别,让人很难下狠手。 几次争论之后,人族拿拿出上百个原本魔域所有的小世界,将这些小魔修都分散迁了进去,打乱了他们的血脉谱系,让他们在这些小世界里繁衍生息,严加看管。 原本就血脉稀薄的这些人,几代之后,应该也会像普通人族一样,血脉稀薄得无法再修炼血脉之道。到时加以鉴别,再给他自由修炼和迁徙的权力。 这其中还有丁羽的功劳。虽说她历史学得并不怎么样,但她那个时空里歼灭血魔之后的大致举措总还是记得的,防范措施也记得,提议之后很快得到认可。众人又补充了许多条款,终是留下了这些无辜且也有些可怜的小魔修的性命。 这其中或许也有不甘心失败,想着偷偷修炼并传播血脉之道的人。不过无所谓了,封闭了出路,每个小世界的人口也不多,只要人族自己不松懈,盯紧了,他们翻不出多大的风浪。 说到底,血脉相关的修行本不是坏事,只是最终走偏了。若是不用那些残忍的方法,真就以此修炼,又算得了什么呢。……君洛宁在炼剑。 他拿回灵种至今,修为几乎已经全复,如今又是硬压着才没有破界飞升。 而丁羽离飞升还早,两人注定要分开很久。所以他将自己的飞剑送给了丁羽,因为君洛宁早就发现了,丁羽脑子里很有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比如说明明若她想要,他随时可以给她写一幅字,偏她就爱在门中收集他年轻时留下的文字,没事还拿出来排在桌上,乐滋滋地看,仿佛在看过冬粮食的松鼠。 所以,将他用了数百年的飞剑留给她,或能让她安心一些吧。 毕竟她已经将他认识的女子都悄悄打听了一遍,而飞升之后,她可暂时打听不着了。再没些慰藉,君洛宁还真担心自己飞升之后怎么也等不来道侣了。 丁羽攀上山巅时,君洛宁剑刃已开,正摩挲着锋刃,想着给飞剑起个名字。 丁羽就想起陶羽来了。 陶羽什么也没留下,除了她纪念他改的名字。所以她偎着君洛宁,看着那剑,就仿佛自言自语地一般说起话来。 “我原来叫丁絮的。” 君洛宁静静听她说。 “被血魔劫走那一回,所有人都死了。”包括丁香。 “回来我就改名了,我想纪念一个人。” 她抬起头,殷切地看着君洛宁,希望他能听明白。 君洛宁一手抚过她面颊,一手落在了剑柄,温言道:“那么,你现在改回原名吧,阿絮。” 手移开,剑柄上已落下了剑名。 铭羽。 第122章 化玄派这一次到守正宗,被分到一座无名峰上,住处当然也是不错的,但远比不上那次历练集合时在孤云峰的住处宽敞精致。 刘洋如今年纪见长,性子也稳重了许多,虽还轮不上他带队,但受令看着几个年纪小的,不叫他们惹出祸事来。 “刘师兄,守正宗到底有多大,我们路上都遇到许多门派的人了,他们不是打算把所有门派都请到吧?”最活泼的小师妹一定要出来看看这个天下第一大派,其他人也跟着闹,刘洋被吵得头大,只好带他们在附近走走。 这一走,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们就被震撼到了。 这可是连名字都没有,只用来待客的地方啊,这就这么大的范围了,那守正宗得有多大? 刘洋背着手在后面慢悠悠地走,自打分了这个任务,他觉得自己的心态飞速向大师兄靠拢。 问题还得回答。 “说不清有多大。守正宗是最古老的门派之一,掌握的小世界就说不清有多少了,都是门派私产,也得算进他们的地盘。”刘洋说到这笑了一下,还有点自豪,“我们化玄派是排得上号,才能分到进主宗喝酒。更多门派只能在别的小世界吃这个喜酒了。” 小师妹露出了令刘洋头疼的表情,直觉就想去捂她嘴,但是没来得及。 “刘师兄,你说他们孤云峰主真的要跟徒弟成亲吗?当时不是都说是在血魔那边用的计策?他们可是师徒!” 刘洋看了看其他师弟,果不其然,多少都露出了震惊与八卦,乃至一些鄙夷的神色。 他头疼,真的疼,此刻深刻体会到当年大师兄带他来此的心情。他真的太对不起大师兄了。 “你们少管人家的事,吃完喜酒就回去。人家在血魔那里卧底,假戏真做了也不奇怪。行了行了,逛过了,回去吧。” 刘洋现在知道守正宗意味着什么了,一点也不想因为他们的信口开河而得罪人家。 小师妹才不想回去,在石阶上蹦蹦跳跳,想了一会。 “你们说,是不是因为孤云峰主觉得他弟子因为在血魔那里名声受损了,所以回来之后决定还是成亲,给她名份?”她远远见过一眼峰主,有一点点少女的朦胧好感,本能地不愿意像师兄们那样鄙夷。 刘洋还没说话,前方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 “不是的。” 刘洋一惊,抬头看去,石阶顶端缓缓步下一名守正宗弟子,并不陌生,经常来往客舍,负责照顾他们这些客人。 他赶紧见礼,脸色微红:“师妹年幼不识礼,还请见谅。” 来人回了一礼,笑道:“无妨的。只是在下不得不解释清楚,我们君师祖与丁师祖早已两情相悦,并非被迫成亲、大婚在即,佳偶将成,正该为之庆贺。” 刘洋听出了话外之音,忙接住话:“正是,又逢着血魔歼灭,全耐君前辈运筹。如今前辈大婚,我等自然为之欢喜不尽。” 守正宗弟子显然是满意了,告罪一声,错身而过继续去办自己的事。 刘洋等他人影不见,狠狠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往回走:“都回去。不回去就回家去吧,我这就去跟大师兄说,别叫我带你们了!” 师父曾是万人迷 第87节 吓死他了! 陈霆绕过山壁,看不见化玄派那帮人了,也松了口气。 揉了揉脸,把那股子在外人面前绷住的气势给散了,他快步回到山上,跟同门一起整理今天给客人们准备的食物——来人太多,平常门中干活的不够用,就是他们这些弟子顶上了。 “今天听见化玄派的人在议论,只好出来说了他们一顿。”他跟同门抱怨,同门也向他抱怨。 毕竟现在风气保守,师徒相恋的事情太少见了,正大光明邀请同道来喝喜酒的更是闻所未闻,议论的人太多。 “没办法,我来之前,师父特意叫我过去,跟我说了,别让人误会什么,我们君师祖就是和丁师祖两情相悦,不是迫不得已。要我说何必呢,他们该看不起的还是看不起,反正也拿我们守正宗没办法,顶多私下里说说小话,能怎么着。”同门说道。 陈霆深表赞同。师长也没让他们为君师祖辩解什么,就是强调了那番话,害得他遇上就要说一次,真的好麻烦。 君洛宁在给丁羽上妆。她被血魔那里用的妆给弄出心理阴影了,在婚礼前一定要试妆先看看。君洛宁就给她画,换了三种妆面,丁羽觉得都很好,犯了选择困难症,一时下不了决定。 有鉴于此,君洛宁于是就……换了第四种继续。 “你怎么会化妆的?”现在正在画眉,嘴巴还能动,丁羽仰着脸问。 君洛宁描上一笔,看着很满意,才去画另一边,闲闲地道:“刚学的。” “真的?”丁羽有点怀疑,他们几乎一直在一起,也没见他去学。 “如意珠。”君洛宁提示。 丁羽一下想起来了。如意珠的武学关卡,是可以捏脸的。捏完了还可以修饰,呃……这真是物尽其用了。 画完妆,照了照镜子,丁羽叹了口气,选择更难了。 干脆不选了,她转过脸笑问:“师父,你喜欢哪一种?”把难题抛给他吧。 君洛宁放下胭脂,忍不住笑了,他哪种都喜欢,这可难办了。 今天宾客差不多已经到齐,他拘着丁羽在家试妆,其实也是不想让她出去听是非。 他名望再隆,也不是个个都识得他。他们成亲这样的事情,年轻那辈的议论一定少不了。 阿絮应该是不在意的,她有时候心也宽得很,但他不想让她受委屈。若是连这点事都护不着,他也白修炼这么多年了。 这回,他还就以势压人了。 不过,私下的议论总归少不了,他也不介意,只要不说到阿絮面前来就成。只是他还是与师兄弟们说了一声,叫他们传下去。 他娶阿絮,非为大局,非是不得已。 就算名声有损,以势压人,他也要让他们晓得,是他情动,恋上了自己的弟子。 宽大玉阶两侧,门人肃立,鲜花铺满。 身边玄衣越发显得身形修长的男子,执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守正峰正殿。 山巅之上,二人转过身,阳光在身后形成光晕,迎着满座宾客,扬声宣布结为道侣……丁羽醒来的时候还带着笑,渐渐醒过来才敛去。 她和师父分开的时间,已经超过在一起的时间了。 虽说她修行顺利,但修炼是水滴穿石的事情,就算是君洛宁都走不得捷径。所以还要好久,她才能与自己的道侣重逢。 这对她修炼也没什么影响,经过早年君洛宁之事的纠结,她现在几乎不会有什么心境上的问题。而且君洛宁的人品,她一点也不担心,他是肯定不会在上天界移情别恋的。 但要说别的事也一点不担心,那就是假的了。 分开这么久,感情会一直保持下去吗?他们结识于特殊的情境,君洛宁又是那样喜交游的人,丁羽有时候胡思乱想,会想到自己飞升之后,再见到的君洛宁,依然是她的道侣,却不复有记忆中的热情。 叹了口气,她慢慢起身,觉得自己最好还是闭关一阵,最近一定是太闲了,才会一大清早不起床想东想西。 她的住处不想让人打扰,只用了几个洒扫整理的人,平日里静悄悄的。但今天似乎更安静了,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在扫院子,怎么也不见人? 丁羽有一点疑惑,不过没放在心上,这种小事还要她来管的话,她也不要飞升了。 洗了把脸,早上那点空落落的情绪也被她抛在了一边,毕竟如今她也是守正宗数一数二的人物,心境稳得很,若不是做了那个梦,也不至于如此。 这样想着,丁羽推开了书房的门,然后一下愣在了原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君洛宁放下书,笑吟吟向她看过来。 “我走火入魔了?还是有敌来袭?”丁羽迅速地想着,将后者否定了。虽说血魔消灭之后,人族内部的纷争开始多了,但还没哪个胆子长毛,敢惹守正宗的。她在守正宗最安全的孤云峰,有敌来袭才怪。 那么从做梦开始到现在的幻觉,都是她修炼时走火入魔所至? 丁羽稳住心神,调节着灵气,却找不到异常。 幻觉中的君洛宁向她招了招手,她想不能过去,尽管心里很想,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站着。 君洛宁无奈地笑了笑,站了起来,自己走过来,将她揽进怀里。 “不想我吗?” “想啊。可是你是假的。”丁羽叹息,掌吐灵力,推了过去。 君洛宁接下,显得有吃力。 丁羽反而愣住了。她走火入魔,那幻觉中的师父,没这么弱吧? “我试验了一种新的功法,修炼身外化身,然后将原身交给师兄照顾,换了化身下界。”君洛宁按了按胸口,笑着解释。 丁羽满头问号,从上天界下来?从来没听过这种事,上辈子都没有。 君洛宁费了好一番口舌,才终于说服如今警惕心十足的道侣,他是真的人,不是幻觉。 似乎比他研究身外化身的心法更累的样子。 飞升之后不能下界是默认的规则,不过君洛宁真起了心去追究原因,才发现是因为飞升之后,境界与身体都发生本质的变化,与下界并不兼容。 原本他也只是等着丁羽飞升,然而时间越久,思念越浓,几乎无法再修炼下去。 每天一闭眼,仿佛回到地牢中不见天日的时候,身边有人软语相慰,细细揉捏着肩膀。 一睁眼,却是空寂无声,令人陷入长久的失落。 君洛宁不是坐着等待的人,他行动起来,琢磨出逆行下界的办法,但被下界之后无法立足给难住。从开始自封修为想到重新取出灵种,最后研究了身外化身,终于从接引池逆行下界,回到了守正宗。 他没有惊动别人,只让洒扫的仆役先行离开,要在书房等着丁羽,也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却不想,被当成了幻觉。 一别多年,看来,他们还需要重新熟悉对方啊。 不过没关系,他有很多年,很多很多年,可以去做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真的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