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巷》 野巷 第1节 《野巷》作者:千野渡 文案: sc+he|成长向|校园到都市|双向治愈|久别重逢|破镜重圆|落魄千金x京圈公子哥 「于你而言我是什么? 野巷里的玫瑰,逆光生长,明艳动人。」 沈离高三那年被寄养在京圈名门,作为尼百罗财团四大家族之首的陆家。 听闻陆家二公子陆长鹤是出了名的生性桀骜,品行顽劣,旷课逃学跑去玩赛车,一度沦为豪门子弟中的笑柄。 搬进陆家的第一天,姿态散漫的少年靠在沙发里,没好气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善:“上哪招的倒霉蛋。” 沈离心底明白这位二公子不大喜欢她,至此暗暗决定,一定小心远离他。 直到某夜,沈离被拉到暗处遭人欺凌,奋力逃脱后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抬眼是陆长鹤那张毫不耐烦却眼含柔情的脸,他声音沉闷,“蠢死了。” 随后以一敌众,将欺凌她的人揍了个遍。 后来印象里总是语气凶狠的少年一改往日,他信口的一句喜欢她,她就一头栽进了他满心编织的真诚里。 终于熬过高考,她以为他们的爱恋终见天明。 直到某场宴会上,有人谈及他那位前段时间传开的漂亮女友。 他面冷若冰霜,斜眼瞥见角落的娇小身影,神情难以捉摸,“分了,她挺没意思的。” 不远处,定在原地的沈离红了眼眶,再不敢去宴会正厅。 那晚,她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决然断个干净。 后来她奔赴国外,一走就是六年。 重逢后某夜骤雨如幕,陆长鹤将她强制从聚会上带走,半途却被人堵住去路。 他双目猩红,怒指着从那辆横亘在前面的suv上撑伞下来的男人,“你要跟他走?” 沈离目光坚决,眼底凉意渗进他心里。 他眼睁睁望着滂沱大雨中,女孩被护在伞下,执伞的男人温柔安抚她上车,眉眼尽是柔情。 最后他成了被落下的那个。 陆二公子平生第一次破防。 他不管不顾冲到了沈离的住所,将那朵曾经弃如敝履的小娇花桎梏在门上。 沈离怔愣看着曾经傲娇矜贵的少爷被淋成落汤鸡的狼狈模样,哑然失声。 他泄愤似的在她锁骨处咬出一道深陷暧昧的牙印,遏制住快要破出胸腔的心跳,嘶哑开口,“沈离,你可怜可怜我吧。” 经年后的某天,沈离无意翻看他的手机。 在早已被她删除的聊天页面,在一条条感叹号对应的发送信息内,数不尽的日子化作思念融化在一句句倾诉与祝福里。 他六年来病症缠身,在无尽的黑暗中,将她视作救命稻草,是他最后的一点理智与希望。 他是难遇的福,也是天降的难。 校园篇:忧郁乖张小娇花x痞拽嘴硬赛车手 都市篇:沉稳内敛女博士x腹黑矜贵资本家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 时尚圈 成长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离,陆长鹤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是难遇的福,也是天降的难。 立意:坚韧生长,方见光明 第1章 春风渡 云层间透出银白的光束,穿过几丝雾气,不见踪影。 接送的轿车稳当停在别墅大门前。 副驾车门打开,昂贵的法式玛丽珍小皮鞋踩在公路地上,女孩掩着胯间小包,着一身蓝白小香风长裙钻出来。 刚过元宵,春寒料峭。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素雅而不施粉黛的漂亮脸蛋冻的有些红,长发用夹子别成公主头,俨然一副富家小姐的姿态,脸色却出奇得差,像个不会笑的布偶娃娃。 车窗摇下来,里头的司机吵她挥挥手:“沈姑娘,我这边先开到车库去,帮您把行李送上楼,您在这等会儿,有人会来带你进去,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见他马上要开车走,沈离连忙拦住:“等等!不好意思!可以打开一下后备箱吗?我有些随身物品需要拿着。” “……”那人沉默片刻,还是打开了后备箱。 察觉到他表情不是很耐烦,沈离加快了速度,从行李中翻出一个小礼盒,打开确认里面的玉镯完好无恙才小心收好揣在怀里。 那是妈妈临终前送她的,保佑她无灾无难。 “谢谢!”沈离感激地朝他微微鞠躬。 笑脸没有维持一会儿,就见那人丝毫不搭理她,转脸小声嘀咕了句—— “家产都没了,收拾出来一堆破东西,陆家人还能给你拿了不成。” 车子驶远,缕缕尾气飘上半空,匿进云雾里。 “……”女孩礼貌的笑容蓦然僵住,像个不知所谓的小丑。 她的到来,恐怕除了这个家的主人,没有几个真心地欢迎她,不过也是,谁愿意接纳一个丧家女来沾晦气。 突然好似有块巨石卡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又哭不出半滴眼泪。 朝夕之间,她从万人敬仰的沈小姐成了无人问津的落魄千金。 不久前,父亲生意上出了大问题,背负巨额债务宣布破产,因为受不了刺激,所以选择了自我了断,留下一纸遗书,委托昔日好友陆丰能照顾膝下一女及其母亲,无奈母亲也继而病倒,与病魔苦苦挣扎数日,也跟着去了。 旧影像梦魇一般在脑海中浮现,不断闪过,沈离眼睁睁看着,感受着,逐次失去父亲、母亲、以及令人艳羡的身份和地位。 好在幸得陆家照拂,帮她家办了后事,还愿意接纳她。 沈离早有听闻父亲讲说过陆家的强大背景,京城赫赫有名的尼百罗财团,是由四个家族组成的金融资本集团,陆家则是四大家族之首,创立时就是占股最大的一方,称霸至今。 这样大的豪门贵族肯顶着遭人非议的压力接纳沈离,也是陆家上下都没想到的事,以至于并没有几个人欢迎她。 沈离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等了好些时候,没见人来,怕是自己被遗忘了,又不好贸然进去,无奈打算打电话给柳姨,也就是陆家夫人,也可能是最期望她搬来的人了。 从包里掏手机,好似被别的什么卡着了,拉得用力了些,一个不稳,手机摔了出去,砸着路面跌撞到公路靠近中央的地方。 “……”什么事都做不顺。 趁着没车,沈离忙小跑过去。 一刹那,远处射过来一道白光,刺耳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离下意识偏头看向白光,瞳孔被那抹刺眼的白填满,大脑仿佛被抽空一般。 眼见着一辆敞篷跑车自远方飞驰而来,里头似乎是个少年,姿态肆意,穿过沿路修剪的灌木丛,华丽优美的车身线条划出一道漂亮的光彩。 而沈离第一个念头不是躲开。 她的思维好像不受控制了,白光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来那刻,就那几秒,沈离设想了很多种自己被撞碎、撕裂的场面,总之,都非常难看,令人晦气。 会像她糟糕的人生一般,糟糕的结束。 那样好像也不错,她凄凉地想。 在察觉到前方有人后,跑车速度有缓冲下来,在沈离愚蠢地等待那辆车把她撞死时,那白光却仅仅与她擦身而过,一切的设想消散不见。 脑子里回荡着那一声砰然巨响—— 跑车打了个急转弯擦着她的裙尾飞过,撞向了别墅前用栏杆围起来的绿植,直冲墙体,瞬间,车头滚滚冒起浓烟。 沈离终于反应过来了,她闯祸了。 颤抖着身躯一步步向那辆车靠近,她心里害怕极了,懊恼和自责占领她整个思绪。 又是砰的一声—— 车门直接被踹开,散架一般摔到地上,烟雾中,模糊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车里挣扎出来,他身量很高,精致好看的脸上淌着血,从额头一直流到下颌,手臂也被划伤,往下滴血,狼狈至极。 “哪里来的蠢货?”他周身的气息阴戾沉郁,愤怒到了极点,怒目切齿地,死盯着她,那眼神像要把她活吞了,“要死,别死我家门前,滚别的地方死去。” 他哑声的语气很凶,沈离是打心底有些害怕他的,但看见他身上的血迹,还是哆嗦着去捡起手机,“我、我帮你打120……” 可能是动静太大的缘故,别墅里终于来了人,接连惊恐地看着少年受伤的场面,一个个手忙脚乱,背着他往别墅里走。 沈离看了看手机里没播出去的120,自己眼见着成了被落下的那个,连忙跟着人一起进去。 一路跟着他们到了这里专门设立的医疗室,场景一度混乱,沈离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处理伤情的人员接踵而至。 这里空间很大,设施基本齐全,足够做一个紧急处理。 不知道算不算福大命大,目前来看只有外伤,做了基础的止血和包扎。 沈离总是小心翼翼去看他,确认他没有大事才放心。 处理地差不多,医疗室的门终于被推开,急匆匆进来的是个着装华贵的女人,着急忙慌着跑向那个少年,负责处理伤情的人拦住她,简述伤情,说建议再去医院复查一遍。 沈离也站起来身,犹豫着叫道:“柳姨?” 女人随声转头,因为这一声,大家都开始注意到角落不起眼的女孩。 几十分钟后,中心大楼的客厅内,沙发上三人各坐一边,气氛僵持。 “陆长鹤,你说你不着家就算了,一回来生怕我怪你似的,把自己弄成这样?”柳雁看着那个额头手臂各缠一圈绷带的人都有些于心不忍。 “这你应该问她。”陆长鹤白着眼瞥向沈离,“上哪招的倒霉蛋,车来了还站路中央。” “啊?”柳雁脸色瞬变,坐到沈离身边捧起她的脸蛋左看右看,“哎哟这小家伙没事儿吧?” 陆长鹤一口淤血卡在喉咙里,刻意扯了扯身上还穿着的那件因为事故而沾染血渍的衣物:“……有事儿的在这呢,她害我车都废了。” 柳雁都懒得吐槽,“这个地段就应该慢行,你权当耳旁风,整天就知道开着你那破车呼来呼去,哪天别没撞人给自己撞死了。” 野巷 第2节 陆长鹤识趣了:“行,又是我的错了。” 沈离不是很清楚他们家的相处氛围,但看这个情况,肯定是因她而起的,忙打圆场:“也不怪他,是我没反应过来,还害他受伤,所幸没出什么大事。” 陆长鹤没忍住怼她:“出什么大事你还能在这儿安稳坐着?” “你怎么说话的?”柳雁瞪他一眼,“你沈青叔叔的葬礼就没来,这下他女儿过来了你也不好好招待是吧?” “我叔叔有点多,没想起来沈青是哪个。”陆长鹤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不过他女儿来我家做什么?” “你爸年轻时候就这一个朋友关系最好,现在他们家遭了难,就小离子一个女儿,无依无靠的,我们照拂一下不是应该的。”柳雁解释说,“人家爸妈刚走,你对人家也好点,别说话那么冲。” “……哦。”陆长鹤不大上心,倒也没再说什么。 柳雁思考一下,肃然道:“一会儿去医院复查,先去把你一身脏衣服换下来。” “有什么可查的。”陆长鹤一点没所谓,“我觉得我身体倍儿棒。” “闭嘴。”柳雁冷脸堵他话,警告说,“反正也快开学了,你这几天都避免伤筋动骨,给我在家呆着,甭想出去浪。” 这儿子哪哪都好,就是从不让人省心,从小到大,柳雁那头发没少为他掉。 陆长鹤当真听话闭嘴,扯出一抹勉强到有点难看的笑,转身打算进电梯上楼,又被柳雁叫住:“等会儿!” 他不耐烦回头:“又怎么了?” 柳雁偏头看向沈离示意,“带小离子也上去,她房间在你旁边。” 没等陆长鹤怎么表态,沈离马上领意跟过去,但她还在为陆长鹤看她那个凶狠的眼神所感到心有余悸,不太敢跟他并肩走,只跟在他身后一米。 进了电梯上到三层,沈离内心忐忑跟着他走,不过……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陆长鹤把她带到门前还不算,甚至亲自给她把门打开,让她先进去。 沈离总觉得怪怪的,不过也没多想,缓步走进去,一眼看见房间中央堆了一堆,是她的行李 正想着该把怀里盒子放哪里,转瞬之间,身后的门砰的一下关上,沈离被吓得抖了下肩膀转头一看——那张印象中凶恶的脸出现在房间里。 陆长鹤没出去? 立时往后退了两步,她眸光微动,错愕地看着他,也不得他开口说话。 他总不能是想打她啊,也没有……到那个地步吧? 沈离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主动询问:“你……干什么?” 第2章 春风渡 “干嘛总一副我要吃了你的样子?” 陆长鹤微微挑起一遍眉峰,盯着她的眼神,就像野兽盯着可怜弱小的猎物一般,他步步逼近,她也被威慑到般步步退避,“你很怕我?” “怕。”沈离犹豫都没,丝毫不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 气势说收就收,陆长鹤差点气笑了:“我怕了你才对吧,差点让你送进太平间,好意思先怕我。” 沈离:“……” 大概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随后就见他径直绕过了她,朝后边大开的窗子走过去。 沈离一开始还不懂他什么意思,直到看见他一只脚都踩上了窗沿,不由自主开口制止:“你不要命了?” 起了反作用,陆长鹤吓了一哆嗦,好歹稳住没整个人翻下去,无语瞥向她,“瞎叫什么,你陆哥命硬着。” 沈离弱弱补充:“……可你身上还有伤。” 陆长鹤一脸破罐子破摔,“总比在这关到开学好。” “……” 沈离索性不阻止了,眼看着他双脚踩了上去,又蓦地转过一张侧脸来—— “对了,你可以让他们给你换个房间,我房间窗户锁死了,所以我一般都是爬这间房的窗子。” 沈离觉得他有点无理,“你不能……换个房间爬?” “没办法,就这儿离后门最近。”说罢,转头就顺着管道爬下去了。 更无理了。 还怕他死在半途,过了一会儿,沈离扒到窗前,试探着往窗下看,某人已经完成了三楼的攀爬,正身残志坚地往后门走,但是后门大概也是锁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看见那人拖着一身伤又爬起了后门墙。 沈离:“……” 上蹿下跳的,怎么跟只猴似的。 还是第一次能被一个人哽住那么多次,好歹陆长鹤在陆家仅有的两个公子里位居第二,听说大哥才貌双绝,在国外进修,回来就打算继承部分家业,年纪轻轻就能挑大梁,不然就凭二公子这样,陆家还哪来的指望。 不过回想一下,陆长鹤也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以防万一,沈离把盒子放好在行李箱里,东西也不收拾了,刻不容缓去找了柳雁。 跟她说要完想换房间的事,可当她问起原因时,沈离却半天答不上来。 她并不是不想把陆长鹤说出去,只是她怕麻烦,万一她说出去了让他遭难,最后报复回她身上怎么办? 他本来就看起来,脾气不好还凶的人,沈离就更不敢招惹他了。 “那个房间各种地方都有精心打扫过,现在要换,也没那么快收拾好。”柳雁解释道,“你可以先在那边住两天,我让人另外再给你收拾出一间房来。” “那就算了吧,没关系。”沈离连忙婉拒,感觉无缘无故要换房间也不好,本来就是寄人篱下,突然这个房间不住了要换个房间,显得她有些无理取闹,也未免麻烦人。 十七年短暂的人生里,沈离从未这么迷茫过,曾经是被父亲娇养在心尖上的千金小姐,如今她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生怕一句话一个举动惹人不快。 柳雁生怕她自己憋着事情不肯说,“有什么事儿你一定要跟柳姨说,过段时间开学,我也给你安排的好好的,需要什么也都可以跟我讲。” “嗯,谢谢柳姨。”沈离心里还是很触动的,恐怕只有柳姨这样热情的人,才足以支撑她在陆家待下去的每一天。 柳雁又突然无意问起:“陆长鹤那小子呢?没欺负你吧?” 提到那个翻墙失踪的人,沈离莫名心虚,“……没有。” “他要是还敢说那些混账话,你就告诉我,我——” “夫人、夫人!”楼梯上恰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不断的喊叫把柳雁的话堵在嗓子里—— 客厅沙发上的两人纷纷投过目光去,听见了负责清洗衣物的佣人嘴里熟悉的称呼:“我刚还想去收二公子那身脏衣服,房间里就没见着人了!” 沈离:“……” 柳雁:“……” 说是为了方便照顾,开学之后,柳雁把她安排在了立德附中,陆家则在其校董会占据最高的地位,历年来小到娱乐设施,大到教学楼重修,各种项目建设都少不了陆家这方主要的资助力,因为这层庞大的关系链,就连成绩没眼看的陆长鹤都能混进去上学。 立德是省内出名的重点高中,培养人才无数,也是众多富家子弟聚集最多的学府,虽然走关系的不少,但并不是所有少爷小姐都不学无术,而陆长鹤,却是铁打的浑水摸鱼,还混在最排后的十六班。 立德的分班只有简单的ab两个阶层,但沈离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每科成绩都能比陆长鹤多一位数的程度,居然能混去理科b16班。 大概是因为陆家有来交涉,沈离报道完之后带她去班级的是校长。 沈离的笑脸也是在一路往偏后的班级带时凝固在脸上,“呃……您好,校长,我原先是在理科班有点成绩的,但因为出了点意外所以……就是,我想问问这边要怎么处理我的分班问题?” 校长双手驼在背后,挺着啤酒肚悠闲自得迈着小步,转头去看沈离的时候,总觉得他肚子也跟着晃了下,像个皮球。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知道你是理科生,但校有校规,沈同学是转校生,之前好像还休过学吧?虽然听说这成绩不差,但落下的功课还是太多……所以你啊,就暂时先在十六班待着,你可以抓紧把功课都捡回来,等开学测试考之后,根据你的成绩再给你排班。” 本该好好在高三这个重要的学期阶段好好奋斗,不曾想半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致使她休了学,在开学处于下学期的情况下,她还要努力把上学期落下的功课补上。 沈离明白校长的顾虑,没再多言,好歹是在一中,十六班再排后,也差不到那里去,正常学习氛围还是可以维持的。 她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学生,长相出挑的缘故,引得了不少注目。 而沈离有刻意扫视人群,并没有看见柳姨口中那个在十六班的儿子,只有最后排的角落里,单独空着的一个座位。 自从窗前一别,这人就真跟失踪似的,沈离没有再见过他,开学了都没来报道,这么无法无天,又因为家境优越,不受管束,出落成陆长鹤这种性格也不足为奇。 校长跟班主任交涉了一下就走了,留下沈离单独做了下自我介绍,同学们的反应比想象中的热烈。 “现在教室没有多余的空位,你可以先坐后排角落那边。”班主任是个正直中年的女人,不过面相稍柔,和沈离讲话的语气也很细腻,她抬手指向了沈离早先看到的那个空位。 沈离想到了某个人,迟疑问道:“那里本来有人吗?” “有。”班主任顿了顿,“但跟没有差不多,你可以先坐那边,到时候我找个力气大的男同学再搬一套过来就行。” 漂亮的女孩子谁都喜欢,特别是沈离这种能称得上绝品的,刚落座就有前桌的男孩子来搭话:“哎,沈同学,你是转校来的吧?为什么高三了还转学呀?” “家里的原因……”沈离不愿过多谈及,把书包塞进抽屉里,塞了下发现不能完全塞进去,拿出来又低头看了看,一堆圆珠笔和废纸团堆着,大概是座位主人上个学期遗留下来的。 她把东西拨弄到一边,纸团全拿了出来,好奇心致使她翻开了看了几个,基本上都是乱涂乱画,还有一张……纸条对话? 看得出来双方的字都很丑,丑的先开头写了句:放学有活动,好几个漂亮的,去玩不? 更丑的回:地址下课发我,我回去开车过来 丑的又回:你是去秀车的还是看漂亮妹子? 话题至此为止,后续应该就是被捏成一团放抽屉里没管了。 如果座位本就有人的话,沈离能猜想到的只有那个人。 来之前柳姨就告知了一声,她儿子陆长鹤也在这边上学,什么没多大出息只混了个最排后的b16班,总之讲了很多恨铁不成钢的话。 沈离没大注意听,因为她觉得自己也不会跟那人有什么交集,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开局也是这个班。 “沈同学。” “沈同学?” 沈离才从那个丑不拉几的字里抽回神,见是前桌还在叫她,“怎么了?” “你看什么那么入神,我刚问你的你怎么不回答呀?” 沈离恍然:“啊?你刚刚……问了我什么?” 男孩只好重述一遍:“你家里是不是跟学校有点关系啊?校长都亲自带你过来。” 沈离哽住了,莫名的反感这个问题,回避道:“上课了,还是不要说话了吧。” “哎。” 沈离抬眼正见前桌同桌那个女孩子朝她看过来。 “建议你尽快再搬一套桌椅来,坐这个位置的不是个好说话的,我怕你惹祸上身。” 说完就把头转了回去。 野巷 第3节 沈离又怎么会不知道陆长鹤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计划里,她不需要在十六班待多久,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则避。 但是课间十分钟太短,直到中午,她特意把吃饭的时间都牺牲了,随便找了一个同学指引一下储物室,就去搬新的桌椅。 人生地不熟,沈离并不想麻烦任何人,虽然有点小重,但是搬一会儿停一下也能勉强搬回去。 刚搬下楼梯就废了不少时间,沈离是把椅子盖在桌子上面一起搬的,因此视线也受阻,只突然听见前边不远处有人叫她—— “沈离?你怎么在这儿搬桌子,没去食堂吃饭吗?” 沈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前桌的同桌,那个提醒她的女孩子。 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抬眼看去,果真和她猜想的一样,“啊……我不是特别饿。” 女孩踱步上前,从她手里拿过了椅子,“我跟你一块儿搬吧。” 沈离刚反应过来是有些讶异,自从变故之后,她所接收到的善意就少之又少,且万分珍视,“谢谢。” “我叫刘茵茵,可以交个朋友。”刘茵茵双手抱着已被跟在她旁边,“话说你为什么课间不来搬?” 沈离腼腆低下脑袋,“我一个人搬的慢,怕来不及。” 刘茵茵点了点头,“好吧,那你以后有事都可以叫我。” 两人刚到教室门口不远,就隐约能听到里面嘈杂的吵闹。 沈离从门口探进去,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起哄声此起彼伏。 而人群中,在她上午坐的那个位置,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姿势嚣张地坐在桌子上,手上拿了什么,正在翻阅。 仔细一看,沈离只来得及辨明那人是陆长鹤,而他拿的东西,让她下一秒就丢下了桌子小跑过去。 视线在一瞬接上,陆长鹤看她慌忙着跑来的表情耐人寻味,似乎是玩兴大发了,照着本子上逐字有模有样读了起来:“上天给我的命运似乎有些尴尬,不幸运的话,我出身富贵,幸运的话,我家破人——” 尾音在念到这里时渐渐弱下去,最后一个字堵住了似的念不出来。 沈离急得额头直冒汗,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在公开凌迟她的自尊,羞愧,悲愤,混淆一起,某种极端的情绪也在这一瞬间达到顶点。 她不管不顾地推开人群,跑到他跟前,气愤地一把抢下他手里的日记本。 她很想一巴掌甩上去,但极大的理智和教养又告诉她不可以那样,急得眼眶都发红,莹莹泪光在眼眶里闪烁,摇摇欲坠,她连发音都是颤抖的—— “你玩够了吗?” 第3章 春风渡 她又急又委屈,让人见着呆神。 陆长鹤脑抽了似的,只觉得她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一样。 有点…… 让人心疼? 一下就变得没意思了。 “散了,有什么好看的。”陆长鹤侧身跳下桌子,满脸不悦,一句话就疏散了人群。 趁着歇停的空隙,刘茵茵从后边把凳子搬了过来,路过沈离时,不动声色拉了拉她的手腕,算是无声的安慰,又绕过陆长鹤,从桌子里把沈离的书包拿了出来。 沈离把日记本塞进书包里后,转身要去搬桌子,不曾想一个高大的身影先行跨出,抢在她前面把桌子搬到她的位置上,全程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一句话。 沈离看不懂陆长鹤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算是什么意思,只是在他把两个桌子并在一起时,她又多了一手把桌子拉出来几分,刚好和陆长鹤的位置隔开,才肯坐下收拾东西。 陆长鹤:“……” 有必要这么刻意? “陆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来了呢。” 前桌刚好买了零食从外边回来,看见陆长鹤就跟看见救世主似的贴上来。 “是不打算来。”陆长鹤弯下腰,从桌子旁的地上提起一个袋子,直接放到了沈离的桌子上,话也是对她说,“我妈怕你在学校吃的不习惯,抓我过来跑路戴罪立功。” “……” 在坐能听见的,都神一般默契得沉默了。 所有因为校长对沈离格外不一般的疑惑,也在这一刻茅塞顿开。 像陆长鹤这样的风云人物,没有人会不知道他家什么背景,而他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离和他的关系推到舆论的风口。 会需要思考很多不必要的问题,沈离只要一想到就很头疼。 前桌马上八卦脸凑过来:“我靠,陆哥你俩有关系啊?我说沈同学怎么一来就让我觉得不一般呢,不愧是能坐你位置的人。” 陆长鹤不耐烦瞥向他:“陈阳你话能少点吗?我跟她——” “没有关系。”沈离冷冷打断道,“我不认识他。” 陆长鹤被堵的哑口无言。 当小跟班久了,陈阳最懂的就是察言观色,马上闭嘴不敢再多提,话锋一转:“呃……陆哥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再去吃点东西。” 一下就没了心情,陆长鹤索性直接趴桌子上准备睡觉,看都不看他,“困,别吵。” 沈离明显感觉到刘茵茵听见那句话的时候是想说什么的,但眼神迟疑了会儿,嘴巴张了又合,又转过了身去,即使她想说什么,也无从下口了。 她本来确实是不饿的,但想到这也是柳姨的一片心意,沈离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打算吃掉,回去再跟她说以后不用麻烦特意另做一份。 刚吧唧没两口,旁边口口声声睡觉的人,脸就对着她睁开了眼:“你说我妈干嘛哄你跟哄亲女儿一样,对我都没那么好。” 沈离不想跟他讲话,直接忽视掉,自顾自继续吃。 陆长鹤哽咽了一下,“你不会还在生气吧?多大点事,算我错了行吗?沈同学肚量应该没那么小吧?” 陆长鹤很少反思自己,往前细数一下履历,几乎没有,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过头了,他对揭开别人的苦痛来愉悦自己这件事本就不屑,本来只想开个玩笑,谁知道她写的是这样的话。 “我生不生气对你来说,重要吗?”沈离终于侧颜去看他,时隔不久,他额角处还有一个不明显的疤,被刘海遮挡着,若隐若现,虽然再看见她还会心生歉意,但他可以针对的行为也让她实在讨厌,“你本来就不是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 陆长鹤一下就直起身来,“我怎么就不会了?” “你要是会就不会爬我窗子了,还要我换房间。”沈离胆子不大,但总忍不住怼他,尽管从心底里还是害怕他。 “……你是不是有记账的癖好?”陆长鹤把脸凑过去,“话说,我妈现在知道我爬你窗子吗?” “不知道。”沈离试图威胁到他,“但你最好不要爬了,不然我真的会告诉她。” “哦。”陆长鹤丝毫不被她的话影响到,甚至想气气她,眼睛红通通的样子实在让人印象深刻,“那我以后还爬你窗,你会讨厌我吗?” 沈离却依旧情绪稳定面对他的没皮没脸:“寄人篱下,我怎么敢讨厌你。” “冠冕堂皇。”陆长鹤无力吐槽,继续盖脑袋睡觉,闷闷的又吐出一声,“你最好讨厌死我,然后搬出去。” 沈离:“……” 所以这才是他的目的吧,不过想来,她这样不吉利的人,是会给他们家带来非议的,本就没有几个人愿意接纳她,陆长鹤没有直接表现出对她的厌恶,她就谢天谢地了。 看得出来他对上学并没有兴趣,之后两天都没有来过学校,发下来的新书也是一箩筐全塞桌子里。 沈离很怀疑这些书落到陆长鹤手上,发下来是什么样,学期结束就还是什么样。 大概是因为陆长鹤那句话的缘故,刚交上朋友的刘茵茵也在有意无意远离她。 沈离在学校的时间几乎都拿来高强度学习了,打算好好备战一周后的开学考,只是偶然间才发觉,刘茵茵没有找她说过话,两次沈离想主动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要么她下课就跑得没了影,要么就是叫了也不应。 虽然沈离向来是独来独往的性格,但如果能有一个真挚的朋友,她也是渴望的,几次内心挣扎想去搭话询问,都没有机会。 直到几天后晚自习放学,刚好在刘茵茵值日那天,本来是陈阳和她一起值日的,但是那小子一下课就跑没了影,急着投胎似的忘了自己还要干什么。 沈离索性留下来,陪她一块儿打扫。 刚擦完黑板,刘茵茵就注意到她了:“这些事是值日生要做的,你可以走了。” “我帮你一起吧,陈阳不是走了吗,你一个人弄不过来。”沈离说着就拿起抹布打扫起讲台。 刘茵茵想拒绝也来不及了,无奈继续扫地,“那随你吧。” 教室里三三两两都走得差不多了,沈离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询问她:“你最近是怎么了?” 刘茵茵没有回答。 沈离又说:“或者是,我怎么了吗?” 刘茵茵表面上云淡风轻,故作随意谈起:“你和陆长鹤家里有关系,那你一定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吧,像你们这样的人不应该是同类相吸吗?” “……”果然还是因为这个,但是沈离不太理解,“同类相吸,人类还能区分出第二种类别吗?老师没有教过。” “你不用装傻。”刘茵茵苦笑着,“我见过你们有钱人家的小姐在一起,我应该很难融入,比方谈论一些名包名牌,陪着去一些花销大的地方消费,我总会格格不入的,那还会让我自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她谈及这些事,眼底总是浮起淡淡失落,那似乎是她经历过的。 所以让她想逃避的不是富家子女,而是那些优越条件所给她带来的自卑心理吗? “但我或许不是你口中叙述的那种人。”沈离说着有些自嘲,谈起家境这个事情,更会刺痛她,“我只是暂时住在他们家,别无他法,我其实更希望可以和他没有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富家子女,至少现在不是了。” 刘茵茵一下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看着沈离忧伤的神情,总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件事,“啊……是我说错了什么吗?不好意思。”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会跟我格格不入的。”沈离收拾好心情,还想着安慰她,“嗯……也不用为任何人感到自卑,做好自己就行了。” “好。”刘茵茵摆脱了苦相,笑着说,“那不说了,我们赶快弄完回家。” 她虽然还是会好奇沈离的背景,但那对沈离来说似乎是不好提及的伤心事。 两人加快速度把值日卫生做好就关灯锁门了,这个时候还停留在校园里的学生不多,两人一并下了楼往大门走。 老远就模糊看见了一个神似陈阳的身影,沈离还在怀疑,旁边的刘茵茵就愤然起来:“这个陈阳,卫生也不打扫,还在校门口,明天我一定跟班主任告发他。” 走近了些,沈离才分辨出来那人就是陈阳,他身边还有几个男孩子,站的站坐的坐,似乎在等人还是什么。 沈离却疑惑:“不过放学了,他们为什么还会在这?” “八成是要组团去哪潇洒。”刘茵茵胸有成竹,对这个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她话刚说完,校门口处就射过来两道光线。 一辆橙色的兰博基尼revuelto大牛稳稳停住,华丽的车身线条与犀利的y字形日间行车灯相呼应,亮眼的剪刀门打开,里头的人懒洋洋钻出来,与奢华的跑车格格不入的是他一身黑色冲锋衣搭工装裤的着装,不过墨镜拉到额头上搭着,倒也有几分酷。 “陆长鹤。”刘茵茵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会是他,一成年考完驾驶证就飘了,各种炫车炫到校门口,学校里哪怕有一只狗不知道他家里富得流油都是他宣传不到位。” “……”上学的公子哥沈离见过不少,但上学能上得像陆长鹤这样高调的,他是第一个。 “哎对了,沈离,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刘茵茵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看陆长鹤那天那样捉弄你,你们是关系不好吗?” 野巷 第4节 沈离暗自苦笑,何止关系不好,“他……可能不太喜欢我。” 刘茵茵一下没理解:“啊?” 那边见陈阳一等人跟上前后,在陆长鹤后面又马上停过来一辆豪车。 下来一个打扮极其招摇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学生,他大摇大摆下了车,取下墨镜笑着朝陆长鹤走过去。 “罗森!”陆长鹤朝他招手,自信昂首,“速度还是跟不上啊。” “你小子到的真快。”罗森又瞅了瞅他身后的车,啧啧道,“我就知道你是炫车来的,还接人,你这大牛能接几个人?” 陆长鹤微扬下巴,炫耀就差写在脸上,“刚提的,帅吧。” 早两年还在玩赛车打比赛的时候,陆长鹤才有幸认识了罗森这家伙,年纪比他稍大几岁,在f1赛车领域小有成就,也是个公子哥,同样背靠尼百罗财团,作为四大家族之一,跟陆家也是世交。 正因为这个,外面都传这俩公子哥靠着庞大的家族背景,却不思进取,跑去玩赛车,可谓卧龙凤雏。 总之两人相处的还可以,以至于他离开赛场后,他们交集也没断,偶尔也会一起玩玩车,组局吃饭娱乐什么的。 “帅。”罗森一拳不轻不重锤在他肩膀处,“哎,听说你们家把沈家那个小女儿收了?” 离得不远,模糊着,也能听明白说的什么话,当这件事从别人口中提及时,沈离当场就征住了,眼底满是不知所措,脚上似有千斤重,进退不能。 陆长鹤不耐烦推开他,“没事提这个干嘛?” 罗森开玩笑似的说:“你爸妈到底怎么想的,他们家可是家破又人亡的,那这小女儿不就是丧家女,这么不吉利的人你们家也敢养?也不怕沾了晦气。” “你嘴碎是吧?咒谁家呢?”话是那么说,但陆长鹤心里真的不好受,陆家是什么背景,什么时候要因为一个女孩来遭人非议,让人随意揣测,他胸口郁结一口闷气,又不知道该气谁,“我跟那倒霉蛋反正也互看不顺眼,量她能待多久。” 第4章 春风渡 “他们……是在说你吗?”刘茵茵不确定地看向沈离,在她神情中看见的痛苦做实猜想,实在不敢相信,原来她的身世居然是这样的,该死她还闹这么一出,不就是戳她伤处吗。 这已经够刘茵茵内疚一辈子了。 “……” “太过分了!”刘茵茵生气也只敢歇斯底里吼一声,眼前这些人,哪个她都惹不起,她很想冲上去骂两声,但场面又会很难收场。 “走吧,回家。”沈离已经在压着急促的呼吸,故作镇定,这些是她必然要面对的,总不好每回都怯懦地哭上一场,她的精力不该浪费在这。 她拉住刘茵茵的手腕,轻柔按压安抚她,一并朝着校门口走过去,陆长鹤他们也很快注意到这边,但沈离看也不看一眼,旁若无人似的目不斜视绕了过去。 罗森眼睛都看直了,望着沈离的背影还久久回不来神,不禁调侃:“你们学校美女是真漂亮啊。” “哥。”陈阳见状面露难色,凑到他跟前,悄声提醒,“她姓沈。” “……嘶?沈家那个?”他半信半疑,故作很抱歉地笑起来,拉长音喊前面的人时,还是一副挑逗玩笑的嘴脸,“原来是沈小姐啊——那些玩笑话可不要放在心上!” 下一秒就被陆长鹤一脚踹没了声,他眉头紧锁,说不清是不悦还是懊恼,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住了她:“沈离!” 沈离并不想搭理,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停下来转头,听他把话说完。 “上我车,我送你回去。”明明是这样友好的话,在他嘴里好像是一种必须的任务,显得不耐烦。 “但你看上去并没有时间。”见他语塞,沈离又继续猜想下去,就像一眼看透了他,“是柳姨交代的?” 陆长鹤:“……” 这样的话才说得通,沈离突然觉得可笑,她就知道,陆长鹤连家都难回的人,能明目张胆开一辆价值百万的跑车出来,不是带着任务是什么? 为了炫一辆车就委屈自己来接她,倒也是难为他了。 “好意我心领了,其他的不用,劳烦你跑一趟。”说完转身毅然决然往公交站走,头都不带回。 她虽然没了原来耀眼的家境,但能背靠陆家,只要她想,她依旧可以昂首挺胸过着千金小姐的日子,但她似乎从来都不想过多依靠陆家,哪怕曾经车接车送被人艳羡惯了,如今跌落下来,也能马上适应另一种环境,融入得很好。 “我说呢。”罗森审视一般看着陆长鹤,贱兮兮表情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开辆大牛,合着是奔着一个人来的?你对你们家这个小娇花还挺照顾。” “你话一直这么多,没有被人打过吗?”陆长鹤本来是懒得解释的,但莫名不爽别人认为他是刻意关照那倒霉蛋才这样的,“要不是答应接她回家,我妈才不肯让我开车出来,还原谅我这两天逃课,不过以后就不好过了,她打算让司机车接车送,让我跟着那倒霉蛋一起上下学。” 罗森觉得不可思议:“你能这么听话?” 陆长鹤往下把话说全:“不然,她就把我车都砸了。” “啧,那你确实能这么听话。”罗森幸灾乐祸笑起来,对陆长鹤来说,那些宝贝车简直比他命还重要,“我们浪荡潇洒的二公子也有今天。” “滚。”陆长鹤不想搭理他,索性直接钻进了车里,车门关上,谁也不给上,外边几个等了半天的人也只好都塞进了罗森的车里。 公交站点离别墅区距离是有些远的,以至于沈离下车之后又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到家,本就因为打扫卫生耽误了时间,回到家的时候就更晚了。 柳雁见到她第一句话就问起了陆长鹤,她把沈离回来晚了的原因归咎于陆长鹤没接她,抛下她让她自己折腾回来的。 沈离垂眸思考了一下,瞎编的话张口就来:“是因为一直在做功课,耽误了很久,他把我送到门口就走了。” 她懒得给人找麻烦,到时候麻烦还要找回她身上来,再说,陆长鹤确实去接她了,只是她不领情。 柳雁这才放心,“那就好,你饿不饿呀?要不要我让阿姨给你弄点东西吃?” “谢谢柳姨。”沈离婉拒道,“我不饿,时间也不早了,我想赶紧做完功课休息,柳姨你也早点休息。” 话是那么应付的,但在高三下学期这个冲刺阶段,沈离不仅要承担现有的压力,还要把往前的功课补上,早点休息是不可能的,甚至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 沈离搬进来之后没有提任何需求,但是考虑到她上学的事情,房间里也都配了书架书桌,连台灯都置办好了。 一直到深夜,沈离才拖着倦怠的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下台灯的开关,打算摸着黑到床上休息。 刚路过窗台处,一阵若有似无的动静就叫她愣住了脚,仔细一听,才确切那并不是幻听。 沈离内心惊慌起来,朝窗台小心翼翼走近到半米有余的距离。 恍然间,只见一只手猝不及防扒上了窗沿,高大的黑影随之升起,发生只在一瞬间。 “啊!”沈离吓得瞪大眼睛,往后踉跄没站稳直接瘫坐到地上,脸上满是惊恐。 扒在窗沿的两只手使力撑起来身体,少年一身黑色装扮隐匿在黑夜里,与之融合,难以分辨样貌。 他一手扶在窗边,单膝跪地的姿势踩在窗台上。 “靠。”他皱着眉啧了一声,“这么晚站窗边干什么,吓我一跳,他们没给你换房间吗?” 那声音几乎在开口的瞬间就让沈离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和他一起扑面而来的还有遮不住的酒气,刺鼻难闻。 沈离皱起了眉,少有地对他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你喝酒了?” 陆长鹤一个踉跄跳了下来,迷迷瞪瞪的,“怎么?” “还敢爬窗?”也不怕半途摔下去,沈离内心忍不住感叹。 又是带伤爬又是醉酒爬……陆长鹤那条疯狗。 简直太疯了,阎王爷是有多眷顾他,才留他活到现在。 “笑话。”陆长鹤较起劲来了,摇晃着身体在她身前蹲下,盯着她刚受过惊吓的眼睛,在黑夜里,一切暗下来,只有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我什么不敢?” 沈离被他盯得背后发毛,立马撑着地站起来,为他大晚上爬窗吓人的事气恼,“柳姨不是知道你回来了吗?为什么不走正门?” “我是醉了又不是傻了。”陆长鹤揉了揉太阳穴,醒醒神也站起身来,一下比沈离高了一截,垂眸看她,“没把你接回来,她不砸我车就好了,还能给我留门?” 沈离冷静解释说:“我跟柳姨说,你把我接到了门口,然后自己才走的。” 陆长鹤目光呆滞,“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如果我答应的话,尽管你再不情愿,也会把我送回来。” “所以你为什么要拒绝?” “成人之美。”沈离答的很实诚,“你并不想接我,而且还有别的事情,我总不好耽误你。” “你真有意思。”陆长鹤嗤笑一声,“那种话你都听得了?我以为你会恨我恨的不得了,你确定不是在忍气吞声?住在我们家不觉得委屈吗?” “所以呢?”她神情淡淡,不被他的话激起一点波澜,“我应该怎么样?成为一个丧家女,是我能决定的吗?被人讨厌,是我能决定的吗?我高三了,没有精力操心这些了。” 陆长鹤:“……” 能拾起一地鸡毛的生活站起来,已经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如果还要因为这些事,每天烦闷地睡不着觉,那真没必要。 该难过难过,难过一会儿就够了,不能沉溺着情绪走不出来,“窗你也爬了,我不会换房间了,希望你以后保持一点分寸,没什么事的话,还请你出去。” “没意思。”被什么话清醒了几分,他连走出去这段路的稳当了些。 沈离提前找班主任登记过身高尺寸,说是校服这两天就能发下来,她每回都担心门卫会把她当成外校的拦在外头。 第二天趁着早操散场,沈离就急匆匆穿过人群,在队伍前头锁定了班主任,跑过去询问她校服的事情。 “校服?”班主任皱了皱眉,思索片刻,“早操的时候我放在你桌子上了。” “好,谢谢老师。” 沈离点头道谢后就往教室里走,刚散早操,楼道会相对人多,她放缓着速度上到二楼,入眼就是楼梯间一道抢眼的身影。 “对不起,我只是想请你喝点东西。” 字字句句,沈离在后面不远,听得一清二楚,而接受道歉的人只是微仰着脑袋,懒得应付眼前低着头慌乱着表达歉意的女孩子,越听越头疼。 女孩一手拿着因为碰撞而掀开了一半盖子的奶茶,一手想蹭到陆长鹤被弄湿的衣服上。 被他躲瘟神似的往后躲一级阶梯,“不用,以后别给我送东西了。” 看这样子,估计是什么桃花现场,什么奶茶非得在刚散早操的楼道里送,人来人往的,故事不成反成事故。 沈离没兴趣继续观看这场闹剧,装作若无其事路过,脑袋往另一边偏,不知道有没有被注意到,她总觉得背后凉凉的。 加快步伐回到教室,沈离果然看见新包装的校服躺在她桌子上,还没走近,后门突然窜过来一阵风—— 陈阳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直接顺手捞了她桌前一套。 沈离某一瞬间还以为他在拿她的校服,直到看见他又投胎似的从后门飞出去,桌上还躺着一套未拆封的校服。 “奇奇怪怪。”沈离走到桌前,只好收了手上这套,速度赶去卫生间替换下来。 立德对校服管控也较为严苛,除了冷些时候的冬天不管内搭,其余季节都要配上短袖内搭加外套,不过也不算毫无人情,外套是冬季款,厚度足以抵抗春时的凉寒。 只是……沈离越换越觉得不对劲,整套一穿上,大了一圈,短袖外套都松松垮垮,裤子长得能拖地。 “……” 不是量过尺寸吗?怎么还会那么大? 沈离又想起陈阳急匆匆拿走的那一套,喃喃低语:“难道是拿错了?” 恰好上课铃声响起,沈离没时间再把校服换下来,索性直接穿着走出去,打算回教室再问问陈阳,结果就是边走还要边提裤腿。 野巷 第5节 刚出女厕,就看见了旁边男厕边捂着后脑勺,一脸痛苦面具走出来的陈阳,手上还抱着一套湿了一片的衣服。 “陈阳?”沈离正好过去和他一块儿并排走,顺便问他,“你刚刚顺手拿的校服是多大码的?是不是拿错了?因为我身上这套大了,所以——” “什么?”陈阳的表情更痛苦了,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怎么不早说,天,你身上这件才是陆哥的。” “啊?”沈离懵住了。 “诺。”陈阳手指绝望地往前一指,示意沈离看过去。 一个高大熟悉背影撞入眼帘,愈走愈远,还穿着极不合身的校服,紧致的短袖,外套干脆不穿,挂在肩头,还有短了一截的裤子,和沈离身上这件正好反差。 沈离:“……” 第5章 春风渡 “他还真敢穿出去。”沈离内心复杂,她身上这件大了还好说,穿着好歹有个样子,像他那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小码,他是不要面子吗? “陆哥那校服开学就找不着了,班主任特意给他报了一件新的,今天到了就提醒他换上。”陈阳慢吞吞解释说,“他本来也是不想穿的,谁知道回来路上碰一不长眼的奶茶全撒他身上了,不得已才让我拿校服给他换。” 沈离无奈摇摇头,“你就不知道注意下码数?”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情急之下嘛。”陈阳懊悔不已,“所以他换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亲切地问候了一下我的后脑勺。” 沈离叹了一口气,趁着前面那个没走远,抓稳手上换下来的衣服就追了过去。 跑得很不适应,总能不小心踩到裤脚踉跄两下,几乎是跌跌撞撞追上去的。 “陆长鹤——”几米的距离,沈离喊住他,刚好一个没稳住踩着裤脚滑下去,好在手撑住了地,没摔的太难看。 只是双膝跪地的姿势,要命的还是陆长鹤刚好转头,场面一度难以启齿。 “行这么大礼?”陆长鹤还一脸受宠若惊。 沈离没好气瞥他一眼,站起身来,“衣服,穿错了。” 陆长鹤挑起眉,打量起沈离一身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装扮,很想发笑,一点也没察觉自己才是最好笑的那个,“哦,然后呢?” 沈离认真提议说:“要不我们先去换回来?晚点回去和老师说明一下就好了。” “……” 他眼睛里的光呆滞了一会儿,仔细端详她一副纯真的模样,想不通她是装的还是真纯真。 “沈同学。” 沈离:“?” 他唇角弯起,笑得意味深长,“我以为你脸皮很薄呢。” 沈离是真不明白:“什么意思?” 忽起的微风轻掠她额前的碎发,与她纯白无暇的面孔相称,倒真像那么回事。 “都贴身穿过了。”陆长鹤朝她走近一步,低下头,和她保持平视,又凑近几分,惹得她脑袋往后扬着躲避,“你一点也不介意?” 刷的一下脸色通红,沈离张着嘴不知所措,吓得连连后退,一直连到耳根处,烫得要命,她能清晰地感知着自己的心跳失衡,眼睛里的光忽闪忽闪,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我、我没想到那方面。” 陆长鹤笑得更得意了,“那还换吗?” 沈离话都说不出来了,忙里忙慌偏着脸跑开,半途还踉踉跄跄的,又好笑又可爱。 虽然陆长鹤还是有点羞耻心,基本上一天下来没怎么穿着这件衣服出去晃悠,但是他和沈离坐在一起,两者的衣服大小形成的反差很容易引人猜想。 连刘茵茵都看出来了,一直憋到晚自习最后一节课,趁着没老师过来,转过身打算和她探讨一番,“不行,我还是憋不住好奇,你俩这……不会是住一个屋檐下,衣服都能共享?” 沈离很想把脸埋进墙里去,“校服今天才发的,拿错了而已。” “这件事情得从一杯奶茶说起。”陈阳严肃着脸转过来,眉头深沉。 见惯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突然正经反倒像个戏精,刘茵茵忍住没笑,“什么啊?奇奇怪怪的。” 瞥见到另一个人不太友善的眼神,陈阳一想到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就没敢继续说下去。 而明明知道沈离难堪得不行,那脸皮厚的同桌还贴上来添油加醋:“实话讲,穿你这紧身衣难受的很。” “……”沈离羞恼地不知道说什么,“又不是我让你穿的。” 差不多到点铃声打响,沈离开始自顾自收拾一些必要的资料和作业放进书包里,没管那个人如何逗她。 另一边刚下课就逃荒似的又要跑的陈阳被刘茵茵眼疾手快逮了回来,把人凶到角落拿扫把,“昨天就跑那么快,老师都既往不咎让你今天留下来打扫补上了,结果还想跑?你翅膀那么硬?” “我靠没必要、没必要,你凶到我了。”陈阳耸起脖子瑟瑟发抖,“我这不就是一下忘了嘛,我打扫还不行?” 说到值日,本来是轮两个人的,但早上的垃圾都是沈离一个人倒的,晚上她也就没抱希望陆长鹤能和她一起打扫。 果然,转头一看的时候,活生生的同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座位。 好在还有一个戴罪立功的陈阳陪着,不至于弄得太晚。 虽然说她现在的上下学都得绑着陆长鹤,但迟了一会儿才出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先走,照陆长鹤的性子来说,他肯定懒得等,让司机先回去也有这种可能,但是碍于柳姨,有没有这个胆子就不知道了。 直到出了校园,一辆suv示意似的按了两下喇叭,沈离认出是早上送他们过来的那辆车,踱步过去。 外头是看不见里面的,因此沈离也不知道陆长鹤坐的是哪里,在副驾驶和后座之间犹豫了几秒,抬手去开了后座的门。 视线刚与车内人接触上,反应到他在换衣服并且只换到一半,流畅的腹肌线条还暴露在外。 沈离只当瞎了眼连忙背过了身,心跳还在加快,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大脑一片空白。 反倒把车里的人吓了一跳,“不上来等我请你?” 沈离刻意等了一会儿,差不多等他换好了才转过身去,大概是穿得太难受,尽管被奶茶撒湿了还有异味,这会儿他也把上衣换了回去,裤子倒是原模原样。 意识到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沈离不敢耽误,也不矫情什么想和他前后分开坐,马上就钻了进去,紧靠着窗边坐,生怕近了陆长鹤一分。 “不好意思。” 陆长鹤轻飘飘的一句道歉把沈离干懵了。 还没询问就听他继续说下去,“上车了才发现,今天好像是你……和我值日。” 亏他还有这个自知之明,“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和我一起打扫?” 陆长鹤答得理所当然:“陈阳不是在吗?我车都上了,懒得回去。” 也没有意识到错误的意思,沈离觉得他这个歉道的很没必要,“那我还要谢谢你,能想起自己是个值日生,还落下了另一个值日生。” “下次一定?” 沈离偏头瞧他,“嗯?” 陆长鹤抿唇浅笑,笑得有些邪性,“留下来和你一起,不然你委屈了,去告我状怎么办?” 沈离:“……”无理。 很多能给沈离造成麻烦的事情里,陆长鹤基本上都能占个主要角色,她很想远离他,就像陌生人一样互不干扰。 但事与愿违,仅仅只是校服穿错了一天,沈离做功课做到深夜还要被刘茵茵信息轰炸。 原因无他,因为这件事,有人拍到直接挂校园表白墙嘲笑去了。 沈离懒得去找着看,但刘茵茵非常贴心地给她截了几张图。 发布者上传了这么一张照片,配文:论男女校服的新型玩法。 点赞无数,转发无数,热度居高不下。 沈离看着照片自信回想了一下,大概是中午散学,两人恰好一前一后挨近着走出教室的时候。 照片虽然只有背影,主角感却很强,特别是有一窄一宽的校服反差对比,尽管画面里还有很多同学,但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还是他们两个。 笑死居然有人这么无聊给你们挂上去 这下是大家伙一起笑了哈哈哈哈 更绝的还有评论,我给你截图看看,有的直接偏离画风说你俩配一脸! 刘茵茵嘲笑完马上又给她找评论图发过来。 只能说千奇百怪,沈离看得直皱眉。 少女日常混分:虽然男生穿小衣服有点莫名的喜感哈哈哈但是我还要感叹一句——好绝的图!小说即视感有,让我先磕一磕(阴暗扭曲地爬行) 知识它不进脑子:男生背影好熟悉,是高三那个陆长鹤吧?今天好像看见他了,我说他衣服怎么怪怪的,原来是和女朋友互穿吗?(不是的话当我没说,但是这么一对比真的很像) 什么作业要我亲自写:哦莫,男生有楼指认了,但这女生是谁啊,看不太出来,有没有同班的来指认一下[星星眼.jpg] kfc在逃焦糖布丁: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你发上来是来让我们嘲笑的吗?!你是来虐狗的!不管了,一个扔南极,一个埋北极(周密计划) 你别来我无恙:我有印象!他今天在楼道还拒绝了十五班一漂亮妹子送的奶茶,那时候他好像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后来难不成是女朋友把衣服换给他了吗哈哈哈哈哈你们是懂秀恩爱的[点赞.jpg] “女朋友?”沈离眼睛都瞪大了,实在看不下去退出界面,“怎么连嘲笑带传谣的……” 叩叩叩—— 敲门声暂停了沈离气闷的心情,她扬声询问:“谁啊?” “是我,柳姨。”柳雁语气温和,“我亲手做了拉面,你要不要下来尝尝?就当吃个夜宵。” 沈离犹豫了一下,如果是柳姨亲手做的,还特意来叫她,那拒绝似乎就不太好了,好歹是一片心意。 “来了。”沈离把手上最后一道题解完就跟着下了楼。 意外的是陆长鹤也在,一个人坐在一边不情不愿的嗦面,想来是被抓过来品尝手艺的。 见她下来,他面都没嗦完,起身要走的样子。 沈离当真以为是自己的缘故,谁想他只是走到了沙发边上,捞起一套干净的校服,在她走到桌前时递给了她。 眸色淡淡说:“我让人洗好烘干了。” 她拿到手粗略看了一下,似乎……被撑大了很多,不过勉强也可以。 沈离微微点头:“嗯,可是你的我还没有洗,要不——” “直接给我就行,我明天让人洗了。”陆长鹤打断道。 柳雁在一边看得一头雾水:“你俩这是哪出?” 陆长鹤简略解释说:“校服一起发下来的,拿错了穿呗。” 沈离反射弧有点长,缓缓才说:“那你明天上学不用穿吗?” 野巷 第6节 “大不了不上——”话还没说完,陆长鹤瞥到柳雁马上就能跟他动刀的眼神,马上刹住了车,还来了个拐弯,“不上学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家里的佣人已经睡了,我看要不你等会儿洗了给我烘干送来。” 第6章 春风渡 “陆长鹤!”柳雁马上拉下脸,“这么晚了你——” “好。”旁边的沈离没什么情绪,答应的爽快,把柳雁刚要发的脾气都堵回去不知如何是好。 柳雁语气变软,忧心望着她:“现在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上学,大不了明天让他穿自己衣服去,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他脸皮厚着。” 陆长鹤突然觉得碗里的面的不香了,虽然本来也不是香的,“你关心她就关心她,为什么还要贬低我?” 柳雁又瞪他,“你还需要我来贬低?这么晚了还让人洗衣服,你安的什么心?” “我……”陆长鹤一阵失语。 沈离只是默默加快速度把碗里的面吃完,又自顾自去后面厨房把碗洗掉,任他们争论,她只管上了楼。 她虽然事事有回应,也只是显得亲近,柳雁心里看得明白,她对这里生疏得很,对这里的人也生疏, “起初我还以为她只是不适应环境而已。”柳雁望着电梯早已禁闭的门,面色惆怅,“但她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看得出来,她不太愿意接近这里,你爸过两天也出差回来了,不知道她要怎么面对了。” “那还留她做什么?”陆长鹤不理解,“我们家收了她本来就遭人非议了,她哪来的资格还不情愿?” 柳雁直愣愣盯住他,下意识想去捂他嘴,责怪道:“你这种话可不能在小离子面前说!我看她本来就有心理负担,你还说这种话要她怎么想?” 但无论怎样,陆长鹤心底还是不太喜欢她,他不理解上一代的关系,只知道沈离给他们家带来了不少的闲言碎语,哪怕归结到底问题不在沈离身上,他也不希望这么一个人,待在他们家。 “是是是,我一定不在她面前说。”陆长鹤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已经说过了,虽然最致命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但他后来也添油加醋了。 想到沈离面无表情的那句成为丧家女,被人讨厌,并不是她可以决定的,陆长鹤就有些心悸。 “还有。”柳雁继续责备他,“都怪你,这么晚了叫人洗什么衣服?” 陆长鹤觉得自己有点冤,“我哪知道她真去啊。” 本来也是随口一说,想来她本就是富家千金,洗衣做饭怕是没沾过,怎么可能会答应这么晚了还给他洗校服,谁知道她真要去洗,怪较真的这丫头。 柳雁灵魂质问他:“那你还吃得下面?” “我为什么吃不下?”陆长鹤甚至思考了一下,“虽然你做的不太好吃,但讲真心话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柳雁很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把话讲完:“话你都说出去了,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去看看她,万一人家大半夜真给你搓衣服呢?” 陆长鹤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又我?” “不然我去?”柳雁以为他在讲什么梦话。 “那还是我去吧。”陆长鹤在这点上还有点自知之明,嗦完剩下的面就撂碗筷走人。 “还有你,陆长鹤。”柳雁冷脸叫住他,开始秋后算账,“你爸都不敢说我做的不好吃,你脸还更大是吗?锅里还剩点,你明天热热全部吃掉再去上学,不然看我怎么修理你。” 陆长鹤:“……” 话虽然应下来,实际上他根本不关心沈离到底在不在洗衣服,他也不觉得那个小姐会洗,上楼就直奔了自己的房间。 但沈离脾气是很倔的,说洗就跑去卫生间洗,不过好在她穿衣服很注重卫生,不用特别仔细清洗,揉一揉就很干净了。 一边做题一边等衣服烘干好,还特意叠得整整齐齐抱在怀里,用手机后置灯光照明,走到旁边陆长鹤房间的门前。 抬手敲门时,里面没有回应,但可以模糊听见里有交流声,听着似乎在打游戏。 等不来开门,沈离打算把衣服挂好在门把手上,刚套好,手还没来得及抽回,门忽而被猛地一拉,开门动作很大,她一下没稳住,整个身子也向前踉跄,手机哐啷摔到地上。 眼见她也要往地上跌,眼前突然晃过来一只手,下一秒只感觉腰间覆上一股力道,将她稳稳扶住。 她还处在错愕中,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见他戏谑嗤笑了一声,“你腰这么细?” “你!”沈离又羞又恼,站直身子。 还没发火,他又把话补充:“难怪吃的少,太瘦了可不好看。” 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逗她还是担心她,但后者似乎有些荒谬了。 陆长鹤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她的手机摔在地上正好盖住了摄像头,周围昏暗一片,沈离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乍然间,沈离眼前一亮,他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屏幕里还在游戏局内,而他原地不动被敌人突袭阵亡。 局内队友的麦克风响起来:“陆哥?听得见吗?你是不卡了,怎么原地送头啊?” 声音很熟悉,似乎是陈阳。 陆长鹤没搭理,抬指关了自己的麦,又用拇指划了一下上方,示意她看那边,“快十二点了,沈同学,半夜找我做什么?” “你的衣服。”沈离终于想起来正事,摸索到门把手处,把揉成一团的衣服塞进他怀里,“洗好了。” “……” 陆长鹤哽住了,觉得事情还是难以想象。 她……真去洗了? “我随口说说而已。”陆长鹤征征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小姐还会洗衣服?” “只是从前不用洗,不是不会。”黑夜遮住了她眼底的苍凉,但光是语气,都让人能感受到她沉重的情绪。 “……谢了。”陆长鹤不再进行这个话题,把手机收回来,打算关门,但她还是傻愣愣站在门口不动。 沈离只是在讶异,他居然会道谢,着实让人匪夷所思,她以为他永远都是那副不把所有人所有事放在眼里的样子。 陆长鹤又拿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干嘛,不回去打算睡我这?” “啊……”沈离忙退出去,侧身要走,又反回来,把摔地上的手机捡起来,落荒而逃,唯有这四个字能形容她的行径。 本来就因为校服的事情,两个人的传闻传得不像话,早上她和陆长鹤一起从车上下来还有不少人注目。 沈离突然有种很想说清但又很无力的感觉。 估计陆长鹤还不知道他们的事被说成什么样了,来时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搞不懂为什么沈离一下车就避嫌似的走得飞快,落下他好大一截。 “这种情况,阁下应当如何应对?”刘茵茵见她一落座就开始讲风凉话。 “无法应对。”沈离捂着额间头疼,“与其思考这个,我不如好好奋发一把,冲一下开学考。” 刘茵茵歪头:“开学考有什么好冲的?” 沈离抿唇勉强扯出苦笑,“因为是转校生,还半途休过学,我是暂时被安插到十六班的,等开学考之后,要根据我的成绩重新排班。” “啊?”刘茵茵满脸不开心,愁眉不展靠在沈离桌上,“那你不是要走了。” 沈离还想搭话,旁边落下一道身影,她侧脸看他时,恰好也被他盯着。 从沈离讲到她开学考要分班时陆长鹤就到了后门口,坐下就一副凑热闹的表情静静看她讲。 “哦我才注意呢,你俩衣服就换回来了?”刘茵茵还在为互穿的事情回味无穷,要不是知道实情,她自己都很想嗑一下。 “不然真的不知道要被传得多离谱。”沈离一点也不想回想那些离谱的留言,“说回来,其实我们平常还是可以见到的,也不用太难过。” “好吧。”刘茵茵嘟起嘴,无奈又失落,“我会很想你的。” “重新分班?”陆长鹤一手撑在桌上,拖着半边脸,细品起来,“你还是个学霸不成?” “只是成绩还行,你应该也还行吧?”沈离说出这种略带挑衅的话时,自己都觉得不堪设想,只是她突然很想看陆长鹤的囧样。 但她错了,他脸皮厚得根本不知道囧字怎么写,反倒觉得好玩一般笑起来,“那当然比不上学霸。” 沈离懒得和他争,一心顾自己的功课,反正开学考之后她就不用整天面对着陆长鹤这张脸了。 到了晚上几乎一直都在下雨,晚自习下课之后 ,沈离没有管陆长鹤,告别完刘茵茵,自己收拾完东西就到了一楼等,站在一个刚好能看到校门口的位置,打算待会儿看见司机来接的话就直接跑过去。 眼前几乎都是灯影交错的场景,下雨天总是很混乱的,校门口来来往往比寻常要拥挤得多。 一对比起来,雨声的淅淅沥沥,反倒显得安静些。 “……沈同学?” 环境嘈杂,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但不是特别确定,也很像幻听,忽略了几次,才发觉是身后传来的。 一转身,一个高高瘦瘦,看上去很腼腆的男生站立在身后不远。 他害羞得挠挠后颈,“你好啊……” 沈离眼神纯真,疑惑他的目的,“怎么了?” “我、我有点紧张,第一次鼓起勇气和你讲话。” 莹白的光灯下,沈离清晰地看着他的脸蛋迅速涨红。 事情好像有点不妙。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他神情紧张,浑身紧绷起来,“我看到他们传的照片了,我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你。” 一提到这个,沈离就着急否认:“不是!我和他没有那种关系,都是瞎传的。” 男生适才松了一口气,展颜笑起来,“那、这个给你!” 他突然把一张信封塞到沈离手上,还没等人反应就背身跑走。 沈离捏着信封,傻了半晌,才迟迟打量起来,信封中间是用一个爱心贴纸固定的。 果然是她想的那样。 “哟。”一把雨伞悄无声息地遮过她头顶,带着玩味的声音随之响起,一字一顿,“桃、花。” 第7章 春风渡 顷刻,沈离心跳慢了半拍,一股温热的气息从侧方扑来,贴的很近,她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退。 看清来人,那种突袭而来的窘迫感倾入她整个思绪,她稍显尴尬,别开脸,手上不自觉地把那封情书背了个面藏进怀里。 “还不让人看。”那双好看的狐狸眼,只是随意耷拉下眼皮,透出来的轻视也是好看的,他好似就喜欢逗她取乐。 沈离咽了咽喉,让自己显得自然些,“你又不是没有过,恐怕收的还不少,有什么好取笑我的。” “你觉得我收的不少?”陆长鹤胡乱分析一通,肆意笑起来,“说明你也认为我长得很好看。” 沈离没想到他那么会联想,虽然说,她确实是觉得像陆长鹤这种虽然学习一塌糊涂,但是又帅又有钱的公子哥,怎么也少不了人来追捧。 野巷 第7节 但他越是这种势在必得的表情,沈离就越不想配合他。 雨下得很大,车子不好开得太近,司机举着伞跑了有段路才到学校,没一会儿就眼尖看见了避雨处的两人,朝沈离挥了挥手,举着伞跑过来。 扫了一眼旁边的陆长鹤,露出不解的目光,奇怪他为什么举着一把伞:“诶?您不是从来没有带过伞来学校吗?” “既然带了,那我们走吧,他一个人撑把伞就好了。”正和她心意,不然要跟陆长鹤躲伞,她觉得自己情愿淋雨。 很容易就能感觉出她的疏离,陆长鹤也不知怎的,倏地就把伞收了起来,往后看见才下楼的陈阳,很自然地走过去叫住他,把伞递还给他,“不需要了,你自己撑回去。” 陈阳拿着伞,呆头呆脑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背身又走回去。 司机看得恍然大悟,他就说呢,上下学都只带一个人的陆长鹤,还能想到带伞。 还完伞,陆长鹤走到她身后再度停下,双手插在校服兜里,一副散漫随和的模样,他低下脑袋,几乎就要靠在她肩膀上,贴在她耳畔的呼吸声伴随着挑衅的话语,“还能轮得到你嫌弃我?” 沈离立马退出被他气息包裹的范围内,被他盯得有些惶恐,说他不聪明,他倒是很会猜透人心。 司机没懂他们之间的氛围,着急催促:“先走吧,待会儿雨越下越大了,三个人挤一挤到那边上车就好了吧。” 举伞的是司机,但陆长鹤一米八五的个子明显就高了一大截,一路低着头,三个人并排,他占的还是中间的位置。 本身就不太想跟他接触的沈离,露了半个身子在外面,淋的差不多都湿了,但她偏偏较劲似的要往外躲。 不经意间,她感觉到肩处拢上来一只宽厚有力的手,和她露在外边的肩膀一起淋湿,雨水溅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白皙细长的指间泛着不明显的红。 她被那只手的力道带进一个若有似无的怀抱,几乎大半的身子都在伞下,避免了雨淋。 “你要是这么躲,干脆直接淋过去。” 沈离讶异抬眼,他眉宇间都带着漠视的侧脸,凌冽的下颌轮廓,第一次让她不觉得害怕。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了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低沉而轻柔,和她护上来的手一样让人心安。 他虽然阴晴不定,也不算真的坏吧,沈离默默对他抱有了一丝期待。 情书的事情,沈离本以为就那么过去了,信她没有拆开来看过,但直接扔掉也不太尊重人,如果他没有再找上来那就算了,如果有的话,沈离就打算接机还给他,因此一直都放在抽屉里。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那人就找上来了,特意在中午放学的时候站在他们班级门口等。 下课之后沈离没有着急出去,还在沉浸手上一道大题的解算过程,就听门口处有人喊她名字—— “沈离!有人找!” 沈离跟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赫然是前一天才给她送情书的那个同学,和她视线交汇上时,他还有些羞怯地低下了脑袋。 “等会儿。”沈离看见他那副表情更加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先理清思绪继续把手上的题解完。 奈何旁边还有一个捣乱的幸灾乐祸,“桃花又来了?” “桃花?”刘茵茵闻言转过身来,“什么桃花。” 沈离懒得理他,加快速度写完题,收好东西就和刘茵茵一块儿走过去。 手里还拿着那封情书,脑中飞速运转想什么说辞给他还回去。 “沈同学。”见他走近,男生展颜欣喜,和昨晚一般,挠着后颈,羞涩模样,“昨天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你们隔壁班的,我叫程思文。” 沈离嘴角有意似无意牵起一丝苦笑,“程同学你好,其实——” “这是我妈妈亲手做的小甜品。”程思文迫切地从身后伸出那只拿着精致小盒子的手,递到沈离手上,也不管她接不接受,“你们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这些。” “原来桃花在这儿呢。”刘茵茵蹭蹭沈离肩膀,居然也起哄。 听到这话,程思文更羞了,虽然看上去腼腆,但是对于自己的心意却是大大方方,丝毫不隐藏,“见过沈同学几次,我觉得……沈同学和别的女孩儿不大一样,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看起来乖得和小兔子一样,而且还很漂亮!” “所以你喜欢她?”刘茵茵看热闹不嫌事大,挑逗起他来,“我们小离子可不好追,她才没什么心思谈恋爱。” “我……没关系,我可以等。”程思文的视线从没离开过沈离,端详她好似端详什么稀世珍宝,“沈同学,昨天信……你看了吗?其实你可以不用给我答复,我只想让你知道,那就足够了!” 沈离握着那个小盒子无所适从,眼底浮着淡淡难言之意,思索再三,抬起那只拿着情书的手。 “去吃饭吗?一起呗。” 这股声音从身后陡然响起,像一股风,扑过来的势头,随意的腔调里又透着丝丝危险。 沈离一下收回了手,把情书迅速揉进外套口袋里,淡然回过脸,看见站在几步之遥处的陆长鹤,眉眼间多了几分冷意。 “啊?你跟我们吃饭?”刘茵茵顿时感觉天方夜谭,她宁愿相信是自己幻听,“我们是去食堂,你……好像从来没有去过。” “没去过就不能去吗?”他抿唇勾起一抹浅笑,“学校还有这个规定?” 刘茵茵:“……” “食堂?”后面赶过来的陈阳都震惊了,“陆哥你不是说吃不惯食堂?平常要么不吃要么去附近的餐馆。” “想换换口味不行?”陆长鹤烦了他们一唱一和,先一步出了教室门,走在最前头,路过程思文身旁时还特意停下来,他甚至脸都没侧,目光斜视,轻蔑玩味,“小桃花也一块儿呗。” 程思文看上去丝毫不介意陆长鹤那声莫名其妙的称呼,还乐呵呵地去询问沈离,“可、可以吗?” 沈离没说话,沉沉叹了一声,跟在陆长鹤后面走过去,后面的人也不约而同紧跟上来。 她刻意跟陆长鹤并肩着走,小声吐槽,“你就不能喊他名字?非得带上我?” “小桃花吗?哪有带上你了,三个字占你名字里哪个字?”陆长鹤非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秉持着只要脸皮厚,谁都奈何不了他。 “你……”沈离无力反驳,她能怎么办,她又不敢凶他,语气再刻意装狠也软软的,娇嫩得没有一点威慑力,“你去食堂吃饭带了饭卡吗?” 沈离见他想去食堂也是一时兴起,不甚怀疑。 陆长鹤理直气壮:“没有。” “那你还不回去拿?” “我是说,我没有饭卡。” 沈离愣了一下,随之松了口气,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那你准备去哪个餐馆?” “当然不。”陆长鹤理所当然歪着脑袋盯着她的眼睛,“我准备让你请我。” 沈离:“……” 她是不想应下的,但陆长鹤他是张口就来,说真的就不玩虚的,一路就紧跟她到食堂,驳了面子也不太好,沈离只好默默忍受。 而陆长鹤过分到饭都不打,随便找了个座位就开始等饭吃。 出于某种报复心,沈离给他盛了三份最便宜的蔬菜,就是怕他不吃,到时候浪费钱,可转念一想,食堂饭菜本身就是大锅抄出来的,基本上都不怎么入味,就算给他三样大鱼大肉他也未免吃得下,不如就委屈他点,沈离还能少出点钱。 她一手各端一盘饭菜,程思文再怎么样也看出了些许不对劲,几人的打完饭菜一起往陆长鹤占的长桌座位那边走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凑到沈离旁边问她,“沈同学和那位……是什么关系吗?” 他能问出这话,就说明已经看出来了他们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沈离又不想去解释,只马虎应付过去:“一言难尽,表面来说的话,应该只是朋友,但绝对不是你们那边传的那样!” 她还特意补充最后一句,生怕让人误会。 几人一齐走到座位旁,沈离轻扫了一眼陆长鹤,毫不犹豫坐在了他的对立面。 三个男孩子都坐在一面,让沈离讶异的还是程思文,他虽然心悦她,但是也很有分寸,没有和她坐在一边。 沈离把两盘饭菜放在桌上,那边的陈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挠头不解:“沈离你吃那么清淡吗?三个蔬菜?” “什么?这个不是我的。”沈离神情漠然,故作不知,把那全是素菜的盘子推至到陆长鹤面前,“是他的。” 陈阳:“……” 陆长鹤:“……” 第8章 春风渡 “沈同学在恶意报复吗?”陆长鹤唇角勾了一下,似笑非笑。 “柳姨跟我说你很喜欢吃蔬菜。”沈离处变不惊,眼神里满是纯真,“难道不是吗?” “什么呀。”陈阳听笑了,不禁调侃,“他就没碰过那些没滋没味儿的东西。” 沈离眼中故意闪过轻微差异,“那不好意思,要不你自己再去重新打一份。” 但某人完全不吃这套,似乎早已把她的想法拿捏,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有意思,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脾气挺大。” 感觉到氛围不太对劲,程思文着急把沈离拉出这种窘境,主动站出来说话,一边把自己那份往陆长鹤那边递过去,“哎算了算了,陆同学你吃我的吧,我再去重新打一份。” “不用。”余光瞥见是他,索性连正眼都没给,强调说,“沈同学亲自给我打的,虽然没什么品味,但诚意还是在的。” 陈阳更加疑惑不解,凑近陆长鹤耳边呢喃细语:“不是,陆哥,你换换口味,跨度那么大的?你吃得下去吗?” 陆长鹤推开他,“说的什么话,又不是毒药。” 说实话,沈离没想到陆长鹤会真的勉强自己,不知道是嘴硬还是跟什么较劲。 她一边吃一边静静看着他,等来的是紧随其后的电话来电铃声,陆长鹤还没吃一口就转身离开一段距离接电话了。 “罗森,什么事?”陆长鹤神情肃然,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包了场子,来玩赛车,有时间吗?”罗森按着以往简短叙述道,还刻意问了句他有没有时间,话里都是逗乐他的语气。 “知道还问。”陆长鹤忍住没翻白眼,“地址发我。” “这不是看你被你家那个小娇花绑得紧吗?上学好玩吗?”罗森越说越来劲,“我就说这种人不吉利吧,看给你干憋屈的。” “……”陆长鹤哑了半晌,反复思考那句不吉利。 少女平静又暗藏汹涌的声音荡回耳边,他好像还在和那天的她对峙。 她神色淡然,不屑于那些苦痛与坎坷,她说:“成为一个丧家女,是我能决定的吗?” “被人讨厌,是我能决定的吗?” “我高三了,没有精力操心这些了。” 字字句句,犹如警钟长鸣。 “以后别说这种话了。”陆长鹤唇角绷得紧紧的,神色暗淡下来。 罗森自以为了解他的意思:“行行行,知道你烦心她。” “她,不是丧家女。”他声音很轻,很沉,简短的话像是被风带过的,唇间张合的幅度小到让人分不清是不是他说出来的话。 “……” “啊……啊?”罗森哽住好一会儿,舌头都打架了也没扯出什么话来,大脑宕机过后,仿佛才刚接收缓冲好信息,笑得合不拢嘴,“什么鬼,你什么时候从良了?这么正经我还有点不习惯,行呗,以后我管她叫小娇花怎么样?是不是好听点?” “闭嘴。”陆长鹤翻着白眼果断挂了电话,干脆利落地朝着食堂门口走。 野巷 第8节 路过几人时,没忍住迅速瞥了一眼那人口中的小娇花,眼底泛着复杂的,说不清的情绪,不等她察觉就偏头加快了脚步。 还是陈阳眼精看见他刷的一下快步走过去,及时喊住他:“陆哥!干什么去?” 陆长鹤背着身,头也不回,高举右手朝后边挥了挥,“下午旷了,晚自习再回来。” “说走就走了。”刘茵茵连连感叹,“不对,准确的是说旷就旷了,人和人的差距。” “他一直都这样吗?”程思文跟着一起讶异,“我只是听说过十六班有个公子哥,还挺出名的,虽然成绩不太好,但是特别的……” 他思考了很久,愣是没把优点补全。 把陈阳都看急了,给他打断:“特别的有钱呗,他都已经又帅又有钱了,你还要人家学习成绩好,那不是丧尽天良吗?让其他人怎么活?” 刘茵茵努努嘴,“就你狗腿子会说话。” “那不是事实吗?” 谈话声近在耳畔,嘈杂难捱,沈离只字未言,目光盯了那盘菜许久,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嗯……最后还是一口没吃,他真的很喜欢耍人。 下午的体育课,十六班和十五班是一起上的,基本的内容就是轮流体测。 沈离在队伍比较靠后的位置,趁着两个班围在一起时,往靠边的十五班走了过去。 她对陌生的面孔比较脸盲,愣是在人群堆里,看了半天也没找着程思文。 中午被插上一脚之后,沈离就错失了那个把情书还回去的机会,还被迫收下了程思文发甜品,再不说清楚,恐怕带给他的误会更深。 眯着眼睛看了一圈,人群混乱间更加影响她的判断,抬手挡在额前,甚至连赛道上跑得起飞的几个都看了个遍,就是没看到人,还是被自己忽略了也不知道。 霎时,一只手猛然拽过她的手腕,往另一边没人注意的树荫下拽。 沈离才喘口气,一张信封突然递到她眼前,上面画着熟悉的爱心,只是更加花里胡哨了些,还有很多玫瑰花和爱心贴纸。 “你好。”声线甜美,像山间清冽的山泉水。 沈离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声音,盯着她漂亮乖巧的脸蛋瞧了又瞧,脑瓜子一激灵,想起来这个就是之前在楼道给陆长鹤递奶茶还撒了他一身的女孩子。 她没回应,等着女孩的下文。 “你认识陆长鹤?”提到这个名字,她眼底都泛满了光。 沈离果断否认:“不认识。” 生怕和他沾上一点关系。 “少来。”女孩不管不顾把情书塞进沈离怀里,“我今天看见你们几个人一起在食堂吃饭,你帮我说两句好话,把这封信给他。” “他不会看的。”沈离没经过头脑,脱口而出。 女孩马上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沈离立马改口:“没,我是觉得……喜欢他的不少,塞情书的也不少,他不一定会看。” “所以我才找你呀。”女孩笑盈盈地将手搭到沈离肩膀上,“你帮我说说话。” “我说的话应该是不管用的,你……另寻高明吧。”说着,沈离想把情书递还给她,奈何悬了半空,她就是不接。 还撒泼起来:“你就帮帮我嘛,我也可以帮你一件事,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 沈离顿住思绪,当真思考了几秒,联想到程思文那封情书,如果是她去还,恐怕当面更不知道怎么说,倒不如让人转达。 想通后,沈离收回手,微微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捏的发皱的信封抵给她,“这个给你们班的程思文,告诉他我——” “我知道啦!”女孩一把拿过那封皱巴巴的情书,喜笑颜开,“你喜欢他呀,他又不怎么好看,怪可惜的你长得那么漂亮。” 沈离越解释越心累:“不是,我是想说——” “哎哟我知道啦,我肯定亲手交给他,然后编个感人的暗恋故事,你那么漂亮,他一定会接受你的!不说了,我要回去了,该轮到我了,记得啊,给陆长鹤!” 偏偏被打断得无从张口。 那女孩早就捏着信封跑得老远,钻进人群里不见人影。 “还不如我自己还,这下更说不清了要。”沈离捏紧了那封花里胡哨的信封,越看越觉着憋闷。 但表面上都应下来了,东西也在自己手上,沈离不仅要头疼她会不会真的和程思文乱七八糟说那些,还得头疼怎么把情书给陆长鹤。 意料之外的是,承诺晚上回来的那个人,晚自习的时候人影也见不着。 司机每天早晚接送,之所以说晚上再回来,估计也是因为这个,不过玩嗨了不想回来也有这个可能。 思来想去,沈离还是更忧心那封可能会穿达错误信息的情书。 直到第二节 自习课结束,她抽空去了隔壁班,走廊里来来往往有同学打闹喧嚣,沈离靠着墙壁走,站到十五班后门的门口,不算特别起眼。 后门敞开着,里面的同学多多少少出去了一些,还有追逐玩笑的,沈离看了一圈,终于在另一边靠墙的角落看见了程思文。 他正捏着情书,脸上没有欣喜的笑容。 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视线,他忽然朝后门看过来,和沈离眼神对上,沉默片刻,懂了她是什么意思,捏着情书走了过来。 两人不约而同走到了楼梯拐角处,这里光线较暗,来往的人也很杂,不容易引人注意。 一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沈离还在组织语言时,程思文先神情轻松地笑了声,“是因为情书的事情吗?” “嗯。”沈离没有着急解释,光看他的表情,就已然得知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说实话,杨倩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真的蠢地信了一下,我很高兴的,但我真的没想到,这封信最后还是由我拆开的。”程思文他习惯性地去挠后颈,缓解情绪一般。 虽然周围很暗,但沈离总隐隐觉着,他和给她递情书的时候应该一样,羞红着脸。 不过现在,大概掺杂了许多失落。 沈离神色为难,但对于他的坦然反倒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把窘迫给到她这里,“谢谢你能理解,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我——” “倒霉蛋。” 沈离话卡在喉间,身后不远的声音直直对着她,对于这个称呼总有点莫名的熟悉,致使她下意识转过了头去。 少年脊背微弯,左手紧抓在扶手上,一条腿明显弯曲着,和另一条站直了的形成强烈对比,身上的校服也脏脏的,隐约能看见那条弯曲着腿的膝盖处,脏污中渗出殷红的血迹。 光线映照在他半边脸上,流畅的下颌线勾勒出来,晕染出一种很特别的氛围感,他的神情也被遮得晦暗不明。 他微微张开唇瓣,语调沉冷:“过来扶我一下。” 第9章 春风渡 立德附中管控严谨,一般准点关门后,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亦或者外来人,没有正当理由并且经过审批都不能出入。 超过了那个时间段,陆长鹤只能选去择去爬墙,好死不死,学校后门那边的路灯坏了一周也没叫人修。 借着朦胧月光,他动作利落借助旁边的槐树一跃攀上墙头,身材高大的优势,这点高度爬起来并没有很困难,但槐树枝遭了难,硬生生踩折一根。 陆长鹤停滞几秒在墙头稳住,往下扫视了一圈,越底下越暗,看得直皱眉,“什么破学校连灯都没钱修。” 乌漆麻黑的很难看清什么,陆长鹤努力了很久才模模糊糊看到右侧下方似乎有杂物堆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足不足以撑起一个一米八五大高个的重量。 但他随后还是很自信地瞄准了一下辅助落地的点,一跃而下—— “然后就因为旧伤拉扯到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这个倒霉蛋,不然我至于膝盖先落地?”从被沈离扶着开始,陆长鹤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念叨不停。 沈离都懒得说话了,这人就是不讲理,当初刚做完手术就要爬三层别墅楼的人,如今在阴沟里翻船也算长记性。 说是扶着,其实沈离也只是给了一条胳膊,任他抓着一步一颠,他不想太招摇走前门,沈离只能带着他往后走。 直到后门门口处,陆长鹤停下来,没再走进去的动作。 他背着身站在靠近门里的位置,逆着光,他脸上的神色被夜遮盖得更深,“为什么不说话?” 沈离被他灼热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舒服,后腿一步,“没话说。” “你不高兴了?”陆长鹤妄加揣测,试图解析她的每一个动作和微表情,“因为我打搅了你的好事?” 沈离一下子抬起了头,对上他的目光所至,“你又在胡说什么。” 他眉间荡开了笑意,越发想逗她:“他还在后边看着你恋恋不舍呢,要不你再回去跟他说说话?” 沈离压着声唤他:“陆长鹤。” “哎。” 纵然她觉得自己语气已经够生气了,但出口的话还是软绵绵的,没有攻击力:“你无不无聊?” “干嘛老这么看我?”陆长鹤打量她的眼神更像在打量什么宠物了,“你又凶不起来,愣像只炸毛的可怜兔子。” “……” 陆长鹤脱离了她的辅助,扶着门边,没跨两步就到了靠墙的座位。 好在前面的陈阳不知道一下课上哪里疯去了,没能及时看见他一瘸一拐的惨样。 沈离跟着走过去,视线往他掩盖在桌子底下的膝盖瞧,“不用去医务室吗?处理一下。” “用不着。”他懒洋洋地靠上椅子,无所谓的模样。 沈离也不劝他,自顾自坐下,“那我晚上是不会把你扶下楼的。” 陆长鹤征了半秒,蓦地回神,抓住她的椅背,整个人朝她那边倾斜过去,眸中泛起似有若无的雾气,“你真以为我没你不行?” 沈离波澜不惊,看都不看他,虽然主要原因是不敢,“那随你。” “……” 空气凝固很久。 陆长鹤保持着这个姿势,胳膊抓得有些酸了都没意识到,他试探着寻到她的目光,抱有一点点期望似的,“就这样?” 沈离:“?” “虚情假意。”陆长鹤退回到自己位置上,甩了甩发酸的手臂,睨了她一眼,“你就不会再劝劝我?” 沈离:“……” “去医务室也不是不行。”陆长鹤下定决心般拍上沈离的肩膀,满眼自信,“你扶我去。” “那算了。”她只是好意提醒罢了,实际上他的死活,干她什么事。 沈离连人带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让他抓上来的手扑了个空。 野巷 第9节 陆长鹤憋了一口气,一本正经指责道:“你这倒霉蛋还没点良心,要不是本来就有旧伤,我也不会摔,那旧伤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怎么来的?” “……” 十五分钟后,快要下班的校医几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接了陆长鹤这一单。 本来还以为能悠闲着等下班,没想到还有人临到放学前还能折腾进医务室。 “大晚上的,你干什么能搞成这样?”校医一脸探究意味,手上还在给陆长鹤的膝盖做消毒处理。 沈离欲开口解释:“他爬——” “跑步被人撞了下,摔了。”陆长鹤及时打断,他要面子得很,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丢脸这件事,他要保证没有第三个人能知道。 校医禁不住笑:“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大晚上还跑步,下回可小心点,之前就有伤过吧?好在这次只是皮外伤,外加牵动了一下旧伤,没什么大事,近期避免一下剧烈运动,养几天就好了。” 沈离坐在邻床无话可说,忍了一会儿,终于是坐不住站起了身,“我要回去了,有些习题没做完,我们来医务室也没有提前跟老师交代,你需要人的话,我一会儿帮你把陈阳叫过来。” 其实差那么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怎么样,但沈离就是不太想待在这里,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招惹上来,沈离只会离他远远的。 他没有挽留,看着她打完招呼背身头也不转地走出去,她每次刻意的疏离都写在脸上,而他在较劲的也从来不是她这个人,而是这份让他感到不舒服的疏离。 但仔细想想,陆长鹤自己也想不出一个必须要较劲的理由。 陈阳的动作就快多了,沈离前脚走了没一会儿,陆长鹤刚好包扎完之后,他后脚就刚好赶到。 抱着陆长鹤就是一顿夸张的哭丧,不知道的以为谁在医务室嘎掉了,他打从心底觉得,假是有点假,真情却比某个转头就走的人真多了。 “差不多得了,扶我回去。”陆长鹤一把推开他,故作嫌弃地拍了拍他刚刚蹭上来那块儿地方。 陈阳老母亲操碎了心,“你下回有什么事打个电话给我不就好了,看你这给摔的,后墙本来就那么高,啊虽然对你的身高来讲可能友好一点,但是——” “等会儿。”陆长鹤一下抓住了重点,“你说什么?什么后墙?” 陈阳恍惚了:“难道你不是爬墙摔了吗?沈离是这样跟我说的啊。” “……” “妈的。” 沈离这个大漏勺。 “那倒霉蛋怎么什么都说。”陆长鹤恨的咬牙切齿,上一次那么生气还是开着爱车兜风,半路因为那个倒霉蛋站马路中央发呆,一下给他车干报废了不说人也差点干没,他气得无法用言语表述。 不过当时脑袋撞晕,下车的时候就有点神志不清,又看见了马路中央那个罪魁祸首,当时一下情绪上来,凶狠得要命。 现在呢,对着沈离那张随时都能哭出来一副我见犹怜的脸,假装凶着逗逗还行,但还跟那会儿一样真凶狠起来,很难想象,他觉得会搞得很像他在欺负小孩儿,还是有点难办的。 憋屈了一会儿,陆长鹤尝试自我安慰,开始觉得,他可以努力一下不让第四个人知道。 安慰过后,他又冷不丁瞪了陈阳一眼,警告道:“这事烂在肚子里,再有人知道我要你狗命。” “这个……”陈阳支支吾吾的,说不全一句话。 陆长鹤懒得思考他怎么回事,脑筋一拐,话锋一转:“还有件事,那个倒霉蛋……是不早恋了。” 陈阳听懵了:“谁啊?沈离?不能吧。” 他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这不是刚好被我撞见了。” 比起懵逼,陈阳更激动于八卦:“什么情况?和谁啊?” 陆长鹤瞥了一眼后面在忙的校医,抓着陈阳的肩膀站起身,引着他朝外边走,一直到门口,才凑近他耳朵边上:“就那个跟我们在食堂吃饭的,长得很像窝窝头的男生。” 第10章 春风渡 很新颖的称呼。 陈阳哽塞了一会儿,仔细一想好像真有那么点像,逐渐发现自己的思想跑偏了,认真问他:“阁下何以见得?沈离平时好像就是个学习机器,我都没见她还有比学习更上心的事了。” “你耳背啊,我不是说了回来撞见她跟窝窝头了。”陆长鹤努力回想了刚才的场面,如临其境地描述起来,“夜黑风高,孤男寡女,还专挑那么暗的地方。” 陈阳满眼震惊:“他们亲上了?” “没有。” “那他们抱上了?” “没有。” “牵手了?” “也没有。” “……”陈阳就差把无语两个字写在脑门上,“陆哥,你谈过恋爱没?” 陆长鹤陷入了沉思,回想一通,他好像确实没有很真切去谈过一次恋爱。 罗森总会带他去各种酒会场合,也有很多漂亮的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是很欣赏美丽的事物,包括女人,但不至于真心去想和她们深入交往。 他可以为了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对他来说不过是和花钱看风景一个意思,罗森有时候也会嫌他这样太无趣,在他酒醉时故意给他塞过一个姑娘。 记得当时是在ktv的包厢里,灯红酒绿下,他领子半敞,思绪已经混乱地云里雾里,模糊间还能感觉到一股浓厚的香水味贴的很近,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蹭来摸去,一直摸到他腰间的车钥匙,那是他哥哥刚送他的帕加尼huayra。 一下跟打了鸡血似的清醒过来,抓贼一样抓住那个女人摸在他车钥匙上的手,一句“你打我车主意?”完美凝固了整个包厢的气氛,把人家姑娘难堪得头也不回逃出包厢。 “关你屁事。”陆长鹤停止思考,谈恋爱他确实没有什么实践经验,但他坚决认为,他只是不想谈,并不是他不会谈,不擅长谈,整天被拉到烟花柳巷里混,出去说不会谈恋爱,说出来都闹笑话。 他绝不允许这种掉面子的事情发生。 “……”陈阳放弃追问,想起某件还没来得及叙述的事情,喉咙不禁上下滚动一遭,难以启齿道,“不过……沈离跟没跟窝窝头谈恋爱我不知道,但陆哥你这件事情……恐怕不止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什么事?”陆长鹤猛的一下严肃,“爬墙?” 陈阳皮笑肉不笑缓解尴尬,“沈离跟我说的时候,班主任也在旁边,整个教室都安静了,没人听不见,最后班主任杀鸡儆猴,觉得你不上课就算了,还爬那么高的墙,不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眼里,实在太过恶劣,让你等会儿去办公室接受批评教育,明天再交一份检讨上去。” “……” 一瞬间,犹如晴天霹雳。 还是五雷轰顶那种。 “妈的。” “个死倒霉蛋。”急促的呼吸难以平复,眼睛里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陆长鹤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这下也没必要努力不让第几个人知道了,一闹全知道了。 老师那边他反倒不那么放在心上,因为他心思从没在学习上,三天两头旷课是常事,一个学期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月是在学校度过的,最开始那段时间学校有反应过家里,但碍于陆家本身就是股东,而且他们自家儿子自甘堕落,也放任不管,学校也放弃他了,当他可有可无。 从那以后,十六班的老师对待他也是一样的方式,该说的会说,听不听全看他自己,旷课就更别说了,就当班里没这个人,也不会去联系陆家,人家股东面子摆在那里,三番四次因为儿子丢了脸面未免难看,校董会的人也不是傻子,很多事情,几乎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陆长鹤不是触犯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小惩大诫就好,其余一律都不用通报陆家。 所以,他更气的是面子掉了一地。 他憋闷得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还硬撑着自己一瘸一拐去了教师办公室。 前一秒他还抱着无所谓,反正几句话就没了的心情进去,一听到“明天在全校人面前念检讨词”,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不可能。”陆长鹤态度坚决,“你把我剐了我也不能念那玩意儿。” 还是当着全校人的人面前,他以后都得低头走路不成。 事情果真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问题最大的地方,对于校方来说,不是他爬墙,也不是他旷课,而是他摔了。 之前严重的有人摔出脑震荡,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导致学校专门把墙拆了重修,修高了很多,基本上都没人能爬的上去,谁想到还有陆长鹤这个糟心玩意儿,他还算幸运了,居然只是有点擦伤。 他这一摔,校长都要跟着心跳漏半拍,他在外边被车撞死了都无所谓,但要是在学校出了事,且不说舆论问题,光是他背后的陆家就能压死人。 “我跟校长反映之后,是他下达的命令,他说必须要让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班主任提及次,还特别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还给了你两个选项。” 陆长鹤默默又坐了回去,“什么选项?” “要么写份检讨明天早操结束之后,在全校面前念稿自检反省。” “……” “要么写份检讨交给广播室,让播音员帮你念,连续播三天午休课间。” “……” 呵,不过是凌迟和一枪毙命的区别。 陆长鹤试图钻空子:“那我要是不写呢?” 班主任假情假意笑了笑,仿佛早有预料,“那就更好办了,我们这边会找人生动形象地描写一下你的故事,然后连续广播一周的午休课间。” “……” 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并不是老师们没有办法管,只是不想管一个烂人,但他要是真去触及一些严重的底线,他们有的是办法惩戒。 恰时后边有人敲了两下办公室门,两人视线一齐看过去,敞开的门扉处,女孩乖巧模样站的笔直,怀里是双臂环抱着的资料书。 陆长鹤心里的火一下就窜了上来,看她的眼神好似隔了血海深仇。 “沈离?过来有什么事吗?”看见她,班主任的神色都放松许多,满眼欣慰。 沈离只是匆匆扫了坐在旁边的陆长鹤,随后就开始避免和他目光交汇,她心里清楚的很,陆长鹤能出现在这里,和她脱离不了干系。 估计这会儿,姓陆的恨不得弄死她。 她深吸一口气,掩盖身心的不自然,“我来把资料书还给您,谢谢老师能给我参考学习。” “你愿意学,我还高兴呢,像你这么有天赋的孩子,待在我们十六班都屈才了,等开学考之后,能爬多高就爬多高去。”班主任听她说话的乐开了花,哪有刚才训陆长鹤一点儿的气势,转眼又看见那个吊儿郎当坐着看戏似的人,实在不想再生气,直接下逐客令,“陆同学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的话就回去吧。” 陆长鹤突然被cue,反应还没那么快,体会一下这话好像是在赶他走,不对,就是在赶他走,“……行,那我走。” 大丈夫能屈能伸,陆长鹤撑起身,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散漫气儿一点没少,慢悠悠从沈离旁边路过,视线盯死了她,夹杂着丝丝危险的警告。 沈离也只是简单跟班主任交涉两句,听了一些励志加油打气的话,就开口道别了。 一只脚才踏出办公室,左侧一道醒目的人影在余光里闪现出来。 那一刻沈离很想把脚再收回去。 但明显靠着墙壁的那人也注意到了她。 “好学生受完夸奖出来了?” 他话里的傲慢与不屑,沈离最是熟悉了,因此比较无感,也没有搭理他,旁若无人似的往另一边教室的方向走。 谁想他马上就紧跟上来,和她前进的步子保持一致,明明还在隐隐作痛,还死要面子强撑着让自己走路的姿势跟常人无异,“沈同学,你够狠啊。” 野巷 第10节 “我又没干什么。”沈离微微低着脑袋,和他的身高体型一比,光看着就一股浓浓的压迫感,随后她视线往下,调侃道,“你的脚倒是好的挺快。” “废话,我身体素质不要太强,就摔那么一下能奈我何,不过有一说一……”陆长鹤直入主题,“检讨你帮我写。” 沈离终于抬头看她,凑得比较近,她再一次真切体会到了自己和陆长鹤的身高差距,她语气质问:“为什么?” 陆长鹤气得不想回忆,“要不是你,我至于吗?你怎么这么——” 晦气。 不吉利。 讨人厌。 都是一些很普通的,骂人的词,但联合一下沈离的身世,这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长鹤内心挣扎半天,还是放弃了,“反正你的锅。” “好。”沈离爽快应下,没什么情绪波动,“我写。” 就这么……答应了? 陆长鹤脑筋还没转过弯来,他一堆屁话还没有发挥空间,就被答应得那么突然。 应下之后,沈离像急于摆脱瘟神一边加快了脚步,一直到领先他一段路后才慢下步子。 在后面那人还在回味她为何答应那么干脆时,她半途又冷不丁转过身来,往日总是冷冰冰的,乖巧纯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温度,嘴角似乎还牵着似有若无的笑。 “你别后悔就行。” 第11章 春风渡 出于某种莫名而来的信任,沈离答应他之后,直到第二天早操前,陆长鹤都没有过问。 整队时,现场一片嘈杂混乱,学生们成群结伴,零零散散,在本就声音很大的预备乐下,更显得没有秩序。 沈离对自己的位置定位清晰,早早就站直了,和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陆长鹤来得偏晚,快开始了才跟陈阳两个人好整以暇地走过来,他一如既往地双手插兜,走路带风,散漫又带着漠视一切的高傲感,看上去那条前一天还要死要活要她扶的伤腿已经丝毫不影响他装逼了。 刚好在路过沈离时,目光偏移,刻意停下步子,顶着周围一些意味深长的目光,陆长鹤朝她歪着脑袋低下,垂着眼睑打量她。 没等他开口,沈离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一句话给他堵回去:“等你上去之前给你。” 顺带把脸一侧,避开他直勾勾的注视。 陆长鹤抿着唇,哼笑声很轻,往后排走过去。 “陆哥,你等会儿真要上去吗?”陈阳凑过来,笑得有点贱兮兮,幸灾乐祸似的。 陆长鹤没好气睨他一眼:“要不然你替我上去?” “倒也没那个本事。”陈阳尴尬笑笑,赶紧回到自己的队列。 该来的总归会来,早操一结束,校长就挺着一步一晃的啤酒肚,拿着话筒站上了升旗台。 在场的全体师生都不知何意,议论声在校长拍着话筒试音时才一致安静下来。 “就讲一件事啊,想必各位同学和老师都知道,立德从开学起就三令五申,一再强调校规校纪的重要性,可就是有那么些学生,视若无物,一犯再犯,甚至不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眼里!” “高三理科b16班的陆长鹤同学,违反学校规定,摸黑翻墙,不慎摔落!恶劣至极!诸如此类的事件,学校已经不止发生过一起,因此还把后门围墙修高了一大截,为的就是防止有些顽皮的学生再有人身安全。”校长越说越激动,半途还不忘停下来喘口气,咽咽口水缓解舌干,“可偏偏有陆同学这样的天生反骨!好歹只是小伤,万一出了大事,这个责任谁来担?” “今天把各位留下来,就是想以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作为警告!谁以后还敢做这种危险行为,一律按校规制度处罚!” “下面让高三理科b16班的陆长鹤同学上台,以此为戒,公开检讨!” 在去世和反复去世之间,陆长鹤选择了更快的去世。 让人唏嘘的是他一点也不像是去认错的,散步似的悠闲着走过去,更像去领什么奖章。 在走过沈离身边时,他放慢了步子,心有灵犀般,他不动声色朝她那边伸过去手掌,掌心间马上被塞进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两人的动作流畅到几乎没什么人发现。 最后一段路他才跨着大步走上了站台,神情自若地接过校长手里的话筒,漫不经心摊开纸张,里面的字迹工整,没有一处涂改,清晰得一目了然,对比他那些自己认起来看着都费劲的狗爬字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对着麦清了清嗓,自信到连内容都不看一遍就开始从头逐渐念起,“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们好,我是高三理科b16班的陆长鹤。” “作为一名立德附中的学生,遵守校规校纪是一项基本的义务,而我并没有做到。” “我不应该光有个子不长脑……子?” 所谓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边追,他甚至念的时候都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话念全了。 底下一片鸦默雀静,死亡凝固了好些时候,哗然振起,笑声不断。 陆长鹤好似当场石化,不会做表情,也不会动了。 直到上一句,词条都没有半点差池,他天真的以为沈离是可信的,但现在,陆长鹤终于意识到了她昨天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视线穿过层层人浪,他眼底的情绪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难堪,亦或者更复杂的,他直直望向了那个人群里一眼出挑的漂亮面孔。 只见她微微垂着脑袋,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陆长鹤才发现她笑起来好像是有梨涡的,可爱俏皮中又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矜持。 笑容是在和他目光交汇的一瞬收回的,沈离略微有点心虚,她觉得陆长鹤看她的眼神就仿佛在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你、真、他、妈、的、行”,但还是莫名的好笑。 本来只是想逗逗他,谁知道他当真蠢的过了头,说念就念。 “念呀。”校长见他停顿,不由催促,“你怎么不念了?” 陆长鹤勉强维持了一下面部表情,马上擦亮双眼,剩下的每一行都提前看过才念出口。 …… “因此我深刻得反省自己,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同时也会积极配合,改正错误。 ” 所以一直到收尾,也只有那一句有问题,还给他踩着了,陆长鹤都无奈到不知道怪自己蠢的好笑,还是怪沈离胆大包天,可恨至极。 不过他一向能怪别人的事情绝不内耗自己,这个问题并没有纠结多久。 忍辱负重等到收场,底下的人群一哄而散,即使是混在人堆里,陆长鹤也一下子眼尖锁定了沈离。 还没先追上她,就见着隔壁班那个窝窝头屁颠屁颠朝她跑过来,陆长鹤隔着一段距离,听不见他们又说了什么话,只知道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并肩着往另一边走。 那是小树林的方向,也是学校出了名的约会圣地,虽然陆长鹤不是个经常在学校待的人,偶尔这些不入流的事情也能听到几句。 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有趣了,陆长鹤觉得,要是真能抓住沈离这个把柄,以后她还敢这么猖狂地耍他? 机不可失,刻不容缓,陆长鹤马上就兴致上来看热闹似的混在人流里,暗暗跟着那两人。 忽然一下肩膀被人猛的一拍,陈阳那副笑得脸都憋红了的嘴脸闪到他眼前,连连感叹:“陆哥,真男人!太狠了,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滚蛋。”一提起来陆长鹤就怒火中烧,近期都别想再学校抬头做人,泄愤般推开陈阳,“别耽误我捉奸。” 闻到了八卦的味道,陈阳更起劲了:“捉奸?谁跟谁的奸情?” “关你屁事。”陆长鹤忍着没揍他,身为一个忠诚的朋友兼小弟,这玩意反了才敢对他贴脸开大,“要笑滚别的地方笑去,别跟着我。” 说罢加快了步子,直接把陈阳甩在后头。 “你真生气了?我不笑还不行吗?”陈阳试图挽留,对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又喊又叫。 “陆哥?” “陆哥哎——” 挽留失败。 课间的时候在小树林这一块确实相对安静,沈离一路跟着程思文往里走,她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在他又过来找她时说要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要不是被陆长鹤半途插足,或许上回就能说明白了。 “就在这里吧,不用太进去了,待会儿还要回教室。”沈离在他身后停下来,双手怎么放都不太自然,最后干脆都别在了身后。 天气比较好的时候这里倒是个不错的阴凉地,风向也刚刚好拂着人的发丝过,多多少少让人心境平静了些。 程思文转过身,保持着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和沈离总看到的,他的样子一样,抬手挠着后颈,这好像是他缓解情绪的一种方式。 “你……还在为我所困扰吗?”程思文说着有些愧疚,“其实没必要的,被喜欢的人,是不需要为追求者的心意所感到负担的,你不需要给予任何回应,也不用放在心上。” 其实沈离的样貌,能招来的追求者并不少,她并不会每一个都去花时间讲明白,但她打心底会去尊重每一份真诚。 而像程思文这种的,她只觉得是自己态度不够坚决,而不是追求者多么依依不舍,她深知这种事情如果有一方不情愿,那么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很心累的事情。 之所以这样,沈离才想和他专门说清楚,她组织了很多语言,最后还不如临场发挥,“谢谢你喜欢我,也谢谢你的勇敢,你是个很真诚的男孩子,但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给到你回应,但那绝不是因为你的问题。” 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拒绝而让他感到难堪,说的话也掂量着来。 “虽然你看起来有些腼腆,但是你当众把心意袒露出来的时候,真的很勇敢,我很钦佩你这份心意,我觉得被你喜欢是件很荣幸的事,但我志不在此,我真怕耽误你这颗诚心。” 他眼波流转中,牵系着几分讶异,也许是这种温柔至极的拒绝方式太过触动人心,他竟半个字也讲不出口,只是呆呆的,看着她,听着她把话讲完。 她的声音似清风一般温柔,以真诚对待真诚,“我认为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但在高三这个阶段,我更想祝你学业一切顺利,前程似锦。” “……” 周围静得只剩下风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呼吸重了起来,“谢谢你,你让我觉得,喜欢你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所以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沈离后退一步,礼貌地朝他低了低头,“我要先回去了。” 就在她刚把脑袋抬起时,身后多出了一道脚步声,隐隐约约,停至不远处。 “呀,未成年,不可以早恋哦。” 她闻声转头。 地上的树影婆娑,光影穿透下来,斑驳晃荡,阳光的色块打在少年身上每一个棱角,像是一种别具一格的装饰品。 第12章 春风渡 阴魂不散。 沈离脑海里只冒出这四个大字。 “你误会了!”后面的程思文连忙走到沈离前面,着急解释道,“沈同学只是在拒绝我!” 陆长鹤眼尾轻挑,“我知道,提醒一下而已。” 野巷 第11节 “啊?” “要上课了。”沈离的眼神侧到一边,踱步绕过两人,“还是快点回去吧。” 程思文也不再和他争论,在两人都走出去一段距离后想小跑跟上来,他又忽然侧过半边脸来,眼里没有那种玩味的轻浮,而是一种蔑视的警告。 突然而来的变脸,程思文根本想不通缘由,只是默默放慢了脚步,任由他们越走越远。 “你为什么总跟着我?”沈离刻意往旁边躲闪,和他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谁跟着你了。”陆长鹤心虚,但气势不减,且理直气壮,“路过不行啊?” 沈离都不忍心拆穿他,“你要去哪可以路过这里?” 小树林修建在靠近校门的地方,算是比较偏,根本就没什么能用来路过的地方,他也就是嘴比什么都硬。 “你管我。”陆长鹤干脆不解释,“检讨的账还没跟你算。” 提到这个,沈离更有理跟他讲了,以至于他默不作声又凑近过来都丝毫没有察觉,“……这检讨一整张都没什么问题,就只有那一句,我以为你会眼尖跳过去。” 没想到你那么蠢。 这话她都不敢说,但她确实那么觉得。 陆长鹤垂眸,在他视角下的沈离,睫毛好像更长了,迎合着眨眼扑棱扑棱的,连垂在眼下的睫毛倒影都根根分明,“要不说你是倒霉蛋呢,认识你之后我就没一件顺心的事情,你是不是克我?” 要不然凭什么陆长鹤每天都过得那么舒舒坦坦,无忧无虑呢,主打的就是一个能赖别人的事情绝不内耗自己,精神世界非常的放松。 沈离心里其实还是对他渐渐放下了最开始的那种防备,几乎没有了看见他那双眼睛就会害怕的感觉,对他的话也是能怼就怼,“那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会总往自己的克星面前送?” 陆长鹤一阵失语:“……谁教的你这么说话?” 一点也没有一只乖巧兔子的基本素养。 盯得久了,他居然开始注意到她自然日光下的皮肤,白里透红,糯叽叽,软乎乎的,让人很想捏捏,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软。 “天赋。”沈离言简意赅,又补充了句,“遇见你之后的天赋。” “……”他还沉浸在沈离那张看起来很好捏的脸上,一下慌了神,震惊自己会有这种想法,简直匪夷所思,分明前一秒还是自己主动凑过去的,后一秒就自己退了回去,“切。” “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沈离没发觉他的不对劲,自顾从兜里抽出那张无意间折了几下的情书,一直都没有机会给他,秉持着早送早完事的心态递到他面前。 好笑的是她根本就不敢看他,手都伸过去了脸还倔强着分毫未偏。 “情、书?”陆长鹤好像头一回看见这么新奇的东西,准确来说,应该是看见沈离递给他这种东西非常新奇,他接了过来,摊平折痕,还没认真看信封上的字,视线先到了沈离脸上,笑起来有种妖孽的蛊惑美,“你暗恋我?” 沈离忍着无语,“你看看署名再说吧。” 陆长鹤前后翻了翻,看见了信封上一堆贴纸里很不起眼的署名:杨倩。 “这谁?” 沈离认真解释:“之前和你在楼梯间发生争执的女生。” “她怎么还找上你了?”陆长鹤眼底闪过轻微诧异,“你人这么好,还帮人送情书?” 沈离:“……” 陆长鹤捏着那份情书,摇了摇头啧啧失望:“可惜了,要是你写的我可能还会打开看看学霸的文采。” 随和干脆利落地扔进刚好路过的垃圾桶里,一眼也不带留恋。 沈离讶异道:“就这么扔了?” “不然呢,她的出现让我困扰,而我处理困扰的方式就是直接扔掉。”陆长鹤神情突然严肃,隐隐还蕴含几丝嘲讽,“我可不像你一样,拒绝一个追求者还绕那么一大弯子,浪费自己的时间讲一堆高尚的话。” 沈离气闷又上来了:“你怎么还偷听?” 陆长鹤依旧完全没有那种所谓的窘迫感,“是你没发现我,怎么还怪我偷听。” “……”沈离没话说,加快了上楼的步子,甩开他一层阶梯。 “等会儿。”陆长鹤出声叫住她,就算准了她会乖乖等她,在她停下来之后,他跟上去的步子还是懒懒散散,不急不缓的。 沈离心里还是不耐烦:“干什么?” 他徐徐走到她面前,盯着她亮亮的眼睛停滞了几秒,才往下看去,“鞋带开了。” 随后不由分说地,单膝跪下去,没有一点迟疑和停顿 沈离当即吓得往后退,“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别动。”陆长鹤干脆直接上手抓住她的小腿,力道不轻不重,身子往前蹲了点,“笨手笨脚,鞋带开了半天都不知道,你怎么那么蠢?” “……” 在太阳照射不到的拐角,闷热的气息仍旧环绕在她周身。 她感觉自己的脸灼烫得像在被烈火炙烤,但心里又似乎有一股暖流,嘴里像化开了清甜的薄荷糖,碰撞在一起的感觉说不上来,但并不难受。 “谢谢。”她声音闷闷的,没有什么气力 。 如果不是贴的够近,陆长鹤根本听不见她这句谢谢,还没有来得及回味,她就已经往旁边去往教室的方向跑走。 和那天被他用校服的事情挑逗之后一样。 她脸皮真的很薄。 看着她慌忙逃窜进教室的背影,他嘴角泛起了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和以往都不太一样,好像是有点……温柔的? 靠。 什么恐怖故事。 “我发什么疯?”陆长鹤猛的反应过来,很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这倒霉蛋这么耍我,凭什么让我给她系鞋带?” 想不通。 根本想不通。 百日誓师之后,开学测试考如约而至,沈离在开学这段时间没少折磨自己,她在这种事情上一向狠得下心,在考试来临之际,她才可以有一定的把握。 虽然要接收到的知识点很多,但她把基本的重点都烂熟于心,把上学期落下的功课补的差不多,一整趟考下来,自我感觉比较适中。 因为时间少,需要接收的信息多,所以成绩能不能达到自己的平均水平还不知道,但至少是可以分去重点班的程度,沈离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颁布成绩这天,公告栏前人群拥挤,议论声不绝于耳。 刘茵茵拉着沈离一块儿下来看成绩,结果自己先不顾形象地往里面挤了进去。 沈离则是绕过了人群,走到最前面的理科榜次,这一块的人相对少些,她很轻松就看到了里面的排榜。 从第一名逐一往下看,“沈离”两个字位列在六旁边。 还是个吉利的数字,沈离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终于落地,算是熬过了一个节点。 仔细一看,标注着沈离所在班级的格子里,填的不是理科b16班,而是她至今都没去看过一眼的理科a01班。 她静静地看着那个班级,有些晃了神,思绪飞的很远,但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分689?!”刘茵茵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过来,恰好挡住了沈离的视线,把她从神游里拉回来。 “我只是知道你挺牛的,没想到这么牛!”刘茵茵第一次真切得感受到自己跟沈离真正的隔阂是什么了。 什么千金小姐,这是可望不可及的神仙劳模! 难怪沈离在她印象里永远是停不下来的刷题学习机器,活该她空降年级前十啊! 沈离只庆幸是预期内的成绩,跟平常的水平大差不差,苦笑着,“太夸张了,前面不是还有那么多名,这个学校又不缺学习好的,而且我已经发挥失常了。” “拜托!你是临时抱佛脚的哎!”刘茵茵看起来比她本人还激动,“又要跟上学习进度又要补上个学期的功课,还能考进年级前十,在我心里你简直不要太厉害!” 沈离一脸无奈被她拉着蹦蹦跳跳,跟活宝似的,硬生生陪她一起激动。 欣喜过后刘茵茵才反应过来某件事,笑脸说拉就拉,“那你要什么时候走啊?” “不清楚。”沈离摇摇头,“应该是这两天。” “啊……”刘茵茵又马上陷入悲伤里去。 一直到快上课的时候,公告栏前的学生才散得七七八八。 沈离把排名从头一直在往后看,莫名就有种想找到那三个字的念头,直到视线停滞在理科排名的最后一块表格上。 一路顺延向下,垫一堆倒数堆里,那三个字格外惹眼。 陆长鹤。 荣获第一名,的倒数。 沈离没绷住,唇角上扬起明显的弧度,脸颊边的小梨涡也隐隐露出。 回想一下,某个人120分钟的考试起码有110分钟在睡觉,还有十分钟在认真地胡编乱凑。 看这成绩,也是辛苦他那十分钟了。 “偷看我?” 清冽的,沉冷的声音像冰糖块般从她头顶滑下来,一直滑过她后背,一股冷意横生,酥酥麻麻的感觉漫上了脖颈。 她被定住了似的,不会动弹。 第13章 春风渡 “一个破成绩有什么好看的。”他从她身后绕前来,恰好挡住她的视线。 沈离收了笑脸,扬眉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谁料他又瞬间转过头来,眉眼含笑,得意张扬,“你不如看我。” “……还不要脸。”沈离默默补充,不为所动往后退一步。 陆长鹤身体往后倾,松弛闲散的懒模样,看她的目光又换回了往日的怠倦,“理科a01班的沈离同学,什么时候换的班级?” 沈离知道他在内涵她人还没过去名字先过去的事情,不想搭理,扭头就走,顺带拉着另一边还在瞅排名榜的刘茵茵一块儿回教室。 站在不远处,刘茵茵看得很认真,突然被逮走还一头雾水 ,看着陆长鹤的眼神更加匪夷所思。 一路上都在思考,陆长鹤这种完全不把成绩放在眼里的人,居然破天荒往公告栏前钻。 很难不让人深思,她探究似的贴近沈离,眼珠子在她脸上看过来看过去,“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沈离抬手挡开她要把人盯穿的眼睛,“什么?” 野巷 第12节 刘茵茵大胆猜测:“陆长鹤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喜欢接近你了?” 沈离略一迟疑,轻笑道:“你想太多了,他就是想千方百计地烦我。” 刘茵茵不解:“那他图什么呀?” 沈离看的很开,“图我生气了,高兴呗。” “幼稚。”刘茵茵撇撇嘴。 沈离点头应和,表示很赞同:“我也觉得,是挺幼稚的。” 平时除了摸鱼睡觉就是各种拌嘴,沈离真心觉得,陆长鹤这个学上得是够无聊。 刚回到教室,沈离就被后面过来的班主任叫走了,拉着她到办公室说了一堆转班的事宜,一阵欣慰夸赞后说已经跟一班班主任打好招呼,让她中午就抽时间搬去一班,还要连带着桌椅一起搬。 沈离也没搞懂为什么这么着急,不过也没多想什么,直到中午才告诉刘茵茵实情,希望她帮忙搬一下,让人一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含泪帮忙。 “怎么会这么着急啊。”刘茵茵手撑在沈离桌子上,拖着脸看着她收拾桌子上成堆的书籍,愁容不减。 沈离把书都填进桌子里,背包夸在背上就算收拾完了,站起身轻拍了一下刘茵茵的肩膀,“走了,我只是转班了而已,不要老是愁着脸了。” 她又从桌子里抽出一个笔记本,亲自放到刘茵茵的桌上。 “这什么?” 沈离认真解释道:“我自学的时候记下来的知识重点,不是很全,但应该能帮到你。” “不愧是学霸。”刘茵茵勉强挤出一丝笑,“连送礼物都那么与众不同。” “学霸没什么能送我的吗?” 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上了后门的门框,双臂交叉环在胸前,身体松散得好像只靠门框撑起,眼底还是那种令人讨厌的轻蔑,“好歹同桌一场。” “对啊对啊,还有我呢!”陈阳也马上从后门窜进来,笑得比谁都开朗。 陆长鹤撇他一眼:“你算什么?” 沈离微微意外,又茫然了会儿,随后一语中的:“可是我送不起车。” 他神情一时讷讷,很快又嗤笑着弯下腰,本身就是玩笑的一句话,沈离答的又格外认真,认真地还有些可爱。 在她放弃和他继续交流后,跟刘茵茵两个人你一边我一边慢慢抬桌子从后门过,他很自觉地侧身礼让,又等她走出去几步路叫住她—— “不用你送车,坐车就行。”陆长鹤唇角微扬,含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我爸跟我哥今天回来,晚上订了宴席,他们要先去招待宾客,我开车带你过去。” 沈离脚步顿住,深思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刹那间,脸上的冷意翩飞,“你们家的宴会,我去的话,能作为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 她话里话外都在暗喻那天被说成丧家女的事情,如果一个他的朋友都那么觉得了,那么陆家那么多的人脉关系,他们见到了沈离又会怎么看。 没准还会看见往日里父亲生意上的朋友,沈离更会无地自容,她是不想去的,她已经不适合在这种宴席上露面了。 “陆家人呗。”他说的轻描淡写,看不出是认真的还是玩笑话,“你还想要什么身份。” 沈离微暗的目光亮起,流转间是暗涌的不名情绪,“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也认为,她是可以作为陆家人出席的吗? 之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她深知陆长鹤有多不喜欢她待着陆家。 他垂眸,鸦羽般的睫毛落下阴影,掩盖了眼底的神色,似笑非笑,“你猜。” 沈离不想猜,陆长鹤的接受与否,于她而言,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转头就往走廊尽头走。 沿路从护栏经过,隐约可以听见底下吵闹声繁杂,沈离偶然间瞥了一眼过去。 是在公告栏处,周围都是学生,比上午看分数表的时候还热闹。 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致的惊讶和意味深长的笑,又不像在看成绩。 “怎么那么多人围着,成绩不是上午就看完了吗?”刘茵茵也注意到了楼下公告栏处的异样。 她话刚说完,不知道哪班的老师就从后面挤开了人群,大声呵斥着散场,带人群散开,那位老师在看见公告栏被围观的东西后,先是讶异,后才愤怒撕下,训骂周围学生的声音更大了些。 沈离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但这气势未免太大了点,她隐隐还是有点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底下动静已经那么大了,楼上还有很多闻声要下去看的,议论声也接踵而至—— “听说没,十五班那个校花杨倩给十六班陆长鹤写了老长一篇情书,还被贴公告栏上去了!” “真的假的?!谁贴的啊?” “是她自己贴的也说不定呢。” “不可能吧,那可是公告栏,立德对这种事管控最严了她怎么还敢?!我只知道她喜欢陆长鹤,但平时人也还挺腼腆的啊。” “喜欢陆长鹤的又不少,她没准想玩大点引起人家注意呗,之前走廊送奶茶不也被人家拒绝了。” “不知道,反正去看看呗!” 情……书? 沈离猛的想起来陆长鹤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的,杨倩给他的情书。 难不成被有心人拿去贴公告栏上了? 谁那么恶毒,女孩子最是要面子,这样无异于是当众羞辱,还有那么多不堪入目的传言,也太过分了。 沈离没有跟杨倩有很多接触,只是在上次她委托她时,模样还是很纯真的一个女孩子,不知道这下杨倩会如何想她。 东西经她之手,最后却出现在了公告栏上供人观赏。 …… 确实……让人遐想。 “小离子?”刘茵茵没注意听旁人的闲言碎语,只是走着走着发觉沈离有些不对劲还停下了步子,探到她面前,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发什么愣?” 沈离立时抽回神,恍然如梦般,“……哦,没事。” 如果真的是那封情书被贴上了公告栏,那杨倩未免也太无辜了点,沈离心里默默感叹。 一班的环境是相对好适应些的,大家基本上都忙碌于学习,无心他事,无心吵闹,整体氛围也让沈离舒适。 只是个别会好奇来询问她,毕竟她是直接空降在年级前十的排名上,还直接从最排后的班级一举飞到重点班。 更让她在意的还是晚上要面对的宴会,她的身份这样尴尬,要是给陆家闹了笑话,她才会更愧疚。 再三考虑下,她还是打算等晚上一起回去的时候跟陆长鹤说明一下。 在一班拖堂是很常有的事情,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已经离铃声过去了有十几分钟。 平常这个时间点他们都在司机开来车里了,沈离默认陆长鹤已经在车里等她,收拾好东西就下楼直奔地点。 一直走到临近校门口的地方,影影绰绰中窜出来一个陌生面孔,拦住了沈离的去路。 “你是沈离吗?” 虽然光线较暗,但沈离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不自觉提高了警戒,“怎么了?” “那边有人找。” 他指了指校门口旁边,那是小树林的位置,那里没有安装路灯,里面基本上是一片黑。 “谁找我?”沈离内心一股隐隐不安的感觉更盛。 那人思索了一下,“好像叫杨倩。” 沈离的戒备心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松懈下来,出了这种事,杨倩来找她是迟早的事。 “好,谢谢转告。”沈离目光再去看了眼那边昏暗无光的地方,内心还是有点悸动,不过这事她更倾向于早点解释早点完事,以免被人误会。 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往那边走过去,放学这个时间这里就更没有人,不知道是环境造成的心理暗示还是什么,沈离从靠近这一片漆黑时就心跳加速,呼吸也更急促。 风声猎猎,树梢被吹动时发出的声音犹如身临恐怖片。 沈离往里看了一会儿都没见到人,还以为是刚刚那人在捉弄她,打算一会儿就走了。 倏地,一只手在暗处伸出来,从她身后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只剩下惊恐睁圆的眼睛。 “唔?” “你是谁?!”声音通过捂住她的手心发出来,又闷又糊。 来人没有作任何解释,力道大得沈离根本无法抗衡,一路将她连拖带拽往里弄。 一直到最里面的隐秘处,一抹手机后置光射向她,而她下一秒就被狠狠摔到一旁硬邦邦的泥土上。 失去了禁锢,沈离累的额头冒满了细密的汗珠,挣扎着撑起身子,膝盖和手掌处都有明显的擦伤,她哆嗦着看向几个站在前面围观她的少年。 手机灯光照射到的地方,沈离隐约看见他们衣服胸前的校徽,那不是立德的。 “你们不是这里的学生?”沈离嗓音虚弱,累得站起不来。 领头的男生走到她面前,谛视她几秒,蹲下身子,嗤笑的声音灌满冷意,“眼挺尖啊,就是可惜了,长那么好看,心肠怎么那么歹毒呢?” 沈离往后挪了几分,孤立无援的境地让她从心底对眼前这些人滋生出恐惧,“你是谁?” “杨倩认识吗?” 男生往后伸手,接过了旁人递过来的手机,他把灯光打在自己脸上,眼神凶戾,面相也极具攻击性,压迫感油然而生。 “我是她表哥。” 第14章 春风渡 车内开了暖黄灯,陆长鹤懒懒靠在后座,幽幽的光线映在他侧脸,显得阴郁沉闷。 许是等了久了,他眉头一直紧皱不松,唇线也抿得直。 “沈姑娘是不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司机往后瞥了一眼,终于没忍住打破沉寂,“要不打个电话给她?” 陆长鹤齿关咬得更紧,能打他早就打了,临到换班了才想起来压根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平常都是同桌,两个人都是不爱乱走的性子,基本上行踪都是一致的,分开了才知道发生突发事件是有多不方便。 司机瞅着问不出大概,改口道:“那我还是去找找她吧,她班级是哪个来着?” 他慢慢舒展了眉头,沉沉叹息道,“我去吧。” 虽然相处不久,但沈离什么脾性都写在脸上,既然跟她说了晚上有宴会,她就算不想去,也会及时过来拒绝,不可能光让别人等。 野巷 第13节 于是陆长鹤高中三年第一次跑到别的班门口,只是为了找某个人。 但一班教室里这个点只有还在打扫卫生的值日生,根本不见某个人的影子。 陆长鹤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才拉下面子去问教室里仅有的两个学生,“你们班沈离呢?” 两个女孩子看陆长鹤的眼神都有点别有深意,跟看到什么稀奇人似的。 在立德基本上很少人会不知道陆长鹤,毕竟是个人才济济的重点学校,塞进来一个差得那么出挑的学生很难不引人注意,在这个学校就没有第二个比他更与众不同的人。 出挑的样貌,战五渣的成绩,登天的背景,风云人物的名号他得的一点也不冤。 “沈离?下午刚来的那个成绩很好的女孩子吗?”其中一个女孩子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又问,“你是她谁啊。” “她爹。”陆长鹤毫不犹豫,且一本正经,面色不改地说瞎话,“所以她人呢?” 那人被他的幽默逗到,边笑边回答道:“她走了有段时间了,怎么了?” “……” 陆长鹤杵在原地,长久的沉默后,刚耷拉下来的眼皮又翻了上去。 从兜里掏出一盒烟,边转身边挑出一根,叼在唇间之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狠话:“净会惹事的倒霉蛋。” 彼时,在那个四下无人的树林间,时间过去不短,学校里的人声越来越弱,嘈杂的变成了围墙外的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的车轮喇叭声。 见是半天问不出话,领头的那个自称是杨倩哥哥的男生找了个石墩子坐着,不急不忙地继续盘问沈离。 “我说了,贴公告栏的不是我。”沈离好不容易站起了身子,摇摇晃晃地把书包重新挎回背上,脑袋刚刚磕到地上,还在隐隐作痛,“我把东西给了陆长鹤,他扔掉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又捡起来贴去了公告栏。” 那人却冷笑一声:“东西是经过你的手,你怎么说都可以。” 从一开始沈离就弄明白了,她怎么说都没有,他是带着答案来问的,“既然你不肯信我,又为什么要问,你不就是想要我承认,然后再想办法整我吗?” “哇。”男生神情讶异,身子向后仰,脸上是病态的笑意,“真聪明,不过你也没有办法证明不是你啊,我只知道小倩把东西给了你,而你害她在全校人面前出糗。” “……”沈离不想和一根筋的人较劲,从站起了开始她就在观察四周,虽然地位较偏,但是努力冲刺一下,跑出这一段路,可以看到少许学生还有保安室,应该足以摆脱。 她有意无意眼睛往别处瞟,寻找到一条直通的路。 在那人沉浸在自己的叙述中,找准某个时机,撒腿就跑了出去。 “我靠!” “就说要把她捆起来!” 沈离吓得踉跄了两下恢复重心,摸着黑她不太看得清路,只能沿着水泥路一直跑,拼了命地冲,她只感觉到那些人马上又追了出来,谩骂声近在耳边。 只要她稍慢下来一点就可以被抓住。 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更加模糊视线,这时候她才开始愤恨自己是个泪失禁,一直跑一直颠。 在临近出口的地方,沈离猛然一下冲撞进某个实体上,用力过猛的缘故,她额头撞在那人锁骨上,隐隐听见他“嘶”了一声,随后一只手伸出来,将她拦腰环抱住,仅用一条臂膀的力量轻松拎起,带着她整个身子转到了后边才堪堪放下。 整个过程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料到她会撞进来似的。 沈离半天回不过神,甚至细细感知到他怀里有股淡淡的清香,夹杂着刺鼻的烟草味。 她缓缓抬起头,漆黑中,他的眼眸最是深邃,和今夜的月光一样,发着光,光里装着她。 “陆……长鹤?”沈离说话声都在颤,不敢相信的激动致使她眼眶里的热泪唰得一下往下滑,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发不可收拾。 “倒霉蛋,一身霉运。”他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揽着她的手却没有丝毫放下的意思,“交代了你事情还乱跑。” “对不起……”沈离情绪上头,只顾道歉,她的不注意不仅让自己受到了伤害,还耽误了此时本该在宴会场上的陆长鹤。 愧疚与难堪在一瞬间连同那个温热的怀抱一起将她包裹,鼻子酸红,涨得疼痛,模糊的视线里,是他烦躁着却依旧带点温柔的脸。 “对不起,我不应该乱跑的……”她漂泊无定处的心好像在这一刻找到了降落点,她害怕到需要不断奔跑来缓解的情绪瓦解在这个及时的怀抱里。 “蠢死了。”陆长鹤将她松开,想帮她逝去眼泪的手抬起又放下,那只手夹着一根烟,在她冲过来前便有意撇到了一边,微风加快了烟的燃速。 在火星子熄灭之前,他转过身,挡住身后娇小的沈离,丝毫不惧地朝那群人走过去。 见情势有变,那些人也一个接一个停下追逐。 领头的那个学生先站出来,跟着陆长鹤的步伐往前走,“谁啊你。” “你爹。” 话音刚落,陆长鹤直接将手里的烟头对准那人脸部扔过去,火光划过半空,星星点点在他脸前散落。 陆长鹤趁机又马上给他右脸补上去一拳,力道十足,伴随着悚然的骨骼于血肉的碰撞声,那人被打得往后踉跄数步,被人扶着才勉强站稳。 这一下子估计他脑心子都要愣一下,陆长鹤连骨节都打红了,他好受不到哪里去,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陆长鹤直勾勾地看着他,忽地笑了:“反应不行啊兄弟。” 男生气急了直接推开周围扶着他的同伙,指着陆长鹤怒斥,饶有捞袖子干架的气势,“你到底是谁?他妈的管什么闲事?!” “说了你爹就是你爹呗,父亲教育儿子没听说过啊?”他笑得肆意放纵,骨子里那股傲劲儿显露出来。 男生不再跟他废话,提着拳头上来就是干,鲁莽一挥出,被他很轻松就巧妙躲过,紧接着反出一拳,迅速而猛烈,打出一道残影,伴随着呼啸的风,光听着声音就令人胆寒。 其他人见势壮胆,一个又一个冲上来,不过打架的招数都是莽夫那挂,没有任何技巧,全是感情。 陆长鹤平时除了学习什么都能感兴趣的,经常会去拳击馆找人过过手瘾,应付他们游刃有余。 一记记沉闷的拳挥落,每一拳都击中要害,迎合上几下猛踹,没一会儿三三两两倒了一地。 陆长鹤打累了,索性找准了那个领头的男生,在他刚挣扎着爬起来,又一下给他坐回去,双腿跨坐的姿势把他压的几乎喘不过气。 陆长鹤无奈的摇摇头,“打又打不过,还想以多欺少?” 被打得那么狼狈,且毫无还手之力,他只剩干吼的力气:“他妈的我招你惹你了!” 还敢吼人。 “嘴硬。”陆长鹤索性抓着他的头发使力往后扯,歪着脑袋质问他,“还猛吗?” 连着头皮一起掀起,钻心的疼痛挤出眼泪,他马上坚守不住求饶:“我草不猛了、不猛了……” 陆长鹤才终于肯松手放过他,还不忘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大晚上把一女孩子抓到这里来欺负,你欠抽啊?” 提到这事,他更激动了:“那你得问那个女的!为什么要把我妹的情书贴到公告栏!” 陆长鹤扭过头看了一眼在后面紧紧抓着书包肩带,缩起身子还没缓过劲儿来的小兔子,再看男生的眼神更是沉冷几分:“你妹是谁?” 他不情不愿回道:“……你又不认识。” 陆长鹤作势又要去拔他头发,手已经抓过去了,“我问你话。” 果然有用,他马上就被吓住了,哆嗦着回答:“杨……杨倩。” “哦……”陆长鹤扶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事情的逻辑,很聪明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妹写给我的情书,被贴到公告栏了?你还赖那个倒霉蛋?” “我妹——”他激动一下才突然发觉到哪里不对劲,刹住话音,“等等,写给你的?!” 第15章 春风渡 “我扔了。”陆长鹤缓缓起身,环臂站在其身侧,面色从容,“也劝你回去转告一下你妹,别太执着我,没结果。” “你!”那人狼狈地爬起来,气红了脸,“我妹怎么看得上你这种货色?!” “我哪种?”他浓眉一挑,兴致上来,“我要钱有钱要颜有颜,喜欢我不是人之常情吗?” “……”忒不要脸。 “东西是我扔的,打你也打过了,这件事跟我,还有后面那个倒霉蛋,没有任何关系了。”陆长鹤说着还特意指了指沈离,生怕他不理解似的。 一下给人干懵逼了。 打什么? 谁打过了? 谁打谁啊倒是。 陆长鹤掐准了他怕什么,“至于谁贴的公告栏,你想讨个公道,就继续去当你的名侦探柯南,再把她逮过来欺负,我给你脑袋上拔得一根不剩。” “……”妈的有变态。 恶狠狠地说出拔头发这种威胁的话,怎么看都有点好笑,但偏偏陆长鹤不那么觉得。 带头的都蔫了气,剩下几个更不敢再招惹,眼睁睁看着陆长鹤潇洒转头把人带走。 一直走出到路灯下,陆长鹤可以借助光线看到沈离额头上磕红肿的一块儿,眉梢肉眼可见地皱了一下,神情也有些不悦。 “还伤哪了?”他敛眸,神色稍沉。 沈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抬起的头又马上低下去,“一些擦伤而已。” 他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她微微颤抖的睫羽,刚哭过的眼尾泛着红晕,像打了腮红似的,越发像只我见犹怜的兔子。 小兔子受欺负了,就是这样的吧。 陆长鹤轻咳一声,马上别过脸转移注意力,“先上车吧。” “嗯。” 沈离的头发稍微有点凌乱,没来得及整理,一上车就被司机眼尖看个正着。 逮着她就问:“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忙去整理仪容,顺带用刘海盖住了那部分红肿,挤出笑应付道:“啊……没什么事,不好意思耽误了一会儿时间。” 司机松口气,“这个不打紧,你没事就行,那我们现在直接回家里,换好衣服我再送你们去宴会。” “不去了。” “啊……啊?” 陆长鹤重述一遍:“我说不去了,我家里那边我去交代,找个附近的药店停车。” 沈离马上就领会了他是什么意思,虽然心里还是讶异和感激的,但她不希望因为她而耽误到别人什么事,忙拒道:“不用,直接回去吧,但是宴会我就不去了。” 这下陷入两难的是司机,他的责任只是完成家主那边的嘱托把他们带到宴会上,可这边要么不去了,要么只去一个,他倒变得两边都不是人。 但陆长鹤态度强硬,“去药店。” 司机也不好违背,往最近的药店方向开过去。 沈离还在试图劝说他:“其实家里应该也有医药箱。” 野巷 第14节 “这里回去起码二十来分钟,不及时处理的话就痊愈了。”他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 沈离说不过他,缩在后座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不过五分钟就到了药店门口,等他们都下了车,司机才从窗口探出脑袋:“这里不能停车,我先去找个车位,一会儿到这里等你们。” “嗯好。” 沈离回应点头,侧身恰好撞上陆长鹤盯着她的目光,一下直了身子,被他盯得浑身不自然。 “手,膝盖,额头。”陆长鹤将她上下打量,把肉眼可见的伤处都叙述一遍,“还有哪?” 沈离摇头:“没有了。” 陆长鹤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走两步我看看,刚你上车的时候忘记注意了。” 沈离脸上不情愿,犹豫片刻还是撑着身子举步维艰了两步,膝盖骨摔得不轻,为了保护身体其他部位的损伤,在被狠狠摔到地上时,她用于支撑的所有都倾注在手掌和膝盖上了。 走到她面前后,陆长鹤很自然地朝她伸过去一条胳膊,示意她抓着走。 谁想到沈离根本没有抓上去的意思,眼神抗议了一会儿见陆长鹤愚钝没有明白过来,干脆开口:“不用,我自己走就可以。” 陆长鹤征征放下手臂,神情凝滞会儿,突然哼笑一声,“刚刚是我帮了你,你很嫌弃我吗?” 沈离是真没想到他会往那方面想,瞪大眼睛想解释:“没——” 说时迟那时快,陆长鹤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两只胳膊都绕了上来,抱棉娃娃一般轻松打横抱起,甚至真当作什么玩偶似的在手里颠了两下重量。 他盯着她,嘴角轻扯,嗤笑道:“不愿意搭着我,那我就抱你,看你回去洗几遍澡,还嫌弃我。” 沈离十张嘴都不如他一张嘴,慌忙挣扎起来:“我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在外的环境更让她难以启齿,来来往往的每一个可能在看他们人让她觉得脸面丢尽。 “这里都是人!”沈离第一次情绪那么不受控制,她用力拍打着陆长鹤的肩膀,丝毫不减退他想抱着她进药店的步子。 急得又要潸然泪下,声调都拉高了好几个分贝。 “陆长鹤!”她开始哀求,“你先给我放下来好不好?” 毫无反应。 “陆长鹤!” 任打任喊,怎么折腾都没用。 沈离着急了,索性盯准了他锁骨那一块,张牙就咬上去,下了狠劲,明显能感觉到齿尖深陷进去。 “嗷——”他这会儿是真吃痛了,眼睛都疼得充血,不得已终于把她放下来。 那一块被咬过的地方,齿痕分明,红了一片,还有明显的淤青,这是真一点也不留余地。 妈的。 兔子会咬人了。 “你真够狠啊。”陆长鹤小幅度喘息着,瞥了一眼锁骨处那一抹清晰可见的牙印。 咬什么地方不好,偏挑些衣服都遮不住的地儿。 沈离情绪上来干什么都不听使唤,只管一根筋挣脱开来,下嘴也没轻没重,看见那个咬伤,她悔恨地想还不如不挣扎,“对、对不起……” 说到底还是陆长鹤帮了她,她居然以怨报德,简直太不应该了。 “这下好了,咱俩都得上药。”他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而展眉舒颜,漆黑的瞳孔里,盛着不明显的笑意。 最后还是陆长鹤一个人进药店,准备拿一些简单的消毒药品。 把沈离留在药店门口的椅子上发呆,她比较喜欢观望一些静物出神,比方说夜晚,不过今夜的星星不多。 她盯了好些时候才能看清楚几颗闪烁,出神之际,脚边有什么东西蹭了她一下。 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那种感觉越来越频繁清晰,沈离低下头去看,是一只瘦弱的小狸猫,正眼巴巴地望着她,眼睛里满是纯白无瑕。 沈离不太明白,她并没有在吃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引来这么个小东西。 “哎哟——” 药店老板惊叫一声连忙跑出来,抱走了沈离脚边的小狸猫,陪笑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这猫吓着你了吧。” 沈离否认:“没有,它很可爱。” “长得像你一样蠢吗?”陆长鹤也紧随其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塑料袋装的瓶瓶罐罐。 药店老板见他们没有生气才算安心,还耐心跟他们解释起了缘由,“这猫也是只可怜的娃,被人遗弃在路边的,我给捡回来了,放家里没人养,放店里它又怕生,戒备心也很强,总是窜出来,吓到店里的客人,我打算这两天找不到合适的下家,就把它送去宠物店了。” 听完那段话之后,沈离心里莫名泛起丝丝苦涩,它是被遗弃了,后来遇到的家庭,也没有办法容纳它。 眼里的光也渐渐暗淡下去。 “怕生?”陆长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怕生还黏她黏得跟亲妈似的。” “我也奇怪啊。”药店老板看着沈离的眼睛都亮了,“它平常可没少凶人。” 陆长鹤接着应和,视线盯住沈离:“我就说,它长得像你,也只跟你亲近。” 沈离:“……” “我看你们有缘呐,要不要考虑把它接走?”或许是急于找到下家,店老板见他们一唱一和,话里话外都是友善的话,趁机赶紧推一把火,没准就成了。 沈离却连忙拒绝,摆摆手:“这就算了,大叔,我们是学生,养不了小宠物的。” “口是心非。”陆长鹤看穿般睨了她一眼,转头去跟老板说,“老板这只猫给我们养吧,我家里有钱,它过来就是享清福。” 好吧,这下小狸猫都知道他家里有钱了。 老板听到这才展颜笑出来:“啊……那太好了,这两天我还一直在物色好人家,都说这猫养不熟。” “不会啊,我看它很想跟那个倒霉蛋走。”陆长鹤很真诚地比划了一下一人一猫,“这样我每天就可以看到两个倒霉蛋了。” “陆长鹤。”沈离终于没忍住开口,“你真的很无聊。” “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话呢。”陆长鹤跟计谋得逞似的,笑得更开怀了,走之前还不忘从老板手里把猫接走,“那这猫我们就拿走了啊。” 就来买个药,还顺便带了只猫回去,沈离心里还是有点忧虑。 万一柳姨不喜欢猫怎么办,他们就那么搞一只过来,惹人不快就不好了。 “你确定柳姨不会生气吗?突然带只猫回去,万一她不喜欢呢。”沈离一边跟着他走到长椅边坐下,一边嘴上还在各种担忧。 陆长鹤仍旧神色从容,若无其事一般,“我平常对这些小玩意都不感兴趣,我要是想养只猫回去,她都得夸我有爱心。” 沈离不忍拆穿:“她是希望你多攒点功德吧。” 陆长鹤微征,突然偏过脸严肃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沈离肉眼可见地表情凝固到尴尬,“没……没什么。” 好在陆长鹤没在细究下去,捧着小猫各种撸,惊奇的是那猫也没有一点反抗,乖得不得了。 怕生倒是也没看出来一点,可能……小狸猫也很喜欢陆长鹤呢。 “小可怜。”陆长鹤低着脑袋,掌心在小猫脑袋上轻揉地抚弄,声音也亲和了很多,“你也没有人要吗?” 也。 沈离神情僵住,她并不想深思这句话,但思绪好像不受控制,任她视线只往陆长鹤脸上看,看他几乎从未流露出来过的深情与温柔。 这是沈离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陆长鹤。 他说:“那只能我勉强要你了。” “……” 就那一眼,沈离好像陷在那句话里了,半天挪不开目光,尽管她深知那话不是对她说的,但她的处境,她的人生,真的很需要这样一句话。 共享也好,偷偷蹭一下也够了。 “那么出神干什么?”陆长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上了她的眼神,见她完全不在状态,“我知道我很帅。” “……” 陆长鹤很懂怎么打破幻想。 “行了,搞快点,”陆长鹤终于舍得两只手从小猫身上抽离,去拿袋子里的药。 挑了瓶碘伏,粗略地用棉签沾上两下,朝沈离伸了过去。 沈离以为他是递过来的,于是很自然地伸手去接,措不及防被他反抓住了手腕,强制摊开掌心。 冰凉的药液没有任何技巧地涂抹在她掌心,偶尔会因为他控制不好力道的瞬间疼得想抽回手,奈何他强势得要命,给不了她一点动弹的机会。 恰好此时,陆长鹤兜里的电话跟救命符般打了过来,他终于肯放过自己的技术也放过了沈离的手,把药跟袋子一并递给沈离:“自己随便抹点吧,袋子里还有创可贴和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你看着用。” 说完才去抽出手机,一看是视频通话,来电人还是柳雁,他恨不得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任由它响了一会儿,意志还是坚强地战胜了意识,陆长鹤才大着胆子接起视频。 “陆长鹤,你怎么回事啊,几点了怎么还没到,一会儿宴会都散了。”意料之中的问责。 陆长鹤还注意到了柳雁身后的背景,是临时去的洗手间,恐怕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挥一下嗓子。 他谨慎回答,生怕踩到雷点,他妈平生最讨厌的当属不守时榜上有一席之地,“路上出了点意外。” “你能有什么意外?”柳雁满脸不信,讲他看了个自信,瞳孔忽地骤缩,似是注意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等会儿,你锁骨那是什么东西?” 陆长鹤:“……” 沈离:“……” 两人都神一般地沉默了。 陆长鹤语塞哽住,真没想到什么很好的说辞,沈离更是不知所措,抹药的手顿在半空,尴尬之色显露出来。 “咬痕?!”柳雁先爆了脾气,“陆长鹤你胆子真大啊,不学无术就算了,你还花天酒地找女人?!你屁大点年龄什么都敢干啊!” “是我。” 声音的淡然中又有股强作镇定的感觉,沈离突然凑到镜头前,把陆长鹤都惊得往旁边偏了偏。 她只露了半边脸,耳根出有很明显的红,估计内心建设做了不少,分明脸皮薄的很,却还是毅然决然凑过来,只是不想因为自己害得他被误会。 硬着头皮说:“我咬的。” 野巷 第15节 第16章 春风渡 空气很致命的凝固了好一会儿。 沈离第一次在柳雁和陆长鹤脸上看到同步的, 不知所措的神情。 反射弧很长的缘故,沈离愣是迟迟缓过神,立马更加手足无措, 惊慌着跟电话里的女人解释:“我……不是,是他,他先欺负我的!” 陆长鹤瞪圆了眼珠子看她,那表情仿佛重述了那句“又我?” 但耐不住陆长鹤硕十句话不如沈离讲一句话,柳雁立马就信了, 并且转头就来教育陆长鹤, “欺负?你又怎么欺负小离子了?” 陆长鹤一脸无辜, “我哪有, 我带她买药来的, 我那么乐于助人,善良纯真,你宁愿相信她是吧?” “买药?”柳雁只扑捉到这一个关键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交代完事情的原委,那边算是原谅了两人不守时赶到宴会场的事,不过最后还是被勒令回家就在客厅等着,等他们回来继续口头教育。 陆长鹤是不太想的, 柳雁的嘴巴虽然碎, 倒也还好,只是这回他爹也回来了, 他怕了他爹,嘴巴毒的很。 沈离起初还不明白为什么陆长鹤一回家就唯唯诺诺像换了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 和他往日拽天拽地的模样丝毫不搭边,像只从良的狼。 直到柳雁和陆丰一同进了客厅大门后, 他脸上肉眼可见的慌张才点醒了她,陆长鹤不会惧怕柳雁的,在她印象里,从来不会,但他或许有点怕他爹。 男人站在不远处,西装笔挺,脸上的皱纹也掩盖不了风韵犹存,气势骇人,饶有家主的风范。 父子俩只是静静地相视,空气中似乎都弥漫起一股飘渺的火药味。 还是柳雁跑过来打破沉寂,询问沈离伤情如何,抓住她左看右看。 沈离怀里还抱着小狸猫,苦笑着摇头:“我没有什么事了。” 柳雁显然也注意到了,“哟,哪来的小家伙?” “在药店碰到的,它没有人养,我就带回来了,柳姨……”沈离迟疑不定,补充说,“你会不会……不喜欢啊?” 柳雁没有丝毫厌弃,甚至上手摸了摸小猫,“怎么会呢,你喜欢就好,你要是想养就养着,陆家那么大还容不下一只小宠物?回头让佣人去购置一些吃的玩的,一定给你这只小猫养的好好的。” 见她这般支持,沈离也算松了口气。 两人对完话,陆丰的眼神才从陆长鹤那边转移,神情中的压迫感也褪去不少,礼貌招呼沈离:“你就是老沈他家的独女吧。” “是。”沈离站直身子,礼貌点头,仪态端正,“陆叔叔好。” “来了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别拘着。”显然陆丰也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没有多说什么,瞥了一眼还坐在沙发上没动静的儿子,沉冷的气息差些朝沈离也压了过去,“小离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 沈离微微颔首,“好。” 随后便抱着小狸猫朝电梯口走过去,陆长鹤见状也想跟着一块儿走,才刚起身就被他父亲一句呵斥立住了脚—— “我叫了你吗?” 声音并没有多大,但给人无形的压力却是难以想象的,沈离光是背着身都能感受到那股压抑。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想听听身后人还想说些什么。 陆长鹤表面保持着冷静:“我明天要上学,不应该也早点休息吗?” “上学?”陆丰听笑话一般听了这两个字,“你妈把你这段时间差不多的表现都跟我说了,你就没什么表态的?” 摆明了好,陆长鹤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希望我表什么态,我是什么烂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你值得一提就只有这点自知之明。”周遭的气压下来,柳雁都感觉得到陆丰在忍着没发火。 连忙上去拉住了陆丰的手臂,“不是让你少说两句,我看这段时间小离子来了,他倒也跟着乖了不少。” “现在才学乖,早干嘛去了?”陆丰神情严肃,言语里的训诫针针见血,“一直就跟他说别去搞那个什么破赛车,能挣几个钱,陆家那么大的家业出来那么个没出息的。” 陆长鹤还是吊儿郎当,“你有陆砚安不就行了,我出不出息都一样。”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有个大儿子做对比,当爹的更气了,差点摔东西,“你以为我为什么偏偏倚重你哥哥?你根本就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陆家靠你就没有以后了!你从来就不会反思自己!” “对对对。”陆长鹤伸了个懒腰,缓缓葱沙发里站起身来,“所以你伟大的陆家还是靠我哥去吧。” 话音一落,说曹操曹操就到,陆砚安出现在了门口,他行路匆忙的样子,怕是刚处理完什么事赶回来,一见到父子俩人这么不对付,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没动作。 直到陆长鹤注意到他,他才肯走进来,也同时无声制止了正要发飙的陆丰。 他亦然一副西装革履,戴着金框眼镜斯斯文文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有条不紊,情绪稳定,一到现场,就好像成了中央调和剂。 走过来拍了拍陆长鹤的肩膀,似是而非地指责道:“怎么回事,这么大了还不会说点好话,偏偏惹爸不高兴。” 罢了还去劝说陆丰,两边都照顾,“小鹤也只是有点私人爱好,我见他赛车倒是玩的挺溜的,稍微包容一下也未尝不可啊,你说是吧,爸?” 那副笑脸总给人一种有理有据,说辞即为定义的感觉,陆丰都没法反驳,“你就惯着他。” “我弟弟当然是要惯着的。”陆砚安调侃完又把笑脸对准了陆长鹤,一句话打消了他的苦相,“你也别整天臭着这张脸,这样,哥送你辆布加迪威龙16.4。” 陆长鹤那两颗眼珠子说亮就亮,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一般,威龙16.4 grand snort,那可是是威龙的taraa式车型的最顶级版本,还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的。 作为一个见车眼开的人,陆长鹤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了,“真假?” 陆砚安给足了他希望,话锋又一转:“有条件的。” 陆长鹤眼珠子暗了一半,“什么条件?” 一般他哥送车还另外开条件,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上回答应下来,硬着头皮跟着他和陆丰去实践出差应酬,看着他们两个人在饭局上游刃有余,谈吐有致,他不知所措只管干饭像个小丑,晓得是什么精神折磨。 果然,他下一秒接上话:“你月考成绩进步二十名,让咱爸欣慰欣慰,车就是你的。” 陆长鹤眼珠子完全暗下来,“……”你要杀了我吗朋友? “干嘛这个眼神看着我?哥相信你可以的。” 陆砚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迷之自信,对陆长鹤那么放心,他什么成绩他哥比陆丰都清楚,说这种话还不如让他再去饭局上当回小丑。 就连陆丰都有点现实,丝毫不信他这鸟样能翻出什么浪来,冷哼一声就走开了。 “真没得商量?”陆长鹤很为难地苦着脸。 陆砚安微笑着摇头,“你哥向来说一不二,听说沈家那个小女儿成绩不错,你俩天天一起上下学的也认识,求人家辅导辅导你呗。” “我求她?”陆长鹤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你还是杀了我吧朋友。” 与此同时,站在三楼走廊窥听良久的沈离一下就扑捉到和自己有关的字眼,犹豫停留了一会儿,在看见陆长鹤摇着脑袋往电梯口走时才堪堪离开这里回了自己房间。 经过这一场对话,沈离算是大概了解他们家都关系了,简而言之,陆长鹤看似逍遥自在不受拘束,其实是家里最说不上话的那个,他和他爸爸的关系不是很好。 沈离一个外人都感觉出来了,不过刚才他哥哥提出要她来辅导陆长鹤,她个人感觉,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她还欠着陆长鹤的人情,如果让他成绩好点让他和陆叔叔的关系缓和也不是坏事。 但陆长鹤不像想学习的模样。 她静坐在书桌前,反复思考了很久,不经意间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 反应过来赶忙过去开门,一撞入视线的便是才见过的那副慵懒散漫的面孔。 沈离惊讶于他刚被训完话还有闲情赖找她,“陆长鹤?怎么了吗?” 他漫不经心从兜里掏出手机,划拉两下划出一面二维码摆到沈离眼前,“扫个好友,省得再出什么事到处找不到人,麻烦精。” 果然还是嘴硬,分明是关心的话,偏要说的那么不好听。 沈离默默拿出手机去扫,一边还无意识地接上了他的话:“你又换绰号了吗?” 前段时间还倒霉蛋倒霉蛋地叫。 他随口答道:“看我心情,想叫什么叫什么,你很介意吗?” “……” 见她沉默,陆长鹤思索片刻,忽而又起了逗她的心思,“介意的话我就不叫了,我随我妈,管你喊小离子。” “……那还是算了。”怪怪的。 沈离从生理上拒绝陆长鹤对她的这个称呼。 被她为难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逗乐,陆长鹤呵笑一声,脑袋往里看了看,“小狸猫呢?这么久了也不想爹。” “它睡着了,暂时没有搭窝,我把它放在沙发上睡了。”沈离说完才回想起他后一句话,脑袋一激灵,“你刚刚说……你是它爹?那我是它什么?” 有些话说出口了才开始后悔。 “……” “……” 俩人一并哽住,神情到四肢僵得像两个假人。 空气中是清凉的空调气息,但内里的折磨像被炎热的盛夏炙烤,光对上一眼,就如同望见强光一般难以直视。 率先脸红的还是陆长鹤,挠着耳根处的异常,只是掩饰得极好,尴尬咳了两声,“我管你是它什么,行了,没什么事我走了。” 刚转身就被叫住:“等会儿。” “?” 在他回头后注视的几秒里,沈离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我可以辅导你,只要你想学。” 他慢慢露出来意外种含点笑意的神情,“你偷听?” 被拆穿后还是有些尴尬的。 沈离后退半步,低了低头,掩饰住无措,“……偶然间,听见了一点点。” “行。”陆长鹤粲然一笑,眉宇间却满是挑逗,咬字逐句,“你、教、我。” 沈离不懂他学习的心思是真是假,但他哥哥是那么说,他也愿意跟着学,就算是还个人情,沈离也愿意教。 但学习这件事对于一个成天在外潇洒半月不着学习的公子哥来说,不是一般的困难。 趁着午休的时间,沈离特意让他带上主课的课本和作业本一起去了图书馆。 一路上沈离都在书架上挑选合适的书籍材料,陆长鹤则是一步一跟完全没有欲望,只是偶尔会去接沈离挑好了递给他的书。 “听说高三那个杨倩转学了,一大早有人看见她家里人带她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就离开了。” “不会吧,就因为公告栏那事儿?” “要我说也是贴那玩意的人缺德,多大的冤仇,这下人家都没脸在这儿待了。” “这得让多少男生心碎啊,杨倩是真的长得挺漂亮的。” “不然怎么是校花呢,不过也不至于心碎,这不还有代餐。” “啥?” “校园贴吧没刷啊,高三新转来一女学霸,开学考空降年级前十,从b16班飞到a01班,跨的不止一个阶层,还是个大美人,这含金量不是更高。” 野巷 第16节 …… 沿路在逛书架的同学也是零零散散,图书馆一直是比较安静的地方,大家讲话的分贝都会有意放小。 以至于一些碎碎念的讨论,走得近了,隔着一排书架,沈离才听清一点。 听的入神,连书架都忘了认真看。 “大美人喜欢听夸?” 陆长鹤注意到她分神,刻意绕到她面前,用刚才别人讨论过的话当面鞭笞她。 他不喜欢拉拉链,通常撇开着要风度不要温度,也正是角度原因,沈离很清晰地看见了他锁骨处露出来的咬痕,红晕已经消下去了,只是牙印出依旧青紫。 平常只要他不乱晃衣服,隐隐约约是可以遮住锁骨那块的。 但一见到这个,沈离就瞬间涨红了脸蛋,还气闷他胡言的那句话,只得扭头继续挑书,“你能不能别再逗我了。” 其实杨倩这件事本该与她无关的,但是听到还是会忍不住驻足,如果真的是有心人迫害,那她也会因此感到惋惜。 终于挑好了几本,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沈离却让他把刚刚挑的书放到一边,把课本拿出来,“这些书待会儿去前面登记一下,你可以带回去看,多多少少有一点帮助,我们先从主课看起,你是哪科比较薄弱一点?” 陆长鹤趴着桌子上很久,听到这话才懒懒撑起脑袋来,没答话,只是有一种很玄乎的眼神在跟她交流。 沈离明白了大概,“好吧,应该是哪科都比较薄弱,先从英语开始吧,比较好学些,你的功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松懈的?我好对症下药。” 他摸了摸下巴,很认真回答:“不好说,我成绩没好过,从娘胎里开始松懈的吧。” 沈离:“……”要不你考虑考虑放弃一下? 这种情况,还真的很难对症下药。 “先从基础学起吧,把基础打好,学起来不难。”英语还是比较好着手,本着能进步一科是一科的心态,沈离愣是从入门级的基础句型开始讲起。 两人保持相对坐着,沈离意识到这样不太方便,说了两句就主动绕过去坐在他旁边。 本来郁郁沉沉的陆长鹤一下就精神了,屁股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一小寸。 但沈离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对劲,自顾自认真讲课,一边讲还拿着本子给他做清楚的笔记,以备他随时可以复习。 她脑袋歪着低下来,窗外折射的阳光淌过横线纸,散落在她头顶的发丝间,泛着金黄色的光晕。 呼吸莫名开始急躁,陆长鹤很难再集中注意力到横线纸上不断增加的知识点,他不由自主绷直了脊背,脑袋朝后方倾斜,眼皮垂下,眸中闪动着她的侧脸。 乱了心神。 陆长鹤并不想这么承认,所以他觉得……沈离对他有意思。 不过想来也说得通,他长那么帅一张脸,谁看了不心动。 更何况他还当着她的面一挑数人,打架嘎嘎猛,还带她去药店,还给她养猫,这很难让人不沦陷啊,这不,他还没开口,她就主动要辅导他,接机接近,还靠的那么近,心思颇深。 综上所述,沈离就是喜欢他才会这样。 陆长鹤这样说服了自己,甚至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思想已经渐入佳境了,完全抛却了现实里还在哐哐讲课的沈离,见他神游一般的目光,沈离忍着不悦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陆长鹤。” “陆长鹤?” “……” “啊?”陆长鹤大梦初醒般晃了晃脑袋,看沈离的眼神已经有点不一样了。 成功把自己洗脑后,有点难以直视? 沈离恼他那么久或许都没听进去多少话,“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看吧看吧,开始关心他了。 果然另有所图。 脑子里已经刷弹幕了,但陆长鹤表面上还是冷静得一批,自觉要做个好人,不能随意打破少女的幻想。 于是他故作很镇定平稳的姿态:“没事,你继续讲,我听着呢。” 一看就是没听进去,沈离坐直了身子,眼神肃穆,饶有一副小老师的威严,还夹杂点可爱,“那你把我刚刚讲的,套用一下举个例子。” 陆长鹤呆住了,看了看笔记还没干透的清秀字迹,又看了看沈离一眨不眨的严肃目光,张着嘴哑了半天。 量他也说不出什么,沈离放弃了,继续从头简略跟他讲,“好好听,我再讲一遍。” 沈离自己本身每天也抽不出很多时间可以用作于辅导他人,但在仅有的时间里,沈离逐渐见证了陆长鹤这根钢铁是如何练废的。 光是一科就学的很吃力了,进步二十名的分差,对他来说怕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不过她每次教的时候,他也愣是站着坐着给听完了,说明他自己也没有放弃自己,沈离都不好放弃他了。 经过了长达一周多的折磨,沈离决定跟他暂停几天,让他自己去消化一下知识。 平常除了吃饭刘茵茵很少能跟她有交集,还是听说了她最近莫名其妙好像在给某个年级倒一辅导功课,更加坐不住了。 逮着机会就把她拉去了校外,假借陪她买小蛋糕的名义,一顿套话。 “简直绝了,你都不知道我听陈阳说的时候多震惊!”刘茵茵边说边比比划划,不然都难以表达自己炸裂的心情,“你教他还不如教我呢,我好歹孺子可教,老实说,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她一下没控制住,一根手指头就指向了沈离。 沈离没跟她生气,温和地把她的手指捋下来,“茵茵,指人是很不礼貌的。” 刘茵茵改成歪头了,“那你回答我,是不是被威胁了?我老早就想说了,那天我又不是不在场,他家里压根就不喜欢你,他朋友也把你说成那样,你在他家里都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吧,难不成他还借此要挟你?简直混蛋啊!” “你还是别脑补了。”沈离一阵苦恼,“他们家……大部分人还是对我挺好的,只是防不住一些流言蜚语而已,他家里希望陆长鹤成绩好点,我也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也挺好的。” “真是这样?”刘茵茵半信半疑挑起眉稍。 “真的。”沈离笃定点头,“而且你有什么不会的也随时可以来问我,总不能让你白交一个朋友。” “这还差不多。”刘茵茵心满意足了,拉着她去甜品店的脚步加快了很多,一直到门口,她还想拉沈离进去,“我请你吃小蛋糕,来挑挑你喜欢吃什么口味。” “这个就不用了!”沈离有意识往后退,“我不太喜欢吃甜食,我在这边门口等你就好了。” 刘茵茵劝了两句没劝动,只好自己先去买。 站在店门口徘徊应该有点奇怪,索性沈离站到了靠近马路边的路牌下面。 这边靠近商铺前面的路面设计有意叠了一层小阶,跟马路分割明显,她看了一会儿,开始像个无所事事的孩童,两只脚在那层小阶上站立,一半踩在小阶,一半踩空在分割之外的马路。 保持了一会儿沈离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无聊的乐趣。 好死不死一下子没稳住,身子踉跄着往前倾,几乎是瞬间,她感觉到衣服领子被人从后面抓起,一股力度把她往回拽了回去。 她吓懵了,不受控制去反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半个身子靠在他怀里堪堪稳住,抬眼那一瞬间更是恍惚,一时都忘了动弹。 少年没有低头,只是耷拉着眼眸,垂视的姿态显得高傲又疏离,他站在烈阳下,发丝间都融着金色的光。 “你……” 他微微启唇,“喜欢我?” “!”瞬间精神,沈离蹭的一下逃开那个怀抱,甚至还后退了一段距离,“你在说什么?” “那你靠我靠得那么入迷。”陆长鹤刚才那股淡漠的气质也说散就散,松散自如环臂站立,“才暂停几天啊,这么恋恋不舍?” 沈离一度怀疑他精神是否正常,“……你在说什么胡话。” “啧。”陆长鹤啧啧摇头。 嘴硬。 都躺他怀里了,这还不心机。 简直心机。 喜欢他的他见过不少,各种套路他早就司空见惯了,但像沈离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怪新奇。 而沈离懒得深思他这副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模样,站到一边,不去看他。 没想他自己又跟着走近两步,不等沈离作出反应,他先开口讲起了正经话:“今天司机请假了,晚上也是坐我的车回去。” “……什么意思?”突然来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沈离才迟缓着偏头瞧他。 “意思是可以晚点回去,不耽误司机下班。” “我……还是不明白。” “我勤奋好学,你晚自习下了来16班。” “……” 据目前所了解到的,陆长鹤嘴里的勤奋好学完全可以归类于屁话。 沈离还是不太信他,还怀疑他是不是在逗她取乐:“你没在开玩笑吗?” 陆长鹤那表情却正经得很,真像有那么回事,“深夜辅导,我行你也行。” “……” 虽然不知道这人又打的什么主意,但就他对学习的热情来说,沈离绝不相信只是要她辅导那么简单。 不过下了课也收拾好东西乖乖去了十六班,彼时教室里也走得七七八八了,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 只是还有个大喇叭陈阳赖在陆长鹤前面,沈离从前门进来,隔着老远都能隐隐约约听见他的嗓门。 “陆哥你还等啥呢,那边都在催了。” “别告诉我你真从良上进了,你又不吃这碗饭,好好当个bking拉满的赛车手不好吗?” 沈离听得迷迷糊糊,在看见他之后,两个人都没有了话,朝她这边探过视线来。 陈阳则是一脸恍然大悟,指了指陆长鹤又指了指沈离,“你就等她啊?” “少说点屁话。”陆长鹤收回视线,桌上的书本资料动都不动随意摊开,也不收拾,站起身,挺直了腰背,双手一如既往插在兜里,闲散模样,跟陈阳一起走到后门口,又去瞅了一眼站在原地愣着不动的沈离,“跟上啊。” 沈离一边不解一边小跑着跟上去,“不是说补习吗?” 知道她跟在旁边,陆长鹤也没再注意她,目不斜视地看路,“不学了,有事。” 沈离噎住,不过很快就说服自己理解了,“那我去公交站吧,你们忙。” “沈美女不上道啊。”陈阳笑嘻嘻瞥了她一眼,“陆哥都等你过来了,还能让你去坐公交?” 沈离犹豫道:“那送我回去岂不是很耽误事?” 野巷 第17节 陈阳真没想到她能这么回答,“回去干什么?一块儿去玩呗。” 沈离突然站定着没动了,眼神严肃起来,“……玩?” 所以陆长鹤说的有事,就是去玩吗? 陈阳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有什么问题,还要陆长鹤给拍了下脑门,给沈离纠正,“就是去吃个饭,你饿了吗?一块儿去也行。” 沈离将信将疑,“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吃个饭而已,吃完就走。”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他好像有意留住她,并且要她一起去,“我送你一块儿回去。” “……” 说一句劝一句,倒还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陈阳都看呆了几秒,陆长鹤还从来没有这样,邀请了一次不成反倒继续劝,在他眼里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脑运转了好一会儿才想过头来,陈阳一把拉住陆长鹤的肩膀往一边拽,刻意拉低了声调确保沈离听不见,“你是想快点儿脱身才拉着沈美女吧,心思颇深啊陆哥。” “把你的鬼话收回去,我就当没听过。”陆长鹤面无表情把他推开,即便确实如他所言,不过不可否认那就是目前唯一又直接的办法。 他可不想在那场做样子的聚会上浪费多少时间。 推开的那一秒,陈阳还有意斜视了一眼沈离,点头朝陆长鹤摆摆手,“行行行。” 路上沈离还挣扎了几句,如果顺路的话就把她到差不多地方放下车,无疑都被驳回了,如果只是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什么。 最终这样劝服了自己,沈离跟着他们到了一栋亮着炫彩字号的帝都大厦,其外观壮观无比。 沈离去过各种聚会或者宴会场所吃饭,但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陆长鹤看样子是来得频繁了,进了大门,工作人员都对他毕恭毕敬,招待高级贵宾般事事俱到,该有的称呼一个没落下,带着他们一路到了一间大包厢。 “今天包厢的所有消费算我卡里。”陆长鹤如往常一般随口交代。 因为经常有场子聚会,这里来的多了,干脆办了张贵宾卡,他只记得之前喝多了往里投了不少钱,每次来都是巨额消费,结果用到现在里面余下的还是不少。 “好的,您这边请。” 电梯门打开,负责带领的前台人员毕恭毕敬作出一个请得手势。 出了电梯就是一面辉煌设计感满满的双开门,那人帮他们把门推开,这间包厢整整占了一层楼的面积,里面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桌球,棋牌,游戏厅,ktv,骰子桌,目不暇接。 她看见高叠成排的名酒排列在中央环绕式沙发座前的水晶桌前,打碟台上着衣暴露的女人挤着两颗丰满的胸乳,深情极致享受且沉溺地操作dj音乐,各种颜色的灯光以不同的形状照射在包厢里,晃得人眼疼。 一个极尽奢华的娱乐场所。 沈离脑子里只冒出这么一句话,她紧跟在陆长鹤后面,在他要继续往里走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 从进到这栋楼开始,沈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绝不是她一个学生可以踏足的地方。 “骗子。”沈离压着怒意,沙哑着也是软软的。 陆长鹤脑袋一动,偏过侧脸去看她,眼神却在无声安慰。 但只觉得他还在做戏,“我现在就要走,你自己玩吧。” 小兔子才转过头,陆长鹤就反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乖点,就一会儿,应付完就走。” “……” ……乖? 这人又抽什么风。 不过很成功地把沈离搞懵了,被他拉着往里走。 众人看见他,在玩什么的都听下了活,调侃的调侃,起哄的起哄。 先往他们这边走过来的是刚还躺在沙发上左拥右抱的罗森,直奔陆长鹤,还很客气地递了一根烟给他,“主角迟到了啊。” “上学呢。”陆长鹤接过他的烟,环视一圈,灯光晃动间,他预约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脸,眉头肉眼可见皱下去,“你组的什么局。” “熟人局呗。”罗森仿佛无意,摊开双手自信地向他展示今夜的聚会场,“队友那么久没见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玩玩。” 他佩服的还是罗森的组局能力,这些人既不是罗森的队友,也算不上他的队友,居然还能单方面把他们凑过来,就连陈阳在旁边都默默给他竖大拇指。 “早退了。”这三个字他压小了音量,可以确保在嘈杂的音乐下,所谓的熟人是听不见了。 自从去年在freca锦标赛夺冠后退出卡纳mat车队,他就再也没有跟队里的任何一个人联系。 陆长鹤初中那会儿就开始接触方程式赛车,签约之后,他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在训练以及周转于世界各地的各种f4锦标赛,学校那时候对他来说当真就是实实在在的摆设。 他在签约后的首个赛季就拿下了adac f4的冠军,之后就跟开挂一般驰骋于各国赛场,夺冠无数,在圈内打响了黑马名号。 在卡纳mat的最后一年,他甚至直接越级进入二级方程式赛车,各大f2赛区的知名车队开始疯狂挖人,他的存在已经是一个新的奇迹,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颗冉冉升起前途无限的新星。 没人想到他转头就下了赛场,去当一个闲散自在,朴实无华的爱车人士。 “哟,好久不见啊。” “大少爷现在是上哪混去了?这么久也不联系。” …… 四面八方的问候一股脑涌过来,陆长鹤没答应,只是自如地朝门口负责接待的人员招了招手:“开几瓶cognac过来。” “大手笔啊。”罗森连连拍掌,还不忘向身后的人张扬,“少爷下了赛场还是少爷,上哪混都起飞啊。” 不过陆长鹤这一身校服倒是和他这样挥金如土的作态形成强烈的反差感。 场面的气氛一下就起来了,注意点分散之后,罗森才注意到缩在陆长鹤身后的沈离,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物一般亮了眼睛:“哟哟哟,这谁啊这,哪来的小娇花?难怪给你那么多性感大姐姐都不要呢,喜欢这挂啊,早说嘛。” 陆长鹤白了他一眼,“少说两句。” 这里一眼望过去就没有什么正经人,而沈离这朵白山茶进来,就好像踏进了淤泥地,陆长鹤感知到她会不太适应,特意把她拉到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坐着。 陆长鹤临走前还弯下腰,细声细语提醒她:“有人搭话不要理,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随后就自己一个人应付所谓的场面了,沈离在后面看得很迷糊,陆长鹤似乎不大有交流的兴致,或者准确点,他不太喜欢提起之前一起比赛的事情,只跟着那些人碰杯酒抽根烟聊几句话不着边际的话。 某个环节他还被拉去了后面的桌球台,他好像除了学习什么都会,很顺手地接过了球杆,非常标准的姿势握杆俯身。 室内温度均衡,他脱了外套,短袖下紧绷出手臂肌肉,宽厚的脊背展露出来,他额前的碎发几乎快要遮住他的眼睛,连着白皙无暇的皮肤在灯光映衬下似乎更漂亮了几分。 他只是做这个动作,就已经成了一副景色。 他微微侧了一下脸,勾勒出完美下颌线,精准找好角度,控制力度一杆击出,彩球四散,零零散散好几个纷纷落入袋中。 他在学习上从没这么专注过,沈离内心感慨,不过说了也是,谁会在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专注。 “沈家那个小姐是吧。”邻座的沙发上突然落下一道黑影,罗森饶有趣味的目光在身侧打量着她,“我们见过。” “……”沈离忍着想发笑的心情,他好意思提见过,说出那么不尊重人的话,最后道歉也是跟开玩笑似的,这种人恐怕才最不正经。 “怎么不理人呀。”越是得不到关注,像罗森这样的花花公子就更誓不罢休,“我倒是有点好奇你了,陆长鹤不是不待见你吗?怎么把你带这儿来了?不会真跟我说的一样吧。” 又是造谣一张嘴。 沈离这才舍得跟他开口:“没有,司机请假了,我是坐他的车回去的。” 罗森脑袋往后仰了仰,“哦,你意思是他顺路把你带这里来了?” “……” 她总是一言不合就沉默。 任罗森这样撩妹话术一套一套的人,真面对一座冰山也难下手了。 苦恼地往后一躺,“好嘛好嘛,不喜欢讲话。” 她只是不说话,但从进来到现在,能听的话都听的七七八八,“队友”两个字在不同的人口中提到过不止一次,且箭头基本指向了陆长鹤。 沈离恍然着猜测:“我刚刚听到你们说队友,陆长鹤他是……” 罗森眼皮抬起来,“天赋异禀的赛车手,他没跟你说吗?” “……”他为什么要跟我说…… “他可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的,最后还撂碗筷不吃了,怎么……”罗森抓着沈离那边的沙发扶手直起身来,上半身往她那边倾,玩味地欣赏她娇嫩漂亮的脸蛋,“你想打听他啊?” “罗森。” 近在眼前处,陆长鹤直直站立,额前因为汗水打湿的碎发被他一手捋到了后面去,整个人一下就显得精神又肆意张扬。 他盯在罗森脸上的眼神仿佛透着似有若无的警告,或是提醒,语调却随性自然:“你自己没有女人吗?凑她那么近干什么?” 第17章 春风渡 “护起来了这是。”罗森摇头感叹, “我还真以为你脑子里只有那几辆车。” “收一收你的想象力。”陆长鹤迈着松散的步子走到沈离身旁,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话是对罗森说的, “我得先带这位好学生回去做作业了,你慢慢收场,账都记我这。” 罗森咋舌:“真没劲,就走了?” 陆长鹤耸耸肩故作无奈,顺手把外套套上, “好学生又不会跟你同流合污, 她得早点儿回去, 不然我妈又要训我。” “行行行, 走呗走呗。”罗森敷衍应着, 摆摆手目送他们两个走出去。 而这种话罗森相信,沈离却看得真切,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被带来利用的。 “所以这才是你带我过来的目的?”沈离跟在他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在电梯口停住脚,眸色暗深。 陆长鹤僵了僵,转过身, 舌尖顶了下腮帮, 低头掩去神色,低声一笑, “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难怪是学霸。” 她只是他尽快脱身的理由。 他甚至不惜哄她过来,把她蒙了一路, 最后当头一棒,仿佛赤裸裸地告诉她:只是借你用用。 沈离不了解这种聚会对陆长鹤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无法拒绝,只能应付完再找理离开,包括他赛车手的身份,沈离什么都不了解,她只知道,他利用了她,在此之前都没有和她事先说明。 她原本也是实打实的千金,礼数道德最是看重,即便身份没了,刻在骨子里的注重依旧没减,她很在意他不提前打招呼就把她带到这种场所,再利用她作为理由脱身的行为。 沈离品味他这个笑品味了好一会儿,眼里的坚决与泛起的忿忿不屑掩饰,“陆长鹤,我不会再教你了。” “……”他怔愣了下,稍稍讶异对上她的视线,“生气了?” 她确实生气,但让她生气的远不止这个,她很少去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对上陆长鹤,她总会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你的心思其实没放多少在学习上,我教十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进去三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这样你还要每天都坚持过来,你明明不喜欢学,假装自己很努力吗?”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没有把部分时间分给你,我可以刷更多的测试题,可以把充裕的时间都用来让自己进步,而正是你一天又一天的,让我以为你很努力,所以我也坚持来教你。” “但现在我看来不是这样,你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一点也没变。” 野巷 第18节 “到此为止吧。” 她的声音终于没让陆长鹤觉得有多软了,沉沉的,砸在人心上。 在电梯到达楼层之前,他想了很多说辞,直到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沈离绕前走了进去,话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司机因为家里有事,请了好几天的假,但才第二天,沈离就不再顺从与被陆长鹤开车载着去学校。 起了一大早,吃完饭,喂完小狸猫就自己跑去更远的地方等公交。 以至于陆长鹤早起下楼没见到人影,只看见餐桌旁埋头干饭的小狸猫,还是从佣人口中得知沈离早就走了的。 果然还是在赌气。 “那个倒霉蛋给你喂的吗?”陆长鹤蹲下身,单膝跪在地上,温热的掌心抚上小狸猫的小脑袋,就那么小点,他一只手都能握住,用指腹在他脑袋上蹭了蹭,“赌气还没忘了你,你怎么没劝她别生气了呢,这么没用。” 小猫朝他喵了两声,虽然说不了人话,但仍然感觉到它骂的很脏。 “小心眼,跟你主人一样。” 陆长鹤啧啧两声,站起身打算去大门口换鞋,走出去没几步路,忽而转过头来,视线直直盯上还在努力干饭的小狸猫。 脑子一转,随后和蔼笑着走过去,弯下腰,把猫猫一下抱起来了,动作一气呵成。 “行了别吃了。”他一脸嫌弃用手给它擦嘴,胡乱抹了两下,“你这个年纪,这个体重,怎么吃得下的?你应该去发挥一点自己的价值。” 估计猫猫也一脸懵,在进陆家之前它瘦弱得仿佛没几天可活,好不容易好吃好喝养好了些,不过也算不上多胖。 可惜了陆长鹤没有背书包在学校和家里来回走的习惯,一般空手去又空手回。 但是学校又明令禁止带宠物进校,明晃晃进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在途径的路上,随便买了个中号的黑色单肩包,在进学校的时候成功在门卫和老师面前蒙混过关。 别人不了解,陈阳却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对,上课了还在悄摸质问他空手回去,另外带个单肩包来装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陆长鹤被吵得烦了才简单吐出一个字的解释:“猫。” 陈阳愣了,准确来说是被吓住了,“不是吧,你还想上升旗台一趟?” “放什么狗屁。”还敢提升旗台的事情。 简直气得要死,难以消化。 陈阳还是好奇心旺盛:“不过你带只猫来干什么,你什么时候养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知道?”陆长鹤灵魂反问。 陈阳被浇冷水浇惯了,丝毫不受伤,还应和起来:“好嘛好嘛,我不配知道,你就不怕被发现了。” 陆长鹤瞅了眼放在地上的单肩包,里面的小玩意还在各种换姿势乱动,抬起眼皮,毫不在意,“我怕过什么?” 这倒也是。 “话说你一直放包里,不怕闷死这玩意儿?” 一语点醒梦中人。 陆长鹤才反应过来这事,没准它动来动去就是呼吸闷不舒服。 说干就干采取行动,他不动声色低下身去,拨弄起那个单肩包,小心翼翼把中间的口子拉开。 “喵嗷——” 陆长鹤:“……” 陈阳:“……” 突然冲击过来的叫声不算大,微弱得难以分清,但足以把老师都注意力转移过来。 包括周围的学生也在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陆长鹤假装无意直起身,一条腿往旁边沈离走后空出来的一块儿伸过去,往前一蹬,力道不大,还是给陈阳踹了一激灵。 他聪明的很,马上开始打掩护,学着那只猫的叫声叫了一声扩音版,尴尬地想找地缝钻进去,表面还在干笑:“这是我新学的口技。” 老师始终还是没有走下来,白了一眼给他,本来成绩就不好,上个课还干扰课堂纪律,本来就烦,“上课就好好上课,发什么牢骚?” 陈阳继续陪笑,什么卵话都说:“突发恶疾,不好意思。” 真的很像神经病。 陆长鹤要憋笑憋出内伤了,捂着嘴闭眼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 好歹离下课没有多久,那只小玩意被陆长鹤瞪了一眼瞪回包里之后就安静的很。 但这东西就跟定时炸弹似的,他还是决定一会儿下课了就给那人送过去,要炸也炸她。 下课后,临时还扯了一张小纸条,洋洋洒洒写了一排字,随手折了几下,卡在小狸猫前两天才套上的项圈内圈。 提什么物品一般甩给了陈阳,“把这玩意送一班去,给那个倒霉蛋。” 陈阳自以为非常懂陆长鹤,脑子一下就转过弯来:“我知道了,你这么狗的啊陆哥,把炸弹埋到敌方阵营,实在是高。” 陆长鹤懒得多讲,“少说点屁话,赶紧送过去。” 陈阳笑的贱兮兮地从后门窜出去,没一会儿又窜回来,茫然道:“那、那我怎么跟她说。” 陆长鹤服了他这种问题都要折回来问,“就说我给的就行了,要你废什么话。” 结果换来的就是沈离的无情拒绝,陈阳特意冒着一班一众盯死人的目光跑去沈离桌前给东西。 一听到是陆长鹤给的,沈离瞧都没瞧一眼,“拿回去,我不要。” “这可是个好东西,他说你一定要打开看看。”陈阳托付重任一般把单肩包直接放在了沈离的桌上,把她还在解的大题全部盖住了,让她不得不去正视这个东西。 “我就是个送东西了,别难为我,东西送到了,我先开溜了。” 招呼一打完,沈离才抬头,人就跑没影了。 不过他们的谈话,周围的同学都看在眼里。 果不其然就有人精准扑捉到了陈阳带话带到的其中一个名字——陆长鹤。 从而跑过来八卦询问,“真是陆长鹤送的?送的什么呀。” 沈离也很无奈,“……不知道。” “你之前是在十六班吧,你还认识他?” “……”沈离打心底不想回答此类问题,只是一边干笑,一边翻开单肩包,入眼一坨棕色斑纹的,毛茸茸的还在动弹的小东西,把她看愣了。 反应极快地收起了包,往怀里捧,心里头翻山倒海,呼吸都急促起来。 小狸猫。 沈离精准地猜出了这个小玩意。 “这人疯就算了还把猫带过来疯。” 沈离低声呵斥着,呢喃的话只有自己才听的明白,旁人还没看懂是怎么个事,就觉得索然无味,该散都都散了。 高三学业繁重,在竞争力较大的一班,学生的闲余时间都少,平静一会儿后,大家基本上都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没有人再注意沈离。 她这才从惊讶里慢慢缓和过来,悄悄地翻开了单肩包,对上那两颗圆滚滚,在灰暗里发亮的眼珠,确认了一遍真的是小狸猫。 又气愤又无可奈何。 无意又撇到它后颈的项圈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拨弄出一张纸条,把猫咪盖住放到桌底下后,才平下心摊开了纸条。 飘逸的笔锋刻画了一段简短的话,是她早在之前就见过一次的,难看得要死的字迹—— 小狸猫让你别生气了。 第18章 春风渡 “……” 什么嘛。 沈离静静捏着那张布满褶皱的纸张, 那一行难以分辨的字迹看了许久。 穿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阳光,刺目地掠过她的眼睛,洒在纸页上, 那一排字仿佛发着灿金色的光。 “沈离?” 她很快分辨出是门口处班主任严肃沉闷的声音,迅速把纸张揉进手心,抬眼望向门口,“老师。” “你那是什么东西?”她用教鞭指了指沈离怀里。 随之一起低头看去。 “……” 小狸猫刚好探出来半个脑袋。 五分钟后,教师办公室。 从入学以来, 沈离第一次因为违反校规校纪被叫来训话。 就连邻座对这沈离这个高三转学, 开学考还能稳降年级前十的学生早有耳闻的老师都啧啧称奇。 班主任就更不用说了, 完全不敢相信, 因为沈离一直以来表现都是很突出的, 尽管成绩不是最好的,但努力上进这一点没比任何人差,平常就是乖乖的不爱说话,更别说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也不是第一回 上学了,哪个学校会允许私自带宠物进入校园,这点你不知道吗?”班主任看着她低下脑袋满脸歉意的神情,太狠的训斥话都说不出口, “影响课堂纪律不说, 万一小猫性格不好,跑出来抓伤了同学怎么办?情节严重了你都不好收场。” 沈离深深鞠躬, 语气诚恳:“我知道,对不起老师,虽然并不是我有意带出来的, 但确实是我的宠物。” 这种时候,说什么圆滑的解释狡辩, 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错误,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没打算把陆长鹤供出来,说白了他也只是想道歉,但办法不太聪明,反倒把她又坑了一把。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到底是冲动。 “行了行了,谅在你是初犯,写一千字检讨,周五放学前交过来就好。”她认错态度已经良好,承认也很积极,班主任也没有太生气,只是再三强调,“下不为例。” “好的。” 班主任才算完全消气,靠上椅背,瞥了一眼上交到办公桌上的,装小狸猫的单肩包,“猫先放在办公室,晚上放学了过来把它领走。” 沈离继续点头应和:“好的,麻烦老师了。 ” 虽然暂时还不太想理那个人,但二话不说把猫带来学校也有点过分,沈离从走出办公室就一直在想要不要找个机会提醒下他。 沿着长长的走廊,沈离走了没两步,余光瞥见楼下一道高大熟悉都身影,步子不自禁放慢下来,直到完全驻足在那里,耳边回荡着正在响起的上课铃。 看上去他是刚打完篮球回来,边走着边拍打手里的篮球,发梢被汗浸湿,顺着眉峰淌下来,刺得他用力闭了一下眼,顺手把篮球甩给旁边一起打球回来的陈阳。 野巷 第19节 双手抓上衣角,随意往上捞起,露出紧实漂亮的腹肌线条,有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力量感。 他随意用衣服糊了两下脸,停下脚,尝试睁了睁眼,刺目感褪去,他无意抬头,顶着烈到只能使他眯起眼的日光,对上她呆滞又讶异的神色。 那一刻他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歪歪头,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但就是给人一种挑逗的感觉。 沈离尴尬地收回视线,故作无意往走廊深处走。 “看什么呢陆哥。”陈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瞧,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陆长鹤始终没收回目光,淡淡笑道:“看一只赌气的蠢兔子。” “啊?” 直到晚上快放学的时候,沈离才恍然想起来,陆长鹤把猫带出来估计也没配粮,让人就吃早上那一顿然后饿到现在。 头一回下课之后没有选择继续留堂完成部分刷题,只想着把小猫撸回去喂吃的了。 刚下课不久,走廊里行人熙攘,沈离特意贴着墙走,微低着头,不急不缓朝里走。 视线里猛然撞进来一双白色运动鞋,她惊得一下刹住了脚,没再往前撞,抬头,入眼是那张目前并不想见到的,还在讨厌的脸。 “去干什么?”陆长鹤明明已经高她一个头不止,还要微微仰着脸,作势讲话,“又想自己摸着去坐公交?” “……” 分明长得那么好看,可惜了,要是换个壳子就好了。 沈离睨他一眼,“还不因为你带过来的猫。” “被发现了?”虽然有点意料之中,他还是感觉到意外,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简直可恶。 沈离忍着无语,“你下次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我就……” 就…… 她好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才是最无力的。 陆长鹤没get到点上,反而纠结起道歉的事情来,“怎么能是无聊的事,我一般都不轻易道歉,都那么诚恳了,你居然说我无聊?” 沈离神色漠然,绕过他继续往前走,“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把猫接回来。” 身后的人也没再讲话。 快要到办公室的时候,周遭的学生的少了很多,沈离以为他后来走了呢。 刻意确认似的转过了一次头,结果那货就只是走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尾随她,“你跟着做什么?” 被发现了他反而更理直气壮了,溜到她身边去,“我是它爹,我去接我家猫怎么了。” “……” 好意思说,要不是他,小狸猫能有今天。 沈离都懒得跟他讲话了,随他怎么跟,只管自己进办公室跟老师打完招呼把小猫节奏,临了还受了几句思想教育,陆长鹤倒是在门口看得乐呵。 在这一瞬,沈离有种想跟老师坦白一切的冲动。 接完了猫他还没有自己另外走开的意思,一路跟着沈离下了楼梯往校门外走。 快到陆长鹤停放的车位时,才舍得开口:“坐我车回去吧,公交车也不让带宠物。” 沈离试图讲理:“你就不能自己把它带回去,你不是他爹吗?” 陆长鹤油盐不进:“不能,你自己看着办。” 沈离:“……” 无话反驳,最后还是跟在他后面往车位那边走,隔着一段距离,陆长鹤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开了锁。 几下亮灯闪烁与响声后,随之跟上的是身后不远紧密的脚步声,还有拉长音的交唤:“喂——” 两人一并转头,几个明明穿着校服却仍泛着二流子气息的人站在那边,沈离一眼认出来中间带头的——之前把她骗去小树林的那个,自称是杨倩表哥的男生。 陆长鹤没那个记性,他才懒得记自己前两天都揍过什么人,况且那天揍的人太多了,月黑风高,也记不得谁,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找茬,眼神比对方还凶狠回瞪过去:“干什么的。” 那人被瞪得有点耸,一看见陆长鹤头皮就隐隐作痛,为此他还特意去剃了个寸头,生怕以后打架还有人那么狗,“不记得我了?” 陆长鹤脱口而出:“没印象。” “……啧。”老子记你记得饭都吃不下,你打完了就一句没印象? 还是沈离提醒他:“之前在小树林的那个……” “哦……是那货啊。”陆长鹤突然醍醐灌顶,朝那男生抬了抬下巴,笑得更张狂肆意些,“哥们剃寸头了啊,够聪明,怎么?还想打?相信我,你一根毛都没有都打不过我。” 他噎住了半晌,才慢慢说出目的:“……我是来道歉的,你怎么还羞辱人呢。” “……”看上去有点像猛男委屈,不能深想,给陆长鹤惊了一哆嗦。 “所以……”沈离忽然往前踏了一步,“你找到了那个把情书贴去公告栏的人吗?” 听到这,那人思考了很久,说起来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他垂头做了好一会儿思想斗争才吐出一句:“她自个儿贴上去的。” “?”沈离眉心皱起,“为什么?她有说明理由吗?” 提起来这事他都觉得羞愧,“她自己路过垃圾桶翻出来的,以为是你扔的,特意贴去公告栏,跑过来跟我说你搞她,她知道我是个过激的人,打算让我过来收拾你。” “……”是从未设想过的结果。 尽管这个可能,已经在一句又一句的流言蜚语中听到过,但事实居然真的是这样,“那她又为什么要承认?” “她也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最后只能转学,还是我逼问她问出来的。”他无可奈何长叹一声,“总之,上回伤了你,是我们几个的问题。” 沈离还没回复,陆长鹤先着急插上了一句:“没事,别往心里去,我不也打得你们半死不活,扯平了。” “你他妈……”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真要说起来哪能扯平,哥们当天在医院过的夜。 “嘁。”打不过也说不过,道歉也道得憋屈了,没什么好讲的,几个人甩个背影就匆匆离开了。 之后两个人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陆长鹤先回过神要往后边走,但沈离还是站着不动,目光还莫名其妙盯在他脸上。 “走了,愣着干嘛?”陆长鹤又厚着脸皮说胡话,“看着我走不动道了?” 下一秒,沈离一只右手抬起来,一言不发,没有任何招呼说明,开始朝他一边脸缓缓探过去。 这几秒漫长得仿佛时间都冻结了。 陆长鹤眼睁睁看着那只细嫩白皙的手,慢慢的,仿佛酝酿什么似的就要贴上他的脸。 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到她的手,掌心白里透红,手腕和指节都很细,显得更娇小,他觉得,他一只手就能把她包裹住了。 某一瞬呼吸停滞,耳边喋喋不休的蝉鸣声被拉长,无限放大,他的眼睛不知道该看手还是她毫无波澜的脸。 那一刻走不动道的似乎是他,他居然该死的没想躲开。 就在快要覆上他脸颊时,那只手忽而顿住,随后,啪的一下,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拍在他脸上。 他眸光都跟着抽了一下。 “?” 第19章 春风渡 “有只飞虫。” 沈离动作自然收回手, 甚至摊开手心给他看了一眼,甩了两下把飞虫甩掉后又若无其事抱着猫先走过去拉开车门上车。 “……”你他妈? 还以为是什么抒情频道,合着是他一个人的氛围感。 偏偏气闷也不知道该气哪去。 之前坐他的车沈离都会很自觉坐到副驾驶去, 不然实在像把陆长鹤当成司机,不太礼貌,但她手上抱着猫,又怕小猫乱动什么的,只能带着它坐到了后座上去。 陆长鹤上车后只在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 没说什么就开动着车子驶出去。 “回去应该要洗个澡了, 身上都一股味道。”沈离轻抚着小猫的脑袋, 嘟囔道。 也没有专门对陆长鹤讲话, 但他耳朵灵, 听见了就插话:“让佣人去洗不就好了。” 闻言沈离轻抬眉头,稍稍停顿,解释道:“它并不是能接受所有人的靠近,佣人帮它洗过,差点闹腾地把人抓伤。” 他手指轻敲在方向盘上,一下接一下,漫不经心“哦”了一声。 “那个, 你……”沈离思索犹豫了一下, 还是询问道,“要不要一起加入?” 手指顿住, 悬在半空,他看着后视镜里的漂亮脸蛋,仿佛不可思议, 嗤笑声,“开什么玩笑, 我什么身份给你洗猫?” 二十分钟后,别墅二层的公共浴室内,某人正在钻研着在什么角度控制花洒喷头。 别的没什么,把沈离操碎了心。 “你水别往猫脑袋上喷。” “你射它眼睛里了。” “先洗身上行不行?” “别只喷一个地方啊……” …… 被说的多了,陆长鹤自己都有点烦,终于放弃,花洒一关往旁边扔,开始捞袖子,“你起来,我给它洗,你拿花洒去。” “……”沈离很无语也很无奈,懒得说他多么笨手笨脚,顺了他的意,把自己换去控制花洒。 然后她一度后悔不久前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加入的行为。 陆长鹤根本控制不好力道,要么随便乱摸,要么搓得要把猫一层皮都搓掉,搞得小狸猫都开始不配合了,开始各种动弹。 他已经不在执着于洗澡了,力道全部用在按住小猫不让它乱动上了。 沈离看急了,赶紧关了花洒赖制止他,“你别摁它啊——” 刚好凑上来那一刻,陆长鹤手劲儿一松,那猫从手心里哗的一下就滑溜出去。 野巷 第20节 两人默契的一并往那边抓过去,无奈扑了个空,没控制好重心,陆长鹤脚底一滑,顺着沈离的方向倾倒过去,盆子里的洗澡水被打翻,洋洋洒洒的水花溅了一地,湿了一大片衣物。 沈离实在撑不起他的重量,在他倒过来又来不及避开的那刻选择了认命,谁想他一手猛撑在地上,一手稳稳揽住她的腰没让她再往后倒。 鼻息挨着鼻息,呼吸的频率加重,像摇晃再开盖的汽水,在一瞬间炸开,喷涌,不受所控 。 惊魂未定间,陆长鹤清晰看见她微微颤抖,沾着水光的睫羽,杏仁般的漂亮眼睛,清透迷离,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爱。 淡淡的浅粉色迅速攀上她的耳根,乃至整张脸蛋,她反应过来马上往后面的墙上挪,和陆长鹤拉开了要命距离。 青春期从未有过的某种复杂情绪翻涌上来,两人都没办法解释这种感觉,完全说不出来,不难受,也不好受,让人慌乱到想逃离。 “你……没事吧?”他还保持着撑着地上的动作,紧着眉,神情严肃里又透着担忧。 沈离只顾疯狂摇头,“……你衣服湿了,要不你先去洗澡,剩下的我来收尾。” 他挺直脊背,撑了回去,瞥了一眼跑到角落瑟瑟发抖的小狸猫,二话不说就过去给抱了过来,“先给它洗完吧。” 还好最后只剩一点点泡泡需要冲掉,总算双方都没有再出什么状况,一片祥和。 “你给它起了名字没?”陆长鹤突然问。 说起来还真没有,高三学习压力大,她本来就没有多少时间顾及小猫,更别说还能记起来名字这回事。 她摇摇头:“还没有。” 陆长鹤脑子一转,玩心上来,“那叫倒霉蛋呗。” “那怎么行。”沈离脸色马上不好看了,恼他,“你怎么总喜欢乱起绰号?” 陆长鹤耸耸肩,“那行,你来。” 沈离思考了一下,“取个喜庆点的名字。”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无言了好一会儿,神情淡淡的,变得有几分忧伤。 微微低下脑袋,自嘲又自卑,“别像我这样的,最后真的离得没一个……” “……” 母亲告诉过她,家里长辈都是比较迷信的人,当初生下她的时候,找道士求了个字,高高兴兴拿过来一看,结果是个“离”字。 明眼人一看就是个不大吉利的字,但道士玄玄乎乎的说这就是她的命,她经受得住,才有可能看见坦途,家里又比较信这些,最后还是给她取了这个字。 记事一点了,她会问起,但母亲只跟她解释说,是希望小离子以后可以远离灾祸,幸福一辈子的意思。 她当真了。 是个不太好的回忆,她说话口腔里都是苦的,干涩难耐。 他看见她灯光下受伤的神情,隐隐泛起泪光的眼睛,好像心里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沉浸完后,她又会很快调整好心情,继续笑着应对,“你觉得取什么好?认真一点的。” 陆长鹤还在盯着她挪不开眼,思绪也在天边。 “陆长鹤?”沈离又叫了他一声。 “嗯……”才让他脑回路转过弯来,“梨子?小梨子。” “嗯,嗯?” 沈离满眼质问,怀疑是自己幻听了,还是他脑抽胡言乱语。 沈离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跟我同音?” 陆长鹤脱口而出:“因为你们都是倒霉蛋。” “那就算了,不要这个名字,它才不能倒霉。”沈离眼神里都是抗拒。 “它才不倒霉。”陆长鹤手上给小猫冲水捋毛,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经严肃,“你不觉得你跟这小东西很像吗?长得也一样蠢。” “和这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你想给它叫同音的理由?”沈离肩颈后仰,懵懵的。 “换个角度看它不也是幸运的,至少现在有家依靠了。”他干脆一改严肃,很轻松自然地随口说,“……所以你们名字上沾一沾,或许你就跟它一样好运了。” “……” “你说什么?” 沈离感觉自己呼吸都被放慢停滞下来,眼里盛满了不可置信,她眸光流转于他没什么波澜的神情。 他看上去好似并没有太斟酌思考,只是无意中的随口一说。 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令她产生这样的悸动,是他抱着猫猫,破天荒地流露出可以说是温柔的神色,他轻声对它说,以后有他要它。 所以陆长鹤。 陆家可以是我的依靠吗? 她鼻子有点发酸,眼眶里泛着莹光,可能真是他无意识的一句话,于她而言却是无比珍视的。 她从没想过这个,她曾经讨厌,也互相抗拒过的人,会对她说出这些话。 结果他还是一脸傲娇样,装模作样咳两声,“这就要感动哭了?我看你可怜而已,委屈一下小猫分点运气给你。” “……” 第一次,她对他笑,浅浅的一点梨涡若隐若现,淡得难以发觉,像初雪里落下阳光,终于融化的冰山,“谢谢。” “你得谢这只小猫,不过谢我也行,我受得住。”陆长鹤想了想,干脆借机进入正题,好不容易听到一句谢谢,“那你这样,是不生气了吧。” 他没办法感同身受这些话对沈离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没想到这只兔子还挺好哄,随便说两句话就感动成这样。 刚好冲完泡泡,沈离把猫抱起来放到刚搬进来的凳子上,把准备好的吹风机插上电,在聒噪的风声响起前,她淡声答:“勉强不生气了。” 随后,刺耳的风浪声充斥了整个浴室。 说话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听清了,但陆长鹤还是依依不饶,“那你继续教我呗?” “什么?”沈离只听见他开口,实在没认真听出是什么话。 陆长鹤拉着面子又重复了一遍更大声的:“我说要不你再继续教我——” 谁想他那音调刚拉高,吹风机就关了。 充斥整个浴室已经不是风浪了,变成了他超大声的诉求。 “……”两人都神一般沉默了。 为什么遇到沈离之后,尴尬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 他精细打造了十八年的面子,在她面前崩了一次又一次,邪了门。 “……可你又不喜欢学。”沈离这话明显在拒绝了。 陆长鹤已经毫不在意了,什么尴尬什么面子都去你妈,干脆就死马当活马医,继续找理,“我学啊,我还是比较想要那辆威龙16.4 grand snort,那玩意儿有钱都不一定搞得到。” 沈离逻辑思路样样清晰:“你之前不也是为了那辆车,还不是一样的学不进去。” “知识它不进脑子我有什么办法。”陆长鹤还理直气壮,“当然,只需要你不断地鞭策我,不对,是我给你一个鞭策我的机会。” “……” 就算是在争取也还那么傲娇。 沈离不得不承认是有那么一点动摇的,可她又不是完全相信陆长鹤的,更不想再赌上一段时间,用来教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心吸收知识的人。 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沈离回答还是选择保守一下底线:“……再说吧。” 陆长鹤态度坚决:“你就不能直接答应了?” 沈离别开脸,眸色淡淡,“看你表现。” 随后也不想听他讲什么了,又把吹风机的开关打开,刺耳的声响直接让他刚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第20章 野玫瑰 “友谊杯?” 沈离板直腰杆, 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前,高三这个阶段,连运动会都不配拥有, 很难想象,班主任居然专门把她叫过来,问她要不要抽空去参加省内的数学友谊竞赛。 “对,按理来说其实不应该在高三这个阶段再给你强加一点压力,不过我认为这也是个可以进步的机会。”班主任手肘撑在桌上, 交叉的双手抵着下巴, 表情淡然, “我们班一些有潜力的学生基本上之前都去过高联乃至cmo, 但你是转校生, 之前的我也不了解你,只是看你数学成绩还不错,之前有参加过五大学科的竞赛吗?” 沈离摇了摇头,从前父母一直告诉她,会帮她安排好一切,给她灌输的思想只有放松读书,不要为自己的未来所担忧, 所以有些机会不需要她自行争取, 爸妈也不希望给她压力太大。 但今时不同往日。 “那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北京的友谊赛是有一定份量, 奖金也比较可观,算一个展露头角的机会。”班主任和她分析了一通利弊,“不用有什么压力, 这种比赛的难度系数差不多是适中或者中上,而且你这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当成一个进步的机会也可以,你自己考虑好了,在下周三截止之前来告诉我。” 确实在这么高强度的学习下再抽空去参加竞赛是很累人的,出于对优生的珍视,老师还是意向于她可以去参加一下。 “好的,谢谢老师。”沈离浅浅鞠躬,礼貌道别。 在高中最后一个学期,沈离早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奋斗所谓的高联或者更高的程度,凭她的成绩,其实没有特别需要担忧的,这个友谊赛也不是非去不可。 但确实是个进步的机会,加上还有奖金,沈离从踏入陆家起,吃穿用度都是陆家的,日积月累,她心里的不平衡就越来越清晰。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给予一点回馈。 说是要偶尔换换口味,刘茵茵中午把她拉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面馆吃饭,借着这个机会,沈离干脆也把竞赛的事情跟她提了一嘴。 刘茵茵冷静帮她分析了一下:“这是好事啊,不过你会不会压力太大啊?毕竟是高三阶段了,我们这个年级都没几个愿意去的。” “还好吧,老师说难度系数不大,我更想拿奖金。”沈离抬起眼,看着她的眼神亮着光。 “你愿意就好。”刘茵茵笑得比她还高兴,有种好姐妹起飞了自己也跟着沾光的感觉,刚好老板把两碗拌面送上桌,她急切地把一碗推到沈离面前,“尝尝这家的拌面,超级好吃!我经常不想吃饭就来这里。” 沈离只是好奇地盯着这碗面瞧了又瞧,没有立刻拿筷子下嘴。 刘茵茵还以为她吃不下这些,“……但你会不会吃不习惯这些?” 沈离应过神,“什么啊,那我以前也不可能顿顿山珍海味啊,有的时候忙忘了随便吃点东西凑合也会,而且我本身就喜欢比较习惯简朴的生活方式。” 所以在从沈小姐变成沈离之后,她接受得很快,一直以来身份对她来说,更多的作用也只是摆设,她没有所谓的架子,没有抗拒更低一级的事物的想法,从沈家带出来的,只有一身得体的礼仪风范。 她恍然扒拉过筷子尝试了一口,咬断,嘴角弯出两颗小梨涡,“真的挺好吃的,辣度适中,也不是很油腻,味道还是很香的。” “你这个评价,也太认真了吧。”刘茵茵被她逗乐,笑得直仰头,余光瞥向窗外,透过对街一家餐厅玻璃墙,停滞在几个熟悉的身影上,“嘶……那不是陆长鹤吗?带着陈阳,还有之前我们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个男的。” 沈离和她一齐看过去,她视力不算特别好,在人堆里分辨的能力更差,看了很久才勉勉强强在那边几人纷纷落座时,看清了正对着窗口的人。 野巷 第21节 是罗森。 她曾几次听见陆长鹤这样称呼他,但沈离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太好,两次的接触也不算愉快。 更让她注意到的,是他随后对旁边的女人做了一个起身的手势,女人很听话地绕到了对面和陈阳坐着的陆长鹤身边,罗森连带着给陈阳使了个眼色,让人换了个坐过来。 她如愿坐靠在了陆长鹤旁边,还有意无意黏得很近,尽管陆长鹤表情冷淡甚至有点抗拒,只是不耐烦从兜里抽出烟盒捏了一根烟出来,顺带还递给了前面两个。 沈离注意到那个女人画着明艳的妆容,却矛盾的打扮得很少女,幼态的穿着和身上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们在畅谈着什么。 “哦哟,那女的坐陆长鹤身边去了。”刘茵茵星星眼看得比她还入迷,仿佛在看什么娱乐八卦,“好像长得还挺好看的,他们在干什么呢?哎哎哎,那女的好像要换回去了?” 主要是陆长鹤似乎也对着罗森偏了偏头,表示拒绝,才让人坐回了罗森怀里,罢了罗森还对他摇头嗤笑。 “……我们吃我们的吧。”沈离想劝刘茵茵收一收好奇心,不然这顿饭磨到上课都吃不完。 无意中,那边的时限若有似无地望了过来,沈离隐隐感受到不同,再看过去时,一双锐利的眼眸,直勾勾盯着窗外的,正对着面馆的方向。 沈离不太确定陆长鹤是不是在看他,直到他把刚点好的烟叼在嘴边,抬起手,弯指,在玻璃上轻叩,微微曲着的指头,直直指向了同样望着窗外的沈离。 她承认自己被这一指,心里有点发慌,立时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的面食。 然而几秒后,她放在桌上一旁的手机亮了屏幕,几条消息弹出来,正是加过好友之后就没有讲过一句话的陆长鹤。 网名只有一个简略的句号,头像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点进界面最顶上都只能看见通过好友验证的消息。 紧接着是他刚刚发过来的信息。 我是在看你。 考虑好了吗? “……”沈离捏紧了手机,打字回复:考虑什么? 对方很快回复:你忘性真大,继续教我的事情,还没想好吗? 沈离侧目去看对街那边,他也正好在看她,嘴角挂着不加掩饰的笑,见她看过来,还刻意晃了晃手机。 清恬的脸上少有露出了难言的神色,在聊天框里打下:要不你还是另寻,话没输入完,又被全部删除。 她叹息一声,飞速敲动键盘:近期我得准备数学友谊竞赛,可能没有时间,你着急的话可以找别人。 她以为这样足够让陆长鹤放弃了,因为他的目的是下次月考,他也没有多少时间来干等她。 谁想不一会儿弹出来的信息只有寥寥几个字:我不着急。 她心中一阵触动,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僵,最后回复:你想等我也可以,之前在图书馆的时候,我挑了一本高中英语单词汇总给你,在我比赛回来之前,熟背前五个单元的单词,让我知道你足够诚心,我就愿意继续教你。 完了还特意补充一句:不可以讨价还价,不可以耍赖。 他又问:你比赛什么时候? 沈离意识到他可能会放弃了,打字道:下周六。 之前督促他背一个单元就要死要活,五个单元还是那么短的时限,且不说他有没有心完成,都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完成。 完全就是下死套,她还再三说明,不可以耍赖。 可他甚至都没犹豫,秒回一条:行。 沈离才发觉,自己捏着手机的手心,渗出了紧密的细汗,不正常的心跳才归于平缓。 “喂。” “哎?哪有你这样的。” 陆长鹤抬抬眼皮,终于从手机屏幕里抽出视线来,嘬了一口烟,过肺,雾气朝着窗户弥漫,模糊一片,几乎遮挡住了对街的风景。 指间弹了弹烟灰,他看见罗森正在略带扫兴地盯着他。 “出来吃个饭还一直看手机,跟哪个妹子聊天呢。”还不用陆长鹤狡辩,罗森刚说完就自个儿把话圆了,“哦对,你对妹子没兴趣,你现在是不仅从良了,还改性了,美丽的女人都不带欣赏了,这个,难道还不是你喜欢的那款?” 说罢还指了指身旁害羞笑着的女人。 虽然一身装扮很少女风,但胸前刻意凸出的一条沟壑也实在惹眼,不知道为什么,陆长鹤有点看不下去,这种审美他开始看不来了,也不明白什么时候变得。 罗森却不吝啬夸赞:“多么少女。” “噗。”陈阳先喷饭了,“少女”两个字,在见惯了当代高中女孩的陈阳来说,眼前这位胸大性感的女人当真说不上少女。 罗森瞪他:“你笑什么,臭小子。” 陈阳忙摇头,“没、没有,我意思是觉得,没准陆哥审美不在这块儿呢。” “嘁,什么样的我没给他搞来过,他什么时候不是花钱给我面子看看漂亮美女就算了。”罗森越想越没趣,摇着头,兴致缺缺,随口cue了那边不出声的陆长鹤一句,“不过说到底,你小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陆长鹤抿唇,眉心绷紧,当真去沉思这个问题,但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了那张乖软恬静,偶尔气恼的漂亮脸蛋。 她站在阳光下,数次回头,偶尔露出的侧脸,是那种不染凡尘世俗的美,纯白干净,一眼就让人陷进去。 “草。” 恐怖故事。 他马上就挥灭了思绪,大白天的见鬼,沈离这张脸窜出来都不分场合的吗? 真冒犯。 第21章 野玫瑰 “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带什么东西。” 别墅大门口, 柳雁站在车子后备箱旁边,看着陆长鹤把行李箱帮忙塞进去,关心地拉过沈离的手腕, 之类的话问过又问。 最后甚至让人拿了些贵重礼物来,说要她拿去送给一起同行的同学。 沈离苦恼推拒,“不用了,我就去几天而已,该带的都带齐全了。” 柳雁又追问道:“衣服呢?有多带几套吗?你现在穿的衣服还不如你刚来的时候穿的小裙子漂亮。” “比赛要穿校服的, 带衣服也没有机会穿。”不过有一点柳雁确实说对了, 沈离现在基本不会穿从前那样随手一拿就是上千上万的衣饰了, 能转卖的都卖了, 自己的学习上需要的资料, 或者日常的必需品,她能自己负担都自己负担了。 打扮也越来越朴素,随手扎了一个高马尾,身上只搭一条简约的白t,只有气质里透出来的感觉才让人信服她曾经也是个小姐。 “你俩聊完没,赶着上路呢。”陆长鹤早早就坐进了驾驶座,见人迟迟不上车, 终于耐不住摇下车窗朝后面催。 柳雁还一副见鬼样, “你送她去啊?” 搞得后面姗姗来迟的司机都不知所措。 “顺路。”随口吐出俩字,车窗又摇了上去。 留下柳雁跟沈离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虽然不是特别理解,但陆长鹤是在慢慢接受她了吧? 意识到这点,柳雁表现得比她还更高兴, 推搡这让她上副驾。 “一路平安啊,柳姨等你回来给你做拌面——” “面”字的音还没发完, 窗户就被关上,没想到柳雁对她那一手拌面还不死心,那玩意跟干饭都没什么区别。 不过两人间的气氛还是比较尴尬,从上车开始就没有讲一句话,直到快要抵达公交站台,沈离才缓缓出口一句:“……谢谢你。” 刚好车子稳稳停好在车位上,陆长鹤没注意听她小声嘟囔了什么,解开安全带向她看去,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鼓足勇气说的谢谢,重述就更加困难了,他们之间少有这样朴实的致谢,所以在开口时就已经做足了郑重的准备。 “不说就下车了。”他嘴角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好像分明是听到了一点,但又想向她确认一般。 沈离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我说谢谢你。” “哦,我比较喜欢实质性的致谢。”他悠然散漫地抬起下巴,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比如你回来就继续辅导我什么的。” “这个你就别想了。”沈离还是很有立场和底线的,“五个单元,一个词也不能少。” 陆长鹤哼笑一声,没跟她较劲,转身下了车,走到后备箱帮她抬行李。 沈离还很意外,着急忙慌跑过去阻拦:“这个我来吧!” 奈何人家已经拿下来了,拉开伸缩杆递到她手上,随口一问:“你们是去哪里比赛?” 沈离只好接过杆杆,“带队老师说在晟铭附中,离这里十几二十里的样子。” 他双手插在黑色长裤兜里,整个人散漫不羁,说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有几分轻重:“那我直接送你过去不也是一样的。” 沈离忙摇摇头:“我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吧,到那边会安排住宿,很多繁琐的事务我还是一直跟进会比较好。” “……” 他先是一愣,随之笑出声,觉得她呆呆否认的样子好笑,“我随口说说而已,你真觉得我会送你?” “……哦。”这才是陆长鹤才对,光是送她过来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沈离脑袋还有点晃神,咽了咽喉,偏身看向了公交站台,同年级的还有同校的一些学生,三三两两或坐或站。 陆长鹤开的车停得稍远,以至于那边的人并没有注意过来,当然沈离也不想被注意到。 “那我先过去了,你回去吧。”简单道过别,沈离头也不回地就往那边去,生怕让人知道她跟那辆车,或者说那个人有关系似的。 她这些小心思越是明显,陆长鹤就越不想顺她的意。 果不其然,在人刚好走到公交站台前时,他在身后高举手臂挥了一下,拉长音调:“倒霉蛋——” “?”沈离吓得肩膀狠得一颤,朝他瞪过去,真以为他还有什么屁放,结果只是嗤笑一声,故作无事钻进了车里。 留她一个人在人群里社死。 “那人怎么那么眼熟啊?” “好像是高三理16班那个陆长鹤!” “就是他之前站升旗台念检讨吧,好有意思那次!” …… 沈离找了个靠边的角落坐下,捂着半边脸,祈求自己不被注意到。 谁知道还是逃不过,讨论完陆长鹤又有人来跟她搭话:“同学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呀?他刚刚是在叫你吧。” 沈离不敢正眼去看,直摇头,否认三连:“没有,不知道,不认识。” 野巷 第22节 见她一再躲避,那些人追问了一阵自觉没趣才算消停。 等巴车那段时间简直就是精神折磨,她很确定陆长鹤就是在故意捉弄她。 真无聊一个人。 作为一个言出必行的三好少爷,陆长鹤当真开始无穷尽地查单词背单词。 因为基本上都不认识,光是自学一通就要老命,更别说背出来,陆长鹤自我认知很清晰。 他不可能背完,但又不能不背,万一又被倒霉蛋指着鼻子骂怎么办?他亲口应下的,面子往哪搁? 他完全可以想象沈离是怎么组织语言的,例如“你根本没有诚心,你甚至都不去背”“不背和努力过是两个概念,既然你都这样了还要我教什么”,连语气都自动在脑子里浮现了。 但因为实在难以置信,当柳雁又上他房间来叫他去品尝新出锅的“美味拉面”,看见她儿子正在一边用翻译,一边背读英语单词时,惊得下巴都要掉,并且很关心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最后陆长鹤还是被拉去品尝柳雁调制的新口味,好笑的是陆砚安也被拉过来了,俩兄弟谁也逃不过。 柳雁边盯着他们吃还边跟陆砚安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一幕,“我就说啊,小离子来我们家就是带福来了,这一来啊,陆长鹤这小子课也不旷了,还老老实实学习了。” 陆砚安嘴上应和,看陆长鹤的表情跟看热闹没什么区别,“真的假的?” 陆长鹤直翻白眼,“您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治我了,话说以柳女士你的思维,你是怎么想到我不听话就砸我车的?” “这还得是我们砚安会出主意……等等,你说谁的思维呢,臭小子你什么意思?”柳雁才一脸骄傲的表情,回味过来说拉就拉。 陆长鹤已经没心情管她什么样子了,目光偏移到了正在埋头嗦面不敢看他的陆砚安身上,看他的眼神有种他背叛组织的感觉,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皮笑肉不笑,抓上陆砚安的肩膀,“哥远在国外,难为你还惦记我。” “说什么呢,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陆砚安还在装傻,但技术不太行,已经在憋不住笑的边缘了。 兜里几声振动,陆长鹤收了继续凌迟他的眼神,掏出手机随意点开。 是罗森给他发的几条信息。 小天才在吗? 是的,自从知道陆长鹤以前在赛场上多么风光后,这就是罗森发牢骚的时候会对他的“爱称” 陆长鹤忍着无语往下看。 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转了一条链接过来,是一条高热度的论坛帖子。 楼主直接diss卡纳mat曾经销声匿迹的年轻主力,并且公然邀约比赛。 而且很猖狂地发言包括但不限于:要我看那位也没多大能耐,不然也不能装死那么久。 直接掀起万层讨论。 楼主只会口嗨吧,你有能耐跟人家似的随便升个f2玩玩。 我觉得没错啊,不然他吃饱了没事,那么好的势头突然装死,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爆出来就塌房了。 楼主别嗨了,把人约出来我敬你是条汉子。 没准人家冠军就不想陪他玩,什么档次就来下战书? …… 声音有应和,有反对,各种各样的争议。 此类讨论陆长鹤见过数不胜数,早就心如止水,回复三个字:没意思。 罗森只觉得他扫兴,依依不挠:看他主页也是个小有成绩的赛车手,不如去玩玩他,这讨论帖热度越高这小子越嚣张,放言你不去就是怂了。 陆长鹤迅速扫过一眼,更没心情:学习,别烦。 ? 你被鬼上身了?! 这是你说得出来的话?! 陆长鹤懒得理他了,嗦两口面就准备上楼。 以为那边会消停,刚进电梯,消息跟什么似的窜满屏幕。 连罗森都怀疑他有病,偏偏他自己不觉得,他有大把的钱可以请更好的人来教,但就是执着于沈离。 可能……她比较好玩? 陆长鹤这么给自己找补,但他确实觉得沈离挺有意思的,明明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她其实暗恋他,但她就是刻意保持一个度,总让人时不时就想逗逗。 消息振动总算在电梯到达楼层时停住,陆长鹤才有心思去看看结束完震惊的罗森还会放什么屁。 那小子给的地方不远,就在晟铭那边的国际赛道,你平常跟我们玩也是玩,不如去教育教育这个口嗨哥。 陆长鹤眸光顿住,打字:哪儿? 晟铭那边的国际赛道啊,怎么了? 行,去。 第22章 野玫瑰 “吃面就好好吃, 干嘛一直看手机。”柳雁总算受不了陆长鹤一直盯着手机,筷子都不动的样子。 一看旁边的陆砚安,都快嗦完了, 还非常违心地给柳雁竖大拇指。 显然陆长鹤这个不太配合的就有很明显的对比例子了。 “我明天有事出去一趟,刚好路过她比赛的地方。”陆长鹤不急不忙道,揣了一肚子谋划,“你要不要留一碗给她送过去,我免费跑腿。” 陆砚安听了直咳, 笑得很勉强, 非常隐喻对上一句:“你跟她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好啊!”柳雁当然不觉得有什么, 甚至还乐呢, 上回吃的时候, 沈离还夸她厨艺有长进,就是这些日子她忙些,不是学习就是忙着准备比赛,没什么机会吃到她做的东西。 “不过面不好带,我最近新学了一种小蛋糕,明早我做点你带过去,” 陆长鹤忙点头应和, “我看行。” 陆砚安憋着笑无奈摇头, 柳雁失败过无数次的拉面最后顶多也只能这样乏味了,更别说新学的什么食物, 谁先吃谁就是试验品。 “还有一件事。”柳雁扶着下巴回想一阵,“如果没记错的话,小离子生日应该是这个月, 之前老沈家给她办的生日宴我跟你爸还去过,记得不算清楚, 你到时候帮我问问她,我好筹办一下。” “行。”陆长鹤顺口答应。 陆砚安总算嗦完那碗食之无味的面,靠上椅背,顺着话头也插进去,“这样吗?小离今年都多大了?” 柳雁熟思道:“过完生日应该就十八了,我记得是跟长鹤一般大。” 陆长鹤听到什么稀奇话,讪笑,“还真是个未成年。” 突然想到之前抱着“捉奸”的心思跟沈离到小树林,随口逗她的一句话,不过在他印象里,沈离就是那种小小的,不谙世事,什么方面都比较单纯好欺负的年纪。 柳雁瞟他一眼,“你说这话不害臊,你才成年多久?” 陆长鹤歪脖连耸肩,“那我多嘴呗。” “说你两句就好好听,真的要对人家好点,这孩子多不容易。”说起沈离的身世,柳雁就一阵愁容,她打心底心疼这个孩子,所以在她踏进陆家之后就会各种关心,生怕冷落了她。 陆砚安听着也跟着叹息,“说起来,前些年我好像还见过沈叔叔几面,没想到再回来,他们家就只剩一个女儿了。” “是啊,事发突然,我们这边都没有一点消息,得知的时候,沈家已经因为全盘赌进去的一个项目亏空,倒赔巨款,这个你爸爸应该更清楚些。”她神情泛上淡淡忧伤,总是在人前的悠然的神色也挥之不见,“总之沈青跟我们最后一次联系,就是给了一笔抚养金,托付女儿还有沈夫人。” 气氛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从沈离进来之后,陆家没有正式去讨论过关于沈离家里的事情,其一也是因为她在,不好提及人家伤心事,如果来了这里能好好生话下去,暂时淡忘伤痛也是好的。 “只可惜,沈夫人也跟着走了,对这孩子打击肯定挺大的,我看她平时也不太喜欢说话的样子。”沈离性格孤僻内向,就连见面不多的陆砚安都能感觉出来。 陆长鹤在一边都不太能说得上话,沈离这个人确实很少讲话,从小没见过什么人间险恶的陆长鹤没办法完完全全跟她感同身受,但他偶尔也会觉得她总是不太高兴,兴致缺缺的模样。 最有情绪波动的时候,都献给了一而再再而三逗弄她的陆长鹤了。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落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应该。”柳雁连连摇头叹气,舒展眉头后盯住了陆长鹤,“既然我们家接纳了她,以后当然也是要好好对她的,那么乖的小姑娘,就你这小子舍得摆脸色给人家。” “我……”陆长鹤哑口无言。 哪摆脸色了…… 明明对她还挺好的,人小姑娘还疑似喜欢上他了。 不过看这情况,难不成是受了打击,对人的一点好意就感动得要死,所以才依赖喜欢上他了? 陆长鹤觉得这么想没毛病,这不就更好圆了,孤僻受伤少女恋上一个有钱有爱的帅哥,再合理不过了。 所以他更不能捅破窗户纸了,万一让她知道自己喜欢的大帅哥其实对她没意思,再受一层打击,做出点什么事来,他不就是罪人了。 没错,那就且让她继续喜欢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陆长鹤成功捎上了一盒看上去有点糊了的小蛋糕上路。 柳雁依旧对她的厨艺非常自信,在陆砚安的夸奖里逐渐迷失自我,打包礼盒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心虚。 看得陆长鹤心里直叹,沈离这丫头有福了。 只是没想到晟铭附中看管的严格程度不亚于立德,即使是在假期日门卫保安都在岗。 但今天开赛,入校的人本就鱼龙混杂,按理来说混进去不难,唯一不好办的就是参赛的观赛的都得穿校服。 最近天气有回暖的势头,出了些太阳,陆长鹤干脆直接一身坎肩无袖背心搭黑色运动裤,提前入夏,压着棒球帽,和人群格格不入。 于是有段时间他都站在校门口不远处作思考,一边还在回复手机里的聊天短信。 森:人帮你约好时间了,我这边有事暂时过不去,你先顶着。 陆长鹤满不在意的表情,随手打了一句简短的回复:告诉他我会迟到,想玩就等着。 随后退出去,点开了和“倒霉蛋”的聊天框,从加上那天就随手备注了,列表找起来一点也不费劲,一眼就看见了。 不过考虑到她可能还在比赛,保险起见给她发信息过去。 比赛出来了吗? 出来了吱个声。 然后他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对方吱个声。 再三斟酌下,他决定不打算跟保安扯嘴皮子,干起了老本行,在学习后边摸索到一面围墙。 野巷 第23节 另一边刚过完一试,下午还有二试,沈离自我感觉良好,相当于初赛,难度不高,只是基础筛选参赛选手,明天才是复赛。 校方有安排他们免费在食堂用餐,结束出来之后,有伴的,或者社牛点的都攒三聚五一块儿去了。 沈离跟在大部队后面,形单影只,刚散场的时候才有几个,因为她表现优异,而刻意来搭话的外校学生。 她虽然都有好好回应,但是内向的原因,并没有多大热情,渐渐的也没人找她说话。 她会无意中注意到学校里一些花花草草的装饰设计,看见了就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所以脚程偏慢,跟在后面,前头的人都走出去一大截了,沈离才想到快些跟上去。 在路过靠近后面食堂的一出围墙时,侧面投下的阴影令她站住脚跟,还没听到开口的声音,她就先一步朝侧上方看了过去。 “……” “……” 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沈离甚至去揉了揉眼睛,确定哪个高大的影子,那个身形,以及他缓缓抬起来,看向她的脸,是记忆中的那张。 “陆长鹤?”沈离首先吭声打破了沉静,掀开这层要命的尴尬。 “……”他没讲话,站在围墙之上,保持一个单膝跪地的动作,帽檐挡住了他大半神色。 沈离也是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就是陆长鹤,又惊道:“你怎么又跑墙头上去了,不对,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叫又?”陆长鹤随即就抬起脑袋来直视他,眼神里充斥着不满于错愕,“你还有哪次看见我在墙头了?” “送你去医务室那次?”沈离认真回忆了下,确实没毛病,“虽然没看见,但是我知道啊。” 她很想问问陆长鹤是不是有到处爬的癖好,不是窗子就是围墙。 爬起来还没有一丝违和感,早就唯手熟尔一般,动作自然,表情随和。 “……行了,闭嘴,再说打你了。”陆长鹤放弃站在墙头跟她争论,而且提到那次他就来气,他高中三年最大的耻辱都献给了这个倒霉蛋,她还好意思那么没事人一样提起来扎他心。 “所以你到底来干什么?”沈离双手别再身后,身子前倾,言语动作都在真切询问。 陆长鹤拉高了一点帽檐,很自然地回答:“我妈让我顺路给你送点小蛋糕,她亲手做的。” “小蛋糕?”沈离疑惑住了,“难道柳姨不是只会做拉面吗?” 毕竟在家里出现频率最多的就是柳雁一手各种口味拉面套餐,还没见过她做别的什么。 “想多了,她是只有拉面做的能下口。”陆长鹤都懒得嘲笑她多天真,“不过这好歹也是她一片心意,她说要你吃了给她反馈来着。” “……”所以并不是陆长鹤多么好心,就是想逗她玩罢了,越是这种缺德事,他干起来就越起劲。 这一块儿随时都会来人,所以陆长鹤现在得很好看考虑是跳下去还是跳回去了。 沈离看他这个动作,这副姿态跟她讲话,细看一会儿就噗嗤笑出声,眼睛弯弯的,淡色的眼瞳泛起微光,小梨涡浅浅的点缀脸庞,正经询问他:“那你要不要先跳下来?” 这事儿他也在思考。 因为半天没有答复,沈离天真的以为是因为没有什么支撑点,然后又会像上次一样扯到旧伤,所以他不敢跳。 于是她侧身朝那边走近了两步,正对陆长鹤下方,当着他的面,笨拙地作出一个双手敞开的动作。 “我接着你。” 第23章 野玫瑰 “……” 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凝固了一会儿, 随即不可思议地哂笑,“我发现有时候你这个人真的挺神奇的,就你这个体格, 是想接住我,还是想给我当肉垫?” 沈离被唬住了,乖乖把手缩回来,“那你自己跳下来?” 陆长鹤却答非所问:“你下午什么时候要回来?” “啊?”沈离不太明白他突然这么问的用意,懵懵地答, “下午两点二试。” 陆长鹤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手机, 扫了一眼。 11:14。 “够了。”陆长鹤把手机收回口袋, 抬眼问她, “你现在能出来吗?” “……应该能。” 这不是肯定句。 但陆长鹤很果断地, 换了个方向,朝外边纵身一跃,跳了回去。 沈离:“……” 对面那个还怕她不懂什么意思,刚跳下去,沈离的手机就跟着振动了两下。 打开一看,未读消息全部来自于同一个人。 包括陆长鹤问他比完赛没有,她也是没有及时看见。 最新的一条只有两个字:出来。 陆长鹤的动作比她想象得更快, 刚出校门口, 远远就看见他环臂背靠着对面停着的一辆跑车。 注意到她之前还在低头看手机,抬眼见她慢吞吞走过来, 忍不住吐槽:“你踩蚂蚁过来的吗?” 沈离不想理他这种话,直入正题:“你叫我出来做什么?我还得回食堂吃饭。” 他浓眉一挑,语调轻慢:“带你出去吃, 算是请回你了。” 沈离神情复杂:“……那倒也不用。” 陆长鹤盯着她几秒,嘴角轻扯, 转身打开副驾,歪歪头示意,“上车。” 随后自己绕到了驾驶位钻进去。 完全不再给人拒绝的机会。 “……” 沈离不知道该说什么,踟蹰再三,还是钻了进去。 车门关上,身侧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拿着用小盒饭装着的小蛋糕。 “这个。”陆长鹤往她身前怼了怼,“我妈给你做的。” 沈离接过来,默默打开看了一眼,又立马盖上,眼睛都看傻了,不好评价,“看着……确实挺有创意。” “你管糊了叫创意?”陆长鹤绷不住笑,“比我哥还能夸。” 沈离有理反驳他:“那也不能这么说,好歹也是柳姨的心意。” 陆长鹤连连点头,“行,下回她再有这种心意,我一次都不带落下你的。” “……” 他先自己系上安全带,敛去笑意,瞥向侧边的沈离,盯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明白过来意思。 索性直接探身过去,肌肉紧实的手臂绕过她,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颈肩不远,他面不改色帮她抽过安全带插上。 沈离大脑仿佛在那一刻被抽空了,不会做任何动作亦或是表情,沉溺在感受着那细微的呼吸,足以乱人心神。 “……你跟我说一声,我可以自己系的。”沈离眼神慌乱瞥向别处,语气也极不自然。 “懒得张口。”陆长鹤丝毫不被影响,甚至不知道她突然而来的不适应是为什么,就是想起来某个还在国际赛道等他的冤种,有点难搞,“你要是饿的话可以先吃点她的心意,我还有点事要办。” 沈离眉心蹙起,一说到把她带去那,不久前的娱乐场所,纸醉金迷的场面就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 体验感非常差。 一下就把她带离了接触稍近后的羞涩感,剩下的不悦翻上脸来,“很久吗?又要带我去那种地方?” “……你怎么就记得这些事?”陆长鹤内心摇头,她还挺记仇,“玩个赛车而已,要不了多久。” 他当然能速战速决。 但另一边现在就不那么高兴了。 “妈的。” “什么卵人。” 候场区里骂声阵阵,从半个小时前就没停过。 其中一个身着红黑色拉力服的男人,一只脚踩在赛车轮上,骂的最凶。 “不会是耍我们的吧。”旁边陪场看戏的兄弟也跟着纳闷。 “不能啊,约的好好的。” “可这都过去多久了。” 男人第五次从口袋里掏了根烟出来点上,叼在嘴边,本就凶狠的面相,在烟雾弥漫中更具压迫感,“确定不是不敢来的,虚吹的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脚步渐近。 停至其身后,慵懒随性的嗓音传来—— “你爹从来不守时。” 几人纷纷看过去,驻足在身后的高大身影抬起头来,帽檐投掷的阴影下,是一双淡漠冰冷的眼睛。 而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几人感受到的狂傲不止一点。 红黑拉力服的男人啐了一口烟,直接扔地上踩灭,摇晃着,自以为嚣张地走近那个身影,“没想到就是个毛头小子,老子包场陪你玩,你反过来耍老子?” “罗森没有告诉你吗?”陆长鹤理所应当,甚至想笑,“我会迟到,而且不止一会儿,等不了你可以随时走。” “……少跟我傲,有能耐在赛道上讲。”男人抓起一旁的头盔,还没往脑袋上套,就看见他朴素的一身并且没有自带任何装备的模样,“你的拉力服,是准备让我提供吗?” “戴个头盔都是尊重你。”陆长鹤轻蔑瞥过他,走了两步,随手在一个看戏人员怀里捞了一个头盔。 那人怀里一空,人都懵住了。 随后他并没有去理会男人,反倒是原路走回去,站定到沈离身前。 她对陌生的环境都比较敏感,从跟进来开始就蹑手蹑脚不自然。 他抬手,轻轻搭在沈离肩膀处,“就一会儿。” 和那天哄她一样。 野巷 第24节 但这是陆长鹤对她露出来的,少有的温柔了,和他往日的样子形成的反差太过明显,所以很难没有触动。 她内心确实被打了一针安定剂,任由他把她带到了一处休整区,让她坐在椅子上等。 “玩个车都要带上女朋友,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显然,那人无意的吐槽,不只是陆长鹤,沈离也听得清清楚楚。 脸蛋唰的红了一大片,耳根灼烧的滚烫蔓延开,她快要遏制不住的心跳声仿佛在耳畔就能听见。 她脸皮最薄了,还是在这种场景下,当着那么多人面点她,羞到最后她都分不清是因为难堪而害羞,还是因为被误会的对象是陆长鹤。 随后她就听见他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声调里是不屑和与生俱来的傲气,“是啊,我赶着带我女朋友去吃饭,顺便抓紧解决一下你。” 简直狂爆了。 完全不把人放在心上,只是顺便过来解决一下。 把丝毫不看重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显得特别把比赛当回事的拉力服大哥跟什么小丑似的。 虽然气急,但对方情绪稳定,大哥不好表现出什么,“你话说的挺满,别打脸了。” “少讲点屁话,要怎么玩?”陆长鹤把头盔夹在臂间,一点也没注意到身后脸红得像在滴血的沈离。 他居然……还承认了吗? 这个人简直…… 不可理喻。 沈离抬手,用腕处捂住了口鼻,试图掩去一点羞耻感。 大哥指了指一望无际的赛道,语调平稳说道:“这条国际赛道单圈5.451公里,就我们两个比,圈数你定。” “赶着带我女朋友吃饭,没多少时间跟你耗。”他抬手,干脆利落比了个二的手势,“二十,我争取早点搞定,让你少跑几圈。” “……行。”他眼神瞪了一下后面乖巧坐着的沈离,讥笑道,“随你。” 沈离被他瞪得心里发毛,本来莫名其妙顶了个女朋友的名头就很难为情了。 “眼睛少乱看。”察觉到这点,陆长鹤身子往沈离的直对面站了站,完全挡住了大哥的视线。 大哥被他逗得够欢,心里更看不起他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用了,估计也就只有嘴上那点功夫。 “嘁”了一声,整装准备。 陆长鹤跟着走到赛道上,将二级方程式赛车的各项基础标准检查了一通,戴上头盔,翻身钻进去。 有专门请来的裁判站在不远处,时刻准备挥旗。 沈离没坐住,眼看着其他人站到前面看得津津有味,最后也悄摸地跟着走过去。 而她恰好看见的一幕,便是如疾风闪电一般飞奔出去的两道残影,像交缠在一起的飓风。 起始一段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拉开距离后,黑色赛车遥遥领先。 后来听见旁边一同观看的人讨论,那是陆长鹤驾驶的赛车。 她并不了解这一行,只是略有耳闻,真切地见到,感受到,还是觉得震撼。 不敢想象赛车手开普通跑车会是什么样的体验,光是听见赛车划过跑道尖锐刺耳的声响就胆颤心惊。 几个回合下来,沈离仿佛看到了无数次赛车从眼前如风划过的场景。 方程式赛车的速度非常快,仅仅几分钟之间,每秒都是热血沸腾的拉锯,越到后面,看得人就越激动。 但旁边人激动的是比赛预演成了超出预料的结果。 在几次惊呼与沉寂之后,迎来了第一辆车最后的弯道冲刺。 那几秒仿佛时间定格。 观看的人都不自主屏住了呼吸,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 黑白方格旗高举飞舞—— 一抹漆黑的碎影率先冲过终点。 不,不止是率先,是借助弯道超车数次,领先几圈的,毫无悬念的胜利! 猛烈的响声消逝,少年动作利落从车内翻出来,扯下头盔,灿金的日光映照下来,整个人仿佛在发光,漠然的脸上,那双藐视一切的眼睛更加耀眼。 直到他抬手往后撩了撩头发,跟在后面的红色赛车才迟迟冲过终点,愤慨的怨气伴随着那人一起翻下了车。 陆长鹤转过身,嘴角牵起一抹肆意且狂妄的笑,“回去数数少跑了多少圈,别谢我。” 第24章 野玫瑰 大哥一时没讲话, 取下头盔,径直朝陆长鹤走过去。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表情,可能还有点郁怒。 沈离在后面不自觉扣紧了手指, 还以为他那个气势要当场要干起来。 谁想他走到陆长鹤面前站住,顿了几秒,抬手握拳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垂了一下,拳头又变成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他点着头表示肯定,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便自顾下了场。 他愤怒来自于不甘, 但不得不服, 这是不止一两圈的超越。 或许在比赛之前就注定了结果, 外人或许不明白, 但作为圈内人,要说当年面临衰败的卡纳mat车队只靠一个陆长鹤打响名声,死灰复燃也不为过。 只是没想到,人和人的差距可以那么离谱,他自己都不敢置信这样的天赋选手,如果没有下场,现在是怎样的风光。 “别颓了。”陆长鹤望向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说的话依旧嚣张, 但暗暗的也有点安慰,“输给我你又不冤, 少在网上扯点嘴皮子,好好练点家底功夫。” “……卡纳mat主力队员。”他喃喃着转过脸来,挑眉疑惑模样, “当年圈里红极一时的少年天才,这么好的宏图道, 怎么说不走就不走了?” “不想玩了呗,有那么难想吗?”陆长鹤满不在意迈着幽幽步伐,绕过他直奔沈离的方向。 “我倒是比较希望还能在赛场上看到你。”大哥专注凝视向他毅然决然的背影,心中叹然,“就这么退了不觉得可惜吗?” 他听见了,却没再作回应,高举臂膀,头也不回,几下挥臂,不知道是在否定他的话,还是对于这场比赛的告别。 也就从这一刻开始,这场比赛的氛围变得格外严肃。 场外观看的人都默契地不发一语,陆长鹤路过几人时,随手把头盔甩给其中一个,泰然自若地拉过沈离的手腕往出口处走。 被氛围影响,沈离也半晌说不出话,直到出了赛场,手腕上的劲一松,陆长鹤双手插进兜里,微低头问她:“想吃什么?” 沈离还在晃神,腕处还隐隐有余温,这种不经意的靠近,她都会不受控制去放大细节。 以至于还有他在里面时,一口一个“女朋友”的称呼,现在回想起来,脸颊还会泛热。 她很在意这些,“陆长鹤。” 低着脑袋,不开心的样子。 陆长鹤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她了,很无辜,“怎么了?” 她目光游移,松开一直咬着的内唇,“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什么?” 她轻吐出三个字:“女朋友。”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与惊讶,“哦……” 这就更想不通了。 这丫头不是暗恋他吗?让她顶下女朋友,不得偷着乐,怎么还不高兴? 难不成……是大家闺秀的矜持作祟? 她喜欢有名有份的? 这也太贪心了吧。 陆长鹤不敢细想,索性顺了她,“行,算我的,你想吃什么,我请你,也当赔礼道歉。” 沈离也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就服了,还觉得他会跟之前一样,事事都要怼她几句,“我不挑食,你看吧。” 陆长鹤随意点点头,“行,在这儿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在赛场耽误的时间不多也不少,不过沈离还是要提前回去,最后还是去了距离师大附中近些的一家中餐厅。 不过沈离还是很拘谨,让点菜也不要,就乖乖坐着,什么也不干。 陆长鹤每点一道菜都会询问她吃不吃,然后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他都会点。 最后挑的多了,沈离才去制止,“不用点那么多,两个人吃不完。” “非要吃完干什么?”陆长鹤不解抬起眼皮,“这家又没吃过,谁晓得他家什么好吃,尝个味呗,喜欢吃什么多吃点就是。” 他的消费观一向如此,要么不吃,要出来吃就不会亏待自己。 “太费钱了,一顿饭而已。”沈离觉得太过浪费,如果是陆长鹤自己出去随便的一顿,她没话说,毕竟怎么花钱,吃什么是人家的自由,但如果是请她的话,这样没必要。 “费钱的饭你吃的少了?”陆长鹤却接着怼她,觉得一个豪门出身的小姐说出这种话,未免有点匪夷所思了。 他没理解到点上,沈离也无奈,“因为是你付钱,所以太铺张浪费,我觉得不好。” “哦……”陆长鹤停下勾选,夹着铅笔的手曲指,扶在下巴上,“你还有空担心我钱包?” “我没有,请我的话随便凑合也行。”而且上回,她也只是抱着逗他的心态,请他吃了一盘素菜而已,都不能算是请。 “行行行,别念叨了。”陆长鹤懒得跟她一来一回较劲,“喝的要不要?” 沈离默默摇头。 “那就这些。”陆长鹤顺着点头,举手打了个响指,在服务员注意到这边时,做了个过来的手势,把勾选完的菜单递过去。 扭过头,眸光微转,“哦对了,我妈让我问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沈离发愣一下,猜测道:“柳姨……是想给我庆祝吗?” “这不是废话。” 想来也是,不过柳雁真的有心了,其实陆家可以完全不管她的,但他们不仅接纳,甚至百般友爱相待。 所以在万种不幸中,她也是有一点点幸运的,但柳雁对她越好,她心里的亏欠就越多,自己何德何能,能受到这样的待遇。 野巷 第25节 她怔愣着,斟酌着回道:“嗯……算算时间的话,是这个月20号,不过你告诉她,不用弄得太隆重,我们在家随便庆祝一下就好了。” 陆长鹤看似漠不关心点点头,躺靠上沙发背,刷起来手机。 刚好那边罗森抽出空了正打算过来,练信息带语音发过来。 陆长鹤没开听筒,直接外放了那条语音,一道浓厚的,透过手机传来的闷闷声线—— “比得怎么样了?那哥们打脸没?” 陆长鹤面不改容飞速打下一串字:下次别问这种没有营养价值的问题,比都比完了,用不着过来了你。 那边罗森败了兴:这么没意思? 陆长鹤回都不回了,退出聊天页面去刷娱乐视频。 提起陆长鹤的身份,沈离一直都有疑惑,从那天被带到娱乐场所开始,但那时只觉得事不关己,也就不想多问。 直到今天,她才觉得,陆长鹤并不是没有用,他的天赋在别处。 正如临走前,陆长鹤跟那个大哥你一句我一句的撂话,沈离都听见了,只是没有深思。 所以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犹豫着问出口,“你……是赛车手?还很厉害的那种。” 陆长鹤手指顿住,暂停屏幕里的视频,周围安静下来,他抬眼,轻笑,“你才知道?” “那为什么不继续了呢?”沈离顺势问下去,没过脑子,脱口而出,“比起学习,比起身后那个庞大的企业,你应该更喜欢这个发展职业。” “……” 他周身的气场瞬间压下来,下颌线紧绷,少刻,牵起唇,眼底沉黑隐晦,似笑非笑,“喜欢又不一定要做,我当个爱好不行吗?” “这样吗?”沈离愣乎乎地,没察觉他的神情变化,“我以为你有什么隐衷。” 他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眸中说不出什么意味,忽地嗤笑出声。 那是沈离第一次见到,陆长鹤独有的那种痞气与高傲,对着她袒露。 “你以为你很懂我?”沉冷到让人心颤的声音。 “……” 沈离再笨也听得出来,这件事与他而言,或许真的有什么不可提及的理由。 她被吓住了,肩膀绷着,呼吸放慢。 陆长鹤又深吸一口气,又靠上了椅子,意识到刚才太过严肃,可能给人弄傻了,有意缓和一下,想到什么就说:“那个……你比赛还有几天?” “……两天。”把话绕开,气氛才缓和一点,沈离慢慢敢去直视他的眼睛,和刚才判若两人。 他轻轻嗯了一声,又低头看起了手机,仿若无事发生。 “你好,打扰一下二位。” 两人一齐扭头,服务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餐桌前,等着传菜员上完几道菜,才进入正题,询问道:“这两天我们老板结婚,店里在搞情人活动,情侣或者夫妻到店,拍摄一些象征性的照片上传五星好评,本次用餐即可八折消费哦!” 陆长鹤压根没认真听,他才不在乎什么打不打折,又不是消费不起,反倒对她居然会跑来询问起了兴趣,差点绷不住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离,“我跟她?很像情侣?” “啊?不是吗?”服务员听到这个语气,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因为觉得两人的气氛很有感觉所以就来问了,没想到居然不是,失望之际还想找说辞抱歉。 但旁边听得很认真的沈离却一句话打断了她的念头,“象征性的……照片?什么意思?” “?” 陆长鹤懵住了,这小兔子是真要干啊? 这他妈……犯规了吧。 陆长鹤深知自己是个有底线的人,他允许沈离喜欢他,但怎么可以随便得寸进尺呢? 简直不可理喻。 服务员一听知道有戏,顺着话继续热情介绍回复:“就是比如牵手,拥抱,或者接吻此类的互动,拍照上传评价就好了。” 接吻两个字一出来,两人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个震惊脸,一个跟开水壶冒气似的。 第25章 野玫瑰 “牵、牵手就可以吧?”沈离羞得都结巴了, 低着脑袋谁也不敢看。 服务员一下明白过来,沈离身上还穿着立德的校服,内心直感叹青春时期的纯爱战神, 星星眼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 陆长鹤:“……” 果然,心机暴露。 表面上纯得要命,看起来不要太矜持,实际上逮着机会就要得寸进尺! 但不得不说沈离掩饰得非常好, 真诚望向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隐晦的杂质, 仿佛她真的只是想要那个于他而言无足轻重的折扣。 他看见她不动声色地打口型:配合一下。 他眼底的笑意更甚, 仿佛已经猜透人心, 不过他也没揭穿, 反而应了她的需求。 牵个手而已,就当给人发福利了。 他松散地拉了拉眼皮,表示答应。 得到应允,沈离心里才沉了一口气,拿出手机交给服务员,让她帮忙操作。 还没有等服务员说什么,陆长鹤先朝她伸过去一只手, 掌心摊开, 指节细长白皙,微微曲着, 等她把手放上来。 沈离犹豫了一阵,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颤颤巍巍伸出手过去, 像浅尝一颗清甜的薄荷糖,她只是轻轻搭上他的指尖, 对比之下,她的手又小又瘦,纯白中带点微粉。 窗外阳光正好,丝丝缕缕穿过指间的缝隙,透下桌板,氛围感拉满的一幕被定格在手机屏幕里。 那只没有握上去的手骤然缩了回去。 服务员却笑得很开朗,表示这张照片非常漂亮,“氛围感很绝啊!两位要不再来一张?比个心什么的?” “……”陆长鹤的手还没回缩,索性在话刚说完那刻,就急切完事似的,脑袋一歪,手上已经比好了半颗心。 沈离眼神都看呆了,没想到陆长鹤居然比她还配合。 她一只手掩面,一只手唯唯诺诺伸了过去,耐着羞耻心慢吞吞比了个心。 咔擦—— 总算拍完,沈离蹭的一下又把手缩了回去。 “……”陆长鹤看呆了片刻,别有深意轻笑一声。 明明想玩的是她,偏偏难以配合,羞得跟什么似的也是她。 服务员也被她羞红的样子逗乐了,不禁调侃:“你女朋友真可爱!” 才说过不想被开这个玩笑,才不过多久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沈离无话可说,还生怕陆长鹤取笑她,在服务员上传好照片以及评论把手机归还给他为止,她都不敢去直视陆长鹤的眼睛。 “喂,怎么这副样子?”陆长鹤微扬下巴,眼神玩味,“是你要玩的。” “难免……会不适应。”沈离消化了一下,还是消化失败,双手掩面,耳根处泛着潮红,“我只是觉得有打折,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但还是会有点……” 她声音闷在掌心里,慌乱无措的语调,越听越可爱。 陆长鹤觉得自己想错了,她其实不怎么像梨子,她就是一只,小、兔、子。 总让人想逗逗,“你到底是想要打折……还是获取打折的过程?” “?” 她两只手唰地拿下来,泛红的脸颊分不清是气忿还是羞耻,“陆长鹤。” 因为这是只随时会炸毛的兔子,所以他的逗弄每次都很有度,说收就收:“行了,赶紧吃,吃完送你回去。” 后来两天的比赛,沈离都还比较得心应手,过关斩将,从复赛到决赛 ,没有很大的负担,因为本身就是比较擅长的科目,加之题型于她而言都不算太难。 总的下来感觉还可以,在几个来参赛的外校生里,沈离算是比较出挑的,决赛稳了一把,不敢说一定是冠军,但成绩一定差不了。 虽然只是一场友谊赛,但是主办方舍得出钱,光是冠军的奖金额度就有五万元,在普遍的友谊杯里都是很突出的数目了。 无论她最后能拿到多少,她都深知这对于富人家来说,可能就是女主人某天逛街随手撒出去买的一个便宜包包,但她目前的身份,能回馈的本就不多,到时候自己再垫上部分钱,给柳姨买个小礼物也好。 决赛是笔试,所以最后的成绩要下周才会给出。 结束完下午最后的比赛,带队的老师说要带他们去附近吃一顿。 听到消息的同学都在欢呼乐呵,纷纷开始讨论去哪家店吃。 沈离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也不是很能融入陌生环境,加上近期比较高强度的学习,她的精神状态也不是特别好,提不起什么劲。 在他们决定好并且开始叫滴滴时,她找到带队老师,组织说辞想应付过去:“老师,吃饭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她在比赛的表现中非常突出,带队老师也对她印象深刻,隐隐也感觉出她不是很合群的样子,索性应了她,还不忘提醒:“那行,我们吃完饭就打算回去了,记得别掉队。” 沈离点点头,自顾自回了酒店房间收拾东西,闲暇时给带队老师发了条信息,告知她准备离开时记得通知。 不过一直都没有等到回复,沈离还以为是老师看见了,只不过在和大家伙吃饭,没空回复,也没多想。 摊开随身携带的书籍就开始消遣时间,酒店有提供用餐的地方,不过她精神不佳,一直也没有踏出房间。 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书,手机里弹出了一条信息。 沈离第一个念头是以为老师回复了,打开一看,是那个还没有给备注的人。 信息框内是句很简单的询问:我妈让我问问你今天什么时候到家。 沈离打字回复:应该是晚上之前。 被手机光刺激到,眼睛就一阵酸涩,因为本身就不大舒服的缘故,她这两天都很少看手机了。 消息发出后,沈离摁熄屏幕,闭上眼,慢慢用手揉搓以缓解酸疼,她感觉到呼吸似乎越来越沉了,疲惫的后劲一下全部涌上来。 来信的铃声伴随着震动声接连又是几下,渐渐的,沈离感觉那股声音越来越远,听得越来越模糊。 最终还是没扛住,跌跌撞撞摸索到床边躺下才算好些,脑袋有点晕乎,躺了没多久意识就开始消散,沉沉的压着神经。 她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爸爸妈妈都还在,看见她刻苦学习,劳累过度的模样,眼里只有说不尽的心疼。 “离离,不用太努力也可以的,你永远都有路可走。” “我们离离已经很棒了。” 野巷 第26节 “有爸爸妈妈在,离离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离离可以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旧年里听得耳朵起茧子的话,现在已经是那么可望不可及,听上一句都是奢侈。 后来他们在梦里的样子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她渐渐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能无力地等着,看着他们背身慢慢走远,消散不见。 她拼命想抓住周围的任何一点生机,任何一个可以留住他们的可能,直到所有的幻境崩塌,这个世界分崩离析,散成了漫天的碎片,飘向遥远的虚无中。 冰凉的触感滑过脸颊,沾湿一片被褥。 大梦一场,恍如隔世。 她缓缓睁开双眼,疲惫与要命的晕眩感散去大半,大概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居然累到撑不住睡着了。 她又梦到他们了,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在无数个思念的梦里。 艰难撑着身体做起来,窗外的天空已经渐渐暗沉了,沈离猛然意识到不对劲,跑到桌前拿起手机一看—— 19:24 往里翻了一堆消息,从中找到了带队老师的几条回复。 你到了吗? 我们已经在公交站了。 人呢? 在几条语音未接之后,老师只无奈发了句:大巴来接了,这一班得先走了,你还没到的话可以等下一班,安全到家了回个信息。 错过了吗? 沈离理了理还有点迷糊的脑子,翻出聊天界面,还有另一个人的信息轰炸。 到了发信息,我妈抓我来公交站接你。 时隔几小时没得到回信,对方又发了几条过来:? 看见了回个话。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一直到了十几分钟前,他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着播了好几个语音通话过来,还有通讯录的号码也打了好几遍。 你在哪? 出什么事了? 回来了没? 沈离越往下翻,眼眶就一阵酸红。 他是在担心她吗? 他居然会关心她是否回家,不会又是柳姨指使的吧。 不过人家好歹询问了那么多遍,沈离马上就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好似专门守着手机似的,电话隔了几秒就被接起,电话那头声音沙哑:“沈离?” “是我。”她声音很微弱,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感。 那边的语气才算松下了,像是安了心,耐心询问缘由:“你到了吗?” “……” 沈离感觉心里有一块儿似乎被不轻不重揪了一下,揪得心痒,哑然半晌。 但他的语气还是很耐心,“怎么不说话?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的。” “我睡过去了。”说起这个,沈离心里的失落感就越重,因为实在太累导致直接睡过去,做了个伤怀的梦,醒来之后,周围什么都没有,天色也将黑,她被留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落寞与空虚在一瞬间将她的思绪填满。 她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声音渐渐弱下去,“错过了大巴,现在还在酒店。” “……” 那边无言了一会儿,随后是很轻的叹息,温和如清晨雨露般的声音传过来,“到晟铭附中前面的公交站台等我。” 电话挂断,没有一句废话。 沈离突然觉得内心某处刚醒过来的空凉处好似被填满,淡淡的忧伤也消失不见。 她快速整理好心情,给老师回复了不用担心,自己已经回去了的话,提着行李箱到前台退了房,因为超出了退房时间,还需要再另外补一些钱,这些按理来说,比赛结束后学校会补贴相关费用,但她个人情况超出的估计不会算在里面。 如约赶到公交站,这个时候还在等公交的人也零零散散,她找了个靠里面的位置坐下,双手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拖杆。 等了半个大小时,直达的大巴来过了一趟,但沈离不知道陆长鹤什么时候回来,只是莫名地对他很信任,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和他的聊天框,默默关上,安下心来,眼睁睁地看着大巴载人远去。 她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校服t恤,夜里凉风习习,刚开始几阵会很舒服,不过吹久了也偶尔瑟瑟心凉。 旁边等车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沈离不知道自己光看着送走了多少来来往往。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夜空的星星开始发亮,来的人越来越少,公交站旁的路灯越来越亮,夜晚的飞虫在灯光下飞舞。 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点流逝,锁屏的数字慢慢递增,内心的煎熬愈发艰巨。 后来她想通了一件事——十几二十里的路,并不需要那么久。 “骗子。” 又骗她。 鼻头晕开一片红,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盈盈泪光闪烁,委屈与忿忿揉挤在一起,她握紧的双拳,指甲陷进肉里。 他又在捉弄她吗? 偏偏她还那么信任,像个呆头呆脑的大傻瓜。 想到这种可能,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哗往下掉,她笨拙地一遍遍拂臂抹去,浸湿的睫羽在灯光下微微颤抖,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喂。” 清冽的,如凉风般轻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眼前的光线被一抹高大身影挡去,细微的抽泣声止住,她红润着,泛着血丝的眼睛缓缓抬起来,朝上方望去。 他整个人逆着光,似从天而降。 “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第26章 野玫瑰 他里面穿了件白t, 外边搭着黑色的五分袖开衫和工装裤,耳边各挂了一只白色耳机,双手插进兜里, 垂眸凝视她的眼神泛着淡淡的柔和,淡到难以扑捉。 “等不到不会打电话问问我什么情况?光坐在这儿哭。”陆长鹤微微歪头,向她低下凑近,“你怎么这么好欺负?” “……”沈离忙去把剩下的眼泪揉干净,吸吸鼻子, 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也不回应, 扭过头去, 生起闷气。 陆长鹤被她可爱到, 嘴角泛起笑意伸手把一只耳机摘下握进手心,“沿路有一起车祸,现场很乱,后面的车都堵了,交警一直在疏通,耽误了很久我才另外绕了条远路过来,我都这么尽心尽力了, 你还舍得生气?” 他很耐心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怕是沈离见过的,最真诚的陆长鹤了。 那确实不怪他了。 沈离还是决定相信他, 默默又把脑袋扭了回来。 陆长鹤终究没忍住笑出声,“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把又聪明又蠢表现得那么淋漓尽致的人。” 沈离登时朝他瞪过去,小眼神里满是怨怼。 “所以怎么睡过头了呢?”他漫不经心抽出放在口袋里的手, 环臂而立。 在陆长鹤的印象里,沈离一直都是很有时间观念的人, 每天早上起来的时间都几乎没差。 所以因为睡过头而错过当时返回的大巴,确实能让人多想一层。 沈离垂下眼眸,沉沉叹息,“最近这段时间没有调和好休息,有点不舒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所谓的没有调和好休息,陆长鹤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你那么拼做什么?”所以正是这样,他才非常不解,“你想要什么,陆家又不是给不了你。” 放眼整个京圈商界,任何一家门户攀上了陆家都要少走四十年弯路,更别说沈离这种情况,她完全可以靠陆家吃一辈子,她依然可以继续当个富贵人家的千金。 她却抿紧了唇,稍许片刻,启唇反驳:“……不可以这样。” “什么?” 她抬头,眼底更加坚定几分,“陆家对我来说是恩,恩是要还的,不能依赖一辈子。” “……”真像头倔驴。 “别哪天恩没还清,人先没了。”他还在调侃她因为劳累过度睡死过去的事情。 “陆长鹤。”沈离认真看着他,眼底是很纯粹的疑惑,“你在咒我吗?” “你猜。”他唇角微扬,狐狸眼上挑,彰显出一股仿佛生来自带的痞气,“吃饭没有?” 沈离懒得猜他,听到后面那句话,迟疑着摇了摇头。 “一直等到现在?”陆长鹤问得自己都觉着离谱,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你都不会饿的吗?” 她又低下了脑袋,长长的睫羽压下,遮住眼底的暗淡,“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就一直等着。” 他抿了抿唇角,眼底晦暗的光闪烁,“你还怕我走了不成?” 沈离又摇头,“……你让我在这里等着。” 她像个油盐不进的呆木头,她只觉得答应了要等着,她也相信他会来,所以也应该等着,如果他来了没有见到她在这里,应该会不高兴,毕竟人家大老远跑过来,到了还要找人,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好。 “……算了。”陆长鹤闭了闭眼,放弃这个话题,“你想吃什么?” “回去吧。”沈离答非所问,看上去还是不怎么精神,试着撑了撑身子,站起来有点困难,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垂头打量她的少年,“我好累啊,陆长鹤。” “……”他眉峰凝起,眸光暗如深夜,“站的起来吗?” 他只是才问出口,沈离就已经抓上了他的手臂,使了一把没什么气力的劲儿撑起身来,坐久了腿有点麻,扶了一会儿才堪堪站稳。 那只手抓在他臂上时,他心里某处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触动,注视那双清凉的眸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更甚。 他捏起手心的那只耳机,不由分说地塞进沈离一只耳朵里,她还被吓了一跳,随后慢调的纯音乐响在耳边,像一针镇定剂,听得人心神都不自主安定下来。 野巷 第27节 沈离呆呆望着他,抬手覆上那只耳机,深切感受了一会儿,心境果然好了一些。 陆长鹤偏头指了指另一边,“车子停在街对面,得走过去。” 沈离点点头,跟在他后边亦步亦趋走过街道。 这个点街边的商铺已经关了很多,在一路暗灯中,俩人走过了一家亮着光的服装店,在这条街上显得很突出。 沈离一眼便看见了橱窗展示里的一件价格不菲的米色薄纱连衣裙,裙身像绽开的花瓣,一片片散落,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偏偏飞舞起来。 她看呆了片刻,站住脚有一会儿没走。 这种价位的裙子,她曾经可以拥有一整个衣橱,但如今只能是奢望。 她居然会思考,她有这个钱,拿去干什么正事不好,买一条穿不上几次的裙子未免浪费。 喜欢什么的,不重要了。 陆长鹤很快就察觉到了,转身就见她看着展柜里的裙子入神的模样。 唇边漾出一抹浅笑,问道:“喜欢?” 沈离一下就被这道声音从沉溺的状态剥离,别过脸没再看,对着陆长鹤慢半拍地开始摇头,“不喜欢。” 他轻哼,笑意很浅,眼底不明的意味加深,随后加快了脚步。 沈离也很快跟上去,不动声色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橱柜,然后毅然决然跟上步伐。 耳机里一首轻缓的英文歌曲播放完毕,刚好在快要到达车位时,歌曲切换到下一首。 是首很有节奏的英文歌。 歌词很快递入—— all you ladies pop your p*y like this shake your body don't stop don't miss 沈离起初并没察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和另一个人共享耳机,这样一首接一首拆盲盒似的切换很有意思。 直到钻进副驾,关上车门,车内完全安静下来。 她得以去品析这首节奏越来越快歌。 jus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my neck my back lick my p*y and my crack “……”她身子猛然一僵,不可置信地望了眼旁边系上安全带的陆长鹤,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 想说话又说不出的无力感。 ……有时候英语很好,也挺无助的。 她听得越发脸红心跳,整个人都开始不自然,偏偏那个节奏和歌词还贴在她耳边,一层层递进。 她双手抓紧在安全带上,力道大得要把那跟带子都揉皱,她努力让自己的思绪远飘,不去注意歌词,尽量让自己暂时失智。 “你不舒服吗?”陆长鹤只感觉出她的表情不太对劲。 看他认真询问的样子,是真的一点也听不懂词。 沈离猛地摇头,压着气息,打算咬牙熬过这首歌的时间。 但她控制不了去接收单词带来的信息,她很希望自己什么也听不懂,而这首歌现在就如同催命符。 all you ladies pop your p*y like this shake your body don't stop don't miss jus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now lick it good suck this p*y just like you should right now my neck my back lick my p*y and my crack 歌曲再次推上一个新的高潮。 沈离终于忍不了了,唰得一下摘下了耳机,反应极大,把陆长鹤都镇住了。 “你到底怎么了?”他刚好把车子开到街道上,被她这一下惊得够呛。 “……陆长鹤。”她又瞪他,无可奈何的眼底染上复杂难言的情绪,“你真该多学学外语。” 不然这种尴尬,怎么能就她一个人承受。 “我?”陆长鹤一脸懵,就见她不太高兴把耳机塞回了他耳朵里,别过脸,车窗外透进来的光映衬过她的耳根,那里绯红一片。 她口中的外语,再对应一下耳机里的英文歌,他才隐隐意识到,可能哪里不对。 难不成是歌里有什么亲密或者比较隐晦的词? 陆长鹤想了想,自己歌单的英文歌很多,有的确实多多少少沾点亲密词,类似于接吻,亦或者拥抱,再不然就是隐晦的一些暗示,不过都是比较氛围向的。 但他觉得这都还好啊,总不能沈离这么纯吧,听到这种程度的词就羞红了脸,还气急了给他把耳机塞回来? 他并不是特别能想得通。 回去之后,柳雁还等在客厅,见到沈离就是各种关心,还要给她下厨做晚餐。 而从踏入正厅,啊不,从把耳机还给他开始,沈离都没有再用正眼看过他。 她被留在下面吃晚饭时,陆长鹤仍旧非常纳闷,缩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播放了那首沈离听到一半就突然不对劲的歌。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首歌的词底下并没有翻译,作为一个实打实的英语渣渣,陆长鹤品了好几遍,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挣扎一会儿后就开始上网搜索这首歌。 许多博主发出来视频标题,都很默契的,基本上清一色都是——英文歌三大特点:听得盲,节奏强,一看翻译还挺黄。 陆长鹤回想一下当初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也只疑惑了歌词底下为什么没翻译,但是旋律还蛮好听的,所以毫不犹豫点了收藏。 他怀揣着好奇心点开了其中一条此类标题的高赞视频。 几十秒后,当场石化,黑着脸退出来,表情都在怀疑人生。 “我……操?” 他妈的。 要命。 第27章 野玫瑰 次日, 司机的车早早就停在院门口等,沈离照常吃完早餐顺便想把小狸猫喂了。 走到它窝前,它已经在埋头干饭了。 应该是早上阿姨帮忙喂的? 罢了沈离也没再多想, 换好鞋直奔门口,走到suv的后座门前拉开,某人破天荒地比她还要先一步坐进了车里。 往常都是沈离和司机大叔两个人等他磨叽老半天,沈离惊疑片刻,一见这张脸, 昨晚一些不太健康的记忆就涌入脑内。 给她吓一哆嗦, 又把车门关上了, 自己跑去了副驾。 有意的避开, 陆长鹤当然察觉到了, 眼神死死盯着车内后视镜里,她没什么情绪的表情。 他试着搭话:“梨子我喂了。” 沈离神色淡淡,语气平平:“嗯。” 不太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不至于吧,虽然是有点难以启齿。 但……就因为一首歌,生气了? 陆长鹤仔细想想,这倒霉蛋还挺喜欢生气的,而让他更想不明白的事, 分明在他看来, 是她在暗恋他,还整天生气, 回回要他再来哄。 这是什么以退为进的招数吗? 那他怎么能惯着?自己才是被暗恋的,她凭什么啊? 陆长鹤很坚决地给自己分明了一下底线原则。 几分钟后,掏出手机, 准备酝酿着怎么求和。 打字框内删删减减,最后发出几句饱含真诚的话—— 你是因为昨天那首歌生气? 我哪知道那么多, 我又听不懂 体谅一下英语渣渣呗。 然后他惊觉,沈离上学一般不带手机。 沈离经常有去图书馆的习惯,会携带一些题集或者书籍,比较享受在那里的学习氛围。 被刘茵茵拉着吃完中饭,就各自回班拿东西准备过去。 一开始还没分班的时候,这丫头并不会总跟着她一起去。 后来分班了,两个人见面时间变少,刘茵茵恨不得每次都跟着她一块儿去。 沈离很利索地拿完了东西准备去十六班看看刘茵茵,因为熟悉她的后排座位,一路过去也直奔比较近的后门。 一开始老师是不允许把后门打开的,后来因为一到中午下课,抢饭的学生就容易拥挤在前门,才不得已开放后门。 让沈离意外的是陆长鹤也在座位上,懒懒散散靠在座椅上,搭着二郎腿,横着手机在跟陈阳打游戏。 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她站在后门口,是刘茵茵见她过来主动叫了一声:“小离子!你快帮我看看要带什么。” 紧接着那边两个人都整齐划一看了过来。 野巷 第28节 “……”给沈离看得后背一僵。 陈阳还算比较专注游戏,匆匆瞥了一眼就继续操作。 “准备一波开团,我先上,陆哥你后切。” 陆长鹤没回话,目光仍旧驻足在门口站立的女孩身上,说不清是审视还是更复杂的情绪。 “快快快,陆哥接上!” “上啊我靠,你卡了吗!” “你——”陈阳光荣战死后猛地看向陆长鹤,喊叫声压回喉咙里。 人压根注意力就不在手机里,任由游戏人物站着不动被人切死。 “干什么呢陆哥?”陈阳满脸不解,他从来没见过陆长鹤因为什么在打游戏的时候分神。 他眸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后默默收回视线,盯回手机屏幕等待游戏人物复活。 从视线相接那刻就不由自主心颤的感觉总算平稳下来,她没走进去,站在门口跟刘茵茵讲话:“你随意就好了,我有时间的,你想问题目的话,可以带上题册。” “好!”刘茵茵欣然点头,重新扒拉一本题册出来,拿上圆珠笔就往外走。 “你们这是要去哪?”话是陈阳问的,大概是游戏内还没复活,他闲得很开始注意到她们的动作。 “图书馆啊,你又不感兴趣,问那么多干什么。”刘茵茵只匆匆回头看了他一眼,挽上沈离就走,“我们走吧。” 陈阳抓着脑袋也想不通,“嘿?我问问也有错,谁稀罕去图书馆一样。” 说罢就继续沉迷回游戏对局,很快游戏结束,胜利的播报声响彻以后,陈阳熟稔地退回组队房间里。 正打算再开局,他陆哥又愣着半天没准备。 再疑惑抬眼,一双认真无比的眼神注视着他。 陈阳:“……” “你对学习感兴趣吗?” 陈阳傻住了,“啊?” 陆长鹤把手机息屏,塞进兜里,倏然起身,整整衣摆,正经到有点不可思议。 随后,他轻吐出四个字:“我感兴趣。” 陈阳彻底傻住了。 所以十分钟以后,他被迫跟着陆长鹤一起去稀罕图书馆,并且找准了沈离跟刘茵茵抢到的四人座。 一人一边,陈阳靠着刘茵茵,陆长鹤靠着沈离坐下。 片刻,四目相对,无言以对。 “你俩这是……白日抽风?”刘茵茵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嘴角扯了下,难以置信。 “这么会说你不要命啦。”陈阳坦然正色歪头,用最肃然的语气说最不正经话,“骂我就算了还带上陆哥,这个,是你能随意侮辱的?” “咳……”沈离不自然轻咳,抬起眼皮掠过陆长鹤,看向前面的陈阳,“你们过来做什么。” 回答她的却是陆长鹤,“你不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吗?” 他一只手肘撑在桌面,拖着半边脸,细细打量她的侧脸。 沈离终于给了他正眼,“什么?” “是你答应要继续教我的。”陆长鹤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你背出来了?”沈离一针见血往重点上怼,别说陆长鹤心里清楚,沈离比他更清楚,就他那个尿性,看都不一定看全了,还能背出来。 “一部分。”陆长鹤脸不红心不跳,虽然他背不出来,但他依旧能找理,“但是我都绕远路来接你了,这还不够将功补过?” 沈离不进油盐:“……我抽你十个单词,你保证不错一个。” “……”陆长鹤大半天没讲话,随后给予的回应,只是抬了抬下巴,表示肯定。 他是真的不一定背的出来,但是气势一点都不弱,沈离镇没镇住他不知道,陈阳跟刘茵茵是镇住了。 沈离也不跟他废话,词典只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筛选出其中几个,“react。” 陆长鹤印象里,是在前一两个单元里,而且比较容易的词,心里暗暗有点底气,凭着为数不多的单词记忆拼读出这句:“r-e-a-c-t,react,反应。” 沈离又接连出了几个简单的。 “illegal。” “technician。” “wealth。” 陆长鹤一一对答如流。 “我超,你真会背?”陈阳震惊得嘴就没合过,他印象中陆长鹤就是一个赛车库库一顿猛开,非常牛逼的人,但在课业上,他多翻几页书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陆长鹤开始也那么想,因为基本上的词他都勉强知道,直到词汇越来越陌生,他背得也吃力一点,才察觉到沈离是在五个单元的范围内抓背的。 而且单词都是一个单元接一个单元递进,至少他所认识到的词是这样排列。 那一本他看着就头疼的词典书,沈离估摸着早就吃透了,这才是让他震惊的。 单词来到最后一个。 “inspect。” “……”陆长鹤哑然,眼神瞥向陈阳。 陈阳还在沉浸于他居然会背的震惊中,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察觉他的用意。 他不会这个词。 但是怎么办,他也不会。 结果就是两个二傻子大眼瞪小眼,陈阳默默摇头表示不会。 陆长鹤也觉得自己有点犯蠢,一个战五渣指望另一个战五渣,怎么想的。 但是下一秒,沈离主动张口,拼读了那个单词:“i-n-s-p-e-c-t,inspect,检查。” “……” 好吧,还以为这只兔子有点良心打算放水,才报了那么一堆简单易背的。 “以后每三天我会给你出几道测试题,满分五十,你达到三十视为及格,我就给你换科辅导。” “?”他移开的目光又投向沈离,那双深邃望向他的眼眸里泛着日光的色泽,他愣愣的,半天意识到那句话的意思,“……不是说十道题吗?” 她眼底荡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还有一道,谢谢你昨天来接我。” “……” 所以兔子还是有良心的。 这一顿把陈阳从头到尾都看懵逼了,问了一会儿也没人搭理,索然无味,“图书馆真没意思,陆哥你确定要继续待下去吗?游戏还打不打了?” 陆长鹤瞟他一眼,随口一句:“我热衷学习。” 陈阳差点心肌梗塞,闭眼感叹:“……世道变了,随便吧,我自个儿打去。” 他站起身掏出手机,点开音乐平台,打算切首歌就回去打游戏。 正常的音量,但因为图书馆本身安静,音乐响起的时候格外清晰。 刚听一段前奏,歌词还没出来,氛围就开始不对劲了。 直到更加熟悉的歌词蹦出来一句:all you ladies pop your p*y like this 沈离:“……” 陆长鹤:“……” 熟悉的歌词开头。 这回忍不下去的是陆长鹤,要多心梗有多心梗,嗔怒的目光瞪向他,“他妈的把你这玩意关了。” 陈阳一脸无辜,还字字在理争论起来:“怎么了我?你不觉得这首歌很燃吗?我特意开来打游戏的,贼拉带感。” 带nm。 陆长鹤迅速扫了一眼沈离的表情,见她低着头沉浸做题,心里隐隐安了几分。 随后跟着站起身,一把拿过了陈阳的手机,二话不说关了音乐,随手扔回他怀里,盯着他的眸子沉冷。 “……你真该多学学外语。” 第28章 野玫瑰 “在晟铭举办的数学友谊赛评分结果出来了。” 结果公布之前, 底下的公告栏已经张贴上去了。 只不过沈离没去看,静静等着老师公布,她心里是有一定底气的, 不出意外前三是能稳的。 “首先要恭喜我们班的沈离同学。”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离停下了笔,抬眸看向讲台。 静待她继续说下去。 “拿下了本次比赛的冠军。” 沈离一颗心总算沉下来,还好那些天的努力准备没有白费。 老师做了第一个带头股掌,随后一阵井然有序的掌声跟着渐入。 成为欢呼的中心, 沈离不是很适应, 就算心里是开兴的, 表面也自谦地低下了头。 这个友谊杯说难也难, 说不难也不难, 但这个数额的奖金摆在那里,参赛的数学学霸也不在少数。 所以沈离拿的这个冠军,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眼里,都是有一定份量的。 “这同时也是我们立德的荣誉,沈离这次表现地非常棒,希望这个水平可以保持下去乃至突破。” 沈离微微点头,在掌声渐弱时开口:“我会努力保持的, 谢谢老师。” 野巷 第29节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立德传开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茵茵还对着她吹了半天彩虹屁。 沈离还在计划着买什么样的礼物,会让柳雁喜欢, 或者更衬她。 为此她还另外自己凑了十几万搭进去,想着去挑个成色不错的玉镯,但又不知道什么颜色会让柳雁喜欢。 再三斟酌下, 沈离决定把陆长鹤拉着一块儿去。 但他那个性子估计不太愿意,趁着刚好给他批完测试题送回去, 找机会开口。 虽然说是有一点进入学习状态了,但沈离仍然感觉得到,陆长鹤对学习没兴趣,同样的题型要做好几遍才对,估摸着就是想努力一下那辆车。 沈离站在陆长鹤房间门口,扣响门板。 里面没有动静,只是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阵沉音:“直接进来。” 因为不是第一次来送,沈离已经驾轻就熟了,很随意去拉下门把。 拉开一段空隙,少年曲腿坐在电竞椅里,脖颈间挂着头戴式耳机,一身休闲装慵懒随意。 他目光正对电脑,刚巧在她视线投过来时,挪着鼠标点击。 整个电脑屏幕从原本的聊天页面,直接跳转至某个网页。 沈离愣住了,没再踏进去一步。 网页仅两秒加载完毕,瞬间,满屏的十八禁怼进两个人眼里。 “……” “……” 四只眼睛倏地瞪大,陆长鹤惊愕地扫了一眼门口也在看着电脑屏幕的沈离,飞速退出网页的行动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这傻逼东西就跟什么病毒似的,叉了好几次就是退不出去。 沈离已经吓懵了,话说不出一句,手里的测试题纸页都揉皱一团,猛地背身要走。 “我靠你他妈回来!” 陆长鹤边叫边咒骂对聊的人,“妈的陈阳这傻逼。” 最后人没留住,沈离早就背过身走远了,该误会的都误会了。 该死的这个网页这时候又终于退出去了,回到跟陈阳的对话页面,这人贱兮兮跑过来跟他说要给他看好东西,其余什么也没补充,陆长鹤根本没多想那么多。 罢了对面还好意思再发来一条信息问他:怎么样,好不好看? “我看你奶奶个腿。”陆长鹤憋屈得无话可说,气不打一处来。 内心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去敲了沈离的门。 “谁?” 语气是比较警惕的,可能隐隐猜到是他。 陆长鹤低声应了一个字:“我。” “……” 像石子沉入大海,里头半天没声音。 陆长鹤又站了一会儿,以为她不会搭理了,正准备离开。 啪嗒一声。 门缝拉开,是道不宽的口子,沈离视线往下移,只露出半张脸。 陆长鹤自己都难以启齿,“刚刚……” “我就当没看见。”沈离先发制人打断他继续讨论下去,心里是已经认定了他当时就是在干那事儿,“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他妈……”陆长鹤失笑不已,他居然要来解释这种事情,“我说我事先不知道会跳出那玩意你信吗?” 沈离眨眨眼,眸中的纯澈如一汪清水,“你希望我信吗?” 他看透了这个表情,“你看起来不信。” “……”沈离实在不想跟一个人讨论这种事,况且压根也跟她没关系,就是双方撞破之后有种光屁股乱跑的不忍直视。 陆长鹤索性也不想提了,换了个话头,“你刚来找我什么事?” 沈离一听,忙转身去房间里摸索,把那张无疑揉皱的纸张铺平,递给陆长鹤,喟然道:“你写的十道题我批了一下,除了基础的补充语句,其他全错。” “……哦。”意料之中,陆长鹤就属于那种,要么会,不会就瞎写,也不想上网查什么的浪费时间,说白了是懒,但主打一个真诚相待。 “我找机会再给你讲讲题。”沈离没有过多指责,组织了语言,再开口之前的想法,“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陆长鹤眸光略闪,点头,“说。” 沈离细声道:“我想送个玉镯给柳姨,但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你和她亲近些,可以陪我一块儿去看看吗?” “……”说亲近,实际上陆长鹤也不怎么了解他妈喜欢的那些花里胡哨的首饰,每回过节或者给她庆生,礼物就是金银珠宝,专挑贵了买,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诚意,还多金。 但他依旧答应下来,“行,什么时候。” 沈离单手撑着覆上唇瓣,作思考状,“奖金要过两天下来,刚好周末一块儿去。” 陆长鹤没讲话,微微点头,兜里电话铃声响起,朝沈离打了个离开的手势就往走廊尽头走。 翻开手机看了眼来电人:哥。 “喂。”陆长鹤一只手放进裤兜,另一只手将手机挂在耳侧,行至阳台停步。 陆砚安直入主题说道:“明天晚上有个酒宴,爸让我带你一块儿去。” 一听到是陆丰要带他去,他心里隐隐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摆的什么宴?” “你不认识,一个在西城那边跟咱家生意往来颇多的老总,他给儿子办的升学宴。” 升学宴。 目的明确。 陆长鹤一口回绝:“不想去。” 陆砚安劝起他来,“长鹤,少惹爸生气,不然吵起来又不好收场,你就过去露个面,吃个饭就回,其他的少说,少做。” 他哥也是怕那天的场面再现,毕竟陆丰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训儿子,当初他整日不着家不着学校,一头闷去玩赛车的时候,陆丰差点跟他断绝关系。 有时候他还挺羡慕罗森,同样身处豪门,罗家五六个孩子,罗森不大不小,有几个哥哥搞事业,自己活得不要太逍遥,尽管他跟罗森名声传出去都不好听,但他永远都是最让人看了直摇头的那个。 虽然他们家业庞大,但因为柳夫人身体本就不太好,陆董又是出了名的爱妻,自然不愿意她多生几个,到现在家里也就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不走正路,就只靠着大哥挑大梁。 陆砚安明白他爸有多恨铁不成钢,但他作为大哥,并不想去逼迫陆长鹤非得走行商这条路,但又不想看见家庭关系难堪,这种情况只能劝他随便去应付两下。 “……”陆长鹤自然明白他哥是什么意思,哪怕心里再不愿意,深思片刻,还是应下,“嗯。” 翌日晚宴,无数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于天花板之上,精心挑选的美酒高叠,与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美食相呼应。 衣着光鲜的豪门权贵围坐在数张红布张浦的桌前,角落零散遍布几个小提琴手与乐手,优雅的琴音环绕整个宴会场。 主持人一段冗长的开场白后,宾客开始敬酒,围绕着中心主桌的是尼百罗财团另外三个家族,按照礼数,陆家要起个头。 这种场合陆丰自是游刃有余,打头站起,连带着赴宴的陆长鹤跟陆砚安一同起身举杯。 说了些客套的场面话,敬完酒后轮着别的家族。 本以为这就算应付完了,之后随便吃点东西熬到宴会结束。 但在众人举杯完毕后,陆丰又把话头指向了陆长鹤,神情严肃,不容置喙,“长鹤,敬你王叔叔他儿子一杯,今后也要向人家看齐。” 陆长鹤先把目光看向了别桌的罗家,罗森还在幸灾乐祸眼瞅着他,隔着一段都能感觉出他啧啧感叹的欠样。 因为是很郑重的场合,陆长鹤穿了平日里最烦的西装,站起身时还要整整外套,捏起红酒杯,目光散漫看向这次升学宴的主角,一句话也没说,酒杯往前移了移,随后仰头饮下半杯。 不顾他父亲的眼神,坐回了位置上。 “荒唐。”陆丰语气沉重,眼睛向他看来,不怒自威,“读书白读了吗?敬酒语都不会说?” “……”陆长鹤本来是不想在这种场合干出什么让双方都尴尬的事情,但陆丰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 要一遍遍地借此提醒他,你看看王叔他儿子,出身权贵家族也没借着背景想逍遥一辈子,靠自己考上了国外数一数二的商学院,而你呢?烂泥扶不上墙。 陆氏集团这样庞大的企业,旁人想分一杯羹都难上登天,这杯羹送到他面前,他都不愿意要。 “那当然比不上王叔他儿子会念书了。” 话一出口,全场鸦雀无声,只有缓和耳边的琴音在遵循渐进。 陆砚安在桌底下抓住了他的手腕,无声制止他不要太过火。 但他脾气一向如此,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陆丰要他下不了台,他亦然还回去。 第29章 野玫瑰 “你还觉得光荣吗?”陆丰沉冷的声音从胸腔中轻震出来, 看似平静的神情下,是压制性的强硬气场。 陆长鹤只是懒懒往后一靠,眼神倦怠, 故意做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模样,“我什么样的人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在座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说这些没什么营养的话,何必。” 在座一瞅一个不吱声。 陆家本身就是呗许许多多双眼睛盯着的, 这次回去, 少不了又是落人口舌。 但场面不能继续恶化下去, 在不知道陆长鹤又会说出什么气话之前, 陆砚安先捏拿起酒杯, 笑脸迎合,破解局面:“今天……是个喜庆日子,别因为小插曲闹了心。” “来来来,我回敬一杯,恭喜王公子升学上岸,今后必然前程似锦。”说罢一饮而尽,诚意尽在。 刚才陆长鹤敬的那杯, 王公子喝得不情不愿, 但却很给陆砚安面子,笑着迎合上一杯, “那就借陆大哥吉言了。” 好在是陆砚安救场及时,陆丰也要点脸面,狠狠瞪了陆长鹤一眼就看向别处去了, 估摸着窝了一肚子火又打算找机会训他。 实话讲,陆家也就只有陆砚安最拿得出手, 也是一张王炸牌,在圈内更是出了名的,豪门贵族之子的榜样,且不说学识履历浓墨重彩,谈吐文雅大方,在经商上更是业内的佼佼者,可谓长辈欣慰,晚辈钦佩。 和陆长鹤就更能形成天上地下的对比,这个点已经被争论烂了。 从小到大,陆长鹤一直都在比,比完哥哥比亲戚,他在无数人口中,都活在耀眼榜样的对比下。 索性他自己也顺从了,烂就烂吧,反正他就是个陪衬,无足轻重的,用来彰显别人的陪衬。 在陆砚安重新就坐后,陆长鹤接着起身,解开了西装外套的纽扣,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野巷 第30节 陆砚安先感觉到不对,底下又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神询问他要怎么样。 陆长鹤淡淡扫他一眼,“去趟洗手间。” 腕上的手劲才送下来,“早去早回。” “嗯。”个屁。 什么破场子,老子才不奉陪。 但陆长鹤确实先去了躺卫生间,只靠在门口,点了根烟冷静冷静。 领带被扯下几分,衬衫纽扣解开两三颗,成熟的装扮跟他身上的少年痞气所融合,莫名有种破碎的美感。 罗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了席走过来,二话不说靠在了陆长鹤旁边,见状陆长鹤也顺手递了一根烟给他。 “又闹这样?”罗森垂下眼睫,点燃烟头,睨看向他。 “谁想似的。”陆长鹤冷哼一声,脑袋后仰靠上白墙,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等老头子什么时候开窍,接受我是个废物,扶不上墙的烂泥,当我是空气,才可能不会闹成这样。” 有时候他宁愿自己没有生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家族里,正因为家大业大,对于家族子弟的管控就会无比严苛,也就是说,从生下来那刻,他的人生就注定需要背负某些东西,正因为他的抗拒,他就是不被人所期待的。 陆丰永远对他有要求,但永远都看不起他忤逆长辈意愿时差劲的烂样子。 对陆丰来说,他陆长鹤,就是个失败品。 嘬完最后一口,烟雾缭绕,飘至半空消散,他的神情溺在其中,晦暗不明,将烟头摁进掌心熄灭,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纠结个屁,你天赋又不在这儿。”罗森直起身,吞云吐雾间,偏头认真看着他,“不过话说回来,小天才,鱼和熊掌,你真不打算得一个?” 瞳孔的色泽愈发暗淡,他没去正面回应这句话,罗森不止一次这样问他要不要继续去追逐那条路。 他自己也不知道,当年自从跟他爸大闹过后,他退出赛圈,关于前路,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他给不了任何答案。 对他来说,接受常态就是最好的自救方式,无论是退圈,亦或是被家族看不起,熟悉了都是常态。 他当个俗人,得过且过吧。 陆长鹤轻叹,眼睛看准叫住了一个路过走廊佣人,眸中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暴戾的锋芒,气压降低,语调也具压迫,“你们这有后门吗?” 佣人被他看得后背发凉,结巴回答:“……非、非常抱歉,宴会厅的话,是只有正门的。” “……”陆长鹤不跟她废什么话,愁准了走廊尽头,敞开的玻璃窗,一步步走近。 佣人捏了一把汗:“先生?” 罗森见怪不怪了,靠在墙上饶有趣味欣赏起他的翻窗举动,要不是陆长鹤在郁闷头上,他高低要拿手机给他拍下来反复欣赏。 在佣人惊恐的目光下,他双手撑起窗沿,丝毫没犹豫翻身下去,消匿在无边的深夜里。 “翻、翻出去了?” 陆长鹤回到别墅的时候时间不算早,因为早知家主要赴宴,这个点别墅内依旧灯火通明,还有零星几个值夜班的佣人。 大厅亮堂着吊灯,陆长鹤换好拖鞋往里走,余光瞥见某处角落,梨子的窝前,沈离还在给它喂猫条。 他没有多大心情搭话,当做没看见顺路绕过去,直直往电梯口走。 被沈离逮了个正着,“陆长鹤?” 他听见了,但没停下步子,仍旧在越走越远。 沈离觉得奇怪,还当他只是没注意听,忙去桌上抓了一把什么东西,追上去,直到拦在他身前,“我还找你呢,刚好你回来了,针对你的错题处,我给你重新出了一张测试题,然后我事先再给你讲讲题型。” 边说边把刚刚顺手抓的题纸在他眼前挥了挥。 “……”他终于没再往前跨步,沉默着垂眸,冷冷看向那张正一改往日,在和他滔滔不绝的脸。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沈离眸光澄澈,单纯疑问地歪了脑袋,见他仍旧不讲话,索性自己先讲正事,“哦对了,还有这个。” 她用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将一只成色上乘的翡翠玉镯展现在他眼前,“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翡翠玉镯,你看看这种样式的柳姨会喜欢吗?到时候我们照着相似的买也行。” “嗯?” “陆长鹤?” 她的脸越凑越近,分明是询问话语却像在逼问一般一股脑怼在他眼前。 他根本没有精神去分辨她在说什么,心里的郁躁更盛,眼睛里映射出寒光,鼻子里喘着粗气,压抑着什么难耐的情绪。 实在忍受不下去,陆长鹤沉沉哼一声,抬手拂开挡在身前的她。 噼啪—— 沈离心脏重重跳动一下,大脑一瞬发蒙,本该握在她手上的玉镯摔碎在地,题纸纷飞,摇摇晃晃也跟着落到地上。 “……” “……” 陆长鹤眼底闪过讶异,他刚刚没有很用力,只能是沈离压根没想到他会挡开,所以手上的劲儿也是松的。 他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但眼下也实在没心情应对,只想之后找机会赔她还是什么。 于是淡淡丢下一句:“以后不用讲题了。” 步子随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沉闷的电梯门声关上,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沈离一个人。 她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不敢去碰地上碎成几段的玉镯,伸手去捡时,浑身连着手都在颤抖。 “镯子……” 碎了。 这是妈妈留给她的,唯一一份念想了。 她开始慌乱地跪在地上,神色仓皇地拾起镯子的几段,生怕落下一段还到处张望着有没有碎到别处去。 温热的液体慢慢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渗透进她惴惴不安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喘粗气。 视野完全被热泪模糊,她捧起一段段碎裂的玉镯,揉在手心,满心愧疚。 她连妈妈留给她唯一一件东西都没有保管好。 沈离想哭出声音,但像被扼住咽喉,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响声,任由大颗大颗的泪珠浸湿脸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身后的电梯门再次发出叮的一声,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停至沈离跟前,无奈望着她坐在地上哭得狼狈的脸蛋,陆长鹤叹息一声,伸手想去扶她,被她一手挡开。 撒气似的,看也不正眼看他。 “什么镯子哭成这样?”陆长鹤当然不知道这镯子对沈离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理解她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只是在回房间前,留了个念想往楼下看了一眼,然后内心挣扎完就又赶了回来。 他像哄小孩一般轻声细语:“我赔你行不行,我赔你个更贵的。” “这是妈妈给我的。”沈离睁着红润的眼眶怨怼瞪向他。 他根本赔不了。 他越哄她就越难过。 “你不想看就不想看,你推它干什么。”她从来没这么讨厌一个人,她本来已经对他改观了的。 可他这样阴晴不定,分明前一天答应她答应的好好的,现在看都不想看一眼,也是他死乞白赖要她辅导,到现在他连题纸都甩掉了。 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看她越哭越凶,陆长鹤就知道这丫头是真的崩溃了。 他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她,只是片面地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够攀上陆家的高枝,以后就都是坦途。 他以为她也是那样的人,他以为对她来说,进了陆家是什么天大的幸事,但她只是因为妈妈给她的玉镯碎了就哭的不像话,她是真的很想家啊。 “我没有妈妈了。”她捂住了双眼,无助地哭出声音来,“镯子也没有了。” 破碎的哭腔像在他心里抓挠,他第一次面对女孩子的哭泣这样不知所措,某种意念和冲动也泛滥在心头。 他想帮她擦泪。 想哄她别哭。 想揉一揉她红透的眼眶。 “对不住。”最后只化成一句无力的道歉,“我给你拿去修,给你修回原来的样子,保证分毫不差。” “陆、长、鹤。”她带着哭腔的,可怜又愤愤的声音一字一顿,第一次骂他,骂出口反倒更委屈了,“你就是个狗。” “?” 杀伤力几乎没有。 还显得更可怜了。 陆长鹤都被整得一愣一愣的,但仍旧顺从她,“行,我是,我就是不讲道理的小狗,你能不能别哭了?好像我打了你似的。” 他连哄人都这样讲话。 沈离往后挪了挪,刻意远离他,兔子般红润的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瞪着他,一点也不掩饰对他的排斥,哽咽的嗓音听得人心碎—— “我讨厌你。” 第30章 野玫瑰 “……”陆长鹤哑声好一会儿。 我讨厌你。 四个字压在他心头, 似有千斤重,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见鬼了,讨厌他的多了去了, 就这丫头说出来,让他莫名地不高兴。 最后只能静静看着她,等她的抽泣声渐渐弱下去,融成一下接一下控制不住的抽噎。 “哭完了?”他声音清冽,带着微哑。 她不肯吱声。 他就继续自顾自把话说下去:“哭完了我带你去修玉镯。” 她还在赌气, 不肯跟他讲话。 陆长鹤眉心都要拧在一块儿, 终于放弃了跟她扯嘴皮子, 二话不说强硬拉过她的肩膀, 整个打横抱起。 野巷 第31节 “陆长鹤!”沈离惊得眼底瞪大眼睛, 眼底余下的泪光在灯光映射下闪烁,“你干什么!” “你又不肯动。”陆长鹤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漆黑如深潭,“我默认你想让我抱你去了。” “我知道了!”非到这种地步沈离才知道妥协,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进来什么佣人,她怕极了这样狼狈羞耻的场面被撞破,“我自己下来走!” 陆长鹤这才肯放过她, 缓缓将她松开, 直到她稳稳站住脚才松开在她肩上的手。 “……哭包。”陆长鹤张张嘴,看着她那双浸满泪水的眸子, 眼神里多了几丝难以察觉的温柔,“还是个赌气包。” 沈离别开脸,抹干净眼泪, 嗓音里的沙哑不减,“本来就是你的错。” 陆长鹤垂下眼睑, 神情坦诚,“行,那我带你去修。” “能修好嘛……”沈离拇指摩挲着玉镯的断口,心已经凉了半截。 “能。”他轻声道,“做高压填充,还原度还是很高的。” 眼下沈离只能信他,跟着他坐电梯到陆家的地下车库。 但陆长鹤并没有选择其中哪一辆suv,偏身领着她往一辆靠后的机车边走。 沈离还从来没坐过这种车,略微讶异,“我们坐这个去吗?” 陆长鹤熟稔地把车头的头盔拿下来,“地方偏,车子开不进去,而且我在酒宴上喝了点酒,怕被查,开机车方便点。” “喝——”她是真的没什么安全感了,本来就没坐过,加上陆长鹤背地里还是个赛车手,不晓得能开几快,“那你……开慢点。” 他挑起眉梢,轻笑,像是看透了她的不安,“摔不死你。” 接着把头盔不由分说套到她脑袋上扣好,动作一气呵成。 “你自己呢?不要头盔吗?”沈离呆呆扶正了一下头盔。 “你难道不该认为摔死我总比摔死你好吗?记得到时候帮我叫个救护车就行。”他还在说玩笑话,又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裹住沈离,“开车风大,穿上。” “……我才没有这么想。”沈离垂下脑袋,嘟嘟囔囔,双手去扒拉那件宽大到可以完全裹住她的外套,某种莫名的暖意回流心头。 为了方便开车,陆长鹤还把白衬衣的袖口扣子解开,一直捞至手肘处,撑出小臂紧实漂亮的肌肉。 车子一路迎风,开出一长段富人居住的区域,经过闹市,路过许多灯火通明的店铺,一路向北。 沈离心有余悸,两只手都轻轻搭在他腰间,开过陡峭路段就会忍不住抓紧。 可能知道后面某个胆小鬼害怕,车速并没有特别快,沿途还能赏景的那种,以至于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穿过人流不多的桐棱街,看见各家商户挂的五彩灯牌,这都是沈离不曾见过的,她好奇的东张西望,直到车子停在某个僻静处,她视线还在环顾周围的环境。 等陆长鹤也下了车,她才问出口:“为什么要来这么偏的地方?” “高手在民间的道理懂不懂,要找老师傅,手艺好些。”陆长鹤边说着边来帮她解下头盔。 沈离没有扎头发,零零散散的长直发随风飘起,还有一部分压在西装外套下。 他不受控制地抬手,去帮她把头发理出来,微凉的掌心贴合在她脖颈,她惊了一下抬头,没有躲开。 等他那只手退出去,无数发丝在风浪里翩翩飞舞,扭头时几缕发丝会拂过她微红的漂亮脸蛋,在朦胧路灯下,美得像画。 他抓紧了手里的头盔,心漏跳了半拍,看愣了几秒。 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她真好看。 沈离先把视线移开,微风吹了半晌,脸上的薄红才消退,脑袋再转向他,“你知道在哪?” 陆长鹤被她一看,看回了神,干咳两下掩饰尴尬,故作冷静,“废话,这条街哪个地方我不知道?” 沈离一时不知道该惊讶还是疑惑,“你居然会经常来这种偏僻的地方。” “来啊,越是远离光鲜的地方我越来,初中那会儿经常在这儿跟混混打架。”提及某段往事,他眸中便染上几分忧愁,仿佛不堪回首。 “……打架?为什么?”沈离单纯好奇,并没看出他的不对。 陆长鹤没立刻回应,带着她往桐棱街的尽头走,走出去一段才缓缓张口。 “让我爸注意我呗。” 说出这句话好像已经背负了千斤重,他垂下脑袋,藏在街巷路灯里的脸晦暗不清,“都是以前的傻逼想法了,我爸爸那时候经常不在家,奔波各地的生意里,因为我打小没有学习天赋,他每次回来都不会怎么正眼看我,通常和哥哥说话比较多。” “……”沈离好像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生在豪门,不被看重的无奈,“和你打架有什么关系?” “会受伤,会进局子,他都会知道,就会注意到我,那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也是他儿子,他至少还会骂我,不至于完全不管不顾。” 他抬起清凉的眸子,在白光下更显得冷意恒生,他语气很沉,说的每个字份量都很重, “……”沈离眼中闪过一丝惊叹,哑然说不出话,她才明白陆长鹤这个人,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他绝不是一个纯粹的浪荡公子哥。 陆长鹤顿了顿,转而自嘲笑笑,像释怀,又像从一个牢笼走进了另一个牢笼,“怪就怪那时候脑子不好,现在我才不管他在不在乎,他最好当没我这个儿子。” 虽然他一出生就在罗马,但人人都嘲他没有罗马的命,曾几何时,他也只是个渴望被父亲关注的孩子,只是后来失望攒够了,真的会不抱任何希望。 他少时所渴望的,所希冀的可能,都在漫长的岁月更迭里,化成一地泡影。 沈离想去拉拉他的胳膊,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眼底也翻上苦涩,“那你现在不当赛车手了,也和陆叔叔有关系吗?” “……”陆长鹤没答,只是神色慢慢僵了下来。 他在父亲眼里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子,他极端到会让陆丰颜面尽失以此来博取关注,他叛逆地去干过很多事情,包括玩赛车,他不否认,当初一心栽进这个圈子,有一部分来自于父亲的反对。 他越嫌恶,他就偏要去做。 演化到后来,他不止想要得到关注,更多的是一种报复,陆丰越恨他不成气候的样子,他就越把这幅样子做给他看。 后来陆丰气得要断绝关系,全家人包括陆砚安都在劝他,他才终于听了一回话,哪怕那时候他真的有些喜欢赛车了。 但出身豪门,身不由己。 这是哥哥告诉他的。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这是你的事情。”沈离不再逼问,她不清楚事情的起因,也没办法完全感同身受,只能片面地安慰,“但是,时间很长,一切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 好的,坏的,都会成为过去式。 但他心里的坎,那条从小到大横亘于父亲与他之间的坎,永远过不去。 “这里还有小花呢。” 眼看路段走进了一条小巷子,旁边有路牌这里还有名字——安和野巷。 这条路的地砖层次不齐,有沿着墙壁处空余出来的泥土地,沈离盯住了那里冒出来的几簇野花。 话题的转变总算让气氛不那么死,陆长鹤挥了挥脑中的情绪,认真跟她一起盯着野花,分析道:“我觉得长玫瑰更好看。” “你在胡说什么呢。”沈离转头瞥他一眼,反驳道,“玫瑰应该长在温室里,或者环境不错的园子里,这样逼仄幽暗,不见日光的野巷子,怎么可能有玫瑰。” “话不能说那么死。”陆长鹤眨巴两下眼睛,目光严肃,“我喜欢这里长玫瑰,我买它个几百枝,插满整条巷子地砖缝隙里也行。” 沈离当他胡扯,“你真不讲理。” 陆长鹤不跟她扯嘴皮子了,一路走出巷子,到了对街,带着沈离停下步子。 “在这等着,镯子给我。”陆长鹤朝她伸出手,“我去给你拿去修。” 她宝贝那玩意宝贝的很,还是不放心直接交到他手上,“不能一块儿去吗?” “我又不会吞了你这玩意儿。”他薄唇勾起,哂笑道,“你脚程慢,我懒得踩蚂蚁过去。” 沈离无法反驳,只能犹豫着把几段玉镯放进他的掌心。 陆长鹤收好放进裤兜里,连带着双手一块儿插进去,“我一会儿就回来,别乱走。” 沈离乖巧点头:“嗯,我不乱走。” 乖的有点好笑,陆长鹤又忍不住调侃:“我看也不会,你可是在公交站等过我几小时的人。” 沈离气恼瞪他一眼:“你还提。” 总算目送着人走远,他的背影消失在看不见尽头的街尾,确实没她跟着,他自己走得快多了。 她找了一处路灯下蹲着,双手环着双腿,显得伶俜又无助。 等了没多久,不远处一阵响动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我已经报警了!” “你快给我站住!” “抓小偷啊——” 一个棕发女人双手抓着高跟鞋,赤脚追逐一个口罩蒙面的清瘦男人。 好巧不巧,那个男人正朝沈离的方向狂奔而来。 沈离下意识惊慌起来,脑子里纠结起帮还是不帮,不帮好像有点说不过去,那人刚好又是往她这里跑,她随便帮一把应该不碍事吧? 对,乐于助人是正确的。 顺手的事。 沈离张望了一下四周,盯住了墙边一堆废木柴,她连忙跑过去,内心慌到了极点,随便抓了一根看上去比较粗的。 举起时收都在发抖,小偷马上迎面对上她时,眼瞅她这副胆小又举着木柴的样子都疑惑愣了一下。 就这一下,沈离唰地挥上去—— 正中脑门,男人应声倒地,几下抽搐没了声。 女人也迟迟跟上来,第一时间从男人手里抢回了钱包,罢了还不忘踹过去一脚泄气。 那人全无动静。 女人:“……” 沈离:“……” 第31章 野玫瑰 “能修好吗?” 夜色深浓, 装修简易老旧的玉器店内亮着暖黄灯,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捏着玉镯断口, 用小灯照着看了又看。 愣是没正面回答陆长鹤,反倒惊叹一声:“这玩意儿,价格不菲啊。” 野巷 第32节 陆长鹤被他磨磨唧唧的样子整得没了耐心,“我问你能不能修,你管它值多少钱。” 大叔这才点头:“能, 不过得费点功夫。” 这种话一出口陆长鹤就知道指的是什么, 信口道:“我有的是钱, 你就只管尽可能把它还原。” “哎哟。”大叔乐开了花, 扶了扶眼镜, “我还是有点好奇,这镯子怎么断了?” 陆长鹤不明白:“你修个镯子还管这些?” 大叔摸了摸下巴,故作高深:“这种镯子,有个辟邪挡灾的说法,这是挡了什么灾祸么?” “你说这镯子碎了是给她挡灾?”陆长鹤挑起一边眉,丝毫不屑,甚至想笑, “你是算命的还是修镯子的?那丫头能有什么灾, 这镯子我弄碎的。” 大叔跟吃到什么瓜似的来了劲,“你不是这镯子主人呐?那丫头是你小女朋友?年轻就是好啊。” 陆长鹤哽住, 脸上浮现不自然的表情,眼神乱瞟,说话的气声也更重, “你瞎几把乱说什么,八字儿还没一撇, 我又不喜欢她。” “谁说的定呢。”大叔乐呵呵的,眉眼被笑意压弯,“没准儿你就是她的难。” 他沉寂的眸子里映着的暖黄灯光闪烁一下,脸色冷下来,“你再玄玄乎乎我找别家修了。” 大叔没被他这话震倒,反而信心满满:“别说,我入这行二三十来年了,从古玩市场摸爬滚打混到玉器店,你要再找第二个比我修的好的都难。” “那就少说点没用的,拿钱办好你的事。”陆长鹤甚至没问他价钱,掏出手机,因为从酒宴上下来就猜想到什么后果,他早早把手机关了机,这下又给开机后,延后几秒果真炸出一堆信息和未接来电。 陆长鹤压根没注意看,点开软件扫了一下他柜台前的收款码,操作着输入密码,转了2w过去,“定金付了,什么时候过来取?” 大叔忙去看了眼入账,眸中闪过几秒震惊,也不谈价也不问价,上来就给定金,不用细想都知道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他掩饰住欣喜,摸索出纸笔递到他面前,“过两天吧,留个电话,到时候联系你。” 陆长鹤赶着快点完事,那边还有个倒霉蛋等着,随便在他递过来的白纸上草草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就转身走人。 他没瞧见这串数字给大叔写得一阵皱眉,不好评价,那看着他离去背影的眼神都仿佛在说“这孩子,数字都能写那么难看也是一种天赋” 陆长鹤加快步子走出街尾,看了看时间,耽误了十几二十分钟得有。 结果就是最让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在记忆中沈离站脚的地方走过来走过去,愣是不见这个人。 “真是个麻烦精。”陆长鹤无奈打开手机点进了聊天平台,粗略扫过陆砚安和陆丰的信息电话轰炸,点进了和沈离的聊天框,播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那边的沈离,是在派出所接上的视频通话,她坐在椅子上,神色还有点慌张,特别是面对着陆长鹤那张怼着屏幕的的脸。 “你跑哪儿去了?”陆长鹤没立刻怪她,平下心询问她。 解释起来好像是该羞愧,明明应该乖乖等他的,结果把自己弄到这里来了。 沈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三个字:“……派出所。” “?”陆长鹤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幻听,眼神呆滞片刻,“你说什么?” “刚做完笔录。”沈离羞愧地低下脑袋,手机拿着的角度也偏下,“对不起啊……我可能惹了一点事。” “这怎么能叫惹事呢?小姑娘你这是见义勇为啊!” 屏幕画框之外传来一道尖锐都女声,陆长鹤听得眉心轻蹙,没继续在电话这里追问下去:“地址发给我,等我过来。” “嗯。”沈离忙乖巧点头,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一句话都不肯跟她多说,也不问问是什么情况,是在生气吗?叫她等结果闹了这么一出。 沈离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点失落,都没注意到另一边的小偷已经从审讯室被押送出来了,沈离那一棍子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只是让他暂时晕厥,被带到派出所后那个小偷就已经悠悠转醒了。 听警方说他是个惯犯了,估计也没想到如今会以这种方式落网。 被抢劫的女人配合做完笔录就走了,临走前还问要不要送沈离回去,被她找说辞回绝。 沈离找了个离门口近的座椅坐下等,这里离桐棱街不算远算算时间,她等了有十几分钟,估计陆长鹤也快到了。 值班的女警官注意到她还没走,顺嘴问了句:“小姑娘,你是在等你家长来接吗?” 沈离愣愣摇头:“我等……朋友。” 朋友,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虽然他们一开始的相处并不那么愉快,但渐渐地,她觉得陆长鹤也并不是全无优点,就是有时候阴晴不定,真的很恼人。 不过朋友的话,应该是算的。 “朋友?”女警官不是很能理解,这么晚了,闹出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找家里人过来处理才对嘛。 “是吗?” 门口不知何时伫立的一抹身影,他来时带了些许凉风的凛冽,连着打开门时都冷风般一同灌入。 他扬起嘴角,灯光照亮他肆意傲气的神态,“比起朋友,我更想当你爹。” 沈离:“……” 女警官:“……” 他往里走了两步,关上透明的玻璃门,把落下的袖口又往上捞了捞,是少年的骨架子,但早些年玩赛车整日训练,一身肌肉不少,完全能撑起这身成熟范的西装。 要不是沈离刚刚说的朋友,女警官压根都想不到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 “谁家朋友会这么管你?哎,你一点也不乖啊?”他环臂站到了沈离身前,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眼神里,参杂几分柔和的……宠溺? 沈离还没搭话,后面的女警官先姨母笑低下脑袋,忙于正事中去,都无法想象这个笑里她都想了什么。 “走、走吧。”沈离无颜继续待下去,轻轻拉了拉陆长鹤的西装裤边。 又怂又乖。 一直到出了派出所,两人并排着往街道处的车位走,沈离才老老实实自行交代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碰上小偷,但是他当时就朝我跑过来,我就想着要不帮一把……结果,就把人打晕,连着一起来派出所了。” 她垂着眼,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唯唯诺诺中又透着点可爱。 陆长鹤没搭话,听她断断续续说完这件事,甚至都没偏头看她一眼。 沈离也看不清他脸上表情,悬着的心更忧愁了,“……你想说我就说吧。” “我说你做什么?”陆长鹤撇过头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是真的很好笑啊,“我是没想到,你这么个小东西,怎么能把人打晕弄进派出所的?” 沈离眼神迷茫,木讷发声:“……啊?” 他笑着别开脸,从齿缝间挤出四个字:“难以置信。” 沈离越看越不理解,拧起眉心,嘴角微微勾着,像被他的笑给传染,说话也参进来点笑意,“有这么好笑吗?” 陆长鹤毫不犹豫点了一下头,侧脸瞥她,“很牛的,是我小看你了。” “……那也是情急之下嘛。”沈离抿了抿唇,话锋一转,“哦对了,我的镯子——” 没等她说完,就让陆长鹤打断了:“送过去了,过两天修好了去拿。” 沈离还是不太放下心:“那老板说可以修补回原样吗?” “修好了不就知道了?”陆长鹤唏嘘道,“你又不戴,这么在乎它有没有瑕疵?” “那是妈妈留给我的,就算是收藏,我也希望它完好无缺。”路过立在路旁的白光灯下,幽幽打在她侧脸,一半迎光,一般陷在阴影里逆着光,有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忘了这茬。”陆长鹤不尴不尬抬手摸了摸鼻尖,“行了,我跟他说了尽量修复,少担点心,容易变丑。” 沈离:“……” 两人折腾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但格调严肃的大厅内仍旧亮堂着。 陆长鹤在踏进去之前就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说实话老头子能等他这么晚再来教训他也是他没想到的。 精气神挺好。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两人刚上电梯,值班的佣人就沿路走来,跟陆长鹤面对面几秒只说了一句话—— “家主在书房等您过去。” 随后没有补充,佣人都撤下了楼,让人熬到这个点,居然只是为了给他转达一句话。 陆长鹤当然是不想去的,但他深知陆丰的性格,只要他不去,这件事情就完不了。 别说身临其境的陆长鹤了,沈离都觉出刚才佣人话里的不对来。 但她也没有立场说什么话,自顾自先往自己房间走,临到门前顿住脚,眼见着陆长鹤绕过自己的房间往另一边的书房走过去。 她慢吞吞打开自己的房门,只放了一半身子进去,一半露在外面,只隐隐看见书房的门被拉开。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雷霆般震怒的嗓音甚至传到了沈离这边,都一字一句,听得清楚—— “你简直无法无天!” 紧接着书房门被关上,声音隔绝,沈离再听不到什么动静。 “……” 第32章 野玫瑰 她好像能隐隐猜到为什么回来时陆长鹤穿着一身不规整的西装, 心情还不佳的样子了。 看来事情远没有她看到的简单,沈离早在之前就见过陆丰训他的样子,他跟他爸爸的关系一直都这样吗? 这下居然出手打他, 到底是有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沈离想不通,关上房门回到了书桌前,这个点她是该睡了,但心里始终有块石头悬着下不去。 她把陆长鹤那件西装外套脱下来,搁置在腿上, 凝神良久, 心中五味陈杂。 后来把衣服放在一旁, 愣是巩固复习了有半个小时, 墙上时钟的声音一下一下前进着, 她心也跟着越来越紧。 快要凌晨一点的时候,沈离才听到了隔壁不轻不重都关门声。 陆长鹤回房间了吗? 沈离第一个念头注意到这,起身走到了窗前,俯身往外边探。 陆长鹤那间房并没有开灯,暗得只剩月色施舍的一点光亮。 没过多久,隔壁开关门声再次响起,沈离又走到了门口, 轻轻扒拉开一点门扉, 即将关闭的电梯里,匆匆一抹黑白。 有一瞬间沈离觉得他也看见了她, 那双孤傲的,生人勿近的眼睛,在隐约的视线交汇种, 如初雪融化。 陆长鹤走了。 还是走正门。 野巷 第33节 这事闹掰了吗?他可是之前还会偷偷摸摸爬窗子的人。 但沈离也没有身份跟资格现在就出去询问他是什么原因。 回到床上,沈离迟疑着拿出了手机, 点开和他的对话框。 不知道怎么开头才合适,信息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最后只发出去三个字:还好吗? 这条信息最重石沉大海,沈离再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熟睡。 依旧没有等来回复。 后来的两天,陆长鹤都没有去学校。 上下学的车内,后座开始只剩一个人,空荡荡着一边,沈离有时候也会望着那个空处出神。 那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学校,家里 ,从来不见踪影。 或许这才是他最开始的样子,是在沈离来之后,他才开始经常在学校与陆家之间往返。 偶尔翻出聊天记录,沈离那句没有得到回复的询问,她也不好继续追问。 一直到休假前一天中午,沈离跟刘茵茵一块儿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陈阳也凑了过来。 谈起那人,他反而见怪不怪:“你说陆哥?他一直都这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反倒近些日子天天来学校才奇怪。” 刘茵茵一双筷子都抵上脸了,继续追问:“还真是随心所欲,我还以为他近期从良了,没想到是暂时性的。” “我只知道他跟他爸关系不大好,好像也因为这个不玩赛车了,从那时候开始来学校的频率才高了。”陈阳一边说,筷子在菜堆里漫不经心地挑挑拣拣,瞥向沈离,话锋一转,“不过沈美女,你不是跟他一个屋檐下吗?这事儿你不应该很清楚?” 沈离还沉浸在思考他们对话中的信息里,闻言抬头,“我也只知道一点片面,但他突然不来了,应该也和他爸爸有关系。” “不是吧,又闹了?”陈阳一脸惊愕,眼珠子一转思考一会儿,也没思考出什么契机,“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就觉得他回归以前无所事事的样子了,他也没告诉我,这两天偶尔跟我打游戏来着,好像一直在罗森那边混,就那个……你们应该也见过,在校门口那回跟陆哥一起开车过来那人。” “我想起来了!”刘茵茵激动得一拍掌,“就是那个臭傻逼!他嘴巴子可坏!” 陈阳自然也想起了那天不是特别愉快的碰面,面露难色,“这……他就是有时候说话直了点,对朋友还是不错的,要不然陆哥也不能跟他那么好啊。” 沈离又注意到了那个名字,“他跟那个人……关系很好吗?” 陈阳微微点头:“还行吧,罗哥也是个玩赛车的豪门子弟,他们两家还是世交。” 刘茵茵禁不住调侃:“那我好奇了,你又不玩赛车,又不是什么豪门出身,一整个学校,陆长鹤怎么就跟你当了朋友。” 陈阳马上来劲儿了,放下筷子,直指自己,一脸自信,“我很有魅力的好不好?!这个学校他都找不出第二个我来!又会来事儿又会打游戏,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 随后更加神神秘秘凑近她们,揭露什么惊世绝俗的秘密似的:“更重要的是,我还有一张能和他匹敌的帅逼脸!” “咦——”刘茵茵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表情复杂,“你说这话自己不得先呕一呕。” 陈阳一点也不被她扫兴,“你懂个屁。” 沈离被逗乐了一阵,又继续埋头扒饭,眉头还是不见舒展的模样。 本来打算和陆长鹤周末一起去挑挑玉,但眼下是不可能了,沈离只好叫上了刘茵茵作陪。 一般的玉器店很难挑准上好的玉,古玩市场人多眼杂,而且东西五花八门,真真假假,如果说要再花钱去赌一块石头开出的玉来,那样未免弯弯绕绕,麻烦就算了,沈离还不是特别懂这种流程。 早些年跟父亲游走过一些古董拍卖会,只对于玉器鉴赏方面略懂一二,而她如今一个未成年,连竞拍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去拍卖场挑好的。 几十万挑一块上好的玉镯,对沈离来说,门路是最难找的,跟刘茵茵两个人走遍了市区各个玉器店,就是没看中什么比较好的。 刘茵茵就是完全不懂的,整个过程只觉得自己云里雾里,看着沈离跟老板总能扯一些专业术语,更加糊涂。 两个人从早逛到晚,中午饭都是随便凑合的,最后沈离还是放弃了,只能之后去问问陆长鹤的哥哥,想着他应该会有点门道。 最后晚饭是随便找了一家餐馆,为了感谢刘茵茵陪她跑前跑后,沈离特意请客给她点了几个爱吃的菜。 “我还是不太懂这些古董玉器,不然肯定能给你出出主意。”刘茵茵双手撑着两边脸蛋,百无聊赖的模样。 沈离安慰道:“没事啦,你能陪我逛一整天我已经很感谢你了,我还怕你不高兴。” “我乐意呢!”刘茵茵直起身,“我还没跟你出来玩过,呃……好像也不能算是玩,不过能陪着你也挺好的。” 沈离苦笑:“难为你了。” “我们是好朋友,说这种话多见外。”刘茵茵抚上下巴,思考一阵,“不过陆长鹤他们家不是很有钱嘛,他们那样的家庭应该对这种东西挺懂的,你可以问问长辈嘛。” 沈离扒了扒碗里的米饭,微微点头,“正打算问。” 刘茵茵注意力已经放回到手机里了,刷了一会儿视频又切去聊天软件回复信息,翻了半天,表情突然开始津津有味。 “诶?”刘茵茵凑不够屏幕里抬头,看向正对面坐的沈离,“好像今天班长跟他们办聚会趴,给他妹妹过生日,在小班群里群发问呢,我们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沈离当然是不爱凑这种热闹的,她本来就是很安静的人,不善交际,很难合群,她去了也难免尴尬,“……我就不去了吧,你要是想的话可以去看看。” “去嘛去嘛。”刘茵茵开始来劝说她了,“我是想去看看啦,但我就跟你相处的最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去怪不踏实。” 沈离犹豫半天,虽然很为难,但还是应下来:“……好吧。” 听刘茵茵说十六班去的人还挺多的,其中也包含了一些外班关系好的朋友,这样沈离去才不会太尴尬。 她还怕自己只暂时在十六班待过一阵就去了一班,作为一个外班人来的话会有点不好。 小班群里发的定位名字是“华纳月亮城”到了地方沈离才知道这是一栋ktv娱乐大厦。 和之前陆长鹤带她去过的地方差不多,不过这个地方外观与内部设计没有之前见过的那样恢宏。 “你好,欢迎光临华纳月亮城,两位有包房吗?” 这里的服务很全面,她们两人一进去就有人赖询问。 前台的服务人员基本上都是男性,身高腿长,工作服像极了西装的质感,耳边都挂着交流信息的耳麦。 沈离环顾了一下周围,入口处的墙面上还有张贴拒绝接待未成年顾客的提醒,不过大多数只是用来应付检查的东西,一般只要能消费得起,这种地方都来者不拒。 就比如沈离跟刘茵茵,两个人完全就是小女孩子的打扮,谁也没有长得很成熟,说一眼就能看出年纪偏小的样子都不为过,但服务员并没有提及半点,还是热情服务。 刘茵茵掏出手机,把小群里班长发的包厢号亮给服务员小哥,“这儿。” 服务员小哥头往后仰了仰,了然模样,“哦……在八楼,您二位沿途找就能看见。” “好的,谢谢。”刘茵茵微笑点头,收回手机,拉了拉沈离的手腕,匆匆交代,“小离子,我去躺厕所,你先去包房等我。” “啊?我不知道包房是哪个啊……”其实沈离更想说的是要不然她就在原地等,自己先去包房,会不会太尴尬了。 刘茵茵凭记忆想出了一串数字:“好像是……8058!八楼找这个房号!” “……”沈离看着她往另一边跑走找卫生间都杨紫有些无奈。 看来她是真的很急了。 沈离也不能原地站着跟服务员大眼瞪小眼,索性只能上了八楼。 这里的隔音效果不太好,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实在太吵闹的缘故,沿路走过去都是不同的声音喊着麦k歌的混乱,廊道里的灯光也是五花八门。 沈离一路走到拐角,每个包房门号都有看,愣是没找着,拐角是分岔路,沈离还在犹豫先往哪边找,右边的尽头,从洗手间出来的一抹熟悉身影将她目光吸引。 少年脊背微曲,神色晦暗,唇角咬着一根燃到一半的烟,头发往后凌乱,整个人由里到外都散发着颓靡的痞气。 他懒懒耷拉着眼皮,一直微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目光,走到一间包房门口,漫不经心拉开门走进去。 “陆长鹤?”沈离一头问号,小声呢喃这个名字,脚开始不受控往右边走。 直到停在他刚刚进去的包房门前,沈离瞥见那排房门号:8058。 第33章 野玫瑰 这不是……茵茵报给她的房号吗? 难不成聚会陆长鹤也在?想想也是有这个可能, 毕竟再怎么样,陆长鹤也是十六班的。 沈离抬手覆在门上,停顿一会儿, 不同于别的包厢,这里面没有特别吵闹,隐隐传出来的音乐也是很平缓的。 这大大降低了她紧张的感觉,内心排演了数遍,其实也没什么, 她跟十六班的同学关系都还好, 因为偶尔也会有人来请教她, 所以不至于有种外来人的尴尬。 这样说服自己后, 沈离那只手才暗暗使力, 拨开一点门扉,在不宽不短的缝隙内,沈离看见了那个颓丧着,无精打采靠倒在沙发上的身影。 旁边那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凑过去,抽了根烟递进他嘴里,又贴心给他点燃,因为害怕惹他不高兴, 最终伸出去的手还是收回, 靠在他身旁,浓情蜜意地打量他。 越是这种与世无争, 颓废至极的丧样子,越有种独特的魅力,这样的他更不像一个少年, 完完全全模糊了他本就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界限。 随后她目光一转,不远处的沙发上, 是罗森跟陈阳两个相对坐着。 沈离一下懵了,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走错了地方,硬是看着他们两个把游戏进行。 女人娇嫩作嗲的声音接着报了个数:“三个五。” “开。” 罗森笑得妖孽肆意,桌上两个骰盅开盖,抬手撩了撩身旁谄媚陪笑的女人那件薄如薄纱的披肩,喊出来那一声沈离在门口都能听见—— “宝贝儿,我说了多少遍了,你玩不过我的。” “讨厌。”女人故作羞怯哼笑一声,将身上单薄的披肩褪下,“继续继续。” “哦?”罗森笑得更欢,他模样是不同于普遍的帅,而是与生俱来有种勾人的魅力,浑身上下都透着不羁的野性,抬指勾了勾女人红色抹胸包臀裙的肩带,“你还有哪儿能脱的?” 沈离哪见过这个场面,肾上腺素飙升,面红耳赤就要关门走人。 不料被注意到,是陈阳突然点了她的名字“诶?沈美女?” 沈离登时僵直身体,因为不断看过来的实现盯得动弹不得。 刚刚还在玩得尽兴的罗森,视线也被吸引过去,直勾勾盯着门口那露出半身的娇俏身影。 “嚯。”罗森眼睛都发光,看见什么稀罕物似的,瞥了眼陆长鹤,调侃道,“陆长鹤你小子去趟洗手间还把咱们沈姑娘带过来了?” “?”沙发上的伶俜神形终于动了动,没有直起来,只是眼神微转,瞥向门口处,哑然无言。 沈离很自然地与他视线相接,眼底里只有说不上来的慌乱,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可能……进错房间了。” “你也是来这儿吗?是不刘茵茵拉你去十六班那个庆生聚会的?”陈阳一下就猜到了,他偶尔都会关注群里的信息,只是聚会的场子多数跟陆长鹤混一块儿,自然觉得那种没什么趣味,“那有什么意思,你还不如跟我们在这儿玩。” 罗森也跟着应和,脸上的笑有种引人深陷的危险,“是啊,来了就一起玩儿呗。” 沈离:“……” 有种想脱身但是找不道说辞的窘迫感。 “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他的声音沉沉的,有些沙哑,脸色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扫过她,又把脑袋偏了一边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怎么回事儿啊?沈姑娘刚来就赶客?”罗森扫兴地睨他一眼,转而又笑盈盈看着沈离,“别听他的,快坐过来一起玩。” 野巷 第34节 “我……”沈离目光仍旧在陆长鹤身上逡巡,她惊讶于他判若两人的变化,又或者,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小离子!”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的刘茵茵,一声叫唤差点把沈离魂都吓没。 “不好意思,我一下紧张报错了,是前面那间包厢。”刘茵茵解释的空档,无意间瞥见里头都光景,瞳孔放大,不由又把门推开些,“诶?都、都是熟人啊……” “又来个小美女?”罗森一点不讶异,表现得很随和,甚至朝她吹了个口哨,“我们是不是见过。” 刘茵茵尴尬别开脸,何止,她不久前还嘴过这人大傻逼,如今见到这张嘴脸还是想骂,特别是想起他怎么怎么评价沈离的样子,连打一顿都心思都有。 陈阳跟茵茵关系还是不错的,丝毫不见外邀请道:“我们刚刚在玩骰子,一起吗?” 刘茵茵把脑袋扭过去看他,面对陈阳她倒是没有畏惧,“……我又没玩过,不懂。” “很简单的,就是这个赌局吧……沈姑娘刚刚在外面站了多久?应该看见了是吧?”罗森眼神戏谑,眸光流转在她们身上,“输的人脱一件衣服。” “什么?!”刘茵茵肉眼可见地错愕瞪大眼睛,“不玩不玩!我们还是学生啊,你这人未免也太……” “下流?”罗森勾起唇角,略带玩味补充她的话,“或许你说风流更适合我,我一向如此。” 刘茵茵本来还想听听,顺便考虑考虑呢,毕竟她又不敢正面刚这个富家子弟,如果玩游戏能赢报复一下也不错。 这下根本就不用考虑了,玩那么变态谁爱奉陪谁奉陪去,拉着沈离转身就走,“那你们自己玩吧,小离子我们走。” “这么着急啊,你们加入的话,我们换换规则?” 刘茵茵这才顿住脚,侧过身子,“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罗森微微仰头思考着,“男的输了脱衣服,女孩子输了的话……随机抽取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刘茵茵还是拒绝:“那不行,男的就脱衣服那么简单可不是便宜你们了。” 罗森耸耸肩,无所谓的模样,“那随便要求。” 反正他会赢。 刘茵茵很爽快应下来:“好,我们玩。” 把沈离都看呆了,她一点也不想奉陪啊,她又不会玩,又不会说话,容易冷场不说,这种场合对她简直就是精神折磨。 沈离反握住她的手腕,眼神询问她为什么答应。 刘茵茵看出她的担忧,拍了拍她的臂膀,小声在她耳畔低语:“他之前不是说你嘛,我们努努力,一会儿赢了整回他,这口气就算出了。” 沈离想说其实也不必,那些话她听得多了去了,根本就不会特别在乎,都是过去的事了。 但刘茵茵表现得十分热血,并且迫切想给她出气,最终她们还是坐到了万恶的沙发上。 “我们刚刚玩的以你的脑子应该玩不懂。”陈阳对着刘茵茵真心吐槽,一点也没意识到她要吃人的目光,“要不然规则搞容易点。” 刘茵茵气地脸蛋鼓鼓:“陈阳你什么意思!” “小美女和气生财啊。”罗森看热闹不嫌事大,两指抵在唇下,轻蔑又挑逗,“就玩简单点,每人五粒骰子,轮流摇骰,最小的输,最大的来决定惩罚。” “好呀好呀!这种好像也挺有意思的!”旁边那个刚刚陪他玩玩一轮骰子褪去一件披肩的女人欢愉应和起来,非常给面子。 沈离默默将视线转移到角落里坐着的陆长鹤,他已经从瘫坐的姿势转变成了坐立,不过还在兴味索然地刷看手机。 旁边那个一直在看她的女人也更凑近,两个人都不说话,光是这样近距离坐着有有种隐隐的拉扯感。 沈离这才意识到,陆长鹤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有青年的影子,也有少年的旧影。 但没一会儿,沈离的手机就跟着振动,那双眼睛抬起来,暗沉的眸子在与她视线相接时亮了,静静的对望,中间像隔了万米鸿沟。 她拿出手机,正是他刚刚发过来的信息。 你真的想玩? 你不该是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人。 她只回复了一个简短的询问:所以你玩吗? 那边没有回复,但陆长鹤把手机往后一扔,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他从服务员准备好的一堆骰盅随手拿了其一挪到自己面前。 沈离坐在他的正对面,见此也默默倾身拿了一个。 除了在场相互认识的四个,还有另外加入的两个女性,罗森旁边的,以及陆长鹤旁边的,不过对比罗森,陆长鹤压根就没有看过身旁那个女人一眼,从始至终,沈离只看见了女人那倒近乎痴迷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陆长鹤。 大家都拿好了自己的骰盅,游戏开始,从第一个陆长鹤开始摇,一直往下轮。 他玩的应该比较多,摇骰子的姿势不要太熟练,一只手便将骰子全部翻进骰盅里,悬在半空手摇几下重重压在桌上,发出一阵响声。 一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紧接着开盖,两个三当先,其后跟上二五一六。 22点。 “这种开门红的手气还得是你。”罗森叹声摇头,接在他后面摇骰,意外地直接开了两个六,大其一二,嗤笑道,“看来我也不赖。” 轮到陈阳就没那个手气了,不过也开了个适中的数,他坚信那两个没有经验的小姑娘翻不出什么浪来。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刘茵茵开了十八点,沈离只开了十六点。 刘茵茵心底直接翻起千层卧槽,报复之计居然第一轮就寄了!这根本没法玩啊,什么逆天手气! “嗯……那是我来决定惩罚了?”罗森有点兴致了,他一开始就感觉到这两个小姑娘对他隐隐的敌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种敌意让他有些上瘾,他喜欢观赏那股汹涌的仇恨败落之后的样子。 沈离吞了吞喉咙,故作冷静:“嗯。” 刘茵茵瞪他,语气警告:“你最好别太过分嗷!” 罗森轻笑,伸手在桌面摆放好的卡牌准备抽取,有分明真心话亦或者大冒险,这都是由优胜者决定的。 但一般大冒险都要更让人难办些。 他的指间首先搭在了真心话的卡牌上,目光一眨不眨在沈离脸上那种压制着紧张的神情上打量,越发觉得有意思。 于是手指一挪,最终放在大冒险的卡牌上,往一边摊开叠起的牌,从中抽取其一,没有翻牌,反而是平静地往桌上一放,推向沈离那边,示意她自己翻牌。 沈离轻微喘息,手指微颤,缓慢将那张牌拿起来,心跳声悬到了嗓子眼。 随后把牌亮在眼前,瞳孔骤缩。 【和微信聊天页最顶上的人表白】 沈离心里一沉。 坏了。 本来可以跟茵茵表白的,该死的刚刚陆长鹤才跟她聊过天,完美跨过茵茵成为了最顶上的人。 看出她表情为难,刘茵茵忙凑过来瞥了一眼卡牌上的字,其实再普遍的大冒险里这还算可以的,至少不是什么模仿动物或者其他什么社死的事情,就算表白,事后也可以解释清楚,但是沈离脸皮很薄,会难为情也正常。 陈阳也想凑过去看看,奈何隔的人太多,只能吐槽:“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沈离把牌放到桌上,吞吞吐吐:“和微信聊天页……第一个人表白。” 那一刻,陆长鹤心也跟着一沉。 虽然可能不是他第一个念头想的那样,可能因素太多,她或许有置顶的联系人,又或者在他之后又有人发过信息。 总之,那第一个人,是他只是概率性。 但他仍旧会为此呼吸渐渐紧张。 自己也搞不懂再紧张什么。 “这么简单?”罗森有点不尽兴地眯了眯眼。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陈阳也觉得没趣,“那你快给表白呗,咱们光速下一把,这把没意思。” “……”沈离自知这种要求确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拿出来手机,只是一想到需要表白的人,握住手机的掌心就更紧,甚至渗出细汗。 但大家都觉得无足轻重,她不好太过扭捏耽误时间,心跳不正常地加速,她点开聊天框,打下那些拼音时手都在抖。 天知道她打完那四个字有多艰难,随后迅速扫了一眼在座的目光,点击发送。 同时,陆长鹤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眸光闪动,余光瞥见了弹窗出来的那四个字—— 我喜欢你。 世界好像都因此安静下来,他死灰一般的心情,隐忍的情绪,开始浮动,波涛汹涌。 尽管他深知,这就是一场输赢的闹剧。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刻,心中怦然,某种陌生的情愫开始萌芽。 沈离连忙低头收回手机,“好、好了。” “就这?沈姑娘,你高低要给我们看一眼是不是发出去了吧。”罗森眼神里的意味深长,“这么紧张,是发给谁了?” “我……”沈离惶恐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陆长鹤,不确定他是否看见那条信息,但是当众的话,她一点也不敢公开自己发给的人是陆长鹤,少不了一阵起哄。 而且……陆长鹤也会不高兴吧? 陈阳也不懂表白一个人有什么好紧张的,大不了之后解释误会呗,“游戏规则嘛,你公开一眼就好了。” 沈离的表情更犯难,咬紧了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发给你爹我了。” 正前方那道身影站起来,他的脸陷在灯红酒绿的光影下,仍旧凌厉分明,声调里隐隐带着沉沉的气压,弯腰把手机拿起来,“没什么意思,回去了。” 说罢便往门口走。 在场都懵逼了,没个人吱声,只有缓缓播放的背景音乐。 罗森是比较喜欢看热闹的,嗤笑着摇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那悠悠的步伐行至门口又倏地停住,他侧过一张脸来,神情自若,不知在看谁,“你不走?” 话出口,本来坐在陆长鹤旁边的那个女人欣喜了一阵,马上从得知沈离发表白信息的人是陆长鹤这件事的震惊里脱离。 以为他在喊自己,浅勾唇角,刚站起身,被陆长鹤一句话冷不丁堵回去:“我喊的她。” 他的脑袋刻意往沈离的方向偏了偏,沈离想不明白都难。 “来、来了。”话更讲不利索了,罢了还不忘去在乎刘茵茵都感受:“那个,茵茵,不好意思,我可能还是不是很适应这里的氛围,你要一起走吗?” 刘茵茵也还在错愕里,脑子嗡嗡,回声道:“没关系……你先回去吧,我们也不顺路,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野巷 第35节 沈离点点头,“好,那你注意安全,今天谢谢你。” 她虽然也是云里雾里,但陆长鹤叫她的时候,她莫名觉得松了口气,心里踏踏实实的,就那么跟着他出去了。 从包厢一直到进电梯,两人都没有谁先开口说话,沈离根本不知道以什么话开头。 叮的一声。 电梯到达p2楼停车场,陆长鹤一直保持着先她一两步的距离,慢慢地开始放缓,直到与她齐肩。 终于张开了口:“你出来这么晚,我妈他们知道吗?” 沈离不假思索道:“我发过信息。” “嗯。”他眉眼间总算见得舒展,多了几分难以觉察的温柔,“本来今天答应陪你挑手镯的,忘记跟你说了,我拜托人帮忙挑了一块高冰天空蓝的,没那么贵,价位在二十万左右,你钱够不够?不够我垫上。” 沈离微微睁大眼睛,不知道是惊喜还是还是慌乱,“啊……你还记得啊。” “怎么,心里不会又数落过我了?”陆长鹤走到开来的跑车前停住,侧过身与她面对面,表情突然耐人寻味,“‘这个不讲信用的小狗’是这样吗?” “我才没有呢。”沈离脑袋微微后仰,随后又低下,声音细弱,“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我没想到你还记得,还会去折腾这事。” “知道你爹对你多好了吧。” 他又开始讲浑话,不过也只有这种时候,沈离觉得这才像他,而不是刚刚瘫在沙发里那个颓靡不振的少年。 “你那个翡翠玉镯也修好了,回头有时间带你过去拿。”他打开了副驾的门,示意她上去,自己则绕到了另一边。 沈离侧身钻进去,应声道谢:“好,谢谢,我自己其实也有点积蓄,送给柳姨的玉镯,我全款给你吧。” “嗯,现在送你回去?”陆长鹤说着,车已经缓缓绕过小隧道往外边开。 “那你呢?”沈离突然问到他,“也回家吗?” 他抓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神色也暗淡下来,“回去有什么意思,懒得吵了。” 沈离有些不明白,“那你打算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吗?” “沈离。”他一字一顿,像在反问审视,“沈同学。” 车子开出到马路上,他找了一出空闲的车位停下,目光阴冷,直直看向沈离,说话的语调完全不似刚才,“你在以什么身份问我呢?” “朋友。”沈离完全不露怯,问到这个点子上,在她心里,她是已经把他当做一个要好的朋友了,不然她根本不会在乎他状态如何,“我认为我们是朋友了。” 陆长鹤:“……” “虽然你可能觉得我多管闲事,而且无论怎么决定是你的事,但我更希望你是快乐的。”她眼神真挚望向他,装在眼里的诚心在发亮,发烫,“但现在,我感觉不到你的情绪了。” 他叛逆着,看似自由,不受管束,为所欲为,但他身上永远有枷锁,他并不快乐。 陆长鹤凝视这那双眼睛很久,他想看出哪怕一点破绽,可结果是这些话,字字真心,她泄了气,靠倒再椅背上,“可能吧,人总是要靠逃避来给自己留有余地。” “所以你在逃避什么呢?”沈离见他终于愿意正面搭话,接机追问,“你父亲吗?还是说……因为你父亲而放弃的职业?” “你一直都在逃避这些吗?” “你真的不会很累吗?” 家族所赋予的,名为责任的枷锁,是他困其一生也无法冲破的牢笼,身在高墙之地,他没有选择权,说白了他就是只会叛逆逃避的懦夫,他是这样认为的。 “累,累得感觉自己活着没什么价值。”他叹声说,眼底的疲惫更甚,“我要是个普通人该多好,就没这些糟糠事了。” 刚说完又改口,“不对,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糟糠事,所以人活着为的什么呢。” 周璇于各种讨厌的事,那未免也太过无聊了。 “为了自己啊。”沈离目光仍旧坚定着,她试图用这种态度去感染他,“烦恼与挫折都是必然的,你看我,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从沈家搬出来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有了,那时候我真的挺不想活的。” 虽然很严肃,但他还是忍不住说:“所以第一次见面你就往我车头上撞?” 沈离惊了,他居然一直记着,忙解释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情绪低落,而且我完全傻住了,所以酿成大错,其实我也挺抱歉的。” 陆长鹤绷不住笑了:“我又没跟你追究责任。” “虽然……但我现在是想告诉你。”沈离丝毫没有意识地抓上了陆长鹤的手臂,神情要多励志有多励志,“即使命运蹉跎,但它杀不死我,在前路上走得如履薄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放弃终点,放弃自己。” “现实无数次都要将我打垮,但我没有放弃自己,我一直在努力,拼命地奋发向上,我只有爬得更高,才对得起自己,和爱我的所有人。” “所以你也一样,不要放弃自己,不管你引以为傲的东西被如何否定,只有你可以决定你自己。” 陆长鹤瞥了眼她抓上来的手,这小兔子使了不小的力,掐得他很紧。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哪怕内心深有触动,他也不知道以什么样子去面对,下意识地还会逃避。 “你还是太天真了,我和他之间的隔阂从来不止这些。” “我没有天真,生而不凡,有很多无法决定的事情很正常,但只要你想——”沈离索性把另一只手也给抓上去了,给他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偏偏她整个身子都往驾驶座上偏,“你就可以有追逐的权利,你不必忧心,不必烦恼,你就是你,一直都会是你。” “陆长鹤只会活成陆长鹤的样子。” 成为不了任何人口中的模板,也不会被条条框框困于家族的牢笼里。 第34章 野玫瑰 “……” 车窗是开着的, 泠泠风声夹着凉意席卷进来,撩起她额前的发丝,显得那小模样更加认真。 陆长鹤的呼吸仿佛再此刻静止, 她一字一句诚恳又期待万分的话回荡在耳边。 陆长鹤只会活成陆长鹤的样子。 某一瞬间他想不通的,自缚的绳索,开始松懈。 她并不是作为身外人来劝说激励,她是作为同行者,她拆解自己的苦难来告诉他, 你看我那么努力, 我没有放弃, 所以你也可以。 “但是……” 沈离心跳也紧张起来, 她怕自己一腔真心的话已经对他毫无触动, 她眸光闪动,闪动间都是他的面容。 “你抓疼我了。” 他的声音像窗外灌入的风,轻轻扫过人的耳边,酥麻感荡漾在心间。 沈离脸蛋一下就被红晕冲满,猛地缩回手,像木头一般愣在那里,耳朵里他的那句话还在轰鸣作响。 “对、对不起。”她居然还真就道歉了。 呆呆的有些好笑。 陆长鹤破功了, 掩面低下头, 哑声笑了好一阵。 沈离迟迟才反应过来他在逗她,又把脑袋扭开, 装作无事发生去了。 笑了不知道多久才抬起头来,“你的鸡汤我喝了,不过近期我还是住在外边清静点。” 车子再次发动, 稳当开到马路上,沈离又补问一句:“那你现在住在哪?” 陆长鹤抽空往副驾驶扫了一眼, 失笑不已,“怎么?你想什么时候来光临?” “我没有……” 陆长鹤敛去笑意,正经答道:“我早就在立德附近买过学区房了。” 沈离眉梢轻挑,“……你自己买的?” “不然呢?”陆长鹤笑得一派淡然,“我比你想的有钱多了,没了陆家,我照样风生水起一辈子。” 沈离稍许惊讶,“赛车比赛……这么赚钱吗?” 她并不是特别懂,也没有概念,但是体育赛事,只要是很优秀的人,赚的钱好像都不少。 “看是什么赛事什么排名吧,不是自吹,我这种级别的,一场比赛赚的钱你肯定不能想。” 他已经对自己的职业能够侃侃而谈了,这比他是否能赚那么多钱还让沈离欣喜,满眼都是纯真的佩服,“这么厉害啊。” 陆长鹤无意中看到那张人畜无害的崇拜脸,莫名地脸颊一股燥热,别开脸去努力专心开车,“咳……你能不能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怪怪的。” 脑子里又开始不合时宜浮现信息框里那句告白,但出来以后沈离没有提及,他同样沉默应对。 或许双方心里都有底,陆长鹤觉得她也没放在心上,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闹剧。 但有心的人会多想,思绪也会为此填满,比如他,至今也没想明白是个什么缘故。 “有怪吗?我是真的觉得很厉害。”沈离顿了顿,话头一转,“嗯……那你现在还有打算吗?” 陆长鹤沉沉叹息一声,脑袋完全靠在座椅上,“先搁学校混着吧,赛车的事情再说。” “嗯好。” 所以其实她的话,他是有在意的吧,至少从他的回答里,她听出了一点点动摇。 这让沈离还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因为高三时间紧缺,无论是老师亦或者学生,时间都是海绵里挤出来的,加上立德班级实在太多,体育课经常是一个老师带多个班一起上。 所以第二天体育课上,是直接怼了四个班聚集一块儿,百来号人,场面堪比早操现场。 不过也是沈离分班以来第一次,跟理b16班一起上,刘茵茵比她还激动。 集合解散之后,有一波人是要去器材室拿垫子准备接下来的仰卧起坐,刘茵茵穿过人流就跑到了沈离身边,开始跟她滔滔不绝地讲解昨晚被罗森整得有多惨。 “嚯,你是不知道那龟孙!”她边说手上还在比比划划,“铁定开了挂,十局我都赢不了一局。” 她们两人还在后面排队,来的人太多,器材室也很混乱,四个班的体委都在组织纪律。 沈离终于挤到了一个不那么挤的位置,苦笑回她:“我们都是第一次玩,输给他很正常。” 越提她反而越来劲儿,“我跟陈阳还有几个小姐姐都被轮流刨死了,根本玩不下去,对不起,我太废物了,没有给你报复回去。” 沈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后来还留在那里跟人玩那么多局,居然只是为了报复,结果报复不成反被制裁。 “没事啦,道歉干什么又不怪你。”沈离抬手揉了揉她的肩膀安慰。 “嗯……对了,昨天的事情我还没跟你八卦呢。”刘茵茵这人情绪转变得极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总会对各种事情激动。 沈离见多不怪了,“……什么?” “你昨天把告白信息发给陆长鹤了?”刘茵茵笑嘻嘻凑她更近,“他后来什么反应?” “……反应?”沈离很奇怪,思考一阵,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且没准她自己的反应都比陆长鹤的大,人家那样子压根就没在意,“也没有什么反应啊,可能是一起玩的,都知道只是大冒险的任务,没往心里去吧。” 刘茵茵有些失望,有种期待已久的瓜最后开出来却还没熟的感觉,“啊……昨天他把你带走的时候,我回去都自动脑补一整本言情小说了,居然没有反应吗?” 野巷 第36节 “什么呀。”沈离觉得荒唐,不敢细想。 刚好队伍排到她们,匆匆拿完一部分垫子就分道扬镳各回各班的区域了。 仰卧起坐是从女孩子开始的,其余的男孩子要么在被安排引体向上要么已经在跑一千米了。 沈离刚好把垫子交给体委分发,自己拿了一份平摊好,侧边一转眼就看见了迎风跑过来的陆长鹤。 阳光正好,他一下紧着一下的步子淌在灿金的光亮下,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在凌乱的风里往后倒吹,细汗顺着脸颊滑落到喉结处,有种青涩中又带点荷尔蒙的张力。 他刚好在绕过准备仰卧起坐的队伍这边时扫了一眼过来。 那一眼过后,周围的女生都开始议论纷纷,密集的笑声不断,几乎是目送着陆长鹤跑出去一段路的。 只有沈离立在那里,她清楚地感知到,那道视线是朝她过来的。 很奇妙的感觉,好像心乱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乱的。 直到有同班的女生找她搭伙,才暂时没有去想了。 后来光是仰卧起坐这个项目就反反复复了很多次才堪堪及格,沈离体育是真的不大行,努努力也只能卡在及格线上。 结束后就是女生这边的八百体测,为了节省时间,几乎都是两个班混合着拉一组人上。 最后甚至被起哄成了比拼,特别在a01班对上b16班的时候,那种起哄的声音尤为嚣张。 虽然是理科垫后的班级,但是他们班体育方面普遍很牛是公认的,所以在对上体测偏薄弱的一班,开始有了硬气的势头。 沈离本来就很不自信,站上跑道之后,不远处都是十六班的议论声。 “a班体测都不大行,咱班稳超。”男生说着甚至专门指向了身材偏瘦的沈离,“那个就是开学来过咱班的那漂亮妹子吧,就是瘦瘦的,应该更不大行。” 有人还跟着应声:“特别是她们a班的女生,本来体力就不行,努力还全在学习上了,实在看不到什么优势,也只有那点成绩能看。” 刘茵茵刚好凑在旁边,听得恼火,更别说那个男生还提了一嘴沈离,她马上就蹭过去指着人的鼻子怼,“你就是嫉妒,长了张嘴就会说屁话,女生怎么了,怎么人家女生都能考进a班你还在垫底班混呢?!你是不成绩比不上人家要在这里找点优越感?” “刘茵茵你哪个班的?没事儿吧你,而且这有什么可牛的?” 那人丝毫不恼,甚至气笑了,“女生不行我说大点声怎么了?这不是事实吗?你是因为被说中了才急眼吧?不对,你还不如人家呢,人家至少还有点成绩,你是啥也没有,以后努努力嫁个有钱人呗!” 刘茵茵彻底怒了,甚至有些委屈,说得好像她最后的出路只能找个有钱人嫁了图安慰,“你在得意什么啊臭傻逼,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女生怎么了?女生就只能嫁人吗?!” 她越急得话都说不利索,那人就越是得逞的嘴脸,“那办法你是女的,女的再有本事再努力最后还不是要结婚生子,社会只有靠男的来闯。” “臭傻逼!你他妈的在讲什么?!” “吵什么吵,体育课就不是上课了?都安分点儿!”果不其然吵起来了,体育老师都开始整顿纪律了,凶了这两句才没人继续讲。 因为声量不小,沈离隐隐约约是能听见一点的,多少会给自己带来一点杂念,但还要强迫着在计时起跑前不去在意,不然怪影响心情。 人群里也渐渐把这当成一段小插曲过去,无人再提及。 然而在大家都觉得闹剧过去之后,混在人堆里,一个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声音开了口—— “能说出这种话只能看出你多迂腐。” “女性从来没有非得结婚,生儿育女的责任,谁生下来都没有必须要怎么样的道理。” 虽然只是正常的分贝,非常平稳的语气,但正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所有在场能听见的都默契地一秒噤声。 并不是说这话多有份量,而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太过匪夷所思。 “而且你凭什么觉得女性只有结婚生子这一条路,你认为她们生来就应该被这种思想定义吗?” 陆长鹤的个子在一堆男生里也是极为出挑的,站在其间,其他人看他的时候几乎很少有能平视的。 就连那个被怼的男孩子都得微仰着脑袋看他,形成的反差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那看来你这学上得还不如我呢,所有人都是独立而相等的个体,人生是旷野,四通八达的都是路,而非那些腐败思想里某个固定的归宿亦或选择。” “说白点,人是为自己而活的,什么婚姻,什么后代都扯淡的玩意儿,谁都没有资格去赋予谁这种责任。”他继续侃侃而言,目光扫过沈离,再回到那个嘴碎的男生身上,“她努努力,可以走到你高不可攀的地方,与其说一些贬低别人还拉高不了自己的屁话,先看看自己有没有人家女孩子成功。” “……” 一片鸦默雀静后,是一声接一声振起对应和—— “就是就是!” “人家体能差点碍着你事了?!还这不行那不行,你算哪根葱啊?!” “刚刚就想骂你了,说什么靠男的闯社会,我看你这屌丝样,月入三千都够呛!” “就是啊,女孩子怎么了?到你嘴里就是只能生儿育女了?!” “人家再是女孩子,那也是一班的学霸,你算啥,除了体育好点还能干点啥嘛!” …… “我……”声音被带动的越来越多,那人被说的一阵脸红,埋进人堆里,无颜面对。 陆长鹤心里门清儿,越是面对无理的人,跟他对吼起不到半点作用,要反驳的道理越多,支持的人越多,自然越显得他无知,像个乱跳脚的小丑。 最后还是要老师主持大局给他保留体面,“诶行了行了,体测呢,少整幺蛾子啊。” 因为这个不愉快的插曲,沈离这边一组在跑道上已经准备有一会儿了,但正是因为他后来的话,她一颗悬吊的心安定不少。 她听出来了,或者说她看见了。 他是在确定她的目光后说的话,话里是在维护她,但总体来看,他直接维护了整个女性群体。 谁也没想到一个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着学校的学渣,整日只顾闲玩的公子哥,能说出这么大局观的话。 所有人都遗忘了,他还是个显赫家族出身的子弟,是从小被灌输端正的三观思想长大的,明是非,辨对错,骨子里都是大家风范。 所以只有沈离不觉得震惊,她一直知道,陆长鹤从不单单只是一个骄纵傲慢的京圈公子。 但他会站出来说话,却是沈离没想到的,他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这下竟然会自己主动找事。 她居然会荒唐地想,是因为她也是被定义的人之一吗? 第35章 野玫瑰 但无论怎样, 这番话给了沈离莫大的信念。 她是很倔强的性子,越是别人觉得不行的事情她偏要去做,就像当初她父母也不太支持她学理科, 认为太难了不适合她,可她就是要去证明自己可以。 所以那种心态致使计时开始后,她一开始跑出去就用尽了全力,中间根本没有去调和速度,即使冲到了中上的位置也只剩一口气吊着速度。 终点人群处, 一双眼睛目不转睛, 全神贯注于这组体测中某个看着就笨的身影。 悠然散漫的目光跟着沈离一路跑完全程, 累死累活撑在中间段的距离冲过终点。 三分三十八秒。 他心里默数到这个数。 换算下来八十来分, 也不错, 至少小兔子努力过了,差点跑没气儿。 后劲儿好一会没缓过来,为了不打扰下一组,沈离特意站到一边才撑着膝盖喘气。 在知道自己成绩之后松了口气,虽然相较于前面的,她还只是一般水平,但是比她之前几次都要好了。 果然人还是要逼自己一把。 还没喘完气儿, 沈离迷迷瞪瞪就看见眼前伸过来的矿泉水 , 受宠若惊地抬头看去,是同在一班的一个男孩子, 沈离印象不深,只是偶尔有过视线交集。 他笑眼眯眯,语调亲和:“喝点水吧沈同学。” “啊……”沈离一脸懵圈, 但无缘无故接受他人的好意也不大好,找理拒绝, “谢谢,但是——” “刚运动完不能喝水。” 这声音是从沈离后背传来的,很近,好像是突然那么近的,沈离直到这一瞬间才感知到身后的距离。 不等她转身,一只有力的掌心便抓上她的手腕,不容置喙地把她往后拉,“去看台坐着休息一下。” 沈离傻愣愣地任由他抓着走,甚至好长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陆长鹤在抓着她到看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离觉得他看似云淡风轻的神情,眼底里暗藏寒光。 她坐在位子上低声喘息,平稳了一会儿气息才恍然听他开口—— “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啊……啊?”是沈离意想不到的,打开话匣子的方法,“有吗?你是说刚刚送水的男生?” 陆长鹤嗤笑,“看不出来,你那么有魅力。” 沈离以为他的言外之意是指觉得她没有魅力,所以引人注意非常的匪夷所思,有点憋屈,怼回他说:“我也看不出来你那么有魅力,怎么会有人女生喜欢你呢。” 陆长鹤完全不被影响,甚至觉得她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开玩笑,财富,颜值,我样样都顶,我没有魅力这世上就没人有魅力了。” 沈离抿了抿唇,啧啧道:“自恋。” “这叫自知之明。”陆长鹤非常自然地坐到了她旁边,身子往她这边倾,像在审视她,又或者是逼迫她来审视自己,一张脸迫不及防凑过去,“你不也觉得我好看吗?” “我什么时候——”沈离猛地偏头,咫尺之遥,呼吸停滞,四目相对,眸光微动。 刚刚缓和的气息好像又燥热起来,难以平复。 “咳。” 两人一并自觉尴尬偏回脑袋,陆长鹤终于端正了坐姿,没敢再往她边上凑。 “那你觉得……”沈离又瞅了他一眼,真诚发问,“我好看吗?” “……”陆长鹤征愕须臾,眼下几丝不明显的薄红,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鼻下,“也就,勉强。” 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是那么满意,沈离小声哼了一下,但并没有多说,换了个话题,“我还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沈离沉吟道:“刚刚他们吵起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站出来说话?” 陆长鹤答的直爽:“看傻逼不爽呗。” 沈离了然似的点点头,“我只是觉得你不是那种愿意多管闲事的人,居然还会出头说这种话。” 陆长鹤笑得更加得寸进尺,“是吧,这波魅力多加分,回头情书又要多一叠。” 沈离苦恼笑笑:“什么嘛,你在立人设吗?” “我的人设还需要立?”越说越给他说自信咯,“爹站在哪里,哪里就是风景,用不着刻意塑造。” 野巷 第37节 沈离心里暗叹算了,跟这人简直聊不下去。 没一会儿刘茵茵也看见她准备过来这边,沈离目光飘然到那边的方向,正是这一会儿走神间,陆长鹤已经迈着步子往卫生间那边走开了。 耳边还挂着手机,像在接打电话,虽然立德有明确规定不让带手机,但是陆长鹤从没放在眼里,且不说老师很少管他,就算没收了也只是损失一顿饭钱再去买一台的事情。 这两天他几乎不会接家里的电话,本来也是不打算接的,想了想事情总得过去,还是在卫生间前边找了处安静地接了柳雁的电话。 “这次又打算多久不着家呀?”柳雁语气还算好的,像在和蔼地询问。 她跟陆长鹤之间的相处模式本来就很随和,特别是在见惯了陆长鹤跟陆丰吵架之后,儿子离家出走,已经不在乎他走去哪了,偶尔才会来问问什么时候回来。 陆长鹤靠在墙上,单手抽了支烟叼在唇边,“你得问问老头子什么时候走,这个家没办法容纳我跟他两个人的快乐。” “屁大点年纪,少抽点烟,回头给你抽死了。”柳雁听见了他这边打火机的咔擦声,她很能理解陆长鹤常常会因为各种事情压力太大,染上烟瘾一点也不奇怪,所以她也无奈,只能在所知道的时候规劝两句,至于陆长鹤听不听得进她也不知道,“你哥哥都跟我讲了,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他都那么不讲理了,你就让让他呗,怎么还能杠起来。” 让让他三个字一出来,陆长鹤突然就不紧绷了,甚至想笑,柳雁真的很会一碗水端平,一家子就陆砚安随她,毫不夸张的端水大师,在陆丰面前提及陆长鹤就是一口一句“他还小,不懂事而已”“别跟他一般见识” 然而到了陆长鹤这边,又成了另一幅嘴脸,什么“你爸脾气就是死烂”“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你让让他”这些话张口就来。 陆长鹤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非常乐意地附和:“我也觉得,他太无理取闹了,下回我肯定不跟他一般见识,我多让让他。” “臭小子。”气氛终于起来,柳雁说话都没一点语重心长的味了,“不过你最近真得回来,之前你不是问到小离子二十号生日嘛,那周五就是了,我得想想怎么给她筹办,可能就是咱家自己吃顿好的了,她又不喜欢太张扬,那到时候你不得回来一起热闹。” 闻言,陆长鹤划了一下屏幕,扫过今天的日期,确实周五就是了,但嘴上还是毫不在乎似的,“我干嘛一定要回去,又不是我过生日。” 柳雁疑惑了,明明见他们之前天天一块儿上下学都,怎么可能还没培养出感情来,怎么说也还是朋友了吧,“你俩关系不好吗?小离子生日你都不回来。” 陆长鹤假意敷衍:“到时候再说呗。” 柳雁懒得琢磨,开始钻研送什么东西好,“你有没有问她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送她什么好。” 陆长鹤想了想那只炸毛兔子,脑子里自动就脑补了她的各种性格习性,脱口就答:“她不会要太奢侈的礼物,弄点心意凑合就行。” 柳雁半信半疑,“你就了解她了?” “……”这话把陆长鹤问住了。 对啊,他为什么能了解? 奇怪了,他是不是有点过于关注那个倒霉蛋了? 陆长鹤自己都不敢置信,细思极恐,忙挥乱思绪,急切过掉这个话题,“我反正这么说,信不信随你,到时候她不要你东西不怪我。” 柳雁本来也没多在意,不懂他反应这么奇怪干什么,“……行行行,有空再帮我问问她爱吃什么,我这两天多学学,等她生日做给她吃。” 陆长鹤毫不吝啬嘲笑她:“你这个心意太大了,她承受不起,我觉得咱家应该请得起厨子。” “切,你懂什么。” 要不说儿子多多少少会随点母亲,就好比柳雁对自己厨艺的自信,和陆长鹤对自己帅逼多金的身份自信那是一样一样的。 话头再接下去,柳雁就要跟他介绍菜品了,每回这个时候,陆长鹤就会把话题摁灭再摇篮里,“不扯了,没什么事就挂了。” 之前是说好这两天带沈离一起去拿镯子,但刚巧抽空去交易高冰天空蓝手镯的时候,陆长鹤顺便也把修好的翡翠一起拿了。 其实玉这种东西,最好要么是古董级别,要么就天价去古玩市场淘原石,不然意义不大。 陆长鹤一开始是有私心给她垫钱弄一块来的,但是思来想去,这说到底是她一番心意送给柳雁的,而且沈离从小生活在富人家庭,游走于各种奢侈古董间,他拿回来的玉什么成色什么价估摸着沈离能看个一二,如果发现了估计又会不高兴。 陆长鹤几天没回过家,最后居然是为了送东西偷偷摸摸爬上了沈离的房间。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沈离看见窗头的某人时已经见怪不怪了,“爬窗很危险的,我早就跟你说不要爬了,而且今天叔叔不在家,你干嘛不走正门?” 嘴里还在吐槽,行动上已经放下笔把桌灯关掉,特意走到门口把大的灯打开来。 陆长鹤沿着窗台跃下,将手上挂的礼袋放置道书桌上,整个人十分自然地坐进了沙发里活像进了自己房间似的,“我又不知道他在不在。” “你可以发信息问我啊,况且你也不能躲陆叔叔一辈子吧。”沈离匆匆瞥了眼他放到桌上的礼袋,第一时间也没去问,踱步坐回到书桌前的椅子上。 那道视线便也一直跟着她走过来,盯得她一阵不适应。 他打量着她作思考状,喟叹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特别像一个童话故事吗?” 沈离刚握住的笔还没董,侧过半边脸看向他,“什么童话?” 他忽然扯出一抹笑,“莴苣姑娘。” 沈离歪头疑惑,挪着凳子将半个身子都转过去,“你还知道这个?” 陆长鹤非常自信地摊摊手:“我知道的多了去了。” “但是王子爬上高塔是为了见到爱慕的女孩儿。”她眨了眨眼,瞳孔里泛出清浅如画的光,“你爬上来是为了什么?” 第36章 野玫瑰 沈离直到问出口来才知道问的不妥。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比较?! 简直荒谬。 一下子冻僵两个人的气氛。 陆长鹤紧了紧齿关, 眼中微波流转,脑袋一歪示意她旁边的礼袋,“那当然是给你送东西来的, 是不是比王子要高尚一点?” “东西?”沈离慢慢地摸到那个礼袋,打开一看,里头静静躺着两个盒子,他把最上面的拿出来,打开, 赫然是前些日子才碎成几段的翡翠, “手镯修好了?” 她脸上掩不住的欣喜, 拿到手看了一圈, 翡翠玉镯修复的还不错, 确认它原模原样才心满意足。 陆长鹤抬抬下巴,“还有那款高冰天空蓝手镯,给你拿来了。” 沈离想到另一个盒子,连忙接着拿出来打开,一眼边被震惊住,那款手镯清透的成色像极了澄澈的海,浅色的蓝显得干净又落落大方, 放在光芒下翻转欣赏, 玉身都在闪闪发亮,美得让人说不出话。 “真漂亮。”沈离感叹道, “品种成色,还有工艺都很不错哎,这个出价多少?” 陆长鹤回想了下, “二十四万八。” 沈离闻言便起身走去了床头柜,把翡翠玉镯放回抽屉, 又把那张压箱底的银行卡拿出来,双手交递给陆长鹤,“这里有二十五万,密码是我生日,之前告诉过你,多出来的就当谢谢你。” “我妈说你没要过她给的钱。”陆长鹤扫了一眼,没接,抬眼盯着她,“你自己哪来的那么多?” “我带出来的一些奢侈品,还有没穿过一两次的衣服,很多绝版,转手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钱。”沈离回想一下,补充完全,“还好加上了我拿友谊杯的五万,不然差点不够。” 所以这些差不多都是她的所有了? 陆长鹤一时不知道该说她傻还是对柳雁情谊太深,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卡,左右翻看着打量,“你参加那个?就是想凑点钱给我妈买礼物?” 沈离抿唇,点点头,“主要一部分原因,是想搏一搏这笔奖金凑给柳姨买礼物。” 陆长鹤低声问她:“值得吗?” “值得,非常值得,我甚至觉得这不够,但这是我能给的所有。”沈离说着还有点对自己失望,她认为柳雁值得更好的,但她没有能力送,“在我没有亲人之后,对我来说,柳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温暖的人了,所以给多少都是值得的,我真羡慕你有这个妈妈。” 还真是只单纯的蠢兔子。 “行,没事我走了。”陆长鹤懒懒站起身,活动两下关节脖子,又准备往窗边走,罢了还不忘拿沈离取乐,“明儿旷天课,别太想你爹。” 听到这里,沈离下意识就问出口:“你要去干什么?” 陆长鹤回头一眼:“出去有点事。” 随后就继续王窗边走,那个步子迈得格外自信。 把沈离都看噎住了,“我不是告诉你了,叔叔不在家,你走正门行不行?” “……”陆长鹤反射弧很长地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但是他关注点完全不在这,不尴不尬转过身,环臂走过沈离身边时,刻意凑得她近了些,“你担心我摔死了?” 只是随口都一句玩笑话,他根本不会想到沈离会回答。 而且回答的很干脆,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对啊。” “……”这下是他失了声,脸上的笑意凝固,忙退出和她所处的一段距离范围,直往门外去,“走了。” 真要命。 最开始陆长鹤其实不太想在意那个倒霉蛋的生日,但在柳雁来问他沈离到底喜欢什么的时候,他居然会萌生出要给她准备什么礼物的想法。 他想了无数种高昂价格都奢侈品,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沈离不会收下。 于是他一大早驾车,找到了之前和她一起路过的服装店。 这是家女装店,店面的格调很简约,卖的衣服大部分是比较平价的,百元到千元普遍,少有的万元轻奢品牌都放在后边,或者些许展示在橱窗里。 因为是女装店,所以当看见陆长鹤一个男生单独进来,两个导购员大眼瞪小眼,相视愣了一下才有其一上前服务。 “你好先生,是来帮家里哪位挑衣服吗?” “一个小姑娘。”他随口答复一句,随后目标明确往橱窗那边走,后面的导购也亦步亦趋紧跟着,他停步到那天沈离一直望着的米色连衣裙,朝导购员歪了歪头,“这件裙子帮我拿出来。” 导购员并没有立刻按照他说的做,提醒说:“先生,这款是断码的,而且尺码很小,最多只能穿到九十斤。” 陆长鹤眼神驻足打量片刻,温声道:“先拿出来。” “啊……好的。”她朝另一位导购员招招手,两人一起连着模特搬了出来,正对面展示给陆长鹤。 裙子的肩带是米色的玫瑰连接,抹胸以下的上身是为了贴合身材的设计,衔接下身一片片如花瓣般不规则遍布的薄纱裙身。 陆长鹤盯了良久,脑子里不自觉幻视出沈离穿上的样子,应该也挺相配的。 他张开手往假人模特的腰身探去,他曾经轻而易举就可以包裹住那处纤细的腰肢,居然对她的身材都有点概念了,目测地量了量,“够了,她本来也瘦。” “这……”导购员小小惊疑了一下他的测量方式,“先生是给女朋友买的吗?” 陆长鹤很果决否认:“不是女朋友。” 导购员略略失望点点头,“这样吗?只是很惊讶,您居然是用手去量腰身。” 旁边另一个导购员小姐姐看得上头,忍不住姨母笑接话:“难不成是心上人?” “……” 在听到这三个字之后,陆长鹤明显没了表情,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在生气。 另一个见状不对,忙手肘怼了怼她,示意她别乱说话,让客人感到不适。 这下三个人都没了笑脸。 但陆长鹤只是在沉思那三个字。 心上人…… 是这样吗? 野巷 第38节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自己也有点分不清对沈离的感情了。 他觉得她喜欢他,但是不同于他对待其他爱慕者一般处处抵抗,他总会去配合她,总会任由她,他自我解释为这是为了不打击沈离。 但他也完全没有为她考虑的必要不是吗? 所以答案是其实他也动了心吗? “之前带她路过这里。”陆长鹤收回手,视线仿佛深陷进了这条裙子,又或者是透着这条裙子在看着别的什么,“她盯着这件衣服看了很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记着,她后天生日,我就想来给她买回去。” “这样……算心上人吗?” 这是在意吧。 可这种在意是喜欢吗? 两个导购员跟听到什么八卦一样,不过庆幸于陆长鹤没有生气,就开始放心给他做开导大师:“嗯……听您说的这些,能看得出来您很在意她了,您觉得自己喜欢她吗?” 他低着眼,似乎在走神,“不知道,我没喜欢过人。” 导购员小姐姐犯了难,又问:“那他相对于别的女生来说,是特别的吗?” 他不太能参透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他见过数不清的女人,什么风格的都有,但除了欣赏以外,其余的一切好像都很无趣。 但沈离…… “是。” 她是特别的。 “那我觉得,您应该是喜欢她的。” “这算喜欢吗?”陆长鹤自己都开始说服自己了,转而又想,“可她好像也喜欢我。” 这又算怎么回事。 “两位还在相互暗恋吗?那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表白呀。”导购员一拍手掌,开始进入正题借机销售,“女孩子就喜欢这种小裙子,你送给她,她肯定更高兴。” “把这条裙子包起来吧。”陆长鹤摆摆手,复杂的思绪如潮。 他开始在心里比较起来,沈离和他见过的多数女人到底特别在哪,喜欢他的同校女生也不少,为什么偏偏沈离是特别的。 虽然但是,她确实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但陆长鹤又不是没见过美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个倒霉蛋的? 本想下午就回学校,但愣是被自己纠结地左右不舒服,拉着罗森到国际赛场玩赛车。 说好的一起乐呵,结果一下午陆长鹤就自己框框猛炫,油都上了好几次。 罗森看猴似的坐在场外,完全没有和他一块儿玩玩的心情。 终于在陆长鹤舍得中途休息后,递了瓶水给他,罗森以为他还在为家里的老爹所心烦,开口安慰:“陆叔骂人技术升级了吗?给你整那么颓,知道的是你一个人在玩,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个组在比赛呢。” 陆长鹤毫不关心:“我吃饱没事在意他干什么?” “那你怎么了?”罗森笑盈盈地凑近他,“有啥烦心事,讲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陆长鹤却异常严肃,语重心长,“……我问你个事儿。” 罗森呆住:“啊。” 陆长鹤扭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赤诚,“你喜欢过人吗?” “?”罗森有一瞬间怀疑陆长鹤被夺舍了,难以置信地笑出声,“开玩笑,你罗哥那前任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问这话你跟我玩纯爱呢?” 陆长鹤一点也不屑:“你那随便玩玩跟喜欢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问这个什么意思?”罗森又换上另一幅看戏的面孔,“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 陆长鹤深思过这个问题,最后还是不确定地回答:“好像看上一个。” “真的假的?”罗森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瓜似的特别来劲儿,谁想他之前怎么招妹子给陆长鹤,这小子都不带真动心思的,“谁啊我认识吗?” “她好像也喜欢我。”陆长鹤认真得让人想笑,特别是正儿八经地又补上一句自夸,“不过想来也是,像我这么优越的男生外边儿都找不到。” 罗森哭笑不得,“那你忧郁什么?因为你看上了一个……喜欢你的姑娘,至于自己跑过来框框炫赛道?” 说着说着他居然有些赧然,别开脸自个儿恼去,“我就是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对她有了别的意思。” “啧啧啧,果然是我们不近女色的纯情小天才,纠结一个喜不喜欢的问题。”这话说起来罗森只觉得好笑,一下就合不拢嘴,“你笑死我算了,你管它是不是真喜欢,感兴趣就上。” 陆长鹤睨他一眼,“我们正经男高都不随便。” “那你他妈的来问我,我们不正经少爷就爱随便。”罗森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很自信的讲解自己的恋爱观,“我对什么姑娘感兴趣,都不管它三七二十一,拿到手了再说。” 陆长鹤压根看不上这种,“你这样的有意思吗?隔三差五换一个,尝个鲜就甩了。” “这叫风流。”罗森飘飘然道,“小屁孩儿懂什么。” “……”他确实是傻了才会来问一个花花公子喜欢是什么。 傍晚的落日已经快完全沉寂了,昏黄一片散落在蜿蜒的赛道上,陆长鹤望着最后那抹太阳露出的一角出神。 某一刻似乎想通了,沈离并没有多特别,而是他自己的感情变得特别了。 罗森先起了身,伸展几下胳膊,拍拍陆长鹤,“行了,懒得跟你玩了,去把拉力服换下来,吃饭去。” 陆长鹤跟在他后边站起身,边走边掏出来手机,流畅地点进和沈离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还是沈离那天在ktv给他发的那句“我喜欢你” 他往左边点进去,设置备注,两根拇指在二十六键上方悬空,思量一会儿,打下了五个字:一只蠢兔子。 第37章 野玫瑰 陆长鹤活了十八年, 第一次对自己不是特别自信。 他确定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喜欢那只小兔子的,但他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 那只兔子是不是也持有一样的心思。 所以他第二天反常得让沈离觉得他吃错药了,中午也要跟着沈离一起去食堂吃。 上一次还是沈离刻意整他那回了,后来这人又回到了少爷的娇贵脾胃,碰不得食堂的菜。 沈离以为他又是刻意逗她的,在进食堂前就给他说明白:“你要吃的话自己买账, 我可不想请了你到时候你又一口没吃。” 陆长鹤没有什么记忆点, “上次我没吃吗?” “你有吃吗?” “我忘了。”陆长鹤耸耸肩, 不在意的姿态, 甚至倒打一耙, “而且没记错的话,你那天还故意给我打了几样素菜。” “那你也没吃。”沈离的身形较小,回回瞧他时都需要仰着脑袋,看起来就小小的一只。 陆长鹤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经常这样以俯视的视角盯着她,特别是现在这样有些赌气的模样,没有杀伤力, 反而让人觉得可爱。 这样看, 她确实挺漂亮的。 性格也软软的。 难怪招人喜欢。 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想偏了,装作淡定咳嗽两声, “我办的饭卡还没下来,转钱给你行吗?” 沈离这才妥协,反正不让她当冤大头就行, “也行,你想吃什么?” “和你一样就行。”陆长鹤闲扯道, “不过说回来,你怎么就一个人?你那小姐妹呢?” 沈离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手指,“茵茵想出去换换口味,我一会儿早点回班还有事,就没去。” 陆长鹤啧啧摇头,“学霸就是忙。” “沈离!” 一声喊叫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从两人身后追上来。 陆长鹤听着这个名字,跟着沈离一块儿迷惑转头去。 是个长相清爽的小男生,整个人的气质很干净,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很舒服。 但陆长鹤看见他起就不那么舒服了。 “诶?陆同学?”那人偏偏扫过沈离又注意到了旁边同行的陆长鹤。 陆长鹤挑起眉梢,“你还认识我?” “你在学校本来就很出名啊。” 直到这一句,陆长鹤还以为自己的魅力广泛,上到老师领导,下到男女同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如果他不继续补充下去的话—— “特别是在升旗台那次,我们班都没人不知道你呢。” “?”陆长鹤那抹浅笑肉眼可见地僵住,周身的气压都低下来,偏偏那人毫无察觉。 你他妈的是懂贴脸开大的。 陆长鹤憋闷着,没好气瞥他一眼,看向沈离,不耐烦询问:“这谁啊?” 沈离也在憋着笑,谁想到他居然会那么说,天知道陆长鹤有多想抹掉升旗台检讨那次。 费了好大劲才没笑出来,解释说:“他是跟我同班的同学,费东,我们班组织了一个小组数学比赛,我和小东一组,一会儿就是要回班和他一起探讨的。” 陆长鹤听得眉心一蹙:“小东?” 你他妈管他叫什么? 沈离还没觉察出他心情有什么不对,费东跟着附和:“是啊,沈离同学又漂亮数学又好,我觉得我们小组比赛我们能拿高分。” “你数学可比我还好,怎么说这种话。”沈离苦笑道,视线完全到费东身上了,还不自觉走到了他身边,“还有你之前给我的题卷,剩一道附加题我不是特别懂,一会儿回去你帮我看看。” 费东浅浅笑起来,“没问题,那我们先去吃饭。” 于是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加快步子先走出去一段也毫无察觉身后落下的陆长鹤。 陆长鹤:“……” 他站在原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能。 走到半途,沈离才堪堪注意到后面那个还没跟上来的人,特意询问一嘴,“你不是也要去吃吗?一起啊。” “……不想去了。”陆长鹤撇撇嘴,就差把不高兴刻在脑门上,罢了还恶狠狠嚼字出一句,“难吃。” 野巷 第39节 不是说暗恋他吗? 就是这么暗恋的?两个人走的好好的也能把他落下? 越想越气,陆长鹤直接甩脸子就走人。 “嗯?”沈离看了半天也没搞懂他突然来的情绪,“真奇怪。” 费东倒是漠不关心,又拉了拉沈离的手臂,“那我们去吧。” 沈离迟疑着被他拉着步子往前走,视线还在陆长鹤越走越远的背影上,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 陆长鹤直接气回了教室,哪也不想去,从后门进来直奔座位,趴下就睡。 妈的。 根本插不上话。 就因为他是学渣? 中午陈阳还叫他打篮球去来着,他破天荒说要去食堂吃饭,陈阳傻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不过自己没有吃饭那个兴致,自己待座位上单排游戏。 看见陆长鹤出去一下子又跑回来埋头睡觉,十分疑惑,游戏里的人物死了也没管,朝陆长鹤拉近椅子,询问情况:“陆哥?你咋了?不是吃饭嘛,被食堂的菜劝退了?” 陆长鹤还是埋着头在双臂间,闷闷的声音传出:“别烦。” “怎么回事儿啊?”陈阳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游戏来不来?” 他还是半天不动的样子,看上去没一点兴致。 陆长鹤阴晴不定他也见的不是一天两天了,收回心思打算自己继续打游戏。 游戏人物刚复活,陆长鹤就蹭的一下直起身,脸上满是阴郁沉闷,沉沉哼出一口气,“打球去。” 于是乎,陈阳那局游戏被迫挂机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噩梦是在球场上。 拉了几个同班同学一起玩,结果陆长鹤打起来根本不知道累,无论是攻还是守,方方面面无懈可击,一直都处于一个亢奋的状态。 换下去休息的人一个接一个,最后只剩下陈阳撑着一口气陪他玩。 说是玩,不如说是被当猴耍,从头到尾没有反击的余地,陆长鹤比往常都要猛,各种假动作挑衅,什么刁钻的角度都一投就中,打法非常过激,而且像是永动机一般不知疲倦。 “我靠,陆哥你打了鸡血啊。”陈阳终于累瘫了,直接坐倒在球场上直摆手,“累死我了,不玩了不玩了,休息一下。” “没意思。”陆长鹤将额前汗水淋漓的碎发全部往后绕,微微喘着粗气,捞起衣服就往脸上抹,露出线条匀畅的腹肌,细滑白嫩的肌肤上汗流不止,小腹处随着他均匀的呼吸一张一收,张力爆表。 不远处的场边,早就围了一圈高一高二的学妹,看见这种场面更加绷不住,一阵嬉笑讨论。 有个胆大的,直接捧着水就跑过来了,稍显羞涩地递到陆长鹤面前,声音也小心翼翼,“陆同学,喝水吗?” 陆长鹤本来就没想接的,余光一敛,不远处,是刚刚和费东吃完饭正从食堂出来的沈离。 恰好去教学楼需要路过操场的一边,隔的算远,沈离一时并没有注意到操场上的他。 但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那股已经压下去一半的气又窜了上来,在瞧见她还在跟费东聊的飞起的模样,更是无处宣泄。 他赌气似的接过了那瓶水,一眼也没看递水的人,反而视线一直跟着沈离走,仰头灌了一口下肚。 终于,那边的人注意过来。 不过是费东指了指操场这边,示意沈离看过去,在看见陆长鹤之后,她是有微微惊讶的,不过也没想那么多。 匆匆地,毫不在意地轻轻一瞥,就跟着费东一块儿继续往教学楼走。 真的毫不在意。 “谢谢。”陆长鹤眸光沉冷,将水拧好瓶盖,向递水的学妹道了声谢,掏出手机,“收款码给我,我扫回给你。” 女生明显感知到了陆长鹤不悦的神情,但一听到他说要把钱扫回来这样见外,还是有点不高兴,连忙摇头,“啊不用了不用了!一瓶水而已!” 陆长鹤冷声回:“我不会白收人东西。” “……好吧。” 他应付地扫了十元过去,就往场外的看台走过去。 尽管扫多了后面那个女生还在叫他,他也没应。 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乌云,找了处空位坐着休息。 陈阳也在后面跟过来,坐在了他旁边,虽然知道他心情不好,但是并不想再问了。 觉得他一定不想回答,问多了也只会他更烦。 但没想到他自己坐着想不通,开口就是一句,“有个姑娘暗恋我。” 陈阳猛炫半瓶水,抽空回他:“啊,然后呢。” 陆长鹤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那姑娘现在好像移情别恋了。” 陈阳一口水直接呛了出来,疯狂咳嗽。 “或者说,她好像不喜欢我了。” 陈阳缓了半天,感叹道:“卧槽,什么人这么不知好歹?” 陆长鹤偏头,盯着陈阳那张比他还震惊的脸,更想不通,“我也觉得,太没定力了,才喜欢多久就半途而废了,怎么就不能再坚持坚持,没准儿就有点希望了呢?” “啊?”陈阳彻底傻住了,自以为地安慰他,“你生什么气?喜欢你的姑娘多了去了,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 陆长鹤:“……” 他只是沉默着,又默默把视线看过去,四目相对地太过认真。 陈阳似乎才反应过来什么,“不对,你不会也看上那姑娘了吧?” “……”陆长鹤依旧沉默看着他。 那眼神就是默认的意思。 陈阳一下就心里神会了,“真假的?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 陆长鹤眉心拧起,“你怎么跟罗森一样一样的?” 陈阳无意识动起手来,抓着陆长鹤肩膀就是一顿抖,“你告诉我呗,我还能给你支支招。” “要你支什么招?”陆长鹤好像很烦被提及到这一点,他死也想不通,明明才暗恋过他的小兔子怎么说跟别人跑就跟别人跑了,“像我这种本来就长得贼拉帅逼,还忒有钱忒有身材的三好男高,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个缺点,这还不够招人喜欢?我要是个女的我都得嫁给我自己。” 她凭什么。 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一眼也不多看。 “……我觉得行。”陈阳竖起拇指,叹声摇头,“要真这样你直接给她表白。” 陆长鹤表面不屑:“嘁,要也是她给我表白,明明是她先喜欢我的。” 尾音到最后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憋屈。 说好的双向奔赴呢? 说好的暗恋呢? 怎么的现在是他单恋了吗? 说是那么说,他内心还是挣扎着掏手机点开了和沈离的聊天页。 盯着那串未被回复的,只是为了完成大冒险任务的“我喜欢你”怂了一会儿。 他以为就那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隔了这么久都根本都不会在乎了,恐怕不在乎的只有沈离。 这只没良心的小兔子。 憋屈完陆长鹤又开始绞尽脑汁地在框内打字编话,对应在她那句“我喜欢你”下面,他回复着似的发出去一堆看似没营养,品起来也没什么营养的话—— 我妈喊我明天回来过你的生日。 也没什么的,我答应了。 喜欢吃什么可以跟我妈说,你想去哪玩玩也行。 欢乐谷那边应该有点意思,就是离这里挺远的。 你自己看着来吧。 她不会发现的。 她一点也不在意。 第38章 野玫瑰 “一会儿我去厨房清点一下菜品, 还有什么想吃的随时来跟柳姨讲。” 柳雁把她那刚加工好的小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特意把沈离叫下来尝试一下。 说她特意从法国进口的小麦粉,富含较高的蛋白质含量, 不知道味道做出来味道会不会也更好。 “需要清点吗?会不会太多了”沈离一边伸手拿起一块,轻咬尝试,口感细腻,有种淡淡奶香味,甜而不腻, 确实比之前做的好吃多了, “嗯!这个好吃很多!” 亏陆长鹤还说柳雁只有拉面能下嘴。 “是吧。”柳雁很喜欢听到别人对自己菜品的肯定, 以前都是两个儿子在吃, 但是陆长鹤那张嘴里从来吐不出什么好话, 每次都只能在陆砚安那里讨点自信,“其实就是菜品多了点,份量倒不多,上至法餐甜品,下至南北菜系,混杂地比较多而已。” 沈离一听就很难为情,“也不用弄那么多的, 我们随便吃点就好了, 而且太多了也吃不完。” 柳雁则不会在乎吃不吃的完,只要配得上沈离的生日, 多少菜都只是个数字,“你可以多叫点同学过来呀,我们这边就不喊上近亲了, 给你一个人好好过个生日就行。” 想到沈离会有不必要的尴尬,柳雁连这点都帮她考虑好了, 她直到前一天还在想,如果到时候陆家所有连着关系的近亲都来了,她作为一场酒宴的主角要怎么面对。 沈离一阵感动,“嗯,谢谢柳姨。” 柳雁亲和地笑着,“说谢谢就太见外了,在柳姨心里,你跟我们就是一家人。” “……” 一家人三个字,实在太重,话是那么说,但陆家是什么家境,她又是什么身份。 至少柳雁是那么认为的,就足够令人泪目了。 野巷 第40节 沈离没忍住眼眶红润,“哦对了,还有个东西要给您。” 她忙里忙慌的上了楼,没一会儿就把陆长鹤给她送来的礼袋提下来,欣然放置到桌前推给柳雁。 柳雁目光呆滞溘然,打开礼袋把里面的小盒子拿出来,“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沈离满眼期待看着她将盒子打开,看见里面泛着澄澈幽蓝光泽的手镯。 她见过的古董物件多了去了,比这好的更是随手一件,但那一刻,她心里还是热热的,比收到任何更贵重的礼物都要高兴。 柳雁嘴角勾起浅浅淡笑,“真漂亮。” 沈离凑她近些问:“您喜欢吗?” “喜欢呐,只要是你送的柳姨都喜欢。”柳雁高兴了一阵,又想到了某个方面,不由担心,“不过这个没少费钱吧?你平常都不肯要柳姨的钱,哪来的钱凑?” 沈离伸手将盒子里的玉镯拿出来,边给她戴上边说:“您喜欢就好,不用忧心这些,我有钱的。” 不过好在是陆长鹤挑的,尺寸完全适应柳雁的手腕。 “这么温情吗?” 大厅门口处走进了一抹黑,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停于餐桌不远,“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两人一齐看见他,一时微微惊讶。 柳雁失笑道:“你小子,舍得回来了?” “你今天就回来吗?”沈离跟着感叹。 两个人眼神如出一辙,直勾勾盯着陆长鹤。 “什么眼神都,不欢迎?”他环臂站定,眉梢轻挑。 “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沈离蓦地笑一声,从盘子里拿了一块新的小蛋糕,一路小跑着到陆长鹤身前,嘴角挂着浅浅的梨涡,笨拙地踮起脚,将那块塞进他微微张开的嘴里,“你快尝尝这个,柳姨刚刚做的,比原来的好吃点!” “……” 舌尖抵住那块软糯的小蛋糕,他被迫咬了一小口,奶香味在嘴里化开,伴随着此时难言的情绪,微微苦涩。 他双眼睁大了些,心脏漏跳了半拍,傻傻盯着她纯真的笑。 “你怎么不说话?” 沈离将伸出去的手收回,看他嚼了两下还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甚至出神了,感到奇怪。 “是不是更好吃了?” 陆长鹤咽了咽,别开脸,遮住异样,“……还行吧。” 柳雁在后面看得不买账,“你就不会夸张一点来捧场,和我们小离子都没法比。” 沈离笑弯了眼,伸手握住他的手,使他摊开掌心,把那块他咬过一口的小蛋糕放上去,“那你拿着吃,那边还有很多。” “……”这兔子怎么一会儿气人一会儿勾人的。 他怨了一天,结果回来被她一块儿蛋糕就哄好了。 心里不太甘心,盯着她咬牙切齿,“蠢兔子。” “啊?”沈离刚走出去两步又回头,“你叫我什么?” 陆长鹤一下子心里话喊出来了,装作无事发生,谈及正事:“带你出去玩,走不走?” 沈离更呆了,“什么?” 柳雁听明白了第一个不答应:“你要带小离子去哪儿?别跟我说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欠打。” “我什么时候带她去过那种地方?”陆长鹤狡辩反驳,罢了还有脸来问沈离,“我有带你去过吗?” “……”他就仗着沈离不会多事说那么一嘴,撒起谎来都脸不红心不跳。 不过要去玩,沈离还是有点为难,“我还有题没刷完,而且明天还要上学,会不会……” 而且她本来就对玩之类的兴致不大。 “你过个生日都没时间?”陆长鹤不悦蹙眉,“我明天不一定能回来,机会只有一次,你去不去?” 她还在犹豫。 陆长鹤索性张口就补充:“我叫了陈阳,他应该也叫了你的小姐妹。” 听到人多,沈离心里还是有点松动了,毕竟大家也只是想给她过个生日,“……行吧。” “你们是组团去玩也行,但是早点儿带她回来啊。”柳雁还不忘再三嘱咐陆长鹤,生怕他带着沈离瞎逛。 陆长鹤头也不回就领着沈离往外走,嘴上应付:“知道了。” 趁着沈离在换鞋的空档,陆长鹤还走到一边点了根烟,浓厚的烟草味飘在风里,被稀释得很淡。 这个季节总是多雨,空气里也泛着丝丝湿气,夹杂着微寒的凉意。 “我发给你的信息没看见吗?”陆长鹤突然问。 沈离微征,穿好鞋子,望向他,“啊……有发信息吗?我回来之后没看手机。” 她迟缓地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点开消息页面,只有一串陆长鹤发来的未读消息。 “噢……”沈离点进去简略扫了一眼,抬头又盯着陆长鹤,“要……回吗?” 陆长鹤眯着眼,混在迷雾里朦胧不清,忽然撇开头笑了笑,有些沧桑之意,“你怎么蠢成这样,回不回有什么必要,你又看不懂。” 沈离懵住:“啊?” 她又笨笨地看向屏幕里的信息,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不对。 “走了。”陆长鹤指间夹下唇角的烟,一手插在兜里往外大步走。 沈离要几步一小跑才能跟得上他。 他带她一路开车到商业街附近的广场,因为场地很大,一路容纳了各种娱乐设施,小摊小店,烟火气甚浓。 这个时间点对于城市来说一点也不算晚,许多上班族也才刚下班,地处市中心,人流也很多。 广场中心更是群众聚集,人挤人也不为过。 在数不尽的各种颜色的灯光下,夜色阑珊,陆长鹤找了一处石墩子坐着,沈离则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说是要等另外两个。 “他们有说什么时候来吗?”沈离忍不住问。 “不知道。”陆长鹤回答的有点心虚。 鬼知道他压根没叫那两个。 但沈离格外认真,并且特别相信,坚持要在这里等到他们过来。 两个人吹凉风,听着广场上嘈杂的音乐和背后的车来人往,等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且不说陆长鹤坐都坐麻了,沈离又蹲又站,脚都僵,终于采取一点行动,“要不我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 “我觉得,咱们先去逛逛得了。”他可不太想招来两个电灯泡,“他们临时有事也说不定。” “嗯……好吧。”沈离终于妥协,往前走了几步活动活动僵住的脚,还是有点腿软,踉跄了一下,被一只力道很足的手堪堪扶住。 两人都对这种感觉习以为常了,沈离并没有脱口而出非常客气的谢谢,目光投向远处一排大大小小的摊子,轻轻扯了扯陆长鹤的衣角,“我们去那边的摊子逛逛?” 沈离很少会来这种地方,以前父亲和母亲不忙的时候才会带着她出来逛逛,等她越来越大,就更少光顾了。 这里的变化也很大,她好像从没来过似的,对一切灯火光明处都充满了好奇心。 两人一前一后,沈离步子一会儿慢一会儿快地在前边左看右看,陆长鹤跟在后边不远处百无聊赖,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对周围没有一丝兴趣。 最后沈离停步在一处卖发箍的小摊子前,她眸含星光,拿起其中一个毛茸茸兔子耳朵的发箍,看得入迷。 “这个多少钱?”陆长鹤二话不说从她后边绕过来,直接询问摊子老板价格。 老板乐呵呵介绍:“现在在搞活动啦,发箍都十五块钱一个。” 他面无表情,掏出手机就往摊子桌上张贴的收款码扫去。 点了个十五,还没输入密码,沈离突然窜出来一句:“你买单吗?” 陆长鹤侧眼和她对上视线,漫不经心嗤笑一声,“我给你过生日行不行?不过你还挺会挑,一眼就相中了自己的同类。” “那……”沈离心里暗喜,往摊子上看了一圈,一眼挑中另一只狗耳朵发箍,“我还要这个。” 亮晶晶的眼底闪烁着比今夜星辰还要明亮的眼色,她光是看着他,那样赤诚的神情就让人无法拒绝。 陆长鹤还没思考她买两个想干什么,鬼使神差先扫了三十块钱过去。 然后他就看见沈离乐开花地把小兔子给自己戴上,踮起脚尖,正想把另一只往陆长鹤头上套。 被他反应快速后退躲过去,“你他妈的不会是……” 她就是想那样。 她只是笑吟吟满眼期盼盯着他,不用说话都知道她什么意思。 陆长鹤别开脸拒绝,“别想,我才不戴这么幼稚的东西。” “不幼稚啊,我还想给你戴小兔子的呢,但是觉得你应该不喜欢,给你挑了个小狗的。”沈离边说边把毛茸茸的发箍往他眼前凑。 陆长鹤还是一脸傲娇地拒绝:“这个我也不喜欢,土死了。” “哪里土了?我觉得你戴上应该挺好看的。”沈离一副势必要劝说他都态度。 “这还不好看啊?”小摊老板看得可入迷,忍不住也插话进来,“我们这儿今天小情侣来的特别多,就这一对儿发箍卖的最好了!” 沈离登时呆住,连忙语无伦次开始跟老板解释:“啊……老板,不是的,我们……” 陆长鹤:“……”妈的。 所以他还是妥协了,在沈离还执着于组织语言解释他们的关系时,他低下了脑袋,把沈离整个人都吓僵了。 她感觉掌心里的发箍有些烫手,本来非常想戴在他脑袋上的动作迟迟进行不下去。 “戴啊。”他蓦然抬眼,撞进她熠熠生辉的眸光里。 “啊、噢噢。”突然开始的心跳加速,是刚刚匆匆想给他戴上时没有的,分明刚才还很自然的动作。 在他低下脑袋,任她为他戴上时,变得这样别扭。 她努力遏制着呼吸与心跳,两只手微微颤抖着给他戴了上去,随后迅速侧过身,逃避一般不敢看他。 野巷 第41节 陆长鹤扶了扶她不太认真戴上去,导致有些歪的发箍,一想到自己的蠢样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行了,现在要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沈离缩起脖子,扭头询问小摊的老板,“老板,这边有什么好玩都地方吗?” 老板自信地指了指左手边不远的人群紧密处,“前边新开的鬼屋啊,小情侣去的最多,这两天票都买爆了!” 沈离再次被噎住:“小……老板,你真的误会了,我和他并不是——” “那就去看看。”陆长鹤突然出言打断,目标明确往前面先走过去几步,眼见后边那人傻愣着迟迟没跟上来才偏头提醒她,“走了,愣着干嘛?” 沈离无所适从,犹豫着加快步子跟上去,贴在他身边毫米之隔的位置,闷声道:“你刚刚怎么不让我把话讲全?” “有那个必要?”陆长鹤懒洋洋道,脑袋往她面前侧过去,一双在夜里格外炽热的眼眸盯着她。“而且,被误认为跟我是情侣,这么上不得台面,要着急否认?” 她被那双眼睛盯得脸颊发烫,一阵不适,“……也没有,只是觉得我们确实不是那种关系,可以解释的话还是解释一嘴更好。” “你不是暗恋我吗?”陆长鹤皮笑肉不笑,像在试探,装得丝毫不在意,好似真在开玩笑一般,“被误会这种事,不应该自己偷偷去窃喜?” 沈离恼红了脸,“我哪有暗恋你,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居然没有吗?”他瞳色渐冷,脸上已经看不出情绪,“你在骗我吧?” “你……”沈离哑口无言,羞恼地不想争论。 她怎么知道,她根本没有想过,就这样被当头一问,她分不清的。 可是她好像,只是把他当朋友吧? 复杂的,各种对打的思绪一拥而上,沈离脑袋快要炸掉了,她从来没空想这些的。 只好比他更快的走到前面,暂时躲避他的目光。 果然刚刚老板说这两天票卖爆了,门口的人流都很多,两人在后边排了有一会儿的队才买上票。 沈离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有些胆小,但看起恐怖片来丝毫没有感觉,她对这些超自然产物从来都看得很透,坚信唯物主义。 所以鬼屋亦然,只是克服心里恐惧,穿过一条未知的,恐怖狭窄阴暗的,神神鬼鬼的道路。 “一会儿怕了可以抓紧我,我不介意。”陆长鹤很得意地作保障,在他印象里,沈离一直都是很胆小的存在,所以一会儿估计也是怕的不行,嘴上说着不喜欢,害怕了还是会第一个依靠他。 这就叫口嫌体正直。 “我不会怕这些。”两人进去了几步,视线完全灰暗下来,阴森的音乐回荡在周身,沈离都毫无反应,甚至转头看了看根本看不清的陆长鹤,“你怕吗?” 直到这会儿,他还一身凛然正气,丝毫不惧的模样,“什么话,我像是会怕的人?” 穿过一段阴暗的道路,红绿交错的灯光出现在前方不远,陆长鹤更自信了。 没光他都不带动一下的,有光了这鬼屋还是个屁。 然而就在将要抵达光源处时,在陆长鹤身侧突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现出两只鬼手,直直戳向陆长鹤臂膀。 “我靠!”那一瞬间冰凉的触感直接遍布全身,他惊得头皮发麻,蹭的一下贴到沈离身上,双手直接环住她的脖颈,环得紧紧的。 沈离差点喘不上气,等他略微缓和,脖子上的劲儿才松下来。 她被他这一蹭,肩膀都僵了,神情复杂,哭笑不得,“你不是……不怕嘛?” “……”这他妈? 陆长鹤闭眼尴尬一阵,松开两只手,战术性摸了摸鼻子,证明自己似的往前走了两步,“就是个意外,我以为什么东西,一惊一乍。” 沈离绷不住笑出声,看他脸黑的样子,为了不打击他的自信心,还要刻意憋着笑。 但他一边害怕,一边又僵着步子往前走的样子未免太好笑。 沈离无奈加快进度走到他旁边,朝他伸出去一只手,“你抓着我吧,我不怕。” 陆长鹤继续嘴硬:“谁怕似的。” “你别嘴硬了,这里又没别人认识你。”沈离话里话外都藏不住笑意,抖了抖小臂,“呐,抓着吧,一会儿要是还有什么一惊一乍的东西,你又来勒我,岂不是更丢脸。” “我?”陆长鹤不可置信瞪着她,几秒对视后还是败下阵来,他只是对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比较惧怕,但一点儿也不带相信的,没想到实践起来是这样子的。 只能不情不愿抓住了她的臂膀,跟着她迈着小步子往前行。 最后终于强忍着一路咋咋呼呼的鬼东西和瘆人的音乐通过鬼屋,陆长鹤又找了个石墩子坐着缓气儿。 感觉在升旗台上那次都不如现在丢脸。 这个剧情不该这么走的啊。 难道不应该是沈离怕的要死往他身上窜吗? 他一个一米八大高个抓着一小姑娘才慢吞吞走出来算什么回事? 差评,什么破鬼屋,尽往他这边吓。 沈离刚去买了两瓶水跑回来,递给了陆长鹤一瓶,看他猛灌一口下去,惊魂未定的样子又想笑。 “你他妈笑够没有?”陆长鹤眼神怨怼,像只赌气的小宠物。 沈离连连摇头:“我没笑。” 陆长鹤瞪她:“你笑了一路了。” “……好吧,我认错,但你自己说不怕的。”沈离不装了,大大方方眉眼带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胆小,有点反差萌?” 陆长鹤睨她一眼,“闭嘴。” 沈离很听话地不再说下去,好歹他也是个成年人,要面子,玩笑话过了一两句就够了。 目光又开始四处乱看,扫视一圈锁定了右前方的一处,“你看!那边有套圈游戏!要不要去看看?” 陆长鹤瞥了一眼,兴致不佳,“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沈离眼神依旧直勾勾看着那里,呢喃道:“我一般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玩到这些。” 她说的声音很小,混在嘈杂的周遭里,微乎其微。 但陆长鹤把那字字句句都扑捉了个清楚,扭紧瓶盖站起身,“行,去。” 因为怕沈离技术不行,陆长鹤一口气买了二十个套圈给她玩。 奖品是一地的玩偶,什么样的动物都有,沈离偏偏盯准了一只不那么出彩的小狗狗,因为距离偏远,她套了十来次也没套着。 只有一两次堪堪擦着小狗的边上过,老板在一边看得不要太乐呵,怕是她再套不着都要送她一个了。 之后她还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陆长鹤,等着他过来接替所剩无几的几个圈。 “你想要哪个?”陆长鹤随手接过几个全套,拿在手里试了试手感,可能是职业buff加持把,他方向感一向很准,在这方面都有独一份的天赋。 所以套圈这种小儿科游戏对他来说压根没有难度。 沈离一听就跑到了那只小狗狗旁边,伸手指着它,“这个这个。” “品味这么独特?这只狗看着傻里傻气的。”陆长鹤不解吐槽,倒还是盯准了那只狗。 在挥臂投出去之前,他余光里,又有另一张脸在放大。 那张点缀着梨涡的漂亮小脸蛋看看小狗又看看他,满眼都是期待。 现在才后知后觉,沈离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至少在他所见的记忆里。 她第一次这么开心。 不由自主地,圈套往边上挪了挪,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并不是对着小狗去的。 沈离那一下是愣住的。 下一秒,圈套甩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从她头顶落下,稳稳套在她肩膀处。 将她圈于其中。 第39章 野玫瑰 “……” 明晃晃的火光闪烁在她眸中, 光华氤氲,呼吸骤然停滞,眼波流转间, 难言的情绪溢出。 “手滑了。”他惯性地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般接着下一个圈套扔出去,不偏不倚命中了那只小狗狗。 剩下的几个圈套亦然,发发命中,没有所谓的失误或者手滑, 一下子把老板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因为数量太多, 老板甚至给他们拿了个袋子装, 赶客似的摆手将他们送走。 沈离状态好似一直都在云霄之外, 走路也在走神, 虽然玩偶套了一堆,脸上没有特别欢愉的神色。 奇怪。 太奇怪了。 她不敢去设想,那不是手滑。 她亲眼看见那个圈套是在对准她之后抛出的。 是夜景太朦胧吗?是她眼花吗? 或者就是她想的那样,难道陆长鹤只是想捉弄她吗?是这样吧,他总爱捉弄她。 “干嘛一脸苦相?” 他忽然的问候给她惊得肩膀一抖,从如海般的思绪中脱离。 陆长鹤提着那袋玩偶在她面前抖了抖,“我给你套了一袋子, 老板都要把我们赶走了, 你还不高兴?” “没有啊……”沈离嗫嚅道,“我挺高兴的, 还是谢谢你。” “怎么突然客套了?”陆长鹤步子慢下来,跟着她漫无目的地游走,“说回来, 你难道没有什么真心想要的东西?” 闻言,沈离挫败地垮下脸。 有的。 她有很多很多想要的。 可是人不能太贪心。 她没有贪心的资本。 “我想要……”她斟酌着挑出了四个字, “前程似锦。” 陆长鹤一副还以为是什么的表情,“俗,换一个。” 野巷 第42节 “……”沈离垂下脑袋,那双清凉的眸子一如往常落着温柔的光,半晌,摇了摇头,嘴角牵着淡淡的笑,略带苦涩,也不说话。 莫名的忧伤笼罩着她,那种情绪仿佛能感染,陆长鹤在一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种自己说错了话但不知道怎么圆回来的感觉,伸出手去想搭上她肩膀的手悬空一会儿又收回来,紧紧握着的,隐忍克制的拳头背面青筋凸起。 “那你呢?”沈离反过来问他,“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他马上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步子迈得轻浮,“我想要的你又实现不了。” “我可以生日的时候许愿啊。”沈离诚然说,“我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所以我把这个愿望给你。” 陆长鹤挑眉生疑,“这么好?” 沈离口吻轻柔,“你给我过生日,我给你许愿,有来有往。” 陆长鹤摸着下巴思索起来,“那我有很多个愿望,你就一个生日,能许的过来吗?” 沈离脑子一转:“那我许愿你愿望成真。” 陆长鹤被逗笑,“也行。” 可他目前就只有一个愿望,这只小兔子不会帮他实现的。 她小气得很,他说想要她的话,她会不会又张牙舞爪了? “我看那两个也不会来了,我们先回去吧。”陆长鹤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回去差不多也快十二点了。 “好。” 陆长鹤还是没有在别墅留宿的想法,只是把她送回到了大门口。 在她打开车门整个身子都探出去后,陆长鹤又出声叫住她:“等会儿。” 他也跟着下了车,打开后座的门,钻进去时头顶还被那个蠢的要死的狗耳朵发箍给硌到,无语地一把扯下来甩进后座,才把带了一路的包装衣服的礼盒拿下来,不疾不徐迈步至沈离跟前,将礼盒往她身前一拱,“送你的生日礼物。” 沈离神情惊喜,恍惚接过礼盒,“我还有礼物吗?” 陆长鹤:“回去再拆开看看。” “噢……”沈离抱着礼盒,心中五味杂陈,“你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好了?难道因为你认可了我们是朋友吗?” “……”陆长鹤表情漠然。 去他妈的朋友。 老子可没对哪个朋友这么耐心。 偏偏还要强颜欢笑,“是。” 沈离欣然展颜,缓慢地转身跨步离开,总感觉有什么意犹未尽,很想再转头跟他说什么话,但又没有契机转头。 “等会儿。” 在这一声叫唤后,她几乎是瞬间回过了脸。 他从车里把那袋子玩偶也拿了出来,“玩偶不要了?” “嗷,忘了。”沈离提着小碎步跑上去,接过那个袋子,脸上的欢喜更甚,“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好像这样说完才圆满。 完了还补充一句:“你是个好人。” “?”陆长鹤嘴角那点弧度说没就没,“我什么时候是坏人了?” 沈离微微摇头,“不会是坏人了。” 是和柳姨一样好的,温暖的人。 “我先回去啦。”她伸长了手臂朝他挥了挥,“你也早点休息,拜拜。” 陆长鹤伸手才朝她挥送两下,就只看见她匆忙跑远的背影了。 肩上什么沉重的东西更沉了些,压得他笑不起来。 他看着那处她跑开的路段良久,凉风一阵接一阵,脸上的惆怅更明显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钻进车里,并没有往回开走,而是往后继续绕路,在快要抵达后门的位置才停下。 在无边蔓延的黑暗里,他靠着车门,站在路灯下,指间的烟随风燃进,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楼上那栋熟悉的,亮着光的窗户一寸。 沈离刚回房间就着急洗了个澡,此前还抽空给刘茵茵发了信息,问他们两个为什么没来。 她一边还在擦着湿漉漉头发,半干未干的手拿起床上的手机看了看消息。 入眼的是刘茵茵回的一串问号。 沈离还放下毛巾,给她打字解释:陆长鹤不是叫了你跟陈阳一起出来玩吗?结果你们都没来,就我跟他两个人在广场逛了一圈。 那边直接回了几条语言,话里满是困惑:“什么啊,他哪里叫我们了?” “我刚问陈阳,他也不知道这回事儿。” “你们都背着我们去玩什么了?” “……”沈离脸上的神情僵住,大脑兀然空白,拇指的指甲盖磕在屏幕边上。 她的视线转移到沙发上放置的,那个陆长鹤送她的盒子上。 好像隐隐约约感觉出什么不对劲了。 她快步走过去,迫切地打开了那个盒子,将里头折叠起的薄纱拿起来,一条杏色的连衣裙,随着窗外飘进来的微风翩翩而荡。 那一刻她好像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紧着一下,敲击着精神,灵魂,全身上下每一个感官。 这是她之前数次张望过的裙子。 她假设过很多种他会送的东西,可能是他随手买下的小玩物,路过饰品店随便挑选的一件物饰,但万万不能是这个。 这不仅仅是条裙子。 酸涩泛上鼻尖,沈离眼睛胀得发疼,热泪随之滚滚而下。 他都记得,记得她那样小心翼翼的目光,记得她所奢望的一件小东西。 那时他问她喜不喜欢。 她分明回答的是否认,但他居然什么都看在眼里,他心里清楚。 她张开嘴,需要依靠不断的喘气来平复情绪,落下的水光砸在手里揉成一团的裙子上。 倏忽间,身后燃起万丈光芒,刺耳的声响炸开在耳边—— 沈离难以置信地僵着扭过脑袋去,漫天烟火飞舞,似一簇飞箭窜入云霄,随后绽开颜色各异组成的心形,一阵接一阵,生生不息,犹如银河星辰,璀璨四射的颜色盛满她整个瞳孔。 这种规格的烟火她只在新年时见家里放过,少说大几十万砸进去。 在连绵不断的烟花声中,放在床边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沈离余光瞥见,几乎是下意识跑过去看向锁屏,恰好零点零分。 消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生日快乐。 她两只手都在发抖,激动地确认了一遍又一遍那个发来信息的人。 直到她解锁进聊天页面,再次看见那句祝福上边她迟迟看见的信息。 我妈喊我明天回来过你的生日。 也没什么的,我答应了。 喜欢吃什么可以跟我妈说,你想去哪玩玩也行。 欢乐谷那边应该有点意思,就是离这里挺远的。 你自己看着来吧。 我。 也。 喜。 欢。 你。 她看明白了。 震惊地捂住嘴巴,木讷地僵在原地。 她一次又一次觉得他变奇怪了,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直到现在她才能想通。 她和陆长鹤之间是什么东西变质了。 窗沿下,陆长鹤还靠在车门边,举着手机和通话的人说着什么。 “二公子,我看着边都差不多了吧,再放陆家的人要抄东西过来,大晚上扰民这……” 对面的声音有些为难,毕竟没人敢这块别墅区点烟花扰民,要不是给的实在太多,谁冒着这么大风险干这活。 陆长鹤侧眼看了看烟花根源处,在远处栏杆之外的江边,为了不引人耳目,特意挑的那么刁钻的位置,思虑过后,终于松口,“把剩下的点了就行,你们先走。” 那人如释重负,“啊、好嘞好嘞!” 他转身就钻回了车里,在盛大的背景音中驶车离去。 窗边恰时探出一抹娇小的身影,她整个上身都在往外边探,也只来得及瞧见一抹匆匆的,车子尾端冒出的淡淡雾气。 随着车辆远去,而向后延伸,漫上深夜染成的一幕浅灰。 这场烟火盛宴长的仿佛没有尽头,一分一秒都响在沈离耳边,都是精神上的折磨,她无法消化这么大的信息。 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面对这份炽热真诚的喜欢。 她看不清自己的心。 第40章 野玫瑰 近些日子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时而有雨,一下就是连着几天。 野巷 第43节 白天还晴空万里,晚上就下起了连绵小雨, 司机过来接着沈离和刘茵茵两个人一块儿走的。 在立德沈离没有很多关系不错的朋友,再三思量后,还是只叫了茵茵一个人参加她的生日宴。 本来还想叫上陈阳一起,结果他以还有别的事为由婉拒了,还口口声声说过几天补个礼物给她。 下车之前, 刘茵茵送了一个亲手做的手工制品给她, 然后表示自己非常紧张, 特别是在看见陆家别墅的恢宏程度后, 更加腿软。 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种用金钱堆出来的住处, 更别说亲身踏足。 一路就抓着沈离的小臂前行,沈离为了给她缓解,也一直跟她讲话让她放松。 刘茵茵像个好奇宝宝,看见喷泉边的狮子石雕要问问,看见门口的花灯也要问问,两人东谈西扯,终于要绕进了正厅。 “陆长鹤也在吗?”刘茵茵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沈离现在对这个名字非常敏感, 刚刚还在跟她对答如流, 现在仿佛哑巴了似的不会说话,迟迟才道出一句:“不知道……他今天, 有来上课吗?” 刘茵茵开口答:“没啊,最近总是来一天休几天的。” 沈离无奈轻叹,那估计也不在这里了。 正厅的大门是敞开的, 在门口都能听见里面的交谈声,佣人还在一接二, 二接三地上菜,张铺着烫金桌布的长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摆了一片。 看见沈离回来,柳雁立时停下了张罗菜品的摆布,高高兴兴走过去迎她:“小离子回来啦,怎么就带了一个小同学?我特意让叔开载人多的车去呢。” “我在学校没有多少特别好的朋友。”沈离不好意思地笑笑,摊开掌心指了指刘茵茵,“给您介绍一下,她叫刘茵茵,是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好好好。”柳雁一如既然地对所有人都亲和,拉着她们两个人一块儿王餐桌边走,“饿了吧都,先坐下吃饭,尝尝柳姨张罗的好吃的。” 落座之后,沈离才悄声对旁边的刘茵茵说,“她就是陆长鹤的妈妈。” “真漂亮,难怪能生出陆长鹤那样的。”刘茵茵不禁感叹,视线看向了主位不苟言笑,休闲装也穿得刻板的男人,“那边那个是他爸爸吗?也好有气质。” 沈离压低声线给她解释:“嗯,旁边的是他哥哥。” 刘茵茵按耐着激动,“帅爆了,一家子顶级基因呐。” 沈离特意在桌底下按了按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太过兴奋。 即使是生日宴,在这样的大家里,也是需要庄重的场合,可以随性,但也不能随性过头。 “祝小离生日快乐。”陆砚安从座位上起身,接过佣人递来的正方形黑色礼盒,放置到沈离桌前,“大哥也没什么送你的,这条项链你拿好,当做成人礼,意思意思。” 沈离一下都没敢碰,“这……太贵重了。” 没等陆砚安劝说她,陆丰先开口了,一股不容反驳的语气,“小东西而已,收着就好。” 沈离这下就真不好说什么了。 柳雁一拍手掌,“诶哟,说来我都忘了,忙着给你筹办生日宴,忘记折腾礼物了。” 沈离只有和她讲话的时候放松很多,笑着回应:“没事啦,心意我都收到了,这桌宴席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说来……长鹤还没回来吗?”陆砚安刚回到座位上就想起了某个还没到场的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提及,在他印象里,他们父子经常吵完隔两天就好了,即使不能笑脸相对,至少没有那么重的敌意了。 那么这个时候,陆长鹤也会经常回来。 事实这次还真不太一样。 提及那个人,陆丰就没有好脸色,没有恼火得那么明显,但话里也能品出不悦,“他眼里早就没有这个家了,管他回不回来。” 柳雁更不悦呢,怼他:“你又冷着脸,今天是小离子生日呢,不要甩你那臭脾气了。” 在柳雁有些生气的时候说的话,对陆丰市最管用的,本来拉拉个脸,马上就松了很多,半句话也不敢怼回去。 “我觉得也是,什么事儿过两天就当过去了,别老放在心上,都是一家人。”陆砚安在一边助攻,眼神瞥了瞥作为外人的刘茵茵,话里暗示,“也别让人看了笑话。” 陆丰:“……” 好一阵沉寂,在陆丰肯默不作声动筷之后,气氛才缓和。 刘茵茵被吓得不轻,大气都不敢出,轻轻在桌底拉了拉沈离,小声哆嗦:“我是不是不该来啊,这个氛围……” 沈离还在调整音量准备回她话,陆砚安先一步点了她名:“妹妹一会儿回去的话,也让叔送你一程,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刘茵茵肩膀猛地一抖,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道谢:“啊,谢、谢谢!” 然后她的紧张瞬间又没了,开始暗戳戳来跟沈离夸夸陆砚安,说他跟陆长鹤那性格简直是天差地别。 沈离口味不佳,没有尝多少东西,这顿饭也没有持续多久,饭中的时候就切了几块蛋糕分,做足了普遍的仪式感,后来除了偶尔和柳雁说说话,基本上都处于冷场状态。 告别完刘茵茵,沈离就自顾回房洗完澡开始刷题。 高三一直都是学习紧任务重的状态,她放松娱乐的时间需要靠更多的努力来填补,常常凌晨两三点还在书桌前坐得直不起腰。 特别是经过昨晚,她更需要不断的刷题,复习,巩固来填满自己的时间,以便她的思绪不足以够她去烦恼别的。 今天在宴席上没有看见他,说实话还是有一点点空落落的,沈离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刷完数学题又在桌边成堆的书本里抽出物理题集继续肝,一直忙活到深夜,中途只伸了几下腰休息片刻。 完成今天列举的任务,沈离菜放心收整好书桌,准备休息,一边往床边走,一边活动脖子和肩膀,缓解酸疼。 她很少会去看手机娱乐,一般只放在床边,以便每天早上闹钟响起,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沈离刚钻进被窝,眼睛才闭上一会儿又被迫睁开。 心底还在困惑哪个人这个点还打电话,伸手把手机摸索过来,微眯着眼扫过屏幕来电,倏然睁大。 整个人都从床上坐起来,反复确认来电人,活动接通的手都在微颤。 说话也犯哆嗦,丝毫掩藏不住紧张:“陆……长鹤?” 那边有一会儿没讲话。 在她有些发声询问之前,沙哑着,带着醉意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昨天的烟花看见了吗?” 沈离不答反问:“你喝酒了?” 陆长鹤自顾自继续说:“好不好看?” “……嗯,是你弄的?”沈离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可她还是想问问,想听他亲口承认。 可能是喝了点酒,他意识也不大清楚了,说的话也迷迷糊糊:“真聪明,裙子也看见了?” “嗯。” 陆长鹤无声稍许。 那边背景的嘈杂声就变得清晰了,他像坐在哪个街边似的,断断续续有车辆驶过的声音,还参杂着起起伏伏的人声。 他又开口:“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那天你在橱窗前看了它很久,索性买回来了。” 沈离想了很多种话回答,但最后还是常用的一句:“谢谢你。”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说谢谢。 陆长鹤已经听烦了,“你只会说谢谢?” 沈离咬了咬下唇,曲起腿坐在床上,“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沈离。” 他轻唤她。 声调里满是心酸难言。 “我不信你什么都不懂。” “……”沈离说不出话了。 她被这句话扼住了喉咙。 她都明白了,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她也喜欢陆长鹤吗? 她分不清那是不是喜欢。 那她讨厌陆长鹤吗? 扪心自问,她不讨厌他,她开始有些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氛围。 在这个与时间争夺的高三阶段,沈离从未想过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回望十八年,她人生中也没有这样的第二个人出现。 对于未知的东西,她无法准确的,立刻的,给出答案。 “你在外边儿吹什么凉风?不是失恋了要喝尽兴?进来继续喝呀。” 电话里窜出来的第三个人的声音很清晰,沈离对这个声音很陌生,但敏感的抓住了“失恋”这两个字眼。 一时哑然。 “失恋?”沈离试探性询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陆长鹤没有答应身后叫他的人,面不改色顺着沈离的话往下问:“你要来接我吗?” 沈离没有正面回应,但已经算是默认,“你告诉我在哪。” “蠢兔子。” 那股低沉的声音里,落寞的感觉已经足以让她都感受到了。 他似乎也很挣扎这件事,他困苦于她的沉默,又害怕她的回应。 偶尔会感叹,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矛盾的,他从前是很自信的,方方面面,永远是志在必得的态度。 但遇到沈离,面临这份半路拐道的感情,他露怯了。 他说:“不要做这么多会让我误会的事。” 第41章 野玫瑰 “陆长鹤。”她耷拉着脑袋, 嗓音轻柔,“我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让我缓缓。” “……” 他蓦然讪笑,像是自嘲,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所以你在哪里?”沈离接着问他,语气里也是担心,“你现在有能力自己回去吗?不行的话我可以来接你。” “没有。”他说话已经开始含糊了, 意识慢慢模糊, 答话没有任何逻辑, 他只是恳求似的说, “我想你来。” 野巷 第44节 挂完电话之后, 沈离二话不说就快速套好衣服,晚上风凉,特意加了一件外套。 陆长鹤发的定位并不是沈离预想中的哪个娱乐场所,这是在学校附近那条街边的中餐馆,打车过去也就十来分钟。 这边的餐饮店一般都开得很晚,像夜市一样,沈离沿途过去也能看见很多还在亮堂的店铺。 一直跟着导航找到那家中餐馆, 里边烟火味甚浓, 许多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的交谈声十分嘈杂。 沈离几乎是小跑着进去,在前台的位置往里面看了一圈, 一楼完全看不见陆长鹤的影子。 她都怀疑是自己导航有问题,还是自己走错地方了。 特意跟前台收银员询问了一下:“你好,你们这边有看到一个……大概十八岁的男生, 很高,然后长得比较好看的客人吗?” 收银员笑笑, 还给她指了指厅里的一些看上去很小的男生,“我们这小年轻有很多啊,您有什么更具体的描述吗?” 沈离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对陆长鹤形象的描述,她也不知道他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准确的信息太少,最后只能刻板憋出一句:“他应该是……钱花得很多。” “那个像小少爷的啊?在楼上包厢,今晚上最贵的就是他们那桌。”说到花钱多,收银员那个印象就来了,点开电脑收银系统中金额最大的包房号,“诺,205最里面那间,五个小年轻点了三千多,划菜单那个跟你说的挺像,小伙子长得又高又帅,刚刚还下来过一趟,在门口吹了半天风,我们这边服务员小姐姐都讨论了好一阵。” 沈离探身确认了一遍包房号,欣然道谢:“谢谢姐姐。” 随后就风风火火往二楼跑,沿路都在扫视门上的号码,这里比之前走过更大的ktv还要绕,路都四通八达,好在沈离根据了门号的排列走了一个方向找。 直到看见204的包房,她才堪堪停下小跑的步子,平复着一路跑过来后的喘息往前面最后一个包房走。 可以看到那个包房的门是敞开的,里头的谈论声和光亮透出来。 沈离小小平复完,又加快步子走过去,刚到门口光亮处,措不及防和刚刚收拾完部分桌面卫生的服务员对上眼,双方震惊之余,一架用来收桌的餐车直直撞上来—— “啊!” 一声闷响,沈离吃痛得往后退,被撞到的腹部隐隐作疼,还有一身被溅到脏污的衣服。 紧接着是哗哗的酒瓶餐盘砸落到地上,响声清脆,服务员小姐姐瞪大了眼睛甚至试图用手去接,差些被溅起来的玻璃碎片误伤。 里头的声音也停了,在这出意外结束后开始有人喊声询问:“怎么了这是?” “不小心摔的东西吗?有没有伤到哪?” 服务员小姐姐忙把餐车推至一边,对里面的询问声回应:“我没事。” 又很抱歉的走到沈离边上,看着她被撞的腹部,神情惊恐,“你没事吧小姑娘?疼不疼啊这,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 里面的人没出来,询问的话一声接一声:“撞到别人了吗这是?” 服务员小姐姐表现的很害怕,且不说一地的餐盘损失,撞到顾客遭到投诉要更惨数倍。 沈离感知到她慌张的情绪,放下了捂着腹部的手,强撑着扯出笑脸:“没事的小姐姐,你先叫同事一起收拾这里吧。” 她松了一大口气,嘴上还在不停道歉:“真的很抱歉!” 再抬头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沈离一下子愣住,浑圆的眼睛一眨不眨与他相视。 他醉意不减,眼神是迷蒙的,但她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听出来了,毫不犹豫就走了出来。 然而真真实实看见了她,又望而却步,寸步不敢行。 “哎,喂,你站门口去干什么?” “看见美女了啊?” 包厢里他的朋友一个又一个出声询问,陆长鹤也只是站着,没有动作,没有给予任何一方回应。 终于有人见状也走了出来,沈离看见了一个陌生面孔,那人搭手在陆长鹤肩上,也有些醉熏熏的,循着他的视线看见了沈离。 “哟,真在看美女。”他笑着调侃,借势拍拍陆长鹤,“谁啊这,愣在我们包房门口干什么。” 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沈离,眼下是微醺的红晕,显得整个人都迷糊,含糊其辞了两个字:“我的……” 旁边那人明显比他清醒些,听到这两个字更精神了,“什么你的?那个让你失恋的前女友啊?” “我说什么人能让你丧呢,还得是这么漂亮的。” 他咋咋呼呼都声音马上吸引了包厢里其他人过来,沈离心里发慌,看着陆长鹤的眼神有些畏缩。 “……陆长鹤?” 她轻声唤他。 就只要这一句,他转头就丢下了一桌狐朋狗友,不顾所有声音,带着她离开。 半醉半醒间,走到门口时还不忘走回去结账,后来应该是酒劲上来,胆子忒大,一路都抓着沈离的手腕不肯松,结账的时候一只手输入支付密码都好几次输入错误。 好不容易输对了,收银员还在巴拉巴拉要给他小票,他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转头拉着沈离又继续往外走。 天知道沈离清醒着,是如何面对收银员和附近巡桌服务的小姐姐越来越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拽得她有些疼了,刚才被误伤的腹部,疼痛还没下去,她实在坚持不住一路没有目的地一直走。 终于忍不住抗议:“陆长鹤。” “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陆长鹤?” “能不能别走了。” 他就是没反应。 沈离最后使了一点劲,没挣脱开来,有些脱力地叹息,“你拽得我好疼。” 那股力道马上松了,陆长鹤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站定。 沈离心里安慰自己,他就是个喝醉的人,迷迷糊糊有些糊涂很正常。 主动绕到他面前,仰着脑袋去瞧他微醺的脸。 他懒懒地睁开一条眼缝,声音有气无力,沉闷又沙哑,“你刚刚……被撞到了?伤在哪了?” 沈离摇摇头,“我没事。” 他又撑着眼皮睁开些,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层雾气,“今天生日过得开心吗?” “嗯。”沈离微微点头,嗓音轻缓,耐心跟他说起来,“柳姨给我准备了一桌宴席,还买了蛋糕。” 他问:“有许愿吗?” 沈离眼神闪躲,“还没有。” “是你说要我愿望成真。”他目光如炬,步步紧逼,逼迫她直视自己,“你是害怕我的愿望了吗?” 是知道了他肮脏见不得人的渴求,所以害怕了吗? 她希望他愿望成真,又怕他愿望成真。 是这样的吗? 他面容苦涩,张口难言。 沈离心里一悬,后退了一小步,“没……” 陆长鹤直起了身子,将那股压倒人的气势收回去,从容不迫地从兜里掏出一只打火机,“那就重新许一次愿。” 啪嗒。 他摁下开关,一簇火苗燃起。 沈离:“……” 他跟上她后退的那一步,将打火机举在她面前,“换一个,希望蠢兔子愿望成真的心愿。” 那就不要陆小狗愿望成真了,希望蠢兔子事事如愿吧。 沈离抿紧的唇瓣里,齿关因紧张而还在咬着唇肉,在他希冀落空后,神色受伤着叫她换个愿望时,齿间松开,眼瞳里燃起了点点星光。 那一刻是有些动容的。 她犹豫着双手交叠举起,作一副许愿的姿态,阖上双眼。 许愿的十几秒里,她基本都在用于思考。 最难的是两全其美。 但她还是贪心地想: 愿余生,你我皆如意。 沈离缓缓睁开眼,像吹蜡烛一般,轻轻呼气吹灭打火机燃起的火光。 他嘴角上扬出一个干涩的笑,把打火机收回口袋,又蹲下身去,好似突然没了意识,整个脑袋都往下埋,“陪我吹吹风吧,一会儿我就清醒了。” “晚上风冷,容易感冒。”沈离柔声劝说,已经拿出了手机点开出行软件,“我叫个车送你回去吧,你住哪里?” 他又开始不吭声了。 “你告诉我住哪里好不好?”沈离索性跟着他一块儿蹲下,歪头盯着他往下埋的后脑勺看,“你要是不说我就只能带你回去了,你明天醒来不能跟我生气。” 他不说话,沈离只能当他默认。 “那走吧。” 果断叫了个从这里到别墅的车,好在陆长鹤没有醉得很死,虽然还是需要搀扶,至少能自己走,不至于全身的气力都倒在沈离一边。 好不容易折腾上车,沿途沈离还到处观望,终于看见一家还开着门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忙提醒司机:“麻烦师傅到前面的便利店停一下。” 司机遥望了一下路段,“这里有摄像头不好停车啊,我开到前面的车位去,你再跑回来吧。” “可以的。” 沈离把陆长鹤的脑袋往另一边的车窗靠,完全脱身才着急跑下车,一刻也不停跑着进了便利店。 因为解酒药之类的药品需要在医生的指导下开药服用,她不好直接去药店购买,只能找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瓶酸奶,虽然没办法解酒,好歹能降低酒精对胃黏膜的刺激,起到缓解作用。 重新上车后,刚关上车门,旁边那一大块身体又倒了过来,像是怕她又走了似的,这回直接双手抓紧了她的臂膀。 沈离:“……” “现在的小情侣啊。”司机瞥了眼车内后视镜,啧啧摇头,“大晚上还能搁这折腾。” 沈离尴尬笑笑,看着陆长鹤近在迟尺的脸,否认关系的话突然就卡在喉间了。 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挺到了陆家,司机在看见他们往别墅里走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陆长鹤一直保持着一半的身子贴着沈离走,双手绕着她的臂膀不肯松开。 这个点别墅值班的佣人也下岗了,一路上异常安静,所幸没发生什么意外,沈离安心扶着他上电梯,直奔他自己的房间。 野巷 第45节 一只手都在摸索着给他开房门的,楼上骤然响起一道女声—— “小离子吗?” 别墅楼内部是呈圆弧状设计的,柳雁和陆丰的房间单独在三楼,沈离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楼上正对面的扶手处,柳雁穿着披着外套往楼下拐角处沈离和陆长鹤相对的房间看。 因为刚好在拐角盲区,沈离吓了一激灵,确认柳雁看不见她之后才悄然松口气。 不打算回应,等柳雁走了再开门进去。 “嗯……” 沈离迅速捂住了发出声音的陆长鹤,心都跟着停跳,真是好死不死了。 这下是不出声也得出了,“啊……是我。” 柳雁困惑扬声问:“这么晚了,乌漆抹黑的还在走廊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在客厅落了东西。”沈离张嘴就编,随便应付了两句,“没什么事,我回房了,你回去休息吧。” 生怕聊多了被发现,又不知道这厮还会有什么动静,只能赶紧开门先带他进去。 虽然陆长鹤不经常回来,他的房间每隔几天也会有阿姨来打扫,环境一直是很干净整洁的。 直到灯光大亮,沈离扶着他到床边躺下,得以注意到床头墙面上张贴的数张赛车海报。 她很少有来过陆长鹤的房间,因为这里很大,基本上每回来也只是在前面一部分地方逗留一会儿,休息处从未踏足。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块墙面,不由看愣了几秒,扫了一眼床边,还有一张用相框裱起来的照片。 照片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身鲜红的拉力服站在领奖台上,手握荣誉,环抱鲜花,脸上洋溢着真挚而肆意的笑。 沈离没忍住走过去细看,也就两三年间的事情,照片里的少年和床上躺着的人变化不大,唯一一眼看出不同的,只有气质了。 那或许是他最快乐的时候,沈离想。 床上的陆长鹤翻了个身,哼哼几下,沈离才回过头去看他。 她顾不上自己还脏着的衣物,费力将陆长鹤又扶坐起来,“你先别睡,把酸奶喝了。” 沈离把带回来的酸奶开盖,递送到他嘴边,他倒好,嘴巴闭得严丝合缝。 沈离依旧耐着性子,“你能不能听话。” 他扭开脸,“不……” 沈离又强行扭过他的脸,把酸奶抵在他嘴边,还是被他给挡开,他还气恼地一下咬在了沈离的手背上。 “嘶……”沈离疼得抽回手,灯光下两道明晃晃的牙印清晰可见。 好嘛,她咬过他一次,这下是因果报应还回来了吗? “怎么酒劲上来一点意识都没了的感觉。”沈离轻轻一推他,他就又倒回床上去了,“你要不喝明天有你疼的,我也不管你了。” 她是真不管他了,把酸奶放到床边的柜子上,打算起身回去。 身子还没站直,被他一只伸过来的,力道忒大的手猛地一拉—— 整个人往床上倾倒,重重跌了一半在床褥上,一半在陆长鹤身上。 从未如此贴近的心跳,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响在她耳边,静谧的空间里,回荡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他身上很热,像跌进了火炉,他要将她融化似的,如此炽烈。 他压下了脑袋,沈离感觉到他的唇瓣几乎就贴着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勾入心弦。 可怕的是沈离居然并没有很抗拒这种气息,那分明是那样强硬霸道的。 她心里开始害怕,探索到未知的害怕,怕得浑身都在微颤。 可他又这样温柔,即使神智不大清醒,他感受到她的不安的心脏,也会伸手在她肩膀轻抚,像哄小孩儿一般安抚着她。 在她情绪稍定时,他马上又是另一幅面孔,猝不及防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沈离可以看见他镂空的锁骨,清晰分明,顺延至两侧宽厚的肩膀。 时间好似定格此刻。 世界只剩下彼此。 她大脑被抽空,定住似的,眼睁睁看着他缓缓压下来的身子,以及微张的唇瓣。 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在彼此耳际此起彼伏,暧昧迷乱。 在将要抵上她唇间时,倏地梦醒,咫尺之遥,他断然放弃,身子又提起几分。 他依然知道这样不可以,她说过,要给她时间。 所以他不可以。 小兔子会生气的。 小兔子生起气来最不好哄了。 他静静注视她的眼睛,含有万般柔情,缓缓抬手,轻抚她的发丝,苦恼地叹笑,“怎么成年了,还是只蠢兔子。” 沈离在他猛然抽回身时也跟着醒了,一下晃身将他往旁边推开,惊魂未定般喘着气,直立起身,眼睛再不敢去看他。 “陆长鹤。” 她的声音在抖,抖得厉害,即使这种时候,还不忘提醒他:“记得喝酸奶,早点休息,我、我走了。” 随后如蒙大赦般,逃荒似的背身跑远。 房间又恢复了空荡荡的,落针可闻的模样,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精神混沌间切换。 就像是一场梦,就像她从未来过。 第42章 野玫瑰 “今天我特意让阿姨换了一款口味的早餐奶, 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离刚洗漱完下楼,把背包放在沙发上,走到餐桌前坐下。 闻言先咬了一口吐司面包, 就着喝了一口牛奶,欣然笑着对柳雁点头,“嗯,有种淡淡的青草香。” “那就多喝点补充营养。”柳雁神态担忧,提及昨晚, “我都不知道你每天都要学习到那么晚, 昨天也是, 我都睡一觉起夜了, 你居然还没睡, 真是辛苦你们这些孩子了。” 沈离一阵心虚,虽然平常她也经常刷题到这么晚,但昨天被撞到却不是那么回事。 “要是长鹤有你一半努力,我和他爸也不用那么操心了。”柳雁接着感叹。 沈离一听见这个名字就开始心慌,昨晚的各种画面就开始循着缝隙不断窜进她脑海里,她已经很努力逼迫自己不去想了,最后只要有人一提到就破功。 见她突然不动了, 柳雁奇怪地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你怎么了?愣着干嘛。” “没、没事。”肉眼可见的紧张,她又塞了几口面包掩盖表情, 目光不自觉往上看,那是陆长鹤房间的方向。 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或者是更早就走了。 “我觉得他应该也很努力。”沈离顺口就说出来了, 自己还没意识到。 她心底里认为他其实也会努力,只是不在学习上, 别人就不会觉得他努力,还会把他看作一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 “努力?他别是高攀这个词了。”柳雁都懒得嘲笑了。 “可他以前不是赛车手吗?”沈离自知帮不了他什么,但在听到对他否认的话时,还是会想要反驳,“他好像很优秀。” 柳雁不像陆丰一般过激,一听到儿子当赛车手就气上头,她可以理解儿子的喜好,但她同样也理解陆丰的愤怒。 她自己也是豪门大家培养出来的小姐,她知道在这样一个圈子里,所谓的豪门子弟更应该背负什么,她没有资格去规劝任何一方,但如果是她单方面的话,她更希望儿子快乐,所以她也并没有特别抵触陆长鹤去接触那样的职业。 柳雁不清楚他在赛车那个行业优秀到什么程度,她只知道儿子很喜欢,听到这话还是难掩落寞,“是啊,他还就是个死倔的性子,因为这事儿都不知道跟家里闹过几回了。” “如果……”沈离叹声,沉吟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他还是想要自己选择的那条路,他想回到那个职业,您会支持他吗?” 柳雁低头无声,纠结地回答:“我希望他快乐,但那样会给他带来更多的烦恼,他那个脾气也是随了他爸,一根筋,谁也说不动谁。” 所以更多的烦恼,指的就是陆丰吧。 其实这就是个悖论的问题,无论站在哪方思考,都可以自圆其说。 陆家是什么样的地方,陆丰这个一路历经血雨腥风爬到如今这个地位的人,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成为家族的瑕疵。 “好啦,您也不要太烦恼了。”沈离安慰地拍拍她,喝口牛奶把最后一口面包吞下去,就匆匆从沙发上拿过背包准备上学了,“我要走了,您慢慢吃。” 她挥手打完招呼,换鞋子飞快,一下子就消失在门口。 前脚沈离刚走不久,电梯门后脚就叮地一声打开。 少年迈着疲惫的步子,活动着筋骨,一身倦怠缓慢走向餐桌。 柳雁一抬头就看见他一头凌乱的头发,整个人走过来,还裹挟着丝丝难闻的酒气,不禁皱下眉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儿影子没,还有你身上都是什么味?昨晚又上哪里混去了?” 他很娴熟地拿了一杯没人喝过的牛奶喝了一口,缓解一下隐隐的胃疼,又顺了一块面包咬,才抽空回答柳雁:“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迷迷糊糊的就回来了,迷迷糊糊的就醒了,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好像只有那只蠢兔子各种折腾。 “你今天要去学校吗?”柳雁问,“小离子刚刚走,你一会儿自己开车去。” “刚走?”陆长鹤视线望向空荡荡的大厅门口,失笑说,“那跑的还挺快的。” 柳雁看不懂他意味深长的意思,“还不是你自己磨磨唧唧。” 陆长鹤毫不在意,“我又不去学校。” 柳雁凝眉,停下动作来看他,“你又怎么了?” “干嘛这幅表情?”陆长鹤干笑两声,“我不去学校又不是一天两天,去了也是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成绩是什么样。” “那你打算去哪里混?”柳雁说,“你得告诉我你的去向,不能跟之前一样,跟你爸吵个架就消失十天半个月,哪天你死在外边儿都我都不知道。” 陆长鹤知道她在忧心自己,但他不是喜欢氛围变僵的性子,还在拿这话开玩笑,“我要死外边儿那得是头条新闻啊,你肯定能知道。” 柳雁忍住打他的心思,“就你嘴贫。” “那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陆长鹤就着牛奶把嘴里的面包咽干净,“原来的车队又联系我了,我打算这段时间回去处理一下。” 柳雁差些被噎到,“你什么意思?” “最晚……高三结束前,我会回去。”他表现的很平和,就像当初当着他爸爸的面和赛场断开关系一样,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决定。 柳雁半天没有回过神,“怎么这么突然?” 野巷 第46节 “我自己想了很久,不突然了。” 从沈离告诉他,他只会活成自己的样子开始,他就已经动摇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思考需要面对的压力,以及各种麻烦事。 柳雁沉沉叹息一声,没有反对他,只是担心:“那你爸爸那边,你要怎么说?” “也不需要交代多少,你跟我哥找机会告诉他就行。”陆长鹤从椅子上起身,整整头发,打算回房间洗个澡临走前只丢下一句,“让他早日接受,他的儿子,没办法活成他所期望的那样。” 他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他觉得,他不会被压倒了。 一班今天中午罕见的没有拖堂,沈离在等待和行动之间,选择了主动去十六班找刘茵茵。 因为是抱有一点点私心的,所以在十六班门口往里面看,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那个人时,心里也会不禁有些落空。 她也察觉自己的不对了,一些控制不住的,无法解释的感情总会时不时涌现,让她忍不住去做,或者去想什么东西。 两人一齐准备去食堂吃饭,路上的时候,刘茵茵还为她的神情反常疑惑:“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话说我们班都拖堂了,你们班居然到点下课?” 沈离勉强笑笑,“偶尔会准时。” 她心情不佳,刘茵茵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虽然平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今天格外不同,隐隐有些不开心似的。 两个人排队打好饭菜后找到位置坐下,刘茵茵才借机又问她,“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开心哎。” 沈离干笑两声,手上还在百无聊赖地戳饭堆,“有那么明显吗?” “太明显了!”刘茵茵说着伸手去掐了掐她的脸蛋,“你今天都苦着脸了,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 “茵茵,我问你一个问题。”沈离神情为难,好像事情说出来有些难为情,“你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这题我会!”刘茵茵脸上洋溢笑容,想着想着还有点可惜,“我以前暗恋过高三的一个男生,长得超帅!经常在篮球场打球,那时候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去看他,那场面,不亚于陆长鹤那只狗打球的时候一堆女生在场外围观的样子!” “噗。”沈离绷不住笑出声,被这个称呼逗乐,“为什么是……那只狗?” “你不觉得他特别欠儿欠的吗?特别狗。”说起这点,刘茵茵更可惜了,“虽然他之前还在操场给我们女孩子说过话,但抛开一切不谈,他真的太欠了,有钱有颜有身材,三观还嘎嘎正,他干什么不好非得长张嘴?最后只能变成一个去嘴食用的帅哥,要不是他那副欠抽的嘴脸,我高低也要暗恋三年。” 沈离不否认这点,陆长鹤确实哪哪都好,错就错在长了张嘴,偶尔说的一些话又气人又让人哑口无言。 “呀,跑题了。”刘茵茵咂咂嘴,回归正题,“我觉得吧,喜欢就是无时无刻想看见他,很留恋和他相处的感觉,时不时吧,还会有点小心动,就是那种……怎么形容呢,橘子汽水入口蔓延开的感觉,酸甜清爽,容易上头,喜欢的过程还会非常纠结和他的关系,我就是这样,最后还是很遗憾,和我的白月光擦肩而过。” 说到这里她还戏精上了,表情沉醉,瞥见沈离陷入沉思的神情,语气说收就收,“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沈离被这一句话吓回神了,支支吾吾:“我、我没有……吧。” “我还以为一班有什么学霸帅哥这么有魅力,能让你这个天天泡在学习里的机器注意到,还喜欢上了。”沈离说没有,刘茵茵是百分百相信的,说她最可能跟习题册在一起也比她有时间暗恋人来的可信,平常唯一一点空档的时间也基本跟刘茵茵在一块儿,哪有时间跟别的男孩子相处。 沈离不敢多说,笑得干涩,饭堆都戳烂了也不下口。 她难以置信,刘茵茵说的那些感觉,居然一一对上了她自己。 她这两天总在自相矛盾的纠结,思考陆长鹤这个,她人生计划里的意外。 这个不管不顾闯进她生活里的少年,从漠然相对,到可以直接影响到她的情绪。 起初,他只是个沈离想要千方百计远离的祸端,后来她一点点剥开这个少年另一面,她试图治愈他,给他一点薄弱的鼓励和力量。 而他虽然有时候很讨厌,有时候也会像一束光降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照亮她眼前的阴暗处。 回过头来想这好像就是个互相治愈,互相沉沦的过程,之后才会慢慢的,让这份情感走向变质。 所以她是应该确定吗? 她和他是一样的感觉。 沈离第一次回到家首要的事情就是看手机,和某人的消息栏中风平浪静。 她坐到书桌前,看着屏幕出神,来来回回都在翻看那句藏头的我喜欢你。 那时候居然没第一时间看出来,难怪陆长鹤当时会说“你也看不懂”这样隐晦的话。 最后还是点开键盘,删删减减问出一句:你酒醒之后好点了吗? 她有探窗看过旁边房间的窗户,那里黑着灯,静得只有风声,她隐隐确定陆长鹤已经不在这里了。 但第一时间没有得到回复,她把手机放在一边,开始完成今天的课业。 想到他可能在忙,沈离之后没有再追加多问什么,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亮开手机屏幕,以确认自己没有太过专注而错过他的信息。 沈离心里一直数着时间,像从前在公交站等他一样,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屏幕亮起在她不知道第几回点开锁屏之后,沈离刚把目光看过去,那边又接着回过来好几条。 她点开屏幕进去看,确定是他发来的才心安。 还行,打算回车队处理一些事。 谢谢你之前的话,我在考虑重新选择。 之后可能不怎么去学校了。 平平淡淡的回复。 沈离目光落在最后一行,他说不会怎么去学校了。 她不禁追问:家呢?也不会经常回来吗? 那边很快就给了他回应,简短的,好像没有任何语调起伏。 是。 也不会太经常回家里。 所以以后她也不能常常看见他了。 是这个意思吗? 沈离很想和他表明心意,但盯着聊天框,怎么也组织不好语言。 他那样平静的回复,仿佛他们之间没有揭开过那层关系,让沈离都不知道怎么开头。 在她内心挣扎间,消息又接连往下弹出,沈离呼吸一沉,仔仔细细盯着他回复的字看了又看,眼底是不可思议惊愕。 昨天的事我记得七七八八,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对吗? 谢谢你了,也麻烦你跑一趟。 如果我有说什么胡话,请不要在意,我们还是朋友。 只是朋友。 字字句句,疏离而客气。 和沈离认识的那个没心没肺的陆长鹤简直判若两人,他甚至强调了她和他只是朋友。 是他先说喜欢的,可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沈离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由地紧缩,难言的酸涩漫上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那种话他想说就说,说完把烦恼都抛给她了,让她万般挣扎终于说服自己。 他呢? 转头就倒了一盆凉水,仿佛又改口告诉她这就是一场笑话而已。 “陆长鹤。” 沈离真的被他的阴晴不定惹得恼了,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要逗她玩,可她当真了啊。 “你一直都是个骗子吗?” 彼时,远离喧嚣的山间公路边,两辆跑车前后停列。 近处有溪流,潺潺水声孜孜不倦,混杂着各种林间生灵的叫声,身在其中,却显得氛围安静。 男人钻进其中一辆车里翻出两罐啤酒,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护栏,随手开了一罐往身侧撑着护栏吹风看景的少年递过去。 “我觉得你还是要考虑好。”他接着开了另一罐,仰头喝了一口,有意无意瞥向旁边的人,“卡纳换过一次带队教练了,加上你之前退队,一直都在走下坡路,现在不太景气。” “我当初进这个车队的时候,也不太景气。”陆长鹤收起刚刚还在打字的手机,面无波澜,满不在乎顺了一口酒下肚。 罗森伸手将酒瓶递过去,示意他碰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选择更好的发展车队,不至于带着这个车队从头再来。” “我怀旧呗,从头再来也没什么。”陆长鹤应着他的姿势,漫不经心碰了一下,一口接一口断断续续,心不在焉的喝着,“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好吧好吧。”罗森缩了缩脖子,无意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陆长鹤斟酌回道:“过段时间吧,先把队里的事情理清楚。” 虽然离开赛车,但他没有离开过赛车,想回到以前的状态,也只是短时间内的问题。 所以主要的还是车队,毕竟离开的时候,不长也不短,足够错过很多事情了,要回去的话,基础的东西还得聊清楚。 “行,对了。”罗森眉梢一挑,想跟他换个轻松的话题,“你和之前看上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陆长鹤确实因为这个话题而舒展眉头,甚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就是突然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罗森一阵懵:“什么玩意?” “玩玩欲擒故纵。” 他嘴角牵起一抹得意的笑,山间微风习习,将他的发丝往后摇曳,几缕碎发在额前凌乱,衬得他那抹笑越发令人回味。 “我赌她也喜欢我。” 所谓重要的东西只有在失去之后,人才会真正明白那样东西到底有多重要。 她会主动的。 然后亲口承认有多喜欢他。 第43章 古巷雨 几场雨后, 刚转暖的天气又回了凉,在日复一日雷同的生活里,时间变得格外模糊, 转瞬即逝。 班级组织的小组数学赛也告一段落,沈离和搭档的费东拿了个相对还不错的名次,收到了相应的小礼物奖励。 因为一段时间共勉学习,沈离和这个搭档的关系也熟络不少,平常偶尔也能说两句话。 原来小组赛拿到名次发挥最大作用的还是费东, 但他事后居然还说要请沈离吃饭, 说多亏了她。 沈离当然不好意思应下多亏了她这个名头, 边收拾一些需要带回去刷的习题卷, 边回应凑到她桌边询问的费东:“可别说多亏我了, 这段时间都是你在辅助我,要说请也是我请你,谢谢你帮我解惑,让我有一层进步。” 野巷 第47节 “那也行啊。”费东答应的很爽快,“让我蹭顿饭也不错。” 沈离收拾完拉上背包拉链,站起身,神情随和, “好, 那什么时候去的话你定,提前告诉我就行。” “周六放学吧, 我知道有个不错的夜市,可以逛逛。”费东思索着回答,一只手随意地抬起, 摸了摸下巴。 沈离一下看呆了眼,盯着他的手挪不开目光, 熟悉的感觉蔓延开来。 记忆中某个人思考的时候也爱这样做这些动作。 麻木的,重复的日子里,沈离很少有时间可以想到他,但偶尔想起,也只需要一些非常不起眼,而她却印象深刻的小事。 “你怎么了?”见她出神,费东放下了摸下巴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离眼神恍然,思绪剥离,“可以啊,你介意我多叫一个人吗?” 费东欣然点头,“都行,人多热闹。” 所以沈离干脆叫上了刘茵茵,其一原因是她觉得单独和男孩子出去吃饭不大好,也因为她很少有想去什么地方玩,都是刘茵茵偶尔会拉她出去散心,所以这种事情也不想落下她。 周六散学后,三个人约定先回去换身休闲的衣服,差不多七点到夜市附近的一个街口汇合。 司机已经下班了,沈离自己打了个车到费东发的汇合地点,她来的是最早的,另外两个都还在路上。 询问费东后,沈离找了一处路牌,在底下等着。 周围环境很杂,难怪称之为夜市,越晚人就越多,听说凌晨这里都还热闹,最受爱组夜宵局的人来往。 等人时无聊的间隙,沈离就刷看手机来打发,她几乎很少再点开和那人的聊天框,最后他刻意的那句只是朋友,她也没有给予回复。 入神时,偶然耳边一股刺耳的呼啸声袭来,沈离侧头去看,是数辆前后分布的机车如飓风般往这边开来,完美避开所有车辆人流,在这个没有设立红绿灯的地段车速不减。 直到一辆一辆循着沈离眼前的街道飞过,那种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愈发刺耳,已经到了足以让人不适的程度。 沈离皱着眉捂住耳朵,眼睁睁看见那几辆车排排停在不远处,随后一个两个都开始摘下头盔。 隔着的距离较远,沈离一直以来强度学习伤到的眼睛视力,不足以完全看清,人脸在她眼前很模糊,只是在第一辆车主摘下头盔时,沈离觉得异常熟悉。 身形背影,都非常非常相似,她见过他开机车的样子。 是错觉吗? 是太想了,还是太像了。 她的目光定住,她见不太清,但她还在等那人转头,她只需要一个轮廓就可以确认。 朦胧间,那人翻身下车,晃动身体间,似乎在和同行的伙伴说着什么。 在他看向身侧的一个朋友时,侧颜缓缓转过来,沈离呼吸都不由得放慢。 “喂。” 肩膀被人一拍,沈离条件反射的转身,眼底的希望落空。 是费东,和身后姗姗来迟的刘茵茵。 “你看什么这么入迷?刚才隔着老远喊你都没反应?” 沈离第一时间并不是回应他,而是接着把头扭回去,只望见一群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个距离远到沈离什么也分不清了。 她所关注的那人也混在其中,无法辨明。 “没什么……还以为看见了熟人。”沈离尴尬笑笑,“应该是看错了。” “好吧。”费东没太在意,看见背后赶过来的刘茵茵,主动打招呼,“哈喽,是一起的朋友吗?” 沈离跟着补充介绍,“对,她叫刘茵茵,是我之前在十六班的朋友。” 费东点点头,微笑着跟她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沈离的同班同学,费东,叫我小东就行。” “你好你好!” 刘茵茵表面笑嘻嘻回应,转头就拉着沈离走到前面一点儿讲悄悄话,一脸探索的意味,“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一个学霸帅哥?不会你之前问我喜欢的事儿是因为他吧?” 沈离气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可能,我们班组织的数学小组赛,我和小东是一组的,他一直帮我很多,所以我才想请他吃顿饭谢谢他。” “这样啊,不过他长得也挺好看的。”刘茵茵一直是个铁打的颜控,看见帅哥美女就是一顿夸,之前见到陆长鹤那一家子也是对他的家族基因赞不绝口。 “哎,三人行不必孤立我说悄悄话吧?”费东一个人跟在后边,忍不住抗议。 “啊……对不住对不住!”刘茵茵才反应过来,抱歉地笑着,连忙转移话题缓解尴尬,“我们一会儿要去哪儿啊?” “我知道一家蛮好吃的火锅店。”费东说,“没异议的话我们就去那?” “我觉得可以。”沈离对吃的没有什么要求,而且是请费东吃饭的话,那当然也是以他为主。 因为这个点,火锅店的客人很多,一楼已经坐满了,他们三个只能到二三楼去找位置,不过一路都有服务员小姐姐指引,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等另外两个人点好东西,沈离主动拿去前台下的单,顺便还把帐先结了。 落座之后她才发觉,从这个角度的窗户往底下看,刚好对应的就是那一排机车的停靠点。 “……”心中蕴含着千万种复杂,她居然对着一些不确定的东西走神。 “这里跟我们学校那条街可差太多了。”刘茵茵看看窗外又看看几乎座无虚席的厅内,不禁感叹,“果然是夜市,晚上人多成这样。” 费东应上话头:“这里晚上一直都很热闹,我以前高一高二的时候会经常和朋友来,现在就不行了,能抽出空来都难。” “唉,高三嘛,都这样。”刘茵茵苦了一会儿脸,又自勉地叹道,“不过也是最后一个学期啦,熬过去就是天明!” “我也这么觉得,心态还是要乐观点好。”费东很认同,高三是最拼最累的时候,但疲惫的间隙还是要抱有黎明的希望才好,无意间才去注意到又在出神的沈离,出声调侃,“沈离同学怎么都不说话,今天总在走神啊?” “有吗?”沈离肩膀一抖,回想他们说的话,试图融入,“我可能还是不太会搭话,其实我一直以来的生活都比较枯燥单一,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怎么来过这种夜市,特别是现在高三,越发模板化。” 刘茵茵搭上她的肩膀,安慰地揉了揉,“那等以后不忙了,咱们经常来,给你的生活找点乐趣。” 沈离笑意盎然,刚结完帐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了屏,她无意瞥了一眼,发来信息的那个昵称只有一个句号。 她眸光闪动,呼吸也跟着停滞住。 在他们都开始刷手机等上菜时,她才趁机拿过手机查看。 [图片] ? 没有任何文字留言,但这个问号莫名刺得人眼疼。 因为发来的是张图片,沈离要解锁进去才能查看到,本就紧张的心情,在点开那个聊天页。 目光与发来的图片相接时,完全惊呆住。 视角在正下方,正好拍的靠着窗户的他们这桌,沈离是跟刘茵茵并排坐着的,但因为光线原因,并不太看得到旁边的刘茵茵,所以拍到的图片上看,她是在单独跟费东面对面坐着聊天的。 反应过来她立时转过头,一只手扒在了透明的玻璃窗上,视线往下扫荡,那还是一块并排着机车的,没有预想中站在那里往上拍照的人。 “……” 陆长鹤。 沈离头一回想咬着一个人的名字骂什么脏话出来。 这么些天好似玩她一般的,她脾气一向温和,但这回她忍不下去一点。 “怎么了?”刘茵茵觉察她突然反常。 还没晃过神,沈离已经站起身往门口跑去。 “诶——” 末了她只丢下句:“我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沈离脚步急忙,握着手机一路跑,下楼好几次险些撞上路人。 楼梯出来后是正门,靠窗的地方在后边,沈离还绕了一圈跑过去。 她出来只顺手扎了一个随意的低马尾,如今一跑,皮筋都跟着松散,脱离束缚的发丝迎风飘荡,在无数次回头左右顾盼间凌乱面容。 停靠着机车的位置没有熟悉的人,她绕着附近找了一圈,行人熙攘,灯光杂乱,数不尽的面孔在她眼前闪过。 她站在原地环视一圈,神情急躁,终于在前方锁定其中一个穿着黑色机车夹克,和刚刚她看见的从机车上下来的身影极为相似的人。 沈离加快了步子跑过去,生怕那人走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陆——” 叫出的名字在那人闻声转头,展露出陌生面容时哑然,沈离愕然松手,抱歉地点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那人也尴尬地挠挠后颈,摆手示意没关系后走远。 沈离心里沉了大半,望着那抹神似的背影,泛起丝丝苦涩。 她就是找不到他。 “在找我吗?” 沈离挫败着垂下的眼皮惊地一下抬起。 记忆中那个清冽爽朗的声音至身后不远,“蠢兔子。” 她黯然的神色散去,苦涩与喜色交加,蓦然回首,那张深刻到印入脑海的面容如初,他站在熙攘人群中,眉眼微抬,看着她的眼睛,平静而炽烈。 “你……”话还说不完全,泪光就糊了视线,沈离控制不住地微颤,呼吸也杂乱无章。 “你什么时候能不那么蠢?”他踱步走来,裹挟着点点星光,停至她眼前,垂下脑袋,歪头疑惑,“你爹这么帅的背影都能认错?” 震惊之余,沈离只有气忿,解释的话也是憋闷的:“我没看清,我视力本来就不是特别好,夜里更不好了。” 陆长鹤品出味儿来了,“怎么感觉你说话带气呢?” “你还问。”沈离怨怼地瞪他,面沉如铁质问道,“你给我发那条信息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跟我们车队的朋友出来吃饭,这不偶然撞见,你在跟那个小东单独吃饭吗?”陆长鹤环臂的其中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下巴,表情又变回了他惯有的那副欠样,“这样丢下他来找我不好吧?” 语气里一股子茶味。 沈离却当真了,以为他真的有所误会,忘了生气,又开始给他解释起来,“我没有跟他单独吃饭,还有茵茵在,是因为他一直在学习上很帮助我,所以我才请他吃饭的。” “沈离。”陆长鹤少有地,庄重地叫了她的全名,看着她的眼底勾着某种情绪翻腾,“那夜我都记得。” 事无巨细。 都记得。 记得她是如何送他回来,记得她如何给他买酸奶,记得咬在她手背上的牙印。 也记得那一刻将要贴覆的唇。 野巷 第48节 沈离微征片刻,那双眼睛泛起水光,晕红的鼻尖像极了某只委屈的小兔子。 他问她:“你呢,为什么要这么着急来找我?” 沈离断断续续,说不出什么理由,“我……不知道。” 他抬起手,抵上她的眼角,蹭了一丝清凉的泪,“这是你的答案吗?” “……”她保持着无言,抬起看向他的眼睛,睫羽在微微颤抖,在胆怯中逐渐坚定的目光,确立了她的答案。 他轻扯一丝笑,“can i say you are mine?” 我可以说你是我的吗? 沈离不用解读都能听懂这句简单要死的英文,她一时都不知道该笑陆长鹤这个学渣明明很废还要用英文讲这种话,还是该继续生他逗她取乐的事。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虽然是个实打实的英语废柴,但他声音很好听,特别是念出一句完整的英文句时,有种不可言说的魅力。 “那你还说只是朋友这种话。”沈离并未否认自己如他猜测的答案一致,也没否认那句英文,秉持着默认的态度,但还是跟他翻起旧账,质问他为什么又要说那样的话,“你到底几个意思,你怎么这么喜欢骗人啊。” “你都知道那是骗你的了,还想我怎么说?”陆长鹤丝毫没有负罪的心理,而且看到她急的要死的样子还愈发激动,说的话也越发无理,“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现在看来。” 他嘴角扯起一个得意洋洋的弧度。 “我得逞了。” 不枉他特意上网查了一堆牛逼哄哄的告白语,最后挑了这么一句牛逼哄哄的英文句,无数次挑灯夜读,背地比赛事规则还熟。 第44章 古巷雨 “我还什么都没说。”沈离有意气他, 侧过脸躲开他的视线,“你得逞什么了?” “那你就说是不是喜欢我?”他赖皮似的跟着她偏斜的的角度凑过去,笑得轻扬肆意, “或者说你暗恋我多久了?” “我没有暗恋你。”沈离还是要跟他争这个,她确实没有实质地去暗恋过他,只是可能在她没有发觉的时候有些喜欢了,“我就是——” “我靠。” 陆长鹤肩上突然探出来一只手,拍了一下他, 打断两人的话头。 男人也是一身机车夹克的装扮, 从他身后蹭出来, 一脸八卦看戏的模样, “我说呢, 你他妈出来撩妹子的啊?” 沈离方才还跟陆长鹤贴的很近,见到外人马上就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陆长鹤明显对她的疏离感到不适,看那个突然窜出来打搅氛围的人的眼神也愈发凌厉。 “撩什么妹子?”他没好气瞥了眼那人,理所当然地扫过沈离,“我撩我自己女朋友。” “?”沈离的脑袋一下子就抬起来了,脸颊迅速攀上绯红, 想反驳发现好像也没说错什么。 他们现在……是确认关系了吧? “靠。”男人顿时惊地想笑, 有种想给他一耳刮但无从下手的无力感,“你小子, 前两天还失恋,现在又谈一个?” “失恋?”沈离当然心里清楚是个什么事,那个时候他们都在纠结和对方的关系, 陆长鹤哪有时间失恋,估摸着是之前他跟这些人吃饭的时候闹的什么乌龙, 但她还是想借机顺着话说下去,逗逗那只狗,装得一脸苦大仇深,“他难道才谈过一个吗?” “是啊,妹子你长那么好看,别是被这个渣男给骗了。”他非常真诚地来劝她。 陆长鹤当真了,他真以为那只小兔子这话都信,先一下就给那个造谣的推开,生怕他瞎几把乱说什么把他刚到手的小兔子吓跑了,“你在瞎放什么鸟屁?” “我这叫拯救良家少女。”他还不死心,继续凑到沈离跟前苦口婆心,“我跟你说啊,就前两天他还失恋跟我们要死要活,那叫一个悲痛欲绝,现在又拐带你这么一个良家少女,简直丧尽天良。” 沈离表现的很惊讶似的,“这么丧尽天良?” “他妈的别逼我打你。”陆长鹤忍不下去了,上前挡在他跟沈离中间,拉住沈离的手,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谁跟你失恋了,我那是差点以为被拒绝了,借酒消愁,别跟我家兔子胡扯,她信了怎么办?” 信了都不好哄。 “啧啧啧。” “护得哦。” 那人一开始似乎也就是抱着取乐的心态胡诌,见状摆摆手,“行了,差不多了就回来,玩半路人跑了,那骰子都没人玩的过老徐,再玩下去哥几个要喝死了,快来给我们扳回一局,你想把小女朋友带过来也行。” “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回来。” 目送那人往另一边消失在人海后,陆长鹤才慢慢松开了一直抓着沈离的手,扭头一看,那处被抓过的地方还留下了一块红晕,在她透白皮肤上更加明显。 陆长鹤一下慌了,拿起她的手细细观摩,“我靠怎么红了?你疼了都不会说一下?” “也不疼,就是皮肤比较敏感而已。”沈离反倒更注意欣赏他慌乱担心的模样,有点哭笑不得,“所以……其实是你暗恋我吧?” 陆长鹤握着她手腕的两只手瞬间僵住,被猜透的窘迫让他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回应。 沈离还给他火上浇油:“悲痛欲绝?” “我……”陆长鹤没控制住手劲儿又猛地紧缩一下,沈离还没叫疼,他先吓得松开了她的手,显得那么小心翼翼,嘴上还硬着,“分明是他夸大其词。” “哦,那我知道了。”沈离油盐不进,莫名觉得这个梗还挺有意思,脑子里也自动组成了一句有意思的话,顺嘴就说了出来,“悲痛欲绝的陆小狗。” “你怎么给我乱取外号?”陆长鹤脸上闪过一阵茫然,然后是很坚决的抗议,“什么鬼东西,我不爱听,换一个。” “我不。”沈离淡然拒绝,“你都给我取过多少外号了?你都没有怎么认真叫过我的名字。” “你就不能取个亲密点的外号?”从要求的语气直接滑坡成恳求了,“别人家情侣都是宝宝,宝贝的叫,你能不能学学?” 沈离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抵触,明明就挺可爱的,“你不觉得陆小狗很可爱吗?” “一点儿也不,换一个行不行?”他脸都黑了。 沈离思浩不退步,“我就不。” “你换不换?” “不。” 偏偏陆长鹤不能把她怎么样,气得抓上她肩膀的手都不敢用力弄疼她,又气又无奈,“你现在脾气谁惯的?” “你啊。”沈离嘴角微微上翘,“我只对你这样。” 好嘛,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陆长鹤瞬间屈服。 不就是一个称呼,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这话我爱听。” 他超好哄。 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天知道他多高兴。 氛围还没维持多久,沈离的手机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是刘茵茵,估计还在忧心她跑出去是什么事。 “我得先回去了。”沈离没立刻接电话,先跟他道了别,“茵茵在催我,你也回去吧,刚刚你朋友好像也催你了。” 他还愣愣地,沈离都已经跑出去一段路了才想起来挥手。 “明天见!”她站在远处,在灯火模糊中,挥动长臂,平常声量都很小的她,会担心他听不见,特意扬高了声音,脸上洋溢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这一刻好像感觉才足够确切。 他真的和沈离在一起了。 一路苦思冥想,到最后坐在桌前被两个人询问时,沈离还是哑然半天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离同学是干什么突然这么着急出去?” 沈离看看刘茵茵,又看看前面说话的费东。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编,她能怎么说? 不过是半路出去交了个男朋友。 不过现在这个阶段,沈离觉得还是不要向家里或者朋友公开,保不准会有什么麻烦。 编了个拙劣,但又能解释的过去的理由:“我只是有点急,去了趟卫生间。” 刘茵茵调侃说:“那你早说啊,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急着跟谁去私会呢。” “没有啊……”沈离下意识否认,表现的还很激动,说不上来的心虚。 刘茵茵还以为她当真了,啼笑皆非,“开个玩笑啦,你尝尝这个涮肥牛,超好吃!” 她说着就往沈离碗里夹了两块。 沈离才终于从这种尴尬的境地抽身,干笑着品尝。 手机信息又弹出来,塞在裤子口袋里跟着震了一下。 她抽空拿出来查看,不出所料是某人的信息。 你们什么时候吃完? 我一会儿可以送你回去。 刚刚才说过明天见,这下又想来送她。 明明很粘人,但是逗她的时候又忍心十天半个月不联系,就是只善变的小狗。 不过沈离还是拒绝了:你那里不好脱身吧?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回去。 接着就没下文了。 他也没说好还是不好,但沈离当他默认同意了。 因为大家学习任务都挺繁重的,吃过饭之后就匆匆告别回家了,没有选择再四处逛逛。 刚好第二天休息,不用担心起不来,沈离特意熬得比较晚,过了一两点的区间,睡意都消散地差不多了才安心睡下。 隐隐约约间听见隔壁有什么细微的动静,不过时间太晚,她并没有想太多,沉沉睡下。 沈离习惯了每天早上上学的起床时间,早就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就算是睡的比较晚,也没有推迟太久,第二天甚至还能赶上一顿早餐。 她不慌不忙洗漱完,才注意到床边还在充电的手机,过去拔电的时候才看见某人刚刚发过来的信息。 是句很平常的问候: 早。 野巷 第49节 [图片] 沈离点进去看他的配图,是那瓶沈离之前放在陆长鹤床边的酸奶。 错愕一阵,打字回复:你还没喝完吗? 遽然意识到什么。 脑子像是才通上电,唰唰又回过去问:不对,你在哪里? 话刚发出去她就迫不及待跑出了房间,几乎是同一时间,隔壁的房门打开。 他揉着睡乱的头发,睡眼朦胧转向沈离,露出一抹浅笑。 “你怎么回来了?”沈离惊疑问。 “这是我自己家。”陆长鹤走近她,嘴角得意勾起,“而且我回来看看女朋友怎么了?” 沈离吓得瞪大眼睛,连忙看看周围,确认一个人都没有才回来瞪他,“你小声点,被柳姨和陆叔叔他们听见了怎么办?” “哦——”他不怀好意地拉长尾音,“玩的真刺激,豪门隐恋。”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离都被他突发奇想的话逗笑了,“我要吃早餐去了。” “那我也去。” 他跟屁虫似的跟着沈离进电梯下楼。 “你回来的事情柳姨知道吗?” 她刚好问出口,电梯门也刚好打开,柳雁已经坐在餐桌前吃起东西来了,听见电梯这边有动静,正好转过头来看见两个并肩走过来的人。 “现在不就知道了。”陆长鹤又变脸似的很自然地跟柳雁打招呼,“早啊柳女士。” “都不知道怎么讲你好。”柳雁别过脑袋摇摇头,“明明是自己家,整天还搞的神出鬼没的。” 沈离在一边偷笑,赞同道:“我也觉得,神出鬼没。” “好笑的点在哪?”陆长鹤不解地盯着沈离把她刚想下手拿的面包先一步拿走。 “阿姨还煮了粥在后边。”柳雁眼神示意沈离暂时离开,“小离子可以去盛一碗尝尝。” 沈离隐约看懂,点头起身,“好。” 等沈离背身走开,柳雁才神秘兮兮低头凑近陆长鹤,“你这两天回家注意点,我都跟你爸讲了。” 陆长鹤哂笑她支开沈离居然只是为了说这话,“我还能跟他父子永不相见不成?” 柳雁苦口相劝:“暂时避避风头嘛,你哥当时劝了他好久才算完,让他见了你不得爆啊。” 陆长鹤果断道:“不要,我要回来住。” 柳雁瞠口结舌,满眼不解,“你回来住图什么?本来就不经常着家,突然抽什么风?” “图……我家里的电脑。”陆长鹤眼神眯起,视线望向后面的沈离,“她要是太久见不到我,估计会很想我。” “你没事儿吧?”柳雁的表情快怀疑人生了,他儿子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我别是生出个脑子有问题的。” 她嘟嘟囔囔地还真反思起来了。 陆长鹤噎住:“你儿子脑子好得很。” 听到他们互相调侃起来,沈离才端着粥碗回来,盛了两碗放在桌上。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沈离把另一碗推到了柳雁面前,整个过程十分丝毫,仿佛陆长鹤只是个摆设。 他忍不住抗议,眼巴巴看向沈离:“那我的呢?” “你要喝不会自己盛?”柳雁先白了他一眼,“矫情什么?” “那我就不喝了。”陆长鹤故作无所谓似的往椅背上一靠,“我比较喜欢喝别人盛的。” 沈离差点又被他逗笑,连这种醋都要吃。 “真给你惯的毛病吧,大早上那么不正常。”柳雁甚至要琢磨给他挂精神科了。 “好,那我给你盛。”沈离顺着他,给他又盛了一碗来,他才心满意足。 柳雁心疼地看了沈离一路,真心觉得她被威胁了,“你就得亏小离子脾气好吧。” “嘁。”陆长鹤从没这么得意过,如果不是怕表现的太明显,他眼睛都不带挪开沈离的。 吃过早饭沈离就打算回房完成课业了,但陆长鹤仍旧闲的没事干似的紧跟着她。 沈离还试图劝他自己去找点开心的事,毕竟她的生活真的太乏味了,陆长鹤顶多只能在旁边主打一个陪伴。 但他态度坚决,“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可以陪陪你。” “那你不要觉得太无聊就好。” 沈离放弃劝他,进房门的时候还要再三确认外边没人看见才对陆长鹤招手,示意他进来:“快进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很有陆长鹤嘴里说的那什么豪门隐恋那味儿。 “怎么感觉我那么见不得人。”关上门陆长鹤第一句话就是抱怨。 “没事的。”沈离安慰他,眼神坚定地像要入党,“我们都很见不得人。” “……”陆长鹤脸上笑意全无,“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沈离脑瓜子叮得一下反应过来,捂住嘴,“好像这么形容确实不太好,那我觉得你的豪门隐恋还是比较符合的。” 陆长鹤语塞:“你还是别说话了。” “那我去写作业了。”说完就自顾自往书桌边走。 陆长鹤:“……” 有一说一,沈离在学习状态的时候确实很难分神,陆长鹤自我认为自己一个一米八五大帅哥在她旁边使劲浑身解数晃悠居然也没见她偏一个余光过来,实在不可思议。 最后自觉没意思就躺沙发上刷刷帖子,玩游戏了,实在无聊还把本来好端端在沙发另一头睡觉的梨子给拽过来抱回来陪他一起消遣。 耗了得有两三个小时,沈离完成课业的速度很快,她主要的时间都在用于专攻科目的各种测试题模拟题。 写完相对应的课业后她才稍作休息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活动了几下脖子,偏头看见某个人还在专注打游戏,刚想打招呼的念头都压下去了。 “真菜,不玩了。” 陆长鹤关闭了游戏语音麦,退出组队后连着把游戏界面划走,偏头一扫书桌的位置,沈离刚好也在看他。 “你什么时候看我的?都不出个声。”陆长鹤反思一下,“难不成是我打游戏的样子更帅,更有鉴赏性?” “……”果然不管是第几次听到这种浑话,都会忍不住无语,“我刚写完作业看看你而已,你在打游戏就没打扰你啊。” “先过来,来看个好东西。”陆长鹤没所谓地笑笑,朝她招招手,松手的空档梨子又趁机跳了出去重新找块地方舒服躺着。 “什么?”沈离听话起身走过去,走到他坐着的沙发背面停住,一双大眼纯真无邪地俯视着他。 陆长鹤掏出手机给她点开了一个收藏的帖子观赏,“给我们选一个霸气的昵称。” 沈离看了眼帖子的标题:狂拽酷炫吊炸天情侣名大全。 “……” 然后底下是一堆花里胡哨的字符串起一些无厘头的字,沈离看都看不过来,粗略扫一眼—— 小笨蛋咱不弃☆|小傻瓜咱不离☆ 失他失人心?|无她无天明? 很萌、很有爱|很纯、很暧昧 “……”是很想掐人中的程度。 “挑好没?”陆长鹤还催她。 沈离咽了咽口水,这根本就没得挑啊,“你这个品味,还是算了吧……” “我品味怎么了?”陆长鹤完全不认为有什么问题,指着其中一条,“我看就这个吧。” 沈离定睛一看。 完蛋。 【〝喜欢&你的唇|留恋&你的吻〞】 沈离很想崩溃,试图找补:“可、可是我们换的话,不就被发现了?” “我早就想好了,咱俩隔开,我游戏里换就行。”陆长鹤计划周全,“你挑挑要哪个?” “一定要换吗?”沈离光是看见那一串字就头皮发麻。 “你不想?”陆长鹤拉拉苦脸。 “不是、这……”沈离都不好评价这个过于潮流的情侣名。 到底是什么天才能想出来这种东西?! 陆长鹤歪头盯着她,“我之前都顺着你戴过狗耳朵了,沈同学是不是也要礼尚往来一点?” “……”理好像也是这个理,沈离居然无法反驳,她痛苦地看了眼那串名字,又看看陆长鹤那副得意样,咽下这口气,“行吧。” 丢脸就丢脸吧。 第45章 古巷雨 “留恋你的吻?” 教室里, 陈阳没个正形坐在位置上,看着刚进来和自己组队的陆长鹤新改的名字,逐字念出来时他自己都起一阵鸡皮疙瘩, 瞥眼后面陆长鹤,绷不住笑出声,“陆哥你上哪想的这么潮流的名字?” 陆长鹤不厌其烦反驳:“有什么好笑的?你有没有一点审美?” 虽然这个昵称一致的嘲笑,但陆长鹤坚信是他人眼光问题,导致后来的几天, 周围的朋友但凡跟陆长鹤游戏组排的都会忍不住替他羞耻, 但他本人不亦乐乎。 陈阳就笑笑不说话, 点了开局, 加载的空档又问他:“话说你不是回车队了吗?怎么还有时间来学校?” 陆长鹤心境坦然往椅背上一靠, “延迟签约了呗,过完高三再说吧。” “为啥?”陈阳像听到了什么稀奇事,“你高一高二都不在乎了,还在乎高三?” 他眉心轻跳,嘴角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你当然懂不了。” 陈阳哽住:“行行行,我不懂, 但你改那么非的名字干什么?” 野巷 第50节 “送你两个字。”陆长鹤头也不抬, “没品。” “……” 当然不只是陆长鹤,沈离也没能逃过一劫, 换完那个潮流昵称后她都不太敢联系列表。 但不影响列表联系她,并且发现她如此与众不同的昵称。 费东甚至特意在线下问起她这回事,说什么实在想不到她这么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会喜欢这样的名字。 沈离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脸都快丢尽了还要强颜欢笑,最后她还是决定回头要找陆长鹤争论一下, 再不行换个过得去的名字也行。 中午和刘茵茵一块儿去食堂吃饭,才听她提起陆长鹤今天来学校了,但是早上却没跟沈离一块儿坐司机的车过来。 “他有说自己为什么来学校吗?”沈离端着盘子和刘茵茵面对面坐到位置上。 “我没大认真听。”刘茵茵说,“他应该跟陈阳讲了,但是他一向都是那样的啊,想来就来,不来就不来,有什么奇怪的。” “哦。”沈离装作不是特别在意的模样点了点头。 但刘茵茵还是发现了不对,“你最近怎么老问起他?难不成你虽然离开了十六班,但家里还会跟他有交集吗?” “有点吧……”沈离说的心虚,不敢正眼看她,“但不多。” “确实不多。” 旁边一道身影随着沉冷的声音一齐落下,一股别有意味的视线扫过来。 沈离如芒在背般定住不动:“……” “陈阳?”刘茵茵扫一眼到了在自己旁边坐下的陈阳身上,再看看他俩一人一个餐盘,忍不住想笑,“怎么跟着你陆哥混,还能混到食堂来?” “我爱吃哪吃哪。”陈阳白她一眼,和她对视不过几秒就要怼起来,已经成为一种日常了。 沈离尴尬到只能埋头扒饭,根本不敢多看,余光都不敢给旁边的人一眼。 故意逗她似的,她感觉到腿边贴上来另一条腿,吓得肩膀一抖,隔着校裤,温热传递,烫的人心慌。 “快月考了,我心里还没什么底,不知道这段时间跟你学得怎么样。”刘茵茵嘟囔了一会儿不见回应,抬眼看向对面的沈离,见她面颊泛红,神色难言的模样不禁担心,“嗯?小离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沈离神色惶然:“啊,我没事——咳?!” 那只脚顺势一勾,顺着她的脚踝蹭进她未完全并拢的两腿间,她羞红着脸狠狠瞪向陆长鹤。 似乎见她终于肯正眼看过来,他才罢休似的洋洋得意着将脚收回去,但仍然与她大腿贴着大腿。 刘茵茵看他们瞪来瞪去的实在不解:“你俩怎么今天奇奇怪怪的?” 陈阳嘴里的饭团还没咽下去,口齿不清回了刘茵茵,“他俩不跟咱俩一样一样的吗,互相看不顺眼罢了。” 当事人根本没眼看。 刘茵茵恼他:“看不顺眼你还坐我旁边?找骂呢。” “我就坐,有本事你打我?”陈阳练就一个好嘴皮全用来对付刘茵茵了。 在食堂刘茵茵都懒得跟他闹起来,影响示意,抬下巴示意他看看前面虽然“互看不顺眼”但至少不闹挺的两人,“能不能学学他们,人家都不吵不闹,就你整这闹挺。” “就是。”陆长鹤甚至跟着附和,斜眼瞥着沈离,眸中含笑,“我和沈同学虽然‘互看不顺眼’,但至少和平相处。” 沈离要哭也不是要笑也不能,“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因为处于未公开的状态,为了不表现的太过明显,吃完饭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直到晚上下了自习,沈离独自先到了校门口等车,等了一会儿才发现司机把车开对街去了。 一般总是在门口不远就能看见,沈离等着绿灯走斑马线过去,确认了一下刚刚打双闪提示她的车牌号确实是她所熟悉的,才从后面开了门进去。 一抬眼就是那张熟悉面孔,环臂侧着脑袋正直勾勾盯着她,好似就专门等着她送入虎口似的。 盯得她心里直发毛,她僵着身子钻进去,正襟危坐,实在受不了他一直盯着自己那种氛围,才开口找话:“那个、你早上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吗?” “对啊。”他答得云淡风轻。 沈离偏头看他,又问:“那你不需要把车开回去吗?” “一辆车而已,随便搁哪里。”陆长鹤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比较喜欢坐司机的车回去。” 司机都惊了,回过头来一句语气词:“啊?” 沈离憋住笑,“嗯……那你现在住家里吗?” “对。”陆长鹤点头,借机告知她,“我还打算上完高三。” 沈离:“……”是因为我吗? 沈离看了眼司机,没问出口,再看陆长鹤,他眼神里已经交代了那么回事。 见她坐的规规矩矩,陆长鹤就开始谋生不大好的念头了,不动声色向她挪进几寸。 后座不宽,用不了几下两人就几乎快贴在一起,旖旎暗藏的气息环绕。 沈离注意到他刻意的行为,隐隐有种不好的念头,总感觉他又要跟中午吃饭的时候一样当着别人的面干点什么别的事。 但下一秒,她只是看见自己合并的腿上放上来一只手,掌心摊开,示意她搭上去。 沈离微征,眼神望向他,那目光烫进她心里,她缓缓伸手,以同样摊开掌心的方式与他五指相交,掌心传递的温度暖进心脾,两只手藏在暗处,握得更紧。 她不自觉上勾嘴角,小小的梨涡在光线恍惚间若隐若现。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手心越来越热,心也越来越烫。 回了家,沈离刚洗过澡,陆长鹤就在门外等着,怀里还抱着梨子,口口声声说这只猫跑去他房里扰他清静,特意过来送猫。 沈离心里对他编故事的能力给予了大大的肯定,事实上两人已经对这种豪门隐恋的感觉习以为常了。 总算是有了独处的空间,沈离才敢和他提昵称的事情,先把书桌旁放的一箱猫条拿出一条剪开横切口递给陆长鹤,蹲在一边看他投喂,找准时机开了个口:“陆小狗?” “你还真叫上了?”陆长鹤抬头扫了她一眼,“在学校怎么不这么叫?装不熟还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你不会不高兴了吧?” 他好像还在醋沈离中午装不熟的事情,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需要对外隐瞒,但是真装得不太熟的模样肯定会有一方心里不大爽。 “没有。”嘴上说着没有,还是拉下脸闷声喂猫。 沈离表示理解,不过他还在生气的话,就不大好提昵称的事情,她沉默很久,想了一堆找补哄狗的方法。 最后看向衣橱间,灵光一动,“要不……我换上你之前送我的连衣裙给你看看效果怎么样?” 陆长鹤来了兴趣,眼底熄灭的光说燃就燃,“咳……也不是不行。” “那你等会儿。”沈离马上小跑着进了衣橱间。 她的衣服不算很多,偌大的衣橱也显得有些空,她翻出了那件单独挂在一边的杏色连衣裙,三下五除二换上。 只是后背有个较为隐蔽的拉链,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着,费劲拉上了一点高度,还剩下一半,怎么够都够不着,累的喘气。 换的时间都拉长不少,陆长鹤还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站在仅用一条挂帘遮挡住的衣橱间前出声询问:“你怎么了?换这么老半天?” 沈离放弃了,转头看向拉紧的帘子,叹声道:“要不你……先进来?” 还没听到答话声,陆长鹤行动神速,帘子先被拉开了,入眼撞见侧对着他衣裙翩翩的沈离就愣了神。 特别是注意到她还没拉完的拉链 ,露出一点隐隐约约的白嫩皮肤,陆长鹤咽了咽喉,撇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沈离无情拆穿他:“你别装啦,我就是喊你进来帮我拉下拉链的。” 陆长鹤摸着鼻子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噢”了一声走过去帮她。 她主动把散下来的头发撇到前面,将整个白皙的颈肩展露出来。 陆长鹤强迫着自己不去注意,快速翻找着拉链,心急了更找不着,嘴上还不耐烦:“这什么破衣服,拉链在哪儿?” 沈离不否认,“是比较隐蔽,但你看得见应该更好找。” 陆长鹤又顺着那条线找到了一半陷在里面的拉链,他指间贴着她的皮肤将拉链勾出来,微凉的触感酥进了心头。 他迅速将拉链拉好,摆摆手掩去那种要命的氛围感。 沈离双手拨弄一下,长发飘至后背,她欣然转身,露出笑起来的小梨涡,摊开手问他:“怎么样?” “……”陆长鹤喉头一阵干渴,鬼知道他压根没在看裙子。 沈离应该是淡颜系的那种美人,不施粉黛更有韵味,唇上有自带的一点薄红 ,脸上的皮肤比身上还白,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 这才是被娇养出来的漂亮小姐。 “我问你怎么样?”沈离收了笑,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两人之间挨的很近,头顶的打光下,陆长鹤更能清楚地看见那两瓣红润的唇,呼吸也跟着渐沉,“……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沈离呆住一刻,从她仰视的视角来看,陆长鹤的眼神是往她身上看的。 顿时被他的眼神烫到,心中一颤,呼吸也不由得加重。 宽阔的衣橱间氛围紧密,沉重的呼吸夹杂,不分彼此。 “有多不成熟?”沈离面露难色,耳根烧红,和他的视线在悬空中擦起火化,她是有些胆怯了,脑袋微微后仰,“太不成熟就算了吧。” 陆长鹤期待值满满的模样瞬间泄气,沉了脸,“我就想亲亲你都不行?” “啊?”沈离瞬间木然,羞耻于自己都想到哪里去了,连连后退两步,表情管控能力崩坏,“这、这样吗?” “你以为多不成熟?”陆长鹤头几秒没懂,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仿佛打上一层腮红,似乎迷迷糊糊懂了点什么,“喔——原来沈同学思想这么不健康?” “我才没有!”沈离气急败坏不轻不重推了他一下,“是你不好好说话的,什么成熟不成熟的。” 陆长鹤把话掰回正题:“那你给不给亲?” 沈离:“……” 有时候她觉得陆长鹤也挺神奇的,为什么这种问题需要问? 他们是恋人啊,是成年人啊,要亲你亲上了不就好了! 问这种羞耻的叫人怎么答?! 陆长鹤脑袋压低几分,目光盯住她脸上任何一丝神情变动,“不讲话?” 沈离咽下羞耻,声音细微地呢喃出答复:“……给。” “什么?”陆长鹤唇角挂起意得志满的笑,摆明要逗她,“我没听见,你能不能稍微声儿大点?” “你……”沈离此时很想把没羞没臊两个字贴他脑门上,不想陪他玩了,转头就要走,“你爱亲不亲,我走了。” 腰间立时顺上一股强有劲的力道,直接将她整个人拉回,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砰的一下被压在了衣橱柜上。 野巷 第51节 目光相撞,距离贴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感受到对方沉而闷的呼吸,气氛中的炙热在不停沸腾着翻涌。 沈离一时都忘了反应,呆征地看着他睫羽垂下,盖住一半幽深的目光,薄唇靠近,携着滚烫的气息一齐将她席卷,包裹。 心跳开始急剧加速,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小离子——” 门口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如同警钟,沈离猛地一下推开了陆长鹤,两人都是傻懵懵的状态,刚起来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我妈?”陆长鹤皱起眉难以置信。 二人相视一眼,心道不妙。 第46章 古巷雨 陆长鹤大脑飞速运转, 仓皇一阵眼神逐渐坚定,“你先去开门,不用提我在这里。” “那我这……”沈离无措地看看自己刚换上的连衣裙, “要不要先换下来?” “换下来干什么?穿着实话实说呗。”他说得轻淡,“你不就是试衣服。” “小离子?” 那边敲门声又接连响了几下。 沈离纠结着扬声回应:“啊、来了——” 她半信半疑地目光从陆长鹤移开,步履匆匆拉开帘子跑去门口,呼出去一口气,扭开锁扣拉开门来。 柳雁站在门口, 手里还端着两盘新鲜切块的水果, 瞧见沈离大晚上换下校服还穿着连衣裙, 不免困惑:“我来给你送点水果, 你这……” “我就是在试穿衣服, 前两天……我自己买的。”其实说是陆长鹤送的生日礼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可能是那层关系确实不纯洁,就会莫名产生心虚,任何提及都会小心翼翼。 “噢噢,我说怎么那么晚来开门呢。”柳雁笑笑打消疑虑,将手里两盘水果都塞给了她,“本来还有长鹤那一份, 谁知道又跑哪去了, 都不在房间,你要是吃得下的话就一起吃了。” 沈离只管点头:“啊、好的, 谢谢柳姨,麻烦你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啦。”柳雁随意往她后面的房间瞥了眼,“你自己早点休息。” “嗯。” 一直目送着柳雁先离开, 沈离才迟缓着用胳膊肘推着关上门,沉沉呼出一口气, 总算是应付过去,将两盘水果放置到沙发前的桌面。 大概听到这边没动静了,陆长鹤才从后面悠闲着走出来,脸上还泛着看戏似的笑。 沈离气恼:“你笑什么,又不是你去应付,你就觉得好笑了?我都一直在担心柳姨走进来。” “她走进来我也能自圆其说。”陆长鹤往沙发上一趟,撸起刚睡着的梨子,给猫又吓醒,“我来看看我家梨子怎么了?” 沈离苦恼地叹气一声,走到书桌前坐下,完全把要劝说陆长鹤换掉情侣昵称的事情抛之脑后,一边翻出习题册一边思虑着以后,“我觉得要不还是等高考之后再告诉柳姨我们的事情?” 沙发上的人却一时不作声了,他视线还在梨子脸上,只是眸中的光愈发阴沉,似乎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最后只淡淡回了句:“这事儿我来打算吧,你好好准备高考就行。” “……嗯,都可以。”沈离觉得他有点奇怪,但也没多说。 听柳雁说陆丰带着陆砚安这段时间出差,一直精心栽培着他天赋异禀的大儿子,才没有闲心管控陆长鹤,在他们没有回来的日子里,陆长鹤过得还算舒坦。 整天就是黏着沈离上学放学,回家大部分时间也都用作于陪着沈离学习,闲的空档还会给她弄点小吃食。 月考结束之后,刘茵茵甚至串班来跟沈离对答案,和她对了一下自己最不行的数理两门科目卷。 好在沈离记忆力不错,能想起来不少,和她对了一些简单的选择题和填空题,都是沈离很容易拿分的地方,刷题最多的也是这种基础题型。 虽然晚自习已经下课了,但是刘茵茵很有精神头跟沈离回忆卷题,期间后座的费东还帮她解析了一下稍有难度的大题。 三人聊过头了耽误的时间不少,沈离抽空看了眼黑板右上方的挂钟,发觉时间不早才想起来收拾东西,和他们告别:“茵茵你不要太焦虑了,我觉得你这次拿分应该比之前高很多,努力是有结果的,我得先走了,司机叔叔还在楼下等我。” “啊好,那我们也不耽误了吧。”刘茵茵跟费东相视一眼,都开始整理着拎包走人。 三人一齐向门口走去,只是在出口时只容纳得下两个人,刚巧沈离又和费东并肩走。 楼道的灯暗一段亮一段,出门时沈离没有过多注意前边,侧着脑袋还在和费东说笑。 直到前路被一道身影拦住,两人齐刷刷停步看过去,只有沈离征愣着后退了一小步,尴尬笑笑,“陆长鹤?你怎么会过来?” “你要不要先看看这会儿几点了?还有时间跟别人说说笑笑?”他面色阴沉,仿佛凝上一层冰霜,眉头蹙在一起,眼含敌意瞥向一边的费东,身高上本就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在此刻对比明显,隐隐透着狠厉的压迫感。 刘茵茵闻言从后边探出身子来,看了看陆长鹤,“你还特意来找小离子啊?” 沈离感觉到他有点生气,说话没什么底气:“那个、不好意思,我们刚刚是在对题目,耽误了一下。” “哦,下回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陆长鹤就死死盯着费东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就不要让司机等着了。” 费东被盯得莫名其妙,侧目看向沈离,困惑道:“我只知道你们以前同班,应该认识,居然……要一起回去吗?” 沈离微微颔首,“嗯,是这样,我暂时寄宿在他们家而已。” “哦——”费东后仰脑袋,了然模样,“那你们是表兄妹吗?” 沈离:“……” 问出这句话她就知道不对了,再看陆长鹤,那只狗的脸又黑了几分。 “关你屁事。”陆长鹤没好气白他一眼,明晃晃的敌意,眼神扫过沈离,只转身扔下一句,“走了。” 沈离眼神跟另外两个人道别,连忙小跑着追上陆长鹤刻意加快的步伐。 见她跟上来,陆长鹤也没有丝毫要放慢脚步的势头,本来就高了沈离一个脑袋,身长腿直再跨步大点,沈离要走两步一小跑才能跟得上他。 一直杠到了校门口,沈离一把拉住了陆长鹤的胳膊,询问他:“你是不是又生气啦?就因为表兄妹?” 他不讲话,脑袋都不低头看她一眼。 “陆小狗你怎么那么幼稚啊,这种事情也要生气?”沈离攒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的什么话?”他终于肯低头看她,目光里满是怨艾,“你以前生气少了?我哄少了?怎么轮到你哄我就一副嫌弃的样子?” “我哪有嫌弃你啊。”沈离哭笑不得,双手捂上他两边脸颊,轻轻揉了揉,“我这不是在哄你嘛。” 陆长鹤撇嘴:“你只会嘴上说?” “那你想怎么样?” 陆长鹤毫不犹豫:“亲我一下。” 沈离瞪圆了眼,慌张看了看周围人,确定无人注意才松口气,“这还在学校呢,回家再说。” 陆长鹤晃晃脑袋,“行,你上回还欠我一次,一起还了。” 沈离歪头,一双大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那你不生气了?” 陆长鹤别开脸,闷出两个字:“勉强。” 沈离肩膀抖着笑,这只傻狗虽然最近生气的频率直线上升,但无一不是一哄就好,特别容易满足。 两人一起上了司机开来的车,一如往常一般缩在后座悄咪咪拉手回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刚好月考后,提起成绩,沈离顺嘴问了一下,“之前你哥哥不是要你进步二十名才送你车吗?现在是泡汤了?” “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天真?”陆长鹤莞尔轻笑,压低声线凑近她耳边,“我本来都没打算要了,是某只蠢兔子主动跑来跟我说要教我的,我只是觉得你太有意思了。” “你?”沈离仿佛如遭雷击,一直信任的东西被一击摧毁,原来他从那么早就开始逗她玩了,发了狠劲儿拍在他手臂上,“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还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我哪有骗你,是你先主动的,还让我觉得你暗恋我。”陆长鹤努嘴不悦,“你才是骗子才对。” 沈离不想跟他扯,忍着没把他手给甩开。 车子开进别墅区,这一块的车辆相对稀少,特别是晚些时候,经常开一路看不见几辆车。 沿路都有路灯,光亮的程度不用开车灯也能看清路况,这块区域相当广阔,路道也四通八达,车子路过拐角时,两人清晰地看见一辆车拐到了和他们相同的一条道上,开在他们前边。 沈离还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司机叔叔看清那个车牌号后先开了口:“诶?那不是大公子的车吗?他们回来了吗?” “啊?”沈离震惊之余,第一时间偏头查看陆长鹤的神情,见他异常冷静,仿佛毫不在意,沈离一时不知道该忧心还是放心,悄声问他,“那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我自己的家,为什么要回避?”不知道第几次提及这样的话,这是他的家,而他总要因为某个人而避忌,实在荒谬。 沈离不再多少,不一会儿,果真看见这两辆车一前一后稳稳当当停在了陆家门口。 两边几乎是同一时间下车的,陆丰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后边跟沈离并排的陆长鹤,眼底蕴含的情绪不明。 没有应时做出什么动作,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过来,陆长鹤视若无睹继续往别墅走。 还是沈离看见招呼了两声:“陆大哥,陆叔叔好,你们也刚回来啊?” 陆丰心思一门放在前边走远的陆长鹤,没有回应。 陆砚安见状才搭话:“是啊,小离下课都这么晚啊?” 沈离抱歉笑笑摇头,“没有,今天有点事情耽误了一下而已,那我先进去了。” “去吧。” 等沈离跟上陆长鹤的脚步,背影越来越远,后边两人还没挪步。 在进去之前,陆砚安还是不大放心小声劝说了一声他的父亲,“爸,一定少说两句,长鹤很少回家了。” “你刚刚没看到吗?”陆丰眼神瞬时狠戾,声调压低几分,“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他当我是空气,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生出他这么个玩意儿,迟早没病也要让我气出病来。” 陆砚安噤了声,听这个语气,陆丰已经完全怒了,别说他不敢忤逆多嘴,这时候就算是柳雁来了都不一定劝得住。 他只能心里默默给他那个撞枪口上的弟弟祈祷。 陆长鹤跟沈离刚进到大厅,跟柳雁寒暄两句,后脚的陆丰和陆砚安就跟着一块儿进来,裹挟着露天的凉意,连着某种溢出的威慑席卷进来。 柳雁都怔住了,她也没想到陆丰这时候回来,还和陆长鹤来了个面对面,一时张嘴也说不出话。 陆丰大手一挥,大厅的佣人纷纷明白用意,接踵离开。 他给了陆砚安一个眼色,厉声道:“带你妈妈上楼。” “好。”陆砚安不敢多言,上前拉住柳雁的胳膊,轻声说,“我们先走吧,让爸跟长鹤慢慢谈。” 柳雁满眼忧心,她知道陆丰什么脾性,两个都一根筋的人都在火气上碰到一起会有多糟糕,她不敢相信,被拉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沈离倒是没走,站在陆长鹤身边,寸步没有移动的意思,她惧怕陆丰的威严,但她更怕因此受伤的陆长鹤。 “小离也上楼吧,这里的事不需要第三个人。”他语气里的不容置喙可以直接视为命令。 陆长鹤不想殃及到她,默默轻拍她的后背,“先走吧。” 沈离最后深忧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陆丰,她呆在这里确定不合适,犹豫着拖动步子离开。 野巷 第52节 宏大的客厅内,登时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陆丰踱步坐进沙发里,搭起腿,望着他的眼神轻蔑,“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陆长鹤环臂站在他面前不远,“我以为我妈都交代全了,还落了什么吗?” “陆长鹤。”他鲜少叫他全名的时候是如此平静,平静到令人心生胆寒,“你哥哥都怕我,你是随了谁,敢这么无法无天?” “随了你呗,心里没数?”陆长鹤神情自若,嘴角扯着一抹恣意不羁的笑。 “你说这种话我可受不起,是我陆丰玩尽手段爬到了这个位置,才有你陆二公子的名头,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陆丰轻嗤一声,眼底的不屑溢出,他就差把看不起三个字贴在脑门上让他认,“你冠的是我的姓,还在这里丢我的脸。” “那你应该反思自己。”陆长鹤抬肩,眸色淡淡,“什么基因能生出我这种东西,怎么就不能生两个陆砚安呢?” “说这些气我的话你也好过不到哪去,除非你也可以不要这个家。” 但实际上,陆丰也不能让他难过到那里去,他自己玩赛车有本事,没了陆家还能撒着钱逍遥快活,他当然也不会冲昏头脑到喊人对自己的儿子动粗。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又改变主意,不惜跟我斗下去?”陆丰眼神缜密,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流逝而过的微表情,“是什么事,还是什么人?” 陆长鹤无畏地歪歪脑袋,“反正赛车我玩定了,至于你怎么打算是你事情,你认我,我就还是陆家二公子,你不认,陆家就当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独子。” 当然,有柳雁在,他不认也得认。 他掐准了他的弱点,只要他愿意,他尽可以挺直腰板跟他爸斗。 而在陆丰那里,他陆长鹤无懈可击,没有一个可以让它抓住来威胁的点。 陆丰不怒反笑,笑得瘆入骨髓,站起身,一步接一步不紧不慢走近陆长鹤,宽大的掌心威慑似的在他脸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你最好一直都这么硬气,不要让我逮到点什么,不然你老子能拿捏你一辈子。” 陆长鹤皮笑肉不笑,拨开他的手,“没事我就回去了,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这么平静,有进步。” 他甚至反过来在他爸肩膀上拍拍,再迈着吊儿郎当都步子走开。 电梯门关上后,密闭的空间只剩他一个人,所有刚才端着的底气一泄而空,整幅表情垮了下来。 呼吸一重,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面部肌肉被挤的微颤。 他是真怕了。 那句“不要让我逮到点什么”在此刻如雷灌顶,回荡在他耳侧,他一整颗心跟着悬起来。 他恐惧陆丰什么时候会发现沈离这个切口,会丧心病狂地拿她来开刀。 如今他眼里的父亲,只要不是伤及自亲的事情,什么都干得出来,他是一路历经腥风血雨爬到高位上的野心家,他城府深到陆长鹤根本不能去想象。 这才是陆长鹤一直不敢告诉家里的原因,哪怕是沈离说的高考过后,他也没有十足的底气。 电梯门打开,陆长鹤步子渐沉,迈出去如重有千斤,侧眼抬头看见三楼攀在护栏处往他这边看的柳雁和陆砚安,他摇摇头,示意不必担心。 埋头走向自己的房间,拉开房门,迎接里边暗沉的无边黑夜。 啪嗒一声关上,他没有转过身,面对着冰冷的门板沉默,脊背微不可查地一阵阵颤抖。 “……妈的。”他声音沉地接近沙哑,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脏字。 他重重几声叹气,豁然转身,眼前撞上来一道较小的黑影,脖颈间绕上两条细瘦的手臂。 他征征看着黑暗里踮着脚埋进他颈窝的小身影,鼻头的酸涩加剧,好像一开口泪就会不自觉落下。 “怎么还不回去?”方才骂脏的哑声全无,温柔似水,生怕惊吓到她。 “我担心你。”沈离把头扬出来,下巴抵在他宽厚的肩处,一下下轻拍他绷直的脊背,“你其实很难过的是吗?” “……” 他弯下身,下巴搁置在她肩头,一阵滑过脸颊,沾湿到她单薄的衣料上。 他不想装了。 他真的好累。 直到这一刻,陆长鹤的内心才开始如此清晰地具象化。 少有人能意识到他也只还是个十八岁出头的少年。 他没有那么成熟,没有那么坚强,没有他所说的那么无所谓。 他也会难过,也会害怕,也会哭。 “没事的、没事的。” “还有我在呢。” 她乐此不疲地拍着他的背,让他难以平复的情绪得到些微缓解,又覆上他的脑袋,耐心地揉抚他松软的发丝。 “给你撸撸毛。” “陆小狗不要难过。” 第47章 古巷雨 经过那夜对峙, 别说沈离希望他暂时在外边住,他自己都不大想看到陆丰那张脸。 这几天也一直没回过家,偶尔来学校的时候会在不起眼的午间陪她吃饭。 周末休息的时候陆长鹤才带她去看过一次住所, 靠近市中心,房子环境也是一等一的好,简约的格调也透着轻奢的味道。 是早些年他哥哥还在留学的时候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商界,做了不少生意,当时陆长鹤还在上初中, 陆砚安就已经给他在高中将要就学的学校附近买好了学区房, 以便他偶尔想休息或者不想回家的时候都有个舒服的住所。 这两天陆长鹤也没有来学校, 只在聊天短信中告知她另有其事。 不过沈离也算习惯, 他们不像热恋期的小情侣一般时时刻刻都要粘在一起, 在时间紧张的高三阶段,他们都有各自需要全力奋斗的事,而对方这个作为伴侣而存在的人,就是在短暂疲惫后的闲余时间里,作为一种安心的依靠。 好在互相理解,也互相满足,就算偶尔都有点小脾气, 但也仅限于是小脾气, 没有真正的大吵冷战过。 经过几个单元测试考,沈离针对各科容易丢分的题点, 买过不少测试卷以及题集,上网也找过很多类似的题目反复解答解析。 一直保持着这种学习方式不曾断过,后来数学题集刷完了才打算再去网上还是书店选购。 再三纠结后她询问了科目比较拿手的费东, 希望在他那里得到推荐。 费东思考了一圈,“我知道附近有家书店, 之前我去那买过一次五三和数学必刷题,不知道那种他们还有没有货,那本题目我看都挺ok的,有很多专攻的题点很刁钻。” 沈离接着问:“那你现在还留着必刷题那本吗?可以给我看看,我有时间去找找。” “我刷完扔家里的书堆了,找起来应该挺费劲,不如这样……”费东看了看前边黑板上的挂钟,午休时间已经快结束了,“明天吧,明天中午我带你去看看。” 沈离惊讶于他的主动,“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费东摆摆手,笑得淡然,“小事儿,不用跟我客气。” 沈离迟疑了会儿应下:“那先谢谢你了。” “哟哟哟,小事儿。” 邻座传来一道女声,话里有话似的语气,“也帮我做做小事儿呗。” 刚刚听见他们讲话没作声的周围的同学,被这一起头也跟着接二连三调侃:“就是看我们沈同学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才喜欢接近的吧。” “可别乱说,我遭不住。”费东苦笑看看沈离,“我们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可不会这么贴心呀是不是沈离。”本来靠在后座的女生直接过来侧身倾向沈离,眼神看透,“他可别太爱了。” 沈离被这一起哄也苦恼了,再看费东的目光都有点尴尬,“啊……你们别乱说了,真不是这样的。” 大家也只是笑笑,这种不痛不痒的起哄本身不会让人放在心里,不过难免给人产生刻板印象。 思考过后,沈离还是觉得不妥,被误会是很难解释的事情,也是对两个人名声的损失。 第二天中午下课,她还是犹豫着想自己去。 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费东已经坐在位置上等着她一块儿去书店了。 “你吃完了吗?”费东站起身,朝她走过来,“那我们出发吧。” 沈离很别扭地看着他,“要不我还是自己去好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昨天……”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费东怔忪道,“你很在意被人误会我跟你吗?” 沈离抿紧唇,“有点,但是我更觉得那也会让你不舒服。” 费东却悠然摊手,“不会啊,我无所谓的,而且他们只是开玩笑而已啦,同学之间经常开这种玩笑。” 沈离很难为情,如果是从前她可能也不是特别在意名声这种身外之物,但是现在家里有只狗了。 可是人家都说了是开玩笑,她还扭扭捏捏在意这在意那,也显得刻意矫情。 “……那好吧。”沈离答应下来。 天气风云不测,上午才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染上铅云,保不准什么时候会下雨。 两人加快脚程,以便快去快回。 书店的客人稀稀落落,费东带着沈离逛了一圈,没有找到他之前所买的那类,不过两人一起翻看了许多相对的试读本,选了一本题型还不错的。 挑完一看时间还早,费东提议再逛一会儿,沈离没有拒绝。 两人一块儿走到了图书区,书架上摆着各种国内外名著。 空闲时,费东开口搭话:“我觉得你应该也是那种热衷阅读大量名著书籍的文艺女生,有比较喜欢的作家吗?” “以前会经常看,后来时间少了,阅读量也下来很多。”沈离边走点着书架上的书籍,扫过一个个书名,有个别熟悉的她从前就阅读过,甚至记得大致的核心剧情,“比较喜欢的作家……莎翁?他还是位浪漫的诗人,我一直觉得阅览他的书籍是件很放松的事情。” “看来你还挺有意境。”费东冁然而笑,看着她的目光柔和许多,“其实一开始见你我就觉得,你简直是诗情画意的代表词” “嗯……你这么认为吗?我还挺意外的。”实际上她被夸得背后发毛了,一顿干笑,莫名其妙的感觉,只想尽快结束,“你还有什么需求吗?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费东闻言看了看腕表,点点头,“还有半小时,先回去吧。” 两人一齐到前台结了各自的帐,等书本打包装袋,沈离先提着走在前面出了书店。 脑袋刚冒出去,豆大雨珠成堆砸落在地面上溅开,乌云染灰半边天,雨势由缓变急,地面很快被完全打湿。 费东跟在后面走出来,见状也愁虑,“本来是该早点回去的,怪我了,还拉你逛了一会儿。” “没事。”沈离安慰他,“要不先等十几分钟?看看雨势会不会小点。” “好。” 两人排排站在店门口,为了不打扰进出的客人,特意靠了边站,刚好介于屋檐下。 遮挡处成串的雨珠唰唰滴落,在屋檐于屋外分割出一条干湿隔绝的线。 野巷 第53节 盯着雨落是很无聊的事,但也最好打发时间。 偶尔搭上两句话后两人都相继沉默,十几分钟很快过去,而雨势未减。 眼看快上课,沈离心里一叹,“看来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要不冲回去?感觉也不是特别远的样子,拐两条马路就到了。” 费东不可思议看着她,居然想出这么勇的提议,“可这样的雨势,到学校保不准会湿透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沈离脱下校服外套呈盖在脑袋上,已经准备好开冲了,在她心里,没什么比冲回学校上课还重要了。 费东犹豫了一下,表情为难,在看见沈离刷的一下冲出去时,也咬牙不管不顾盖着外套往外冲。 畅通无阻冲过了一条马路,该死的拐到第二条还有红绿灯,一看时间还剩三十多秒才挑灯。 两人身子已经半湿了,估计到学校还得求助一下老师怎么换套衣服。 “沈同学。”大雨里,费东眼睛都睁不开了,上气不接下气,“我想我该收回刚才的话,你现在可一点儿也算不得文静。” 冲得比他还猛。 嘈杂的雨声甚至快要盖过了人声,沈离需要稍微扬着嗓子才能确保对方听得见:“我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有多文静呢,正事当头,作出取舍不是很正常的嘛。” “正常。”费东肯定地自己都想笑,毕竟两人淋得实在狼狈。 剩下十秒左右的跳灯时间。 眼前忽然驶停一辆通体黑色的suv,等在斑马线前。 这个天气的大路行车稀少,这辆车后边甚至没有跟车,因为看上去就比普通车辆贵上好几倍,所以在雨里看起来也算显眼。 沈离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并没多想。 直到车窗摇下,露出陆长鹤那张阴沉沉的黑脸,他朝她这边侧过来。 最终扫过她停滞到费东身上。 “上车。”他盯死着费东,话是对沈离说的。 见他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沈离还没惊讶完,就最后看了眼费东,抱歉道:“那我先离开一下,你要是回去了帮我和老师说一声,我下午就会回来。” 没等到精神恍惚的费东答复,沈离匆忙钻进了后座。 前路的绿灯一过,斑马线就开始跳灯了,从车内可以看见费东的视线在过马路的一段都在斜视着他们这辆车,神色糊在雨里,看不大清。 “为什么不坐副驾?”他声音冷的如寒潭深渊,“我是你的什么司机吗?” “啊……”沈离仓皇解释,“我浑身都湿了,怕弄脏你的副驾到时候不好清理。” 他抬起眼睫,直直盯着车内后视镜里湿透着环臂微颤的女孩儿,眉心一紧,“你觉得我会在意?” “……我是说我有点在意。”沈离苦闷一阵,看看前面将要跳到绿灯,心里不由得一沉,“还有你刚刚,算是违章了吧?”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接受行人上车,虽然沈离没有考驾照,但是基础的交通知识还是明白大致,这肯定是有处罚的。 “扣三分罚两百而已。”陆长鹤并不在乎这点小问题,但让他这么干的原因却足以咬牙切齿,“这种傻逼行为一般没人做,当然,如果你不会一身湿透和那个男的站在路口等红绿灯被我撞见的话。” 沈离唯唯诺诺,悄咪咪看了后视镜头里眉头紧蹙的少年,突然一想,他和他爸爸的关系已经足够不愉快了,还会因为跟她在一起后总是这样不开心,就会泛起丝丝愧疚,“我可以申请解释一下吗?” 陆长鹤放宽耐心,看着一秒将过的红灯,将车辆开动行驶过去,“现在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讲,或者编。” “你不要这个语气啊。”沈离声音放软,试图让他不要那么不高兴,“我会是你想的那种人吗?” “我生气都不行,第几次让我看见你跟他关系好了?”没想到他更赌气了,“你们同班同学,相处时间比跟我还多。” “好吧,那我理解你。”沈离挫败地撇撇嘴,解释说,“但今天他只是出于好意带我来挑必刷题的,回来路上下雨了才患难与共一起淋回来。” “我就是不喜欢你跟他好像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样子。”陆长鹤态度强硬,仿佛没有转圜余地,“沈离同学,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注意点影响行不行?实在不行你考虑下男朋友的感受好不好?” “好!肯定好!”沈离眼神坚定,顺着他来,“我一定记住,以后少跟他往来——啊嚏!” 尾音还没发全,被凉意慎入冻了一哆嗦。 陆长鹤脸色更差了,时不时就侧头来看她,“说你蠢你还立上人设了,来之前看不出会下雨?天一直都黑的。” “我们刚刚……”沈离意识到及时改口,“咳,我刚刚也是想快去快回的,然后逛入迷忘了时间,回来就下雨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他脸上的艴然不悦总算缓和下来,语调轻柔,“冷吗?” 沈离又缩了缩身子,“一点点。” “旁边有抱枕。”陆长鹤迅速侧头瞥了她一眼,“捂着。” 沈离非常听话,他说什么就照做,捂在肚子上捂了一路,有一定温度,确实没有那么难受了。 陆长鹤把她带去了那栋学区房,指纹锁打开,他侧身沈离先踏进去。 她先是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不知所措,在陆长鹤带上门从鞋架上拿下两双拖鞋后,才反应过来,换鞋走进去。 陆长鹤拿过她手里湿透的校服外套放进了卫生巾,又从桌上拿了一个玻璃杯,直奔客厅偏处的饮水机,换着接了半烫半凉的温水,递到沙发前的长桌上。 抬头间沈离还没落座,征征看着他不讲话。 她身上已经没在滴水了,只是半干不干的湿着,陆长鹤猜透她的心思,怕是不想湿了沙发,“你跟我还要这么拘束吗?” 沈离一听蹬的一下就坐上去了,乖得很。 傻愣的模样逗得陆长鹤怨意全无。 她僵直脊背坐着,有一阵捂着肚子,眉心拧在一起,不大舒服的样子,“我还有点儿——肚子疼。” “为什么会突然肚子疼?”陆长鹤刚舒展的脸色又沉了回去,伸手就要去拉她,“我带你去医院。” “啊不是,”沈离忙躲开,说出来还有点难以启齿,“……应该是来那个了。” “……” 第48章 古巷雨 陆长鹤默然呆了一会儿, 看样子cpu都要烧了。 终于思考出结果来,她的“那个”指的是哪个了。 陆长鹤缄口不言,背身走进了卧室, 在衣柜里抽了一套深灰色卫衣搭黑色长裤,又抽了张毛巾,准备齐全递给了沈离,“我去给你买卫生巾,你先去洗个澡, 别着凉。” 她再次惊讶于他是直接脱口而出那三个字的, 他不觉得这是值得羞耻的, 甚至愿意作为一个男生, 毫无芥蒂帮她去购买。 一阵发自内心的感动, 沈离无言可以相对,在他转身时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浑身一愣,偏过头,眼神询问。 “陆小狗。”沈离抓的力道放松,脑袋却低了下去,说出那种话似乎很羞赧,扭捏着不自然开口, “你要不要……先亲我一下?” “?” 陆长鹤反射弧稍长了一会儿, 弯着脊背,清声哂笑, “你湿成这样又肚子疼,还有心思想这个?” “亲我会让你心情变好,是这样吗?”沈离原先那点羞耻心也全然不见, 只剩真诚,“那我当然有心思想。” 听到这样的回复, 陆长鹤并不太愿意买账,“……只是因为我心情不好,所以你才想让我亲你?” 沈离无奈苦笑,“你这人怎么咬字啊,我就想哄哄你。” “如果我不想主动亲你呢?”陆长鹤一反常态,眼神里亮起狡黠的光,想看看她这样能有什么反应,“你是不是就没别的哄法了?” “……” 沈离无措稍许,轻声哼出一口气,试探着伸手搭住了他的后颈。 虽然他已经是脊背弯曲的状态,但沈离坐着还是有些够不上,只能微微再直起腰,仰起脑袋,贴近他微张的唇瓣。 她小心翼翼蹭上的吻热忱而青涩,没有任何技巧,只是轻轻含住,她甚至紧张到忘了闭眼,半盖的睫羽微颤,一下便窜红了脸。 那一刻彼此都忘了呼吸。 唇与唇之间的触感非常奇妙,不同于皮肤直接的正常接触,感受到的不止温度,不止旖旎,像久旱的甘霖流入心田,温润而甜腻,青涩而热忱。 陆长鹤怕过于反客为主会吓到她,耐心跟着她笨拙的吻技,小鸡啄米似的浅尝辄止,等她自己慢慢分开,忸怩地别开脑袋。 沈离紧紧抓着刚刚他送来的衣服的模样显得小小一只,悄咪咪迅速扫过他一眼,又低下脑袋去,“这样呢?哄好了吗?” 她甚至羞到不敢看他。 难得主动的兔子,陆长鹤什么烦心都抛之脑后了,哪还记得什么费东。 从某种层面上看,他简直比沈离还要好哄。 “等我回来。” 他安抚般揉揉她的脑袋,顺了桌上的车钥匙转身出门。 找了家最近的商场,因为面积太大,陆长鹤找售货员指路了两三次才找到女性用品区。 他从没买过这种东西,也不了解什么牌子比较好,就只管往贵了挑,反正在他的思想里贵的准没差,日夜用都胡乱拿了好几包。 边走又边在手机上网搜,跟着建议买了红糖、暖宝宝之类可以缓解经痛的东西,还截图了一些经期间注意的饮食和相关方面。 提着购物篮往回走时,路过了就架在沿途的女性内衣区,陆长鹤人都走过去了,灵光一动,又步履维艰地倒了回去。 想到那只蠢兔子可能内衣也湿了,陆长鹤心一横,目光扫过周遭,偶尔有路过的客人。 他等周围脚步渐少时,才开始迅速挑选起了,秉持着往贵了买准没错的想法挑中一条粉粉嫩嫩挂在其中的蕾丝边内衣。 但,又在尺寸上又犯了难。 “靠……这怎么挑?”陆长鹤快要痛苦面具了,紧着眉反思,“没摸过啊我……” 他努力回想了下目测的大小,平常她穿的都是宽松的校服,啥都看不出来,唯一一次……就是他送给她的那件杏色连衣裙,刚好能勒出她胸腰的完美身材。 虽然在他看上去,她总是小小一个,差不多一米六出头的样子,但是肉倒是该长的地方一点也没落下,不说多大,至少也不拉胯,比例上是很完美的。 “啧。”想飘了。 “先生?” 陆长鹤被唤了一声吓得一激灵,耳朵都直了,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几步距离处的售货员小姐姐,正笑容和熙地看着他。 “是要买内衣吗?” 好的,完蛋,她要开始推销了。 陆长鹤忍受不下去,最后他折了个中,就算大了也不能太小,不然会勒得她不好受,扯下对应的粉色蕾丝内衣,蒙头无言直往外边走。 “先生!这边帮你礼盒包装一下哈。” 野巷 第54节 “不用。”陆长鹤憋红了脸,捂着仅剩的颜面加快脚程。 要命那售货员见状还和蔼可亲非常热情地扬声给他指路:“先生,结账前面右转哦——” 陆长鹤:“……”埋了他吧,快点的。 天知道收银员还特意给他拿了个黑色的袋子装着,结账的时候他垂着眼根本不敢看任何人。 卫生巾就算了,买内衣确实显得太奇怪,他都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眼神暴力”,腰杆一路挺不直。 没有耽搁太久的时间,陆长鹤开着车很快赶回去,开始想着某个人了,从超市里出来的那种窘迫感才全然散去。 房门打开,入眼就撞见了背对着他站在沙发前用毛巾擦拭湿发的沈离,身材差距颇大,陆长鹤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整整大了一圈不止,比当初穿错校服还要夸张些,袖子被她撸起来皱作一起,垂下的长度盖过到她大腿上,裤脚也被她折了好几下才不至于拖地。 这样的反差还是让他有些梦回当初互穿校服的场面,不由得看呆了眼。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沈离一边揉擦着头发一边转过身看见他一动不动的模样,“你回来了?” 陆长鹤别开脸,摸摸鼻子干咳一声,带上门换好鞋走过去,将购物袋里的黑色袋子递给了她,“去换上,我给你泡红糖水去,我查了一下,你这几天经期要少吃辛辣和凉性食物,还要注意休息。” “……好。”沈离脸上按耐不住的感动欣喜,这方面被人比自己还有注重关心,真的是件很幸福满足的事情。 还没疑惑为什么只是卫生巾而已,袋子却比想象中要大,拎着就去卫生间换。 然而片刻后,她抓着一条粉红色的蕾丝边内衣,当场石化。 “陆长鹤!” 隔着门板,沈离嗓音忽大,陆长鹤惊得泡一半的红糖都丢下了,跑到卫生巾门口,“怎么了?” 沈离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什么都买啊?” 陆长鹤迟疑一下,猜出她说的是那件内衣。 “我是怕你内衣也湿了。”陆长鹤口无遮拦,甚至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哦还有一样我忘买了,你那个什么……那个跟内衣搭一块儿——” “没湿!”沈离打断他,他还真敢说! “那内衣呢?” “有一点点而已……” “那也换下来吧,不知道尺寸对不对,要是紧了就算——” “啊你别说了!你快走……”沈离简直欲哭无泪,这人是不是有点过于真诚了! 陆长鹤登时就被凶傻了,不过回想一下他家兔子是挺害臊的。 算了,他理解。 内衣是换了,连着湿了的校服,沈离一块儿塞进了黑色袋子里,打算自己带回去洗。 死活不听陆长鹤的放他这里让他帮忙洗了,虽然恋人之间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但是刚在一起不大久,沈离还没克服那种羞耻感。 但看得出来,陆长鹤克服得很好。 等沈离整弄好,又盯着她喝下红糖水,陆长鹤把购物袋连着里面的暖宝宝递给她,耐心交代:“痛经的话,暖宝宝可以用上,记得隔着衣服贴,不然容易烫伤。” “好,我记得。”沈离难以想象他居然知道这么多,但绝大可能是临时做的功课,不过也很全面了。 一来一回得有一节课的时间了,陆长鹤才给她送回学校。 路上沈离还在吐槽他那玩意儿买的太多,还都是较贵的,都够用好几个月了。 陆长鹤倒是无所谓贵不贵,多不多,用得他觉得安全才是真道理。 又谈到了过两天的清明节,沈离忍不住问:“之后清明节扫墓的话,你会去吗?” “会啊。”陆长鹤如是答,“我只是跟他关系不好,又不是跟我爷奶关系不好。” 沈离点点头,“我觉得叔叔应该不会在那种场合跟你闹脸色,所以还是不用担心。” “我一点儿也没担心。”陆长鹤扫了一眼副驾,“是你担心我吧,女朋友。” “……”一听到这个称呼就绷不住,沈离撇开脸憋笑,“懒得理你。” 回到班级的时候已经是第一节 课间了,老师没有在教室,但沈离还是第一时间去办公室找主任老师告知已经回来,并亲自说明情况。 从办公室出来回一班的路上,经过楼梯口,恰好撞上了去换衣服回来的费东,他手臂上担着校服,换了一身休闲装,抬头看见沈离后愣住。 还是她先开口招呼:“费东?你刚换好衣服吗?” “嗯是。” 费东接着跨步走完阶梯,与沈离保持着面对面的一段距离,“老师打电话给我爸了,刚刚才送衣服过来。” 随之目光转移到沈离的衣装上,刚刚在红绿灯路口就意识到的不对劲,在看见她衣服的时候,这种感觉一下就被放大了,“你这……” 沈离不尴不尬试图蒙混过关,笑笑,“也换好了。” 不曾想费东没给她随意蒙过去的机会,顺着话往下问,“那个陆长鹤……真是你表哥吗?” 他问出这话,估计能想到的可能都想到了。 “……”沈离无言一阵,在继续隐瞒和放弃直接抉择,但是费东不是傻子,一个谎言也需要更多的借口来圆,最终她选择后者,“不是。” 双方不用太多的解释,只要她这一句否定,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她身上的卫衣明显就不合身,也偏向男性穿搭,如果不是什么亲人亲戚,实在想不出除了伴侣还会有什么关系的人,亲近到衣服都给她穿。 而此刻,陆长鹤那些无法被理解的,总是怨气冲天看着他的眼神也能解释的过去了。 他打心底自问,沈离是个很好,好的近乎没有缺点的女孩子,性格好,长得漂亮,学习也好,放哪里都是白月光的存在,和她稍微相处,难免会被吸引,产生些微好感,尽管那应该算不伤喜欢。 或者是,还没有达到喜欢的那种地步,就在此刻,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好吧。”费东一派淡然地耸肩,“那我就知道了。” 四月四清明,假期只有一天。 当日阴雨连绵,沈离跟着一块儿去悼念了陆家的已逝故亲。 单独一块墓园,场地之广,一并前来的还有各种亲戚,以及许多上一代的亲朋子孙。 数不清的陌生面孔遮盖在一把把目不暇接的黑伞之下,同样的黑白二色穿着,沈离掩在其中,丝毫不被注意。 虽然陆长鹤脾性顽劣传开在众多豪门贵族之中,但这种场合,他都不会缺席。 即使前两天还跟陆丰闹崩,今儿见了面两个人也没说话。 心里都掂量了轻重,看在场合不对的份上,两人也不至于太僵。 来人稍多,但无人敢私语嘈杂,作为直系亲属,陆长鹤跟她站的位置隔了十万八千里。 沈离默默走在后边,轮到的时候在墓碑前寻一空处放上一束鲜花,鞠躬默声悼念。 结束之后,陆丰携柳雁一齐在招呼感谢外人来访,沈离以为陆长鹤也会去走这些流程,自己先出了墓园,在门口等他们出来。 谁想他也紧随其后跟着一块儿出来了,沈离见他便疑惑,“你不在里面跟陆叔叔一块儿吗?” “我哥去了,我去不去无所谓。”陆长鹤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转而脸色一变,“不过我也是被交代任务出来的好不好?” “什么任务?”沈离收了伞,偏身躲进了他的伞下。 “他们一会儿还要去别处,亲戚那么多,有来有往的,扫不过来。”陆长鹤不动声色地把伞朝她偏了偏,“让我带你去看你爸妈。” “……”闻言沈离沉默一阵,她甚至都打算过会儿自己去了,没想到还有人记挂,展颜说,“好。” 沈家出了这种事,到了清明扫墓的日子也没人去,旧时各种巴结贴脸的亲戚更是不见踪影。 墓园每天都有人清扫,两块挨在一起的墓碑前也干净,只是有些残余的落叶。 沈离蹲下身拂干净,将捧花放上去,身旁的陆长鹤也跟着放了一束上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是爸爸妈妈带着我来看外公外婆。” 沈离蹲下身去,伸出手,指间抵在墓碑上的黑白相片中,声音落寞,“明明也没有多长时间,怎么就变了那么多呢。” 她静静望着那两张相片,里头的人在笑,应该是很高兴的表情,但印上黑白,完全没有喜感。 看得人也眼角含泪,生涩而苦酸。 陆长鹤将手搭在她肩上,轻柔安抚,“他们知道你过得不错,会放心的。” “我不曾责怪过爸爸,比起痛恨他一直告诉我要坚强,结果自己先一走了之。”她自顾说着,仿佛要倾泻出这么久以来的尘封的内心,“我更难受从前那么温暖的爸爸现在只是一块冰冷的墓碑。” 陆长鹤没再给她搭话,或许此刻,她更需要一个倾听者。 “他们都要丢下我。” 她语气里已经沾上哽咽,“我其实不在乎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只想要一个家。” “仅此而已。” 可或许她要的太奢侈吧,就连这个也不愿意给她。 “会有的。”陆长鹤在她侧边单膝跪下去,将她的手裹进手心。 “都会有的。” 第49章 古巷雨 春季运动会开幕, 那几天的学校格外繁闹。 考虑到高三学子时间紧迫,且运动会中可能会受到身体损伤,除了上学期运动会如期举行参加, 如今下学期便因此取消了高三的参加资格。 所以当高一高二都在操场上挥洒青春时,高三的青春都在成堆的题卷课业上。 仅剩一月多的时间,奋战高考的一批已经在争分夺秒了,黑板右侧用粉笔写下的倒计时天数日渐减少。 所有课程早就加紧走完,剩下的时间全然在无尽的题海里遨游, 一班获得保送资格的好几个学霸都在五月之前走的差不多了, 包括之前和沈离有过交集的费东, 也是保送其一。 时间压得越来越紧, 沈离最后只是偶尔在周末会携带题卷集去到陆长鹤学校附近的那个住所, 尽管如此两人也是乐此不疲。 累的时候,只要在看到对方时,心里就安定舒坦很多。 陆长鹤带她录过指纹锁,告诉她以后随时过来。 虽然说是延迟签约,但陆长鹤仍然会偶尔回车队参与训练,不过一般周末沈离来看他的时候会空出时间。 这次沈离挎着背包开门进去的时候却并没有看见陆长鹤,刚想打电话过去问, 陆长鹤就发了一条留言信息过来, 告知让她自己先做会儿题,他要迟点回来。 沈离没多问, 回了个“好” 野巷 第55节 头回注意到陆长鹤昵称这个细节,起初看他只有一个句号的样子,显得非常深沉有逼格, 但是自从知道他独具一格的品味之后,沈离改变了这个想法, 这人恐怕就是懒得起昵称才随便打了个句号。 沈离思虑着给他打了个“陆小狗”的备注,好歹是有名有份的人,还是要有点称呼备注才像样。 陆长鹤卧室里的桌子早就堆满了各种东西和主机电脑,还有一张书桌就在客房,但之前为了打游戏也能时刻看到沈离,干脆就把那桌子搬到卧室来了。 刚好就放在他电脑桌的旁边,好在房间够大,这么摆放也不会很窄。 沈离手机放在一边,以便第一时间看见消息,开始自顾自刷题。 入神很久,再看手机锁屏的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前些时候都是陆长鹤带她出去吃,既然他现在还没回来,沈离就想着捣鼓什么先做顿饭。 还提前发信息问了下陆长鹤中午回不回来吃饭,结果就是没等到回复。 她放下笔打算先去做饭,走到客厅打开冰箱,被眼前成堆的瓶瓶罐罐惊得说不出话。 哪有什么食材可言,酒水饮料倒是一样不缺。 她又去厨房看了一眼,好在还有些挂面和泡面,她记忆中是在家里看过厨子煮面的,不过没有实践过,以防万一还是打开了手机搜索栏,结果就是需要用到的食材一样也没有。 最后干脆弄个简单的,挂面煮开了直接下泡面,用泡面的调料调了两个小碗的汤底,面都煮开后夹进小碗里,搅拌后大功告成。 沈离满意笑笑,关了灶火把锅里剩余的水端到水槽口,滚烫的水倾斜而下。 “你在这儿干什么?” “啊——”背后忽响的声音令她一时沉浸中反应很大,锅把子直接脱手,砸进水槽里,沸水溅起,沿着烫过她的手臂沾湿了她的衣袖。 身后的人脚步匆匆走上前,掰过她的身子,握起她的手臂左看看右瞧瞧,被溅到的地方红了一块。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陆长鹤忙把她的手往水槽搁,开凉水冲洗一阵。 沈离任他又洗又吹地心疼,嘴上反驳:“你还说,你走路都没个声儿。” 又被他拉着坐到沙发上,他跑房间里拿了烫伤膏出来,单膝跪在她面前给她抹药。 “你刚刚是在弄什么?” 沈离一顿,另一只手指了指厨房口一眼就能看见灶台上搁置的面,“面啊,我自制的。” 陆长鹤手上放缓了涂抹的动作,闻言抬头,“你还会做面?” “说实话,没有实践过,今天是第一次,你要尝尝吗?”沈离认真盯着他的眼睛,又有点不自信地收回视线,“但我不保证会不会比柳姨做的差,你都不爱吃她做的。” “你手都烫伤了,我不吃还得了?”陆长鹤手上一顿,仰头开始天花乱坠,“要是你小怨妇上身躲起来掉小珍珠,心里怪我不吃你的一片心意,那我怎么哄?” “哪有你说的这样……”沈离抽回手,无奈努嘴,“你刚刚是去干什么了?” “回队里交接一些事情而已。”陆长鹤言简意赅概括了一下,然后眉宇深沉,“我还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 “一会儿告诉你。”陆长鹤扭上药膏盖子随手放在桌上,走去厨房端她做的两碗面,“先去尝尝你的一片心意。” 实际上这面没有技术含量,做法也简单,难吃算不上,但也没有多好吃,其一原因还是他这地方真的什么材料都没有。 陆长鹤搁桌上嗦了两口面,真实评价一般,口头评价:“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沈离自己也吃了一口才知道他夸大其词了,“没有那么夸张啊……难不成你就好这口?” “对的不完全。”陆长鹤将筷子对准沈离,“我好的是你这口。” “又乱说话。”沈离羞得低下头,心里还是涌动着丝丝甜蜜。 恰时电话打进来,沈离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单手接起电话,看到备注便主动开口叫了声:“柳姨?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在家吗?” 沈离一激灵,“啊、是,不好意思我忘记告知您一声了。” 她最近周末放假基本都会出门,目的地都是这里,但回回也会跟柳姨打声招呼,偏偏今天是忘了。 柳雁放下心来,但也不免疑惑,之前都没过问,“厨房今天做了新菜,我还想喊你来吃中饭呢,你最近放假都不在家里待了?” “是……”沈离心虚地以自己之前惯用的理由补了解释,“在我同学家里,快高考了,大家一起勉励学习呢。” “那是好事儿。”柳雁没有怀疑,“那你们先忙。” 电话一挂,沈离灵魂回体一般松口气。 陆长鹤还有脸笑出来,看她表演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沈离看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恼,“我这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幸福那么努力地演戏,你居然还笑?你有没有一点点的良心啊?” “怎么没有?我还想去干件非常有良心的事情。”陆长鹤收起笑容,罢了筷子,坐姿端正看着沈离,“我打算这两天去纹个身。” 沈离怔忪片刻,也放下筷子,“可以啊,但是怎么突然想去纹身了?” “是在见过你爸妈之后,我就有在想。” 他认真思考自己,思考沈离,思考他们。 后来做了这个决定。 “我爸妈?”沈离愣愣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你是因为我要去纹身?” 陆长鹤微微颔首,“这件事情有点意义,但又意义不大,所以我不觉得纹个身就算什么天大的承诺或者什么决定。” “老实说,我们都还太年轻,谈爱,谈一辈子,都太遥远。” “只是如今,只是此刻,很简单的……” “我想把你刻在身上,融进血肉里。” 这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即使纹身可以洗掉,疤痕也会成为永远。 他选择这样无法回头的方式,只是单纯地想,永远记住就好了,不论结果。 沈离张口良久讲不出话,他一个人居然想了这么多。 这是怎样一个真诚而毫无保留着将她放在心上的人。 “那你想纹什么?”沈离酸涩开口问。 “还在想。”陆长鹤拿起筷子,若无其事继续嗦面,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很寻常的决定。 “要不……”沈离认真思考后说,“我也纹一个好了。” “不好。”陆长鹤果断拒绝。 “为什么?” “不知道我家兔子以后想从事什么工作。”他伸出手去,从她下巴往上,轻轻捏捏她两边脸,笑她傻,“万一不能有纹身,洗起来可是很疼的。” 这么想想…… “……好像,也是?”沈离略略失落,但这确实关乎未来,需要慎重,但她还是会为这种事只能他一个人去做而感到遗憾,她也很在乎他本身的感受,“可是只有你一个人纹,你不会觉得心里不平衡吗?” 陆长鹤手上还在把玩她的脸蛋,不亦乐乎,“我只要你把我记在心上。” “这就够了。” 他不会奢求太多,但求此刻,他想要她记住自己,记在心上。 年少的欢喜总是纯粹的,容易满足的,挽着今朝,盼着岁岁年年。 近来时间较少,沈离基本上没有怎么关注梨子,都是家里的阿姨照顾着。 晚自习下课后,沈离特意去买了猫寿司给梨子带回去,经过客厅,沈离找了一圈没看见小狸猫,猫窝更是空空荡荡,最后回了自己的房间才看见躲在沙发里睡着的梨子。 唯恐惊醒了它,沈离轻手轻脚走过去,才发现它根本没睡,只是微微眯着眼,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沈离走过去顺顺它脑袋的毛,“你又跑去后院玩了吗?累得没精神了?” 她拆了买回来的猫寿司,拿出一个放在手心引诱梨子,“来,给你买的好吃的。” 它没反应。 动也不肯动。 “你怎么了?”沈离隐隐觉得不对,它向来可喜欢这些东西,如今居然提不起精神。 没了法子,沈离先去问了近些天给猫猫喂食的阿姨,阿姨表示也不是特别清楚,“它确实有时候不爱吃东西了,我还以为它嘴刁了呢,但我平常也不太关注它,不知道它精神还不好了,就是有一点奇怪。” 沈离:“什么奇怪?” 阿姨指着猫窝开始一顿愁苦,“它最近老爱乱拉,回回我都担心夫人看见了不高兴,给它弄了好多回了,这刚来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沈离心里那股不对的劲儿更明显了,“您怎么没早告诉我呀?” 阿姨也很苦闷,“这不是看您最近忙学习嘛,没来打扰。” 沈离捂脸沉闷了一会儿,现在纠结这个没什么意义,她赶着快步上了楼抱上梨子打算去趟宠物医院。 梨子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反常,肯定是有什么不舒服了,也怪她,这些天都没怎么关注到它。 打车过去沿途十几分钟左右就到了,所幸这个时候的宠物医院还开着,在检查的空档沈离才抽时间到角落给陆长鹤打去电话告知。 剩下的时间都陪在旁边等检查结果,期间配合宠物医生回答了一些日常问题,说的也七七八八。 问最近吃食的时候,沈离犹豫半天只说:“这段时间都是我家阿姨在照顾它,但我都交代阿姨只需要喂猫粮就可以了,应该没有吃过什么别的东西。” 很多细节的事情她都答不完全,例如猫猫是什么时候出现厌食症状的,会不会呕吐之类的问题。 最后确诊下来,医生嘴里脱口而出两个字:“猫瘟。” 沈离心凉了半截,大脑短路似的问道:“那它这是……什么阶段了?” “看情况是偏后期的一个状态,如果早发现早治疗的话估计会好点。”医生语气安慰。 但沈离一瞬间只有无尽的自责,“也就是说,它现在是没有办法了吗?” 声音带上了微颤,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医生跟她继续说明了一下细节的情况,告诉她最好这两天进行安乐,猫猫现在活着的每分每秒都是很痛苦的。 沈离恍然着点头,缴纳了相应费用,抱着猫猫走出去,蹲在门口的石阶上。 梨子已经没有力气蹭它了,奄奄一息躺在她怀里,乖得很,像当初第一次见面一样,老板说它对谁都凶,独独对她喜欢的很。 刚回来的时候总爱粘着她蹭,但现在它动一下都很难受。 沈离摸摸它的脑袋,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滑落在它毛发上,它有意识一般抽动身子,沈离哭得心里更难受了。 她把它带了回来,却没有照顾好它。 野巷 第56节 一想到如果当初没有把它抱回来,如今它也可能不会生病,她就心里疼得紧,内疚感把她裹得喘不过气。 陆长鹤才姗姗来迟,只看见门口抱着小猫哭的沈离,脚步顿了顿,上前没有立刻询问情况,蹲下来看着她,掌心顺了顺她的脑袋。 沈离泪眼朦胧看到他,更加难受,语调哽咽说,“梨子得了猫瘟,已经晚期了,治不好了……都怪我没照顾好它。” 陆长鹤惊愕一阵,看着梨子的多了几分落寞,他知道此刻更伤心的是沈离,毕竟陪伴这只猫最久的也是她,没想到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要接受爱宠的离别。 他安抚过她,等她情绪好点后再把她带回去,说隔天再来做安乐死。 时间不早,陆长鹤也干脆回家住,路过客厅上楼时,陆砚安也正好回来,刚进来就撞见等电梯的两个人。 他还没搞明白陆长鹤怎么回来了,先疑惑问了句:“你俩这么晚还在这儿?” 沈离看了一眼过去,明显哭红的眼睛哽住了他,沉浸着情绪里也讲不出话。 陆长鹤让她先上去,自己留下来跟陆砚安在大厅坐下聊了会儿。 “她这是怎么了?哭过的样子。”陆砚安目光瞥向上升的电梯。 “她那只猫得了病,明天要带去安乐死。”陆长鹤靠进沙发里,顺带点了根细烟,知道他哥死板的很,在家里几乎不会抽烟,索性没给他递过去。 陆砚安哦了一声,“难怪是小女孩,哭成这样。” 陆长鹤睨他一眼,“什么小不小女孩的,你养的猫要死了你不哭?” “我又没养猫我怎么知道。”陆砚安被怼得一哽,别有深意的眼神扫过他,“话说你怎么跟她关系这么好了?她好像是转班了吧,你俩着平时又不住一块儿又不是同学的,还能培养感情?” “你连她转班了都知道?“陆长鹤关注点稀奇。 “咱妈什么事儿不跟我说?”陆砚安理所应当说,说着说着就跨过了问他关系为什么好的问题,“不过我以为你还要离家出走好一阵才回来呢。” “你以为的没错啊。”陆长鹤顺着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我只是把她从宠物医院送回来而已,顺便歇脚明儿继续出走。” “行,还是你小子行。” 陆砚安一阵低笑,躺进沙发里,视线往上看,那是书房的方向,语调深沉,“老实说,爸他还是有意想让你学习经手生意,好几次让我劝你。” 陆长鹤迟钝着抬眼,“你想劝吗?” 陆砚安:“我劝过吗?” “反正……”陆长鹤挺直身子,“他有意是他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 陆砚安路过他身前,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眸色渐沉,“不会那么简单的。” 第50章 古巷雨 看得出来沈离因为小猫的事情心情直落千丈, 带她一块儿去给小猫安乐死后,又陪着她把小猫安葬。 第二天陆长鹤直接去加紧把自己的纹身做了一下,想着能不能在这个关头借此安慰一下她。 立夏之后, 天气渐渐暖和,早操时常常能看到热得脱下外套系在腰间的同学。 一班跟十六班中间仿佛隔了一整个银河系,整队时陆长鹤就在不停往人群里寻找沈离的身影。 尽管有个子高的优势,他也看了大半天没找着,一直到快散操的时候还在看。 站在他旁边的陈阳注意到他, 不由得询问:“看什么呢陆哥?” 陆长鹤视线未收, “你管呢。” “你最近是不有点儿太奇怪了?”陈阳终于意识到, “又是问我什么喜欢的人, 又换那潮过头的昵称, 你的一切行为都太反常了,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你谈恋爱了?” 刚好散操,陆长鹤压根没认真听,蒙头跑进人堆里,直奔一班的班队。 陈阳都来不及吐槽,半愣半傻, “诶?跑这么快?” 散队后沈离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 陆长鹤在后边叫了她两声,混在嘈杂人声里不大清晰。 离得近了些, 旁边有人碰了碰沈离的肩,示意她后边有人在叫她才转过头去,看到了走过来的陆长鹤。 他把她拉到了教学楼前面的小树林, 找了个没人的偏处,一路也没讲话。 沈离困惑抽开他的手, “一会儿该上课了,你拉我过来干什么?” 她心情一直提不起劲,即使面对陆长鹤也是很疲惫的样子。 陆长鹤手插裤兜,“看你不高兴来哄哄你。” 沈离怒努嘴,“我又不是因为你不高兴……” “这有什么。”陆长鹤很自然说,“男朋友不就是这个作用,不高兴了就哄,管你是什么原因。” 沈离听这话心里暖了些,但早操后的时间真的不多,她有些着急问他:“那你想干什么?” “我昨天就把纹身纹好了。”陆长鹤笑得散漫不羁,神神秘秘地,“你猜纹在哪里?” 沈离隔着一段距离上下打量他,时间不多,她随便猜了一个,“腰上?” “屁股上。” “?!”沈离震惊得说不出话,一时不知如何评价,“你……” “要不要给你看看?”陆长鹤那抹笑越发欠儿欠的,“我特意找了这个没人的地方。” 沈离还真去看了看周围,“这……不好吧?” 她对此深信不疑,而且是真的有点佩服陆长鹤,但也实在搞不懂他神奇的脑回路,怎么会想到纹在那种地方?! 陆长鹤低头凑近她,“有什么不好的?咱俩什么关系。” “……”沈离表情复杂,但还是妥协,“那你稍微快点,我怕有人看见你,那到时候你就不用见人了。” 看她担心的样子,陆长鹤得逞了似的低声笑了一阵,给她都笑懵了。 “你干什么呀?突然笑什么?” 陆长鹤止住声音,一只手覆上她的后脑勺,使她脸贴近过来,将外套拉上顶的外套拉链拉下,露出里头领口都遮不住的部分纹身图案。 沈离又惊得张开了嘴。 他稍稍扒开了前襟,露出锁骨处才纹了线的一朵玫瑰。 “那是你咬过的位置,还记得吗?” 沈离将手抬起,小心翼翼触碰在那朵玫瑰上,刚纹不久,大概是出过干血,那一块有些泛红,刺痛着她的眼睛,“疼不疼啊?” “这才算什么?还要过个一两周去上色呢。”陆长鹤压根每把这点疼放在眼里,纹的过程都没喊过疼,“本想纹只兔子的,但想了想,你不应该只是只蠢兔子。” 沈离不信他的不疼,纹在锁骨处,本来就脂肪较少,稍有不慎可能还会伤及骨骼,怎么可能不疼呢。 “那……”她抬起眼,眸含神情注视着他,“于你而言我是什么?” 他眸光聚拢,温和的声音如细雨丝丝,点在人肩头,“野巷里的玫瑰,逆光生长,明艳动人。” 那是生在他心里的玫瑰,在无人问津的野巷子,逆着光,坚韧生长在阴影处,她的盛放永远热烈。 他的想法没有逻辑考究,只是单纯又真诚地认为—— 她是玫瑰,她只能是玫瑰。 那样火红艳丽的颜色才配得上她一路的颠沛流离。 沈离记起了那日经过的安和野巷,他说他喜欢玫瑰,把玫瑰插满在那个完全不可能生出玫瑰的地方也在所不惜。 她说他无理。 他便希望那样的逼仄阴暗的地方可以生出玫瑰,像她一样,像她不论处境,不问流言,永远坚韧不拔往上生长。 “……” 沈离眸光暗涌,不自觉踮起脚尖,吻上锁骨处那片玫瑰。 “快快快,要上课了!” “下次别拉我来了,我以为最后边有什么呢?除了围墙还有啥?” 身后一阵急忙的脚步声渐近,沈离还没及时退开来,一转身直直对上几个已经站在不远处,用着无比错愕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女同学。 “你们刚刚是在……”带头的女生一脸难以置信。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旁边有人拍她一下,拉着她就继续往外跑。 隐隐约约能听见她们沿路的讨论声—— “我靠刚刚那不陆长鹤吗?!” “家里贼有钱那个!” “那女孩子谁啊?” “好像是一班那个美女学霸啊,之前空降前十年纪里传开了都!” …… 声音渐远,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林中。 “她们……认出我们了?”沈离神情紧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听她们边跑还边交流的劲儿,势必要将这件震惊八卦口口相传。 “谈恋爱在学校里不是很常见。”陆长鹤并没有多担心,“有什么稀奇的。” 毕竟学校就是里传这种事传多,并不算多稀奇,大家过个一阵就会忘记。 课间铃声响彻楼层。 久坐紧绷了一节课的学生终于有了舒展腰身的时间。 “针对历年高考的理科卷容易丢分的题型,回头我跟各科老师列举整理一下,给大家再复盘一遍。”主任老师一边将桌上教案收整,视线扫过一众学生,“待会儿值日生把黑板擦一下,没什么事就下课。” 一直到老师背影消失在门口,底下部分人才开始动作起来。 沈离跟着停笔,揉了揉发酸的颈肩,蓦然听见侧前边的谈论声渐起。 “听说咱们年级有对情侣谈恋爱被逮了。” 沈离瞬间动作滞停。 “不知道哪个班的,好像被叫到办公室说了吧。” 听到这确认与八卦主人公并无关系她才暗暗松口气,可是莫名的担忧又悬了起来,视线也不自觉往那边瞧。 “八成就是b班的,真搞不懂这么紧的阶段还有人谈恋爱,怎么想的?”本来不参与八卦的同学听见这话也不由得摇头感慨,嗤之以鼻,“谈恋爱能考大学吗?” 野巷 第57节 “要我说啊,少吃瓜,多写题,谈恋爱有什么稀奇的。”那人说着指向不远的沈离,刚好见她望着过来,便借此调侃道,“你看我们沈同学,从来都不关心这些的,活该人家成绩领先呢。” “……”沈离哽住了喉,见几个人都看了过来,脸色尴尬,勉强笑笑,“谈恋爱,确实没什么可稀奇的,这也是人家的自由……” 如果这话不意指自己,沈离不会这么心虚。 “中肯的,一针见血的。”那人给予了肯定,“干正活了,这瓜没啥好吃。” 沈离忙掩下脑袋,退出话题。 一整天都不是特别在状态,那股担忧劲也没下去过。 晚自习放学,沈离没有在班上逗留,收捡好东西就下了楼。 这会儿司机还没有过来,应该是路上被什么耽误了。 避开出入的人群,沈离走到校门口的路灯下等待。 周围脚步声与人声混杂,三三两两走出校园,各种交谈嬉笑声充斥耳畔。 “蠢兔子。” 沈离一下子没来得及反应,直到那抹身影伴着声音停在她身侧。 “在这儿演苦瓜?” 沈离有意识向身旁抬头,看见那张脸时,郁结了一整天的心突然安了不少,“你还没走?” 陆长鹤什么东西也没带,就勾着一件外套担在肩上,一股痞拽劲油然而生,“打算走,看见有人在这儿想男朋友想得要哭了。” 沈离被他一句玩笑逗乐,偏开脸笑了一阵,“乱讲。” “大叔还没来吗?”陆长鹤顺着她面向的方向看了一圈,没看见那辆熟悉的私家车。 沈离微微点头,“嗯,应该是耽误了。” “那我陪你等会儿。”陆长鹤靠她近了些,臂膀相贴,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肢体接触,但那股甜蜜感仿佛能顺着气息相传般,令人心情愉悦,“顺便告诉你的男朋友,干什么不高兴?” “陆小狗。”她低着头闷闷的。 “嗯。” “你怕我们被公开吗?” “……” 他不答话,沈离当他默认,仰起脑袋,“你也怕对不对?” “我觉得……”陆长鹤目光突然严谨,“学生之间真传起来也没什么,又不是天大的事。” 沈离将信将疑僵硬地点头,又把脸埋下去。 “你就因为这个不高兴?”陆长鹤猜个正着,跨步至她身前,弯下腰再低着脑袋才寻着她的视线,“没事儿。” “天塌下来我顶着。” 相比平常晚了些才回到家,这时候柳雁还在厅里忙活,兴致盎然买了些室内的盆栽。 晚上还拉着阿姨们左看看又瞧瞧在那里修剪。 “我觉得这块儿太突兀了,要不剪掉算了?”柳雁比比划划着提议。 上了年纪的阿姨根本折腾不起,眯着眼看老半天,“看不大清楚啊,我觉着要不明早弄吧。” 柳雁一不做二不休下剪子,“算了,我先剪了再说。” “诶?” “沈姑娘回来了?” 终于有人注意到后边进来的沈离,不过她看大家伙其乐融融也没打扰,正往电梯那边走。 “嗯?”柳雁停了手上的活,忙跟上去,还酝酿着想跟她说什么,就见她眉宇不展,把原来到嘴的话憋了回去,“小离子?怎么了这是?” 沈离登时调整状态,故作无事,“没、我没什么事。” “我看你好像有点不高兴。”柳雁关心地抚上她的小脸,哄小孩儿似的语气温柔,“是因为你那只小猫吗?阿姨才告诉我,我说怎么没看见那只猫了,你是不是难过了?没事的,柳姨给你再买一只也可以呀。” “谢谢柳姨,但是不用了,我过几天就好了。”沈离心情不佳,垂首恭谨和她道别,“我先回房学习了,柳姨早点休息。” “啊……”柳雁稀里糊涂地看着她走进电梯里,摸着脑袋想不通,“这孩子,不会是太伤心,给伤懵了吧……” 沈离回房就开始写题,麻痹了一会儿自己才决心放宽心,劝服自己不要过于杞人忧天。 这么自我安慰完,沈离看了眼锁屏时间,开始继续做题。 才不过半个小时,和刘茵茵的信息栏就像当初轰炸她一样再度重演起来。 沈离不胜其烦拿起手机查看,双眼蓦地睁大,“?” 看着那条传过来的几张让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图片,另一只手连笔都放下了,沈离颤抖着点进那几张图片。 第一张是表白墙的主楼,配图就是当初被挂上去嘲笑的,沈离和陆长鹤互穿的照片。 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女生是谁。 但现在又被po出来,配文:破案了家人们!匿名投稿,看见两位照片主角在小树林亲密!女主是a01班美女学霸沈离!男主是b16班帅哥学渣陆长鹤!烂瓜翻出来啃啃,更香了! 毫无疑问被不同的声音同样地震惊图中的女生是那个空降一班的学霸沈离。 一楼:熟悉的图片熟悉的配方!当初磕的cp居然是真的吗?! 二楼:帅哥配美女我知道,但是学霸配学渣怎么回事?!难不成就因为男的有钱? 三楼:外校的不懂,但是这个反差莫名好磕(激动尖叫) 四楼:我们班今天就在传,应该是第一批知道的,居然挂上来了吗?果然,好东西大家一起吃! …… 即此刷起高楼。 刘茵茵也附了一条震惊万分的信息:你俩?! 沈离锁屏手机,反盖在桌面上。 果然还是逃不过吗? 就知道担心不是白担心的,安慰倒是白安慰了。 她趴在书桌上,桌灯映下的光撒在她侧脸,显露出紧皱不放的眉,困苦难言的脸。 “没事的。”沈离悄声安慰自己,“过两天就没事了。” 同学怎么可能会这么无聊,抓着一件两个人恋爱的事说个不停。 对,过两天就好了。 过两天就消停了。 第51章 古巷雨 学校里的八卦最多的就是某某跟某某某有一腿, 某某某跟某某谈了几天就分了这种事,但一般热度不会持续多久。 毕竟大家都是听个乐子。 这么大的个学校,学生之间谈恋爱的数不胜数, 就算是同学之间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可是有一点被忽略了。 谈恋爱的主角是陆长鹤,那个在学校因为背景庞大,顽劣出了名的陆长鹤。 还有一个,是不知名印象里的空降学霸,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 没人会把他们两个联系到一起, 哪怕是关系最好的陈阳跟刘茵茵也没想过。 因为他们除了家里那点关系, 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学生是不会搭理不思进取的坏学生, 更遑论在一起搞点什么超出友情的感情。 这让所有人都唏嘘。 果然就是不出两天, 传完线上传线下, 这件事很快就在年级中传开,就算高三生大多没时间吃瓜,也不影响这件事发酵,甚至出乎意料传到了高一高二那边去。 不过让沈离在提心吊胆中又隐隐放心的是,这件事确实仅限于同学之间,并不会闹得很大的样子。 没准过个几天就没事了。 沈离是这么想的。 但这件事多多少少也会对她有影响,早操时被各种不明显或明晃晃的眼神集中为聚焦点, 路过走廊时总能收获的异样目光, 这时候沈离才意识到,他跟陆长鹤谈恋爱这件事有多么令人难以想象, 乃至如此关注。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 前座一个身影转过来,“听说你跟b16班那个陆长鹤在一起了?” 正午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折射进来,刺得沈离眼睛生疼, 她抬手挡了挡,予以对方一个意味不明想笑容。 见她不想搭理的样子, 那人又顺着话说下去,“我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在这个关头谈恋爱,对象还是个垫底班级的差生?” “你知道现在传成什么样了?可难听了。” 沈离有了触动,微抬眼。 那人半开玩笑说:“说你明明成绩那么好,却要跟一个差生搞在一起,只是因为他家有钱。” 下课铃正响,沈离猛地合上书,神情淡漠,看似并不关心地往门外走。 所以为什么会演化成这种地步。 他们明明和普通情侣没什么不同。 只是因为她成绩很好,而他成绩很差,但家里却很有钱,那么她和他在一起的目的就可以被扭曲。 而流言呢?他们不惜用最歹毒的恶意来妄加揣测,因为他们根本不用负责任,哪边的说法更有意思他们就愿意往哪边倒。 沈离没有去找刘茵茵,也没有等陆长鹤,独自去了食堂。 她脑子里太乱了,为什么会在那么紧张的阶段面对这些? 这是她的错吗? 分明是不顾后果造谣的人。 野巷 第58节 沈离混在人群里打饭,她不敢去迎接人的目光,端着盘子找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才坐下。 但不一会儿,前边落下数道身影,几个陌生面孔出现在她眼前,她甚至不能判断出她们是同年级的还是低一二级学妹。 “你好呀?” 正对着她做的女生笑眯眯打了招呼。 但沈离心里暗暗觉得她们来者不善,没有过多搭理,自顾继续吃饭。 旁边同行的人嬉笑,“还不理人。” 搭话的人却丝毫不恼,“我对你很有印象呢,你转校过来那天我们班都在讨论,说学校来了个很漂亮的女生。” “后来你的名字挂上了高三年级榜前十,大家就又在讨论,你简直是我们的榜样,又漂亮,成绩又好,可是……” 她眉眼压低,“你怎么会跟陆长鹤那样的人在一起啊?” 她眼神探索,眼底都是嘲弄。 完全不像她说的那样,什么榜样。 “这件事情我们都听说了。” “啊虽然、虽然他确实蛮多人喜欢的,我之前也看了他好一阵,但是他成绩不大好哎,不过他又帅又有钱呀,我也能理解了。”她嘟嘟嘴,眼神游移在她脸上,“所以我真羡慕你,和他在一起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吧。” “是啊是啊。”旁人附和着,“都不用努力什么高考了,以后嫁过去就是享清福!我听说他家可有钱了!他爸还是校董会的!” 沈离表情控制住了,但气没消,猛地拍筷子,啪一声响引来不少视线。 这些人恐怕就是想近距离吃个瓜,顺便主观上臆断他们这段关系,她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无聊到舞道正主面前八卦的人。 沈离眼神微怒,尽管长得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此刻,仍然有种隐隐的威慑压力,“我靠的是我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品,再而,我不认识你,请你,你们,不用装得很熟的样子在这里跟我装腔作势。” “学姐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呀?” 沈离半个字也不愿意多说,端着盘子起身就要走。 毫不意外被她们拦了去路,沈离惹得烦了抬手挡开,或许没控制力道,把那人推的后退两步。 “你怎么推人呢?!” 下一秒,她抱怨完马上还了过来,用多出几倍的气力推了一把沈离。 她根本没想到会这样,一会儿没稳住往后踉跄,手里的餐盘砸落在地上,没吃完的饭菜飞溅。 一下子整个食堂的目光的看戏般齐聚过来鸦默雀静一阵,议论声四起。 成为焦点,那个女生并不觉得多么难堪,她觉得被关注最多的是沈离才对,因此挺直腰板,有持无恐,嘴角轻扯了一下,“学姐还是礼貌点好,我可没有先动手,是你——” “你刚刚在跟她说什么?” 身后无声的脚步接近,一阵无形的压迫感袭来,伴随着这句低沉警告的话语,那人定在原地,话到嘴边哽进了喉咙里。 惊愕无措地瞪圆眼睛,不敢转身看。 那股压迫的气息再次贴近,“可以跟我说说吗?” “……” 片刻,伴随着一声痛叫,女生被抓着后颈往旁边用力推过去,一个没站稳堪堪扶着桌凳坐到地上。 陆长鹤以俯视的姿态迎上她怒视的目光,厉色道:“我不打女的,给你点脸就收着,长了张嘴,就要学会说话。”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她怒骂一声被同行的好友扶着站起来,边往外边倒着走,边指着两人予以警告,“我一定会告诉老师的!我一定会告发你们!” “干什么、干什么!” 同样在食堂吃饭的老师从后边走了几个出来,看见一偏混乱的场景一阵怒吼。 “吃个饭也要闹事?!你们哪个班的!” 后边的刘茵茵才刚刚赶过来,看到的已经是收场后的局面了,震骇万分靠近视线中心的沈离,小声询问,“这、小离子?怎么搞成这样了?” 沈离眼神迷茫摇摇头,目光转向陆长鹤,眼底思绪万千。 “问你们话呢!” 一名男老师走了过来,“哪个班的?!在这儿闹什么?” “老师他们打人!”那个女生的同友见势忙把话头一边倒。 见状,几个人都嘴皮子飞快乱讲起来,“就是!他俩罔顾校规谈恋爱就算了,说两句还打人!” “谈恋爱?”男老师眉心紧蹙,在看到被指着的人是陆长鹤时更觉难以置信。 被推的女生借此煽风点火,指着沈离开始胡乱扯皮:“有人亲眼撞见他们在小树林干那种事,大家都传开了!我看还有辱学校的名声!” “你胡说什么——”纵然沈离脾气再好,被她这么一顿胡诌,也没忍住朝她跨进两步欲要动手。 刘茵茵也听不下去,要跟着一起跟人闹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就是造谣!” 那人边喊边后退,老师在这里她丝毫不惧,“你看你看,就是急了!还想打我!” “想造反是不是?!”老师被激地彻底怒了,哪见过这么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的学生,他就站在那里还想在闹事,“你们都哪个班的!” …… “不说是吧?” 他们这边没人说,那几个女生倒是有人站出来,指着沈离,“她就是那个一班的沈离!” 陆长鹤眸光闪过一丝冷寒,翻着眼盯向她,“我看那一下你是不嫌疼?” 她确实被盯得瑟缩了一下,眼底闪过几丝畏惧。 “还想闹是不是?!”老师瞪了陆长鹤一眼过去,懒得找源头了,干脆一锅端,“甭管你们都哪的,都给我见你们班主任去!” 十几分钟后,办公室关上了门,渐渐积郁起来的气氛沉闷无比。 “怎么能在食堂那种地方打架?” “这种事情传出去,是有损学校的颜面。” 三个班的主任齐聚,谁都没想到三个不同班级的学生可以掐起来。 “先找事先动手的不是我们。”沈离语气坚定辩驳道,余光还睨着那个女生。 跟在她一起的小姐妹倒是在进办公室前走得没一个。 沈离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让一班主任直摇头,“还有你,沈离,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的不得了的学生,这个学期第二次因为犯事被叫来办公室了吧?” 陆长鹤听不下去,插上一句,“是我动的手,跟她没什么关系。” “你也别急着说话,她刚刚说的你没听见吗?”十六班主任指了指一起来的那个女生,“你俩还谈恋爱,这件事里就你犯的最重,沈离这么好的学生你耽误得起吗?人家是要冲刺高考的尖子生,你是什么?你除了三天两头不着学校你还能干什么?” 女生闻此接着附和:“何止,他们俩谈恋爱都传得乌烟瘴气,也影响学校的学习氛围了好不好?” “你先回班里,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另一名在这件事里关系不大的班主任简单口头教育过那个女生,便将人叫走,自己也准备忙去,“既然我们班这边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剩下的两位老师慢慢解决,我先忙去了。” 陆长鹤正色回答:“我们都是成年人,谈恋爱这件事我不觉得有多过分。” “我管你是不是成年人,校规上是不是有明令禁止学生之间发生恋爱关系?”十六班主任满眼鄙屑,“也不用你觉得过不过分,我会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你妈妈,看看你妈妈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耽误一个好学生,到底过不过分。” “他没有耽误我,他们传的那些也都是无稽之谈。”沈离站出来维护,眼神坚定,不惜破例去反驳老师。 但她越表现地多看重陆长鹤,在老师眼里只能证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具有一定危险性。 “成年人谈恋爱没问题,但退一万步讲你还是个高中生,预备高考的冲刺期,最忌这些能让你分神的东西,小年轻有点冲动很正常,但也要分清时段。”一班主任直摇头,坐回椅子里,微仰着头看向陆长鹤。 且不说在大部分学霸眼里对学渣就是有刻板滤镜的,老师亦然,作为一班主任带出来的天才数不胜数,在看见陆长鹤时,管他家里什么背景,多么有钱有势,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从来没办法以一个平等的方式去看待他。 “再而跟一个不能督促你进步甚至还会拉低你成绩的差生纠缠,是最愚蠢的决定。” 话题至此结束,因为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大,并没有再追加口头教育之外的任何惩罚,按照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告知家长。 但陆家那样身份的必然不会来学校,老师们只会好言相劝,回去之后好好跟两个学生谈谈。 晚自习放学,沈离内心忐忑跟着陆长鹤上了司机的车。 两边的车门关上,副驾上的女人动了动脖子,侧脸扫过后座的两人,“开车。” 察觉到柳雁在车内时,沈离步子都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钻上了车。 看这个架势,估摸着是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甚至居然,亲自来接他们。 开了副驾侧的车窗,凉风瑟瑟窜进来。 柳雁第一次在面对沈离时,热情全无。 吹的里头晾了些,车窗才摇上。 二十来分钟的路程,熬得格外漫长。 沈离大气不敢喘,偶然偏头看到陆长鹤时,意外见他异常平静,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似乎都是这个状态。 但换种角度想,陆长鹤也没有为了什么事着急慌乱过。 他几次想握上她的手来安慰她,但都被她躲开,她实在担心柳雁看到,实在担心柳雁会责怪陆长鹤。 就像主任口罩说出来那样不堪的话一样,那一句句贬低袭来时,她心里一直在纠痛,而陆长鹤就像是听惯了似的,并不关心别人说他怎样怎样差劲。 车子开进别墅区,停靠在别墅门口。 柳雁没有动作,剩下三个人也不敢动。 直到听见她吩咐,“小离子先进去吧,我跟长鹤单独谈谈。” 司机大叔看懂眼色先下了车。 沈离还是不大放心,主动开口:“对不起柳姨,如果一定问责,您可以连带着我一块儿。” 柳雁偏脸过去,再看他们两个,还是觉着难以相信,叹息一声,“我不问责你们,先进去吧,有些事我要跟他谈。” “听话。”陆长鹤不容她拒绝握了握她的手。 等她一步三回头下了车,车门关上。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柳雁瞬时勃然变色,“我是没想到你们俩能有什么事。” 陆长鹤松了浑身的劲儿,躺进靠椅上,瞳色幽暗,显出几分深沉,“跟她没关系。” “是我勾的她。” 野巷 第59节 听到他这样不上心的话,柳雁细眉轻皱,少有露出了忧愁的神情,“你对她是随便玩玩吗?” “是。”陆长鹤毫不犹豫,皮笑肉不笑,“玩腻了就散。” 柳雁神情微顿,哼笑出声,“你嘴里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我也能看出一二来。” 他故作的姿态仍旧不太所谓,“不是吧,成年人谈个恋爱也要管?” “你随便玩玩,玩谁都行,你谈恋爱你谈得起谁?”柳雁语气逐渐激动起来,缓和好一会儿平息,她在意的并不是老师口中什么所谓的耽误不耽误,而是另一种更难收场的可能,“这件事你爸也会知道,你们老师告诉了我,就不会落下他,他不会同意是其一,再者你现在的情况,你只能跟他在嘴皮上叫板。” “你没有任何能力,小离子就只会成为你爸拿捏你的筹码。” “如果只是玩玩是最好的,当然,早点算了吧。” “……”陆长鹤无以言对,那日陆丰句句刻入脑海的威胁警告,直到今天,避无可避。 陆丰想要他放弃赛车,经手家里的生意,做一个名副其实的二公子,他越是抵抗,陆丰就越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只要那个人可以利用,可以作为威胁的筹码,也就不会在意是利用谁来达成目的。 这是迟早要面对的。 他再怎么规避也没用。 “我会帮你办理退学事宜。”柳雁神情淡漠,和平日里总爱和他互怼玩笑的母亲判若两人,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回来抛头露面了。” “陆长鹤。” “如你所愿。” “你的高中生涯结束了。” 沈离坐立难安,完成题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陆家几栋楼都熄了灯,柳雁也没有来找过她。 脑子里思绪繁乱,早发信息去问过陆长鹤交谈的情况,一直到现在也没个回复。 她起身到沙发边,倒了一杯水缓解喉咙干渴,抽空回了刘茵茵的信息,告诉她不用担心。 半夜时她试过去敲陆长鹤的房门,在门外踟蹰半天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上学,同行时果然不见他,就连吃早餐也没见到柳雁。 上早操后,沈离在数不尽的人群里张望过他,课间也去询问过刘茵茵。 陆长鹤没有来过学校。 她内疚昨天为什么没有留下来,让他独自面对之后消匿人群。 午休时她找到了陈阳,现在少有人不知道他们的事情,陈阳也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 刘茵茵看得急了拍他脑袋,“你要是跟他有联系就说,现在我们都在找他。” “没有,我不知道。”陈阳被迫靠到墙边,惊慌摆手,“你俩传出那事儿后我就想找过他,我还问了罗森,都不知道他哪儿去了。” 他好像人间蒸发了。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这次的离开让沈离感觉到了隐隐不安。 他消失的没有一丝痕迹。 曝光的事情以及在食堂那天的矛盾,导致沈离只要走在路上都不免收获异样的眼神。 从十六班出来之后,那些不用发出声音就能听到议论的眼神,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炙烤着她的神经,她会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可那些臆想中的声音无孔不入。 “看什么看!”刘茵茵狠狠瞪向周围眼神奇怪的人。 她拉着沈离加快步子走到人不是那么多的地方,刚想开口吐槽,转眼一看就是沈离那张萎靡不振的脸,一瞬哑然。 两人站在楼层转角处的护栏边,就那么无声站着。 初夏的风裹挟些许微燥,吹得人凉一阵闷一阵。 “没关系。”刘茵茵拍拍她的背,“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觉得这个年纪谈恋爱再正常不过了,奇怪的是他们。” “我没有想过逃避,我也没有想放弃他。”沈离咬紧唇瓣,神情失意,心里有处被挖空了似的,“这件事他家里人知道了,昨天他跟他妈妈对峙完就没消息了,我担心是有什么别的事,可是明明能一起面对,但他又不让我找到他。” “也是,他怎么能在这个关头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你看到刚刚那些人的眼神了吗?简直奇怪,人家谈个恋爱也要瞎传见不得人好似的。”刘茵茵愤愤不平,“我看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学渣跟学霸谈恋爱犯法吗?学霸还能被拖累不成?” “我从不觉得他是我的拖累。”沈离仰起头去,眼神惝恍,“他一直都是我的动力。” 她每个字咬的不重,但又似重有千斤。 “他没有那么难堪,我不认为选择他的我有多么愚蠢。” “相反,我觉得很骄傲。” “我甚至想告诉所有人,看吧,我找了一个多么好的男朋友。” 可没有人会那么认为。 他是众所周知不求上进,顽劣放荡的公子哥,人人都道他如何不好,而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他是自己的骄傲这种话。 陆长鹤分明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她知道他本该万丈光芒的前途路,所以听不得别人看轻他半句。 她时常自责,如果自己再勇敢一点就好了。 再勇敢一点,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第52章 古巷雨 那些日子沈离努力沉淀了自己, 在得不到回复之后也没有发信息过去。 她没有断定地怨他,只是在一切未定之前,抱有一丝可能与期待。 偶尔吃饭的时候沈离有尝试去询问柳雁陆长鹤的下落。 这些天柳雁似乎也在开始有意回避着她, 没怎么跟她说什么话,也没有谈及过她跟陆长鹤的事情。 当她有意询问,得到的回复却只是摇头,柳雁不明所以地笑笑,转了话题, “嗯……小离子, 你就先专注高考, 之外的事搁后再打算。” “嗯……”沈离不好问下去, 埋头默声吃下早餐, 又问她,“我能问问吗?您对我们……是什么看法呢?” 像是寻常聊天一般谈及,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同往常。 柳雁眼神微暗,没来由地笑了笑,“这件事柳姨一个人说不清楚的。” 沈离自知问不出什么,也就算了,只能盼着。 而学校这边, 当主人公只剩下一个, 吃瓜的自然而言自觉没趣,声音开始渐渐退散。 沈离慢慢回归了原有的生活里, 开始分秒必争地进入学习状态。 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有模拟考,少了保送学霸的竞争,沈离几乎回回都能名列前茅。 周六上午数学改卷后, 老师还特意让她来办公室拿卷子,顺便予以鼓励, “近段时间的表现还算不错,希望能够一直稳定这个水平。” 沈离没什么笑容,礼貌接过一叠厚厚的卷子,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给大家颁发下去。 “沈离你数学错题修完了借我看看,谢谢了。” 沈离刚收拾好东西打算走,抬头应声和自己说话的同学,“好,你明天晚自习找我要就行。” 司机今天来的意外及时,平常他们周六下午放学休假都会误差几分钟。 上车前沈离才发现背包的拉链没有拉上,心不在焉打开车门,矮身进去关上门后就开始摸索背包的拉链。 捣鼓完看向侧边的车窗外,起初并没感觉出哪里不对,直到车子开出去,走了和平常回去相反的方向。 她猛然看向司机,开车那人戴着棒球帽,口罩遮住了面容,身上是件平平无奇的黑色t恤。 沈离顿感一阵奇怪,这不是那个身材走样的大叔,但这辆车的车牌她也确认过了,就是平常司机用来接她的。 危险感油然而生,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车也看错车牌了。 沈离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掏出手机找人求助,时不时看向驾驶座的司机。 她电话都要播出去了,司机的脑袋往车窗外看了看后视镜,脖颈扭动间,把原本挡住的那一抹色彩亮了出来。 啪嗒。 手机掉落在座椅上。 沈离惊得失声,像截木头呆呆杵在那里,三番确认他锁骨间那抹鲜红色的玫瑰。 “陆长鹤。”她沉沉叫出声,甚至不是疑问句。 开车的人愣了一下,没搭话。 “你怎么不说话?”她语气急了些,“司机大叔呢?他哪儿去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直开到在红绿灯口停下来。 “我让大叔提前下班了。” 驾驶座上的人摘下棒球帽和口罩,精致中又略带沧桑的侧颜从后视镜转过,他偏头看向后座,与那双受惊着,眸光闪动的眼睛对上。 “现在要带我女朋友私奔。” 车子一路开进一个沈离不认识的路道,进了一处地下室,停靠在车位上。 陆长鹤转身下车,到后座给沈离把车门打开。 那道小身影钻出来,蓦地环住眼前人的脖颈,扑倒他身上去。 一双细长的手臂捂得他很紧,像是很怕一放松他就会跑掉。 “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她越说越哽咽,脸上早已噙满泪水,不成样子,“你为什么要让我找不到你……” 陆长鹤一下又一下在她的脊背上轻拍,她好像瘦了很多,才多久没见,她就瘦了,“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睡觉?本来就瘦还糟蹋自己。” 他看得都心疼死了。 “我一直都在担心你,你为什么连个消息都不告诉我,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了。”哭到气忿处,她还会生气地,却又不轻不重地捶在他腰处。 “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要哭了好不好?虽然兔子哭起来很好看,但我还是希望你多笑笑。”陆长鹤将她慢慢与自己剥离开,万般专注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我只是需要自己好好想想,这几天也跟着处理了一些车队的事情。” “那你答应我。”沈离不再怪他,比起生气,她更害怕他再次这样毫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以后不准不打招呼就把我丢下。” “……我答应你。”他纠结地应下,眼里的光却是痛苦的,一闪而过,“明天可以好好休息,我带你去散散心,这些天辛苦了。” 山间的公路蜿蜒曲折,方便观景,陆长鹤特意换了一辆敞篷跑车开过来。 正是夕阳落山时,暖橘一片从树丛间的缝隙透出来,漫布在公路上,跑车穿过斑驳陆离的树影,渡上一层鎏金色的光。 野巷 第60节 前半段路一直是提速的状态,沈离被风迷乱得眼睛都睁不开,在车轮发出的噪音间扬高嗓子问:“为什么会想到来这里?” “我跟罗森时常会来这边开车散心,晚上的时候这边的氛围感更好点。”陆长鹤抽空回了她,一直到后面车速才缓缓下来。 九曲十八弯的路段他一个专业赛车手并不觉得如何,但沈离不大好受,差不多到半山腰往上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找了一处观望日落视角最好的地方,没有树林遮挡,底下是蜿蜒着看不见头的山路,往上是一眼望穿的无尽天边。 沈离下了车就奔向了护栏边,脸上是久违的笑容,眼底盛满了夕阳的暖光。 陆长鹤从车里翻出单反,靠在车边,相机里是沈离的背影。 按下快门前,那人似有察觉,蓦然回首,恰时风起,夕阳下,女孩被凌乱的微风模糊了眼睛,刚刚哭过的红晕未散,配上那一身纯白的校服t恤,纯情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某位楚楚动人的小姑娘。 那一瞬间他只觉心间狠狠震动。 咔擦。 定格画中。 “你在拍我吗?”沈离揉了揉眼睛。 陆长鹤举着单反走过来,“我在拍我家女朋友。” “让我看看你拍的怎么样。”沈离凑近他身边。 陆长鹤嗤笑,“我家大美女还怕有丑照?” 沈离挨着他凑了凑,“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把我拍丑了。” “你拍不丑。” “……”沈离哑然。 被这一句不痛不痒的回复惹得脸发烫,心跳的频率也趋于不正常了,“气氛……都到这了,你不亲一下么?” 说出这话后,沈离觉得自己脑子也不正常了,忙矢口否认,“啊……我、那个,我有点胡言乱语。” 话音一落,强势的劲道将她身子扭过去,热烘烘的气息贴近,措不及防被他带着深陷进一个仿佛无边无际的热吻里。 夕阳下,两个影子交叠,逆了漫天的光。 不同于第一次那般青涩,沈离那时真信了他与他一样笨拙。 从开始奉若珍宝似的轻柔咬着她的唇瓣,到逐渐深入,他的掌心在后背安抚她颤抖的身体,舌尖征伐,炙热缠绵,肆意翻涌探索。 她被吻得全身发软,脑袋一阵麻,多巴胺疯狂分泌,任他剥夺她口腔于鼻尖的最后一丝空气。 恋恋不舍分开时,两人都在微微喘着气调节呼吸。 沈离脸红得像在滴血,大脑有种充血的感觉,那股滚烫蔓延过她整个脖颈至耳根,傻愣愣地仿佛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那样目不转睛看着他。 陆长鹤表现得很自然,宠溺笑着打开单反相机里的照片,歪头给她看了看,“是不是很漂亮。” 沈离干咳两声,偏头片刻转回来,身上散热不少,给予了这张照片的肯定,“不愧是你女朋友。” “?”陆长鹤一下乐得直不起身。 沈离盯他:“你又笑什么?” 他一脸不能理解,“你跟谁学的?” “那不是跟你有样学样呢。”沈离说着还很骄傲,作思考的模样,“你等等,我再想一句,嗯……我这就叫有自知之明,难道你不觉得我很漂亮吗?” “漂亮。”陆长鹤讲话的语调起伏都被打乱,好不容易直起身,“你最漂亮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牛头不对马嘴的天,一直安安静静地等到了落日完全匿进山林里,无数繁星点缀在天边,像望进亘古不灭的无垠苍穹。 仿若置身世外,一切都抛之脑后。 “我想再去一次桐棱街。”沈离靠在车身边,认真看向旁边的人。 陆长鹤没有询问她缘由,二话不说开着车直奔下山。 像当初那样,车子停靠在闹市之外,他带她穿过四通八达寂寥无人的安和野巷,经过夜晚行人熙攘的街市。 他的单反里记录下一路上她的一举一动。 “陆小狗,你喜欢吃棉花糖吗?”沈离指着卷棉花糖的小摊子,笑容洋溢。 陆长鹤歪过脸去,相机里还在录像,“是你想吃吧?” “就当你也想吃。” “我要拿单反。” “好吧。”沈离撇了撇嘴,点头欣然决定,向老板要了一个棉花糖。 路过卖玩偶气球的大叔,她也会激动地跑过去要,还要拉上他,“你看这只小狗超可爱!要不你改个名字,让它叫陆小狗,你叫陆大狗。” “难听,不要,一只狗也要跟我抢外号?”他不妥协了,拉着沈离就走。 路过娃娃机,她眼睛闪闪,如愿得了半框小篮子的游戏币。 镜头里的小兔子夹着另一只小兔子,一会儿激动一会儿苦恼,三番四次都没成功。 一次次希望落空后,开始求助陆长鹤了,不过这玩意他也不擅长,而且大多娃娃机都有可以设置过,游戏币都要抓完了才上钩一个丑不拉几的小玩偶。 路过小饰品的摊子,她激动拿下了两条串串手链,虽然不大好看,但老板说那是一对儿的,这点足够有吸引力。 “你为什么一直在拍我?”沈离一手抱着玩偶,一手举着棉花糖,一路向着前走。 她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但就是享受于和他并肩走下去。 陆长鹤终于收了单反,挎在肩上,散漫回道,“当然是记录下来,方便以后随时拿出来看看我家大美女。” 沈离却不懂了,“只看相片吗?你可以直接看我。”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附和。 在桐棱街的尽头,有一处小公园,中心是青绿色的湖泊,周边绿茵环绕,柳树低垂,晚风摇曳过湖面,涟漪丝丝。 不远有供于赏景的长椅,两人找了个比较好的位置坐下。 天色很晚,周边建立的暖色路灯愈发亮堂。 他们一天都没有提及的事情,终于在此刻极致的宁静里打破。 沈离望着夜空,神色幽幽,“我还是很想知道,那天……你妈妈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着转过头去,对上他略有逃避的眼神。 “不用担心,家里这边我都会处理的。”他眉眼微低,些许忧愁,“你呢?在学校里怎么样?他们还有乱说吗?还有人欺负你吗?” 沈离一一摇头,“没一阵就风平浪静了,所以陆长鹤,这件事算过去了吗?高中就要结束了,你家里……也不会有,像老师那样的理由反对了是吗?” “……” 他一时答不上来。 与她相望的时间里,无数次想要逃离她期盼的目光,最后咬着牙,他说,“是。” 沈离终于舒展神色,嘴角勾起浅浅笑意,玩偶放在腿上,伸手牵了牵他,被他反握住,十指相扣。 “还有一件事。”他沉吟道。 “你讲。” 他迟疑开口:“我跟车队签约了,近期可能会很忙。” 沈离不以为然,“嗯。” “可能也……没有时间来看你。” “……” 她表情有一刹那的停滞,随后还是应声,“嗯。” 陆长鹤将另一只手也搭上了她的手背,嗓声温润,“剩下不长的日子,好好努力,等高考那天,我就来送你。” “好。”沈离理解他,展颜微笑,语气坚定,“没关系,我们都好好努力,好好地,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亮。” 他轻哼一声“嗯”,握住她的手心紧了几分。 沈离坦然笑笑,扬起脑袋,瞳孔里装下整个星空。 映入的星星点点,如同亮着光的水晶球。 那期许的目光里是满眼憧憬。 “你说……” “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呢?” 第53章 古巷雨 沉闷阴云笼罩整个赛道场。 疾风骤雨下, 几辆机车风驰电掣驶过蜿蜒绵亘的赛道。 拐道处是最容易打滑的地段,同一时间大拐弯的机车轮下无一不呲裂出刺目的火花。 超越在最前边那辆黑红色机车速度愈发猛进,在周身都没有了追逐的情况下放肆狂奔, 像失控的战狼奔向羊群,在经过弯道时索性根本不会减速,呈现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压弯过去。 肆意的雨中,这抹黑红炫影尤为突出,仿佛与阴沉压抑的滚滚乌云相呼应一般, 有种不顾一切的自由于不羁。 在几轮翻车的边缘反复试探, 稍有不慎就会搭上自己, 完全就是拿命在飙车。 后边的人都怕了他, 再次途径站点时纷纷停车。 “我靠这小子真不要命了。” “受什么刺激了他。” “还别说, 他挂那儿了,我们是不得算个同谋的罪名?” “喂——”有人朝后边超圈赶来的那辆黑红色机车招手,“别他妈开了!歇会儿!” 刺得人耳膜阵痛的车轮声一阵消逝,稳稳停在赛道上,那人头盔摘下,雨珠肆无忌惮浸湿他的脸庞,他将湿发往后一敛, 向着避雨处的朋友走过去。 “哥几个脑子有病才会跟你阴雨天跑来飙机车。”迎面对上他的那人哭笑不得重重捶了下他的肩处, “玩那么疯,你真挂赛道上还得给你抬医院去。” “抬医院事小, 救不过来,让他老子开庭带上哥几个就事儿大了。” 野巷 第61节 都知道在开玩笑,说到这大伙都笑得前仰后翻。 “现在不疯一点, 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陆长鹤扯下头盔,眼下一圈没什么精神的乌青尤为明显, 说话也有些倦怠劲儿。 “你真打算了,谈得好好的又不签了?”终于被人质问到重点上,“以后不打比赛了?” “儿大从父。”他倒还有心思说玩笑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得回去继承家产了。” 闻言有人笑出声:“你tm真心的?” 有人起哄,一眼逮准不远处不吱声的某人,“罗森来较较劲儿,看看人家,直接一个无心梦想,尽心尽力去继承家产,你怎么回事儿还两边倒?” 这些同为卡纳mat的队友,大部分都要比陆长鹤年长,平常在他们眼里,更多的是把陆长鹤看作弟弟一样关照,从来没什么富家子弟的滤镜,当然,除了他豪横买单的时候。 “那我能力没那么大呗。”罗森就着不远处一堆高叠的轮胎堆里一坐,擦起脸上的雨水汗液,匆匆瞥了陆长鹤一眼,“鬼知道这兔崽子脑子里都想什么。” “先换了衣服吧。”陆长鹤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拭着一边往换衣室那边走。 陪着他下雨天飙机车,几个人都湿得不成样子,聊了一会儿后跟在陆长鹤后边都去换衣服。 罗森头一个先进去换衣室,看见某人刚换好裤子,正裸着上身拉短袖往下套。 一闪而过那抹艳红的色彩,被他视角尖锐地尽收眼底。 罗森嘴角扬上一丝邪笑,路过陆长鹤时拍了拍他肩头,“门口等着。” 换衣速度奇快,罗森几乎是第二个从换衣室走出去的。 门口伫立一排休息椅,罗森挨着陆长鹤旁边的空位坐下,脖颈间担着的毛巾边擦着头发上残余的雨水。 “什么时候纹的身?”罗森语调平平开了个头。 两个人最近都很少单独有这样的机会讲什么话。 陆长鹤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出口一句:“前两天纹给我对象的。” “?” 罗森还没懵逼完,他又接着补充一句:“现在应该是前女友了。” 罗森愣着愣着给愣笑了,“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背着我谈了又分?背着我偷偷出息是吧。” 恰好此时其余换好衣服的紧跟其后走出来,几人都是特意抽时间过来陪玩的,主要是陆长鹤突然不打算归队,大家伙都比较遗憾,说什么也要过来陪他再玩一场。 这会儿看着时间也该走了,纷纷道别:“我们得先回队里了,你俩慢慢玩。” 还有边走边招手的,“臭小子以后常聚!” “就是,别跟之前似的没个人影!” “再没影儿哥几个给你摁赛道上磨秃噜皮咯——” 陆长鹤暂时没去注意罗森刚才的话,朝准备离开的队友招手,“行,回头再请你们吃饭!” 脚步渐远,周围安静下来,终于只剩下他们俩。 “让我看看,纹的什么玩意儿?”罗森直接上手扒拉他的衣领,看见那朵玫瑰差点没笑出声,心想这哥们玩挺非,“纹身贴吧?质量这么好,蛮显色,推荐一下,哥们撩妹子应该用得上。” “……”陆长鹤看着他满脸无语。 终于在对视的凝固时间里,罗森开始明白什么,“我靠,这玩意不真纹身吧?你真心的?初恋啊小天才,到底怎么回事儿?” 陆长鹤轻言嗯了一声,“真心的。” “到底谁啊?”他在罗森记忆力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如果非要谈搞点真感情,罗森觉得也有可能,不过听上去还是觉得稀奇。 什么铁树开花,开那么快又谢了。 “你认识。”陆长鹤没什么好气瞪着他,忍着秋后算账的念头,“你tm还嘴欠过她。” “嘴欠?”罗森印象里真没嘴欠过什么女的,哪一个不是甩着钞票万般宠爱,“我只记得几个嘴过还没睡的。” “……你正经点行不行?”陆长鹤真想给他一榔头过去,不然真没法讲话的感觉。 “啧,容我想想。”罗森陷入深思,搜索陆长鹤在他面前都接触过的那些女的,无一不是他强塞过去还不怎么让他感兴趣的,还嘴欠过的……除了…… “我c——”他一个操字音都没发全,脸上挂满了不敢相信,“不是沈家那姑娘吧?” 陆长鹤给了他一个默认的眼神。 “你怎么跟她搞上了?”罗森思来想去,想不通又好像能想通,“一个屋檐下搞出感情来了?你特么还真心的,你爸知道这事儿吗?” …… “不然你以为,”陆长鹤眸色暗沉,“为什么现在是前女友。” 罗森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色也崩了,心觉哪里不对,“你……” “我还骗她说,我提前签约了,现在在赛场上快活。”陆长鹤说着自己都给逗笑了,“是不挺傻逼的。” “不是,那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变前女友了呢?”罗森一个花花公子根本无法理解这种纯爱关系,“你图什么呀?” “……” 他的沉默让罗森隐隐联想到了什么,“突然不干了,是不跟你爸达成了什么鬼交易?” “猜到点子上了。”陆长鹤沉沉一叹,躺靠上座椅,眼神空空,望着上方。 从始至终,他都没什么可图的,只是本能的,想要保护她。 早在那天带沈离出去散心之前,在柳雁警告他离开她之后。 那个他最忌惮的人,总还是如约而至了。 他第一次没有拒绝陆丰的命令,去了他常常休闲时会去的高尔夫球场。 同行的还有一些陆长鹤眼熟过几次的老总,和家里生意颇有往来,之前吃过几次饭,双方估计都不是特别熟悉。 再见他时,格外和蔼,“这是老陆他家二公子吧,之前吃饭见过几次呢,跟你哥哥那俊俏长相是随了你爹年轻时候了。” 几人杵在球场外的休息区,陆长鹤刚换好便装过来,还没张口说话就被人先注意到。 陆丰浅浅看他一眼,“跟几位叔伯打个招呼。” 陆长鹤没有忤逆,顺着话礼貌微笑招呼,“各位叔伯好。” “第一回 在这儿看见你呢,果然我说吧,孩子还是要大了才听话懂事。”说话的那位带着棒球帽,平常应该跟他爸一样健身多,人到中年身材比例也相当好,“会打高尔夫吗?” 陆长鹤应着答话,“不是特别了解,略懂皮毛。” 另一位站出来,“那跟咱们玩玩?” “我刚下场歇会儿。”陆丰给了陆长鹤一个眼色,“跟你叔伯去玩玩。” 陆长鹤没有拒绝,来之前陆丰电话里说的很清楚,学校里的事情他知道的比他妈妈还快,让他不用想着怎么编理由隐瞒。 如今过来,就是要个交代。 至于这些前戏,他也得配合,“好。” 陆长鹤刚接过杆子,还被他们调笑一番:“需不需要给你配个球童,教教你什么技巧。” “基础的我还是懂点。”寻常听到这种稍带贬低的话,陆长鹤势必要还嘴的,但他什么出格的话都咽着,表现的样子说得上恭敬,“只是打差了,几位叔伯别笑话才好。” 别的不知道,陆丰在一边看得很是欣慰。 陪打的时间不短,正午的太阳刚烈,好不容易下了场,又陪着去吃了一顿场面话塞满的午饭。 陆长鹤全程一句反话都没有,温顺得不像话,几个人看得惊奇,纷纷夸了那个父亲教子有方。 一直到饭后,陪同陆丰一块儿送走几个应付完的老总,两人上了回去的车,才开始有了今天唯一的独处时间。 “这才算一个豪门子弟的样子。”陆丰一对比之前的陆长鹤就视如敝屣,“之前那都是什么孬样。” 两人坐在后座,中间隔的距离不宽,但总像什么跨不去的鸿沟。 陆长鹤完全垮了方才的和熙模样,面无神色,“你有什么话现在都可以说了。” “你今天装得这一副好样子,该猜到都猜到了,还需要我讲吗?”陆丰眼里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他甚至为他的儿子感到满意,聪明到可以揣测自己老子的想法。 “我只是对我的父亲抱有了一丝期待。”陆长鹤转眼看着他,那是他小时候就曾仰望过,期待过的父亲,如今怎么看都觉得陌生,眼里仿佛看穿他们之间无法丈量的距离,“我以为那个父亲,再怎么样都不会丧心病狂到动一个身无长物的无辜女孩儿。” “那我也就明说了,你跟小离之间就不要想了。”陆丰吝啬地只给了他一眼余光,“以你现在的能力,不配跨越阶级悬殊去选择她。” “不过有一点你也猜对了,我确实有意思考她的作用,来让你走上正轨。” “前提是她确实对你那么重要,我本来还不是太确定,但你今天的表现,太明显了,你聪明,又不大聪明。” “你有千百万种方法确定,就算我不自投罗网也是一样的结果。”陆长鹤说得平和许多,谈及这件事,说起愤怒,他更多的是失望,对这个父亲彻底的失望,又或许他实在过于年轻,无法站在母亲的角度理解一个野心家,“放弃赛车,经手生意,还有什么你计划之内的?” 末了又默默补上一句:“我都答应你,你能让我跟她走一块儿吗?” 奢望的,恳求的对陆丰讲出这句话。 但在他看来,过于可笑。 “这么说吧,你甚至都比不上你哥哥半点。”陆丰笑他天真过头,“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有选择权力的?你不打算从商,我都已经想好如何谋划你的婚姻,或许那是你最后的一点作用。” 陆长鹤咬了咬牙,“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现在是有了转折,如果你打算选择我给你安排的归宿,你就把自己强大到可以跟我叫板的地步再跟我说你想要什么。”陆丰边笑边摇头,自信到狂妄那种地步,“你也可以违背我,我不在意当个薄情寡义的人,断了那个小姑娘的后路,她真那么重要,你还忍心看见吗?” 陆长鹤:“……” “你怪不了我,陆长鹤。”陆丰端得一副高尚,句句在理的模样,“你只能怪你自己,愚蠢,废物,如果换作砚安,就不会落到你今天的地步,他想选择一个阶级之下的女人作为配偶,我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可是你,你没有能力,没有资格,只落得下一句德不配位。” 陆长鹤被堵得半个字也说不出,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可能内心深处,他也会谴责自己的无能。 他从小耳濡目染都就是家族权贵之间的争斗不休,尽管他从未有过想参与进去的心思,但所有人都在告诉他—— 生于高处,这就是命。 在权贵的纷争里,为了夺取所谓的权力,地位,财富,一切都可以是作为获取利益而牺牲的筹码。 “十八年,他可算找到能威胁我的东西了。”陆长鹤的眼神愈发空茫,自嘲地笑,笑着又摇头,“我答应我爸了,等沈离高考之后,按他说的一切去走,可能学起来挺费劲的,毕竟在这块儿我确实跟我哥差远了。” 罗森不淡定了,“沈家那姑娘呢?你们怎么谈的?” 陆长鹤谈及这事已经可以说坦然,“当然只能是前女友了,什么时候有能力担得起这个身份,再谈别的事——” “你他妈的。”罗森忿怒显相,打断他的话,一个起身,指着他时,没有任何一刻比这会儿更加恨铁不成钢,“谈恋爱不走肾你他娘走心?!你要把自己搭进去才如愿是吧。” “那我能怎么办?”再抬头时,他眼眶微红,情绪在击溃的边缘徘徊,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我看着他断了沈离一步步爬上来的路吗?” “你知不知道那丫头多辛苦?一个从富家出来的千金,她舍不得穿贵的衣服,她拼了命去学,那些我背不出几个的单词她一本吃得死死的,她那么蠢地告诉我她要给自己争一条路。”他挤着眼,忍着泪光打转,“现在她快高考了,她就要走向她自己的光明了。” 野巷 第62节 “我能怎么办?”他语气中跟着打颤,巨大的疼痛啃食着他的心脏,他无助又无奈的自问,“眼睁睁看着她沦为我爸的筹码,最后因为我,满盘皆输吗?” “我做不到。” 罗森一下没忍住气,一个近身抓着他的衣领,势要将他这幅糊涂样唤醒一般,“你他妈再说一遍?” 可他不知道,陆长鹤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更痛苦,他极端的希望刚刚在雨天打滑的赛道上,在每一个大拐弯处让自己倒下,那是懦夫的逃避方式。 他终于忍受不住,任由那片温热渗入皮肤,融进心脏,“沈离她没了爸妈,无依无靠在陆家以为遇到了归宿,到头来是我爸随时可以利用的棋子,这还是因我而起,她需要面对可能到来的灾难。” 难以抑制的钻心疼痛爆发出来,全身的血液仿佛倒灌,脖颈泛起红潮青筋,显得狼狈至极,他再出口的声音低哑了一个度,“她的人生已经是破碎的了,我做不到冷眼旁观。” 他如何破碎都没有关系的,但他没办法再看见他的兔子破碎了。 “……”罗森万般气愤又无能为力,重重掐着他的衣领甩开他,看他哭成这幅死样子,才终于肯相信这玩意动了真心,还把自己这么多年所忠于的东西赔进去了,说白了就是,他的热爱在那姑娘的未来面前,不值一提,“行啊,遇上她,你算是栽了。” 第54章 古巷雨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粉末未干, 擦了又换,时间形如指尖沙漏,在紧张的日子里匆匆过去。 六月初, 盛夏炎热炙烤赤子之心,那些日子的高三课间几乎没有声响,沙沙风声卷过书本纸页,嚷耳的蝉鸣唱响青春的最后一钟。 “请同学们务必提前检查好准考证、身份证、所需文具等高考必备用品,晚上保证休息, 学校专有提供送考大巴, 另外前往考场的考生请务必准时到达。” “最后作为班主任, 我诚心祝愿所有学子, 此行一帆风顺, 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最后一天的黑板没有任何学科题解,只剩一条条各科老师真心写下的祝福。 老师微身的鞠躬作为整个青春的谢幕。 后来学生们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那个高中三年来独属于他们的特别日子,在被允许的课间,数不尽的学生抱着书本纸张围满数个楼层走廊。 一阵连着一阵肆虐的撕书声伴响彻整栋教学楼,一二级的学生站在底下茫然仰望高处, 高三学子们向天抛洒着青春里回望不尽的热泪于汗水, 高声呐喊,肆意发泄。 沈离恍惚着被拉进这场混乱, 一瞬间便淹没进吵嚷的人群里,被浓厚的气氛所感染,积郁许久的心情有了溶解之处, 露出长久以来如此放松的笑容。 “啊啊啊啊——” “我们解放啦啊啊啊!” “老子终于熬到头了!” …… 或眼含热泪或放肆大笑,所有人都在不断的撕扯书页题纸与疯狂着叫喊中丧失理智, 一个个困苦于学海中的灵魂终在此刻得到解放,走向黎明。 她特意带了手机,在人群纷乱时拍下此景,传给了那位聊天置顶,想了很久需要再给他发什么信息。 删删减减,只编辑出一句: 陆小狗,冬天陪我看雪吧。 如同眼前这样,撕碎的书本试卷若鹅毛大雪漫天飞舞,教学楼中心场地堆满碎屑纸页,像一场望不到头的冬雪,轰轰烈烈,狂纵恣肆。 六月七,高考日。 一切准备妥当,日常接送沈离的司机将她送往了考场,本来柳雁也想一同送行,但沈离以考点周围人多为由让她不用麻烦。 来的颇早,但送考的家长已经堵满了外围,现场人声嘈杂。 沈离将后座的背包拿下来挎在肩上,朝驾驶座的司机大叔摆手,“您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进去。” 送走司机,沈离第二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陆长鹤发了条短信,告知自己已经到了考场外。 好不容易挤过包围圈,距离开考前半小时还有十几分钟,她找了周边人员较少的地方蹲着等待。 期间不少看向那些家长牵着自家孩子各种叮嘱祝福,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越显反差。 到了入场时间,家长们开始纷纷告别,迎送考生进场。 沈离几次点开锁屏,却只能看到时间流逝,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到考前半小时一点点过去后,被落寞填满心情。 “陆长鹤。”沈离蹲在路边,小声嘀咕,语气平淡无波,“你是骗子吗?”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说他。 可他最后都不会是骗子,所以她又会自相矛盾地在心里相信他。 在最后十分钟时,结束了等待,沈离直起腰身,理了理被风凌乱的头发,轻叹一声,勉强挤出一丝笑,“算了,我不生你的气。” 随后迎着风,迈步走向考场入口。 零零散散的还有同行的考生,沈离偏身走到了一边的违禁物品存储柜,放置好手机后再进入考场。 没等到人,心里还是有点空空的,不过沈离还算内心强大,很快梳理好心情,准备—— “那只蠢兔子!” 少年热烈清冽的声嗓高扬,穿透过繁闹的人群,如同每次都这样带给她意外惊喜一般。 沈离倏地愣住,微垂的脑袋抬起,眼底暗淡的光芒复燃,猛然转身过去。 高挑的身形站在包围圈中,身上搭着短款的机车夹克,没来得及整理的发型微乱。 他挥手高喊,那一刻,世界除他以外完全静音—— “没骗你呢!好好考!” 或许往后很久,她都会记得这一刻的回眸,记得他站在人群里的笑脸,灿烂而充满活力。 沈离欣然展颜,回以他一阵挥手,满心满意才进去。 一直看着她消失在视野里,陆长鹤那股劲儿才松懈下来,高举的手臂放下,掌心边的一抹伤口触目惊心,刚蹭干净又开始溢血出来,混不吝又往一片殷红的衣侧蹭了蹭。 他默默转身,退出人群,走回到那辆停靠在较偏的一个过道边的机车前,瞥了眼因翻车而磨损严重的车身,还能笑得出来,“好险,差点又成骗子了。” 甚至怕堵车开了机车过来,最后还是防不住突然窜出来的小孩儿,陆长鹤机车开了几年头一回翻车,想想还怪搞笑。 他杵在路边抽了半个钟头的烟,和旁边的垃圾箱隔着不远,抽完了还无聊着玩什么游戏般,很有仪式感地把烟头往垃圾箱的口子里投掷,兴许运气加成天赋加成,惊奇地百发百中。 伤口被风吹刮得有些疼了才回了附近的酒店,房间就在柳雁提前给沈离在考场这边租住的房间旁边,这还是他妈告诉他的地址。 给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一直到高考之后,所以这下是让他在那边关照沈离。 回去之后就用酒店的基础药品处理了一下伤口,缠上纱布,把脏了衣服换下来。 陆长鹤多数的时间在发呆,等着第一天考试结束,亲自又回到考场外,和所有迎接自家孩子的家长一般在外围等着校门大开。 到了时间,考生们蜂拥而出。 在人群里看见了自己可以奔赴的对象时,沈离也稍许意外,更多的是甜蜜,和奔向家长的考生一并跑着过去。 满载一身沉甸冲进那个等候许久的怀抱,余温仍然。 “你怎么来了?”沈离感动得无所适从,差点又以为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别人有的你也得有啊。”陆长鹤将她裹紧怀里,掌心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谁让我是你爹呢。” “陆小狗。”沈离钻出他闷闷的胸襟,“你能不能好好煽情?” 陆长鹤一阵哑笑,“那你想吃什么?你男朋友请客。” 沈离沉沉一叹,身子的力气完全软在他身上,好像在此刻,归宿两个字有了真实的触感,“可是你的女朋友有点累了,我们先回酒店随便吃点吧。” 陆长鹤了然点头,“行,吃什么不重要,主要是想让男朋友陪着你。” 沈离憋不住笑,“是这么个理。” 高考只有两天,时间很短,这天晚上他们同在一个房间,舍不下分开。 只坐在床前的地板上,透过玻璃窗,静静仰望天边悬月,和数不尽的繁星。 他不会问她考得如何,重复的始终都是一句“累不累” 回望从前,他们时常这样安静地待着,偏头就可以看见对方,这种时候心里就会很安稳。 她轻声问他:“你明天还会来接我吗?” 蝉鸣半夏,越发空寥寂静。 他反问:“你想吗?” “想。” 他的掌心包裹住她,唇角微仰浅笑,“那我就会去。” “陆长鹤。”沈离脑袋靠着床沿一滑,滑在他肩头,“我们熬到头了是吗?” 他低声回应:“嗯。” 沈离满是感慨,“一晃,时间都过得这么快了。” 他只顾回应:“嗯。” 她又问:“过了夏天,我们还可以一起过秋天吗?” “嗯。” “可以一起过冬天吗?” “嗯。” “可以一起看雪吗?” “嗯。” 句句都有回应,句句都是肯定。 他看着她眼里希望一点点被填满,里头的甜蜜要溢出来似的。 沈离很是相信他,虽然她说了很多次他是个骗子这样的话。 可是陆小狗没有当过骗子。 从来没有。 高考最后一天结束,迎接的家长有数位拉上横幅,排面拉满,许多记者也在门外候时良久。 考试落幕后,人群奔跑着,呐喊着冲出考场,将外面堵了个人满为患。 沈离有意躲过人群,又试着在人群里找到什么,结果就是被记者逮个正着。 话筒怼在她面前,“同学你好,这边考完有什么感受呢?” 野巷 第63节 “噢、还、还可以。”沈离面对镜头和话筒有些紧张,答得磕磕巴巴。 刚想脱身又被怼上来一句:“觉得这次考试有难度吗?” 沈离复读机般又说了遍:“啊……还可以、还行。” 随后赶忙掩面跑走,混进前行的人群,以便她把话筒递给下一个人。 这会儿的人流非常多,沈离一看进人群里就仿佛有了脸盲,踮起脚尖仰着脑袋转了一圈。 还是一个她刚略过的身影扬起手来,熟悉到刻进记忆里的声音穿过人浪—— “在这儿呢!” 她当真傻的一激灵,忙跑着像只兔子似的窜过去。 “陆小狗!” 一如昨日撞进他敞开的双臂间里,紧紧拥抱属于她的夏天。 陆长鹤稳稳定住了身子,将她整个环住,“你怎么回事儿啊?你男朋友这么大个帅逼站这儿都看不见?” 直到抱够了沈离才舍得堪堪松开,恼他:“你看见我找你,你也不早吱个声。” “可能我癖好特别,比较喜欢看你着急的样子。”陆长鹤笑靥荡开,“晚上叫上陈阳他们,我们一块儿去庆祝庆祝怎么样?” “可以啊。”沈离没犹豫点头,一边拿出手机,“我问问茵茵她出来没有。” 刚好电话播进来,沈离看了看屏幕两个字的备注,摊开给陆长鹤也扫了一眼,再接上,“喂?柳姨?” 柳雁温声询问:“哎,这会儿该考完了吧?感觉怎么样?有压力吗?” 沈离跟着陆长鹤并肩往开来的车子那边走,一边回答电话里的问话:“我觉得还好,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 “那就好啊。”柳雁欣慰一阵,又问,“你现在在哪儿呢?要不我让叔来接你呀?” 沈离忙拒绝:“不用了柳姨,一会儿我打算和同学出去庆祝一下。” 柳雁一顿,沉默的几秒里让沈离还以为她不大高兴了,就听她淡笑一声:“可以的呀,不过太晚了你就不要麻烦跑回来了,刚好那边的酒店也订到明天了,到时候我让叔来酒店接你。” “嗯好,谢谢柳姨。” 沈离挂了电话,开始在列表找到刘茵茵,找了一阵才发觉旁边那人一直没讲话。 想起来侧头看他,只见一副没什么表情的苦脸,不解问:“你怎么了?不大高兴的样子?” 陆长鹤像是才反应过来,笑笑,罢了苦相,“没有,我给陈阳发过信息了,他挑了个地儿,让我们先去,一会儿汇合。” “那我跟茵茵也说一声。”沈离不以为然,发完信息钻进车子副驾,把背包取下来搁在腿上才系上了安全带,“所以我们要去哪儿?” 陆长鹤眼睛还在瞅路,耳朵一字不差听了她讲话,顺着回复:“附近一家商场里开的火锅店,他约了位置,今天应该挺多的人。” 都赶在高考后庆祝,各家餐饮店在晚上都是生意爆满的状态,光是排队,门外的凳子就是一条长龙,要不是陈阳留了一手先预约了位置,不然有的等。 陈阳是跟刘茵茵汇合了,打了车还堵在路上。 两人先到地方,报了预约号占了位置。 服务员一见人落座,店里怎么忙不过来都抽着空过来告诉他们桌上扫码点单。 陆长鹤驾轻就熟扫了进去,先挑选锅底,边挑边呢喃问:“点个鸳鸯锅吧,陈阳喜欢吃辣,你又比较喜欢清淡的。” 沈离略微意外,她从没告诉过陆长鹤自己的口味,“你怎么知道我吃不了辣?” “猜的。”陆长鹤随口说,“之前不天天跟你窝食堂吃饭吗?观察出来的呗。” “啊……”沈离撇下眉头,表现得十分感动,“那我好感动。” 陆长鹤面色不改,甚至眼神都没挪,默默凑了个侧脸过去。 她明白过来,一下烫红了脸,看了看忙碌混乱的周遭,迅速地,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上啵了一小口。 陆长鹤都忍不住夸赞,“太聪明了女朋友,再接再厉。” “我……我迟早会跟着你把脸皮练没了。”沈离捂着半边脸无所适从,哭笑不得,但心里边却甜如渗入蜜糖。 “喂喂喂!” “不是吧不是吧?!” 两道身影在前座落下,两双同样瞪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十分震惊盯住他们。 第55章 古巷雨 本来就脸红的沈离更受不住了, 掩着脸一时半会不敢看人。 “你们这样显得我们很多余哎。”刘茵茵调侃着把眼神看向陈阳,把他都看愣了,“那我们走好了。” 陈阳硬核咳了几下,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说咱俩凑一对儿好了,真恐怖故事。” “你白日做梦呢?”刘茵茵白他一眼,“考个试把脑子考没了,算了, 严谨点, 你本来也没脑子。” “真过分啊你这人。”陈阳再次被怼的无话可说, 内心受伤搁一边默默扫码加菜去了。 他俩一互相逗起来, 气氛就好很多。 沈离才暂时淡忘被撞破的窘迫, 只要她不回想,尴尬的就是别人。 几人你问我我问你商量着点好菜,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 他们对沈离跟陆长鹤两个人的事情还止于高考之前,整个年级传开的时候。 后来知道沈离不大高兴,刘茵茵没有再提及,再后来,高考越来越近, 大家都没有过问想起, 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四个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聊聊天。 沈离把事情组织了个大概跟两人说了一遍, 总之就是兜兜转转,他们其实还在一起。 刘茵茵听得贼拉激动,感慨万千:“那时候闹那么大, 我还真以为你俩没可能了,没想到啊, 背着我们偷偷在一起,还偷偷和好,太不讲义气了!” “啊……在一起这事儿,确实很突然,想稳定了之后再跟你们说嘛。”沈离解释起来都有点心虚。 但陆长鹤还有心拿他们取乐:“你俩偷偷处两个月再告诉我们报复回来也行。” 两人听得连连震惊,表示不可能。 对视一眼,更嫌弃了。 陈阳:“我还没有那么想不开。” 刘茵茵:“我还没有那么豁得出去。” 其实他俩从某种层面上来讲,确实还挺配的,平常斗斗嘴也挺有意思。 沈离是这么真心觉得,偏头笑了好一阵,笑完回归正题,继续感叹:“唉,总之,都过去了。” “说得对。”刘茵茵用力点头肯定,“高考也结束了,整整三年,简直就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啊,太难了。” “话不多说,一人一杯,都在酒里了。”刚好服务员把点好的几瓶酒连带着酒杯一块儿拿上来,陈阳打个头阵给四个人都倒了满满一杯,“咱们熬过去了就是胜利,接下来是新的黎明!” 在将要举杯时,陆长鹤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压了一下沈离杯子,沉声问:“你能行吗?” “你小看我?我能行的!”沈离二话不说跟他们一块儿举起,四个杯子碰在一块儿,对上一句祝愿,“那就希望我们都会有很好的未来。” 陆长鹤拗不过她,索性任她喝了,青春好不容易放松那么一次,“没什么好说的,跟我女朋友一样。” “哎哟我靠,陆哥你是真狗啊。” 杯子刚碰上,另外两个听到这都坐不住了。 “受不了你们!”刘茵茵杯子里都撒出来些,“我是来当狗的吗?!” “行行行,要这么玩是吧?”陈阳开始信誓旦旦画大饼了,对着陆长鹤就扬言,“今儿看我怎么给你喝倒了!” 然而一个半小时之后,四个倒了三个,被扬言要喝倒的人屁事儿都没有。 言之凿凿就说自己行的沈离,才几杯下去就直接一个神智模糊,他们叫的酒度数还不是很高。 陆长鹤在一边看得很无奈,本来打算不让她多喝,结果她根本多喝不了。 起初陆长鹤也是才陪了几杯,陈阳就被刘茵茵带偏了,两个人在那较劲儿起来,谁也不服谁,后来谁也没捞着好,卧龙凤雏一个比一个上头。 沈离有些倦了,大部分的时间都趴在桌上打昏,等前边两个犟完嘴,刘茵茵才会偶尔跟她讲讲话。 到后面谁都不清醒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从上学那点破事扯到未来的人生规划,从百草园聊到三味书屋。 “有的时候不得不感叹一下,时间过得是真快啊,三年像梦一样。”刘茵茵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看完天花板又看向沈离,“诶,小离子,你们俩之后想怎么打算?” 沈离有意识动弹了一下,勉强撑起身子,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拖着两边小脸,从眼下蔓延到耳侧,都是微醺的红晕,“成绩还没下来,到时候再看嘛。” 陈阳借此问:“陆、陆哥呢?回去搞赛车啊?” “……”陆长鹤没接话,就着酒杯又喝了一口,继续沉默。 沉默到三个人的视线都给了他。 “嗯?你怎么不说话?”陈阳紧追着问。 陆长鹤泛泛地斜看他一样,抬手招向另一边,“服务员,买单。” 完美把话题扼死在摇篮。 “好的,请稍等一下。”收到指示的服务员在前台操作着打了一条结账单,拿着pos机跑过来递给他看,“您这边确认一下账单数额,我扫您。” 陆长鹤处理完结账,又点开通讯录翻出了罗森的电话。 彼时他才刚从训练场下来不久,回去洗了个澡就接到了电话,还以为是喊他去吃饭的,夸的话没来得及出口,被他一句话堵回去—— “帮个忙,过来抬两个人。” 随后陆长鹤跟服务员简单交代完把那两个人放在这儿一会儿有人来接,就揽着沈离走了,整个流程下来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把剩下三个人都整懵了。 沈离还能站起来走路,但陆长鹤非要揽着她的腰走,生怕她东倒西歪。 开来的车在底下停车场,两人坐着直达电梯下去到了p2层。 这里空间很大,陆长鹤把车停的位置也靠里面些,中间有段走过去的,空旷的长路,沈离挣扎着脱开他的手,偏要自己走两步。 “你看。”沈离还特意转了一圈给他展示,“我都说了我可以走。” “行。”陆长鹤索性两手插兜不管他了,任由她自己认路,“前面走到头右转,你带着我走。” 野巷 第64节 “这有什么难的?我只是有一点点晕,又不是傻掉了。”沈离很自信将他一只手从口袋里牵出来,露出那条曾经他们一起买的串串手链,分明是小摊上很廉价的小东西,两人却一直戴着,从那之后都没摘下来过。 沈离注意到自己牵起他的那只手也戴了同款的手链,是个很无聊的细节,但还是不由得欢喜,拉着他迈着大步向前走。 临到分岔口犹豫住了。 嘴里呢喃着左右,最后毅然决然拉着他走向了右边。 找到那辆车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的小孩儿,很自豪地向他炫耀,“你看!找到了!” 她算不得多迷糊,倒也没有多清醒,整个人看上去呆呆傻傻的,让陆长鹤有种随便来个人都能把她骗走的错觉。 他无奈陪着她笑,“真棒。” 沈离忽然认真起来看他,双手握住了他,往常都是他一只手就可以包裹住她,轮到她需要两只手,才只能堪堪覆上。 “陆小狗。” “嗯。” “以后我都牵着你走。”沈离顺势缠抱住他的腰,“我们永远不会迷路。” “好。”陆长鹤只管应着她,回以她每一个迎上来的怀抱,“你牵着我。” 虽然还算清醒,但始终喝了点酒,上回违规就被罚掉了三分,陆长鹤不想再折腾,把车开出停车场叫了个代驾。 回酒店的路途一共才二十几分钟,两人都在后座,沈离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地像要睡着似的。 车内的音响放了舒缓的音乐,一直到车子停靠在酒店前面的专用车位,音乐熄停。 “线上付了,劳烦。”陆长鹤跟司机打了声招呼。 “没事没事,应该的。”司机朝后座摆手,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陆长鹤抽身先把车门打开了,出去后回过头来二话不说把车里的人打横抱起,还小心着她的脑袋没碰着车顶。 她朦胧间转醒时,陆长鹤已经打开了酒店房间的门,用脚轻踢了一下,进去之后连带上一脚关上。 “我们回来了吗?”她傻乎乎的,被他轻放到床上,背靠在床头,还垫上了枕头抵在背部。 陆长鹤在桌上给她倒了一杯水,到床边哄着她喝掉,“喝点水醒醒神。” 沈离开始很听话,他说什么都不反着来,猛着喝完了一整杯,精神确实醒了些。 “不知道这会儿说的话你能不能听进去。”陆长鹤倒好像变了个人,脸上没什么笑了,隐藏着某种落寞的伤痛似的,“听不进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说了。” 他将杯子放置到床边,自己坐在床沿,视线紧紧抓着她的目光,“以后一定要切记,如果有这种类似的聚会或者酒席,小心着敬酒陪酒。” “你喝不了多少不要逞强,最好一开始就不要碰,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喝的了酒,不然很难收场。” “别到时候被卖了还要给人数钱,知道吗?” 他突然说这种话,让沈离莫名有点难过,但这难过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就好像……好像…… 好像他要全部交代完,然后就不见了似的。 她只是顺着点头,“知……知道了。” “嗯,一会儿记得洗个澡再睡,我先回去了。”陆长鹤最后揉揉她的脑袋,感受那一点余温,恋恋不舍才撒开手,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沈离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侧过脸不解。 “你,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沈离手上的力道抓得更紧,“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你我会有点难过。” 陆长鹤坐了回去,耐心问她:“为什么会难过?” 她摇头,“我不想你走。” “……” 她抬起一双呆滞的眸子,望着眼前的人有些失神。 他们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彼此,那一眼却好像隔着千万丈远,让人心里郁闷。 那一刻沈离什么别的也没想,只想近一些,再近一些,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不要如同这个眼神一般遥如天际相望。 沈离慢慢直起了身子,双腿曲在床上,颤抖的手掌覆上他的脸颊,那里一片滚烫,要烫进她心里般。 她在他翻腾着复杂思绪的眼神中逡巡,而后压身贴近,轻吻上他独独冰凉着的唇瓣。 酒壮怂人胆般,她一点也没有前两次那样的,紧张到颤抖,她享受于附着在他唇间的温度,并一步步试探,逼近,纠缠不休。 打破他所有枷锁,最后令他无法按耐,被他更加热烈地拉进一个深吻里,不受控制地深陷其中。 同一频率的心跳越来越快,闷热气息散开,裹挟着唇齿间每一寸空气。 他肆虐翻涌着她的软舌,将她带上一个无法喘息的地步,适才堪堪分开。 他们眼神迷乱,鼻尖挨着鼻尖,那样贴近地注视着彼此,好像这样才是对的,这才是真真正正让她感受到了他。 “陆小狗。” 她嗓声沙哑,额间有细汗透出。 “你想要我吗?” “我给你。” 那两片唇瓣瞬时征伐过来,不留余地,他一手护住她的腰,压覆上去。 那绵长而疯狂的吻,是苦涩,是甜腻,是无法诉之于口的不舍。 他顺着她的脖颈啄吻,腰上的手探入衣里,感受那片柔软细腻的肌肤。 他跪于床褥之上,身子向前倾倒,薄唇小心翼翼点过她突出的锁骨,手上的力道刻意轻柔,怕弄疼了他的兔子。 再想从锁骨往下时,他却征住了,保持着撑起微弯的脊背这个动作,止步不前。 沈离茫然捕捉到他失落的眼睛,轻唤他:“怎么了?” 他的眸色越来越暗,呼吸越来越沉,闷热的气息迎面向她。 陆长鹤停下了动作,附着在她腰上的手没再往下,他一反常态地,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持续了良久,隐隐约约,传来丝丝哽咽声响。 滚烫的液体灼在皮肤上,沈离一阵战栗,反应过来他是哭了,“你……” “对不起。”他突然道歉,在此刻显得有些无厘头,他说着只有自己能够明白深意的话,一声接一声泛着沙哑抽泣的声音,“离离,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 “我想跟你一直都在一起啊……” 沈离脑子有点懵,不知如何是好,和当初他埋在她颈肩泣不成声时那般,开始安抚的揉着他的脑袋,“你怎么了?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啊,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只是抽噎,什么话也不说了。 沈离只觉得他非常难受,几欲崩溃似的,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安慰也显得无力。 直到她颈窝都被浸湿,他才想起来起身,从床边抽了几张纸,着急忙慌地擦干净他留下的痕迹。 “陆长鹤。”她唤他全名,搭住了他的手臂,“我不想动了,你陪我待着好不好?” 他再开口,那嗓声更加地沙哑,“好。” 深夜,月色朦胧,皎洁的光亮透过玻璃窗撒进床前,夜晚的生灵声声鸣唱。 他们相拥着躺在床褥之上,平静安详着感受彼此的体温。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幽幽道完,恍然抬头,恰时对上他低垂的目光,困惑道,“你看我干什么?” “我在看星星。”他哑声说,“我的星星。” 这厢便一下子把前事抛之脑后了,沈离心里登时欢喜得很。 她笑他情话有所精进,躺在他怀里逐渐熟睡。 那晚她睡的鼾甜,顺应着她所有希冀似的,梦也是圆满的。 第56章 古巷雨 酒精作用, 沈离睡了一晚上醒来腰背都有些酸,胃里也不大好受。 发觉身边空荡后环视房间,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紧了, 周围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沈离脑袋懵懵地,快速洗漱了一下,拿上自己的东西,出门前还再三闻了闻身上,还余剩淡淡的酒气, 办理好退房, 一直到外边等风吹了吹那股味道才似有若无地被吹淡。 打开手机, 电量已经是红色预警, 她先给司机大叔打了电话, 得知他还在路上,并让她在原地等着。 接上最后一点电,她又给陆长鹤打了电话过去。 响铃足足四十五秒,电话里传来机械的女声,告知无人接听。 沈离没放弃,接着播过去。 第二次。 第三次。 手机关机。 沈离站在路牌下,渐渐蹲下身去, 看着黑屏的手机屏幕出神。 不知道该想什么, 大脑空空的感觉。 又回到了常有的等待时间,她脑袋耷拉着, 有种淡淡失落挥之不去。 “诶哟!你在这儿啊!” 一道人声从头顶压下来。 沈离如重获希望般抬头,看见的是司机大叔那张着急忙慌的脸。 到嘴边的唤声又咽了回去,“大叔?” “都忘记问你上哪等了”大叔一阵苦恼, “找了一圈才看着你,打电话也不接了。” 沈离抿了抿唇, 闷闷呢喃:“我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 野巷 第65节 司机大叔愣愣一会儿,“噢……噢噢,没事儿,咱们先回去吧,柳夫人在家盼着你呢。” 沈离顺着他一个扶手的动作起身,跟着他走向车辆停靠处。 期间一步三回头,心绪复杂,糊涂地想转身能看见什么。 柳雁早早就在客厅候着。 一看见沈离进门,就欢愉地迎上来,拉着沈离吃完早餐,又坐在沙发上聊了许久。 都是一些常规的问候,“累不累”“感觉怎么样”之类的话。 罢了才让沈离回去好好休息。 她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接上电,百分之一就急着开机,解锁进去是刘茵茵的信息一股脑弹出来。 粗略扫一遍,主要是问她还好吗,顺带吐槽了一通扬言再也不喝醉了睡觉了,第二天简直难受到去世。 沈离回了个“还好,不用担心”接着又给她说了一堆缓解的办法。 转头试着给陆长鹤播了电话,四十五秒后还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就改为发信息了,心想没准是现在他有事,简单问了他一句在哪里,就退出去安静等信息。 沈离有很多书都原模原样带了回来,没有在那天如此疯狂地一股脑撕没了,对她来说还是有一部分纪念意义的。 花了一上午,把那些书都收整起来放进了箱子里,因为实在太多,也很杂,摆放在书桌前的地板上,收拾起来很费劲。 半途中,她翻出来之前写过的日记本,回想起来,这还是刚还开学那天,被陆长鹤那只狗拿走戏弄过她的日记本。 她时常会记录些什么东西抒发情绪,临近高考,稍忙些后才没有写过了。 停了手上的活,沈离拿着那个笔记本坐到书桌前,翻到最后写得那一条,是在那天生日之后。 笔迹干净整洁,看上去很舒服的字体,写出来的却满是心酸。 「十八生日,你问我有没有真心想要的东西。 陆长鹤,我怎么敢奢望呢。 我想要个家。 想有个依靠。 想堂堂正正的活着。 2016.3.20」 所以那时她如此落寞,她又笑又摇头,自嘲于自己的奢望。 她常常书写自己的不幸,那也是她作为情绪的一种宣泄口。 当她此刻提笔,嘴角却牵着笑,带动着柔顺的笔锋走过纸页,留下一句—— 「愿夕阳,愿微风,愿你我。 2016.6.9」 接近中午时,刘茵茵又给她打来了电话,问她要不要过两天一起去寺庙上香祈福。 “为什么突然想去祈福?”沈离刚刚收工,盖上箱子,将手机搁置在耳边,耸着肩膀抵住,两手去抱起箱子,寻了处角落放置。 “求个好成绩呀!我们班还有几个人去了。”听得出刘茵茵兴致盎然。 沈离幽默了一句:“平常封建迷信一点儿不听,正事当头抢着上香是吗?” “对头。”刘茵茵给了大大的肯定,“别的没什么,主要图个心安,我把陈阳也喊上了,但是我没你家那位的好友,你也可以把他一起叫上。” 沈离刚挪好箱子的位置,放松了肩膀,拿着手机交流,“没问题啊,回头我问他一下吧,不过我现在给他发信息还没回呢。” “不回信息?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让我分析一下。”刘茵茵神乎其神一通,最后泄气,“算了,分析失败。” 沈离哭笑不得,“哪儿那么玄乎呀,没准他就是在忙。” 刘茵茵傻笑两声,“唉玩笑话啦,说好了昂,他不想去你也得把他拖过来!” “好。” 沈离应下约定,刚挂电话,后边敲门声就响了两下。 “进来吧。”她转过头,看见开门进来的人,以为是来喊自己吃饭的,“柳姨,是吃中饭了吗?我这边刚收拾完,一会儿就下去。” 柳雁却带上了门,两手交叉着叠放在身前,神情凝重的模样,“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过主要,我还是有事跟你谈谈。” “啊……那进来坐吧,到这儿来说。”沈离伸手将她往沙发上请,两人挨着坐下。 “不是什么大事。”柳雁浅笑着摆去稍许凝重,“柳姨就想来问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刚考完,沈离还没有想过这些,只回了比较中肯的答复:“还没,可以慢慢打算,出成绩也没那么快。” 柳雁有一会儿没讲话,随后试探性问:“嗯……有没有想过出国发展呢?” “啊?”沈离被问懵了,有点意外她为什么这么问,“……我还没想过这点。” 柳雁沉沉咽了口气,“有件事我也是要告诉你的。” 她在沈离不解的目光里将手中捏住的银行卡交递到她手上。 沈离:“?” 她下意识想推拒,就听柳雁柔声解释道:“如果高考失利也没关系,他之前有了解过国外院校,你爸爸其实早就为你铺好了后路,这张卡也是他托我等你毕业后转交给你,里面的金额,足够你下半辈子过得舒坦。” 沈离茫茫然听完,拿起那张银行卡,拇指轻轻摩挲,嘴里呢喃着爸爸两个字,心中苦涩泛滥。 她的爸爸舍得丢下她,却不舍得她受一点苦。 “他牵挂着你呢。”柳雁温和笑着,“但是以我对你的期待,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不过也可以考虑下在国外发展,有许多知名院校都不比国内的差。” 沈离确实没有那个想法,其实打心底她还是不想离陆长鹤太远,就算是国内,能有好发展的学校也不少,但是应对的话还是要补上,“嗯,我考虑一下吧。” 一直到约定好一并去寺庙的日子,都没有收到陆长鹤的回复,沈离索性直接去了之前他住的房子那找他。 当时特意录过指纹锁,为了以防万一,陆长鹤还告诉过她门锁密码。 她来到门前,试着敲了两下。 无人应答,才上手解锁。 指纹显示错误。 “……” “坏了吗?” 沈离又试了试密码。 依旧错误。 手机电话播过来,沈离暂时搁置一边接起刘茵茵的电话。 “喂,小离子,我们在立德前面的公交站等了,你俩来了吗?” 沈离看了看紧闭的门板,眉头紧锁,“我这两天没联系上他,现在在他之前住的地方。” “还没联系上呢?”刘茵茵语气垮下来,“那大少爷又玩失踪?”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沈离说着又试了试指纹,依旧没用,“之前录过的指纹和密码都没用,门都开不了。” “我靠,我这么乌鸦嘴?”刘茵茵说得自己都不自信了,拍了拍身边的陈阳,“陈、陈阳,你给陆长鹤打个电话过去看看。” “啊,好。” 两边都在静静等待。 最终还是通了很久,无人接听。 陈阳也觉得怪,“没人接啊。” 刘茵茵挠头,“怪了,他这又是闹哪出?” 这边沈离又接连拍了几下门板,扬声喊了两声:“陆长鹤?陆长鹤你在里面吗?”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刘茵茵打断她的动作,“要不你先过来找我们吧,我们这边再打电话过去联系。” “……好。”沈离深深看了眼猫眼处,想他也可能不在,这么敲下去也没意义,收了念头打车去公交站。 彼时那两个人在原地你打一个我打一个尝试联系,谁也没个下落。 一直到沈离下车跟他们汇合,神色着急问他们情况。 只收获了两个同频的摇头。 三个人在公交站前的长凳上做了一排,无言一阵展开讨论。 “这人怎么总是玩失踪,他是不是有这方面的癖好啊?”刘茵茵都想不通,这人隔三差五在学校玩失踪就算了,居然谈恋爱了还跟自家女朋友玩失踪。 “我怕是有别的事。”沈离忧心的却是比较坏的走向,她不是很能猜透,回想到陆长鹤昨天在酒店就很奇怪,虽然她迷迷糊糊的,但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是从那时候就有的。 “要不你回头再问问他家里人?”刘茵茵建议说,“毕竟现在都毕业了,你们谈恋爱的事应该不会被反对了吧?” 沈离顺着往下深思,“说来……他妈妈没跟我提起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好像从来不知道一样,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只是没有问过。” “不会吧,吃饭那天不还好好的。”陈阳前倾着身子探出脑袋,试图加入话题,跟着一顿分析,“就是问他话不咋回答了,说实话我也觉得他最近变得挺多,跟以前真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 两人同时侧头眼神认真看着他,结果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说不上来,味儿有点变了。” 刘茵茵一副还以为是什么的表情,对此表示非常失望,“什么破形容。” 陈阳一顿发自内心被嫌弃,无话可说,“我联系一下罗哥吧,看看他那边有没有消息。” “你他妈……”刘茵茵一口气卡着差点噎死,“有这条人脉你不早点儿打?!” “一时没想起来嘛这不是。”陈阳干笑道,忙利索着掏出手机拨号。 一时间三个人都屏息凝神了。 这要是再没用,就真一点消息都没了。 幸好在播出去十几秒后,电话显示接通了。 剩下就是消息问题了。 说实在的,陈阳当初能认识罗森还是因为跟着陆长鹤混把他那边的朋友混了个脸熟。 野巷 第66节 平常不是三个人一块儿搞什么活动,基本上两个人也不怎么联系,所以收到电话,罗森也是很意外,“喂?你小子怎么有时间打电话给我?” 陈阳接收了一下另外两个人渴求与催促的目光,直入主题,“啊……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是想问问你,有陆哥的消息吗?这两天没看见他就,也联系不上他。” 被这么一问,罗森有点卡壳似的:“……嘶,这、这我怎么说……” 陈阳又瞥了眼围观的两个人,蹙紧眉头追问:“怎么了?很难说吗?” “……也没有。”罗森突然松了紧绷的话头,“昨天我刚比完赛,晚上庆功宴都没去被他拉着开包厢玩了个通宵。” “啊?” 手机点开了免提,三个人,三脸震惊。 陈阳说话都打磕巴:“哪、哪儿啊?” 罗森:“这两天打小比赛,我人在上海呢,他也在这儿。” “跑上海去了?”陈阳不纠结了,直接要位置,“那行,你给个地址,我们过去。” 那头一会儿没说话。 陈阳还看了看通话页面,确认正常,“人呢?没信号儿吗?” “……他那小女朋友呢?”罗森莫名来了这一句。 陈阳没多想,顺着答:“一会儿也过来。” “那行。”罗森一下又答应爽快了,好像就是知道这个消息才松口似的,“我把那娱乐会所地址发你,他这两天都在那,昨儿把我拉过去的。” 电话挂了,刘茵茵憋了很久的气才终于宣泄出来,气的喘息都不正常,“好啊,跟我们断联,跑去娱乐会所潇洒?他什么人啊他?!” “……”沈离把探前去的身子挪了回去,脸色沉下来,不予评价。 “我们……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再说,我现在订票。”陈阳更懵,这边人都在找陆长鹤,一打听,人跑上海潇洒去了,一点消息也不给朋友,连自己女朋友都瞒着,实在太他妈奇怪了,“都带了身份证吗?” 刘茵茵气头上,语气也躁,“带了。” 陈阳又问旁边不讲话那人,“沈美女呢?” “我也带了。” 沈离说话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都看不透她在想什么,但是结合一下,两人都知道这时候最困惑最担心的就是她。 临时定了一趟最近十点多的直达高铁,不过全途耗时较长,到达上海虹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左右了。 几人什么也没带,一人一个包准备去拜庙烧香的跑去了上海。 一路上都没吃东西,到地方先找了一处饭馆简单吃了些,不过沈离没什么胃口,根本就没动几下筷子。 吃过饭,又着急着打车去对应城区,整趟耗下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三个人看上去都是比较疲惫的。 不过沈离还是挺愧疚的,“很不好意思,让你们陪着我来这儿折腾。” 刚下车,陈阳跟刘茵茵两个人还在查看地址导航,确认地方。 闻言,刘茵茵转头过去,目光坚定看着沈离,“怎么能叫折腾呢,我们那是自愿来的,我还想看看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他要是敢对不起你,我挺直腰板骂死他我!” 沈离差些热泪盈眶,很早的时候,她们刚刚认识,刘茵茵还只是一个乐观但胆小的女孩儿,她不敢招惹任何人,包括陆长鹤在内,但如今她已经可以站出来,站在自己朋友身边维护着了。 “罗哥给的导航就这儿了。”陈阳站在原地转了一圈,锁定了后侧边一处高耸入云的建筑,“诶!就是那栋娱乐会所吧。” 夏季夜黑得晚,这时候天还是朦朦有些光亮。 在周围建筑的衬托下,那栋大楼外观五颜六色彩灯转换,非常显眼,从外观就透着奢靡两个字。 刘茵茵忍不住吐槽:“果然,他就喜欢赖这种地方。” “诶?”常常跟着陆长鹤混在这种地方的陈阳不乐意了,“这种地方怎么了?这种地方我也来呢。” “你不一样。”刘茵茵一语中的,“你没钱。” 陈阳瞬间心梗:“你闭嘴,少扎我心好不好。” “我们先过去吧。”沈离不想再耽误,打断了他们的斗嘴,情绪不大好的样子。 他不来找她,他不回信息,她都可以觉得另有隐衷,但想到这些天都联系不上的人,最后居然并不是她所坚信的什么有事,而是在这种地方,荒唐度日。 沈离一瞬间都不知道如何劝服自己。 其实大家都是手机不离身的人,有什么事连回个信息都不行呢? 有什么事连电话都没时间接也没时间回呢? 她只是想给自己一点可能,只是因为她太相信他了。 可现在呢? 她到底该相信什么呢? 第57章 古巷雨 奢华广阔的大包厢内, 灯红酒绿,环绕节奏带感的重金属乐,奢靡无度的舞池中央, 泛滥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静坐于中央的少年如同远离一切的观赏者,座位边,地上,延至四周,遍布各种酒瓶, 刺鼻的酒精味蔓延, 在这种场景, 仿佛只是为氛围度上的一层情趣。 求上来又被推拒的仰慕者无数, 都在他表现烦躁后识趣走开。 终于抽出一丝清醒, 陆长鹤接起了响了几次都未曾放弃的电话。 本该是抱怨的话,电话一通,那人只是沉沉一叹,“让你接个电话不容易啊。” 陆长鹤懒恹恹掀起眸子,扫了眼备注,“罗森?你直接过来不就行,这里吵, 听不着电话。” 罗森哂笑一声, “要不有事走不开,我倒是挺想过来看戏的。” “有什么戏看?”陆长鹤直起身子, 昼夜不分地酗酒度日伤了神经,脖子也酸的很,活动两下都很要命。 “你玩那么多天不就等她吗?”罗森呵了一声, 嘲意满满,“早就让你好好面对面跟人说清楚, 非要整这出。” “那丫头也倔,不整这出,她怎么会走?毕竟我这么完美的男朋友不多见。”陆长鹤桀然一笑,总在那么看似糟糕的时候还能开得起玩笑,语气一转,又问,“他们联系你了?” “早在来的路上了,现在应该到——” 他话音刚落,在音乐切换时的一段停滞期,门口一阵响动隐隐清晰。 “实在不好意思,这边是为金卡贵宾服务的大包厢,没有邀约的话是没有办法进去的哦。”负责在门口的贵宾服务员看上去很难做,“你们也不用为难我了,这都是规定。” 按罗森给的详细位置带上来包房号找到这里,刘茵茵当然不会罢休,但愣是哔哩吧啦说一堆也没用。 实际上他们也没确认里面的是不是陆长鹤,虽然说是八九不离十,但沈离还是不死心问了句:“那可以问问包下这里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收到的仍然是否定的答复,“这个没办法透露的。” “吵什么?” 大门开了一个小缝,先闻声再见人,出来的女人衣着暴露,妆容妖艳,透着浓厚的一股风情味。 服务员向她简短解释道:“这边有三个人,说要找陆公子,但是没有明确的邀约信息。” 女人话没多少,侧身朝里面喊,混杂在吵耳的音乐里—— “陆少,有人找!” 里头的音乐瞬间停了。 似乎是得到里面那人的无声答应,女人接上点了点头,淡淡瞥了眼三个人,“进来吧。” 听到她的称呼,沈离心里更沉了几分,困惑与难以置信在一瞬间将她侵袭。 在得到应允后,她几乎毫不犹豫推开门,抢在人前边走了进去。 场地之大,什么样着装的人都有,在红绿色的灯光下混乱一片。 那一刻,包厢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或不解,或看戏似的望向门口这边。 在中央的皮质沙发,背对着门口,从沈离的视角,可以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唯一最出挑的身影,他抬起手臂,朝前边招招手,顺着他那个角度的女人就谄媚地应上去。 随后跟进来的陈阳和刘茵茵见此景也是愣在原地发懵,只看那个高出来的脑袋和肩膀,有种不敢认的错觉。 陈阳吓得都不会动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见的,时不时就看看沈离的表情,不知如何想象此时她的心情。 沈离露在短袖之下的手臂微微颤抖,眼底似乎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抑得要渗出泪来。 “靠。”刘茵茵瞬间醍醐灌顶,不管陈阳如何拉扯都甩开了他,快步走到那沙发的正对面,确认坐于之上那人的面容时,一股猛烈的愤慨涌上心头,“陆长鹤?你这两天都躲在这儿玩呢?!” 少年低垂着头,不紧不慢挂了手机里的通话,另一只伸长着抓在沙发背沿的臂弯间,靠上来的那个女人蔑视的眼神扫过刘茵茵,只笑不言。 他手指点在女人肩头,慢条斯理,丝毫不被言语影响。 刘茵茵还想再喊什么,沈离立时出声叫止:“茵茵,别说了。” 她终于挪了步子,强迫自己走到他面前,直视他这幅糜烂的样子,她故作冷眼,“你跟我出来。” 他不为所动。 “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吗?”沈离眼睛疼得发酸,声调控制不住地沙哑颤抖,红着眼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做戏?还是玩真的?” 他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陆长鹤。”沈离一字一顿咬的很重,气息越来越沉,“你不是挺会说的吗?” “你不用解释一下吗?” “消失两天,让我在这里找到你?” “让我看见这一幕?” 他臂弯处的女人朝他靠近了几分,略有敌意的目光看着沈离,娇声嗔问:“这谁啊?” “前女友。”陆长鹤终于肯说话了,抬起的眼皮下,是没有丝毫温度的眸子。 “?”沈离甚至第一时间是怀疑自己幻听。 女人眼里那股敌意彻底消散,反成了讽刺,“现在前任都那么难甩了吗?” “那我倒是要问问。”沈离紧了紧齿关,“我什么时候被甩了?” “你这人怎么那么死脑筋,把蠢贯彻到底是吧?”他眼底尽显轻蔑,展示似的向那个女人偏了偏头,“还不明白吗?” 那滴悬挂在眼眶模糊视线的泪终于落下,她还抱着那么一丝希望看他,哪怕此刻他怀里揽着别的女人,“我不明白。” 陆长鹤松散着身子往后一靠,轻视的目光与她对视,“我玩腻了,想换人了。” 野巷 第67节 她的心跳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滞过。 她努力在他脸上,身上,捕捉任何一点异样,最终怀抱希望似的看向他腕间的串串手链,“那这个呢?没玩腻吗?” 他笑容滞住,将护着女人的手抽回,动作自然地扯下那条串串手链,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随即,拉长,发力,生生扯断。 霎时间,崩裂的珠子四溅,在安静下来的包厢内掷地有声。 “你真以为我喜欢这种幼稚又廉价的东西?戴出去我都觉得掉价。” 他语气里的嫌恶如一地尖锐碎物,引她赤脚踩上去,一寸寸凌迟她的血肉,心脏。 “……” 沈离一时间不知道该反应什么了,她好像见到的不是陆长鹤,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可这个人偏偏可恶地挂着那张她如此挚爱的面庞。 她神色哀伤着,却不怒反笑,如绝望坠入海底的鲸,“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这样吗?你瞒着我什么?” “你还想我怎么说,一定要这么烦人吗?”他又躺了回去,揽上那个女人的肩,“你不是都看见了,太难听的话我都不想说了,就这样呗,分了。” “是不是因为陆叔叔?因为你家里你才这样的对吗?”沈离仍旧没选择信他一反往常的字字句句,尝试着上前去拉他的手,使力一扯,丝毫未动,终于绷不住泪流,如潮水涌来的泪模糊了一阵又一阵的眼,“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不要这幅样子面对我。” “你烦不烦?”陆长鹤看上去很烦躁,甩开她的动作也显得那么不耐烦,“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没意思了,不好玩了,我不喜欢了,行不行?” “……”她想说话,却好像被扼住了喉咙,睁大的眼睛里泛着泪光,震惊与质疑充斥。 那明明是才埋在她颈肩哭过的陆小狗,他哭得那样伤心,他那样说着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 “我不信。”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陆公子和那天的少年简直毫不相干,她不相信有人可以说变就变。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啊?听你几句鸡汤就死心塌地的蠢狗?别逗了,装的看不出来啊?”陆长鹤撒开了旁边人,直立起身和她面对面对峙,扒开了衣领露出那一片玫瑰,“这个,纹身贴呢,可水洗呢,过两天掉色了我还懒得补呢。”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沈离不敢抬眼看他,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肺腑如刀刺,心脏胀得生疼,止不住的眼泪啪啪往下掉。 “你怎么那么倔呢?”陆长鹤被逗笑了般,话里的挑逗与轻浮越发浓郁,“就这么喜欢我啊?因为什么?哄过你那几回?说实话演的我自己都累了。” “你演什么?”沈离抬起头去,目光坚毅想要看穿他这幅无所谓的面具之下,她不甘心,她极端的还是想要那么一点可能,“和你相处的是我,你几分真几分假难道我是傻的吗?” “一定要我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陆长鹤歪歪脑袋,嘴角一咧,一副玩世不恭,无所顾忌的混样,“你以为我费劲千辛万苦把你搞到手来干嘛的?真跟你谈恋爱,跟你亲亲抱抱玩纯爱啊?” “不过前两天不是试过吗?我觉得你挺没意思的,弄得我一点兴致都没有,搞你这样的还不如我花几个钱外边随便找一沓,一晚上玩到天亮——” “你闭嘴!” 啪! 发了狠劲的巴掌甩在他脸上,声响清脆,在场的人都不一而同屏住呼吸,或捂嘴或惊愕。 沈离手心涨得发红,眼眶涌着泪,已经带上来哭腔,“你在说什么啊陆长鹤,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明明直到最后还是想相信他,直到他那一口一句的没意思,把她依依不饶的作为说地如此可笑。 那控制不住的一巴掌扇过去,连着她一颗心也一起扇碎了。 那些过往种种的甜蜜,在此刻统统化作了刺向彼此的刀刃。 陆长鹤冷下脸,轻扯嘴角,拇指刮了一下发烫的右脸,再看着沈离,眸光里的寒凉如临深渊般,“我一直都是这样啊,是你自己蠢,像你这种狗皮膏药一样不识趣黏上来的人,我玩那么多人里也是头回见。” 沈离脸涨得通红,身子孱弱地颤抖,鼻翼一张一翕,呼吸也跟着急促,不想相信,又好像不得不相信去质问一下如刀刃划在身上令人痛苦的话,“所以这么说,你一开始……就只是想玩玩而已对吗?” “哄上床了,玩腻了就踢开我?” “是这样吗?” “是。”他答这话没有一丝停顿。 “我明白了。”沈离双眼哭得猩红,蔓延至白净的脖颈,脸上却还挂着笑,笑得开怀而苦涩,“那还挺抱歉了,耽误你这么久,我这人确实挺死板的,比不上你外边花钱到天亮的好玩。” 她那笑,凄凉而破碎。 沈离一直以来,将他视若信仰,动力,她把他放在心上,坚信着他是那样美好的人。 就那一瞬间,为他筑起根基彻底崩裂。 曾经他那些情话可以把她捧到天上去,如今他尖锐的话语也可以把她的自尊埋进地里去。 这样不堪入耳,贬得一文不值。 她把一整颗心都给出去,最后他亲手摔碎,告诉她只是玩玩而已,只有她蠢到当真,还傻傻要跟他一起面对。 他们曾如此懵懂的撞入彼此的生命里,又何其无法自拔的深陷沉溺。 然而此刻,那一切都荒唐地像一场梦。 “你他妈——”刘茵茵气得还想补上去一巴掌。 “茵茵。”沈离麻木地抓住了她的手,她眼底最后一丝光也消散了,空茫茫一片,宛若枯井,毫无生气,“我们走吧。” 刘茵茵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气得身子发抖,被沈离拉走之前还要补上一句:“你tm真不是东西。” 直到两抹身影消逝在门口,后边的陈阳还在原地挣扎走与不走,这简直就是两边的送命题,犹豫着半天做不出决定。 那个刚才还有着骄傲气焰的少年,似乎也萎了下来,没什么精气神,淡淡说:“带她们回去吧。” 陈阳重重松口气,好在两边都不用得罪,得了令马上准备开溜,“那陆哥、我走了,回头联系!” 闹剧收场。 荒诞至极。 一时间包厢里的人都不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少年弯下脊背,去一颗颗拾起地上散落的珠子。 没有人理解,没有人敢说话。 “都滚出去。” 他只是沉沉轻声一句,离他最近,陪着他演那么一出的女人听的很清楚,看他状态不对,分寸不敢上前,哆嗦着吆喝着包厢里其他人。 场子很快被清出来。 只剩下一片糟乱。 他一动不动似如尊佛,脊背渗满的汗液黏在衣服上,压抑难忍地喘息着,抬起一只手—— 啪! 这巴掌的劲道比方才沈离打他的还要重上一倍不止,那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显出红肿的色泽。 “真像个畜生。”他哑声自骂,心如刀绞。 在光线恍惚的视野下,他开始一颗颗寻找遍布四周的珠子,最后直接跪在了地上,翻起每一个可能散落的角落。 “蠢兔子。” 他眼底干涩而荒寂,想挤出泪来,却忽觉整个人犹如死物,“那么倔干什么,非要你爹说那么多混蛋话。” 那些拾起的珠子被他捂在手心,捂得死紧。 他就坐于地,靠在沙发边,慢慢地,眼眶湿润起来,哽咽地不成样子。 怎么办呢。 他还想着有朝一日。 可那只兔子要恨死他了。 要恨进骨子里吧。 第58章 古巷雨 天色不早, 不好再折腾着回北京,三人只在附近寻了一处酒店暂时住下。 刘茵茵原想着要安慰安慰沈离,打算和她一起住, 临到办理入住,见她一直默默无闻,不愿讲话,不愿被扰的模样,转念一想她或许更想静静, 最后开了三间房。 那晚的夜很亮, 窗帘没拉, 外面是耸入云霞的高楼大厦, 通体明亮。 沈离辗转枕侧, 一夜无眠。 她身子一直僵着,热到发闷的夏夜,她身子却冰冷得根本捂不热。 后劲上来,控制不了泪腺,还是会不自禁涌出眼泪,过往的画面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伤痛,痛到窒息, 可又无法克制着不回想。 她没有喜欢过人, 更没有那么热衷过一个人,她晦涩无趣的年少就闯进来这么一个小太阳, 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是她识人不清吗? 自觉聪慧,如今倒是蠢得彻底。 到后半夜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晦滞的眼睛里只剩空洞, 无尽的空洞。 早上六七点的时候,沈离定了三张回去的票, 给另外两个人定的是十点,发了信息告知,自己赶了个大早回去。 那一天都没有进食,回到陆家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没人知道那一天她闭在房里想什么了。 就连她自己想不懂,记忆中只是麻木地上床,麻木地将自己蒙紧,睁着宛如死水的眼,在空气紧密闷热的空间里,望着灰暗而虚无的一切。 就这样闷了一天一夜,直到快天亮才累昏了会儿,幽幽几小时又转醒,如此往复,这场折磨仿佛没有尽头。 期间柳雁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得到回应。 柳雁想也知道是什么,跟那小子说好了高考之后就算了,他这是多一天也没有。 就是伤了女孩子的心,柳雁也不多问了,索性就给她留出时间。 还以为这姑娘还会难过几天,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好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桌边吃早餐。 但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这两天都没休息好的样子。 柳雁刚好也差不多的时间从楼上下来吃早餐,看见餐桌边的人,略微惊讶,走近才看见她这副模样,看得心疼,“离离啊,你这两天没有睡好吗?怎么看上去不大精神?” 泛白的唇嗫嚅动了两下,沈离抬眼看向她,是没有什么表情的神色,但就是让人看着心酸,她还努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事。” 柳雁绷直了身子,“那件事,之前一直跟你闭口不谈,只是怕影响到你。” 沈离听得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吃着东西。 “你跟长鹤吧……” “分了。”沈离回得果断,语调随意,“我跟他分手了。” 野巷 第68节 “嗯……”柳雁是早有猜到,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来,想着怎么安慰的话都要想破脑袋,“没事儿,这小年轻的感情本来就是分分合合不稳定的嘛,等你再大些,能遇到更好的,长鹤他是不太靠谱了点。” “也是。”她如此平静,却又自嘲满满。 柳雁等着她又吃了几口,斟酌着又跟她提了一遍,“就是……那个出国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虽然说,起初这只是你爸爸留给你的退路,但其实国外发展确实也蛮不错的。” 沈离动作一停,眸光凝住,“发展不错,也可以离他远些,这样吗?” “啊……”柳雁没大听明白,她好像没再问话,只是自问自答的呢喃。 “没问题啊。”沈离又继续动作自然地吃起东西来,“出国的话,什么时候走?” 柳雁思考着接话:“是要早点过去先安顿好的,申请国外名校的话,可能还需要重新备考,柳姨觉得你是没问题的。” 她没有少关注过沈离的自身情况,这孩子又优秀又让人省心,她喜欢得要当亲生女儿似的看待,对她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 沈离应允点头,“好,我到国外再考吧,能早点走就早点走。” 现在呆在这里的每一刻,都让她觉得窒息。 她不想看见任何一点和他有关的东西,也不愿意想起任何跟他有关的事情。 柳雁轻声叙说:“那我到时候让砚安抽出时间带你过去安顿,他经常往返外贸生意,也可以照看到你。” “这个也不用太麻烦,把我安顿在那里就好了。”沈离心里感激陆家,但已经成年了,她也不能太过于依赖,总要学会独立。 “好……”柳雁尊重她的意见,又补充道,“刚好走之前可以赶上你陆叔叔的生日,到时候去海岛上办宴席,你想去吗?” 本以为她会因为宴会上可能出现的人而选择拒绝,但她只是犹豫了一会儿,“陆叔叔的生日自然是要去的。” “那到时候我安排人送你过去。”柳雁意外她会答应,她多多少少会有所芥蒂的,但也愿意一定程度上的接受,不至于让这层关系变得太难看,体贴道,“你多吃点,最近消瘦了不少,早餐粥咸淡还可以吗?” 沈离从来不挑嘴,回回被柳雁这样问,无论是好吃还是一般都是一样的回复:“可以的。” 准备出国的事情,沈离之后就跟刘茵茵讲了一遍,两人都默契没有提及某人,刘茵茵电话里跟她表达了半天不舍与祝福,准备等她走的时候来送送她。 陆丰的生日如期而至,排场弄得很大。 包下一整座海岛,在最大的度假别墅举办,连出行的游轮都由陆家全权包揽。 虽然说是生日宴,但商人之间不过是另一种生意场,沈离和父亲参加过不少这种场合,只觉无趣之极。 沈离到场是本分的,但实际上,她跟陆丰的交集不多,加之是个不起眼的小辈,自然也不需要牵扯进长辈们的交际场,安静当个透明人就好。 柳雁给她选了很多裙子,各种奢侈亮眼的高定都有,势必要把她往公主那方面打扮,但她不太想引人注目,只是自己另外去选了一条不是那么奢华但又不失优雅的裙子。 身份的缘故,沈离是没办法跟着陆家的人一同前往的,等着柳雁安排的人带她过去,上了游轮,一路直通海岛别墅。 沈离用夹子扮了初到陆家时最喜欢的公主头,配上一身白纱裙,显得娇俏可爱。 各色各样的奢侈打扮的男男女女和她一起走在后面进去,彼时宴会开始不久,但环绕在陆丰周围敬酒客套的人已经不少。 经典的世界名曲威尔第茶花女祝酒歌小提琴乐整场环绕,宴会的吃食是摆放在一边随意挑选的,厅内都是伫立着空荡的小圆桌,金丝桌布的张铺之上,衣装豪奢的人们举杯共饮。 还有数位服务生在厅内端举置放酒杯的餐盘,提供走动式服务。 周围是人多眼杂,沈离混在同行人里进来,没有那么地显眼,进去之后在人群里寻了眼柳雁,见她陪在陆丰身旁回酒,也没有上前打扰,自己找了比较安静的角落漫不经心走动。 “你是哪家的小姐啊?” 装扮华丽某道身影撞进沈离的余光里,来人声音娇柔,“长得真可爱。” 沈离偏头看向她,金发棕瞳,俨然是哪家千金的高贵模样,解释起自己家庭身份,她顿然语塞,随口敷衍:“我……小家庭而已。” “这是陆先生的生日宴,就没有小家庭能进来。”金发女人随口调侃,又疑问道,“为什么不去人多的地方玩,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 沈离浅淡笑笑:“我不太会和人交集,过来露个面就是。” “那多无趣,不过这种宴会也确实挺无趣的。”她百无聊赖巡视一圈,“本来想看看有没有长得好看的公子哥,逛了一圈,发现都那样。” 沈离:“……” “说来陆家那两位少爷长得倒还不错,我只见过一次,不知道这会儿来了没有。”女人刚巧提了这么一句,来反问沈离,“你见过他们吗?” “……”在宴会场面对有人搭话,沈离不会露怯,但是偏偏要提及那陆家的公子,她是真心说不上什么话来。 “果然,你真的不爱说话。”女人还以为她只是不喜欢说话,但自说自话还是乐在其中,眼神一转,指着不远处走过来的两道身影,“诶?你看从后面走过来那个,那是陆大公子吧,后面还跟着二公子。” 沈离跟着她的指间看过去,果真是陆家那两个,她匆匆扫过陆砚安,又瞥向身后侧的陆长鹤,满眼晦涩。 “他们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她惊疑一阵。 陆砚安注意到了这边的沈离,视线一对上,便礼貌点头笑了笑,示意问好。 “他还对着我们这边笑?”金发女人来了劲,随手拿起旁边服务员盘子的高脚杯,“真有意思,我要去敬杯酒,你一起吗?” 陆砚安那一眼,连带着某位的视线一起看了过来,沈离连忙撇开眼神,推拒前人,“不了。” “好吧。” 女人见她这幅样子也自觉没趣,不再理她,径自走了过去,插进他们几位男士的谈话里。 “哈喽,几位帅气的男士。” 见一位明艳大美人过来,他们都比较绅士风度停下了谈吐,和她搭话。 “芙妮,芙小姐是吗?”陆砚安的眼神不自觉地先跟了过去,一眼就认出了她。 被叫做芙妮的金发女人略微意外:“嗯?大公子认识我?” “晚宴见过一次。”陆砚安保持从容礼貌的微笑,见她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意,“小姐容姿绝貌,听人提起,略有印象。” “能给你有点印象,那也是我的荣幸了。”芙妮笑意漾开,看向一边不讲话的少年,“这位是二公子吧,也是样貌卓越呢,看上去年轻?” 陆砚安搭话句:“我弟弟今年才十八岁呢。” “那也成年了呀,弟弟有谈过恋爱吗?”芙妮紧追着问,“我可听说你们年轻的公子圈里玩的可花了。” “……”陆长鹤仍旧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陆砚安怕他这样好似不给人台阶下,正打算开口圆场,又听他自个儿接了话—— “谈过。”他面冷若冰霜,微微斜眼,瞥见那边角落的娇小身影,神情变得难以捉摸,语调却是轻浮慵懒,“分了,她挺没意思的。” 距离其实不大远,夹杂在众人的谈论与小提琴乐中,他刻意扬高了音的话,一字不差,进了沈离耳朵里。 “……” 芙妮俨然果真如此的表情,乐了:“瞧瞧,我说吧,这么渣的话呢。” 那个伶俜孤寂的身影挪动了步子,一步一缓,直到越来越快,转身离开这处宴会厅。 沈离以为自己可以冷静面对的。 可听到那些话,她仍旧疼得浑身颤抖。 海岛上吹了很大的风,将她精心夹好的公主头也吹得糟乱。 沈离一头跑出了别墅,这里沿海最近,出来就是观海最好的视角。 她站在绿茵环绕前,凉风顺便也把眼睛的酸涩缓解不少,尽管那还是红的。 她嘲自己没出息。 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那么可悲。 她讽刺地自问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是那天的话不够伤人,还是他的样子不够讨厌。 笑话。 都是笑话。 沈离没有再回到宴会正厅,那夜的风凉彻心扉,将她所有的希冀都吹散。 她站在风里,一点点,毫不遗漏地将手机里关于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修改了那个可笑的昵称。 不留一丝痕迹。 不留一点可能。 离开京城那天,正是高考出成绩的时候。 那日是烈阳天,太阳毒辣的很。 刘茵茵跟柳雁一直送他们到检票口,柳雁嘱咐了陆砚安好些事情,总结下来就是好好安顿沈离。 刘茵茵也说了好些不舍的话,希望以后常常线上联系。 送完别,还是沈离叮嘱她们早些回去。 时间差不多,开始了一轮检票,两人并肩过了检票口,去往飞向洛杉矶的路程。 沈离没有任何一刻的犹豫或者回头。 因为是飞长途,定的两间头等舱套房,上飞机后两人就各自分别被带进房间,等待飞机起飞。 大概几个小时后,房门被人敲响,沈离扬声询问,听到的是陆砚安的声音:“是我,来跟你谈谈话。” “啊……进来吧。” 沈离从床上下来,走到了座椅前,请陆砚安坐下,顺带给他到了杯水。 “小离高考出成绩了吗?我记得不错的话,高考之后是这几天出来了。”陆砚安举杯慢饮一口水,润了润喉。 沈离正襟危坐,“刚好是今天,还没来得及查。” “稍等一下。” 陆砚安起身出了房间,什么也没交代,不过很快又带着笔记本电脑折返回来,开了机操作点进北京高考成绩的查询入口。 飞机上有配备联网设备,不过网速还是比较慢,好些时候才加载出来,陆砚安将电脑转了个方向对着沈离,“你用吧。” “嗯……谢谢陆大哥。”沈离还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来查询自己的高考分数,点击输入了相关信息。 她没有多紧张,记忆中她确实考得比较顺利,大概率不会低于预期,心平气和点了查询结果。 慢了半天的网页终于加载出来,各科分数总结出一个相当漂亮的数字—— 712。 沈离萎了好些日子的脸,总算有了笑意,不仅没有低于预期,甚至超出许多,完全发挥出了她的最高水准。 野巷 第69节 这或许,是她目前人生里打得最漂亮的一仗。 算起来,她也没有太惨? 至少她赢了,她确实拼命为自己争出了一条前程路,这么久以来于日日夜夜中挣扎的辛勤都没有白费。 她赢了,赢得非常盛大光荣。 如果父母还在,也会为她骄傲吧。 见她愣着愣着就笑了,陆砚安没忍住去扒拉电脑,看见那一串数字也被惊艳到好一会儿说不出话,“712?这成绩可太漂亮了,看来你爸爸还是小看你,听我妈说,他还在海外帮你张罗了留学的院校,结果后路你会自己争出来。” “这个成绩即使不出国,在国内也能去一等一的高校了,小离有比较感兴趣的专业吗?” 沈离默声摇头,“还没想好。” 陆砚安也没有让她操之过急,解析到:“美国的名校各有专攻,你可以慢慢想,到时候我帮你整理了解。” 沈离眼底浸着的笑意澄澈,“嗯好,谢谢陆大哥。” “你已经对我说过两次谢了,就当是一家人,照拂是应该的。”陆砚安总觉得她太过客气,实际上在他看来,早就把她当做和陆长鹤一样的亲人看待了,只是二人不常交流,也显得生疏。 气氛安静下来,陆砚安又想找点话,不合时宜谈及到另一个人:“还有件事,不知道合不合适提及,那天在宴会上,你听见了长鹤那番话是吗?我看见你后来跑出去了,你跟长鹤的事我听妈提起过了,现在——” “不说了。”沈离打断他继续追问下去,看向窗外仿若触手可及的天际浮云,事实上,仿若只能是仿若,触及不到的,仍旧再努力也触及不得。 或许那样明媚的人确实带给过她光亮,但也曾是一把刀子,伤她入肺腑。 他是难遇的福,也是天降的难。 她释然笑笑,“没意思了。” 第59章 古巷雨 傍晚, 悬日渐溺进高楼。 距离机场有段距离,一道伶仃身影逆着光,光芒由浅变深, 由深变暗。 他望着早已人走空寂的某处,指间的烟灰抖得有些麻木。 最后是连机场也不敢进去,只敢站在遥远之外,目送她的背影原来越远。 那个盛夏的晚风比任何时候都要闷,要叫人喘不过气。 心里那个人占了大半位置, 如今空了, 好像把人也抽空了似的。 那天陆长鹤在街边走了很久, 久到忘却时间, 他听见车水马龙, 听见聒噪蝉鸣,听见他们一起听过的,那个夏天的所有声音。 漫无目的地走过他们经常一起走过的下学路,走过宛若闹市的桐棱街。 跌跌撞撞,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那个湖边,那个座椅上。 曾经的两个人望月亮数星星, 如今也只剩他一个, 孤孤单单,像只没人要的流浪小狗。 虽然他终于可以不用伪装了, 不过人都已经走了,算了,他安慰地想, 至少可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深情一会儿吧? 感动感动他自己也行吧。 这个时间点过于阴间了,湖边除他之外都没个人影。 静得一片死寂。 他只能细听到晚风掠过湖面, 还有……流浪汉在翻垃圾桶? 哦,漏了个人。 “喂,翻什么呢?”陆长鹤视线投向侧边不远处垃圾桶前那个邋遢的身影。 流浪汉被惊到,背着的一团被子似的不明物体跟着晃了晃,警惕地看着他,确认他没有敌意,才含糊着从嘴里蹦出一个字:“……吃。” “?”他说的太模糊,陆长鹤只分清他在嗫嚅着什么,不过懒得细究,朝他抬了抬下巴,“哥们儿,过来聊聊,我有点儿空虚。” “?”流浪汉更不懂他什么意思了,杵在那里盯着他看。 直到陆长鹤刻意做了个过来的手势,他才茫茫然懂了,一步一顿着走过去。 他身上脏,没有修建的头发凌乱着挡住他一半视线,还散发着一股独有的刺鼻气味,只敢站在和陆长鹤隔着半米的距离,不再向前。 但陆长鹤一点也没嫌他的意思,掌心在椅子旁边空出来的地儿拍了拍,示意他坐过来。 他还是不敢动,兴许是被人们嫌弃久了,任何一点异样都会怀疑。 陆长鹤都要被他逗笑了,“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过来,一会儿请你吃东西。” 应该是最后三个字太过诱人,流浪汉再犹豫了一会儿就忙坐过去了。 陆长鹤点头表示满意,随后掏出手机,一顿操作点开了之前导入进相册的视频录像。 天真烂漫的笑容怼进屏幕,女孩子清澈的声线听起来很舒服。 “陆小狗,你喜欢吃棉花糖吗?” “你看这只小狗超可爱!” “要不你改个名字,让它叫陆小狗,你叫陆大狗。” “这只兔子怎么夹就是不起来?要不你来试试?” “串串手链!还是一对儿的!你不心动吗?” …… 视频是片断性地衔接,不长不短,镜头里全是她一个人。 陆长鹤炫耀地把手机屏幕怼得他近些,“我女朋友,可爱吧?” 流浪汉也看呆进去,猛地点头。 陆长鹤满意笑着,“你夸夸她。” “?”流浪汉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号。 “?”陆长鹤回了一个真诚的问号。 流浪汉噎住,为了一口吃食,绞尽脑汁,憋出一句:“……好看,真好看。” 看样子是用尽毕生词汇了。 陆长鹤终于放过他,仰天笑笑,“算了,哥们儿空虚,哥们儿请你喝酒。” 于是后来的场景就变成了两个人月下对饮。 他当真是无处发泄了,一个人说了好些醉话,瓶瓶罐罐落了一地,可流浪汉听不懂,只顾蒙头喝酒,吃饭,和敷衍得应和。 陆长鹤点了两根烟,递给了流浪汉一根,他接得很惶恐。 那时候他想笑,奇怪自己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总会各种各样困难的人,困难的事情,流浪汉在成为流浪汉之后,大抵是少有这样消遣的时刻的。 谈起来流浪汉当然比他难过多了,可他总不好跟流浪汉去比谁更难过,这从本质上就是不对等的。 他也总不能说服自己,这世上还有人比自己更糟糕的人和事,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不过是各有各的难,各有各的苦,他还是会很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长鹤有些倦了,迷迷糊糊地,抽出些许理智想起来要回去,顺手在口袋里掏了几张红钞,默不作声塞进外卖餐盒,递到流浪汉手里。 走之前还叮嘱他:“全部吃完,别浪费了。” 其实就算他不说,流浪汉也不会浪费一点的。 “请你吃了顿好的,一会儿记得收拾一下这里。”他抬手拍拍流浪汉的肩,醉话一句接一句,“三好市民,从你我做起。” 之后很久陆长鹤都会记得今天,闷热夏季里,一口烈酒烧肠过,灼得人胃疼。 流浪汉也会记得,他偶遇良人,饱餐一顿,今后好些日子都不用饿肚子。 时间总会恍恍惚惚过去,关于今天,关于昨天,也都会在记忆里渐渐模糊。 小暑左右的日子,陆长鹤被带去见过了父亲介绍来带他的老师,是位金融学领域非常棒的从业者,关于金融管理,投资学,金融监管体制等那人会有很全面的见解,带着他一点点进步。 偶尔陆砚安也会加以辅佐,带他走览各个公司产业,进行基础讲解,虽然最后他只能了解皮毛。 在父亲面前,他开始有个公子样了,沉稳矜贵,越来越向他的大哥靠。 他的领悟能力很强,也下了心思,各种经济学、财政学、服务业管理等用心了解学习,可他起点太低,尽管有上等的教育渠道,学起来也不是一般的费劲。 但他仍是机械的,一股脑地去往那方面进步。 他和陆丰的话也越来越少了,两人不会再吵闹,也不会再交流,关于他的情况,都由陆砚安代为转达。 他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甚至到周围人人一听都可以开始张口夸赞。 家里这边几个人也都觉得他没事,总之,比较小年轻嘛,又没经历什么风风雨雨,哪里有那么多伤心事。 就算有个什么感情,不也都是过个两天就抛之脑后,容易释怀得很。 但谁都不知道,他早就无法自主入眠,开始不断地依赖安眠药。 谁都不知道,他在某个无人的晚上,走进过那个房间。 那个沈离走后,一片空荡的房间。 紧绷的心灵,在感受到与她有关的痕迹时,才稍有缓松。 沈离带走了不少东西,不对,她来时也没有多少东西,贵重的她也都当卖了。 他坐在她曾经常常奋斗的书桌前,望着寂无的窗户出神 。 想象着…… 想象着…… 那里会窜出一道身影,小兔子会受惊。 陆长鹤注意到桌子正中央摆放的一个日记本,看上去有些熟悉的卡通封面。 日记本旁边,是安静躺着的串串手链。 对应着现在他手上那条,当初仔细拾起来重新串好的手链。 他随手翻开日记,发觉笔记内容大多他都比较眼熟,他看见最早的时候,他争过她的日记本,当众无意念出的苦话,看见她总在字里行间的倾诉。 野巷 第70节 翻至最后,是较新的笔迹—— 「十八生日,你问我有没有真心想要的东西。 陆长鹤,我怎么敢奢望呢。 我想要个家。 想有个依靠。 想堂堂正正的活着。 2016.3.20」 「愿夕阳,愿微风,愿你我。 2016.6.9」 「陆长鹤,我不会再对你抱有期待了。 2016.6.23」 最后一条,在高考出成绩那天,也是她离开的那天。 她把日记本留在了这里,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没带走。 “……” 陆长鹤捏着纸页的手在颤抖,呼吸逐渐加重。 “我不会再对你抱有期待了” 一字字,如刀刃划过心脏。 以为过了这么久,可以不那么触动了。 至少可以平静的面对她的离开,和她的恨意。 后来发现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 任何一点和她有关的东西,都在他记忆里疯狂窜涌。 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是这种感觉吗? 那种强大的无力与不甘,如冲不破牢笼的困兽,沉积那么那么久的痛苦与想念终在此刻,在望见这一笔笔的字迹时,那么清晰地开始具象化。 我也想控制自己。 可思念它如洪水猛兽。 一句失望透顶的留言,将他这些日子所封闭内心筑起的高墙瞬间击破。 被控制的无奈,被迫的无情,他眼睁睁接受着自己成为一个自己讨厌的样子,那些种种忍受着的巨大痛苦瞬间扑涌而来,将他淹没进无尽的深渊里。 他本可以冷静沉默,一直当个不生不死的机器过活下去,如果不曾那么清晰地感受到她对他的失望。 后来陆长鹤记不得夜晚,也记不得时间,断开的意识前,他只看见了不近不远处向他笑得开怀的小身影。 …… 那夜,陆长鹤服用了大量安眠药。 他只是如平常一般吃药入眠,他实在太累了,可他怎么也睡不着。 什么也记不清楚,不知道那瓶安眠药摇晃的声音往复几回,也不知道掌心里的药片被喂进几次。 只是后来咽得很难受,几乎要咽不下去,可不咽又真的睡不着…… 被佣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人事不省,倒在地上痛苦地痉挛。 陆家彻夜明亮,惊动了上下所有人。 连夜把他送去抢救。 当晚柳雁坐在抢救室外,泣不成声,一晚上睡不着,得到脱离危险的消息才松口气。 好消息是幸好洗胃及时。 坏消息是病不在此。 翌日主治医生来过病房,对柳雁叙述了一系列缘故,“初步判断,不是有意识的自杀倾向,而是应激性创伤心理导致的过激行为,也就是说患者精神状态不大稳定,后续可能会因此并发适应障碍及精神分裂,或躁郁症。” “但并发可能及病症程度都无法确定,所以这段时间需要极其注意患者的心情调节,不要过渡刺激。” 柳雁也终于崩溃了,在病床边,她不停地推搡捶打迟迟赶来的陆丰。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逼他!不要逼他!” “你一定要把他逼死才罢休是吗?!他是你的儿子,陆丰,他不是工具!” 彻夜未眠的憔悴,加之泪流满面的狼狈,她端不下任何理智,句句吼声穿过了病房紧闭的门扉。 她一直尝试理解,选择放任,她以为那始终是好的,可是到头来换到了什么,她差点失去了一个儿子,她知道会有代价的,可代价不能那么大。 陆长鹤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半生半死,他没有一点生气,不会哭,不会笑,只是麻木地看着他们。 后来柳雁开始安抚他,漂亮话说了个全,“长鹤,你爸爸答应你,他答应你让你去碰赛车,他不阻止你跟谁在一起了,他不会逼你了。” “你把病养好来行不行?咱们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他好一阵没有说话,看着她一个人情绪激动,张口,干哑的嗓子发出孱弱的声音,“养好了,然后呢?” 柳雁一下愣住:“什么?” “养好之后……”陆长鹤强撑着抬起眼皮,看着她的眼里情绪不明,“然后呢?再继续逼我吗?” “不……”柳雁猛然摇头,“不会的,我们不要再做傻事了好不好?一切应你的来。” 陆长鹤再了解他们不过了,都是漂亮话。 他也不能跟个懦夫一样,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来逃避,虽然这场闹剧他并不是出于清醒的自主行动。 他明白,他应该像个男子汉,他得面对。 “没事。”陆长鹤微微挪动视线,将脸也偏了偏,“我会听话的。” 陆砚安也来看过,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各种要他好好照顾自己,这时候谁都知道了,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若无其事。 他病了,病的不轻。 等病房里其他人离开,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个,陆长鹤才缓慢地张了口,问了这些日子以来最想问的话:“哥,她……去了哪里?”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砚安不用他解释就猜到,“洛杉矶,到时候也会申请那个区域的大学。” “嗯。”其他的,他只字没再问。 他看见陆砚安眼里的心疼,最后化作了握在他手上的力道,祝福到嘴边,是句在寻常不过的关心:“立秋了,记得加衣。” 过了中秋,陆长鹤洗胃之后总会厌食恶心的感觉渐好,柳雁吩咐人做了好些菜,他吃下不多。 罗森之后好些日子才知道陆长鹤喜提一身怪病的事情,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圈着他的脖子带他去喝酒吃饭。 生意上,他已经可以开始跟着陆砚安走一些基础的投资项目,一切都在稳定向前走着。 已经在并发其他症状的事情,除了罗森,陆长鹤没有告诉任何人,早早搬离了陆家,在外买了栋房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沈离已经把他删了,他倒是自我感觉十分乐观,只是小小失落了一下,然后接在一句句带着感叹号的信息下,继续打字发送。 他什么都变了,唯独一心所向。 记忆中,京城没有哪一年的风雪,比沈离走的这年还要盛大。 当初她问他可不可以一起看雪,他应了,如今独坐窗前。 看朔风凛凛,凉寒入骨。 看窗台飞白雪,枝头惊鸟雀。 几年培养,陆长鹤从可以独立经手产业下的分公司,到进入总部就任高职,一路稳扎稳打,走过声声质疑,到令人信服,站在高处,无人再叹德不配位。 他很聪明,就是和他大哥不一样,在经事方面,他没有陆砚安那样落子慎重,步步求稳,他独断专行,手段直接,倒似几分父亲。 渐渐地,旁人印象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见踪影,陆长鹤变得越来越像他那位冷血无情的父亲,和他原本自己的模样相去甚远。 但周围的夸赞声却是此起彼伏了,漂亮话说了个遍,陆家两位公子,一个胜比一个,陆丰也得了个教子有方的名头,曾经那等顽劣之人也能教出范来。 那句陆长鹤曾听过的,刻入骨髓的——陆长鹤只会活成陆长鹤的样子。 掩埋在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岁月里,而他,在流年的时光里慢慢磋磨棱角。 时间开始从指缝间溜走,快得不着影踪。 分裂症病发出现幻觉在早两年很频繁,会冲破思念,那人站在他眼前。 可视线里雾太大,他再也抓不住她了。 早年严重的时候做过几次无抽搐电休克,但总会伴随一阵短暂性失忆,反复行使难免造成长期失忆,他不大想要那种感觉,后来才慢慢靠一些药物维持,直到近年压力渐少,情绪稳定的时候很多,基本上可以不依赖物理治疗。 陆长鹤总会时不时翻看旧录像来回顾从前,在近乎窒息的日子里寻一些安慰。 然后数着年轮,一圈圈轮转过去。 第60章 古巷雨 定居的时候, 陆砚安有想给沈离提供更优异住处的想法,但她拒绝了。 拿着她爸给她那张卡里的巨款,提出一部分, 估算分划了租房、水电费用,日常生活,餐费,学费和资料费,以及可能产生的外加费用。 她从没想到拿着这笔钱让自己过得多么奢侈, 长远之见, 她或许以后还需要买房买车, 还有各种花销, 这笔钱也能是助力。 沈离的雅思成绩出了八分, 接后又参加了act美国高考,最后以各种优等条件申请并入围高等院校,几番斟酌选择了临床医学类门科,打算此后专攻精神医学。 开学后,刘茵茵刚把搬宿舍的东西收拾好,瘫倒在床上,晚上十点给沈离打了个跨境视频, 才反应过来她那边才六点左右。 刚想挂就被接通了, 沈离前一天忙得晚,早上没被闹钟叫醒, 倒是被电话铃声叫醒了,和国内时差过于离谱,又各有各忙的事情, 沈离能抽出一个阴间时间跟刘茵茵通话都算难得,刘茵茵想挂还被她制止了。 两个人窝床上视频。 刘茵茵开始吐槽完一天的疲惫, 又扯到了上了同一所大学的陈阳,“这就叫冤家路窄吧,我是滑档上的这学校,歪打正着也给他碰着了,高中同班,大学还要当校友,你不知道他现在多烦,逮着机会就来烦我,美名其曰,我是他在女生宿舍唯一的人脉,还准备让我给他介绍对象,我靠,我差点没忍住一巴掌过去。” 她越说越生气,也看不懂是生了哪方面的气。 野巷 第71节 沈离微眯着眼,看上去不精神,话倒是听全了,无声笑笑,“你怎么不觉得你们是有缘分呢,陈阳这个人,好像也不错吧。” “喂?你这话是胳膊肘往外拐啊?他那点不错了?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个优点。” 可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这种感觉吧,沈离倒是看得一半清楚,她提起陈阳,话里的在意都要溢出屏幕,“我的意思是,你对他的感觉,会不会——” “不会!”刘茵茵果断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从高中就是死对头,我们在一起只能吵架,这是一对正常恋人具备的特质吗?” “说不准,你会发现他的优点呢。” “不会!永远不会!” 刘茵茵过于坚决,沈离也不跟她犟嘴了,索性顺了她,“好好好,那算起来,他也是你在男生宿舍唯一的人脉,他找对象靠你,你也可以靠他呀。” “哼。”刘茵茵冷笑不屑,“都已经和他认识了,那都能是什么好人,我还看不上呢。” “……” 沈离缄默一阵,眸子越来越沉,略带讽刺轻笑一声,“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啊……”刘茵茵后知后觉自己讲了什么话,尴尬着忙找话题,“不说这个,你在洛杉矶怎么样,学校还算适应吗?” “嗯,都还行。” “那你一定要注意休息,我也不打扰啦,以后常通话。” 沈离笑容维持到视频挂断,然后无力地将手机盖在枕旁。 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该想什么,眼睛半阖,安静了好一会儿,又沉沉睡过去。 入学一段时间后,沈离搬离了住所,选择申请住校,这样一来会方便不少,也会省下一些费用支出。 正式进入大学生活后,并没有多轻松,她的专业给她带来压力更是成倍,各种专攻书籍一个书桌都堆不下。 沈离的日子过得越来越乏味,她不大爱跟人说话,自闭这一点更严重了,花了很长时间才跟舍友稍有熟悉,不过也不会经常和她们外出活动。 秋末近冬,洛杉矶的天气越是寒凉,沈离少长了个心眼,临到这时候才开始买冬衣,网购的几件厚外套卡在运输路上一个周不止,申诉了好几回,挨了不少冻才收到衣服。 大一大二这段期间,可以有的娱乐活动还是很多,会组织各种形式的聚会,或者娱乐晚会。 沈离拒绝过很多次,但总浇人热情难免不好,答应去参加了一场欢庆圣诞的晚会。 或许肤白貌美这点长在了许多美国人的审美点上,沈离常有被性格开放的男生们搭讪的时候,更有甚者趁这次晚会要拉她一块儿去文艺表演。 沈离难为情地挣脱男生的拉扯,礼貌笑笑拒绝了他的热情,“实在抱歉,我真不擅长。” 旁人都开始调侃她不懂风情了。 熬了很久到晚会结束,沈离没跟着其他人再去什么地方玩玩,在学校附近的街市走了走。 洛杉矶的气候是较为温和的,但今年的雪吓得格外早。 正是雪夜,街上人不大多,寒风瑟瑟,漫天白雪纷飞。 沈离裹紧了毛绒大衣,风霜还是一阵一阵凉进来,冻红的脸蛋埋了一半进围巾里,露出一点点红润的鼻头又瑟缩回去。 欢庆的日子,霓虹灯光闪烁,街道五彩绚烂,目不暇接。 沈离看了眼刚收到信息的手机,是几个舍友猜测她已经回去了,说她们没带钥匙,让晚上留个门。 她应了个好,走进一家拉面店,一身风雪融进一股热气里。 靠进店门口的地方,店家摆了几棵圣诞树,树上挂了各种闪亮的元素,还有些个小玩偶的挂件,沈离视线追逐到其中一只调皮小狗的挂件,看呆了许久。 店家见她不动,喊了声欢迎光临,她才终于反应回神,寻了一处靠边的位置上坐着。 出神看向玻璃窗外的漫天雪景,这个冬天风雪很大,地上的积雪也是成堆,天地间望过去,尽是白茫茫一片。 一对夫妻路过,女人怀里抱着样似四五岁的孩童,孩童哭闹,像是被训斥了两声不成,女人索性将孩子放进雪堆里,装模作样往孩子身上堆雪,父亲在一边笑的合不拢嘴。 孩童终于被吓到,哭着要妈妈抱,被抱回怀里时安分极了,一行三人,逐渐消失在雪夜里。 沈离看得入迷,早些时候,她也满心憧憬这样的场景来着。 点好的豚骨拉面摆在桌前,凉了大半也无从察觉,沈离冷得打了几个颤,哈着气才肯收回视线,转而去看前桌的几人谈笑风生。 半热半凉的坨面,入口浓腻,味道淡了很多,不大好吃,也不算难吃,就着一碗拉面就算过了个圣诞节。 出国之后,沈离没有再过过生日,只是会被拉去庆祝舍友的生日,也有人问过她生日是哪天。 她只谎说家里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自己也不大在乎那种仪式。 不过还会收到来自国内的刘茵茵寄过来的礼物,但跨国运费简直天价,寄来寄去也很麻烦最后更多的就是发个红包祝福。 还有柳雁也会给她寄礼物,并且每年都没落下过,总会提前把东西寄过来,确保她在生日前后两天就能收到。 东西还都是双份的,最开始送不同的珠宝首饰,被沈离提过一次让她不用破费,她也不大喜欢这些昂贵饰品。 然后柳雁就开始送各种书籍资料,还会另外附带一份手工制品,比如小饰品做的挂件,或者小兔玉雕什么的,虽然看上去也不便宜,但至少不是那么地奢华浪费,还能当个小摆件,看着养眼。 日子越发乏善可陈,枯燥着过去,后来学业繁忙,沈离和国内通话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一直以来表现优异,她拿了不少奖学金,逢年过节都会给柳雁转去部分备注问候。 有年恰逢迎新,柳雁给她打了视频通话。 彼时她还在电脑前精修学术报告,忙得头大,视频打过来的时候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切换页面接通。 电脑屏幕里是柳雁看上去精神气很足的一张脸,旁边还塞进来一个很可爱的小糯米团子,看上去才五六岁,指着屏幕,稚嫩的童声问柳雁,“姨姨,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呀?” “这个呀,叫姐姐就好啦。”柳雁巧妙地忽略过身份,教人称呼。 小可爱也叫的很甜,朗朗上口:“姐姐过年好~” “过年好呀~”沈离笑着打了招呼,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啊?” 柳雁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亲戚家的,过年来这儿吃个饭。” “哦——真可爱。”沈离越看越喜欢,大眼睛小鼻子,还总往屏幕上凑。 倒是给柳雁惹得哭笑不得,“童童乖,去跟你长鹤哥哥玩会儿好不好?” “……”沈离笑意凝固,那两个脱口而出的字如同魔咒,在脑中挥之不去。 小孩嘟嘟嘴巴,不乐道:“不好,长鹤哥哥不陪我玩。” 柳雁继续哄他:“你就跟他说,是姨姨叫的。” “好。”小孩终于应了,蹦蹦哒哒向远处跑走,跑出了屏幕。 远远能听到隐约的叫唤,“长鹤哥哥!姨姨叫你陪我玩小游戏!” 小孩子不停扒拉着靠在沙发上休息的青年,扯着他宽敞的风衣袖子,眼巴巴看着他。 “我不带小孩儿,你带他玩不行?” 一道沉稳略低的嗓音扬着传来,透过屏幕传导时,已经不大清楚的,但每个字还是能让人听明白。 十八岁时应当是过了变声期的,如今几年过去,倒也多了几分沧桑,几分沉重,完全听不出当年那个自信傲娇的味道。 “……”沈离哑然不知说什么好,静静看着屏幕里的交流。 柳雁不高兴瞥向他,“我这边打电话呢。” “跟谁电话这时候打?” 那人这话一问出来,沈离先慌了,不等柳雁有所回复,她先出来了结了这个尴尬场面,“那个……柳姨,我先挂了吧,你们玩,刚好我这边也有事要忙。” “啊……那行,忙着吧,注意休息昂。” 通话挂了好一会儿,沈离心跳还在砰砰,像急于冲破出来似的。 她还是会慌乱,但那种不甘又不解的愤怒倒是被磨平不少,她确实不再对那个人抱有期待,也不想因为那个人而慌张。 趋于平淡后又好像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着忙碌。 沈离以为躲避得很好,及时止损,不用过多面对,陆长鹤也不会知道她曾来过电话。 他们就这样,挺好的。 不用过多的交集。 但事实上陆长鹤每年都会问的,今年亦然,只是一次次地确认她与自家还有那么一点牵系才安心,那或许也是他们仅存的牵系了。 柳雁走到沙发前,把一直缠着陆长鹤的小孩儿跑走,嘴里哄着:“来,童童,姨姨陪你玩吧。” “等会儿。”陆长鹤叫住她。 “怎么了?让你陪人家玩会儿也不愿意。” “我不会带小孩儿,别给他玩哭了。”陆长鹤随口吐槽,切换正题,面不改色问了句,“问问……沈离过年有回过电话吗?” 柳雁微顿,刚抱着孩子起身又弯下腰去,压低声线,“你还惦记她呢。” 陆长鹤冷笑,“我不惦记她惦记陆丰?” 柳雁忙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话别让你爸听见了。” 陆长鹤却往后一靠,靠得一副随意潇洒,“再过个两年,我不仅要让他听见,我还要放个录音带在他床边循环播放。” “你倒是出息,年年借我的名头给她生日寄东西。”当年张口不提的人和事,在柳雁坐在抢救室外崩溃哭过之后,她跟他就已经能平定下来,甚至可以调侃起这事了,“别到时候啊,离离都不想回来了,她在外边找个小男朋友什么的那也正常吧。” “……”陆长鹤话到嘴边被哽回去。 是哦,她如今不仅不喜欢他,还恨他。 但他稍稍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出现的问题,简单给了一句答案—— “那我就把她抢回来。” 卡在年初的时候,沈离和其他几个研究小组的代表跟教授出了趟研讨会,返程时航班因故延误,几个人在机场冻了几小时。 沈离是最惨的那个,前两天才发过烧,回洛杉矶后又病倒了,挂了两天假。 窝在宿舍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裹成粽子似的上药店买了感冒药,药店老板都调侃她怎么生病了还自己大冷天出来买药。 她尴尬笑着,说她在这儿就一个人。 刘茵茵给她打过电话,听她说病了,担心好一阵,平常和她打电话,话里的含陈阳量都要超标,托她病了的福,刘茵茵只是各种叮嘱个没完。 柳雁那边,沈离还没吱声,这些年生什么病她都自个儿扛过去,跟柳雁视频的时候,精神面貌永远保持很好,主要也是不想让她担心。 才好转一点,就身残志坚回到了课堂上。 之前跟她表白过的男同学听说她生病了,还没来得及关心又听说人已经病好回来上课了,刚想送出去的感冒药变成了一大束玫瑰花,送到班级门口祝她康复愉快。 沈离没有照收,没有给人一点希望,诚恳拒绝一通,被人追到了宿舍楼下。 野巷 第72节 那人拉着她奇怪问道:“听说你拒绝了不少追求者,可是我认为我的自身条件是比较优越的,你怎么还是不肯接受?我猜测你谈过恋爱,是个受了伤的女孩?所以难以接受别人了是吗?” “没有。”沈离波澜不惊否认道,“请不要过多猜测了,我只是对此并无兴趣。” 与其说因为一段感情的失利而难以走入另一段感情,不过是在她看来,她见过了这世上那样好的人,所以往后她再看见的都无法与之匹配。 可那人又偏偏这样可恨,让她好久都在爱恨交加里痛苦挣扎。 她对他失望透顶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不过没关系,她坚信时间会磨平一切。 好的,坏的,都会埋葬在遥远的记忆里。 而当她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她就只是自己,她也只需要自己,并不执着于可有可无的感情。 第61章 敬岁月 一年年这么走过来, 在这条铺满鲜花与掌声的道路上,说顺利也算顺利,说难, 沈离也付诸了不少努力辛勤。 大四的时候沈离准备考研,无瑕顾及其他,拍毕业照还是舍友拉着她一块儿去搭伙。 有几个舍友的家里人帮忙拍照,还送了几束鲜艳的捧花,不过沈离没有。 拍单人照的时候, 还是舍友主动把自己的花借给了沈离, “你拿着这个, 手里总要抱点东西才好看呢。” 沈离心里暖, 她并不为无人送她捧花而难过, 而是有人注意到了她这点,还特意关照。 接过花,她感激道谢:“谢谢。” “我给你拍吧。”舍友给她正了正帽子,跑到前面的摄像机旁操作起来,“来,笑一个,哎!这就对了, 大美人笑起来才好看。” 沈离没有特别多要求, 拍了几张用来纪念就够了。 后来专业学习进度稳定,沈离在两年内完成了硕士学业, 通讯录里找了一圈,最后把消息告诉了柳雁跟刘茵茵。 说起来,这日子过得可真恍惚, 细数算下来,在洛杉矶都过了六余年了。 早两年是不大想回国, 后来越来越忙,也没时间回国了。 综合考量过专业,沈离也有问过一些学姐学长,最后还是觉得有继续攻读博士的必要。 目前还有一条回国的路摆在她面前,申请国内博士的流程相对复杂,但她还是比较想久待国内发展,况且以她的学术成绩,在国内申请高校博士也不是问题。 最后沈离跟刘茵茵提了一嘴,大学毕业就去混了个娱乐记者的刘茵茵并不懂,但还是真心希望她能回来的,不过按照自己的意愿走才重要。 再三考虑,沈离选择了回国申博,在国内相应的领域钻研发展,况且一开始也是打算在国内买房定居,迟早都要回去的。 抽了个时间沈离把这事跟柳雁说了一声,她倒是心里高兴,要等沈离回来好好办场宴席欢庆。 陆家是不是她的依靠她不知道,但柳雁是真的在把她视作亲人。 沈离把手上剩下的事情捋完,关于申请国内博士所需的推荐信,她联系过自己的导师,还有一位大牛教授,那位在精神医学领域颇有声望,他的推荐信势必也会大大提高沈离的录取概率。 之前她有幸跟着教授去药物产业做过医学顾问,教授也一直都比较看好她,对于她的学术成绩表现尤为关注,常常夸口不绝。 差不多入秋,沈离才开始准备收拾东西回国,就读研究生的时候就搬了单人宿舍,地方不大,她东西也不多,不过堆了这么多年整理起来还是麻烦,还有许多用不着的。 回国前一天沈离还跟刘茵茵通过电话,本来是想到时候来机场接她,结果被主编压榨了一通,要把原来提交的稿子都统改一下,在三天内保证稿子没问题准备采访。 沈离还安慰她,“没事啊,我回国之后还要倒时差呢,也不能马上陪你去玩啊,等抽空了吧。” 刘茵茵又无奈又气闷,“好吧好吧,真的是想起来我就气,小记者的命就不是命了?一天天净把我当驴。” “别气啦,气过头了对身体不好,哎对,陈阳呢?你最近都没提起他。”沈离奇怪回想了一下,“嘶……上回你好像跟我说他毕业之后没选专业对口的工作,现在他混哪儿去了?” “有什么好提的,他发达了呗,毕业去当明星了呢。”刘茵茵提起他时语气不大好,近来很长时间也没有再跟沈离吐槽这个死对头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了,“明明长得跟圈里爱豆差远了,结果上个综艺还靠搞笑出了圈,是他能搞出的事。” “这么出息呢。”沈离还在整理一些压箱底的东西,手机开了免提搁在床边,“怎么感觉你不大高兴?” 刘茵茵哼笑一声,“我有什么好高兴,又不是我发达了。” “行吧,那就这样,我先挂了,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完,整理得我头都大了。”沈离叹声抓抓头发,身心俱疲,“等明天下飞机给你打电话。” 开始剩下那些收来没怎么用都放来落灰的,翻着翻着发现还有个看上去比较新的,一个玻璃瓶,瓶子里是成堆的,五颜六色的折纸星星,是青春年少时常见的小东西。 好像是柳雁今年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虽然她也没搞懂为什么要送这种,不过还是欣然收下放进柜子里珍藏了。 最后翻出来打包,和一些无法携带的东西一起寄回国内。 正值凉秋,京城多雨,风声凛冽。 一个长途飞得沈离头疼,刚出机场,给刘茵茵报备了一声,然后准备叫个车。 本来想提前一天告诉柳雁的,不过以柳雁的性子肯定会来接她回去的,怕过于麻烦她,最后就只跟她说这两天会回来。 而且沈离之后也不打算在陆家久住,准备在本地找到房子就搬出去,她爸爸留给她的钱,加之她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是一笔可观的数额,在本地买个环境不错的房子不是问题。 太久没回国,时差也一下倒不过来,精神差得很,沈离也觉得这个状态回陆家见人不大好,先在线上定了个附近的酒店,至少好好休息一天。 一直拖着行李箱走到公路上,沈离翻看手机,打的车估计还得要个几分钟过来。 刚下过雨,路上湿滑,空气里都是一股潮湿的清香。 四周看了看,寻了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站在路边喝了两口,余光瞥见停在侧边不远一辆京a连号的劳斯莱斯幻影。 视线跟过去多看了两眼,手机里电话响过来,沈离接起电话,叫来的车到了,司机正在找她。 “好的,我在旁边买了瓶水,现在走回去,你在那等我就好。”沈离手机搁在耳边解释,一边拖着行李箱往回走。 看着手机里显示的车牌号挨个找到那辆车,刚打开后座,目光扫过前方,刚刚便利店前的方向。 那辆京a连号两边车门打开,身姿窈窕的女人钻进副驾,沈离注意力给到另一边却只有匆匆而过的颀长身影。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呆,总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司机在里头不明不白:“你好?” “喔……”沈离忙钻进车里,报了手机尾号跟司机确认一遍。 对沈离来说,倒时差可真的是件难熬的事情,头痛的症状她尤为严重,失眠到凌晨,好不容易睡着,第二天也没调整好多大状态,最后勉强画了个精神点的妆才算满意。 站在镜子前整理好衣容,搭了一身深色长衫长裤,为了防风还批了件外套。 收拾好东西沈离就到了酒店前台办理退房。 刘茵茵发过信息,说下午争取早点下班过来陪她,沈离应了个好回去。 意识到侧边忽然又站过来一个人,一只手伸过来,瘦白修长,骨节分明,他把房卡放置在前台上,“你好,帮我退下房。” “好的。”在帮沈离操作的前台小姐姐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同事,“帮这位客人办理下退房。” “先生,房卡给我吧。” 那只手又将房卡递到那位说话的前台小姐姐手里,和沈离并肩着等待。 起初沈离并没特别注意他,突然听他别开脸捂着嘴鼻猛咳嗽了几声才看过去。 那双眼睛一并着看向她,四目相对,蓦然睁大,惊讶着双双无言。 沈离记忆里这张脸已经有些模糊了,声音更是一下没认出来。 哑然失声很久。 沈离才从喉间迟疑着叫出那个名字:“费……费东?” “你……”费东眸光停滞,大脑发懵,不知今夕何夕,恍然如梦,再三确认这张熟悉又有些变化后陌生的脸,释然一笑,“好久不见,沈离。” “好久不见,我、我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沈离一下都结巴了,六年带给一个人的变化真的不小,差些让她认不出来。 “确实是好久了,以偶遇的方式重逢,好像也挺新颖?”费东看着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种旧友重逢的感觉在胸腔里澎湃。 曾经虽然有过超出之外的感觉,如今再看见这张脸,心里只剩感慨。 都已经这么久了,还能再见,这是多么小的概率啊…… 沈离也觉得不可思议,两人一起退了房,并肩着走出去,聊了许多。 “你怎么也在这儿住酒店了?”沈离注意到一开始看向他时的细节,“刚刚看你咳嗽得厉害,感冒了吗?” “有点儿,不过没什么大事,这两天出外地办了点事,回来太晚了,就在附近歇脚。”费东盯着她那张化了淡妆的脸看了又看,心里感慨真是不一样了,更好看了,“你呢?这些年你在哪发展了?过得还行吗?” 沈离沉沉叹息一声,“我昨天才刚回国,这几年都在国外呢。” “这样,那还真够巧的,第二天就让我碰见你。”费东开了个玩笑话,见不得她苦脸的样子,话锋一转,“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沈离没什么好隐瞒,两人聊起来也没有特别分外生疏,反而很舒服,他一问,她也就侃侃而谈了:“我刚硕士毕业,想转在国内攻读博士,主要在精神医学领域钻研,问过一些人,还是觉得拿个博士学位更有发展前景。” 费东认可点头,“可以啊,你这个专业的话……来北大吗?你应该能行吧。” “北大?”沈离注意到他最后一句略带疑问的话,自信的劲儿一下就上来了,“不说玩笑话,当年我的高考分数就是不出国都能闭眼上北大。” “啊……不亏是沈同学,一直都很优秀啊。”费东毫不吝啬夸赞,又替她愁苦,“不过申请国内博士好像挺复杂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联系,你应该还留着我电话吧?我没换过。” 沈离没拒绝他抛出的帮助机会,她确实迷茫,有个解答的也好,“留着呢,那我提前感谢你啦。” “客气,那我就在北京大学等你了。” 他这话出来,沈离才反应过来,他当年是保送北大,记得班里还传过一阵,她当时就很佩服了。 费东又问:“一会儿要去哪?” 沈离眉头紧绷着,“嗯……回陆家看看。” “喔,好像你高中就寄住在他们家,那你自己呢?”费东脱口问出来,丝毫没有多余的思考。 “我没有家。”沈离回答得很干脆,表情也是不起波澜的。 “啊?” “……” 费东已经意识到话有问题,连忙抱歉:“不好意思,我有些失言。” “没事。”沈离淡笑着摇摇头,眼底却是惆怅,“我爸妈早就走了,是陆家收留了我,可能阶级悬殊的缘故,我没法真正把那当成自己家,不过我倒是把他们当做真正的亲人了,这么多年没见,总要回去看看的。” “也是。”费东语气宽慰应着,“叫了车吗?” 沈离:“叫了。” “嗯……”谈及到陆家,不免让他又想到某个人,处于莫名而燃的好奇心,他还是多嘴了一句,“方便问问,你跟那个人……现在还在一起吗?” 沈离坦然答:“早就分了。” 野巷 第73节 “这样。”他默然点头,看了眼手机打来的电话,猜想是刚叫的司机,转头道别,“我叫的车差不多到了。” 多年前的白月光就站在面前,他们的人生或将有牵扯,不免还是令人心感奇妙,费东把手里带出来的伞往她怀里一蹭,示意她接着,“诺,伞拿着,北京近期多雨,出门注意看天气预报。” 沈离一下愣了,没去碰,“这……” 费东苦笑:“别拒绝我了,重逢旧友的好意而已,再说,几次三番的拒绝,我也会很苦恼的。” 他居然连上学时候的事都算上了。 “那……”沈离犹豫着接过伞,“谢谢。” 费东嘴角牵起一抹柔情似水的浅笑,“后会有期。” 罢了一手手插进外套兜里,看着手机往叫来的车那边走。 六年未归,别墅区沿路的变化也不小了,翻新过的柏油路,换了品种的绿植,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 沈离望着窗外昙花一现的景象神游,停车后还是司机给她叫回神。 挎着随身包,从后备箱搬下行李箱,“劳烦师傅了。” 车子掉头离开,沈离站在陆家别墅大门外,杵了半天。 光阴如梭,时光荏苒,一切的形容词也不过如此。 六年了,再次站在这里,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初春,她满载一身行李,来到这个命运的转折点。 如今的心境,又能比当年轻松多少呢? 好吧,至少她有所成长,那个胆小又处处忧心的沈离,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人了。 沈离挪动了步子,到一边人脸验证,别墅大门敞开,她又理了理衣装发型,确定整洁无误才跨步进去,绕过广阔的前院,进了正厅。 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当初常给给他们做早餐的阿姨在打扫卫生。 几年之隔,她的白发渐多,神色也疲惫不少。 沈离刚踏进来,阿姨就眯着眼看过去了,一下没认出来人,默声好一会儿。 还是沈离出声:“阿姨?” “诶?”阿姨终于反应了,后仰着脑袋作惊讶状,一时是又激动又惊叹,“你是……沈姑娘?” 沈离眉眼柔和,抿唇轻笑,“是我。” “哎哟。”阿姨颤颤巍巍迈步子走近她,在她那张乖巧漂亮的脸蛋上仔细端详一番,激奋感慨,“真是女大十八变,都出落得这么漂亮了,阿姨都快认不出来了。” 沈离被夸地不大好意思,笑弯了眼,才想起来正事,“哦对,柳姨呢?不在家吗?” “瞧我,光顾着聊天,没跟你说呢。”阿姨抬手指了指后边的方向,“夫人应该在后院陪二公子他们。” 沈离:“……” 二公子……吗? 第62章 敬岁月 沈离微微征顿, 随即淡笑自如,“好。” 二公子又怎么样。 始终是要见的,视如陌路人不就好了。 沈离一身行头, 还打算先回房放一下东西,刚拖起行李箱就被阿姨拦住,“我帮你放回房间吧,赶紧去看看夫人,她想着你呢。” “谢谢阿姨。”沈离颔首致意, 接来的雨伞放进包里, 搭在行李箱上麻烦阿姨一会儿送上去。 她寻到后院的路, 路上碰见不少生面孔, 这些年陆家换过很多次佣人了, 只有一些待了几十年的视如自亲,如今仍在。 部分人见着她也眼生,只觉着这姑娘出落的水灵漂亮,忍不住多看两眼。 后院有亭,是赏花观湖的好地方,沈离问了最近的佣人,给她指了那个方向。 一眼看过去, 亭中两人, 柳雁着修身旗袍搭着厚披风,和她讲话的女人亦然一身雍容华贵的娇美模样。 等沈离走近了些, 二人才相继注意过来。 “柳姨。”沈离杏眼含春,应着的笑容明媚漂亮。 抬眸见人时,柳雁似觉身在梦中, 哑声好久,不自觉站起身, 神色讶异朝她走近过去,“哎哟,这、小离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呀,都不提前跟柳姨说一声。” 她们时常视频通话,关于六年以来的样貌变化,本该无所动容,可亲眼见到,柳雁还是忍不住惊叹岁月匆匆,真是让人连气质都变了。 沈离眸子溢出甜笑,“怕太麻烦您了,反正我打个车就回来了。” “好、好啊,回来就好。”柳雁握住她,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想吃什么?柳姨一会儿让人弄去。” 六年带给柳雁的变化不多,她的气质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大家风范。 沈离轻摇头,“我不挑呢,都可以。” “这位我看着有些眼熟啊?” 亭中就坐的另一个女人见此也起身过来,本以为是家中来客,近了看才觉得沈离这张脸说不上来的熟悉,“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 “我们……?”沈离在她面容间探思记忆中是否有过这样的印象,她长得很漂亮,一头柔顺金发,棕色的瞳孔发亮,似曾相识,但间距太长时间,一下子想不起来。 “兴许是漂亮的人都有些眼缘,我看你这模样心适得很。”女人无心纠结是否见过,行至沈离身旁,笑得温和如初春雨落,“我叫芙妮,是——” “这湖里的鱼嘴刁了,换的饲料扔下去都吃不干净。” 秋风萧瑟下,一抹高挑身形自湖边侧后绕出来,眉眼情绪浅薄,丝丝稳重淡声裹挟着风浪掀来。 几道视线都与之相交。 只一眼,他眸中仅望得一人。 “……” 同冰山雪化,那漠然的瞳孔眼波荡漾,形如定住,微张着唇,不会说话。 眉眼相望,恍若如初。 咫尺相隔,如若千里。 那相视的目光,相互灼烫,要烧进心脏那样猛烈。 沈离没有主动张口,静静凝眸,看着他的眼里品不出意味,男人西装板正,二十来岁的年纪与那年印象里不羁狂傲的少年重叠,覆盖去了那时的轻狂青涩,那双眸子也不似记忆中那样锐利,沉淀着岁月,沉淀着沧桑。 男人迎风挪着步子向她靠近,莫名兴起的异样氛围,在场另外两人都没讲话。 看着他越靠越近,近到可以清楚她的面容,她的轮廓,她好像长高了些,清晰地感知着她变化至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 真的是她。 这样突然地降临在他世界里。 好似无数次出现幻觉的场景,她也同此刻这样站立着,只是他不曾能够触碰到她,从来不曾。 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未曾预料,如此措不及防,令人应之不及。 “好久不见。” 四个字如重千斤。 背负了整整六年的想念与奢望。 微风合适,浅浅撩起她的发丝,刚好足够模糊她那副不惊波澜的冷漠神情,“嗯。” 沈离没有同上地回复他好久不见那四个字。 打心底,她可并不想跟他好久不见,曾经种种,让她连场面话都省了不愿多说。 柳雁见二人僵持,索性先了话头,“呃……都挺久没见了,要不,一会儿留下来吃个中饭?” “这个……”芙妮眼色使向那个仿佛大脑被抽空站定在那的男人,“刚刚长鹤不是说一会儿有事回公司吗?” “没事了,一起吃顿饭吧。”陆长鹤目光就没离开过沈离,眼含柔情,如一滩化不开的春水。 “好不容易能聚齐几个,这些年你们是忙的都忙去了,就我一个人闷的很。”柳雁撇嘴不乐,平常跟太太们逗趣搓麻也是无聊,真的是好不容易亲近的人能陪在身边。 特意让厨房弄了好些菜,不过人不多,长桌也只摆了一半,柳雁特意吩咐着沈离从前吃的多的几个菜放到她面前去。 “说来,我回国的事情忘记告知陆叔叔了。”沈离想起这事,她几乎没有跟陆丰联系过,偶尔跟柳雁通话时,陆丰在场才会打招呼说上两句寒暄话,“他现在可还安好?这些年也没怎么联系。” “好得很,你回来的事情我早两天就跟他说了。”柳雁让她不用操心这些,苦闷这顿饭仍旧是缺了人,“就是他们生意人啊,经常不在家呢,不然就叫回来一块儿吃顿饭了。” “不妨事,有机会再聚也是一样的。”沈离慢条斯理说着,目光再次看到芙妮,她本来记不住这名字,可知道这名字的场景太过深刻,刻进了骨子里,结合一下,也就模模糊糊记起来这人,“姐姐,你叫芙妮?我好像记得你是哪位了。” “我还以为你注意不到我呢。”芙妮那双桃花眼眯着微挑,好生美艳,“好些年前了,那个在宴会上不爱讲话的小家伙?” 沈离错愕于她竟然还记着,“一面之缘,姐姐居然也记得。”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记性好。”芙妮笑靥宠溺,“像你这么漂亮的,我过目不忘。” “她脸皮薄,你还是少逗她吧。”安静了半天插不上话又或者是不想插话的人,这时候倒是来驳了句。 扫人兴致。 芙妮瞥他,“哦?你又知道了?” “……”沈离心头一紧,斜眸扫他一眼,真搞不懂这人几个意思,如今又装得什么态度。 柳雁可看不得他们气氛不好,熟练地打哈哈,转移话题:“诶,小离子之前不是电话里跟我说要回来读博士吗?有着落了吗?” 沈离肃然解释:“回来的时候偶遇了一位高中旧友,他当年保送北大,我正想跟他了解了解,这段时间准备一下申请材料。” “哇哦~”芙妮忍不住感叹,“小家伙这么厉害了呀,这些年都在国外吗?难怪之后都没见过你了,说起来,我还不大了解你呢,和陆家是亲戚关系吗?当年问你好像也没有回答我,是哪家的漂亮小姐?” 沈离默声塞了一口饭,嚅咬间隙答上话:“我爸爸叫沈青。” “……”芙妮立时哑口无言。 因为沈家跟陆家交好,一直以来就受了陆家不少恩惠,虽说名望不大,但圈里都知晓大致。 当年沈氏巨变,沈家小女儿被寄养在陆家也是广为人知,只是传的不大好听。 芙妮平日里也是个爱吃闲瓜的性子,略有耳闻,只不过不曾关心,却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就是沈家的女儿,难怪当初不回话,年纪小小要承担这些,着实辛苦。 “原来如此,是我多嘴一问。”问起人家的伤心事,芙妮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 沈离却显得更淡然,“没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野巷 第74节 她也可以脱口而出,不会难堪于自己的身份,她行得端,站得直,家庭背景如何又怎么样,她同样走得坦荡。 转眼一看,某人视线也盯在她脸上,这才更让她不舒服了。 “那就索性不提了。”芙妮话锋一转,“小离是学什么专业的呀?” 她张口就是“小离”叫得亲切。 沈离能感觉出这个姐姐好像对她格外欢喜,又实在猜不透她的身份,出现在陆家,和陆长鹤跟柳雁都很熟稔的样子。 沈离幽声答:“精神医学。” “还是学医的?那更厉害了。”芙妮应上夸赞,学医这么头疼的事情能做得那么好,是真挺让人佩服的。 柳雁却想到了另一点,“那你这之后,是要去住学校呀?” “嗯,对。”沈离正愁找不到话插进来,“我还打算在本地买房,回头问问陆大哥,这方面他应该会比我懂些。” “安安这段时间在外地连轴转呢,你可以问问我们二公子呀。”芙妮向着陆长鹤那边抬抬下巴,“他现在可是出息了,听安安说,他前段时间主张投了几个房地产的开发项目吧,关于地段价格方面你可以找他评估一二。” “……”沈离终于向他给了个正眼,视线交织,缠乱不清。 这话的意思是……陆长鹤,现在没有再从事赛车手的职业吗? 为什么? 她眼里有疑问,可在他眼底看不出任何。 算了,跟她也没关系。 她没必要多想这些。 不过…… “安……安?”她细品起来这个称呼,是在叫陆砚安? “噢!瞧我都忘了给你介绍了。”芙妮放下筷子,歪侧着脑袋笑眯眯看她,“你叫安安一声大哥,以后也可以叫我大嫂。” “这样吗?这么多年没见,你们都结婚了?”沈离惊喜交加,实在没想到是这样。 “这事儿我也忘了告诉你,主要是妮妮和砚安也是近段时间才跟家里说谈恋爱的事情,二话不说还把证领了。”柳雁想起来就懵懵的,好在芙妮这孩子性情好得很,初见就把她讨得高兴,又身出名门,他们结婚家里也没有半点异议的。 “我倒是不急,安安他急呀,他怕我跟别人跑了。”芙妮勾着轻浅笑意,“小离你回来的还赶巧呢,我们前些日子才领证,婚礼还在筹办,要一段时间了。” 沈离放心,“那还好没错过。” 芙妮主动夹了一块牛肉放进沈离碗里,关系贴近得很,“小离下午有时间吗?陪我去逛逛珠宝店。” 沈离对她的过于热情还有点受宠若惊,“有的。” 某个背景板这会儿又出来打了个岔,“我送你们去吧。” 芙妮眼神质疑,“你不是没空嘛?昨天我刚从三亚回来,安安让你接我一趟都那么赶时间,刚才也说要走。” “有没有时间不是我说了算吗?”陆长鹤说得理所当然。 芙妮寻思他也有点意思,这好端端的又是突然留下来吃饭,又是要主动送她们,一切都是在见到沈离之后就有的反常。 想当年还没跟陆砚安在一起之前,她可是一路情场得意的,男女之间那点意思看得透透的,一想也知道是有什么故事。 沈离也只是表面跟陆长鹤和和气气,内心不知道多想避之丈远,“其实也不用麻烦,一会儿劳烦叔送一趟就行。” “不麻烦,顺便的事。”陆长鹤偏偏把她话堵死。 沈离:“……” 想不通这人是被夺舍了还是怎么的,看他再怎么殷勤,沈离心底高兴不起来一点,但凡想到当年他那副嘴脸,她就恨不得再扇一巴掌上去。 几人后面闲聊的话还算稀松平常,问沈离最多的就是这些年都在国外如何如何,老实说,沈离在生活上一直都是个无趣的人,走到哪也是很无趣,谈到这点总是没话讲,后来索性就听他们讲国内的事情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简单吃过饭,芙妮向柳雁挥挥手,“下回再来看您。” 三人整顿着打算离开,纷然道别。 坐着电梯直下p1车库,一直也没人吱个声,在电梯里空间紧密,沈离挨着芙妮站,但被夹在中间,总能隐隐感受到另一边让她不大舒服的气息,还有一股隐隐向她的视线,电梯下降的过程可谓是煎熬。 直到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三人齐步走出去,行至车前芙妮才顿觉少了些什么,一摸胯间,拍头一脸抱歉,“看我这记性,我包忘了拿,你们等我一下。” “诶……”沈离望着她利落回头又钻进电梯的身影有种重重的无奈感。 不是别的,是她当真不想跟那人面对面呼吸同一片空气。 那不如让她窒息算了。 她一阵没看侧边,随后听见一声猝不及防的车鸣响。 开了锁,陆长鹤想碰碰她肩膀示意她上车,终是收回手开口说,“先上车吧。” 沈离朝他看过去,面面相觑,无言哽住。 没答他的话,转身朝车辆走过去,无意瞥见车牌,记忆中还清晰的京a连号。 “……” 所以昨天他是去接从三亚回来的芙妮姐姐吗? 什么啊,原来第一天就见了。 只是她没回头而已。 沈离匆匆扫过一眼便上了后座。 陆长鹤也跟着后脚进来,他没在驾驶座,反倒是上了后座,就靠在沈离旁边,中间隔着分寸。 “这么多年没见,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他在尽力找话头了。 “你一直都有爱开玩笑的癖好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沈离的态度好像在车门关上那一刻就全然崩盘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在柳姨面前,我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让她心里不好受,但我希望你也能明白,那都是场面样。” 陆长鹤:“……” 也对,当初,是他一句比一句过分的浑话把她推走的。 如今奢求她的好脸色,也是可笑。 “不过,我倒是分不清。”沈离打量起他这幅模样,近看着,陌生感却更重了,“留下来吃饭,多送一程路,你是演的,还是真心的?” 他不答反问:“我说真的,你信几分?” “怎么?你想骗回我吗?”沈离说话直接,从前的话她字字句句当教训记着,“再玩多久腻掉呢?” “不是那样……”他一下没控制自己,一只手紧抓上她的腕间,力道要将她掐断。 沈离疼得低喝,他被吓得抽回手,后觉自己这样糟糕的行径,懵着迟了很久道歉:“对不起,我……”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把控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做出的行为他无法完全自主控制,但一般也不会有让他情绪起伏较大的事了。 除了沈离,在看见她的第一眼。 是病发的根源作祟。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 为什么不告诉她。 告诉她这六年来他是怎么过的。 告诉她那些数不尽的痛苦崩溃。 让她看看那些成堆的药物,看看他如何努力煎熬。 他没有一刻放弃或忘记过她。 可是不能这样。 陆长鹤不会这样。 他的病症本就与她无关,他如今一切都不能和她有关,当年是她一口一句勉励要把他拉回自己热爱的领域,结果居然也是因为她而放弃。 蠢兔子要是知道了,又要难过,他不想让她难过了。 再也不想了。 他不要她的怜悯,他只要她爱他。 可她好像不会爱他了。 第63章 敬岁月 “你……你再不下车我就下了。”沈离压制着略微急促的呼吸, 腕处还有隐隐疼痛。 这人是疯了吗,掐那么用力。 “咦?都上哪去了?” 芙妮刚从电梯里出来,看见外边空空荡荡, 正到处辗转找人。 那股要命的气息总算退出去,沈离心里安定不少。 “在这儿。” 见陆长鹤从后座下来打招呼,给芙妮看得直皱眉,上车之后就开始暗里观察后座跟驾驶座上的两个人,这个猫腻味都要溢出来了。 “我把定位发你了, 离这儿六里地呢, 你回去来得及吗?” 芙妮这话刚问完, 陆长鹤的车载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开了蓝牙接听, 果不其然是公司那边的事情。 他沉默听对面一通阐述,扔下句:“文件跟合同整理好放我桌上,等我回去说。” 随后挂断摘下耳机,整个过程丝滑无比。 芙妮看了也忍不住感慨,“真是难为你了,多送这一趟。” 他倒是面目肃然,不被这话干预。 瞧这木头不理人, 芙妮又受不得过于安静的沉闷气氛, 开始找后边的沈离讲话,“小离今年是多大了。” 突然被注意, 沈离脑袋空空,“我?二十四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爱啊。”芙妮忍不住又夸夸,借机问了个超级感兴趣的问题, “有谈男朋友吗?” 沈离:“……” 野巷 第75节 陆长鹤:“……” 刚刚还在专心开车,不被芙妮那些话干扰, 听到这个问题他耳朵都要竖起来,时不时就看向车内后视镜观察后面那人的神色变化。 注意到那道视线后,沈离脱口就是一个字:“有。” 陆长鹤:“?” 芙妮大为震惊,随口问问还问到点上了,“是嘛,长得帅不帅?” “嗯。”沈离自信点头,斜眼看看驾驶位上那个黑脸,心里暗爽,肯定了她的话不够,还要再应上两句夸,“挺帅的,又高又帅。” 芙妮笑得脑袋侧歪,“有空介绍我认识认识啊,看看是什么人拿下了我们这么漂亮的小离子。” “好。” “哎哟。”芙妮靠在副驾上感叹,睨看驾驶位上不大高兴的男人,大胆猜测这人该不会对沈离有意思,结果听到人家已经有对象了就黑脸吧,这也太孬了,芙妮憋不住一点笑,还给他贴脸开大,“陆长鹤,你怎么不讲话了?是天生不爱讲话吗?” 陆长鹤憋屈头上,听到她讲话更烦了,“你少说两句不行?” 都不知道那是气话还是真的。 别那么现实吧? 这就有对象了? 好像就算有了也没什么不对。 操。 芙妮不吃他黑脸这套,“这是你跟嫂子说话的态度吗?小心我又跟安安告状去。” “……”陆长鹤语塞,这个嫂子哪哪都好,就是隔三差五拿他哥出来溜溜嘴皮子。 虽说陆砚安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但他当真是受够了这些小情侣的把戏,他哥回回都来跟他苦口婆心,比如“你有事没事别老让你嫂子不高兴”“她不高兴我也要不高兴,我不高兴你不也要不高兴了”“多让让她,我平日里都疼着她来,说一不敢二,你怎么还能惹她”之类的话。 烦都要烦死。 陆长鹤总以为像他哥那样规规矩矩的男人,往后应该会找一个恬静贤淑,兰心蕙性的大家闺秀,最后居然死死认定了芙妮这样完全与之相反的女人,“我也是一直搞不懂,你是怎么拿下我哥那个榆木脑袋的。” 芙妮压根没管是什么问题,那个重点抓的奇特:“安安哪里榆木了,他超会的!” 陆长鹤:“……” 沈离:“……” 这一瞬间,两个人唯一有了同样的默契,都想申请封她的麦。 陆长鹤把两人送到珠宝店就开车走了,罢了还补上句有事打电话,贴心得芙妮都要不认识他了。 沈离一向不对这些华丽的珠宝首饰太感兴趣,她也从来没有时间去装扮自己,觉得身外之物,可有可无。 说是陪她逛真就只是陪了,给她提各种意见,评价哪个更好看之类的。 芙妮买起贵重首饰来非常大气,刷着陆砚安的卡眼都不眨,一下子大包小包提满两只手。 “其实我自己也有钱,我有很多很多的钱,可是我就喜欢花安安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两人从首饰店出来,芙妮提着各种礼袋不亦乐乎,突然这么一问。 沈离接手帮她分担了些,接上话:“为什么?” “因为……”她拖着长音,拉着期待值似的,“感受到被爱着,是件很幸福的事。” “……”沈离的步子明显一顿,又恢复平常,这样的感情,确实也是让人艳羡,“那倒是。” 她微微垂着脑袋,看不出情绪。 要不是两只手都提着东西,芙妮真想摸摸她,“小家伙,你也会有的,被人爱着。” 感受到被爱,确实是件很幸福很满足的事情。 早在六年前,她也曾有这种感情。 可那已经是曾经了。 她浅笑,如今她不会奢望这种东西,随遇而安,人生向着自己走,也未尝不可啊。 休整了一天,精神头是好了不少,只是听说刘茵茵又加班了,九点才脱离苦海来找沈离。 两个人找了家小餐馆吃顿夜宵,叙旧的话说不完,她们在线上没有少联系,关于对方近期的动向,都清楚得差不多,聊起来最多的也都是未来。 “总之呢,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一晃都这么久没见了,大家各有忙碌,不然我好几次都想出国来找你。”点了两杯饮料,刘茵茵边说边跟她碰着喝,“一切都好像近在昨天呢。” 沈离认可这句话,上一次见面,好像才是昨天的事情,“是类同的日子太多,不太能感受到时间了。” “小时候盼着长大,结果长大了还不如小时候呢。”刘茵茵捧着脸开始哀伤,“以前碰上什么难事,哭一顿就过去,现在哭一顿还要硬着头皮面对。” 沈离看的很开,“都会有不同的烦恼罢了,人生不就是这样,不断地面对困难,不断地解决,蒙头前进着。” “哎,不说这些沉重的话了。”刘茵茵摇摇头,刚见面一直伤感叹息这气氛t也太没意思了,想起来她昨天就回来了说还要去陆家看看,这才问,“你是回过陆家了吗?” 沈离小口咀嚼着鱼肉,神情没有变化,轻语“嗯”了声。 刘茵茵试探问:“见到那位了?” “嗯。” “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沈离吞了鱼肉,就着喝了一口饮料顺下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仿佛谈起什么闲事般,“年少时候遇人不淑,一定要一直记挂着吗?这不是膈应我自己。” 刘茵茵见她这模样暗暗放心,“你能看开也是好事,只是难免要碰面,我还担心你呢。” 沈离只觉好笑,“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一点小事要死要活过不去似的。” 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执着自囚一般,未免太没出息。 “说得对,傻子才会过不去。”刘茵茵激愤一阵,鼓舞完她,自己又焉了下去,“所以我还真是个傻子。” “怎么了?”沈离停了筷子,撑着一边脸要听她讲故事的模样,“你有什么事儿漏了跟我说?” “行吧,我觉得跟你也没啥好瞒的。”刘茵茵一鼓作气,打算说出来浑身舒畅,“还能是什么事,陈阳呗 ,个死呆瓜。” “哦——你跟他终究是有了感情上的摩擦?”沈离一直以来觉得她不说也是不想提及,才从没主动问过,不过回回都能在和她的通话里品出别的来。 从高中到大学,如今工作了还关系很好,刘茵茵是个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的人,对陈阳什么心思沈离作为旁人还是看得清点的,只是陈阳就不知道了。 “磨个屁,真给我处成兄弟了。”刘茵茵想起某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前段时间他在网上传了个绯闻女友,你猜怎么着,我上期采访对象就他呢,按稿子来我还问他呢,这儿我就不念名字了,额……什么,粉丝都说你跟那谁叉叉叉的很有cp感,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呢?” “你猜他怎么说的?” 沈离很期待的样子附和:“怎么说?” 刘茵茵装腔作势咳了两声,开始学的有模有样:“有吗?我不清楚哎,不过想磕就磕吧,我不是特别介意。” “嗯?哈哈。”沈离被逗到点上。 刘茵茵一窝的火,想着那人好像在想什么隔代仇人,“就那b样,我靠,要没有正对着那摄像机,我一巴掌就上去了。” 沈离分析道:“所以说,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咯?” 刘茵茵没有否认,突然又憋闷起来,“那他要跟我处兄弟我能怎么办,死呆瓜。” 沈离开导她:“你都没跟人表明心意,怎么知道人家就想跟你当兄弟呢?” “我……”实话讲她自己都不确定呢。 沈离试图鼓励到她:“万一就成了呢?” 刘茵茵没什么底气:“万一连兄弟都做不成呢?” 陷在感情纠结里就是这样吧,怕遗憾,又怕太遗憾。 如果可能连兄弟都做不成,刘茵茵可不太敢表达了,她不敢拿这么多年的情谊去赌。 那沈离也不知道怎么讲了,“你这……” 她倒也能理解那种纠结困苦。 两个女孩子的叙旧场没点酒,刘茵茵就干着饮料咕噜闷下,像要把苦涩的心境填平。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她才拿起来,看到来电备注直接啐了一口才接通,“打给你爹干嘛?” 陈阳的声音从另一边接过来,语气急促:“有急事、有急事。” 刚吐槽完这人,就打电话过来碍眼,刘茵茵心头正烦,没有多大耐心,“你倒是讲。” 陈阳索性言简意赅:“商量一下,过来给我演个对象。” “?”刘茵茵呆了一下,刚想内心触动,又注意到他说的“演”字,有种感动到一半回味起来发现不对味儿的感觉,眉心紧皱,“你他妈喝抽了吧?” 陈阳乐呵着:“我跟兄弟吹牛逼呢,别人不叫我就叫你,怎么样,够不够意思?” 刘茵茵真当面给他甩巴掌:“我意你妹!不去!” 陈阳还在恳求:“来嘛来嘛,帮个小忙?” “滚吧,死呆瓜。”刘茵茵对着听筒狠骂一声,就准备摁断电话。 求的没用,陈阳只好来实在的,“给钱还不行吗!我付你工资,成不成?” “呵,给钱?”刘茵茵动作止住,念头兴起,随口报了个数,“一小时两千。” “成。” “什么?”刘茵茵人都傻掉了,他答应得这么干脆? 陈阳听她答应什么都好说了,急着把地址给她发过去,“说到做到,定位发你,速来。” 然后果断挂了电话。 “我……tm的……”刘茵茵还愣愣得反应过来是个什么事。 这人真是出息了,这个傻逼价格说答应就答应,只是在她自己的金钱观的,两千都要够上她半个月工资了,对那个人来说,已经只是皮毛了。 真是草率。 “要少了。”刘茵茵扶额苦恼。 虽说是没开免提,但是两人交流激烈,离得那么近,沈离很难不听完全过程,一下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好。 刘茵茵马上向她投来了求助的眼神,“所以……亲爱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陪我一块儿去?” 奢靡的日子还是只有兜里子儿多的人过,导航到的地址是栋很上档次娱乐大厦,类似于ktv,棋牌桌游之类的娱乐场。 沈离对这种地方没有一点好印象,特别是当年三个人坐高铁找到上海去过的那次,看见这儿就想斜眼的程度。 野巷 第76节 那边打了电话到前台,特意有人带着她们到对应的房间号。 进门之前,刘茵茵先叫走了服务人员,拿出手机一顿操作。 沈离凑过去:“怎么了?” “计时开始啊。”刘茵茵点开计时器,准备拉门进去。 沈离没想到,“居然真这么玩?” “那是必然,有钱不要白不要,一分钟也别想少我的。”刘茵茵猛地点头,双手覆上门把推开。 光线是比较亮的,虽然颜色杂乱,进门的角度能恍惚看见娱乐中心一排围坐沙发的人影,各种躺靠坐的姿势,还有些个从棋牌桌、台球桌下来的人回到沙发前跟着一块儿喝酒。 一股子的……男人味。 “哟,谁叫的美女来了。” “还来了俩。” 门打开的声音混在背景乐里是听不出来的,但有人歪头注意,连带着其他人起哄。 一下子视线统统围过来。 刘茵茵心里发颤,在几个人里锁定了陈阳,大步跨着走过去,“陈阳你——” 余光忽地敛住,注意到了某个坐在一排之外的单人沙发上的男人。 她本无意看清,可那隐隐熟悉的面容偏生让她头扭了过去,一眼呆住,“陆……” 第64章 敬岁月 反应过劲儿, 刘茵茵忙去捕捉沈离的表情,她跟在其后,当然也随之看见了这个特殊的存在。 本是百无聊赖靠在沙发上, 交叠着腿,一只手肘撑在沙发沿,轻抵住太阳穴,寡淡的眼神从手机里抽离,随意扫过去来人一眼便盯住。 “……”沈离反感那人几乎要把她盯穿的视线。 早知道还有这么个人, 她就嘴贱问出那句要不要一块儿跟来。 刘茵茵实在怕为难沈离, 什么破钱也不想挣了, 退回至沈离身边, 低声问道:“要不算了, 我们回去吧?” “来都来了。”沈离神情放开,直面上那人,眸色虽深,却唇角勾笑,“半个月工资呢。” 刘茵茵还是不放心,谁知道陆长鹤也在,这不平白无故给人心里添堵, “你能行吗?” “两位美女过来坐啊, 讲什么悄悄话呢?” 她俩犹豫不前的样子让几人不解,好些声音询问。 陈阳也忙着陪笑脸跨步上去, 拦着刘茵茵的脖颈往旁边拽,压低声音,“我让你来演, 你怎么把沈离带过来了?” 刘茵茵还气呢,手肘突袭他腰侧, “我不是跟你说离离回国了,今儿我跟她叙旧我不带她带谁?你们那么多男人,我一个人来不得尴尬死,还有你他妈不早说还有这么个人?” 陈阳被那一下顶的不轻,手上绕着她的劲儿没松,哈哈尬笑着面对上后面一排看戏的人,“来,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刘茵茵。” 这些人大多都是圈里的公子,在各种上流场合跟陆长鹤碰面多了就攀了个朋友的名头,要么就是陈阳那边的狐朋狗友,总之很杂,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有钱。 “行行行,小看你了。” “你小子还真够可以,旁边那个美女不介绍一下?” 比起在乎陈阳有没有女朋友,旁边漂亮得不似真人的沈离往那一站,更为引人注意, “这……这个……”陈阳首先不是思考问题,而是疯狂去看陆长鹤的眼色,结论就是看不清,那人维持着微躺靠的姿态,酒杯抵在唇边,视线只是偶尔看向这边。 陈阳也不遮掩了,况且似乎是越遮掩越让人起疑,“我对象她闺蜜,叫沈离。” “长得挺漂亮啊,美女有男朋友吗?”话头一开就有人起了意思。 “你这,一上来问人这话多冒昧。”陈阳试图打断他的念头,引着两人坐到陆长鹤那座单人沙发旁边的中短款软垫沙发上,“来,你俩到这坐一块儿。” 那人没问成,自己往沙发上一靠,百无聊赖感叹模样,“没意思,这年头连陈阳都有对象了,我的真命天女又在哪儿呢?” “喂喂喂。”陈阳不高兴了,吹嘘上瘾“什么叫连我都有对象,我这么优秀有对象怎么了?” “脸皮上哪练的都。”有人毫不留情吐槽,注意力又放回了沈离身上,还没放弃刚刚的问题,“刚来那美女怎么说,有没有对象呢,给个准信儿啊,万一这边几个哥哥看上了不得好好追。” 陈阳简直听得头皮发麻,一直都在注意陆长鹤的表现,虽说两人早就分手,可再见面谈及另一半的话题,再怎么说也有一点……敏感吧? 果然,明显沈离被问到对象开始,那眼神就不对了,虽然陈阳智商有限想不通他干什么情绪变化,不过这种尴尬场面的造成,他总觉得自己要背点锅。 正想着如何再把话题赌回去,沈离屁股刚上坐不久,直言不讳回答那个问题,“有的。” 陈阳:“?” 刘茵茵:“?” 陆长鹤:“……” 熟人局的另外三个人震惊的震惊,不解的不解,还有一个黑了半张脸的。 刘茵茵跟她坐的最近,没有当场问出话来,只是瞪着的眼已经足够沈离解析出来: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有了男朋友? 沈离只是笑,按在她手背上的力道暗示她稍后再解释。 “啊……不是个好消息。”那人自觉无趣,又躺靠下去,微眯的眸子不肯放过沈离,“不过也对,这么漂亮的一看就名花有主,美女谈过几个啊?平均多久分一个?能不能提前预约下一个啊哈哈哈哈” 旁边人给他肩膀拍了一记,算不上教训,倒是跟着乐呵调侃,趣味横生,“真不要脸啊你,见到女的就走不动道。” 他理之当然玩味笑着打量沈离,“这标致模样外边儿可不多见,我不得主动点。” 沈离不少被这种类似的视线注视过,说习惯也不是,她仍旧唯恐避之不及。 但注意到陆长鹤时,想法就变了,侧眼相看,视线里残存的热烈交织,她盯着他的眼睛,好似是对着他说,“我不是特别爱换,上一个都是好几年前了,不过没谈多久。” 没人发觉他们之间味里的不对。 “哦?还是个专情的美女,那上一个怎么分的?” 这话给好几个都听笑了,打趣他这幅依依不饶的作为,“喂你真是够了,这么会追问你不要命啦?” 他睨过去一眼,“我又不是问你,话多。” “因为……”沈离默默出声,扫过众人的视线又回到了某人脸上,探晓他也在期待她的回复,回答的话琢磨着说出口,“他不是个好东西,配不上我。” “……” 有人不高兴就有人高兴了,这回答可比他们预想中有趣多了,“这……噗哈哈哈哈看来有点儿故事啊。” “这么巧?”靠了半天的男人突然插进话里,直起了身子,方才总在暗里盯注的视线,此时大大方方落在沈离身上,“我也在几年前谈一个分了。” 他一讲话还有人惊疑:“诶,陆总可终于愿意说话了,百里抽空过来玩还以为你只喝闷酒。” 公子哥的身份里可没人跟陆长鹤能旗鼓相当,就算是能力也少有匹敌的,他话里的份量跟别人一下子就能看个高低。 少不了人捧场,“这话我得接上,你又是怎么分的?” 沈离先想到不是他兀然说出类同的话,而是旁人对他的称呼——陆总。 从没听过,很新颖的称呼。 从相见到现在,沈离才清楚他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曾经耳熟能详的“陆少”“陆二公子” 什么时候都见不到踪迹了。 他这些年,是经历了什么?沈离内心暗忖。 那等我行我素的不羁性子,不像是会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去成就一个无趣的自己。 沈离自然而然会去好奇他,但某种层面来讲,他选择了什么,过得怎么样,确实也与她无关。 两人暗含隐晦的注视间,大家都在等着陆长鹤接话下去。 不曾想他气息松散下来,跟人玩对联似的跟上一句:“她太优秀了,我又不是个好东西,配不上她。” “……”沈离无语凝噎。 在这场只有四个人听得懂的对话里,两个在不断惊讶中继续惊讶,两个暗地里过招谁也不让着谁,剩下一堆看戏没看懂还捧场乐呵的背景板。 “我靠。” 良久静默下来的氛围后,有人发出第一声惊叹,“你俩谈的一个对象啊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听不懂,但这话相对着来品,像讲相声似的惹人逗乐,一声笑接着数声陪。 陈阳也陪着一起笑,尴尬得嘴都笑咧了,很想马上就拉着刘茵茵逃离战场。 后来几人点了许多酒水小吃,聊天的聊天,玩乐的玩乐,还有玩骰子拼酒的。 沈离几次被叫着陪一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某段陈年里的忠告。 有个人叫她喝不了多少酒,就不要让被人知道自己能喝酒。 酒场上,一杯陪上去就不可能只有一杯。 所以她次次用饮料代替,婉拒道:“抱歉,我实在不会喝酒。” 终于无人再为难她,无意一偏头,她看见某人隐在暗中的笑,似乎是对她的行为很满意,就像……他知道是他教出来的。 这种感觉让沈离很不舒服,没多久就借口去了趟卫生间,清醒清醒。 化了淡妆,不然真得洗个脸精神一下,沈离站在洗头台前,边搓着手,边仔细镜子里状态不在线的自己。 口红买的大牌,宣传说不沾杯,如今是粘的差不多了,沈离索性在一边抽张纸把剩下的颜色都擦了,衬托得妆容更素。 “还是这样顺眼些。” 沈离理了理散落的头发,正一转身,蓦然对上不远靠在门口处的熟悉身形,男人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指间夹着半燃的烟,缕缕雾气往上飘散。 沈离怔忪一瞬,勾起一丝疏离的笑,“这里是女卫,陆先生不认字吗?” 夹杂深意的神色融在他冷硬的轮廓里,半眯着倾斜目光向她,“我只认你。” “……”她又是一哽,偏身扯了两张纸擦干手上水渍,“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奇怪吗?对一个自己亲手甩掉的前任示好?” “不过我太优秀了,你配不上。”说到这时她正好将那团纸扔进了垃圾桶,对应着某种情景一般,利用他的话把他堵的沉默。 “六年没见,爱记事赌气的性子倒是没变。”那根烟夹在指间良久,陆长鹤一边说着就往嘴里递,想借此缓解一下可能的紧张,“所以,你的男朋友,是你信口捏造,还是——” “我真的有啊,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捏造的?”沈离向他近了两步,天真无辜的眼神,真不像会骗人。 “……”那根烟递到嘴边顿住,眼神里的阴戾更深,送进嘴里咬住。 野巷 第77节 她也不逃避了,步步紧逼至他身前,挺直着腰板,“倒是你,如果觉得当初没玩够,想再骗回来玩玩,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每一句话都杀到点子上,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也不是个念旧的人,每个年龄段都有不同执着的事情。”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不会喜欢那个年纪喜欢的东西了。” “当然,也包括你。” 形容他,她用的是“东西”二字。 就好像把当年所有的委屈和悲愤,都重新还回来似的。 他轻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反讽,“出息了,噎我是有一手。” “烦请让一下。”沈离压根不想听他讲话,她身子瘦,就算他不偏让,她也能侧身出去,走开几步还特意回眸去,故作好意提醒,“你也还是不要站在这了,容易被当成……” 陆长鹤:“?” 沈离抿唇笑,补全话:“变态。” “……”真的是出息了。 另一边玩游戏拼酒的,输得多的喝倒了好几个,陈阳也在其一,又菜又爱玩,刘茵茵在边上死劝都劝不动,偏偏喝的不省人事菜罢休。 “妹子你还是给你男朋友先带回去吧,他太不行了。”不知道那位半醉半醒的公子哥劝了刘茵茵一句。 “谁说我不行的?”还给陈阳劝急了,拿过骰盅还要玩,“继续继续!” “我继续你大爷!回去了!”刘茵茵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给他脑门来一下,拉着人就要走,末了还不忘给其他人打招呼,“不好意思,我先带他走了,小离子你……” 见她眼色,沈离也意识到可以脱身,跟着站起来,“我也走吧,失陪了各位。” “诶?大美女也走啊。”有人不乐。 只见另一边的陆长鹤也随之站起,整装准备离开的架势。 这下是有一堆人不乐:“什么?陆总怎么也要走?都走了有什么好玩的?” 天气预报是个最说不准的东西,几分钟后,娱乐大厦楼下,四个人看着漫天毛毛细雨呆神。 趁着没下大,刘茵茵赶紧叫了一辆车,而后又看向旁边的两个人。 “茵茵你先送他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就好。”沈离刚好也叫了个滴滴,让她安心先回去。 刘茵茵搬扛着东倒西歪的陈阳,费劲的很,抽空回了她,“今天难为你啦。” 车子几分钟就来了,停在不远,刘茵茵扯着陈阳先过去。 沈离在后边朝他们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话音淹没在紧闭的车门里。 沈离翻出手机看了眼车,还剩两分钟到的样子。 陆长鹤没有打算走,陪她站了一会儿问:“我车在前面,送你一程?” “不用,我——”沈离刚想说自己叫的车快来了,屏幕跳转到来电页面,她断了话头接起,“喂?” “啊,是这样,关于提前联系博导的事情,我不太认识你要报考那个领域的上岸博士,可能在人脉上没法给你起到点作用。”费东开头就噼里啪啦讲了一堆关于辅助她申博的事情,“不过我帮你在学院官网,找到一些领域内的老师的邮箱,一会儿发你,这两天你可以准备一下自荐信。” 沈离愣着听完全程,暗叹他真是有心了,感谢道:“多谢,麻烦你了。” “小事。”费东对这种顺手帮扶的事无足挂齿,况且帮自己想帮的人也不觉得多麻烦,是而笑笑,“光顾着说正事儿,忘记问候了,回国之后还适应吗?” “嗯,都还行。”沈离说着说着半个身子的侧过去了,虽是无意之举,但看起来真的很像刻意在避着某人。 费东:“那就好,有事随时联系。” “好,那就这样,拜拜。”说完事情,车子也刚好到了,挂了电话,翻回打车软件看车牌号。 刚准备走,脚才跨出去一步,旁边一声不冷不淡的声音适时传来:“你那个又高又帅的男朋友?” “……”沈离一下还没反应,他居然会这么认为,不过她还是不想利用费东的名头来挡陆长鹤,这对费东可不公平。 不过看他确实很在意,沈离还是想气气他,换了个切入点,背身走出去几步,侧头甩下句—— “你猜呢?” 陆长鹤:“……” 妈的。 真让兔子跑了。 第65章 敬岁月 这两天不是忙着写自荐信, 就是不停在网上看楼盘房型,沈离一直觉得住在陆家不大好,二十来岁的人了, 怎么说都不大合适,正想能快点搞定这事儿就快点搞定。 线下也联系中介看过很多次房,要么地处太偏,要么装修结构不大满意,后来沈离去问了陆砚安, 他在北京名下的房产很多, 起先还想便宜给转卖她一栋别墅, 给沈离吓得差点不敢再跟他开口提这事儿。 最后只说交给他几天, 他到时候联系人看看。 沈离专心着提交完自荐信, 开始准备申请材料,一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寄回来的行李麻烦司机大叔一块儿去拿了回来,只不过一直都没空收拾,堆在房间里,几次阿姨看见还想帮她收拾。 东西都是一股脑塞回来的,筛选掉了一点用不着的,但难免还有漏网之鱼, 沈离逮着机会就重新收整了一遍, 把很多用不上的东西都扔的差不多。 柳雁之前寄过来送她的一些资料书或名贵著作外的小摆件她都用单独的小盒子装起来了,东西不大生怕哪天都找不到了。 陆砚安办事速度很快, 拜托他之后没几天就说让人带她去看房,说是他很早的时候盘下来的空房。 沈离不大讲话,看房的时候只是自己到处转看看各个房间的位置, 大小,以及采光情况。 她是比较满意的, 但带她来看房的自称是中介的男人好像很激动,生怕她不要似的各种介绍,要把房子夸到天上去。 又是熟人介绍有保障,地段又说得过去,环境也不错,精修一下就完美了。 愉快定下来之后就加急处理了定金首付跟合同的问题,她不懂的东西陆砚安都跟她讲全了,那个小区的安保做的也很好,总之就是让她安心入住。 又是一笔支出,找了装修,确定风格开始折腾,工期也要两三个月了。 不着急搬家沈离就专心申博的事情了,偶尔空闲时候芙妮会来陆家陪陪柳雁逗乐,常常叫上沈离一起在后亭喝下午茶,吃小点心。 话题谈到芙妮跟陆砚安结婚的事情,芙妮就有一阵不大高兴,“这些天安安都忙,试婚纱的事情也是拖了又拖,前两天才答应我周末一块去。” 沈离安慰说:“可能陆大哥是真的很忙吧。” “他们不就是日理万机嘛。”柳雁跟着附和,还怅然想起来从前,“当年我跟陆丰结婚的时候他也这样,这男人眼里啊,事业永远是比女人重要的。” 芙妮倒是自我安慰得很快,愁完陆砚安听到这话又给他开解起来:“安安会哄人的呀,他说工作是为了赚钱,赚钱呢是为了让我更好的大手大脚花大钱,我还是很受用的。” “砚安还会这么哄人呢?”柳雁没想到的表情,老母亲感叹,“哎哟,我还以为他一直都跟他爸爸似的不解风情,果然这选对老婆也是很重要的。” “咱爸这选老婆能力也是一绝的啊!”芙妮向来会讲话,看她这样感慨马上就想了一堆好话讨她高兴,“看看我们品贤兼得,貌美绝伦的柳夫人,说起来肯定是咱爸走运了。” 柳雁被夸的一阵笑不合嘴,“就数你嘴甜的啊,砚安能找着你这么个媳妇,都是孝敬我的。” 芙妮笑容和熙,坐到柳雁身边给她翻出之前选出的几套婚纱,“来,妈妈快帮我看看,我选了几套婚纱,展示图看上去还不错的。” “确实好看。”柳雁欣然点点头,跟着她一块儿翻看,时不时评点,“我觉得这两件都挺不错的,华丽大气,应该挺合你的气质。” 她们之间气氛太好,沈离一度在旁边说不上话,说到底还是性格内敛,总有种不爱打搅人的自觉。 但芙妮生怕是冷落了她,不一会儿又坐回到沈离身边,把那几套婚纱一一给她翻看,“小离也看看,觉得哪件好看些?” 沈离不大懂,审美方面也说不上多专业,只是单纯地觉得:“我觉得你穿的话,都挺好看的。” 这也是真心话了,芙妮的身材和脸蛋都是极好的,就是那种很标志的绝艳美人,一看就是衣服架子。 “什么嘛,跟安安那个呆木头说的一样一样的。”话里是苦恼,可芙妮听了夸也是心里美,决定道,“那我就都试一遍,这样,到时候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帮我看看上身效果。” 沈离碰巧最近能抽出时间,没多想就应下,“可以啊,只是我的审美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芙妮却不在乎,只想有个能欣赏的人陪着,不然就陆砚安那个呆瓜,恐怕一整天也拿不定主意,“这有啥,给我做个参考嘛。” 沈离无话说:“那好。” 回国之后能和刘茵茵聚一起的机会也少,多数都在线上联系,打工人都忙得要死,只是偶尔有时间了两个人才会想凑一起出来吃顿饭什么的。 唯一不同的这一次,她把陈阳也带上了。 陈阳是以综艺咖的名头出圈,知名度没有那么旺,在圈里也只算三线这样,但是他伪装得很牛逼,帽子口罩墨镜一样没落下,生怕有人认出来。 一路上被刘茵茵吐槽着过来了。 然而他俩不仅一起过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惊天消息—— “你俩……在一起了?”沈离看着桌对面紧挨着相坐的两个人,无法用言语形容震惊,虽说在她的预设里,这俩在一起的概率是比较大的,却没想到这么突然。 好像一回国发现身边的人都成双成对了,对时间流逝有种另类的感受。 刘茵茵有意给她解释,“事情呢,要从给他演情侣那天晚上说起。” 她也觉得恍惚呢,演着演着成真了。 刘茵茵一直都知道陈阳的住所,只不过不清楚密码,那天折腾了陈阳好久才输完密码进去。 看得出来陈阳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后来……也不是发生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在醉意朦胧间,亲了她一下。 刘茵茵当场就被吓跑了,后来的日子两人都没联系,脑子也紊乱着,思考着这么戏剧性的事情。 看上去是两个人的挣扎,刘茵茵没有主动将这件事情搬到明面上来说,好几天都在劝服自己,或许只是醉酒时的无意之举,也说明不了什么,以后还是要继续做朋友的,一直矫情躲避下去也不是问题,大不了当没这回事。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打算第二天找陈阳像往常那样吃顿夜宵就算了,当晚,陈阳坐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上,差点让她觉得是什么可疑人员报警抓掉了。 他只是抬高帽檐,真诚的眼睛望着她,他说他没断片,他说要跟她在一起,他把一切都想通了。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刘茵茵解释了一个大致,“说来也挺玄妙,和自己的死对头在一起,好像感觉也不错?” 不错不够,陈阳还要再补上句自夸:“那是相当不错,你对象将来是要当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这说出去多有面?” 刘茵茵对此无感,“你是什么尿性,我在高中的时候就看得透透的了,还大明星,不就那样。” 陈阳不乐了:“看不起对象你是第一个哎。” “我……”刘茵茵哑言,她才没有看不起。 “好了。”沈离忍不住打断,这时候,她不得不感慨一句,风水轮流转,“我知道近距离吃狗粮是什么感觉了。” 从两人的眼神里沈离解读出来了,要不是她跟陆长鹤当初是闹的不愉快分手了,或许他们会得意地反击回来,比如“让你们当初炫我们”“这下就受着吧”之类的话。 现状就是她一句话给他们整蔫了。 野巷 第78节 沈离缩了缩脖子,闷声道:“关于你俩,我在国外都没少听到呢,要我说啊,你俩早就该在一起了,毕业拖了六年拖到现在。” “感情这事儿……它很难说啊。”刘茵茵干笑几声,忽然想起来之前漏掉的事情,“那你呢,之前我忘了追问,你说你谈了个对象?有这事儿?” “没这事儿。”沈离果断否认坦白,“我就是想噎他。” “这也能噎得着?”刘茵茵不大明白,已经闹成那样分手的两个人,另一边是否单身,于自己而言应当是不痛不痒啊。 沈离也不瞒着:“他有意再纠缠我呗。” 对面两个人非常默契地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 刘茵茵回过味来发现这事儿信息量有点大,“纠……咳,他图什么?” “谁知道呢。”沈离满不在乎,继续吃东西,“估计,想再把我骗回去玩?” “嗯……那确实。”刘茵茵顺话下去,给自己气着了,“像他那种人就不配有对象!还敢纠缠你,让我看见了我一定扇他!” 虽然不得不承认,陆长鹤当年那一番操作是真他妈的不是人,但打心底,那还是陈阳他兄弟,他在这儿听着多少尴尬。 玩笑似的插出来劝道:“扇不起扇不起,陆哥现在可是陆总了,一个官司得赔死你。” “你能别闷我气儿嘛?”刘茵茵低头给自己顺气,“欠打。” 真把人惹生气了陈阳也不敢,应着她来:“啊扇扇扇,尽管扇,我赔钱!” “哼。”刘茵茵适才满意,懒得再提这个坏气氛的人,看沈离的样子,应该是释怀了的,所以她也疑惑:“那离离,你怎么就没想过真去重新谈一个呢?” 沈离往嘴里递完一团饭,嚼碎了才空出腮帮子随意回答:“因为不需要啊。” 刘茵茵征了下:“嗯?” “我呢,不想为了谈恋爱而去谈恋爱,爱情是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的共识与契合。”沈离讲得入迷,关于某一层面的观点,她总能滔滔不绝讲些理出来,“我一直坚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谈恋爱不是目的,爱才是。” “我也并不一定需要伴侣,如果再也遇不到那样一个人,那就算啦。” “哇靠。”刘茵茵听得双眼都放光,“这个爱情观,我直接瞻仰!倒背如流!” 陈阳又出来打岔:“你有什么好背的,你的命定之人不是来了嘛?” 刘茵茵瞪他:“就你话多。” 他们还是喜欢拌嘴,只是这些话在这一层关系下显得几分甜蜜,对的人终会在一起,不管中间横跨多久。 等到试婚纱这天,芙妮亲自开车到陆家来接沈离。 结果一上车发现车里只有芙妮一个人,没等沈离问出口,芙妮就先开口告知:“安安还在公司开会,我们也得去那儿待会儿了。” “真忙啊……” “当然了,常常忙得连休息时间都没有。”芙妮总会心疼,但也不得不理解,“听安安说他们最近在策划一个欧洲市场的大项目,起初的切入点还是陆长鹤那小子提议的,不得不说他确实有点本事在的,只听传言,当初我还真觉得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可他为什么突然从商了?”沈离下意识就问了出来,也没过脑子。 “这个?不清楚,想通了吧估计。”芙妮也对此不感兴趣,从没问过陆砚安,不过比起这个,芙妮对他们两个人那点摩擦倒是有点兴致,“诶我说,你有没有觉得陆长鹤那小子,对你有点儿意思?” “啊?”沈离震惊这件事居然这么明显吗?连芙妮都猜到了,“嫂嫂怎么会这么想?” “看出来了呀,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我看得最明白了。”芙妮不疾不徐道,对于这种八卦她可来劲,“他是不是见你太漂亮了,见色起意?” 沈离被噎到,装傻:“不知道……” “那你觉得长鹤这人怎么样?”芙妮倒是真想看看他俩能有什么,问出这话,多多少少有点撮合的意思。 “……”不怎么样。 想着怎么应付过去,沈离才忽觉自己的人设,严肃道:“我有男朋友了。” “啊,喔……我给这茬忘了。”芙妮侧眼深深看了一眼她,略略失望,“好吧好吧,还挺可惜。” 到达目的地,入眼的大厦宏伟壮观,直入云霄,在雨后稀有的暖色阳光下熠熠生辉。 公司的前台老员工都认识芙妮,大股东的千金,如今还冠上了陆大公子未婚妻的名头,这里的人也都对她毕恭毕敬。 本身想直接给芙妮带到高层奢华一些的休息房等待,但她不想折腾,索性到了普通的休息室坐在沙发上等。 陆续有人进来端茶倒水,待客似的问候一番,在经过眼熟的芙妮又被旁边的沈离所吸引,起先那些目光多数都是生疑,或者打量,比较漂亮的人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但接下来几分钟之后,变得非常奇怪,那种目光是惊叹,艳羡,和无穷尽的不可思议,不断有人送吃的喝的或者水果切进来,殷勤得不像话。 沈离全程都皱着眉,她很清晰地感觉到这股殷勤,全然是对着她来的。 芙妮倒好像手拿上帝剧本,看得津津有味,罢了唏嘘一句:“看来那小子是真对你起心思了。” 沈离隐隐知道怎么不对了:“这……怎么回事?” “我告诉他你也过来了,然后这个场面……”芙妮往沙发上靠下去,笑眼盈盈,尽在不言中。 第66章 敬岁月 几个大股东接连到场的会议总是难缠, 一堆老油条对上经商不久却与己平起平坐的小年轻,关于项目的投资运转在思想概念上难免冲突。 这场会议折腾下来,耗时漫长, 旁边记录的秘书键盘都要打冒烟。 差不多结束,陆长鹤才抽空喝了口水,等人陆陆续续送走,自己跟陆砚安随后。 “几个老顽固真能折腾人。”陆长鹤总是在他哥面前才这样放松,端不起和善架子。 “高位难坐的道理啊。”陆砚安都省了给他喂鸡汤, 拍了拍他的肩偏身先走出去, “我得陪你嫂子去试婚纱了。” “等会儿。”陆长鹤跨步侧着拦住他。 陆砚安:“?” “嫂子不是说……沈离也跟着来了吗?”等了那么久, 陆长鹤就等着问这话了。 陆砚安低声无奈, 不知怎么讲他好, “你就记着这个了,之前小离要找房子,消息比我还快,争着要在那边买栋房给人安排,你就不怕她知道自己买了你的房,跟你闹掰了?” “这叫策略,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陆长鹤理直气壮, “我只是压了点房价, 又不是送她房子,就算是你卖给她, 这折也得打打不是?怎么换成我就不行了?万一我追回来了她不还得感动一下。” “你这么自信能追回来?”陆砚安看不懂他这股信心是骨子里的还是过于盲目,“妮妮都跟我说她觉得你对小离有意思,但人家有男朋友了, 你不知道这事吗?” “……”废话,那丫头就差贴着他脸告诉他自己有男朋友了。 可能是过于不甘心,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就此罢休,安静祝福,他没有那么大度。 对于那么喜欢的人,怎么也大度不起来的。 所以他执拗地觉得:“那又怎么样?” 陆砚安嗤笑:“你还能抢?” “我……”他似乎说过这样的话,可真当去面对这样的事情,他怎么抢呢?她已经那么讨厌他了,还要让她更不高兴吗? 思想不受控制,偏激的时候,他确实想不顾一切就去把她抢回身边,可但凡还有一丝理智抗争,他就会想,这样的话,那只蠢兔子会生气。 所以最终只能化作一记猛拳撞击在棉花上,使不上劲的无力。 “我等不行吗?”陆长鹤倔强钻空子,“万一分了呢,这年头谈恋爱分分合合不正常的吗?” 他自己说的那么所以然,陆砚安都替他担忧,看了看旁若无人,才来噎他:“……长鹤,你这个行为,叫备胎。” 堂堂七尺男儿,大家族的子弟,明面上风光无限的陆总,传出去给人当备胎,要比当初他无所事事的名声还难听。 “你见过像我这种条件的备胎吗?”吃错药似的这人,完全没有为此而卑微,“往好听了说,我这叫深情。” 陆砚安却继续噎他:“你一直跟哑巴似的,什么话都不肯跟人说清楚,当备胎都够呛,指望人家莫名其妙回头看你,做梦呢?” 这话换一起他哥是绝不可能说出来的,他一定会好好的开解安慰他亲爱的弟弟。 这一切都要从被芙妮那个女人拿下之后。 陆长鹤早就发现了:“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有嫂子那味儿了,这样可不行。” 陆砚安:“……” “反正这些你就别管了,刚好我下午没什么事,人都来了就一块儿去呗。”陆长鹤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跟他打保证,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拉着他一块儿进电梯,“我审美很在线的,带上我你们不亏。” 恰时休息室里,刚知道这一切出于刻意后,沈离果断叫住最后一个送完小蛋糕出去的职员,“不用送了,我们吃不了那么多。” “啊好,不好意思。”那人干笑着摆摆手,把人都清出去。 芙妮姨母笑不够,还要拿她打趣:“又拒绝了呀。” 前脚那人刚带上门,后脚就被打开,两个身形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正身前后进来。 特意走在了后边的陆长鹤自觉带上门,看到桌子上很多没动的甜品水果,虚晃一枪似的目光扫过芙妮才到沈离身上。 芙妮直起了身,“你们这么快呢?” “很久了,你们来的晚而已。”陆长鹤抢先回了话,还是想开个话头,问着旁边不说话的沈离,“不喜欢吃吗?” “……”沈离装没听到一般,也没正眼直视他。 芙妮看穿他的心思,还故作问:“你怎么也跟过来了?想一块儿去啊?” 陆长鹤口吻淡定:“正好没事。”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陆长鹤。”芙妮一点也不留面,差些给他明面上揭穿。 陆长鹤:“……” “时间差不多了吧,这会儿过去。”陆砚安看了眼腕表,转头看向陆长鹤,“你要另外开车吗?” 陆长鹤拒绝得很果断:“不用了,我跟你们一起。” “行。”陆砚安毫不意外,这么好的机会,不用问也知道他脑子坏掉了才会想自己开个车去。 不得不说这算盘子打得真响。 正好就是能跟沈离一块儿挤在后座,也不管她如何想避之不及,就是往人眼前晃。 这点和从前如出一辙,她越想躲,他就越是追。 “安安,我选了好多套高定,他们还有几套货没送到,今天只能试一部分了。”芙妮翻看手机信息,略微失落苦恼。 陆砚安目光宠溺侧目望她:“没事,下回我再陪你。” “好~”芙妮笑容甜腻回着她,心中畅想各种点子,最后打到了沈离身上,转过头去问,“离离要不要也试一试呀?我觉得你穿婚纱应该特别漂亮。” “啊?我吗?”沈离被问的惶恐,居然还有这一环节,“这个就不用了,我陪着你就好。” 野巷 第79节 芙妮对此似乎格外来兴致,试图劝服她:“来都来了,让嫂嫂看看好不好?” 沈离真的很为难,且不说同行的还有陆长鹤,那种场面怎么说也很尴尬的,“算……算了吧。” “我也试不了那么多呀,你帮我穿上看看效果也是一样的,就当……”芙妮眼神过了她有意看向陆长鹤,意味深长笑眼眯起,“满足我的心愿?” …… 所以还是迷迷糊糊被哄着塞进了换衣室。 这里格调奢华,换衣室都是独立的房间,有专门负责帮忙换衣的礼服师进来服务。 头顶刺目的灯光映下,沈离被迫站上展示台,面对前边一排的全身镜不知所措。 几个人一齐将准备试穿的婚纱小心翼翼抬进来,是条抹胸童话风的大拖尾高定婚纱,松垂的质感,素雅大气的白纱绽开,精细工艺打造的钉珠镶嵌,由里到外透着一股欧式的优雅仙气。 不愧是芙妮选的,每一件都靡丽漂亮。 搬完之后,无干人员带上门离开,留下一个帮她穿婚纱的,“小姐,请您把衣服都脱下来吧。” 沈离也不好太扭捏耽误人时间,照做脱得只剩羞衣。 这还不算完,礼服师帮她接过换下来的休闲衣放在沙发上,又看了她一眼,“小姐,内衣也需要脱。” “?!”沈离脸瞬间红成泡泡壶,咽了咽唾沫,尽管精神上非常不好意思,也只是快速挣扎了一会儿继续照做。 换衣过程犹如把她架在火炉上蒸烤。 当然,换好准备出去才是煎熬的开始。 如今她的身材已经算得上很标志的了,身高窜了窜,肉也长在该长的地方,礼服师都夸她很有型,把她脸夸得更红。 是完全能把婚纱衬起来的地步,没有被服饰的气势盖过去,反而让服饰成了她美丽的点缀,乍一看,真像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要是再盘个头就真的完美了,您穿着可真漂亮。”礼服师看看全身镜里的美人又瞧瞧沈离,感叹视觉盛宴。 沈离不敢恭维,“是婚纱漂亮。” “人也漂亮啦。”礼服师伸手请她搭上来 ,“我们出去吧。” “嗯……”沈离还没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一路脑子里都是浆糊,被领着出门,走到前面的欣赏厅。 沙发茶几前,已经先换好出来的芙妮还在一边听着礼服师的介绍,一边向沙发上负责鉴赏的两个男人展示。 沈离从侧边出来时的动静先把芙妮的目光吸引过来了,连带着沙发上两个人也看过来。 沈离谁也不敢看,浑身不自然,时不时还要去拉一拉抹胸,生怕它掉下来似的。 “哇哦~真是个童话公主。”芙妮掌心合十贴在脸侧作惊艳的表情,身上华丽张铺的蓬蓬大拖尾也跟着晃晃,“这件是我专门给你挑的,我就知道你适合这种风格。” 沈离脸颊的红晕色泽未褪,眼神飘忽不定,“啊……”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芙妮欢喜得很,急着过去拉她过来,更好地展示给沙发上那个人看,还特意掐了音调,对着某人询问,“看看我们的小公主,是不是超级漂亮?” 陆长鹤从刚才见她第一眼就是呆眼的状态,她美得跟身边人都不像在一个图层,皮肤是很自然的白皙,她不爱浓妆,近乎素雅的脸上泛着微红,让人心生怜爱。 他迟了很久才征征夸出两个字:“……好看。” 好看到无法用言语表述,是不像真人的好看。 他的兔子居然这么漂亮? 陆长鹤刚好从公司出来,身上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和沈离一身婚纱恰到好处的搭对。 就像…… 他们也是一对新人。 他心里这么想着,美滋滋正上头,还有懂眼色的说话附和:“芙小姐早说是两对儿来呀,也可以多准备几套的。” 沈离一下应过神,摆手想否认:“不,我们不是……” “真会说话,你也觉得他们很搭?”芙妮眼神给到陆长鹤,遗憾地耸耸肩,“但可真不巧,他们不是一对儿,我们小离啊,都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芙妮语气目的明确地指向某人,她心底里可看好这两人了,郎才女貌看上去就登对,要不是沈离都有对象了,她高低要给两个人撮合撮合。 陆砚安最懂她什么心思,关于陆长鹤跟沈离那点事他没说出去一点,但总觉得已经闹掰了的两个人最好还是由他们自己去处理这段关系,看得出来沈离很难为情,这才说话帮人脱离苦海:“好了,还有好几套呢,你不快去都试试?” 芙妮小脾气上来,小眼神瞪他,“你急什么?陪我耽误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亲爱的。”陆砚安心想还是不要帮人了,免得还把自己推进苦海,“要不你还是慢慢换好了,今天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芙妮理所必然说:“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他们说得上头,沈离站得脚都僵了,默默开口:“那我先换下来吧,都看过了,应该……可以了吧?” “啊,你真像个只顾完成任务的小机器。”芙妮见她不大喜欢的样子也不在逼她,“算了,不难为你了,去换下来吧。” 沈离浑身紧绷的劲儿才算松散:“好。” 后来就是沙发上又多了一个鉴赏的人,芙妮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礼服师夸得嘴都要秃噜皮了,不停征求他们的意见,但那些意见都没什么可取性。 终于换到最后一条,算是较为压轴的出场,一身银闪闪的走线与精细的纹路,胸口处是用半边天鹅羽翼装点一直顺延下至腰后,她的身材气质完美地把如此夸张的拖尾与头纱拿捏住。 礼服师的夸赞介绍跟上:“这款是全球限量珍藏的高定系列天鹅梦,看上去很衬您的气质。” “确实不错。”芙妮在全身镜前欣赏一会儿,把评价的机会给到沙发上三个人:“你们觉得呢?” 两个男人只管点头,评语出奇一致—— 陆长鹤:“还行。” 陆砚安:“还可以吧。” “……”真给人满心欢喜浇灭了要。 沈离看出来不对了,哪有这样给评的,接上话头,恰如其分道:“我觉得很好看的,嫂嫂比较适合华贵大气一些的,更能融合你的气质。” “这话我爱听。”芙妮这才高兴,决定下来,“那帮我预留下这条,还有试穿的第一条,剩下的实际效果还是差了些。” “好的,芙小姐,剩下几套从国外转运过来需要些时间,到时候我们联系您。” 芙妮一直都是很爽快的态度,她从不考虑价格,只需要足够喜欢,她甚至不用挑剔,看上的全包了也行。 如此豪爽让礼服师都欣喜得很,不知道多少次感叹她与其先生令人艳羡。 等芙妮再换回衣服,几人就准备离开了。 沈离心里叹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 陆长鹤是跟着陆砚安往边上坐的,正中间的沙发就一座,最适合观赏的角度,两个男人之间的位置当然不好插进去,沈离也不得不……坐在陆长鹤的边上。 但沙发足够宽敞,他们完全不用挨近,可某人得寸进尺一般,暗地里挪着挪着就挨近了沈离。 无人注意时,他把脑袋倾斜向她,就为了低声夸一句:“你穿婚纱很漂亮。” 沈离:“……” 第67章 敬岁月 穿刺过云雾的阳光如金线交缠, 这个季节少有的艳阳天。 一队人才下飞机,刚赢过锦标赛,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教练领在前头,偏偏有个不跟队的男人偏身往外走。 身上的冲锋衣领拉到最上,挎着背包,棒球帽檐盖过脸色,身形修长, 几步路就甩开队伍一段。 刚入队不久的小年轻见状好意叫住他:“罗哥?你上哪去?一会儿不跟咱们去庆功宴吗?” 作为年纪最大的前辈, 罗森对这种比赛输输赢赢的概念都差不多, 比起庆功宴, 他更想赴另一个人的约。 侧头摆摆手:“不了, 有约,你们玩。” 一直都被钦佩仰慕着的大前辈没办法来庆祝,引发的挫败声也一阵接一阵。 他挂着蓝牙,刚接上的电话,里头的人正问他在哪。 罗森走出到等候厅,环顾一周,朝不远不近处一个同样张望寻他的身影招手, 视线交接, 确认身份,电话挂断, 动作行云流水。 那人见他过来,索性也不走了,插着大衣兜子, 看他慢悠悠走到身前,常用的招呼方式给他肩上来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还是我们小天才懂事, 知道来接你罗哥。” 两人默契地并肩着往外走,这几年见面次数不多,关系倒是一点也不生疏。 陆长鹤闲聊扯淡般问:“比赛怎么样?” “还行吧,来来回回不都那几个车队,多多少少几个黑马呗,你罗哥在,什么人不得压着打。”罗森抬高了下帽檐,疲惫的脸上了无生趣,“就是年纪大了,罗哥我三十来岁了还硬挺着,不过算算时候差不多都该退休了。” 陆长鹤眉宇一展,忽觉岁月蹉跎,“一晃都要退休了,卡纳几个老队员也退的差不多,前段时间一块儿约酒,又啰嗦我好一顿。” 听到这罗森总想发笑,不由情面拿他玩笑:“可不嘛,多牛逼的小天才,谁见了不叹一声可惜。” 这么多年过去,说起这事,陆长鹤都能谈笑风生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虽然哥们现在也很牛逼。” “是是是,牛逼死了。”罗森敷衍恭维,环过他的脖子,“带哥吃大餐去,累死了妈的,这长途飞的。” 陆长鹤才想起来他是从国外飞回来的,“你时差不倒一下?” 罗森不管这些,“精神头好着呢,干饭去。” 陆长鹤带他去了最近的餐厅,单开一个包间,点了一桌子的菜。 看得出接近比赛那几天对于身材体重管控相当严格,罗森一把年纪还这么折腾确实遭不住,有段时间没好好吃顿饭了,酒都没怎么喝光干饭。 陆长鹤看着他也饱了,随便扯了个话题开头:“还有件事儿,没跟你说。” 罗森眼也不抬:“讲。” 陆长鹤直截了当:“沈离回来了。” 罗森那手一下就顿住了,嘴里的饭咀嚼半天才咽下去,思考着这话,“喔,想起来了,你老早之前跟我说过她上国外去了,这么多年了才回来呢?” 陆长鹤倒觉得这已经不错了,“回来了不就行。” 对于这个给他人生带来转折的女孩,罗森一直不大好评价,如果站在陆长鹤这边,他有的情绪只是感慨,惋惜,不过人各有道,走成什么样都是命数。 他面色淡淡,“那你打算怎么办?把事儿都告诉她?” “算了吧,那点事儿有什么好提的,徒增伤感。”陆长鹤慢条斯理贴着杯沿抿了一口酒,“她也用不着知道。” “那你就这么耗着?能追的回来?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什么好处也不捞。”罗森都不知道他脑子那根筋是不是从六年前就搭错了,“你也不看看你当初是怎么伤人家的心,还想着干追给追回来?人要是脑子没事儿都不能再看你。” 野巷 第80节 “那我等她什么时候脑子犯抽看我呗。”陆长鹤想得很开,还很乐观,像当初知道沈离把他删的干净之后还乐呵呵给她发信息一样乐观,“哥们现在叫深情男主。” 罗森只管乐呵:“哟,真会起外号。” 陆长鹤跟着乐,乐完才觉着惆怅,一口饮尽杯中酒,又接上一杯,“她吧,回来这一趟哪哪都好,就有一点不好。” 罗森:“?” 陆长鹤啧了一声:“妈的招了个男朋友回来。” “?!” “……你他妈的。”罗森刚咽下去一口饭差些噎吐出来,“还深情男主,你丫深情备胎吧死小子。” 陆长鹤不慌不忙点了根烟,顺手递给他一根,咬在唇间,烟雾缭绕蔓延,颇有一股少时的痞气,“这种话我听过不下一次,你已经攻击不到我了。” “嘁。”罗森哭笑不得,这小子往好听了说是情种,实际就一恋爱脑,往往复复几年了都栽一个人身上。 当然,他还很自信:“我说这就是深情,你有异议?” 点燃的烟被罗森夹在指间,搁置一边,另一只手举杯示意他碰上,“没有没有,深情哥来一杯。” “……”陆长鹤不喜欢这个外号,不情愿跟他碰上一杯,小饮一口,“叫好听点。” 罗森身子后靠,啧啧摇头,半句话讲不出来,默默陪一根。 兜里信息响过几次,陆长鹤才翻出来看,夹杂在一些公事汇报里,他妈发过来的信息格外扎眼—— 过中秋回家吃个饭吧。 “……”陆长鹤选择无视。 我知道你烦心你爸。 “……”陆长鹤选择继续无视。 小离子也在。 “?”陆长鹤麻溜回了个好过去。 陪着过中秋这件事,沈离也有点懵懵的,听说那些陆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什么亲戚都会过来。 临到快吃饭了,她还窝在房间里没下去,她向来最不会应付长辈了。 从前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也是,常常因为性格原因把场面冷下来。 不过柳雁让她放心,吃顿饭走个过场就好,家里长辈问候最多的还是两个主心骨的孩子。 一起带过来吃饭的还有几个小孩子,在一楼打打闹闹,声响很大。 刚从外边进来,走到沙发边屁股还没做下去,陆长鹤就被他们缠着要一起玩。 柳雁刚刚还在跟人寒暄,见着陆长鹤进门,聊得差不多就抽了空到他身边去了,怕几个孩子又招他烦,啰嗦着哄走,又念叨陆长鹤,“这两年叫你回来聚顿饭都不容易。” 陆长鹤不假思索,“什么话,我不是经常回来?” 柳雁补充说:“有你爸的场子。” “那是另当别论,过年我也回来呢。”陆长鹤兴致好,又蹭上来一个小团子,他索性来劲儿上手捏了两把。 被柳雁无情拍开,“别给捏哭了。” 陆长鹤不想回答,又要他陪着玩,又怕他玩坏了。 “行了,不跟你争,你来这为的什么我还不知道?”柳雁看穿他的心思,也不拐弯抹角,“去把离离叫下来,差不多吃饭了。” 陆长鹤兴起的兴致更甚,站起身整整衣装,“下次这种事应该早点告诉我。” 柳雁冷哼一声,“出息。” 陆长鹤先回了自己房间,早些年搬走的时候就吩咐人把房间改装了,什么墙贴电竞系列都撤了,如今搞了个简约主义,看着死板。 他一直不大会搭配休闲装,但扛不住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能有点模样。 里头是纯白高领,外边搭着纯黑大衣,说不上多难看,但确实是很突兀,陆长鹤在镜子里看了又看,还是觉得不大行,脱了大衣才顺眼些。 满意点点头准备出去,刚到门口又顿住,看了看不远的窗户,心生一计。 曾经书籍题册堆满的书桌上,如今清空架起了电脑,沈离还在忙着制定整理研究计划,一时间忘乎所以。 沉浸时,她常常感受不到太到的外界侵扰。 而当窗台那道似如曾经的身影窜进来后,她余光里才惊觉,整个身子转过去,愣住一下后,是说不出话的无语。 “……你不觉得很幼稚吗?”沈离只觉得烦心,“多大了还玩这种小游戏。” “此言差矣。”那人翻进来还理了理领子,一副有模有样的做派,“我在帮你回顾从前,你不觉得……我比以前更有范?” “没有。”沈离果断否认的话脱口而出,“如果你再这么冒犯,我真的会告诉——” 她一时哑然。 在回忆深处的某个片段里,她是不是也曾说过这样类似的话? 就那么大点的课桌,少年挪着身子凑到她旁边,他问她是不是有记账的癖好,还不要脸皮说:“我妈现在知道我爬你窗子吗?” “不知道。”那年她也曾这样试图威胁到他,“但你最好不要爬了,不然我真的会告诉她。” …… 很模糊的记忆了。 只是故事开始的时候,她很想远离他,非常、非常想远离。 像现在一样。 有种故事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的恍然。 沈离不愿多想,没了耐心,“你到底有什么事?” 陆长鹤好像真能看透她这一下的停顿都想了什么,有种计谋得逞的自信,“我妈让我喊你吃饭。” “那麻烦下次走正门。”沈离坐正身子,处理完一部分结尾,存档关了电脑。 陆长鹤倒是会抓重点:“你还希望有下次?” “……”脸皮跟从前一点没变,不对,是变得更厚了。 沈离不想理他,自顾自走出去。 这是沈离第一次见到陆家客厅的长桌差不多坐满的场面,八珍玉食,目不暇接。 顽皮的孩子在玩餐具,长辈走流程似的开始敬候,谈到从前,又谈到如今,从事业谈到结婚,又谈到子女。 最令人关注的还是芙妮跟陆砚安的婚事,恰巧这时候芙妮的家里长辈也过来了,几人其乐洽谈。 “差不多得定好日子,婚礼操办也要提上日程了。”说话的是芙妮的妈妈,关于他俩的事没少操心。 这种话题陆砚安从不抛给芙妮,主动应付:“在准备了,要不了多久,最近应该可以处理请柬的事。” 她总算安然,“这才好,看见你们早点成家,长辈才放心。” 沈离坐在桌位,不大起眼,也不说话,蒙混着自己吃东西,在坐也不多问,都知道陆家跟她是什么关系。 好歹是顾及场面,陆长鹤也没坐在她身边,跟着陆砚安他们坐在离长辈最近的位置。 不免就被问候:“长鹤也老大不小了吧,谈了女朋友没有?” 陆长鹤还在置身事外似的夹菜,顺口回:“没。” 亲戚挂心到他身上来:“这可不行啊,到时候得让你爸给你介绍介绍名门小姐。” 陆丰冷笑,斜眼睨他,“他可自作主张得很,哪听得了我介绍。” 亲戚接话便劝着:“主张就主张吧,儿子都这么出息了,你做父亲的还奢求什么呢。” 言外之意,那么废物的儿子都已经出息了,还奢求管他这管他哪,怎么也说不过去。 陆丰心里明白地透透的,不再讲话,谈起那小子,多说上两句都要吵起来的样子。 以为他至少成长了,自己打拼一番事业了,心智也会有所长进,会理解父母的用心良苦。 最后还是这个样子,说成熟也成熟,为人处事上了道,说不成熟吧也就差不多那样,还是让陆丰噎得慌。 那亲戚继续着款语温言:“不过男人有了事业就该早点成家,别跟你哥哥似的,三十好几才想起来结婚。” 莫名被点了名的陆砚安也只是垂头笑,他跟芙妮早几年的关系可算不得正当,确定在一起也才是前两年的事,要不是老婆难搞,哪用得着三十好几才结上婚。 “三十好几了才结婚呢安安。”芙妮看热闹不嫌事大,胳膊肘蹭蹭他,媚眼如丝,“你得感谢我呀。” 芙妮也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当初玩得花,恋人这东西最看不起,本来都没打算这辈子另外有个家。 她要玩,陆砚安也宠着她,“是,感谢我家妮妮收了我。” 热恋上头的小夫妻,看得长辈都各种姨母笑。 “那我加把劲儿。”本来以为某个人都不屑于回复了,事实上陆长鹤确实也没想回答,直到注意那对显眼夫妻,听完这段腻的发慌的对话。 他鬼使神差就搭了话,视线越过长桌,不顾及会不会发觉的其他目光,就那么明目张胆直直望向沈离,语气暗含深意,“早点把女朋友搞到手。” “……”沈离不用和他视线对接,就听得懂这话里的含义。 第68章 敬岁月 芙妮跟陆砚安的婚事打算赶在霜降前, 沈离也在那之前参加过学校面试,发挥稳定,在这一阶段取得了良好的成绩。 房子的装修进度差不多, 大面积工程都已经完成,小地方还需要精修。 购置过基础家居,沈离就打算先把东西都搬过去,也不想麻烦陆家人,收拾了大大小小堆了好几个箱子在房间里, 打算到时候叫辆车。 看看时间是中午, 沈离趁着下去吃饭的空档, 把自己准备这几天搬走的事情跟柳雁说了一下。 柳雁接收信息突然, 忡忡说:“这么着急啊?” “嗯, 都装修得差不多了。”沈离顺着给她碗里加了一块红烧肉。 柳雁满心关切:“哎哟,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搬?” “今天吧,下午我准备叫辆车,就不麻烦了。” 听到她特意要自己叫辆车,柳雁就不大乐意:“叫什么车呀,都是一家人,回头让叔送你过去。” “真不用啦。”沈离想理拒绝, “今天我朋友调休, 她说要来帮我一起搬,我们可以搞定的。” 野巷 第81节 这话她没编, 刘茵茵确实听她说今天搬家打算来帮帮她,还打算晚上一起吃顿饭庆祝庆祝乔迁之喜。 “好吧,有什么事一定跟柳姨说。”柳雁也不追加强迫她非要怎么样, 可能孩子大了,什么事都不大想麻烦家里, 虽然这在某种意义上算不上她的家,“房子地址记得发给我啊,有时间就去看你。” 沈离点头:“嗯好。” 本来想叫专门拉货的,一看东西也没多到那个地步,很多家居用品都需要另外再置办,索性叫了个普通的车。 麻烦家里的佣人一块儿把东西搬到别墅外边,箱子排排站,等司机来了又一块儿搬上车,后备箱到后座都快塞满了。 看得出司机非常不理解,都住那么豪了居然还要叫车来搬家,路上几次询问,沈离都不大好意思回答,只说自己在那暂住而已,搬家不大想麻烦他们。 半路上刘茵茵就发过信息来,说已经到了沈离给的房子地址,在门口等着她。 本以为东西能多到什么地步,两个人一块儿搬下车,一目了然,刘茵茵唇角扬起,不屑一顾:“就这?” 沈离曲眉苦笑:“先搬上楼吧。” 小区环境相对安全和谐,东西都暂放在小区保安亭的门口,摆脱他们帮忙看管,两人一来一回搬了几次才搬完。 房子装修后早就请人打扫完了,接下来只要收拾东西就好。 沈离先带刘茵茵到处转了转,大厅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装饰,这两天还要去挑挑家居沙发什么的。 今天出了些太阳,光线照进来刚刚好,室内也适合养绿植,走了一圈刘茵茵都挑不出毛病。 问了价之后更是震惊,“真没想到,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才这么便宜,在北京都有点匪夷所思。” 沈离当然清楚这块地价不会那么便宜,“是陆大哥转卖给我的,说是早年盘下来的地,应该是看在情面上打过折。” 大厅连着阳台,光芒照射进来,亮了整个厅子。 刘茵茵慨叹道:“真好啊,我什么时候能住上这种地方。” 沈离很是大方,“你过来陪我一块儿住呗,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刘茵茵很感动,但倒不至于那样,“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我可以偶尔过来享受享受哈哈哈。” 逛到阳台,沈离走在前边,拉开玻璃门,不知名的动静打翻了摆置物。 “什么东西?”沈离惊顿一会儿,上前查看,惹得刘茵茵也提起嗓子来看。 近了看才发觉是一只小狸猫,那一刻沈离大脑有点空。 太眼熟了。 明知道不是它,但还是会因此触动。 它像极了高中那会儿她养的那只小狸猫。 或许是品种相同,模样也多少类似,但这只像到几乎复刻,让沈离都忍不住留意,“是只猫?” 刘茵茵探身过去,“谁家的小猫跑过来了?” 沈离摇头,“不知道,邻居家的吧。” 刘茵茵凑近去看,那只猫躲在障碍物底下,锐利怕生的眼睛小心翼翼盯着她们,刘茵茵侧过脸问沈离,“那要不把它赶走?刚都折腾那么个动静。” “它应该是被吓到了?”可能出于某种私心,沈离看着它心里舒服,也没想赶走什么的,“有什么关系,让它在这儿玩呗,玩累了就回去了。” 梨子去世之后,沈离就不敢再养猫了,她不想再历经一次必要的离别,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悲伤很折磨人,不过是到最后徒增惋伤罢了。 不过看看还是好的,毕竟小猫咪始终是让人心适的可爱东西。 刘茵茵意兴盎然,蹲下身去逗那只小猫玩。 一个电话打进来,沈离跟她说了一声就进了客厅接起,是最近这段时间都比较熟悉的联系人。 费东开门见山就问:“面试怎么样?” 沈离一臂绕过身前,掌心抵着接电话的手肘,“还行。” “那等下个月把材料提交了,申请过了准备复试。” 沈离微低着头听他讲完,“嗯是。” 费东转了话题:“你现在还住在陆家吗?” 沈离望了一圈周围,回应说:“今天刚搬出来呢。” 费东很会顺着话头接,“那是乔迁之喜啊,晚上出来吃顿饭吗?庆祝一下。” 人都开口了,都是朋友总也不好推拒。 沈离实话讲:“正打算庆祝,不过茵茵在帮我搬,要一起吗?” 过去时间不短了,费东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茵茵?” “哦……太久了你可能不太记得。”沈离回过神,想了个帮他记忆的事情,“高三的时候跟我们一起去吃饭的另一个女孩子。” “嘶……好像有点印象,可以啊。” 显然这个记忆点很管用,因为他们统共就一起去吃过那一次饭,还有个刘茵茵在。 电话刚挂,沈离一转身,刘茵茵那张放大的脸就离她遥遥几寸,给她啊叫一声后退,魂都要吓出来,“你干嘛这么神出鬼没的?” “我早站这儿了,跟谁打电话这么入神都没发现我?”刘茵茵是后半段才进来的,听到她跟不知道哪个男的讲话,八卦心上来看她好一会儿。 沈离实话实说:“费东,高三那会儿我在a班的同学。” 刘茵茵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有点耳熟的名字,听沈离提过几次,她在a班没有多少说得上话的朋友,男的就更没了,费东是个例外,早年听她说,是因为这个男孩子非常热心主动,他们关系才有了搭建。 而且听沈离刚刚电话里说一起吃过饭,刘茵茵差不多记了七七八八,“你这么说我也有点印象了,一块儿吃过饭的学霸帅哥啊?” 沈离没等她问两人为何还有联系,主动坦白,“嗯对,回国的时候碰面了,聊了下申博的事情,这才又有了交集。” “这缘分,够奇妙的。”刘茵茵眼神都变了,当初还不知道沈离跟陆长鹤那点牵扯的时候,她就有意看好沈离跟费东,天才绝配,如今更是顶峰相见,还有牵系,这缘分谁看了不说一声绝。 沈离没懂她言语里的别意,呆呆看她。 “嗯?没听懂啊?”刘茵茵索性直接说了,“下一个良人?” “……”沈离破功笑出声,轻推她一下,“茵茵,别这么猜,他是挺好的,但友谊跟爱情是两码事。” 刘茵茵表示对此很是遗憾,“你这下我真要怀疑你跟那谁分了之后就断情绝爱了,这么好的帅哥都无动于衷。” “不是所有男女关系的尽头都是情爱,比起那种事,我更想珍惜一个对自己前景有帮助的朋友,不大想因为弯弯绕绕的感情把关系弄得复杂。”沈离都不知道她脑袋瓜怎么一条筋就想到了男女感情上那事。 谈起费东,她高中时候就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思,不过那时候她整个心思都在陆长鹤那里了,别人哪里看得进去。 如今隔了那么多年再相见,什么感情不也冲淡了,总之现在的进展就是朋友,交集也是朋友之间非常普通的来往。 “或许像你认为的那样,他在恋人的关系上跟我很合适,但爱情不只是合适,是需要爱来搭建的。” 搬来的东西都暂时放在了客厅,沈离弯下腰一个个开箱,准备看看什么东西,怎么归类,搭话时也没停下忙碌。 “太有道理了,我都不敢想象能被你认可的最佳伴侣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刘茵茵蹲下身跟她一块儿收整,“难不成要比费东还要优秀?” “得是个非常爱我,而我也非常爱的人。”沈离一直觉得太表面性的东西不能够完全去衡量一个爱人,“不一定需要多么优秀,多么完美,爱本身没有附加条件。” “天啊,离离你已经可以成为我的爱情观导师了。”刘茵茵一度认为听她一本正经讲这些事情是种享受,沈离对各方面都有独到的见解,而且看得很坦然。 听着听着就会发叹,原来她活得这样通透,自由,比起外在形象,她本身的坚毅与知性会显得更有魅力。 沈离柔声笑,“哪有这么夸张。” “哎……我倒是很期待费东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刚打扫过的地板很干净,刘茵茵随性往上一坐,开始遐想,“是不是也很帅?” “你这我怎么回答?”沈离手上忙碌着搬起一箱夏季的衣服,丢下句:“还……行?” 踱步走进主卧。 刘茵茵把装着私人物品的箱子搬上追过去,“你的还行一定就是很帅。” 沈离玩笑说:“这话让你家陈阳听见了不是又要闹?” “他哪有时间闹,这两天赶通告又飞去了海南,况且我只是爱看帅哥而已,美丽的事物大家都爱欣赏啊。”刘茵茵觉得很在理,“但是我的身心还是在他那里的。” 沈离替他们忧心一嘴:“陈阳以后要真的更出息了,你俩岂不是更难搞?” 刘茵茵理解是圈里普遍的明星爆女友事件,她想过,但没担心过,“有什么难搞,他又不是爱豆,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加综艺咖,这么说我突然发现当明星还挺赚钱,他虽然不咋出名,但也赚过了普通人很多啊。” “不是这方面。”沈离注意到她没少吐槽陈阳工作东跑西跑,“他以后更忙了,你们在一起时间不是更少,这样的话,好像是挺容易闹矛盾?” “情侣之间闹闹矛盾不是很正常,事业上都得相互理解的,虽然有时候是挺气人,但没办法啊。”刘茵茵从没因为这点去真的跟陈阳置气,不高兴是正常的,但谁也没错啊,“不是上学的时候了,哪有那么多时间黏在一起。” 沈离无奈叹息,“说得也对,成年人的世界里,生活才是主要啊。” 两人又接着去置办了床上用品,忙活一天,基本上把地方搞得能住人了。 傍晚时,沈离才给费东回了信息,接上他的话把地址发过去,说要等他过来接。 三个人都没那么讲究,在商业街随便挑了个饭馆,点了些家常菜。 “恭喜乔迁。”费东开头举了个杯,等她们两个随上来。 刘茵茵碰杯接上话,“恭喜我们离离搬家啦。” 沈离应上去,“谢谢。” 碍于开车,费东没有点酒,问了她们也不需要,三个人就着饮品碰杯。 刘茵茵比沈离更憧憬,“这以后啊,咱们就有自己的家了。” “嗯。”沈离点头,这倒是,有自己的家了。 至少是摆脱了那种脚不着地的感觉。 费东开了谈心的话头:“说来可真玄妙,没想到我们三个还有齐聚的机会呢。” 这样的概率可真小,但凡偏差一点都可能没这个机会。 沈离不禁叹声:“可能有些人之间,命里就有缘分吧。” “这话更玄乎,但是在理。”刘茵茵赞同说,“那这么说来,不仅是乔迁,还是重逢局了。” “喜上加喜?”费东敛眉换了话问,“今天搬家,就你们两个女孩子忙活吗?” 刘茵茵现在都腰酸背痛,“对啊,可多事儿了,还好没让离离一个人折腾。” 确实没少折腾她,沈离给她多夹了几筷子菜,“那你得多吃点,把累出去的体重都吃回来。” 费东略感惋惜,“那是很辛苦了,如果不是有事,我就过来帮忙了。” 啪啦—— 玻璃杯砸碎在地上的响声惊动在场,刚还专注闲聊的三个人脸色突变,发生争执的正是他们旁边那桌。 野巷 第82节 无数双顾客的眼睛都纷然望过去。 “你他妈看不起老子是吧?!” 喊话的男人胡子拉碴,已经有些冷的天气只穿了件单薄长袖,裤子和鞋子都有些旧。 点了满满一整桌的菜,几乎吃去一大半,面色凶煞,逮着过来的服务员发泄怒火。 “我说这玩意难吃,给我都退了!很难听懂吗?非要老子他娘的跟你发脾气!”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无理取闹,明明都吃得差不多了,非要指着一盘菜恶心难吃,要求全部退掉。 霸王餐硬吃的场面,吓到了不少人。 手机铃声响得不恰时宜,沈离瞥一眼是个陌生号码,不过显示本地,还没想完接与不接,眼前的场面就开始不受控制。 服务员还在诚恳道歉,给了旁边的同事一个眼色,在管事的出来之前,她还得硬着头皮应付:“非常抱歉,厨房已经出菜了,您也享用了,这个实在没办法——” 砰! “啊——” 说话的服务员被猛地一脚往沈离这边踹过来,她恰好坐在靠外的地方,被压个正着。 拇指刚巧停顿在接通与挂断之间,这一下推压,本意想抓稳手机,却无意划过屏幕,最终脱手而出砸落到一边地上,显示在来电接通后的页面。 三个人登时都懵了。 这一脚瞬间惊起餐厅所有人的恐慌,能跑的跑,能躲的都退至角落。 真碰到疯子了。 服务员吓得当场崩溃,哭得稀里哗啦,话都讲不出,沈离马上反应,惊慌着起身把她扶起来,忧心询问:“姐姐你没事吧?” 发觉事情走向不对,在场好些个顾客都开始打电话报警,管事的也终于迟迟赶过来,见此场面怂地不敢上前,跟着一块儿报警。 没人敢上去拦一个疯子。 “你是不是以为老子没钱吃饭?老子有的是钱!” 男人狰狞的面孔几近癫狂,青筋至额头间突出,脸胀得通红,怒意正盛,从兜里掏出几张红钞甩向服务员,正好被在身前扶她起来的沈离全然挡住。 这个行为似乎更加激怒了他,他咬牙切齿,瞪她的眼神像痛恨什么仇人,一记蓄满蛮力的拳头向沈离挥过去—— “妈的!死东西滚开!” 大脑没有反应时间,那一刻沈离完全空白。 迷迷糊糊。 世界被按了静音。 她感觉到自己在不受控制往一边倒,磕划过某个尖锐处摔在地上。 眼前遥遥之隔处躺着亮屏的手机,朦胧的声音传出,再进入她耳朵里—— “听我妈说你要搬家了,需要帮忙吗?” 温柔耐心,似曾相识。 “喂?怎么不说话?” “你那边那么吵?” …… 听不清。 什么也听不清。 耳朵发鸣,嗡声盖过了一切。 第69章 敬岁月 “离离?!” 一瞬之间的意外令两人都措之不及。 刘茵茵仓皇失措绕过来扶起她, 没忍住朝男人口出脏话,“操你他妈有病啊!” 确认犯事的男人仅仅是暴躁发疯,手上并无危险凶器, 费东打头阵过去拳脚制服,避免意外,将人压倒在地,高声呼喝在场其余男性:“来帮忙压着!” 有人起头才有人接连上前,几个身材高大的男性加上来把人牢牢桎梏在地, 整个餐馆只听得到男人撕心裂肺的怒骂吼叫。 “?” 电话里这时候察觉不对, 语气变得急耐—— “沈离?” “沈离?” 沈离意识很重, 被扶起来还能甩两下脑袋, 隐隐感觉刮蹭到护着桌角的某个金属物, 额间渗出血迹,待机似的等着神智清醒过来。 刘茵茵着急顾着沈离的状况,瞥见她通着话的手机没什么耐心,拿起来回复:“谁啊这时候还打电话?” “你们那怎么了?她没事吧?” 挂在耳边,清晰听着对面同样着急的语气。 只觉熟悉,但刘茵茵没心思分析这声音来自于谁,赶着话:“你有什么事搁后再说, 我们这边出了点问题。” 刘茵茵摁下挂断, 全身气力托着沈离完全站起来,抖着手翻开她散落凌乱的头发, 查看她的伤处,“你怎么样啊离离?没事吧?能反应得过来吗?” “只是有点儿疼。”沈离眼睛睁不大开,腥红的血液顺着眉尾流下, 蔓延在她眼角,不至于到昏迷那种程度, 但那一下太猛,懵懵着好一会儿。 警察很快随之赶来,安定现场,犯事的男人被押走,看热闹的群众接二连三四散。 跟事情有牵扯的人员都得跟着一块儿走,说要去配合做个笔录,本身沈离也是要一起去的,但只暂时醒神,跟警察交涉过后,刘茵茵就拉着人去医院检查一通,确定没有很大的问题才放心。 做了上药包扎,拿了些消炎药,耗到很晚两人才赶上回去的车。 “现在怎么什么神经病都有。”在出租车上,刘茵茵气还没消,一个劲儿埋怨,“吃个饭还能碰到这种事,真是晦气。” 沈离摸摸隐隐作痛的额头,叹道:“那我也真够倒霉的,刚好这事儿就让我撞上。” 刚好到地方下车,沈离跟刘茵茵道了别,让她安心回去早点休息,自己踱步走进小区。 费东电话接着打过来,询问一通她的伤情,说到正事上:“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警方调取了饭馆的监控,明天你还得去派出所处理下这事,需要做个伤情鉴定,赔偿方面那人跑不了。” 一看时间都不早,沈离觉得还是很遗憾的,明明该是很高兴的日子,“好,麻烦你了,吃顿饭还弄出这种事。” “意料之外的事就别揽责了,你人没事就好。”费东想起来是后怕,庆幸没有出什么大事。 沈离垂拉着脑袋,进了单元楼坐上的电梯应时打开,“嗯……那先这样,我到家了。” 刚放下手机打算挂断,忽觉遗漏,慌着叫住,“诶等等费东!” “?” 沈离接着说:“是哪个派出所,你一会儿把地址发我下。” 费东:“没问题。” 事情都交代清楚,沈离挂了电话,走出电梯。 楼道的声控不是很灵敏,光是沈离走路的声音不足以点亮。 她不疾不徐低头在包里摸索钥匙,注意力集中,拿出钥匙无意的一瞥,黑暗中,一抹黑影伫立咫尺之地。 她还没惊叫出声,黑影猛然朝她挪近步子,顺势抓上她臂膀的手劲出奇的大。 “费东?” 这一声嗓,楼道灯亮。 黑影在眼前清晰,沈离瞳孔地震看着拿着阴郁到极致的,熟悉的面孔,“陆长鹤?!” 不管她怎么后退,他失了理智一般步步紧逼,嗓音也压得奇低,“你这小男朋友,名字很耳熟啊。” 沈离却在意到另外一点,狠声质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陆大哥告诉你的?” 陆长鹤听不见她问话似的,全然无视,执着自己的话,近身注意到她额间包扎的伤处,神色凝重,询问慌张:“这是什么?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沈离语气冷淡,不辨情绪,“放手。” “我打过电话给你,有人说你出事了,是谁把你弄成这样?操,妈的我去办了他。”他仍是继续自己的滔滔不绝,越讲越激动,完全不似他本身的模样,像另外一个,失控的人。 沈离试图挣脱,结果这力道掐得她根本动弹不了,“我让你放手啊……” “我在问你话!” 突然的,剧烈的吼声穿过整个楼道,一路感应灯亮到了电梯口,像在发生一场争执。 “你……”沈离吓懵了,动弹的劲儿松下来,望着他几乎是布满血丝的眼,神情晃晃,“你发什么神经?” “……” 她惊恐的眼神像一剂镇定剂,陆长鹤终于意识过来撒开了手上的力道,方才怒吼中烧的眼此时显得更像个受到惊吓手足无措之人。 “我……”陆长鹤愧疚看看自己手,移至她肩处,又看见她额头的伤,诧愕询问,“你怎么受伤的?” 沈离被他一阵又一阵的反常扰得心烦,只想快点摆脱,“不关你的事,以后还请不要来这里打扰我。” “……操。” 他低喝咒骂,紧握的拳迅猛挥出,砸在楼道旁的墙壁上,声响其大,要把楼都震上一震的威慑。 沈离身子随之一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可怕的状态,根本就不是他的样子。 “你真要把我逼疯。”他强忍到脖颈处青筋暴起,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皮笑肉不笑扯着嘴角,“有男朋友了就是不一样,费东?你高中那时候的白月光?当初没选他选了我这么个人,很后悔吧?” 沈离脸色也不好,本来今天就心累,还以为可以回来好好休息,谁知道会碰上这么个人过来发神经,说一些让人生厌的胡话。 她语气一滞,冷淡中带一丝嘲讽,“别在我面前说这些疯话,让人觉得你精神不正常。” “我不正常了怎么了!”他强劲的力道桎梏住她双肩,情绪遽时燃得过激,若一把难熄的烈火,脖颈烧得通红,失去理性,“你他妈在看不起我吗?!” “……” 恐惧。 她感受到由心而生的恐惧。 野巷 第83节 这种话,白日里那个发疯的男人也说过类似,顿感头皮发麻。 直觉告诉沈离不对劲,她钻研精神医学领域多年,专业对口处非常敏感。 完全超脱一个人原来本质的性格行为,她无法一股推定是因为他正常的神经质发怒,暗暗直觉哪里不对劲。 沈离端不住那样冷淡的态度,开始奇怪,怀疑,“你……” “吵什么吵?!” “大晚上有毛病吧?” 同层的邻居扒开门探出身子,是个面相暴躁的大姐,看着楼道里两个人,就差把无语挂脸上,“小两口要吵架关起门慢慢吵,在楼道里还让不让人安生?” 沈离见此很诚恳微鞠躬道歉:“对不起……” “嘁。”不像个好相处的邻居,但是看她态度良好也没有继续吵嚷,白一眼就关上门去。 打岔的功夫,陆长鹤才渐渐平定下心绪。 太乱了,像无数丝线交缠成团。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可思议放开手,连连后退,因发怒而红润的眼眶渗出不明显的泪光,被难堪包裹,愧疚得要死。 自己在干什么蠢事? 本来就被讨厌。 这下还要让她害怕了。 不等沈离说话,他莫名开始势头又莫名罢休,偏身绕过离开。 “妈的。” “还跟傻子一样跑过来等。” 沙哑声丢下尾音。 沈离听清楚了。 翻出手机通话页,出事的时候,那个接通时间不长的陌生号码。 他是因为担心,所以跑过来等吗? 只想再把她哄回去的话,干嘛要做的跟真的一样,真是奇怪。 凌晨,清场的包厢里,蓝紫的灯光恍惚,桌面上瓶瓶罐罐东倒西歪,杂乱无序。 迟迟赶来的罗森跟陈阳,见状连规劝的机会都省了。 罗森踢开地上散落的酒瓶,把沙发上的男人拉起来,凝眉叹息,“聪明啊小天才,喝死了知道叫我们来收尸,本来就有胃病,还想上趟icu?” 喝得眼睛发酸,不是特别清醒,看到人来第一句话就是:“喝点?” 罗森差点想一拳给他打清醒了,“你罗哥现在注重养生,不跟你拼酒。” 陈阳连连叹声摇头,“合着叫我们来喝酒的?” 陆长鹤啧声无趣。 他很少有自己喝得烂醉的时候,接触生意不久的时段,各种人脉关系、项目运转搞得他脑子都要炸掉,本来就一身病,烟酒瘾染得严重。 近年才慢慢好点,不怎么碰酒这种伤胃的东西,他还是有点存活念头在。 罗森当然知晓不对劲,推开酒瓶,一屁股坐到他前边的桌上,抬脚踢踢他,语气散漫,“你这是商场失意,还是情场失意啊?” “我斗胆盲猜情场。”陈阳自来熟顺着陆长鹤旁边那块儿沙发靠下去,嘴巴也没把门,闲聊似的说,“不就因为沈离那瞎编出来的对象嘛。” “?” 陈阳还在放空中,旁人一个翻身压过来,令人措手不及,他的领子一把拉起,犯什么大错似的被质问,“瞎编?你tm在说什么?” “哦豁。”罗森两手往后一撑,看戏起来, “……这,谁让你当初搞成那样。”陈阳汗流浃背,很想马上抽自己嘴巴子,脸部肌肉都跟着抽动,“人家为了摆脱你,编个理由不是很正常。” 罗森笑笑不讲话,睨视着他,“你哪懂我们深情哥啊蠢小子。” 当初的事,即使有联系,陈阳也无从得知过真相,陆长鹤也不大想过于宣传,谁知道,谁不知道,都没必要了。 所以也只有罗森看得明明白白。 “她没有对象?”陆长鹤确认到这个信息,身体被掏空一般又坐靠回去,痛苦积压在眼里,“她还骗我……” 陈阳慌了,“这这这,你自己偷偷知道啊,别说是我讲的!” 要让家里那个祖宗知道,他还得掉层皮。 陆长鹤抬起迷蒙的眼,那里泛满了酸涩苦厄,好像堵塞着什么无法宣泄的情绪。 怎么喝,怎么让自己坠入失理的深渊,也无法脱离那种情绪。 “也是,当然要摆脱了。” “再说……” 他嘟囔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与思想中,声音沙哑地厉害。 “谁会喜欢一个精神病啊。” 第70章 敬岁月 配合处理这期打人事件, 耗费不短时间,一度登上新闻报道,在互联网上也掀起风波热度。 经警方调查, 惹事的男人是个精神障碍患者,被紧急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检查看管。 索赔或需继续追究其监护人,这个案件暂缓,也暂时无法定罪,事情更加复杂, 被告知后沈离从派出所走出来, 一时恍悟。 中午约了费东, 特意说这件事。 两人都吃过饭, 索性寻了家咖啡厅谈事。 “也就是因为检查出精神障碍, 追究责任会麻烦点?”费东靠上椅背,品一口醇香的丝绒拿铁。 沈离点头附和,解释说:“初步处理是和解,对方只需要赔付相应医疗费用,受害者这边签谅解书就可以,但是另外一个涉事的服务员姐姐,要求追加其刑事责任, 所以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 听到这番, 费东也皱眉,“刑事责任……这可真难了。” 沈离无奈摆手, “嗯,事情越繁复,我倒是越头疼。” “嘶……精神疾病。”费东抓准这一点分析起来, “如果只是间歇性的话,他也是有承担刑事责任的可能啊。你有刷到网上热议这件事吗?” 沈离懵懵懂懂, “啊?近期事情多,没太注意网上。” “那你会少很多乐趣的。”费东打趣她,说起网上那些热议,“都在抗议,说什么,挂着精神病的免死金牌犯案就不用背负责任,被害者维权困难,这是有监护人还好,没监护人,就是吃闷亏了。” “话倒是这么说,可法律始终不会去追究一个无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沈离说,“但或多或少也有钻空子的,才会引起群愤。” 太重的话题多说了也是扰气氛,费东让她尽量安心,“这事儿也别太烦心,专注自己。” “嗯。”沈离思想不在线,呆着再想着另外什么事。 精神障碍患者。 当时就有所察觉,精神病患者在不受意识管控的情况下,会做出很多异乎寻常的行为,往往是一个程度的极端。 沈离回想昨天在她家门前失控的男人。 所以…… 她那时也在怀疑陆长鹤吗? 不敢断定。 他就是那么发疯也有可能。 懒得想了。 今天置办的沙发请人送上门来,沈离要求不多,买了简约的灰色调,不大,放在客厅刚刚好。 沈离站在一边指挥,他们按照需求把东西摆置好,还有厨前的桌子也一并搬了过来,这下比较大的家居就算全部没遗漏了,房子终于像了样。 抽空挑了些绿植花朵,自己一个人费劲搬上来,在卧室跟客厅各摆一些。 最后绕向阳台,挑选一个比较好的位置,斜眼又看见了那天那只小狸猫。 沈离把东西撇到一边,蹲下身去看它,缩在角落,半阴半阳照在身上,倒还会均匀享受。 “你怎么又来了?”沈离揉揉它的脑袋,“是你自己家的阳台没我家的好睡吗?” 它懒懒翻了翻肚皮,继续躺着享受。 “你和我以前养的那只狸猫真像,就是胖了点。”沈离温柔笑笑,“你家主人把你养的很好啊。” 她索性任由它去了,继续把东西摆好,因为怕没时间照料,买的都是比较好养的。 刚摆好,小狸猫就动了动身,跃上阳台围栏,一个飞跳窜进了隔壁的阳台,又顺着敞开的玻璃门缝跑进房间。 沈离多注意了两眼,这些天晚上经常到阳台散心,说来奇怪,没见过隔壁开过灯。 小猫是那户人家的吗? 她耸耸肩,反正与己无关,拉上阳台门回房忙碌。 要赶在十一月前把申请材料准备好,差不多陆续到了那俩夫妻确定结婚日子,暂时休息,给人准备了一下贺礼。 问过刘茵茵,选择网购了一个很大的福字绣,买的太大,锈了一个周,结果难看得要死。 最后还是放弃了,她实在没那天赋,光看着秀都要命,亲手的心意是很重要,可是太难看她实在难不出手。 干脆再买了一副成品,另外准备了随礼红包和金手镯,算是规规矩矩的贺礼。 芙妮喜欢海,陆砚安又怕冻着她,索性在沿海处的度假岛上,包揽了一处仅供打卡拍摄的欧式殿堂。 其壮观宏伟,金碧辉煌程度难以置想,不算上外加装饰,光是包揽的基础费用也是天价。 排场更不用说,盛办了三整天,近期一个月,到场宾客当地旅游费用以欢庆为由,全权由陆家包承。 一场拿钱砸出来的世纪婚礼,当日就在网上热传。 或许是太过忙碌,没有什么人关顾得到沈离,她照常过去走了个过场,小辈需要照顾到的场面不多,大多送个礼就行。 野巷 第84节 婚礼后的酒席,柳雁有意让沈离跟着一块儿坐上主桌,但避免给陆家带来无端的猜测,沈离还是拒绝,随便在小辈桌找了个空座。 离主桌也近,刚好可以轮到敬酒,地位端上来了,也不会端得太高。 不因不由注意见主桌的衣冠端整的男人,视线也会在某一时刻相撞,但两人似乎未曾在意,各吃各的,仿若无事。 忙到散场返程,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沈离拖着一身疲惫洗了个澡,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 客厅还没开灯,唯一一点非自然光是浴室透出来的,还有没拉帘的阳台,甚至玻璃门也没关紧,透着一条缝。 “白天忘关了吗?”沈离挠挠头,不解过去再关上,脑袋一转,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一只形似宠物的小东西被踹了一下。 沈离忙去打开阳台的灯,透过来的光亮把这只小东西照亮,才看清这是那只小狸猫。 “透了条缝你就跑进来了?”沈离苦趣歪头,拿它没办法,“但是现在太晚了,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小猫也没听懂她的话,蹭近些用脸磨磨她的裤脚。 “你撒娇也没用。”沈离态度坚决,蹲下身把它整个抱进怀里,“我就只能好心把你送回去了。” 只是见过这只猫跑进隔壁,也不能完全确认就是隔壁的,沈离打算先按门铃问问。 站在门口等着铃声响了一会儿,不多叨扰,沈离等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来再做打算。 …… 走廊里静得离奇。 沈离抬手想再摁一下,啪嗒一声。 门锁解开,门从里面拉开。 没有开灯,光亮从外边透进去,将那形如门高的身子照亮半面。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她说着抬起头,视线对上,如鲠在喉。 表情凝固在脸上,在看清面容后,她下意识就像后退,那只手又抓上她腕间,只不过力道没有那么大,很勉强的感觉,让沈离一时都忘了挣开,说话也结巴:“你……你怎么住这里?” 陆长鹤垂着眼,和白日酒席上应对自如的男人判若两人,白色衬衫领口开扣几颗,袖子捞至手肘,展露紧实有力的小臂肌肉,眼神忧郁,面色苍白,如风霜雨雪摧残过般,他看上去很虚弱,没有一点攻击力。 沈离觉察他状态跟神色不对,乱七八糟的纠葛搁置一边,询问他情况:“你怎么了?不舒服?” 话音刚落,他身子朝她压下来,贴近她那张错愕的脸,挺立的鼻尖刮蹭过她的脸颊,整个倒在她肩上。 沈离措手不及扶住他,猫都吓掉了,摔在地上窜进灰暗的房间里。 这时候她也没时间追究事因由何,全身力气都用上,这人个高体壮,好在没晕死,自己撑着点力,不然沈离就是命赔上也抬不动他。 几乎身子都完全贴着他,双手绕过他两臂间,把人抱托着一路跌跌撞撞找着卧房,脱力将他摔上床,就这一会儿功夫累得沈离叉腰气喘吁吁半天。 方才摸索半天才开了客厅的灯,缓过劲后沈离才去门口打开房间的灯光,屋里的装饰一切都似如崭新,仿佛这屋主人也是刚刚搬进来的。 种种巧合,沈离想不怀疑是陆长鹤故意住到这边来都难,像他这样的身份,什么别墅住着不舒服跑来挤公寓。 沈离手机还放在自己房里,打算折回去拿手机打120,这种情况放任不管如果有危险就完蛋了,总之还是私人恩怨放一边,人身安全才是第一。 “沈离……” 她刚转身就被这句喊声叫住,侧回头去,床上的人睁开朦胧的眼,气若游丝,抬手指了指床头柜,“抽屉里,有药,治胃病的,你学医的,认识吧?” 沈离叹声折返回去,这厮刚刚不吃药,非要开了门疼晕在她肩上才说有药,“我学得精神医学,你要说治脑子的我才——” 话音消匿在拉开抽屉那刻,视线与成堆的,复杂的抗神经类药物相撞。 “……” 随手一翻,还有很多吃完的空盒,他已经不是最近开始服药的了。 沈离凝望向他,出口的话沉重几分,“你吃这些药多久了?” 他安静躺着,呼吸起起伏伏,忽一歪头,眼神浅眯,“心疼我啊?” 想也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 “算了,你又不用告诉我,也与我无关。”沈离埋头继续翻找他需要的胃药。 “没吃几年。”他又改口说正话。 沈离也随意接上,“你能有什么压力?导致病情严重到,需要这么多类药物相辅?” 陆长鹤扬手摸了摸额头,作烦忧样,“做生意的,难免头疼啊,沾点毛病不是很正常。” 沈离:“……”这也是个理。 可是为什么呢? 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这可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不羁放纵的人。 “但是我精神现在没问题。”这话就冲着那日,她随口的那句“会让人觉得你精神有问题” 他有意指,也不管她听不听的明白, 看她顿住,又玩笑似的说句:“胃的问题大了,刚才顾着给你开门,药都放着没吃,你心疼我是应该的。” 沈离省了听他胡言乱语,从一堆药物中翻出缓解胃疼的药片递给他,“给你。” 床头柜上放了杯水,等他自个儿意识坚强爬起来,坐在床边,沈离顺手把水也递给了他。 陆长鹤一下没接,目光死死注视在她脸上,那张跟记忆中欢快活泼的模样相差甚远的冷淡面孔让他看着心塞,他言语针对且尖锐:“你不是觉得我是个精神病吗?我就是啊。” “很好奇啊,你是会失望呢,还是快意呢?” 他才刚刚住进来,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空盒,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知道。 她讨厌的,或许抗拒的。 他就扒给她看,告诉她,他就是个精神病。 质问着,然后呢?要反感他吗? 他迫切地,执着地想确认,如果他把自己剖析给她,她会讨厌吗?像那时说出那句话一样讨厌。 但他应该是得不到准确答案的,因为沈离本身就是厌恶他的,不管他是不是精神病。 可他会怕,如果因为自己的缺陷而被从本质上抗拒,那再怎么当深情男主都没用了。 “我不想回答你无聊的问题。” 沈离想明白那天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但只是因为觉得她会反感吗? 既然这么在乎她的感受,又何必当初?如今做一副深情样,令人费解。 沈离不可置否,自己或许为此些微动容,像年少时那样,她从未见过这样小心爱着她的人。 她无数次惋惜过他的好,即使知道那可能是假装的,她也慨叹着他人设塑造的成功,因为那样美好的人,确实曾让她着迷般深陷。 如今她明确这个人是错误的,那么就不可能让自己再陷进去,之所以这样百般逃离,也是为了避免和他继续纠葛不清。 “没死的话,交代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沈离站起身,水放回床头,眼神肃然,瞥向一边跑进房间的狸猫,“这猫是你养的?” “啊……养只猫也有错吗?”没得到答案他好像很遗憾,不急不缓抠出药片,拿起那杯水顺下去一口,缓了缓,直视她的问题,却不答反问,“不过比起这个,我能先问个问题吗?” 沈离:“?” “你没有男朋友,对吧?”他得意扬起一抹笑,状似不经意,把自己最在意的话问出来,“我是什么可怕的人吗?这么着急着摆脱?” 其实答案他早就知道了。 可执着的念头总让他想亲耳听到她口中的回应。 第71章 敬岁月 沈离没思考他为何知道, 反正这事儿她就不打算一直编下去,没那个心思。 “我是什么可怕的人吗” “这么急着摆脱” 这两句话倒是不由深思,说来, 见面的第一天她就撒了这个谎,或许作为一个被甩掉的前任,她是有一点幼稚的,高傲的私心。 当时的本意只是想自我遐想满足,告诉他, 这些年即使没有他, 她也过得很好, 她非常优秀, 也没有因为他走不出来, 她可以很容易进入下一段感情。 后来他有意纠缠,这个谎言的目的就变了。 为了摆脱他? “是。”沈离语气坚定,“为了摆脱你。” 她得清醒着,理智着让自己立场坚定,她绝不是当初那个三言两语就能哄好的傻姑娘。 同一个坑,她怎么会让自己跳两次。 男人绷着脊背,重重吸了一口气呼出, 坚.挺着将要崩坏的表情, 居然笑了出来,裹挟着悲凉, 附加着隐忍的偏执。 自我想象,和听人亲口说,区别在这儿啊。 他知道自己会被讨厌的, 但那么真切地感受到这份讨厌,还是有点难过的。 他那样用心地爱着啊, 到头来是这个地步吗? 那么多年他为自己支起的高墙,从来只需要她一句话,就可以瞬间崩裂塌陷。 沈离难忍和他同室的气氛,“你没事我就走了。” 转身一刻,身后那烦人的声音又悄然攀附耳畔—— “可能不太行啊。” 沈离下意识停下来去看他,“什么?” “胃疼,很疼,应该出问题了。”他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明明那么大一坨,脆弱地好像随时都要碎掉,变成散落一地的渣滓,“带我去趟医院。” 沈离很想拒绝,但此时此刻,能关顾到他的只有自己。 她只是反感他,但本质上她又不是个冷血的人,况且这样子也不像是装的,表面上不可一世,还有这么不堪一击的一面。 沈离别开脸,手臂递给他,“扶着。” 他没客气,得逞般抓上她的手臂借力,没舍得全让她托着,那么瘦的身子,哪里能托得动他。 只是得寸进尺绕过她脖颈,堪堪搭着。 野巷 第85节 微凉酥麻的触感贴近,沈离不太喜欢和这人还这样接触,但还是强忍着不自然把人扶进电梯。 刚摁好一楼,靠在身上那人气儿顺上来说句:“我车在下边。” “你想让我开?”沈离觉得他一定在开国际玩笑,“在国外时我大多都是几点一线,没有什么需求,也没有考驾照,对于机动车驾驶只有文字了解。” “没事,无证驾驶嘛。”陆长鹤说得有多么轻松无畏,分明胃疼的厉害,还有心思把胡话往外蹦,“不能活一块儿,大不了死一块儿。” 沈离鲜少的白眼献给了他,“疯子。” 他只是笑,恣意无妄,颇有从前的傲劲。 打车到市医院,挂了个号,陆长鹤成功住进了特需单人病房,具体检查结果还需要等两天。 他很早的时候洗过胃,几乎生死一线,在手术后最脆弱的时候没好好养,这些年又没少喝酒糟蹋,本来好好恢复就可以,硬生生养出了胃病,时不时就要疼一下。 好在后来饮食清淡,也有注意这点了,胃疼的情况才不会那么繁复。 但前两天猛喝过,一副要把自己送进太平间的架势,别说医生听得眉心拧紧,劝导的话说破了嘴,沈离在旁边都想直摇头。 护士送了一套病服,让陆长鹤配合换完要吊水,大概十分钟后会过来。 前脚护士刚走,这人就耍起了无赖,坐在床上不肯动,“离离啊,我疼得站不起来,你帮我换衣服好不好?” 沈离完全不被他牵着鼻子走,立场坚定,“我只是负责把你送过来的好心人,没有其他义务。” 陆长鹤还满眼恳求,“帮人帮到底呗。” “……”就是耍赖,装得好像半身不遂,沈离可不信。 明确她软硬不吃,陆长鹤也摇头算了,“行,我自己换。” 说罢就动作起来解衬衣扣子,顺溜到底,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张力蓬勃而出。 沈离扫一眼就着急要走,出去没两步,让他开口阻止—— “别走啊,聊聊天,你害羞就背着我。” 羞你…… 沈离咽口气,没心思管他,继续往门口走。 差点拦不住人,陆长鹤忙省了铺垫讲正事:“饭店的录像被曝光到网上了,你脑袋上那伤,被疯子打的?” 沈离:“……” 确实因此停下步子。 陆长鹤接下去又问:“案子在什么阶段?” 沈离侧过半张脸,视线敛起见他整个上身裸.露着,要比年少时更健硕许多,紧实块大,是没少健身的成果了,才想别回去的脑袋,在瞥见他锁骨处一抹艳红时僵住。 “……纹身贴?”沈离记得清清楚楚,精确到每一句给她长教训的话。 “啊,这回不是,我去纹了个真的。”陆长鹤讲得随性自然,真像那么回事,“追人嘛,要有点诚意。” “纹个身就是诚意?”沈离此前觉得不大尊重人的不屑表情,全给了陆长鹤这个记忆里的混蛋,“那你比以前还幼稚。” “那你就当没看见。”陆长鹤摊摊手,“刚问你话呢,回答一下。” 沈离无心鉴赏他的纹身亦或身材,脑袋背过去,“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长鹤散开病服上衣,往身上套,“我帮你处理啊。” 沈离拒绝的话犹豫都没有:“用不着。” “由不得你。”陆长鹤不容置喙说,“怎么能受了欺负,还保有分寸呢?” “打人的是个精神病,追究起来很麻烦,我不会吃闷亏,在保有个人权益的情况下我选择简单处理,但如果事情走向复杂……”沈离无意识转过身子去,“我没有心思跟时间去管,具体处理结果只能等——” “……” 两人一阵静默。 不是因为说的话怎么样。 陆长鹤刚把西装裤脱下,单单一条黑色内裤挂着,他没觉得多尴尬,看着沈离突然转过来见他,懵一会儿就觉得,挺有意思,勾着笑看她如何应对。 “你……”沈离硬着头皮又转过身去,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有心思啊。”他讲话时都染着笑,多像个不要脸皮的浪人挑逗了小姑娘,“管他脑子有没有问题,打了人,就要受到惩罚,不是很正常吗?” 沈离态度明确:“但也用不着你来掺合。” “呀,这话说的。”陆长鹤可不管她什么态度,他姑娘脑袋上突然多出点伤,他怎么会置身其外,别说不能吃闷亏,“踢到铁板上,总要有点代价啊,法制社会,我们得维权的。” “我们?谁跟你我们?”即使沈离背着身,陆长鹤都能感受到她脸上不屑又可笑的表情,“你以什么身份来给我处理?” 完蛋咯,没点良心的蠢兔子。 他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我姓陆,你这辈子也都别想跟这个姓脱离关系。”陆长鹤索性拿家里来说,“非亲但是故啊,作为恩家,帮一把也实属常理。” 所以,这些年他那样自信地等着。 他不怕她再也不回来,就凭他姓陆,恩家的牵系,她这辈子都别想跟他完全脱离干系。 “无理取闹。”沈离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余光悄然瞥见他把衣服换好,正过身去,“我一会儿打电话给柳姨,让家里人来照顾你。” 陆长鹤轻扬眉,“我脑子跟胃有问题这事儿,没告诉家里人。” 沈离:“?” 她先一秒没懂他什么意思,知道他又没脸没皮补一句:“我只有你了。” “……”果然,所以家里没人知道,就把她当救命稻草了,也不是,他只是单纯的想赖着她。 “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沈离仍旧油盐不进,“你想赖上我?” “话不能这么说啊。”陆长鹤很无奈,站起身,即使一身病弱的装扮,那股压迫的势头分毫未减,他眼波流转在她脸上,流淌到她白瘦泛着微红的,脆弱的脖颈,有股不太健康的念头在脑海窜涌。 想咬她。 狠狠惩罚一下这只不听话的蠢兔子。 他眼神如蒙氤氲,嗓音低哑富有磁性,矮身压近,“我求你救我啊。” 高傲的吁请。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种话,不会让人觉得是什么低俗的恳求,他总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从他周身散发的滚烫气息,要和她同归于尽似的热烈。 那种要命的执着令人窒息,像被掐着喉咙热吻,贪婪着索取她的全部。 沈离当断立断,急着逃离,“我要走了,你自己请护工。” “啊……真倔。”陆长鹤挺直腰背,那股逼迫的气势收放自如,“那你等我出院来接我好不好?” 沈离一时没拒绝,也没答应。 让他觉得钻了空子,“我就只有这一个请求哎。” “再说吧。” 这么不清不楚甩下一句她就想走,他当然不干,一伸手抓得她紧紧的。 “?” “你答应我再走。”陆长鹤目光认真,倒像个虔诚的信徒,但他总是有那么多不干净的想法,没那么神圣,“我会信的。” 沈离还是有点抗拒和他牵连过多,“你又不是非我不可,陆总神通广大,生病连个接的人都没有吗?” “非你不可啊。”他执意赖上似的,“只是来接我一趟,没有很过分吧?” 沈离忍着不耐:“可——” “可你没有那个义务?这还挺伤人心。”陆长鹤在她又要把那千篇一律的拒绝说出口时就抢了话,“如果换作是我哥哥,你就会来吧?为什么不能把我看作是陆家人呢,你对其他人关怀,不能连我算在里面吗?” “把我看成你的恩家。” “不可以吗?” 他一环扣着一环紧逼,将她严防死守的城垒逐步击破。 “……”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嗯了一声。 陆长鹤手劲放开,心满意足点点头,“那我出院的时候打你电话,不要骗我。” 沈离:“……” 他又加一句:“我会信的。” 在这种对峙中,她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这人,偏执得让人从心底里生寒。 根据学校的招生时间表,沈离整理提交了申请材料,等待反馈后再准备复试。 关于之前在饭店遭遇不测的事情,柳雁也随之知晓,平常没事就爱上网,传的沸沸扬扬,录像那么清晰,想看不清楚那是沈离都难。 打电话来千般问候她情况如何,沈离一个劲让她放心,伤情鉴定也是轻微伤,没有很大的裂口,缝针都不需要,过了这么些日子也好的差不多了。 柳雁迟钝稍许,还是提起那个人,“这件事长鹤也跟我说过了,他说会去解决,你就不要操心了,专注你自己的事情,别被这些打扰。” 沈离没什么好说的,默默应话:“……嗯。” “离离啊。”柳雁语重心长起来。 沈离耐心等,“您说。” 柳雁这话出口像是也在为难,“其实……你现在有男朋友了,也有自己的生活,以前的事情怎么样,也没有必要再跟你说清楚。” 沈离云里雾里,“啊?” “长鹤他,其实是真心待你好呢。”柳雁说着,话里的苦涩难耐掩盖不住,“别太怨他,把他当成和陆大哥一样的亲人,好不好?” 沈离更不明白了。 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好像她怨错了似的。 越来越把她绕糊涂了。 “小离子?” 野巷 第86节 柳雁略带催促的声音又打消了她的思绪,随意说:“啊……以前的恩怨情仇,我都看淡了。” 柳雁这才算安心,“那就好。” 再问候些琐碎家常就挂了电话,沈离手机放一边,靠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愣神。 大脑里好像很空,又好像装了很多东西。 总感觉自己迷糊了什么,柳雁一番不明不白的话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锁屏接连亮了两次。 沈离拿起翻看,是费东发来的消息。 沈离。 明天我们高中同学举办了旧友会,你去吗? 一班的吗? 那岂不是学霸聚会。 每个人都很厉害啊,也不知道如今都怎么样了。 但是…… 沈离顾虑着回信过去。 其实我也没有跟班里很多人熟悉,去了怕尴尬吧? 高中时候,她一直都独来独往的,去了也是站一边冷场的感觉。 高一高二时在以前那个学校,连叫她聚会的人都没有,渐渐地都淡忘了,明明在那边的时间才更久些。 归根结底还是她的性格,似乎跟谁都不大亲近。 盯着屏幕等了一会儿,底下划上消息—— 怎么会,你没进班友群吧? 他们跟我说还挺想见到你的,我们沈同学当初可是又优秀又漂亮的,都想看看你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沈离视线不停往复扫视过这些字里行间。 都提到她了? 这样好像不去也说不过去了。 顺手搭了句回复过去:行吧,正好没事。 第72章 敬岁月 留院观察一个周, 陆长鹤工作照样不误,在病床上视频会议,电话交接, 推迟了一些项目合作的面谈。 还有饭店那件事,陆长鹤联系了律师,过来谈了两次,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犯案者的精神病状属于间歇性, 目前的切入点就是把他钉死在打人时非发病状态, 故意伤害的罪名上, 拿不到谅解书, 别说各项赔款, 牢底也必吃。 “我看过了饭馆的监控,也见了另外一位当事人,听她做笔录时将犯案者的行为表现串联了一定的逻辑性,可以作为推断他主观意识正常的线索。” 陆长鹤站在窗前听律师电话,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加之证据链充足,要定对方的罪不是什么难事, “辛苦, 你继续盯着这个案子,有什么进展或者需要我这边当事人配合, 随时联系。” “好的陆先生。” 护工进来拿走过他换下的病服,刚好跟护士一前一后进出,准备帮他换药瓶时他还在打电话。 目前观察状态是稳定得差不多了, 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医生也来叮嘱过几次。 等他打完电话回到床边才给他吊上药瓶, 护士观察了一下滴液情况,确认无误,“先生,药瓶吊到下午,没问题的话,大概明天就能办理出院手续了。” 陆长鹤礼貌回应句:“好,谢谢。” “你家里人都很忙吗?这几天没见有人来看过你啊。”平常没什么人跟陆长鹤有交流,偶尔过来的时候,护士都会跟他说上几句话。 陆长鹤聊天比较随性,接话也幽默,“是吧,孤寡老人。” “你真会开玩笑。”护士小姐姐被他逗笑,随话问,“明天出院家人来接吗?” “来。”陆长鹤目光放长,斜眼望向窗外出神,想什么过深的事情,细细品味护士的话,补充说,“是家人。” 少有清闲的时候,沈离上超市买了些东西充实过冰箱,虽然自己在厨艺方面略微逊色,但她非常感兴趣,即使看着教程做,那个味道也差点意思,勉强能吃。 经常打开阳台的窗子透风,那只小狸猫也总会趁机跑进来,沈离惯性会给它喂食。 目前事实上,这猫就是隔壁那人养的,但那人进医院了,这猫也无人看管,常常在沈离家阳台缩个角落就当窝过夜了。 “为什么他会养你呢?”沈离蹲着身在喂它火腿肠,上超市想起它才顺便买的,这些天也总在想,她跟陆长鹤之间,是不是有些太不明不白了点。 “难不成他也想梨子?才养只差不多的?”沈离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也不是,梨子走的时候,他没有多难过啊。” 沈离总觉得自己活在云雾里,看不清事,也摸不着头脑。 喂完一根肠,小猫还蹭着她的裤脚还想要似的。 沈离故作很凶的样子瞪它:“你已经吃过饭了,这是饭后小零食,不可以多吃。” 它就跟它主人一样赖皮,黏黏糊糊地继续蹭她。 费东给她发过信息,说聚会在晚上,连着地址也发了过来,特意告知他还有些事,或许没法过来接她一起去,让她自己先过去。 时间不早不晚,沈离干脆打算洗完澡再去,换了套看上去干净清爽的衣服。 手机放在客厅沙发,亮着屏的电话响过两次。 沈离吹完头出来,才听见手机铃声在响,那只狸猫好死不死就在手机旁边舔咬。 “哎!你这只猫!”沈离叫着想吓跑它,跑过去。 它被惊到,自己跑就算了还想叼着手机跑,一下没叼起来—— 咔吱一声。 屏幕咬碎一处。 “……”沈离走过去抢过手机,检查一下被咬破的地方,像被钉子钉入过似的,还有渣滓玻璃碎出,开机键也按不动,一股无名怒火腾升而起无处发泄,“你怎么跟你主人一样坏?” 也不知道刚刚打电话的是谁,不过也可能是费东来问她去没去。 好在有些现金在身上,她只能先打车送去手机店维修,另一边约好的聚会总不能放了鸽子。 所幸她记得发来的酒楼位置,顺道打车过去,凭着记忆跟前台询问了厅号。 因为人数在十几到二十左右,订的是酒楼较大的悦宴厅,位处顶楼。 前台指了个路,到了顶楼沿途的宴厅都有牌标,沈离看着一路找过去,找到牌标悦宴厅的双开门口。 心底还是有些紧张。 沈离站立了一会儿,放缓心态,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厅门。 晚八点一十四分。 特需单人病房,回荡着反复几次的机械女音。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英文覆上中文,冰冷的声音响过,坐在床头拨打电话的男人无瑕计数,固执地一次接一次打过去。 手机电量不足的响动跳出来,他终于放弃甩在一边,神色蒙上阴霾。 “啧……” 说好不骗他。 生怕出院当天打给她会有什么意外,怕她临时接不到电话,特意前一晚准备提前告知。 所以……其实连电话都不打算接了? 他说过他真的会相信。 所以她失言,他会疯。 接上一些电,他又翻出那日饭馆的录像逐帧观看,画面里跟沈离凑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是眼熟的刘茵茵,另一个…… “这起案件的陈述人,有叫费东的吗?”电话打到律师那边。 作为了解整起案件原委的负责人,主要涉及案件的人员当然知道,律师没懂他真实用意,嗯了一声,“是一名男性,因为在事件中起头制服了犯案者,所以也在参与调查的人员之一,但我还没向他了解陈述详情。” “能联系到他吗?” 律师斟酌说:“能是能……但是案件进展到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有必要啊。”陆长鹤脸上云淡风轻,凉薄都声音泛滥着森森寒意,“很大的必要。” 旧友会统共来了十几人,间隔这么多年,沈离看着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叫得上名字的都少。 菜上了一半,大家还在侃侃交谈近年发展,大多事业有成,或者还在钻研学路。 沈离一直不主动说话似乎更尴尬,看看周围,唯一相识较好的费东还没来。 “没想到旧友会还能凑齐那么多人,还有几个没到的吧?” “还有费东啊,当年半路保送跑掉的就他应了旧友会的场。” 更尬的是有人还对她印象深刻,谈到现今的话题就叫了她,“那是沈离吧?咱班后来入班的大美女?怎么光坐着不说话啊?” “上学的时候好像也不爱说话?” “人家一直都安安静静当美女学霸呢,现在呢?在干什么啊?” 一声接连一声问到脸上来,沈离只能迎难而上,“刚从国外回来不久,目前还在申博。” 问话的略略惊讶,不过一想理所当然,“准备申博了啊,那挺好的,哪个学校?” 沈离应话:“北京大学。” 熟耳的学校,惊起一阵讨论,“哟嚯,咱班去了几个北大的吧?” “王娇是不是啊?” “哪有,我可没那能耐啊。” “费东也是吧?他当年保送呢。” 野巷 第87节 “费东倒是,挺牛的。” …… 大家总能因为一个话题延续出很多皮来扯,聊生意谈人生,每个人走的路都各有千秋,谈也谈不完的见解趣事。 离她近些的女人在纷乱讨论声中凑她更近,悄然说话,“沈离?还记得我吗?” 被这一问,沈离才专注她的样子回想一下,实在太模糊了,如今大家多少都有变化,而且她化的妆是比较浓的,当初就算记得,也是素面朝天的样子,很难再联想起来。 “不为难你了,看样子是不记得。”她没觉着尴尬,干笑两声,“我是你前桌呀,我对你印象还挺深刻的。” 沈离:“啊……”实在想不起来啊。 主动说话,当然也不是你一句我一句寒暄来的,问候完,那人就接了正题:“悄悄问下,你现在还在跟以前那公子哥在一起吗?” 沈离:“……” 很好,记忆点对到了。 一下就想起来了。 “没有。”沈离实话道,谈起从前,她也不愿多说,“分了很久了。” 她面色波澜不惊,对此毫不意外,点点头,“我一看他那样子,你们也在一起不了多久,像他们这种有点钱还不务正业的少爷,对待感情最随便了,在一起图钱还成,图感情,太虚了。” 沈离不可置否。 这倒是。 挺随便的。 想起沈离刚刚说的北京大学,她觉得有意思起来,当初上学的时候就不少人说过与之关系较近的费东很登对,闲聊似的又翻出来说:“我倒是觉得你跟费东——” 砰! 悦宴厅门被猛力踹开,响动震慑当场。 道道视线纷然讶异望去。 几个上年纪的服务员拦不住一个卫衣连帽,一身漆黑的男人。 来人携一股汹涌杀气扑火般灌进来,压着的帽檐遮下阴影,看不清眼,仍能感觉到铺天的压迫。 “……这谁啊?” “哥们干嘛的?” “你们酒楼怎么搞的?什么闹事的都放进来?” 纷纷嚷声,不绝于耳。 只有沈离僵愣住了,一阵战栗覆上身子。 或许别人一眼认不出。 对沈离来说,辨认那个人,就算上半张脸都遮住了,也丝毫不影响。 各种各样的疑问窜上脑海。 陆长鹤怎么会来这里? 他肯定是找她的,可这个场面该怎么办? 他发什么疯啊到底?! 男人微微扬起头,阴测测的眼居高临下扫视一圈,盯住其中一人。 谁都没反应过来的空档,他快步上前,猛大的气力将沈离整个拽起来,拉着就走。 她不顾一切在他手里挣扎。 旁人见状也蜂拥上来阻止。 “喂喂喂干嘛拽人呢?!” “疯子吧……” “闯进来干什么啊?” 连帽被人无礼拽下,陆长鹤忍着动手的念头把人推开,压着沉闷的嗓,“tm看清楚老子是谁,我接自家女朋友回去,有意见?” “……” 全场噤声。 留心凝视这张脸,审视那句话,不一而同都联想到了那个人。 特别是才问过沈离这件事的女人,此时吃了什么闭不上嘴似的震惊。 沈离气愤填膺,奈何她向来甩不开他的劲,“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由她胡乱挣扎,陆长鹤直接将人强硬带出去。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后,在场也无人再阻拦,这场意外,势必掀起一顿谈论。 一直拽到酒楼之外的停车场,陆长鹤还不肯罢休,把人甩进了后座,没给她逃出来的时间,反应迅速上了驾驶座,锁上车门。 出来的时候天气就不大好,此时夜压下来,唰唰雨声残响,划着车窗,模糊外景。 “陆长鹤!”沈离这下真的生气了,喘着气坐正身子,她自认情绪向来稳定,二十多年来所有的崩溃与失控都贡献给了这个男人,“你突然过来发什么疯?你知道那是什么聚会吗?你捣什么乱啊?!” 她受够了高中时成为大家饭后闲余的讨论,如今也不肯放过她吗? “……陆长鹤。”沈离一字一顿,怒目切齿,“你就是个灾祸!” 车子行使出去,冲进无边的雨夜。 “灾祸?”陆长鹤满身阴郁,戾气覆满眼眶,侧一眼后视镜,那气到眼红至浑身发抖的女人,突然病态哼笑起来,“是谁好好的答应来接我?结果电话都不接?” 沈离过于忿忿,乃至并没仔细他的话,“什么?” “如果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关于事情他一个字也不讲,只是一声声敲进心底的质问像是咄咄逼人的利剑,目呲欲裂,却挤压隐忍进心里,“我看起来很好耍?” 沈离气还没缓下来,但大致知道他说的什么事,“你就因为这个生气?” 只是答应了去接他而因为手机损坏没能及时接到电话,只是这么小的事情啊。 值得他跑过来,众目睽睽把她带走?把她置于这样的境地? 她无法理解,这人可能真的疯了。 “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干什么非得招上我呢?”她已经无助到一种地步了,为什么总也摆脱不了这个梦魇一般存在的人呢。 激奋的情绪愈发走向失控。 “高中的时候因为你,我就被无数张嘴议论着,现在还是要因为你,我又将落人口舌,难道彼此放过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跟梦魇一般出现在我世界里?!” 她真的气急了,说话也不过脑子了,什么能攻击到他她就说什么,不顾及任何。 哪怕她内心并不是那样想。 当初遭遇再恶毒的留言她都不曾怪过谁,她坚定地要站在他身边,这本也不该责怪他。 可是她当真气到浑身颤抖。 为什么兜兜转转总是她。 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陆长鹤无话反驳。 车子没有开上大路,折转到一条无摄像头的小路停下,整条路上车辆稀少。 沙沙雨声越发清晰。 落人口舌。 是了,这是他们无法过去的隔阂。 她的灾难,一半都来自于他。 他已经努力帮她挡着了,还是要被这样讨厌吗? 她是在怪他。 怪他冒昧的出现,从六年前开始就错了是吗?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执着我,当初一脚把我踢开的那个人又算什么?你又把我当什么了?”沈离直面着他,说的话已经无法经过脑子思量。 只是愤怒。 与发泄愤怒。 “想爱就爱,想踹就踹的玩物吗?”她同样去狠声质问向他,“你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该知道,我不是一个被感情蒙蔽双眼,同一个坑甘愿跳两次的愚者,所以你做的一切都只能是徒劳,你懂吗?!” “你以为是我想的吗?!”他猛拳撞击在方向盘上,吼声震起。 一记响雷带闪电恰时划破天际。 对应此时激烈言斗的场景。 …… 情绪失控之后,两人都是一阵失言。 冷静下来,陆长鹤才反思自己过激的蠢事,可执念上头,他一点也控制不住自己。 是病吗? 还是他真的疯了。 无可救药了。 当时他只想见他,不顾一切地见她。 再质问她为什么。 他只想听到解释,或者道歉也行。 只要哪怕“抱歉”两个字。 他就可以不怨她。 他就可以原谅她。 野巷 第88节 一道闪光兀然从外照射过来,车轮声渐近,骤雨如幕下,一辆suv以堵住去路的架势稳稳停在前边。 两道目光接连看过去。 男人弯身打开车门下来,撑起黑伞,微微抬起伞尖,露出面容,看着前边车辆雨刮器一下下刮去朦朦雨水展现出来的车内两人。 陆长鹤好像被刷新认知一般,糊涂又清醒,矛盾着自以为明白一切。 沈离更说不出话,惊叹无以言论。 费东? 天呐,一切都过于戏剧了。 陆长鹤当然认出了那人是谁,顿然双目猩红,怒指着从那辆横亘在前面的suv上下来的男人,“你要跟他走?” “……” 事已至此,沈离就不怕他再生气。 目光坚决,眼底凉意渗进他心里。 后来、后来…… 他记不得了,好像神经坠入迷茫无底的深渊。 他眼睁睁望着滂沱大雨中,女孩被护在伞下,执伞的男人温柔安抚她上车,眉眼尽是柔情。 想起了很久之前。 他堵在红绿灯口将女孩带走,她嬉笑着哄他不要生气。 而如今。 他成了被落下的那个。 第73章 敬岁月 “喂, 你好?” 费东刚收拾好行头,电梯门直通停车库,接了这通本地的陌生电话。 对面有一阵不讲话。 费东试着喊了几声, 走到车前,打算挂断上车。 糊着通话音传导过来的声音沉沉闷闷:“费东?” 听到熟悉的人名,费东拉上车门把的手滞住,“你是哪位?” 对方简截了当:“你是沈离她朋友?我是她家里人。” 家里人。 值得深思的三个字。 费东没回应,听这个陌生的声音叙说下去:“之前她在饭馆被打的事情, 我们这边在找律师处理, 需要她出面配合了解一些事, 但现在突然联系不上她, 通过律师联系到你, 饭馆监控里,和她在一块儿吃饭的是你吧?” “是我……我是她朋友,你们这件事很急吗?”费东只觉难以理喻,“我一会儿跟她联系试试,如果不出意外,她现在应该在同学聚会上,我等会儿也赶过去。” “没事, 她在那的话, 我一会儿去接她。”说话的男人不紧不慢,“现在联系不上, 家里人难免担心,能理解吧?” “你……是她家里人?”说到这个地步,费东就要确定这个家里人, 到底是哪门子的家,记忆中, 沈离说她没有家,只有…… “陆家?” “陆砚安。”男人报了个名字,语气镇定,“算是她大哥。” “哦——这样。”他没听过这个名字,但知道与联想到的陆家的另一个人无关,便疑心打消。 费东不期然而然,挂断后打了几个电话给沈离,果然无人接听。 但他明白那人话里的意思,如果真是陆家待她好些的人,这种联系不上的情况担心也实属正常。 最后把具体位置以短信形式发了过去,甚至配发文字:不用担心,是正规酒楼,不过我也联系不上她,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聚会上。 “应该怪我,没有太多警惕。”讲述完起因经过,造成这种场面,费东还有点懊恼,“他说是你在陆家的大哥,我就告诉他了。” “然后半路上聚餐的同学给我打电话,说你被他带走了,还说……是女朋友?”他没有疑问的意思,“我感觉不大对就加快过来了,路上碰见那辆车,多看两眼觉得里头人眼熟,没想到真是你们。” 沈离无心在这个话题谈论下去,沉迷看着车窗上雨刮器有规律地摆动,她夜里散光比较严重,街光,红绿灯,各种混在一起的灯光,都模糊散开。 “旧友会那边我会帮你去说清楚。”费东开了导航,打算把她送回家去,对于她跟陆长鹤之间这样说不清的关系,他也没多过问,抽空扫了一眼她入神的模样,“要听歌吗?缓缓心情。” 她轻摇头,眼神仍旧是放空状态,“麻烦你了。” 沈离总是对他将一些有距离感的,比较客气的话,费东也会下意识去拉近距离,“还好,我不觉得麻烦。” 沈离忽觉意识到什么,唤他名字:“费东。” “嗯。” “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 “啊……居然要这么郑重说这件事吗?”费东被问的很突然,恰好停在红绿灯口,就慢下心来跟她分析一通,“有点好感吧,其实优秀的女孩子,都不分时段的令人喜欢啊,不过你好像对此没兴趣?” “或许这么问很冒昧。”沈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明白点好,“你很期待和我越过朋友这层关系吗?” “嗯……没有到很期待的地步,我不挑剔关系,只是好感,但你不用为我的好感而感到负担。”费东说的每句话都恰如其分,“我个人也不会为我们的关系所苦恼,朋友亦或者更进一步都无所谓,和你做朋友,做恋人,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是的,只是好感。 费东看待感情也是置于身外事的态度,他并不执着,没有那么深情到挂着白月光在心里好几年的程度,只当记忆里有这么个人。 因为这个人很优秀,很有魅力,她身上就带着吸引人的特质,所以她可以是白月光,是再见也会产生好感的人。 在他心里,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伴侣的最佳人选,他不挑剔关系。 “其实这么问你,是担心你有那种期待,而我又无法给予回应,换言之以朋友名义吊住你。”思考到感情与关系的主题上来,沈离才发觉了费东的过于关照,因为前提知道他对自己有过感觉,所以担心如今仍在,而她无法给予他所期望的回应,还在以朋友之名模糊着关系相处,“那样不好,对你是不公平的,但你看待感情别样理性,我不曾想到,是我肤浅一些。” “所以,我们是朋友吧。” “从前,以后,都是朋友。” 红灯跳转。 费东跟着前车开过路口,因为一会儿的沉默,让沈离这样严肃的气氛有点不大好了。 才开始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直白了点,就听他淡声一笑,“我很高兴。” 清清楚楚,明白界限的关系。 让人减轻负担许多啊。 到了小区,费东撑伞把她送到单元楼下才告别。 好在是过了申博最忙碌的阶段,不然心焦力竭下还要遭到这种情绪冲击,沈离觉得自己都要跟那人一样疯了。 她整个人想事情想得恹恹的,打开房门走进去,弓着脊背没什么精气神。 爱和恨。 最复杂的东西。 面对陆长鹤,沈离一直都在用评判一道对错题一样去评判和他的关系与感情,一段糟糕的感情,即使开始得多么美好,令人向往,令人深刻,可结局始终是糟糕的,爱不爱,恨不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互不相干,互不影响,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沈离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好执着的。 执着到这种地步,这也实在太奇怪了。 又重新洗了个澡清醒了下自己,沈离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登上社交账号回复了一些信息。 刘茵茵也有问她饭馆的事情警方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沈离如实告知,把自己手机坏了的事顺嘴说了一遍。 刘茵茵就奇怪了,发了条语音过来:“坏了?咋坏的?” 沈离连交代带吐槽:那只狸猫,我放沙发上给我屏幕咬碎了。 刘茵茵回了个惊叹的表情包,打字配文:牙口这么好?再说你干嘛把它放进来啊? 说来离奇,沈离想想就窝气。 没放,阳台开门透风,它总会钻进来。 呀吼?这么嚣张,找它主人索赔去! 主人…… 这个话题开的好啊。 沈离简直不知道怎么组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指间游走在键盘敲敲打打:嗯……说件离谱的事。 ? 它主人就是隔壁住户。 ? 隔壁住户是陆长鹤。 ?! what *?! 显然冰冷的文字与符号已经不足以表达刘茵茵的震撼了,马上就播了个视频过来。 开屏一个震惊脸:“我靠,这巧合吗?!” 沈离惊奇她的脑回路,“你觉得可能吗?” “可为什么啊?”刘茵茵本来躺在床上的 ,激动得又坐起来,“难道他就为了把你追回来这么处心积虑?” 沈离:“……” “容我分析分析。”刘茵茵扶着下巴,沉思默想,忽一通电,“哎,最近网上不是热传一词儿嘛,叫什么‘浪子回头’?他是不那挂的?” 沈离2g网速,不懂这些奇奇怪怪的词汇深意,但是浪子,她字面意思理解为不大好的那种,比较随便的男生,而陆长鹤,确实蛮符合? “我可以无所谓和他的曾经,但我绝不会因为他秉性改变而不计前嫌与之重回旧好。”沈离觉得自己并没有大度到被那样伤害后,因为对方所谓的“浪子回头”“真心相付”就可以不顾所有重新跳进这个曾经沉溺的火坑。 刘茵茵又走上了另一条道路的设想:“因为真心不可信吗?” 野巷 第89节 真心这种东西,沈离不知道怎么评,“他从前也把真心剖给我看,最后只让我知道爱是可以装出来的,我有什么理由给一个混蛋第二次可能伤害我的机会呢?” “说得对。”刘茵茵觉得十分有理,但她还有一丝猜测,“不过说真心话,你真的……完完全全把他放下了?就像网上说的那样,把他当成一个合格的前任,分了就跟死了一样。” “……” 放下。 沈离不知道怎么定义这个词,说真的放下,她潜意识里还会记得和他的从前,会因为和他的接触而触动,说放不下,她理性当前,没有半点想和他重新开始的心思。 “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啊。”沈离伸着懒腰靠上椅背,觉得这样说才合理,“放不放下是其次,重要的是人不可以被感性完全主导,受过伤害的人应当有自我保护意识,我也没必要拿自己去堵一个浪子是否真心。” 她话刚说完,门铃响了两声。 紧在一起,很急促似的。 沈离侧头看了眼,时间都不早了,这时候还有谁找她? “有人按门铃,我去看看,先挂了哈。”打过招呼,沈离挂了跟她的视频,一身睡衣觉得不太合适,顺手拿了件大衣披上。 警惕走到接近门口的位置扬声喊问:“谁啊?” …… 没有回音。 接上的是一阵“叮咚”门铃声。 这就有点奇怪了。 沈离轻手轻脚走过去,扒开猫眼小心翼翼往外边看。 空无一人。 感应灯却是亮着的。 这个小区在安全方面一向有保障,平常进出都要业主人脸识别。 难道是邻居恶搞? 沈离才一转身想就此作罢,铃声又响一阵。 这回她速度很快往猫眼看去。 仍旧不见人影。 也不敢贸然开门,沈离摸索出兜里带出来的手机,打电话给了保安亭讲述原委,报了自己的单元楼楼层门号,要求那边调一下监控看看楼道里的情况。 “好,你稍微等一下,我切个画面。” 沈离电话挂举在耳边,等待那边回应。 “啊……这边给你调了一下,那个楼道——” “呃?!” 电话里的陈述未听完全,转瞬之间,沈离被一股力道从身后强硬掰过了身子摁上门板,手机也在同时被夺走。 一切的发生让她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直到被桎梏于门上她都恍恍惚惚着,像直视什么可怕而令人恐惧的东西似的看着眼前一身黑衣,不声不响靠近她,低垂脑袋,眼神睥睨着她的男人。 电话没挂,保安还在那边问话:“你好?有听到我讲话吗?楼道里没人啊,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被雨水浸染的发丝滴下的水流淌进他阴测测的眼,男人睨视过她,以为她张口似乎想要喊声呼救的一刻内,摁断通话。 “……” 沈离心脏都仿佛在此刻停跳,扫视周围,终于在一切疑问中找到了答案——阳台门开着。 她见猫咪在两个阳台之间跳过去,因为身姿敏捷,所以看似轻松,实际上,那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距离,加之这里在十几楼,稍有不慎就会摔得面目全非。 “你……你跳阳台过来的?”沈离无法想象万一的后果,都忘了自己处于弱势在被压制的形势,“陆长鹤你疯了吧?!” 他简直疯狂得让人后怕。 “我本来就是个病人啊。”陆长鹤音调沙哑得不像话,眼尾遮不住的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哭过,“你有期待我死在见你的路上吗?” 紧抓在她肩头的手也泛着潮湿,渗透她的大衣,沈离稍微挣扎一下都很疼,“你又在胡说什么?你在私闯民宅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那你报警把我抓起来啊。”陆长鹤毫不在意,将手机又递到她手上,随她而去。 她接住之后却没有动作。 这个行径让他很是欣慰,手劲也小了些。 “在车上的时候我跟你说的不够清楚吗?你怎么还能追到这里来?”沈离尝试平息自己去理解一个病人,但看着这个曾经傲娇矜贵的少爷,如今被淋成了落汤鸡的狼狈模样,还是征愣着哑然失声,她好像也失了理智一般,居然试图去叫醒一个精神病,“陆先生白日里风光无限的劲儿呢?为了追个前任低三下四把自己整成这幅样子,命都差点搭上——啊!” 陆长鹤不由分说地压身而下,泄愤似的在她锁骨处咬出一道深陷暧昧的牙印,齿间滞留许久才堪堪分离,看着灯光下明晃晃的痕迹他才满意。 竭力遏制住快要破出胸腔的心跳,他嘶哑开口,“沈离,你可怜可怜我吧。” 不要再推开他了。 他已经难过了六年了。 可怜可怜他吧。 “你脑子是——”气急的脏话到了嘴边,沈离回想到似曾相识的场面,又咽了回去。 刚才发了狠劲咬完人的男人,此时又装模作样抬起拇指在牙印出摩挲,眼神心疼,“你疼不疼?” 沈离忍着想打他的念头,“我给你咬一下你看看疼不疼?” 他闻言只笑:“又不是没咬过。” “你——” 他又将脑袋压垂下来,得不到秩序控制的,血脉喷张的荷尔蒙在空气里胡乱飞窜,湿软的唇覆盖上她,舌尖迅猛顶入。 沈离心间猛颤,眼眶忍得泪光打转,热烘烘的鼻息将她包裹,口腔里入侵的外物贪婪汲取着,霸道强占着,似要吞噬她一般的架势。 她想推开,整个人却松松垮垮使不上劲,一抹光泽从眼角滑出,从脖颈到耳根再到脸颊,烧得发烫殷红。 把她整个人裹挟进一个狂热到不能自已的地带,任由她被吞没,榨干。 别无他法,沈离视死如归般回以一记狠劲,猛咬他在她嘴里翻涌的巧舌,尝到明显的血腥与液体。 强吻的男人呼吸更重,闷哼声隐忍这一下,没有一点退出去的意思,这股腥气似如唤醒一头沉眠的野兽,带动着她没入蔓延的血腥里,将刺激性的味道填满她的口腔。 沈离不知道自己重复着捶打他的胸口这个动作持续多久,眼眶挤压出滚滚热泪,直至她双腿发软他才缓缓结束。 连着两人的唇上都漫出血迹。 病态的旖旎。 “混蛋!”沈离泪痕未干,愤怒与羞恼化作一记不留余地的耳光扇在他脸上,响声震耳。 “离离。” 陆长鹤那张脸的红润很快蔓延,他有闲心叫她的名字,不紧不慢偏回脑袋,宽大的掌心覆盖上她不堪一击的脖颈,好像随便一掐就可以掐断,他眼神还在受伤,倒像受委屈被责罚了似的,无理得很,“我是你的难吗?” 让她遭人非议,次次陷于不堪的境地。 他是这样的灾祸吗? “你在恨我的出现吗?”陆长鹤将手伸进卫衣口袋,片刻掏出什么东西,在沈离惊恐慌乱不敢多言的目光里,拿起她的手,把东西放置在她手心,“你报复回来吧,怎么样都行,就是别恨我。” 灯光很亮,但沈离即使看清了手里的东西她也不敢认。 惶恐,惧怕,慌张,沈离被剧烈的情绪倾覆,吓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刀片。 常见的剃须刀替换的刀片。 看上去很新,但这种过时的剃须刀都是年纪稍大的用的多。 陆长鹤不会用这种廉价的东西。 他居然……或许是临时买过来的?! 疯了。 当真是疯了。 她第一次近距离,那么清晰地感受到精神障碍的极端,她猜想这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疯事。 那样意气飞扬,明媚似阳光的少年,怎么会成这个样子,被病症主导,沦为一个不受控制的情绪体。 沈离手指发颤,后退一步甩掉刀片,肩膀耸起,声嗓虚脱,她快也要精神崩溃了,“……我现在真的很怕你。” “……” 这种话,听着不大让人高兴。 但他隐隐反应过来,是递给她的小东西,让她害怕了,靠近她一步时,孩子气地碾了一脚地上的刀片,然后踩着滑到一边。 他眸色极深,在光下也不亮,沉得像夜。 他掌心覆上,拇指抹过她唇间余留的,他的血迹,哑声开口—— “爱我。” “别怕我。” 第74章 敬岁月 沈离撑着几乎要瘫软的身子, 不再退避,这种情况绝不能两个人都处于被动。 “听我说,我理解你现在情绪不对。”沈离颤巍巍抬手, 尝试去触碰到他的手臂并拉住,“跟我去医院,或者吃药,我不怪你,我不怕你, 行不行?” 他身上半湿半干, 阴湿的水珠浮在露出的脖颈, 确实因此慢慢镇定, 呼吸由重变缓, 眼神迫切:“不讨厌我吗?” “我没有真的想怪你,那是气上头的话。”沈离必须稳定他的情绪,更没想到一句气话他就可以疯到这种程度,连刀片都递上了,这人是疯到一种境界了。 沈离不敢设想有什么万一该怎么办。 “不去医院。”他浑浑噩噩的,伸手覆上她抓在他臂间的手,眼神苦厄, “我不要做电休克, 我不要忘记你。” “……”心中某处骤然触动,沈离很想把手收回来, 但行动却不受控制。 去医院当然是检查,治疗是后话,而他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电休克。 野巷 第90节 因为不想承担治疗的副作用, 导致失忆,哪怕只是短暂的。 可是这么多年了, 即使采用物理疗法,他也不可能忘记六年前的人,只能是因为很早的时候做过,在失去的记忆里有她,所以他潜意识里都在抗拒。 沈离眼神里复杂的情绪缠乱,痛苦地挤作一团,万般困惑,纠得她不能自已。 为什么能到这种程度? 这根本就不合理。 沈离慢慢引着他回了隔壁房间,驾轻就熟从他卧室抽屉里翻出药物,凭专业知识分析搭配了两种稳定性药物,把药片放进他手心,又帮他重新倒了杯水。 陆长鹤坐在床边,性情缓下后有种既乖张又戾气缠身的矛盾感,接过她的水把药吃下去。 “药物作用没那么快上来,你自己调动稳定下情绪,尽量放松自己,别紧绷着。”沈离在他身前蹲下,时刻观察他的表情和周身情绪的变化,引导他平静下来,“呼吸保持均匀些,多喝点水下去。” 他乖乖照做,一杯水喝得很干净。 “好些了吗?”沈离问。 陆长鹤掀起焉焉的眼,轻哼一声“嗯” 沈离表情肃穆,“刀片哪来的?” 他眼神无辜,“淋雨,去买的。” 他还特意补充淋雨两个字,沈离哭也不是笑也不得。 对,淋雨,怎么?要她心疼一下吗? 摊上这么令人头疼的玩意儿,也是够够的了,命都吓到半条。 “你知道自己的病情,更应该控制情绪,避免丧失理性。”或许是专业所致,她见不得一个精神病知道自己病症不轻还糟蹋自己的模样,开始想跟他讲理,“没有人有义务为你的失控负责。” 他身上湿,自觉不坐在床上了,朝她一进一退,蹲坐到地上去,背靠上床边,“能控制得了,我就不会是个精神病了。” 他一坐,沈离就顺势起来了,低头见他掏出口袋里的香烟,抽一根点燃,咬在唇边,痞气四溢。 “……”沈离追加着问:“跑到聚会上来找我,也是激动之下的?” 他在吞云吐雾间抽空如实回答:“是。” 那她就明白了。 她对陆长鹤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顺接下去解释:“我手机被你那只猫咬坏了,还在修,没有不接你电话。” 这话果然让他神情缓和。 好在沈离没在气头上,能在尽力顺着他说话,不然像车上那样对着喊,简直就是比谁更疯。 陆长鹤眉宇展开,面上阴霾散开,抬起头去与他相视。 暗叹—— 还好,还好。 “那费东,你是对他有意思吗?”他又像个受委屈的怨妇,抱怨呢喃,“上他的车……” 正常情况下,沈离是一点也不想搭理他这些无厘头的问题,闭了闭眼缓解无语,“我上他的车是因为不想坐你的车。” 也就是说,她其实不喜欢费东。 陆长鹤是这样理解的,然后身心都舒畅了,但又憋着没把高兴表现得过于明显,“那……好。” “好什么?我不好,赔钱。”沈离有帐算帐,她才不吃哑巴亏,“你老实说那只猫是不是你指使它蹿过来的?” 他倒是实诚,夹烟的手伸展开搭放在床沿,眼神迷蒙,“嗯,喜欢吗?” “……”真是傻了。 要不看他是病人,沈离当真想再给他一榔头,“我的手机说它不喜欢,你不要再做这种无用功的事情了。” 他赖皮地笑。 回国这么久了,沈离第一次会和他这样幽默地说话,即使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话,他也高兴。 至少让他感觉到一点点,他那么努力并不是完全在原地踏步。 “沈离。”陆长鹤轻言唤她,空出来的手攀上她垂在一边的手,握在掌心里,两只手都很凉,但他居然试图传递些热度给她,“这么多年我都记得,你说你想有个依靠,那么……现在呢?” “……”沈离抽开他的手,无声地在抗拒。 陆长鹤看明白了,夹着的烟头往掌心里摁灭,随手扔在地上,在一阵青一阵白的恍惚中,终于恢复常态,“为什么,没办法再看看我呢?” “六七年了,陆长鹤。”沈离眼神凝重,晦暗无光,如覆寒霜,“我努力了这么久,一路坎坷不断,现在我已经有自己的人生了。” “你能明白吗?有没有人依靠都无所谓了,我可以靠着我自己了。” 见他情绪稳定下来,她才坦然着,平静地跟他讲述这个问题。 “或许那个懵懂无知,缺乏安全感的女孩,你骗起来得心应手。”尽管她可能表达过不止一次,可两人的碰面都太过糟糕,难有如今这样,平和着对峙,“但我跟你说过,我不再执着了,喜不喜欢不重要,我不会毫无嫌隙地和伤害过我的人重新开始。” “……” 伤害。 她这个词用得陆长鹤眉心一跳。 天大的无力也莫过于此了吧。 “你对我有种情绪依赖是吗?”沈离退一小步,和他有点距离才重新蹲下身去直视着他,“个别精神障碍会如此,所以你很在意我的行为,想法,乃至任何一点不合意,情绪就会扑涌。” “陆长鹤。”见面之后,第一次,那么温和地喊他名字,“我不能是你的情绪依赖,不能是你的药,我们这辈子都不能有关系了。” 她不想做一个会牵扯他情绪的人,不想和他纠葛不清,不想陷入那种同样无力无奈的境地。 “算我求你可以吗?” “放过我。” 她认为,这是给他们这段感情最好的结果。 陆长鹤直勾勾看进她凉薄的眼里,噤声不语,好一阵,忽而抬手,抓上她的肩膀,使劲往下一摁。 扑通一声,沈离重心失衡跪趴在他身前,上身前倾,几乎扑在他怀中,被他一身潮湿浸染。 放下? 他思考这两个字。 年年复年年,日日复夜夜。 从没有一刻放下过。 他期待与她再次相见,他期待顶峰之时可以拉她站在自己身边,然后骄傲地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爱人,是他的一辈子。 他不管什么狗屁阶级,他就站在这个高位,他要让所有流言闭嘴。 他把所有都算好了。 独独没算到,她不肯为他回头。 “沈离。”陆长鹤压制着她,让她无法挣脱这个姿势的尴尬,也半点不能逃离他气息的包裹,“老子连让你难过内疚都舍不得,你句句都要往我心上剐。” “?”沈离还没惊讶片刻的眼神,听到这里,迷茫一瞬。 “你以为这么多年,是我想的吗?” “你以为,我tm过的是什么好日子?!” 他眼尾泛出热泪,流淌进心底,无助的眼神将满心痛苦挤作一团,声音愈发激烈,“你以为我发什么神经把你推开!” “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他好像终于忍不住了。 他想不管不顾告诉她所有,他想让她心疼一下他。 他要她痛苦,痛苦地重新爱他。 可他又不舍得她痛苦。 难忍的,如洪水扑涌的情绪堵塞着胸口,憋闷得要让他窒息。 几声震吼将她吼愣,她眼神茫然在他面容间打转。 陆长鹤才缓缓反应过来似的,泪水混着雨水打湿面庞,颤着手附上她半边小脸,垂下头时,湿润的刘海遮挡住视线,将他难堪的苦色遮住,一阵阵哽咽沙哑着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吼你,我他妈有病、我神经……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沈离在他怀里不会挣扎了,盯住他神情每一丝异样,反复思考他突如其来,没有头尾的话。 关于从前,关于他们分开的契机,其实她早就猜想过另外的可能,但那天他的行为,谈吐,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颠覆她的猜想,让她相信——是的,这就是一个混蛋。 可是真的是另外的可能吗? 她应该相信什么呢? 陆长鹤没有再给她任何一个字的回答,就好像只是情绪失控后的胡话,整个人如同活在梦里,松开她,站起身来,也不怕着凉,迈着步子直往门外走。 这本也不是他常住的地方,他费尽心机来到她身边,浑身解数都用上,最后发现他们之间隔着的远不止于此。 他精神有问题,他是一个随时会失控的情绪体,像今天这样,他会疯到让沈离来伤害自己,把她吓得要哭出来,他无法控制自己还会干出什么惹她讨厌的事。 他就是个精神病。 灾祸。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让沈离来接受他? 接受一个精神病吗?然后承受一些无妄之灾。 他不可以这么自私,他的兔子分明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没必要跟一个精神病纠缠不清。 陆长鹤好像终于在这一点上想通了,他爱她,更爱她展颜欢笑,而不是痛苦为难。 男人离开后许久,房间灯光大亮,但空空荡荡,无声无息,孤寂一片。 沈离征在原地,身子软着一时站不起,脑子里更是乱七八糟。 那个混蛋,到底在没头没尾说些什么? 立冬之后,很多压箱底的厚衣服才拿出来,积了太久,沈离索性全都扔洗衣机过了一遍。 晾晒在阳台,挂了一排。 到这里才察觉,已经好些时候没见过狸猫了,隔壁的人没见过,猫也没见过了。 野巷 第91节 那天之后,沈离只是些微困惑,但一边还会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毕竟那种后劲仍在的状态下,说什么胡话也可能吧…… 随之她也忙碌起来,更无暇顾及其他,就当这事翻篇了。 堆了几天的垃圾满了,沈离索性把厨余客厅房间的都搜罗到一起下楼丢了。 刚扔完转头就碰见了之前开门吼人,印象中“不好相处”的同层邻居。 大姐穿着棉睡衣提一袋垃圾甩进垃圾桶里,粉红的袄子衬得人都没那天那么有攻击性了。 沈离还不大想把邻里关系搞坏,主动打了个招呼,“上午好啊。” 估计大姐也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也不是个心肠坏的人,见状也应声:“啊……是你啊。” 沈离有些窘,笑笑“嗯”声。 瞧她热情,大姐也不是计前嫌的性子,还为那天的事抱歉:“就是,那天我也不是故意吼你们,多担待啊,大晚上的,实在没控制住。” “嗯,没事,我理解。”沈离跟着她肩并肩往楼里走,“本来也扰民了嘛。” 这姑娘看着和善,又长得漂亮,还敢于担责,大姐是一点气也没,看着她还怪舒服,“你这小姑娘,看着怪好的嘞。” 两人站着等电梯,开始一话接一话聊天。 大姐先找了话头:“那天怎么跟男朋友吵架啦?” 沈离挠挠后颈,牵起的笑很勉强,“嗯……不是男朋友。” “就吵分啦?!”大姐思路直接跑偏,开始操心起他们来,“哎哟,什么事儿说开就好的呀,小情侣嘛,矛盾多点是正常的,不要一时激动就断了啊。” “不、我们本来就不是情侣。”沈离解释得急,刚巧等来电梯,叮的一声把她的话都模糊。 大姐也不注意听,自个儿说的津津乐道:“我看那天那个小伙子长得也是好看的啊,这么俊的男朋友外边可不好找。” “……”沈离索性就不说话了。 “我年轻时候跟我丈夫也这样,总是时不时地就吵吵架,过过嘴瘾子似的。”进了电梯,讲话的声音在空间里更显明,大姐滔滔不绝越讲越入迷,“但这吵归吵,不拿分手开玩笑啊,劲儿过了就平下心来讲事情,说清楚,一定要及时解决,窝在心里可不好,这心里一旦窝点什么事过不去,下回吵起来还得翻出旧账说个不停,烦都烦死了。” 大姐跟她念叨了一路,临进房门前还热心相劝:“你听姐的,姐是过来人,有事儿一定要说清楚,别憋着,回头给自己憋坏咯。” 沈离没有反驳的余地,任她讲完,挂着礼貌的笑把她目送进门。 一直被大姐的呶呶不休洗脑,她也还处于走神状态,迷糊着走到房门前,输入门锁密码。 因为怕忘记,所以一直都是用的自己生日。 几声滴滴声连上长音。 解锁成功。 沈离没多想拉开房门,光从外边照射进去—— 昏暗中,入眼是陌生的室内陈设。 这不是她家。 “?” 沈离一激灵退出来,往房门号上看去,又看了看隔壁的自己家。 “……” 她用自己的生日…… 打开了陆长鹤的房门?! 这太荒谬了。 第75章 敬岁月 思绪很重。 意识前所未有的疲惫。 沈离感觉自己置身于迷雾中, 眼前迷迷蒙蒙,所见的一切都虚化。 “在找我吗?”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在不远。 “蠢兔子。” 眼前迷雾散开,夜市之中, 熙攘人海,灯火阑珊,沈离转头看见模糊人影伫立不远。 她不受所控去一步步靠近,急迫地想看见人影的模样。 甚至可以描摹出他的轮廓,但五官在视线里始终模糊。 直到他在她一步步靠近中越来越清晰, 然而……然而, 她猛然攥拳, 画面骤缩, 全然崩灭。 睁眼, 漆黑一片里,幽幽月光映衬一面冰冷的天花板。 床单被抓皱一团,沈离后劲有余,坐起身子直喘息,翻出床边的手机点开锁屏。 “……” 凌晨四点。 门锁密码的事情想得入迷,果真成梦魇了,把人心纠着, 困苦难言, 梦里都不让人安生。 沈离都开始自我怀疑了,是不是她糊涂了什么, 她跟陆长鹤,越来越说不清的感觉,关系, 过往,如梦中那层迷雾。 一段时间后申请反馈结果出来, 沈离成功入围后就要开始准备复试。 涉及过程复杂,弯弯绕绕才折腾过来,这下终于是到了最后一个流程,一切顺利的话,次年就可以拿到offer了。 至此也进入新一阶段的忙碌。 平安夜那天,邻居大姐送了好些苹果过来,沈离很不好意思,奈何大姐很热情,看她一直都一个人住在这里,好像很孤单似的,所以想时不时来关照一下。 她只好接过来,打算找个日子再回礼过去。 关于饭馆打人的事情,沈离有再被联系过,案子在第二阶段交由了检察院,犯案者最终被判定为精神正常情况下的故意伤害,需承担相应刑事责任,并向案件的所有受害者赔偿。 费东打电话过来问过这件事,沈离把所知的都说了一遍。 他都觉得蛮不可思议的,“看来打官司的律师有点东西,这种情况下还挺难一口定性为精神正常的故意伤人,最后居然相应责任一个也没落下。” 沈离坐靠在椅背上,窗外放进来的阳光刚好照映她上身,像融进了光里,睫毛都在眨动间忽闪,“算是告一段落了,虽然我也没什么参与感……” 都是陆长鹤那边在办啊…… 无论怎么样,这点倒是要谢谢他。 费东提醒她几次注意安全,“以后出门吃饭要小心点了,意外无处不在,好歹这次没什么大事。” 想到这件事最终托陆长鹤在忙,得以处理妥善,沈离思绪就有些远飞,看了眼窗外景色,意识放空回了他话:“嗯好。” 费东温言道,“听你之前说申请通过了,现在就是准备复试吧?” “是。” “那就要搞定了,差不多就是这些流程,跟导师好好沟通,争取顺利些。”费东一顿跟她又讲了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嗯好,我知道的。”对于这方面,费东还是有一路引导帮扶的,沈离很是感谢,于是转言又说,“有机会再出来吃饭,补偿上一回不太好的收场?” “可以啊。”头一回是沈离主动,费东有点意外。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算是走上一个随性的程度了。 天气渐寒,沈离回去看过几次柳雁,回回都带些牛奶水果,常常也能看见芙妮,她平日里无事就会来陪柳雁逗逗乐,后来想给柳雁准备什么礼物送过去,她也提前物色了两件羊绒大衣。 按照柳雁跟芙妮平日里的穿衣风格挑选,送去的时候刚巧芙妮也在,就顺便送了她,两个都喜欢得很,留下来吃了顿中饭。 等沈离坐了一会儿打算走,芙妮也主动要送她,到车后座扒拉一个礼盒下来拿给她,说是条大幅软羊毛铺陈的围巾,见了那么多面,也没送过她礼物,要她一定不能拒绝。 “算是回礼啦。” 芙妮往她怀里一个劲送,看她接下才满意,转身钻进驾驶座。 “像你这样老实良善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时不时就回来看看。”芙妮边系安全带,边往她这边看,对她如此尽心尽力的行径略为惊叹,“一年不到的关照,小家伙你要记一辈子呀?” 沈离刚坐进副驾,系上安全带冷静接话:“恩情是没有办法等价相还的,柳姨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也从心里把她当亲人的。” “真是个乖孩子。”芙妮见她第一面印象就不错,这女孩看上去就很乖,经历这么多,心境使然也不容易。 忽而话锋一转,欣然提议:“马上元旦了,也是安安生日,我打算去给他物色物色古董物件,他就喜欢那种玩意儿,过两天去拍行的预展看看拍品,你也一起吧?” 沈离对上芙妮视线半晌,对此她只懂皮毛也没法卖弄,鉴赏方面还是没那么专业,干巴巴蹦出句:“可我不是特别懂啊。” 她听这话,嗓音含笑,“没关系,主要带你放松放松。” 沈离呆呆的,应下话来,“……那好,要什么时候去你打我电话,我提前空出时间来。” 芙妮打着方向盘,眼神没侧过去,叹声调侃:“还要提前抽空呢,你们读书人果然忙。” 沈离缓声解释:“在准备明年复试,会忙些。” 芙妮莞尔点头,“行吧行吧。” 拍行预展当日,到场的人不少,个个着装上档,雍容华贵,不乏也有凹造型摆拍的,多数还是在认真观摩展品。 因为古董拍卖并不一定要本人到场,大多提前在拍行的预展了解过拍品,找电话委托到场竞价占多数。 所以芙妮也只是带她来预展看看,物色物色,两人停驻在某件冰裂纹瓷器前,最早产于宋朝的古物件,也是最具特色的瓷器之一,细细打量,近距离观赏物品瑕疵,接连看了很多有些年代的古董。 “说来也巧,他们兄弟俩生日都在一月。”芙妮突然闲聊一句,脑袋瓜一灵,“那也刚好,另外挑件给陆长鹤当生日礼算了。” “……”听到这个名字,沈离心间就止不住一颤,心绪繁乱。 “喂?发什么愣呀?”芙妮在她出神的眼前抬手晃晃。 “啊……没有。”沈离神游回来,看了看拍品,有所感想,她也是要准备点礼物的,“就是,我预算在五十万左右,这种拍行展品应该是拿不下的,所以嫂嫂你可以帮我找别的渠道淘个古董物件吗?” “啊?你送安安这么贵重的礼呀?”芙妮猜到她也是想送礼物的,但五十万让她想不到。 或许对于挥金如土,对钱财的概念只是数字的她来说,五十万只是指甲缝里抠出来的那么点。 但那是沈离,她早就没了家族庇佑,她就算有钱,也只是够无忧无虑生活,融入普通人的圈子时,不用操心房贷车贷,以及各种金钱压力,但她的能力绝不允许她视金钱如无物。 五十万,是笔大数目了。 不过沈离想的却是之前陆砚安送她的生日礼也价格不菲,她一向对自己要求不高,各方面节省,对回报他人好意,她是有多少能力就会奉上多少,而且她存款不少,虽然是笔大数目,但也在能力之内。 野巷 第92节 “高中我还在陆家的时候,他送过生日礼物,也挺贵重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回礼。” “安安有钱,所以送你再贵的东西都是随手一挥,况且送的是心意。”芙妮有意劝她,别说陆砚安,她都不要这还在念书的小姑娘送这个价的礼,“你不用想着散自己的大财回以同等价值的东西,而是另一份心意,在你能力范围之内,没有压力付出的心意。五十万太多了,我帮你找找几万或者十几万的小东西就好。” “……”沈离还有些犹豫,可能打心底她并没有完全去融入这个亲近的关系,所以会觉得,需要回以同等价值才算可以。 芙妮拍拍她的肩,认真说,“听我的,安安知道你的情况,也不会收这份礼的。” 说到这份上,沈离也只好应下,“嗯……那好吧。” 芙妮弯眼笑笑,引她往里走,细赏一样精致雕琢的墨玉,展品前边还有介绍的字述,“看看这个玉造品,成色不错啊,还是白玉底的墨玉。” 沈离细看几分,“是价值较高的那种吗?我了解不多。” 涉及这点,芙妮会异乎寻常的认真,“对,在强光下呈现的效果会更明显,我去年入了一件当藏品收着,这个也不错,不知道安安喜不喜欢。” “虽然这样说挺肉麻的,但是我觉得重要的不是送的东西,而是送的人。”沈离一本正经讲道,“你送什么陆大哥都会喜欢的。” “离离真会说话啊,平时没少跟男朋友甜甜蜜蜜吧?”芙妮表情一下就没绷住,藏不住笑,“哎对了,今年过年把你那小男朋友也带过来吃顿饭呗,我还没见过呢。” “呃……”沈离想解释事实,但是越解释就会越复杂,直截了当说,“分了。” 芙妮惊大眼睛,欣喜溢于言表,好在是公众场合,即使惊讶也注意压着声,凑近了她,“真分了?!” 芙妮笑得都快把高兴俩字写脸上了,沈离苦笑不得,“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 “那我们长鹤就有机会了呀,我看他挺喜欢你的。”芙妮是一点事也不藏在心里,有啥话说啥话。 沈离:“……”原来是想着这事。 芙妮急着把她拉到人少的一遍,滔滔汩汩:“这么多年,从我跟他哥哥在一起之后就常常能见着他,但他好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也没说身边有哪个女人。” “就、我还奇怪呢,怎么那小子见着你第一面就沦陷了似的,主动起来完全不像他自己,想不知道他那点心思都难。” 看出来了,芙妮是真的很想他们有点关联,就像一个……cp粉头子? 沈离尴尬干咳几声,试图转移话题:“那个……一直都不知道,嫂嫂是做什么的?好像对玉这方面很了解的样子。” 好像一直都很清闲的样子,潇洒肆意地过活,不过转念一想,她不该这么问,芙妮本身就是千金小姐,不缺钱花,也不需要做什么的。 “全职太太?”芙妮把她的想法先说了出来,随后笑笑改口,“哈哈开玩笑,但我可不是知识分子,是正儿八经的手艺人,做玉雕活儿的,不过我本来就有钱,不靠这个吃饭,所以现在只当爱好。” “噢噢……” 原来如此。 有才有艺还有钱,这样的人也太完美了。 沈离忍不住叹:“那也很厉害啊。” “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亲手雕一个送你。”芙妮勾勾嘴角,继而道,“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一有意思的事儿。” “嗯?” 芙妮讲什么八卦般笑得别有深意,“前两年陆长鹤那小子还找我学过玉雕。” “?”沈离探究的眼神凝滞。 第76章 敬岁月 “听他哥哥说我会这方面的活, 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了,也不说原因,就是想跟我学。”芙妮看她一眼, 语气平和,“但玉雕很难的,又那么复杂,他倒是起劲,浪费我不少好材料。” “玉雕……” 这两个字在她心头一震。 不知怎的就联想起在国外时, 柳雁从国内寄送过来的玉兔小件, 那时不大在意的东西, 在对应的情景话题里, 她居然细想起来。 “他、他最后雕出来了吗?”沈离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接话这么问。 谈起那事儿芙妮都想笑, 恨不得再把陆长鹤拉过来嘲一通,他那烂技术复杂一点的根本不行,后来一个劲儿钻研小兔子,反反复复很多次,让芙妮印象深刻,“费了不少劲呢,就雕出来一只玉兔, 那样式, 估摸着只能做吊坠了,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 对玉雕感兴趣,还要自己上手。” “兔……”沈离只觉如雷轰顶,一股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来。 应该……不会吧? 芙妮乐呵呵掏手机给她翻, “我还拍照保存了呢,别说, 做的有个样子,但还是有点糙,看出来他不是这块料。” 间隔的时间不短了,芙妮又是个爱到处旅游玩乐加自拍狂魔的女人,翻了好些时候才翻到一张旧年的人像照—— 照片里的男人一脸傲娇自信,戴着橡胶手套,摊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小兔子玉雕,面对镜头,他还很有成就感地竖了个拇指。 沈离:“……” 她注意力全然放在他手心的玉兔,那块熟悉的玉兔雕品。 征征着,不知道怎么反应。 芙妮讲得上头,开怀笑起来,“我跟你说,当时笑得我要死,这小子,折腾我一堆好料子就做了只小兔子,又气又拿他没办法。” 看沈离好像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也不怎么回应,芙妮也自觉没趣,关了手机继续看展品。 而沈离,她组建的思维链都要烧掉了,哪里有脑回路来回应芙妮的话。 兔子,玉雕…… 着急确认什么一般翻出了手机相册,之前收到玉雕后就摆在书桌上拍过照纪念,翻了好长一段才翻到那一年的相片,从中找出显眼的这张。 拍的还算清晰,她放大了书桌上细节中的玉雕摆件。 完完全全地,就跟刚才芙妮给她看的摆件如出一辙,成色都没有偏差,白玉雕琢,不算精细,但小巧可爱。 “……” 各种紊乱无序的猜测好像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 如梦初醒。 豁然大悟。 “嫂嫂,我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匆匆丢下这话,也不管芙妮多有疑问的眼神,沈离头也不回跑出了展厅。 年年两份的礼物,她怀疑过任何理由,从没怀疑到这点上来。 每次夹杂的另一份,都是他准备的? 是这样吗? 乱了。 全乱了。 啪嗒—— 一阵疾风掠影打开门锁从客厅晃过,一路直奔卧室。 沈离好像丢了魂似的,失态地丢下芙妮一个人在拍卖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开始往角落里堆积的旧箱子里翻找起来。 她手也跟着微不可查地颤,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来一堆,直到一点点翻到她想翻到的东西。 陶瓷花瓶、粗陶茶器、玉兔雕品…… 还有、还有—— 折纸星星。 两份礼物,每年都是,从没断过。 “陆长鹤……” 她轻喃那个名字,呼吸沉沉。 沈离捧着罐子摇晃起身,身子禁不住地颤,顶上的木塞子很紧,她横着拔开废了好些力,绷着的手颤着“磅”一下,哗啦声响,数颗星星散落一地。 她眼神恍恍,蹲下身慌忙将一颗颗星星拾起,还有散落远处的,几步向前,脚下一硌,沈离才惊觉踩到了某一颗。 有的星星折的不算标准,本来就没有压得很立体,一踩连纸带都散出来一角。 沈离拾起那一颗想要将它还原,往里拆卸,墨黑的字迹隐约显露。 “?” 她似有察觉,将那颗星星全然拆开,摊开成一张长纸条,飘逸无章的难看笔锋印上,是早就过目的,写过让她不要生气那张小纸条的字迹:哥没情调,哥只会说想你。 “有字?” 沈离将目光移向其余的星星,凭直觉将一颗颗星星都拆开,一一眼见里面干涸许久的墨黑笔迹—— 第二颗:恭喜陆小狗解锁新身份:玉雕大师。 第三颗:编不出来,想你凑一颗星星吧。 第四颗:你会想我吗?算了,还是别想了,想起来就是讨厌。 第五颗:明天再编,今天想你凑颗星。 第六颗:天冷了,有好好照顾自己吗?会不会感冒啊? 第七颗:生活微苦,你爹齁甜。 第八颗:明天编,想你凑颗星。 …… 一颗接一颗添上短句的星星,不知疲倦,写满了整整一罐。 这么多年,沈离第一次感觉到世界观崩裂的冲击。 她怎么没想到呢,她怎么现在才能反应过来,柳雁怎么可能送她折纸星星。 沈离坐在地上,一颗颗拆开所有折纸星星,眼睛跟鼻子都一阵酸意,那些皱巴巴的,颜色各异的纸条散了一地。 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 他每天都会写吗? 他每年都会送东西,从她离开那年开始。 他明明没有他说的那样绝情,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陆长鹤一定瞒了她什么,不然为什么说话那么狠把她甩开,又自己年年寄礼物过来,她早该察觉到这有多不合理。 野巷 第93节 沈离哆嗦着掏出手机,翻到底下那个接通过的陌生电话,一次接一次打过去。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还是无人接听。 沈离要崩溃了。 她想起他痛苦隐忍的眼神,满身浸湿的狼狈,孤寂远去的背影,还有岁岁年年借着柳雁的名头给她送的礼物,仿佛浑身血液一瞬间灌入心里,揪痛不堪。 她猜测那个人,或许不是她所想的那么坏,然而她现在需要知道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宁愿要跟她分开六年? 柳雁再看见沈离的时候,她火急火燎,整个人像一路跑过来似的,闯着跑进了客厅。 长发凌乱,哈出的热气一阵一阵,她眼角含泪,神色酸楚。 突然就这么着急过来,柳雁很是奇怪,刚还在琢磨养了半月的花怎么有些焉,这下又收了心思迟钝着走近她,“哎哟,怎么了这是?没打声招呼就来了。” “柳姨……”她身体剧烈颤抖着,她想起之前那通电话,柳雁云里雾里的劝话,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活在迷雾里。 沈离竭力站稳身子,一直到她身前,那块玉兔雕品递送到她眼前,忍着热泪,声音颤着不接下气,“这是他送的,为什么?” “这……”柳雁被问的很懵,转头使眼色让厅内的佣人离开,再忧心询问沈离,“怎么了?” 沈离无意识抓上了柳雁的两侧手肘,语调急而无章,“六年前,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柳雁登时愕然失色,呆立不动,“……我有点突然,你这。” “我不傻,柳姨。”沈离再问不出这事真的要崩溃了,眼眶里的泪如坠了线的珍珠,顺着深红的眼角流下,“陆长鹤他每年都给我送东西,从我走的那一年开始,他不想抛弃我的,可是为什么呢?” “我、我倒是不好说这事。”柳雁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这孩子突然跑过来跟她翻陈年旧事,还以为她不会知道了,如今当头一问,当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归根结底,是他爸爸,他确实……一直挂念着你。” 是这样。 是这样啊。 为什么她知道得这么迟。 迟了六整年。 “他甩开我,自己转头放弃了赛车,这些年都在生意上。” “都是因为他爸爸?” 沈离无法想象下去。 真的不要是这样。 她受不了的。 她宁愿陆长鹤是个混蛋,她不要他居然是承受了这些过活六年。 “……”柳雁没回应,眼神里丝丝苦涩,算是默认。 沈离读懂了她的意思。 双眸遽然黯淡下去,心脏如遭重击。 “可他不是个听话的人啊……”她眉毛拧做一团,后背生寒,钻心彻骨的疼痛蔓延全身。 陆长鹤不会听他爸爸的话,那年不过十八岁,他狂纵肆意,不受管束,从来不会听他爸爸任何一点狗屁的规矩理念。 他站在阳光下,少年心比天高,他有自己所想的星辰大海,他怎么会乖乖听话呢。 他怎么甘心呢。 沈离真的不想再推断下去,真的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跟我有关对吗?” 急促着呼吸,分明苍白却哭得通红遍布的脸。 泪水淹没了视线,她的天好像塌下来了,震得她几乎晕厥。 她很聪明,聪明地可以凭借任何一点信息推断最接近事实的可能。 柳雁起初并不想告诉她这些的。 可是她都能猜到,本就瞒不住的。 “是因为我,他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的人生。 他的病症。 他的一切。 都因为她。 她一直以为他是自己的难,没想到这难也有她带给他的。 那个混蛋直到见面也没跟她提起一个字,笨拙的一次又一次接近,被她一句又一句冷话往心上剐。 他明明没有错,他甚至期待苦尽甘来。 而她不明所以与他对峙的每分每秒都在伤害他。 她的陆小狗一直都是那么好的人。 她怎么能才知道呢。 整整六年啊,几千个日夜更迭,陆长鹤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如果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他们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为什么人总要在追悔莫及的时候恍然大悟。 她绝望的模样像要碎掉,柳雁不忍地抱住她,掌心不停轻拍她颤抖的脊背,“没事的、没事的,不怪你,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从六年前分手那天之后,沈离第一次哭成这幅失态的模样,难过得无法言说,整个人瘫软在柳雁安慰的怀里。 “对不起……”她甚至还说了那样伤人的话,感觉要窒息,如同被人狠掐着脖子喘不过气。 她在恨什么? 恨一个世上最好的人。 第77章 敬岁月 一月一, 元旦当晚。 冬雪持续到这天,寒风瑟瑟,冷进骨里。 生日宴举办在顶奢酒楼最大的礼堂, 门口一路红毯张铺,宾客陆续到场,礼物堆在入口处,跟邀请函一并随上。 按照陆砚安一贯的古板风格,场地只有暖黄与白莹亮色灯光交叠, 听着舒缓的钢琴乐, 众人或站或坐, 举杯邀饮。 沈离来得算晚, 看样子已经开始不短时间了, 没什么精神,这几天也没睡好,被成堆的事情扰得头疼。 她已经好几年没穿过礼服了,早些年存着的压箱底看上去跟当季流行当真相差甚远,还提早两天去挑了一条,穿得端庄典雅,浅色调的厚裙身, 实在太冷还配了条毛绒披肩, 走进恒温的室内就好多了。 到场第一件事就是厅内四处张望,预想中期望能见到的人不在现场, 打量一圈也只看见忙着应付到场位高权重,业内精英老总的陆砚安,总是陪站在他身侧的人不见踪影。 “……”稍稍失望后, 沈离放缓了心境,在无数如浮光掠影的人群中, 看见同一些小姐阔太围坐着谈天说地的芙妮,大大方方走过去想打声招呼。 距离不远的时候,且听谈论声不止。 突然打断似乎不好,沈离慢了步子在后面,无意听声入耳。 “前些年你可没少跟咱们说那陆家的大公子多好多好,这下是如愿了,梦中情人变真的了。” “你们结婚后感觉怎么样?他真有那么好?” “听说有的人结婚前幻想很好,结婚后就幻想破灭的。” 几张嘴一台戏,芙妮漫不经意,听了七七八八,指尖搭着杯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除了工作忙些吧,其他都很好啊,世界上都没有我老公那么好的丈夫了。” “呀呀呀这炫的。” “该说不说,大公子声名在外,当真没一丝污点,没想到对老婆也很好。” 谈来扯去都是那点事,芙妮身处其中,只觉索然无味。 “大公子都已经有主了,那我能不能盼盼二公子?妮妮姐有没有兴趣牵线搭桥?”年纪稍轻的小姐说话直,笑意盎然,期盼芙妮给个回复。 “你钟意的二公子早就心有所属了,我可没那个牵线搭桥的能耐。”芙妮随性松散,笑眯眯一句话给陆长鹤挡了桃花。 这话果真引起猜测,“心有所属?属的谁呀?” 沈离碰巧停步至其身旁,把话题终止,迎着旁人的目光向芙妮打声招呼:“嫂嫂晚上好啊。” 芙妮心绪还停在那句疑问的属意谁人,突闻此声抬头,“离离?怎么现在才来啊?” 她都无聊好些时候了,见到沈离才开心些,身旁特意留了位置 ,引她入座。 “路上有些堵车。”沈离整理裙摆坐下,为了搭配礼服风格,特意用透色丝带绑了一束低马尾,衬得人也落落大方,气质绝艳。 旁人都要瞧愣几眼。 “这位是谁啊?” 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沈离还是躲不过被问,其实圈里人基本上都不眼熟沈离,年幼的时候父亲才带她出席过几次宴会场,如今出落的模样早已大相径庭。 但宴会本就人多眼杂,换做寻常,无人会在意其中哪位宾客来自哪家,只是因为沈离对芙妮的称呼引人遐想。 瞧这架势,芙妮似乎也格外喜爱她,平常想跟芙妮碰个好姐妹的关系都难,少有见她亲近谁。 芙妮自然不把这个问题抛给沈离,或许再提及身份,她可以不在意,但是没必要次次有人问,次次都要一提徒增伤感,便主动抢了话,“是我家小妹妹呀,很漂亮吧?” 其实沈离跟芙妮没有差多大岁数,但或许是历经不同,芙妮总是一副明艳大姐姐的成熟样,把沈离看得跟自己亲妹妹似的,尽管沈离都已经二十四了,她依然可以一口一个“小家伙”“小妹妹”地往外蹦。 方才那小姐还在问二公子心属何人,这下注意力都在沈离身上了,“那妹妹今年多大了?还在上学吧?” “妹妹今年比你还大呢。”芙妮接了话头,调侃嬉笑,“自己就是个小丫头,还张嘴唤人妹妹?” 她努努嘴,在沈离脸上瞧了又瞧,实在想不通,“这样吗?看起来比我还小啊。” “我只是……长得显小。”沈离低头浅笑,她如今跟六年前本也没有变化多大,说她是高中生都令人信服。 野巷 第94节 “他们到了,离离跟我去碰个面吧。” 余光里芙妮站起了身,理了理久坐后不大顺的裙摆,指尖碰碰沈离的肩膀示意她一起。 沈离一会儿没反应,只跟着起身,往后面入门处张望过去。 一行三人,几乎吸引全场的目光,陆丰着身银灰色正装,走在前边,向来漠然的眼神最是气势凌人,两侧跟着柳雁还有……陆长鹤? 沈离不由缩紧了拳,呼吸渐沉,这些日子堆积的苦涩,都在这一眼里涌泻出来。 他一身行头显得随和,深色内衬,没有刻板的领带西装,搭身的黑色大衣下身形修长,站在他爹身边气质也不落下风。 “这边就先失陪一下啦。”朝她们扔下这话,芙妮就拉沈离过去。 她一路征征地,相隔的距离被拉近,但男人没有瞧她一眼。 “哎哟,可把你们盼过来了。”芙妮很是热情招呼两位长辈,撇眼身边的陆长鹤,唏嘘道,“长鹤怎么跟着爸妈一块儿来的?少见呀。” 男人微微抬起下巴,垂下的视线堪堪落在别处,冷硬的轮廓显得几分凉薄。“不是一趟的,碰巧而已。” 声调里的敷衍应付也是很难听不出来,芙妮摆摆手,“我就多这一嘴。” 沈离能感觉到他视线的落点是自己,当真被他注意到了,心里的感觉却更复杂,按耐着心中跃动,一时不敢相视,往旁边的两人看,叫了人:“陆叔叔,柳姨。” 柳雁一见沈离,平常总会挂上的笑没有了,此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意识去看了眼陆长鹤,默不作声。 她也不想插手孩子的事情了,其实从六年前开始就不想了,如今两个都是那么大的人,该说的话她都说了,剩下的就看造化吧。 上回元宵家宴,是沈离回国之后见陆丰的第一面,不过当日亲戚来的多,沈离都没怎么跟他交谈,况且他们之间,向来严肃,不过陆丰除了在面对柳雁时,几乎都是肃穆庄严的态度。 如今面对面,陆丰才多注意她几分,嗯了一声回应,反问道:“听你柳姨说,你打算在国内读博?” 沈离随之点头,“是,都忙得差不多了。” “倒是优秀。” 这夸声里带笑,冷淡中似有欣慰,让沈离也分不清具体是什么寓意。 她也只是陪笑,不大会讲话,同学之间的交际都难以融入,更别说这种场合。 “哥。” 陆长鹤忽地往前跨步,带过的风浪掀起风衣,刮过沈离耳畔的碎发,不知有意无意,擦着了她的肩处过去。 “恭喜你又老一岁。” 陆砚安微笑脸把他搭上来的手挪开,“换个真诚点的祝福。” 沈离跟他一块儿转了身,瞧见陆砚安从后边过来,刚进来也没有主动找他,刚好趁此机会也随了一声祝福:“陆大哥生日快乐。” “好,大家人到了就好,先入座吧。”陆砚安态度恭谨,偏身面对他爸时格外严肃,主动请让,“爸,这边请。” 他还得先引着两位长辈过去,过个生日都可谓是心焦力竭。 后边慢悠悠跟着的几个就有话可聊了,没了长辈在身边的束缚感,芙妮挨着陆长鹤,眼神里的笑意藏不住,“快告诉我今年打算送你哥什么?别又是一块儿表。” 陆长鹤收回凝视着某人的视线,语气平和:“年年一块儿大金表不好吗?” “你没点新意啊?”芙妮小脸一垮,拉着沈离就来比较,“我们离离都知道投其所好,送些小玉件。” 这么拉踩陆长鹤就觉得有意思了,轻佻的目光游走在她晦涩不明的神色间,“明年吧,看看你们离离送了什么小玉件,我送他一屋子。” 沈离:“……” “饼倒是会画。”芙妮扯了扯下唇,吐槽他的话脱口而出,又交代了之后要送他的生日礼,“我还给你挑了件古董花瓶,回头让人送过去,反正你也不过生日,礼我就先送了。” 他模样坦然,慢条斯理道:“你等十号我生日再送,还能让我有点仪式感。” 芙妮挑挑眉梢:“你在乎这个?” “随便了。”陆长鹤歪歪头,本也不大在乎,他从不过生日,不爱张罗那些场面,旁人记得他生日的时候倒会送些东西。 三人齐肩晃悠,芙妮夹在中间跟陆长鹤没话讲了才想起来半声不吭的沈离,忽生别意,偏身一侧,将沈离往中间推。 “……”沈离明白她的用意,不过身旁的人并未在意,肩处若有似无相贴后就见他步伐加快,目光也未偏分毫,直往前边陆砚安他们的方向走。 “呀,给他制造机会呢,怎么这么不开窍?”芙妮摸不着头脑,先前巴不得贴在人家身上,现在反倒避而远之了。 沈离不予置评,深深望向他的眼底泛起丝丝苦楚,是因为那天吧,他那样失控,而她那样害怕,所以从那天离开之后就没有再接近她。 她说她不能是他的情绪依赖,不能是他的药,他们这辈子都不能有关系。 他都听进去了。 先前她说的任何抗拒他的话都不见有什么用,除了这个,她把刀刃对准他的病症。 …… 晚宴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沈离已经有点疲乏了,胃口不佳,菜肴未动几口。 已经开始有些人离场了,沈离一眼见都是年纪轻的公子小姐,在这种无聊的宴会场最是待不住,她也借口要走,跟芙妮打声招呼,以正务未完为由。 “没关系,你有事就先回去吧。”芙妮不强求她,毕竟她像沈离这么大的时候,也不喜欢跟长辈耗在宴会场上。 不过还是不同的,沈离是真有事要忙,她只是想换个场地玩,所以她总觉得沈离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大家都比较随心所欲的年纪,她刻板枯燥地把自己的生活机械化,看起来冷冰冰的不会说话,但也是真的懂事乖巧,有种根本不需要说好话就能讨长辈欢心的魅力。 芙妮也是见惯了这个圈子里弯弯绕绕心思多的人,遇上沈离这样的,少不了惊讶生趣,总想关照一把,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偏身打了个电话,回来就跟她说:“我们这边还要耽误晚些,外边我叫了人,车牌号发给你了,一会儿让送你回去。” 沈离摆手推拒:“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不用这么麻烦你。” “这怎么能是麻烦?”芙妮搓搓沈离的脸蛋,笑眼温柔,“让人送你回去我也放心。” “啊……那也好。”她总能感受到芙妮格外亲切的善意,和柳姨是一样的感觉,由心觉得,真是个很好的姐姐,“谢谢嫂嫂。” 临到厅门口,她还在中心的位置看向了陆砚安那桌子的人,本来坐在那的二公子也不知道在她几次出神的时候没了,厅内看了一圈也不见人。 还以为有机会碰面就能说清楚的,唯独没想到他居然在避着她。 走过酒楼前的停车场,沈离看着手机里的信息,芙妮说司机后面过来的,车子停在路边。 酒楼专做顶尖的宴会招待,所以地处非繁华地段,来往车辆稀少,外边停驻的车子也一目了然。 沈离对了下车牌号,沿着路道走,蓦然抬眼时,隔着两辆车的距离,最后边的一辆通体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车窗下降,伸出窗外的手腕骨清瘦,白皙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半燃的烟。 徐徐微风里,烟头燃速加快,一点腥红,那只手在悬空中轻叩,烟灰轻轻抖落,一股松散慵懒的劲。 她脚步缓下,慢慢靠近,甚至于越过了自己本在寻找的车牌。 渐渐地,看清了那辆车的车牌号——她曾见过见过不下一次的,京a连号。 这更加确定她的步伐,停至在车窗前。 男人微垂着脑袋,百无聊赖看着手机聊天页杂乱的未读信息,或是余光里的人影吸引了注意,那股灼人的视线令他指间一顿,侧仰头去。 “陆长鹤。”她目光直直凝视向车内,盛着他的眼瞳里,说不出的涩意,嗓音缓而哑,“方便聊聊吗?” 第78章 敬岁月 男人的眼眸里漆黑而平静, 被风吹的指节有些泛红僵硬,“不是巴不得躲我远远的?” 沈离佯装镇定,卓然而立的身子有一瞬颤, “我都知道了。” 他一时没细想这话,将烟递进嘴里,深吸一口,见一眼窗外是她,烟圈便往里边吐, “你知道什么?” “很多。” 沈离睁了睁眼, 眼眶微红, 从见面开始她就在忍了, 她很想当场就问他, 每每回顾回国之后他们碰面的每一刻,她就悔得心疼,“当年是因为你爸爸,对吗?那天你那些话,是这个意思?” “……” 他神情微顿,一下没接话,伸出窗外的手收了回去, 眼也直往前边, 没再看她,眸光冷冽, 故作淡定,似乎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谁告诉你的?” “折纸星星告诉我的。”沈离脱口而言, 扯着嘴角,呼吸也变得似有若无。 “……”陆长鹤眉头紧锁, 带着星火的烟灰滴落在身上毫无察觉。 “如果你那天没有失控,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一点可疑的地方都不露出来?”沈离极力压抑着情绪,风将她绑发的丝带吹起,在悬空凌乱翩翩,冷风灌进衣里,她又冻又难受,“整整六年,任我讨厌你,这样你开心吗?” 当事实坦露,沈离原以为会是多么激烈痛苦的纠纷,可现实并不是如此。 陆长鹤看上去不以为意,也并不在乎她是否知晓真相,“知道了又怎样?” “?”沈离被他反问懵了,瞳孔骤缩,心跳如雷,像一腔热血倒被一盆冷水浇下。 “你要重新爱我吗?爱一个精神病。”他嘴角溢出惨淡的笑,眼前应当是黎明朝阳,他只看见黑暗,和不断的狂风席卷,“不对,你应该怕我,搞不好哪天,我会威胁到你。” 她都知道了。 其实陆长鹤早就说出来,或许后面弯弯绕绕的所有都不需要了,他选择隐瞒,选择以自己的方式再接近如今的沈离,可笑到最后也没什么用。 可真相大白,这值得高兴吗? 老实说他并没有被揭穿后任何一点激动的心情,或许可能重归旧好而高兴?或许背负行囊徒步千里终于歇停? 不,重点已经不在这了。 他不是个正常人,但沈离想要正常人的选择。 他是这样认为的。 “你觉得我介意你的病症?”沈离咬住后槽牙,难忍着几欲要她窒息的情绪。 陆长鹤只是摇头。 她当然不会从某一层面介意他的病症。 就像医者从不会介意患者。 “沈离,你怕我。” 像那日一般,她永远在后退,他永远在靠近,像一头失控的野兽,随时威胁到她的怪物。 所以跟介不介意没有关系。 她说过没有承担他失控行为的义务。 她怕他。 因为她表现出来的害怕,他开始选择放弃,他只会觉得,不被接受,是他不够好。 他以为自己的病症与她而言,是灾祸,是麻烦,是无妄之灾。 “所以趁我没反悔,离我远点。” 野巷 第95节 沈离脑子没转过来他突然说的这两句话,车窗已经摇上去,几秒之间发动驶离,在长夜的尽头消匿。 “你说什么呢陆长鹤?!”她什么都不想了,忙小跑追出去,没控制幅度,高跟一扭,“啊”叫一声半跪在地。 怎么又出错了? 完全不按预想中的走。 她犹豫的几秒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指的是什么。 所以,陆长鹤就是因为那日对峙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而退缩的吗? 那样骄傲自信,众星捧月,人人闻而仰之的陆总,居然在因她的所言所行,为自己的病症感到自卑。 “……” 世界宁静而又喧嚣,呼呼刮过的风成了利刃刀刺。 沈离捂着疼痛的脚踝,深情酸楚,心中更苦。 她本该同样爱他,可她从来没有那么勇敢坚定,她恨其入骨,一走了之,而他承受所有在国内苦熬六年,这个数字太过遥远了,她无法想象她热爱的人该如何带着折磨的病症度过。 他从来都是这样好的人,这样蠢笨真诚的小狗,他一直都是她爱的样子,从未改变,是她糊涂了六年。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傻的人。 脚踝肿起,基本上半废了,司机出来找了一条道才找到沈离,把她扶上车。 送去诊所或者医院沈离都拒绝了,自己能扶则扶,跌跌撞撞了一路回到家里。 冰敷过后,家里配备了医药箱,沈离靠一些常理知识简单处理了一下。 还在抹药,刘茵茵的视频打过来,沈离接了电话放在床上一边给她照天花板。 “离离我终于下班啦~”看刘茵茵的背景,正在大摇大摆蹦蹦跳跳赶回家的路上,“最近网上疯传一部超好看的电影,我们找个好日子一起去呗?” 沈离看见她心情才好些,这段时间简直被压得心累不止一点,“可以呀,等你有空了,不打算带上陈阳吗?” “以你的时间为主嘛,他到时候有时间就一起,没时间就找个时间我再另外陪他去一次。”刘茵茵说得都把自己佩服到了,拍着胸脯骄傲道,“以后就叫我端水大师刘某!” 真像那回事,沈离噗嗤笑笑:“嗯,端得真平。” 扯了两句子皮刘茵茵才发现她手机屏幕里压根没把自己放进来,抱怨道:“离离你好敷衍呀,打视频就给我看天花板?” “哦,这样。”沈离把手机立正,照了照自己的惨状,“在上药呢。” “偶买噶!”刘茵茵眼珠子都瞪圆,“你咋了?!” 沈离说起来也觉得蠢,“刚去陆大哥的生日宴回来,没注意穿得高跟鞋,跑一下给崴到脚了。” “啊?严重吗?” “还好,崴到不都这样,有点青肿,估摸着瘸十天半个月。” 刘茵茵听得直愁眉,“你可得注意点,穿高跟就更要注意了!” 沈离都不堪回想,就白跑那两下,人没追着,脚先跑瘸了,拿起手机对着脸,细眉低垂,“茵茵,我现在脑子很乱,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蠢过。” 刘茵茵刚进电梯按了楼层,转眼一看屏幕里就是一张小苦脸,“怎么了?这幅样子。” 沈离手肘撑在腿上,捧托着一边脸沉想,“陆长鹤他……不是我想的那样。” “啊?你等等,前不久你还在跟我说过吃一堑长一智。”要不是电梯里声音更清晰,刘茵茵差些觉得自己幻听,“这是什么反转?” 沈离挫败垂垂脑袋,声音嘟嘟囔囔,“从六年前就错了。” 那些事一五一十告诉刘茵茵,别说她很震惊,沈离自己也似梦初觉。 如果一切都没那么巧合,但凡偏差一点,沈离就不会知道这些,不会知道那六年,她到底该庆幸还是难过,庆幸她喜欢的人一直都很好,难过她喜欢的人一直都很好。 “这怎么……跟演电视剧似的?”刘茵茵听完沈离跟她讲的来龙去脉,蹲在门口沉思起来,连家门都忘了进,“那你现在,是打算重新接受他了?” “他还以为我觉得他是灾祸。”沈离肠子都悔青了,掌心捂住眼睛,“我真的,想起来我都后悔死了,我居然在无意中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他怎么还能装聋作哑忍下去?” 刘茵茵敦一下坐地上去了,“浪子反转深情男,太过于戏剧性的故事了吧……” “你还是让我难过一下吧。”沈离躺进床褥里,“等我难过完了,再去找那只傻狗。” 沈离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坚定,所以在面对她的主动,他都变得瞻前顾后,担心她的感受,自卑自己的缺陷。 “我有罪,我马上收回那些嘴他的话,你们绝配。”刘茵茵迷迷懵懵从地上起来,“我也要去消化一下这个惊天消息了……” 通完电话,沈离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愣,脑袋想的东西很多,捋起来头疼。 陆长鹤的病期初步推断是超三年的,发病时伴有情绪失控,或出现幻觉,行为失控,分裂症,躁郁症的表现明显。 临床治疗…… 沈离回想到之前那人失魂般拒绝前往医院,拒绝电休克疗法。 对,初期阶段或有物理治疗,未达到临床治愈的效果,现今药物基本可以稳定,但是近期发病频繁。 或许他还需要接受一个期段的物理治疗,然后靠药物,以及心理各方面辅助疗愈。 说来恍惚,研究精神医学领域多年,最后这些病理知识会用在那人身上。 病期过长,恢复的可能很小,不过死马当作活马医,他不可以颓下去,他的心理早就出现问题了。 直接去找陆长鹤,这种僵持的关系下,那人死鸭子嘴硬不一定会说。 沈离当晚联系了陆砚安。 彼时宴会散场不久,他刚忙完还没休息,接到了电话,“小离?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一两句讲不清楚,沈离索性开口约他:“陆大哥,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见一面吗?” 陆长鹤说过他的病没有告诉过家里人,但大哥是否会不一样?毕竟他们关系那么好。 她认为这种事,作为陆长鹤的大哥应该多少了解,期望能够进一步了解他的病情。 生意人都很忙,陆砚安的行程基本上也是堆满的状态,只在数日后的某个中午抽出小歇的时间,约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面。 “你送的小玉件我收到了,挺漂亮的。”刚坐下也不知道说什么,陆砚安索性寒暄两句。 “其实是嫂嫂挑的,她知道你喜欢什么吧。”沈离面对陆砚安的时候总有种面对家中长辈的自觉,身子坐得很板正,一丝不苟,“你们之间的感情,有时候还挺让人向往的。” 陆砚安倒是随和,听闻是自家太太,唇角弧度渐深,“是嘛。” 沈离却担心陆砚安百忙抽空耽误要事,才一两句开场白就着急进入主题,“其实约大哥出来,是有事要说的。” 陆砚安不急不缓,轻点头,“嗯,你慢慢讲,不用着急。” 一边服务生刚把两杯拉花咖啡送上来,沈离到嘴的话停顿一会儿,等服务生走开,组织着语言,迟疑着询问:“我想问问……陆长鹤精神疾病的问题。” “?” 陆砚安接过咖啡,指间摩挲着杯把,闻此一顿,困惑不解掀起眼皮看向她,“长鹤?精神疾病?我怎么不知道?” “不……不知道?”沈离意外,却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他从没跟我说过。”陆砚安神情整肃,唇线拉得笔直,眼神从未有过的锐利,“你是怎么确定的?” “他连你都没有告诉?”她以为陆长鹤说家里无人得知,她以为陆砚安会是个例外的。 所以……他病了这么多年,无人知晓? “家里,真的没一个人知道他生病了吗?” “精神病……”陆砚安反思起来,平常陆长鹤到底有那一点不对劲,结果是没有,是他没注意,但是陆长鹤实在瞒得太好了,“怎么会?我只知道他因为应激性心理创伤导致行使过失控行为,但那时医生说并发其余精神病症是概率性的,只要好好治疗,不会有这种事的啊……” “应激性心理创伤?”沈离感觉心里好像被人揪了一把,“他做了什么?” “自杀。”陆砚安言简意赅两个字,概括了当年那晚,惊动全家上下,如此令人惊魂未定的事情。 “自……”这两个字像霹雳响雷在沈离心里狠敲两下,眼前恍然一黑。 “关于你和他的事情,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说到这个份上,陆砚安还是想顺水推舟把当年的事情跟她将明白,“其实……”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她坐不大住了,呼吸在抖。 “那就好说了,他吞过药,但你不用太自责,这不完全来自于你。”陆砚安安慰她,希望减少她的愧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作为都是受害者的他们,谁都没有承担过错的责任,“生意场上压力很大,他起点低的情况下,需要付诸必常人过于千百倍的努力,加上各种因素刺激,才会导致的创伤应激。” 沈离几乎窒着气听完这段话,倒吸一口凉气,“他自杀的事情陆叔叔知道吗?” “知道。” 这个回答更令沈离脸色陡然一变。 知道。 可是那天回去吃饭,他们之间的气氛仍然是不对付的。 沈离表情惊愕,眼眶睁得酸红,“那陆叔叔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愧疚吗?或者想对他好点,他怎么至于患上这么久的精神疾病?” “……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说,父亲,一直都是那样的。”就连陆砚安他自己都是在这种压迫下成长的,只是他听话,优秀,一切按着规矩走,所以走得平坦些,“在以权为主的家庭里,都是这样的。” 沈离无法理解,她脱离豪门的圈子太久,况且她的父母一向疼爱她,她就更无法想象,作为父亲怎么能够冷血到这个地步,对生命嗤之以鼻且罢,可那是陆长鹤,自己的儿子被逼到自杀那种程度,居然一点改变都没有吗? “所以自始至终,都只有陆长鹤一个傻子。”沈离脑子里空空茫茫,嗡嗡作响,苦涩的眼里被些微润湿。 “他具体是什么病症?”陆砚安问到点上。 沈离把自己所分析的跟他说了遍:“精神分裂,或躁郁症,我见过他服用的药物,和他病发的表现判断。” “好,我知道了,我会再找相关的权威医生,然后跟他了解情况。”得知这个消息,陆砚安好不到哪里去,气得肺都要炸掉,又心疼又无奈,“这个臭小子,这种事居然瞒着家里人。” “今天是十号。” “嗯?”陆砚安一下不知她报这个数意欲为何。 “他生日。” 生日宴那天,沈离就在注意他,乃至他说的每句话。 没记错的话,他是说今天生日。 沈离眼睛瞧着杯中的拉花,是一朵轮廓分明的玫瑰,心中泛起丝丝涟漪,轻言问:“陆大哥,你知道他现在住哪里吗?” 第79章 敬岁月 酒楼席间觥筹交错, 巨大的暖色吊灯铺天盖地映得人恍惚。 桌上菜肴名目繁多,山珍海味五花八门摆满人视线,没见多动几口。 野巷 第96节 应付几个合作方的排场, 少不了主办给面子,陆长鹤轮番敬酒,好话说了个遍。 “这个圈子里头的青年才俊,还是你们陆家兄弟俩让人放心。”临近的老总对他甚为满意,不轻不重的力道拍在他肩膀上, “欧洲市场这个外汇投资项目做好了, 你爸爸也要对你刮目相看。” 不知是醉意扰人亦或什么, 陆长鹤总觉得胃里有点翻江倒海, 强撑笑意, “还是少不了各位支持。” 他倒是很会自谦,惹得几位哈哈笑,“我说吧,陆家果真是不养闲人。” “你哥哥不在,今天你就得跟咱们几个长辈喝过瘾了才行。” “应该的。”陆长鹤默许地招手让服务的倒酒。 因为胃不好的缘故,这场酒席本身陆砚安是要替他来的,可他还是要逞这个强, 做生意难免酒中待客, 他只觉是常事,偶尔一两次也没什么大事。 陆长鹤几次默不作声看过锁屏时间, 生怕再晚些他哥电话就打过来了。 到后来陆长鹤手机都开上静音了,结果就是真的应酬到很晚才把几尊大佛招待走。 “各位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陆长鹤给旁边随行的助理使了眼色, 那人领意上前笑脸相迎将几位送走。 宴厅门口,他嘴角扯起的笑凝固, 眼眸渐深,冷峻的神态垮下来,碎发下眉头皱在一起,比起酒劲,胃疼来的更快。 助理出去送了十来分钟才赶回来,着急忙慌掏了药给他,“陆总,还行吗?” “没那么脆皮。”陆长鹤撩起悒悒的眼,接过助理递上来的水就着药下腹,“送我回去。” “……好。”助理都替他捏了把冷汗,平常这种场子就算接了也不会沾太多酒,今天奇怪的很,不过还好量在控制范围内,不然当场就要倒。 时间点到深夜,雅苑单元楼入户大门前,沈离蹲得脚麻,之前扭到的脚踝处理得当,又没很严重,基本上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不然等着一会儿都要命。 她脚边还放置着一份精致盒装蛋糕,一份小礼袋装的礼物。 夜里温度过低,不间断的冷意入骨,头顶昏黄的光晕染来,倒显得几分温暖。 出来得急,以为马上就可以见到陆长鹤,结果电话打不通,问了陆砚安,说他可能去赴宴应酬了,这事也把陆砚安气得要死,分明有胃病还要逞强。 所以沈离只是干站着冻了几小时。 又一次经受不住站起身来缓缓,原地踏步过了麻劲。 远处一阵窸窣谈话脚步声渐近,沈离如见希望,理了理吹乱的额前发,忙去把地上的礼物和蛋糕拿起来,站得笔直。 静静等待人影走近,紧张到手指甲嵌进肉里,呼吸暂缓着。 身材高大的男人被半扶着走近户门,扶他的人明显负重不堪,脖颈充血终于走到地方,困惑的目光匆匆扫过沈离,去叫了叫被扶着的男人,“陆总,到地方了。” “我自己进去。”陆长鹤摸进高领毛衣里的后脖颈活动了两下,疲惫萎靡的眼皮半合,醉意由浅渐深,纾解压力而脱下的大衣挂在小臂间,摇晃站立。 “噢噢好,然后您这边——” 两人一并视线前望。 “好像有客?”助理音尾上挑,疑问的调调。 陆长鹤俄而凝神,墨黑的瞳色越深,眉头蹙在一起,心头一沉,向旁人摆手,“你先走吧。” “好的,您有事再通电话给我。”助理行动利索,说走就走,人影顷刻消失在这块空间里。 灯下站立的两人无人挪步。 “你怎么在这?”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因为周围实在安静,空间若有回音,即使陆长鹤的声音并不精神,也听得清楚。 沈离对他只是错不开眼,一瞬不眨眼地盯着,紧握着手提袋的手冻得僵硬通红,仿佛全无知觉。 “不讲话?” 男人终于向她靠近,朦胧可见的热息从口鼻呼出 ,他垂眯着眼打量她保持着征懵不动的小脸,“难道是假的?” “我是真的。”这话沈离没犹豫就答了,坚定了看他的眼神,口齿清晰,慎重咬字地陈述道:“今天是2023年1月10号。” “陆小狗。” “生日快乐。” 她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置,眼睛里是热烈的真诚与期待。 “……”陆长鹤维持着垂眼的神态良久,看不清是什么情绪,扯动嘴角,慢慢地出声:“为什么?” 沈离一时未正面回答,反去解释那个小袋子里的东西,“礼物是一条加里曼丹沉香手串,据说有使人凝心定气,缓解压力的功效,我觉得对你应该有点好处。” 她胳膊伸得直,在悬空微颤半晌未见那人接过。 “我问你为什么。”他声音很沉,很闷,像隐忍着克制着什么。 “陆长鹤。”沈离抬起一直不敢正眼看他的眼睛,红润几分,光泽泛泛,“你反悔吧。” 她不会因为他的病症而远离。 这一辈子,她不会遇见第二个比陆长鹤还要赤诚热忱的人了。 所以,她说反悔吧。 “我不怕你。” “我喜欢你。” “和你一样的喜欢。” 沈离遗憾从六年前时至今日,她从未主动说过这四个字,只有陆长鹤这个傻子,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在表达,她一直都被爱着,却从未深切地觉察。 “你在说胡话吧?”他只觉得似如梦中,他无数次奢想做过的梦,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是不是醉大发了。 沈离手举地实在酸,扛不住稍微放下来些,脑子里蹦了一些话,没有经过思考便说出来:“我不怪你,你只是病了。” “但我不会因为你的病而改变心意。” 她凝眸望着眼前男人漆黑的瞳孔,轻柔的嗓音,宣誓一般郑重其事,“我足够爱你,便是你的缺点,也是最好最好的。” “……”他轻咽喉咙,干哑说不出话,眼前的人,耳边的话,都是那么不真切的。 “陆长鹤,我是在坚定地选择你。” “你也可以自信一些。”沈离凑近一步,歪头底下去瞧他正眼,“和从前一样,不要做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这不像你。” 他怀疑着,不确定地接过蛋糕和礼袋,打量半天,一整个还在状况外的模样,低声喃喃,“好多年了,沈离,你只有在梦中这样好。” “陆长鹤。”沈离叫他的名字里满是心疼酸苦,她想,如果错过他,简直是件糟糕透顶事,“我很想抱抱你。” 她想抱抱他,抱抱他破碎的六年。 倾心聆听他的痛苦与思念。 陆长鹤终是掀起了眼,暗沉眸子里亮起一点星光,“我……不是负担吗?” 沈离猛然摇头,眼泪将要夺眶而出。 他松散了紧绷的身子,礼物瞥到一边,胳膊微展,容她陷入这片温软之地。 “陆小狗。”她又唤他从前这样亲切的昵称,眼泪唰唰坠落进心底,好像这样他们才能足够贴近彼此,好像这样就能忘却疼痛,似如从前,“我好冷啊……” “对不起。”陆长鹤身子微动,抬起担在手肘的大衣,想帮她盖上,最终脱力,他脑袋垂倒在她肩上。 直到这一刻,他手里仍是紧抓着蛋糕和那份礼物,抓得死紧。 “陆长鹤?” 沈离懵了,抖抖身子摇动他,“陆长鹤?!” 她某一瞬间以为他晕了,惶恐不安着去掏手机要打120,直消片刻,她听见他均匀呼吸,还有微微鼾声,以及平稳的心跳。 这才沉沉叹声气。 还好。 用陆长鹤掌纹解锁了入户大门,将人搀扶着进去,他大抵是太累了,精神气去了一大半,但仍坚/挺一丝意识,没让自己的重量全部承托给沈离。 偌大的住处干净整洁,客餐厅一体的设计显得磅礴大气,却也幽寂空荡。 沈离小心拿过他抓着的礼物和蛋糕,放在客厅桌上,这人醉过的后劲上来,终于在被扶上床那一刻倾泻出来,睡沉过去。 她把蛋糕放进了冰箱,拆卸下手串,戴进他腕间,弯身在床前,抚着他青筋突起的手背,喃喃细语:“希望功效有用,希望你的病,可以越来越好。” 转头又去洗了毛巾,热烘烘的触感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才去陆长鹤脸上一顿糊,撩起他的毛衣在里头擦拭,直到扒开高领,她又看见了那抹红。 手顿住,凝神相望,“陆长鹤,你的纹身,从来都是真的对吧?” 陆长鹤不会回答她。 她也知道答案。 简单帮他擦过身子,把被子盖实才舒一口气。 沈离把毛巾挂回浴室,回来就看见陆长鹤的大衣兜子里的手机亮着屏,本不以为意,但它亮了一会儿熄灭,然后接着亮,显出来的光点都一样。 她翻出一看,果真是电话,不过开了静音,来电备注:刘助。 助理吗? 这个点都不早了,还有什么公事? 出于尊重,沈离看见了还是接一下更好,正想着怎么叙述一下陆长鹤已经睡着的事情,助理比她还急:“喂,陆总,您这边给大公子回个电话吧,他知道您赴宴的事情了,您电话打不通,他打到我这儿了。” “啊……”沈离轻咳两声,“我不是。” “女、女的?!”助理声调起起伏伏拉了好长的调,然后反应过来,“噢噢,刚刚在门口那个吗?” 沈离略略尴尬,“嗯,他睡着了。” “那、那这,你用陆总手机给回个电话吧,我这也不好讲……”助理很自觉没有询问接电话的女人是何身份,只是能接到电话,势必关系亲近,那么委托回个电话似乎也没事吧。 “哦……好。”沈离懵懵迟钝,“可是——” 嘟嘟嘟—— 长音挂断。 “……”可是她不知道锁屏密码啊。 沈离淡眉轻蹙,盯了屏幕一阵,也不知道什么念头兴起,像那天输入门锁密码一般输入那几个数字。 “哒”一声。 解锁成功。 她噗嗤笑出声,又苦又甜又涩,心头狠颤。 野巷 第97节 屏幕上方还在下滑短信轰炸,备注“哥”的联系人一条条连消息带语音地发过来。 沈离还想去通讯录翻,见此索性点进了聊天平台,视线游走过短信一页,蓦然停滞在置顶那一栏。 他置顶的只有自己用来作备忘录的账号,和那一栏沈离看愣的,熟悉的头像与昵称。 那是他早已被单删的联系人。 那是她。 沈离如遭重击,脸色也泛青,牙关咬紧,点进那栏的手簌簌发抖。 她猛地上滑,是每间隔几月就会发送的,一条条尾部都带着感叹号的消息—— 2016.11.16 北京下雪了。 你说要一起看来着。 以后吧,我会带你看的。 2017.1.28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7.3.20 生日快乐,19岁的蠢兔子。 又长大一岁了呀。 2018.2.16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8.3.20 生日快乐,20岁的蠢兔子。 呀,这个数字,兔子是大人了。 2018.11.7 又是一年冬。 天寒记得加衣。 有点想你。 只是一点,还能忍住。 算了。 想得发疯。 2019.2.5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9.3.20 生日快乐,21岁的蠢兔子。 礼物收到了吗? 今年是哥们亲手雕的蠢兔子。 学了很久呢,不喜欢也得喜欢。 2019.11.8 我总会在冬天想起你。 可能是有点遗憾。 有机会再一起看雪吧。 会有机会的。 2020.1.25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0.3.20 生日快乐,22岁的蠢兔子。 你都长这么大了,该变成什么样了? 肯定还是很漂亮。 2021.2.12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1.3.20 生日快乐,23岁的蠢兔子。 新的一岁,健健康康,平安喜乐。 2022.2.1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2.3.20 生日快乐,24岁的蠢兔子。 又折又写做了一个多月的小星星。 今年是朴实无华没有金钱价值全是心意的小礼物。 …… 数不尽的日子化作思念融化在一句句倾诉与祝福里。 在无数个四季更迭里,从条条字里行透出他毫不吝啬的爱。 沈离翻得手抖,泪水打湿了屏幕,揪心的痛苦堵塞,让她讲不出话。 他六年来病症缠身,在无尽的黑暗中,将她视作救命稻草,是他最后的一点理智与希望。 “陆长鹤……” 沈离终于看不下去,撇开视线,微仰着头卖力地笑起来,泪水却糊湿了视线,笑得酸涩。 “你一直都在这里啊。” 仿佛四肢百骸瞬间脱力,她支撑不住地瘫坐下去,手机搁置一旁,亮着的屏幕上滴落的泪珠滑开。 冬日里的空气干冷枯燥,吸入肺里,涩而苦闷。 “你一直都在等我吗?” 她望向床榻之上安静沉睡的男人,眼睛胀疼,她想看清他的模样,他变化至今的面庞,可泪水不受控制地一阵一阵涌出,“那你……你会不会很难过啊?” 她痛苦地将脸埋进手心,幽幽静谧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回荡着悲楚的抽泣声。 第80章 敬岁月 朦胧天光从落地窗折射进卧室内, 半明半暗。 伴随一阵剧烈的头疼,陆长鹤睁开疲乏的眼皮,腰背也酸疼得似要散架。 昨晚如梦一般的画面开始从脑海里闪过, 虚幻不实的感觉令他忘却疼痛,惊坐而起。 手上一晃,垂头望见那条手串,才恍惚着,心里踏实下来。 不是梦吗? 他着急确认似的, 环视周遭一圈, 踉跄着下了床, 没穿鞋, 跑向客厅, 仓皇寻找什么。 终于,听到响动后,厨房门口探出一抹身影,手里拿着挖勺,神态错愕,“醒、醒了?” 似飞跃般的速度接近,沈离顿然被他抱了个满怀, 紧紧拥住他真实的希望, 心中如千斤落垂,埋进她颈间, 试闻她身上的淡香,“不是梦……” “不是梦。”沈离挖勺撇到一边,知他此时如梦初醒, 心里不踏实,另一只手覆上他弓起的脊背轻拍, “你哥哥昨天很担心你,我回了信息,让他先安心,但是你今天还得跟我去趟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你昨天喝多了,这是不对的。” 他却没头没尾笑出来,“沈离,我就说苦尽会甘来的。” 沈离若有所思:“嗯,但是……” 这个转折词性让他心颤。 “锅里的粥要糊了。” 他忙松开她,脸上有一阵尴尬不知所云。 沈离看着他,眸光流动,温声笑,握着挖勺重回厨房,把火关了,挖一勺闻了闻味道,所幸没糊。 “为什么突然煮粥?”陆长鹤从身后踱步进来,侧身看她盛粥茹晚,是很淡的白米粥。 “你昨天喝多了伤胃,吃点清淡的。”沈离微偏头,见他赤脚便蹙眉,“怎么光脚出来的?” 陆长鹤不以为然,“一下没注意。” “还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下。”沈离停下手上的事郑重看他,“也不是商量,是通知。” 陆长鹤环臂站立,“嗯,你说。” 她嘴角微垂,“近段时间,你病情较为反复,这我有些责任。” 陆长鹤站不住,上前一步,“别这么说。” “所以,我们必须再去接受物理治疗。”沈离顺水推舟把正事道出,令他措不及防,“这件事陆大哥也知道了,他会找相关的权威医生。” 陆长鹤刚迈出去的步子听到陆砚安也知道了这话又退了回来,“哦……” 那就完了,他哥哥会念叨死他,昨天赴宴还没接他电话。 沈离把两碗粥盛好,试了试碗底没那么烫,高举在他面前,温和笑着,“我会陪你的。” 野巷 第98节 “那,年后吧。”陆长鹤征征接过她手里的粥,背身出去走到客厅餐桌边,“我抽出一段时间,跟我哥交接一下公务。” “好。”沈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注意着他脚后总会在抬脚间露出的,方正凸起的跟腱,有种莫名的吸引人,随口而道:“那个微信,你加回我吧,有事好联系。” “啊……噢噢。”纵然内心悸动,但他表现得十分沉着冷静。 粥才稳当放在桌上,忽闻一声:“以后发信息不会有感叹号了。” “?”陆长鹤手指还碰在碗身,但惊讶的感觉盖过,他已经感觉不到触感的刺激了。 沈离坚定了一步跨道他身前,认真注视他恍然未定的眼睛里,“永远都不会有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陆长鹤咽咽喉,窘迫难言,却好像也欣幸,那些发不出去的信息,跨时数年,还是被本该接收到的人看见了。 “你怎么不注意听我的话呢?我替你回了陆大哥的信息,那么明显的置顶,我怎么看不到?”沈离贴近他身前,刚碰过热碗,手里还有余温,在他脸上揉揉,“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陆长鹤摇头,抬手覆盖上她的手背,将脸在他掌心蹭蹭,活像只像只得了便宜的乖张的小狗。 “等过年回去的时候,我们就告诉陆叔叔和柳姨。”她眼里的深情温婉化在与他的相视里,“这一次不要再推开我了。” 他附着她的手更紧贴一些,“不会了。” “那你先去穿鞋子,地上凉,然后洗漱一下,顺便洗个澡,你身上酒气重死了。”沈离囫囵一通交代,也不管他听进去多少,推着他往室内走,“吃完早餐我们再去医院。” “行行行。” 一直等到陆长鹤拿了衣服进浴室,沈离站在门口沉思一阵,里头淋浴花洒声沙沙响起。 混在水声里,陆长鹤的高扬的声音传出来:“去医院要带上以前的检查报告吧,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你找找。” “好——” 沈离应声走近床边,翻开一层层床头柜查找。 在床头柜最下层,果真是一叠厚实的精神科的检查报告,横跨几年的检查日期,密密麻麻的病因症状排列,关于胃病的几张,只有几次饮食不当或饮酒过度损伤了胃黏膜导致胃出血。 才舒展的眉眼又被一张张白纸黑字刺痛。 翻出最近的胃出血检查,其余又放回抽屉,眼一瞟看见藏在底下的露出一角的粉色本子,沈离多盯了几秒。 最后还是翻出来了,果然,好歹多这一下动作,不然都发现不了,他居然连她留下的日记本都拿过来收藏了? 难怪那天,会问她关于依靠,或者家之类的,回想起来她并没有怎么在他面前表现过这类字眼,原来是这样。 随着她拿出来的动作,连带着藏在日记本旁边的某个物件滑出来,沈离翻开杂物,瞧见那两条串串手链。 “……” 他们之间的东西,他一样不落,全部都珍藏起来了。 像个傻透了的情种。 沈离扒拉其中一条,给自己戴上,兴许,它是个会带来幸运的手串。 “找到了吗?” 浴室传来一阵长音声响。 沈离翻着从前写下的日记本纸页,随声回应:“找到——” 声音戛然而止。 夹杂在纸页之间,一张有些年头的旧照滑出来,沈离捏起细看。 照片中,是从前他们一起在山间公路边看夕阳时,风浪阵起,她一身校服,正巧转身,模糊视线,才哭过的眼睛吹得生疼,清纯动人。 “这个都洗出来保留了?”沈离惊奇打量,左翻右看,动作匆匆,忽而一滞,晃过瞬间似乎背面有字? 指间翻转。 字迹显明。 一如既然的丑而飘逸,带着一串不堪入目的字眼—— 离离眼睛好红,想欺负她,想吃兔兔,想要她舔舔我,想让她哭出来。 “?!”沈离肉眼可见地双目睁圆。 什……什么? 她不确定似的,在行间笔迹反复对看。 好的,没看错。 这就是一只,来自六年前的,看似纯情,实则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蠢狗。 “离离?” “啊。”沈离手吓得一抖,记起方才话没说完全,没再组织好语言。 陆长鹤的人已经从浴室跨出来了,带着一身雾气漫出,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在额前,泛着濛濛水汽的眼望见她拿着日记本,指间还捏着那张陈旧的照片,“你……” “陆小狗。”沈离惊叹不已,不知赞赏还是什么,举起那张照片背面,“你可真‘纯情’。” 陆长鹤摸了摸鼻子,尴尬咳嗽两声,脸不红心不跳,“都、都几年前的事儿了,本来就只是想故意让你翻翻检查报告心疼我……” 嘴上这样说,身体已经很实诚走了过去,毛巾随手扔在床前沙发上,倾身向她,意欲夺走她手里的照片。 沈离笑得脑袋后仰,偏偏往后摊手不然他拿,轻佻的语气逗他:“你现在肯定也这么想。” “你这么确定?”陆长鹤一下没拿到开始耍赖皮,伸出去拿照片的手顺滑上她细瘦的腰间,脸颊贴近,热息喷薄,“要试试?” “哎哎——痒!”她不自然腰肢扭动试图蹭开他的掌心,动作幅度牵扯到脚踝伤处,嘶疼一声。 陆长鹤觉察不对,手上力道松懈,“怎么了?” “前段时间不小心崴到脚了。”沈离垂头看看活动两下的脚。 陆长鹤垂眸凝眉,“怎么会崴到脚呢?” 他偏要这么问,沈离正好想让他忏悔心疼一下,道出实话:“陆大哥生日宴那天,我追了两步你的车。” “你……你怎么这么蠢。”陆长鹤怼完她才抱歉,看上去真的很难受,“对不起。” “你跟我道过很多次歉了,而且真的快好了,也过去有那么久了。”沈离还是怕他心里不好受,连忙转移话题,拇指挂着另一条手串举起在他眼前,“给你戴这个,当幸运手串。” 他眼神微顿,另只手抬起就着这个动作穿进去,满意道:“这个估计比你送的加里曼丹好使,还花这么多钱买那玩意儿。” 提到礼物沈离才恍然,“你一说我想起来,昨天蛋糕还没吃。” “没事,今天回来有时间再吃。”陆长鹤近身她鼻尖相贴,没忍住轻啄一口。 “啊……别腻歪了。”沈离哭笑不得,没什么劲推搡他胸口,“粥凉了要。” 从医院检查出来都快过了中午的时段,两人齐肩刚出医院大楼往后边停车场走。 沈离顺手把药扔给陆长鹤,翻看手里复印的检查报告和忌口列条,细心念叨:“医生说了,要忌辛辣,酒精,和各种刺激性的食物,药得按时吃,谨遵医嘱知不知道?” 陆长鹤听得不认真,话音到了耳边只有巴拉巴拉最后接上问的一句知不知道,他还在划着手机里的工作信息回复,嘴上很听话应她,“知道。” 沈离看出他马马虎虎,停步不走了,“重复一遍。” “啊?”陆长鹤走出去两步才发现沈离在后边,自觉退回去。 沈离收了报告置于身前,眼神死亡凝视,“我刚刚说了什么?你重复一遍。” 陆长鹤:“……”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重复一遍。 “你就是没听进去。”沈离拆穿他,叹息一声,“不过没关系,我会时刻叮嘱你的,不要为了工作忘了健康。” 陆长鹤唯唯诺诺去扒拉她的小臂,“好,我都听你的。” 他的小动作有点讨好的意思,沈离有气也撒不出来了。 刚好又偏头接了刘茵茵打来的电话,这事儿就当放过他。 “喂,茵茵。” “宝贝我买好票票啦~”通话传过来刘茵茵的声音飘飘忽忽,语调里藏不住欣喜,“刚好陈阳明天也有有时间,我买了三张电影票,晚上九点的场次,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这个……”沈离咬了咬下唇,斜眼看看身旁,不大好意思说,“不妨买四张?” 翌日晚近九点。 两对情侣拿着即将开场的恐怖电影票子在入口处面面相觑。 他们和好才是前两天的事情,并没有及时跟身边的朋友说,所以同刘茵茵跟陈阳碰面时,这俩视线就没移开过,看什么八卦好戏似的看着他们。 陆长鹤侧身去售卖台买饮品和爆米花小吃,陈阳后脚就啧声啧到沈离身前,“感觉看了一场好莱坞大片,茵茵跟我说完这事儿,我还觉得离谱,有情人不惧岁月长?” “有文化。”刘茵茵表示肯定,弯臂勾上他的脖颈。 自从这人改行,衣品也跟着时尚不少,美式高街卫衣搭工装裤,配上装逼专用棒球帽,整个人气质都上了个度。 从前常说他不咋地不咋地,近期再见刘茵茵都少讲他了,越看越顺眼。 “果不其然。”陈阳连叹摇头,“我就说陆哥那种对感情都一窍不通的人,怎么那个人设说崩就能崩,错怪了错怪了。” “说我坏话啊?”陆长鹤左右手提满,近乎半张脸藏进高领拉链的外套里,露出一双恹恹清冷的眼,颇有压迫。 “哪敢呢。”陈阳打哈哈直笑,接过他手里两份吃食,回揽着刘茵茵,混在同行人里走向入口,向他们示意,“走走走,开场检票了。” 陆长鹤凑到沈离身边,倾身看了一眼沈离手里两张电影票,眼神轻凝,斜一眼看向周边海报上,画面极具冲击的宣传电影,心中预感不测,“为什么是……恐怖电影?” 沈离盯着他的装扮看了好些时候才回:“茵茵挑的,我也不知道,你害怕吗?” 他不会怎么打扮自己,平时正装穿得多,这个季节,休闲时候他就经常穿高领,她猜想这人就是防冻所以样样往高领买,不过确实好看,显得人也精神年少,不像正装那样刻板老成。 “没有。”陆长鹤活动脖颈,故作轻松。 “你有。”沈离果断戳破,玩笑似的蹭蹭他肩膀,“以前走个鬼屋都怕。” “你尽记这些事。”陆长鹤别开眼,不乐,“记着我点好行不行?” “我都记得,不分好坏。” 沈离很会正中他心说些好听的话,也知道他最受用这些,这只蠢狗一如从前,非常好哄。 不需要她给糖,她只用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他就会把不高兴都抛之脑后。 “那也行。”陆长鹤心里美滋滋,东西都由他拿着。 沈离走在前边拿票给检票员,走进影厅小道,光亮昏暗,颜色各异的光线从沿路的影院透出来。 “你要是怕了可以抓紧我。”沈离一眼扫过票上的座位号,梨涡浅浅,炽烈的目光投向他,“我不介意。” 野巷 第99节 好似回到了很久之前,在光晕杂乱的鬼屋,牛鬼蛇神的笼罩下,她也这般真诚与他讲:“一会儿怕了可以抓紧我,我不介意。” 这一眼就望进了年轮里。 陆长鹤唇间浮起淡笑,满心幸福 :“好。” 结果给了这人得寸进尺的机会,电影刚开场,哪有什么惊悚画面,扶手之上,五指紧握。 他一直都怕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基本上一整场电影下来,不是在看手机就是在看身旁人的脸,少有撇眼看向大荧幕的时候,主打就是一个陪伴,只是偶尔看见时还会被一惊一乍的画面或音效刺激到。 从手心里紧握的力度,沈离就可以分析出他是否害怕,每当重些,她就会回应着轻捏。 脸上没有情绪波动,甚至还在认真观赏电影里紧凑的情节,但永远会注意着他掌心里变动的触感,然后及时地表达安慰。 这本不是多么亲昵的接触,只是那一点从掌心中挥发的热度,就足够暖进心田。 任何疲惫与负重都淹没在此时的宁静里。 好像…… 很久、很久。 都没有如此时这般安心过了。 第81章 敬岁月 “真不一起吃个夜宵回去?” 电影散场, 从座位上走到门口,刘茵茵就在问两个人要不要一起吃个夜宵,差不多都快十一点钟了, 多多少少有些饿。 身旁人来人往,陆续走出来。 几人边往出口走,陆长鹤边应话说:“还有点正事要处理。” 陈阳卡在刘茵茵跟陆长鹤中间,听到这欠儿欠地手肘顶了他一把,“陆总还是陆总, 公务繁忙, 这电影俩小时得亏多少钱?” 陆长鹤斜眼睨他, “少贫。” “那你呢离离?”刘茵茵弓身看向最边上的人。 沈离抱歉笑笑摆手, “我也不去了吧, 不是太饿,你俩去就好,刚好给你们二人空间。” 说到这份上,她才罢手不强求了,“好吧好吧,那我们去了。” 两对人就分别在电影院楼门口,吃夜宵的两个欢欢喜喜去停车场了, 而陆长鹤开的车要停得远些, 在路道边。 来的时候沈离想看雪,陆长鹤才停了一段距离, 陪她一块儿慢慢踱步到影院的。 陆长鹤轻声道:“我先把你送回去吧。” “嗯。”她耳根有些红,仍是认真点头,绕有几分从前的乖巧模样。 两人手还相交着, 陆长鹤穿的衣服口袋暖些,索性把她的手一并揣进了口袋。 “今年的雪季好像要过去了, 还是雪盛的时候最好看了。”沈离扬起小脸,空空的眼瞳盛着寂无深黑的夜。 雪早就停了,地上凝的几乎都是霜,踩上去能感觉到湿滑,令人感慨,“洛杉矶也少见一场盛大的冬雪,记忆中最美的一次,是离开的第一年,那年的冬天,比任何时候都要漂亮,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凉。” “这么巧吗?北京也是。”陆长鹤缩了缩脖子,口袋里揣的手握紧了些,目光如炬在她侧脸,“你喜欢雪是吗?” “嗯,我喜欢这个季节的冬雪,圣洁无瑕,让人心境也舒坦。”沈离更贴近了身旁的人,他身上有股冬夜残余的冷香,混淆着一点淡淡的雪松香,一股清冷疏离的气质挥散。 陆长鹤温声应答:“嗯,知道了。” 沈离不懂:“你知道什么?” “知道了。” 他依然重复,沈离没当回事,撇开脸笑,“莫名其妙。” 话音落在空旷的长街,这个点行人稀少,车辆也零星几抹。 沈离挣开他的手,往前走开两步,感受一点心旷神怡的寒风,然后身子瑟瑟抖了两下,心情也跟着萎了。 “蠢兔子。” “啊?”沈离应后声回头。 咔擦声响。 陆长鹤举着手机将她定格在画面里。 “你拍我做什么?”沈离方才懵着,啊着嘴转过身,一定不是很好看,实在想不通他突然来一下。 陆长鹤摁灭手机揣回口袋里,浓眉轻佻,“你猜?” 让猜沈离就好好猜想了一番,逐渐走上不健康的道路,退回至他身前,翻出旧账继续嘲弄他:“又想洗出来在背面写那些污秽的东西?” “……”陆长鹤被噎了下,无奈迎合着赞叹,“沈博士讲话可真文雅。” 沈离意味深长看他几秒,“你想听听不文雅的吗?” “嗯?”陆长鹤兴趣上来,弓身下来,与她面庞贴近,语气玩味,“你讲讲,我听听有多不文雅。” 沈离抿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词,“龌龊。” 才说完陆长鹤就倾前来轻轻吻下她红润的唇,沾过一点口红色泽。 沈离憋着笑,没躲,继续往外蹦词:“下流。” 陆长鹤又亲了一下。 “黄色废料——” 话音消匿在陆长鹤掐着她下颌时,又落下的一吻。 亲完还得意佻薄地看她。 沈离止不住笑意,“陆长鹤你……真幼稚。” 陆长鹤任她如何讲,蹬鼻子上脸揽着她的脖颈往怀里塞,“来看个东西。” 沈离索性任他折腾,“什么啊?” 他又把手机掏出来,分明可以指纹解锁,却刻意当着她的面用她的生日解锁密码进去。 沈离当然发现他这点小心机,不过随他高兴,没有戳穿。 拇指一顿滑,点进相册的某个独立单建的,命名“蠢兔子”的相册。 好些个视频穿插一些照片存放在里边。 陆长鹤从第一个开始点开给她看,十八岁的自己,她看得津津乐道,“以前在桐棱街录的啊。” “嗯。”陆长鹤语调温柔,深情覆满,“我总会翻出来看看你,想象着那时你在做什么。” 连着品析了几个视频,沈离对他的拍照技术给予了否定,“哇这个角度不好看,你当初怎么拍的?” “我觉得挺好的啊。”陆长鹤真心觉得,一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他那逆天技术怎么可能找到三百六十一度,所以开始狡辩,“而且是你总拉拉扯扯,我单反都拿不稳。” “怪我吗?”沈离头抬起来,怨声怨气。 陆长鹤嘴抿着宠溺淡笑,“怪我。” 沈离合心意了,手又乖乖递给他插兜里。 路途不远,珍视的共处时间没有多久,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的停车场地。 陆长鹤锁了车才过去拉上沈离的手,将人送往单元楼下。 时间很晚了,但总觉得相处不够似的,一步慢,步步慢,那样短的距离,磨蹭了好些时候。 今夜没有星星月亮,沿途只有路灯点光,悠悠晃下来,小道静得能听见彼此渐缓的呼吸声。 终于晃到单元楼下,陆长鹤拿出兜里早就捂热的,那双纤手,抓紧又揉了两把,“到了,你上去吧。” “不早了。”沈离表情松动,询问说,“你今晚要不住这里的房子?” 陆长鹤没有直接表达拒绝,说道:“电脑在那边。” “噢忘了,你还有正事要处理。”沈离轻拍脑袋,苦恼道别,“那你先回去吧。” 陆长鹤寸步未挪,“我看着你上去就走。” 沈离心里一点涟漪,安然浅笑,“嗯好。” 女孩僵着脊背,刚转身走出去两步。 “那个……”他叫声制止,托着长尾音,想不起来似的。 沈离回过了身,“?” 风卷过的空气里一丝朦胧暗香。 视线在不断交汇又侧开间,浮着难言恻隐。 暗灯下,她不会看见,他眼下一丝红晕,他说:“其实公务也没那么急。” “……” 成年人之间不需要过多直白的解释,他只用一句话,掀起的波涛便涌入她心里。 她都清楚地知道他那些埋藏心底,暗暗滋生的念头,但仍旧欣然接受,“那、要……” 她话音温吞,试探又激进,“要上楼坐坐吗?” “吧嗒——” 骨节泛红的指间滑过房门,顺手带上。 男人将女孩纤纤腰肢拢在掌心,吻得痴迷,带过门的手重新压上她的脑袋,深入这个绵长细密的吻。 忘我沉沦,一路磕碰,压在客厅桌沿亲昵。 如记忆中数次浮现过的场景,晚间一点幽幽光晕,夜幕中两道影子交叠,滚烫而热烈。 “陆长鹤……有点……有点硌。” 神智渐失的临界点,陆长鹤还能听见她颇有恳求意味的话音。 她腰间抵在桌沿,被压着是硌了点。 陆长鹤应了她的意,单手拎缚起细腰,另一只小臂托着她往卧室里走,踹开房门的动作粗暴。 野巷 第100节 空调的暖温上来,旖旎的气息升腾蔓延,模糊一阵阵喘息。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陆长鹤活二十来岁,也只有心是黄的而已,他甚至没看过多少“学习资料”,实践上完全小白,也没有提前做功课。 看着操作猛如虎,实则全凭感觉自信一顿蒙。 到头来…… 准、不、进、去。 但他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分明都没有到那份上,他开始郁闷了,甚至自我怀疑,翻身埋进被子里,脑袋也缩进被褥里了。 沈离泪痕未干,挺得有些酸的腰朝他相近些,轻轻摇晃被褥上凸起的块头,“陆长鹤?” “陆小狗?” “第一次有点意外很正常吧?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任她怎么摇怎么哄他也不肯出声。 沈离竭力憋着笑还是没绷住,哭也不是笑也不得,被子扒拉不动,她聪明劲儿上来,也缩被子里去了,清澈如水的眼凝望他藏在暗中晦滞不清的目光,鼻尖蹭蹭他,“没关系的,就差一点点,下次,下次一定可以。” 她都快笑疯了。 明明这么大人了居然还这么幼稚,虽然有一点点难以启齿吧,但是第一次难免啊,她都没有说什么呢。 “下次?”这两个字刺痛了他,连带着旧年里那个半途而废的场面拉出来一起鞭笞,他不郁闷了,被子一撇压身其下,亮起如鹰隼般锐利的眸,“上都上来了,沈离我告诉你,这绝不是我的问题,你最好受着了,别哭得那么可怜,好像我在欺负你。” 沈离眉头轻下,“你就是在欺负我啊。” “……也是,但这时候当混蛋总比当君子实诚吧?”腰上的力道再然附着,他低哑着极具引诱的嗓音贴近她耳畔,“一次不行,一晚上呢?” “陆……”沈离笑不出来了,试图挽回些什么,“你在开玩笑吧?” 他只笑,伏在她身前,引诱的哑音缱绻,“你最好夹紧了,别让它再滑出去。” 后来他姑娘怎么哭他都不听了,只当某种刺激情趣的兴奋剂。 不留情面的杆棒粗野着在旖旎之下种花,花瓣间漫出的莹莹光泽在昏黄灯下摇晃,炙烈的气息蒸腾。 女孩小腿架于宽肩之上,他掌心忽地触及她脚踝伤处,眸光闪烁,万般悔过。 早知那日她就已经坚决,他不该走的,不该丢下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她当时冻得脸通红,而他在车里,都没怎么看她几眼。 回想起来他只觉自己混蛋。 他将灼热的吻落下,试图治愈挽回般,轻柔小心。 如疼爱稀世珍宝,“还疼吗?” 她眼红未散,嗓音略哑,“不疼……” 他又开始不断在她神智崩盘时,不断地询问确认那句:“喜不喜欢我?” 那只蠢兔子在他心里落实,他要她一句句坚定到刻入骨髓的“喜欢”在他心里扎根,此生都挣脱不出去。 男人总会时不时掀起眸子戏谑地望她眼角荡漾开的红晕,迷离昏头间,她似瞧见落地窗外凛凛霜雪附着,丝丝热气蒸凝在玻璃上,感受那股淡淡的雪松香融化深入。 她扬起脖颈,细汗密布在纤细雪白的颈肩,覆在他脊背上的手一次次感受到紧实的肌肉绷劲又松懈,独属于男性身上的那种喷薄张力绕在极具诱惑的荷尔蒙中。 她也是第一次,还要经受刺激,附和着他一句句不着边际的话,泪腺的要哭干了,只觉得不久前安慰他的自己像个傻子。 他只是并非与生俱来就会,不妨碍他的实践突飞猛进。 沈离大脑昏昏胀胀,只觉无数次攀附山峦之巅,坠落起伏。 不知什么时候才昏昏沉睡过去,她想不起来怎么洗的澡,怎么换的衣服,只记得这夜梦沉。 第二天沈离不出所料地发烧了,眼睛也有点红肿。 迷迷糊糊间被陆长鹤抬起来吃了药,举着两颗从冰箱里拿出来刚剥壳的鸡蛋在她眼睛上敷了很久,还特意做了个轻柔的眼部消肿按摩,不太标准,但效果有了。 家庭医生也来过一趟,检查无碍又匆匆离开。 她糊涂着听陆长鹤说要先去公司一趟之类的话,然后又沉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不知今时几何,只是隐约一股刺鼻的味道从敞开的房门传进来。 沈离撑坐起身,缓了好些时候疲惫劲,托着被折腾酸疼的腰背下了床往外边走。 循着那股味道走向了厨房,站在门口遥遥望见那抹长身立在锅前一顿捯饬。 沈离呆神好久,语气凝滞:“陆长鹤。” 那人才歇下锅里的菜偏头瞧向门口,“醒了?我刚回来不久,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感冒发烧那种难受吗?” “我没事。”沈离问题没听进去多少,细细品味这股别有风味的气息,眉心紧蹙,“你……馊了?” 说完之后沈离都要赞叹自己形容词用得好啊,不知道的以为他霉了几天,看见了也能以为,这人炒个菜把自己炒馊了。 陆长鹤不敢苟同,以为她有问题,关了燥火跟她讲话,“你睡傻了吧?” 沈离话到嘴边难言出口,走近他身旁,瞧见锅里混着一堆不明物体,“你在弄什么东西?” “辣椒小炒肉。”罢了贴心补上一句:“你的中饭。” “……”沈离咽咽唾沫,不忍直视,“你才折腾完我,就急着要毒杀我吗?” 陆长鹤脖颈子后仰,自信得意,“呀什么话,我跟我家厨子的手艺是有的一拼的。” “你家厨子知道这事吗?”沈离完全不信,不过仍对他的厨艺表示惊叹,“但是我觉得,能把一道菜做出馊了几周的效果,也是很……不可思议的。 陆长鹤撇撇嘴,“我第一次下厨,你在打击我的自信心吗?” 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如今不屑于柴米油盐的陆总,虽然做得没个样子,但是,他第一次下厨,为她。 “那我不说了。”冲这点,沈离也不讲他了,又看了眼锅里,心如死灰,“但是可不可以不吃啊?” “算了,我一看也难吃,我不是这块儿料。”陆长鹤终于垮了姿态,自认天赋不佳,扔开锅铲,从兜里摸了颗糖出来,“你吃这个。” 他撕开包装,不容拒绝地塞进她嘴里,硬糖的甜腻在嘴里化开,有些刺激的涩,后味才是甜,“你哪来的糖?” “楼下顺一小孩儿的。” 说来他也觉得离奇,他居然干的出这事。 刚到单元楼下,几个假日中欢快上头的小男孩在小道间玩得开心,其中一个小孩踹了一袋子糖,其余人都围着他转,等着他一颗颗分享。 陆长鹤人都绕过去了,又默默退回去,看着一只只小手伸出去,要到掌心一颗糖又回缩。 小孩差不多分完,旋即又见一只宽大的掌心凑过来,条件反射伸了一颗糖出去,半途反应,人都傻掉了,懵懵上望。 陆长鹤笑眯眯,温柔和熙,“能给我一颗吗?” 那颗伸出去的糖停滞在他掌心上空一会儿,小孩眼睛里万分不解,最后还是给了他一颗,摸着头脑半天想不明白。 “你跟小孩儿要糖吃?!”沈离下巴都要惊掉,这人二十四了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我撇下面子给你要来的。”陆长鹤傲娇满满,沾着油烟的手捏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偷着乐吧。” 沈离条件反射躲开,抹一脸油渍,“……” “所以甜吗?”他期待问。 沈离真心回答:“嗯。” “我不信。” “?” 视线方才直过去,下颌已经被他掐住,目的明确,强势的软舌撬开她齿关,侵入那片柔软湿润的领地。 带动前夜未尽的绵绵欲念,胡搅一通后噙住那颗糖卷进自己嘴里。 很甜,特别是在她嘴里抢来的。 甜得人心痒。 退出来后,他仔细品味甜腻,眸中见她鲜红的脸蛋,羞耻至极眼神恍恍然,笑得更放肆,“确实甜。” 第82章 敬岁月 其实雅苑的住处要近公司些, 但陆长鹤连夜就搬到了沈离那个小区,带着狸猫一块儿搬。 东西是过去了,人倒是常在沈离那儿留宿。 她笑他黏人, 放着好地方不住,就要跟着她,他一直乐在其中。 差几日除夕,近些时候都在筹礼,沈离跟他商量几次, 总被他抢着揽活, 说到时候两人一起回去, 礼他备好就成。 沈离还想有些参与感, 几次都拒绝了。 最近特地上网学了一手打领带的技术, 某日一早就迫不及待拉着陆长鹤实践,其实学得还不错,系得有模有样。 这一系,以后日日陆长鹤都要她系。 陆长鹤站得很直,就爱看她踮脚抬头给他系领带的模样,漫不经意讲事:“前段时间从酒行订的名酒到了,这两天我过去拿一下。” 沈离想了会儿, 他之前说过要订酒一块儿回去送礼, 点头说:“那我再另外买些补品之类的,过年一块儿随礼。” 陆长鹤说:“都行。” 领带系好, 沈离认真抚平,真丝质感较为顺滑,没有瑕疵褶皱, 她技术再不好也有种被好料子蒙混过去的感觉。 沈离偏身把床上的西装外套递给他,侧眼见狸猫从角落窜出来, 尾巴翘的老高,刚惊醒的样子。 陆长鹤是不喜养猫的,平常事忙,大多都托人照顾,这下直接带沈离这来也算省事。 她矮身过去添了猫粮,“你养它多久了?” 陆长鹤边穿外套边说:“好几年了,睹猫思人啊,只是忙的时候常常顾及不到它的三餐,托别人养的时间也不少,偶尔瞅着它想你。” “好几年”三个字出来,响在她心头,令之紧颤。 但她不想说些煽情的苦话,语气飘然,“好深情啊陆小狗。” 给了他莫大的肯定,他期许的眼神都满意了不少,或许觉得,这几年养得值了。 不过沈离再看了看猫,心中怅然,“但其实我都不想再要只猫了,失去它对于爱猫人士来说,是很痛心的事,我不太想在此继续贡献情绪了。” 野巷 第101节 这番话陆长鹤听得明白,决心下得干脆:“那找个时间我给它送走。” 听到要送走她又不乐意了,“你养都养了,哪有半路又不负责的道理。” 她只是不想去主动接受罢了,但本着养都养了的心态,总也不好说不要就不要,“它叫什么名字?” “没想过,有事没事就喊它小家伙。”陆长鹤转身在衣柜里翻外套,前两天留宿连着大衣也留了两件在这儿,洗晒晾也在这儿完成,省了回隔壁拿衣服。 闲空子想了想,“要不以后喊离离?” “不要。”沈离果断否决,一直对离这个字没什么好感,“我名字不吉利。” “谁说的?”陆长鹤抓着外套就向她走过来,下蹲在她身侧,眼神赤诚,“不要听算命先生乱讲,离离的名字,就是远离灾祸的意思,寓意是一辈子幸福美满。” “……”沈离内心感触,他总会这样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然后失落的心情马上就会治愈,“那也不要叫离离,好奇怪啊,以后你喊一声,是我过来还是它过来?” 陆长鹤眼睛瞟上瞟下,“那叫冬冬?” 沈离不明所以:“为什么?” “你喜欢冬天。” 沈离笑说:“好朴实的名字。” “没拒绝的话,那这么定了。”他长身立起,外套往上套,“我去公司了,有事打我电话。” “好。” 沈离身上挂着蓝白浅色的毛绒睡衣,衬得人也软软的,似乎很好捏。 幼稚的心理促使,他弓身轻吻她时,顺便揉了一把她的脸。 除夕当日,沈离跟陆长鹤两个来得早。 立春之后冬雪便化干净了,春雨绵绵几日,经过路旁修剪整齐的花丛绿植,泛着湿冷的空气镶着淡草清香。 两人一并随了礼,被柳雁拉着到后院散步。 四季桂开花繁盛,柳雁喜爱这味道,早早让人植了几棵在后院,清风凉过,香调味浓,沁人心脾。 两人从进门开始便未明说关系,只是站在一起,模样亲昵,柳雁心底似明镜,跟两人说些体己话就罢。 外头甚寒,走了两步陆长鹤就要沈离先进厅里了。 自己留着跟柳雁聊了会儿,杵在池塘边赏景。 话题说到面上,柳雁也不掩着了,“你俩什么时候又在一块儿的?” 陆长鹤手揣在风衣兜里,抖抖肩,“没多久。” “之前我不是听离离她说有对象了吗?”很寻常闲聊的语气,为他可能的行为感到难以置信,“你还真给人撬了?” “她没对象,说来噎我的。”他在风里的眼睛睁开不完全,波澜不惊的表情显得有些疏冷。 “你俩这……缘分不浅啊。”柳雁打趣着搬出旧事,“不枉你年年送礼,她拿着你送的东西来问我的时候,我也懵呢。” 他听征一下。 哼出的热息飘上悬空。 “……原来是这样。”陆长鹤茅塞顿开,一直也没问,那姑娘怎么就突然知道了。 早些时候湖面会结一层冰霜,一片冷寂,如今风起湖面便紧跟涟漪。 柳雁平日里无聊时就会注意这些,于她来看,是相当恍然如梦的变化。 “这一转眼,都过去这么久了。” 不止是这个冬天。 是一年又一年轮转的四季,柳雁眼里的沧桑沉淀许多,只是一向表现得很轻松。 她年纪大了,情绪经不起折腾,算起来,最崩溃的一次莫过于在抢救室门外,等着里面人的消息时的状态,她一直都想着,她得先是一个母亲,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长鹤,你变了好多啊。”可当此时,当她看向陆长鹤这幅样子,说好听是成熟,可他也背负了重于千斤的东西。 他对所有人都有种疏离的感觉,包括她,有时候她就会想啊,自己是不是连母亲都没做好。 陆长鹤没回答她,中间隔着一个石块的距离,近至一步可达,谁也没贴近谁。 “打算跟你爸爸说吗?”柳雁问。 “我们今天是一起过来随礼的。”陆长鹤说,“就没打算瞒。” “也好。”柳雁点头几下,这件事跨度太长了,如今兜兜转转又绕回来,比起他们是否在一起,柳雁更在乎的是陆长鹤对陆丰的想法,“你爸爸不会左右你了,从前,还是不要太怨他,他只是过于古板,将你引向他认为好的方向。” “我不会怨他,如今的陆长鹤也不错不是吗?成就我,也算他一半功劳。” 陆长鹤从来没有怨他。 一个老古板,他哥哥都明白的道理,教了他这么多年,他还能不明白吗,这个位置需要负重的,是他本该承受的。 只是…… “只是失望,一直以来,都只是失望而已。” “妈。” 他很少这样称呼柳雁。 偶尔叫一声,甚至显得生疏。 眼底很空,又似盛满酸涩,“你说过啊,人不是机器。” 长桌之上,本该欢聚一堂的氛围,打破在陆长鹤要求将沈离的位置调在身旁的突发状况里。 不过无人多言,等着陆长鹤表态。 阶级这东西,下面的上不来,上面的下不去,谣言四起是常态。 爱堵不了悠悠众口,权才能。 所以他要在这个位置,带她从淤泥沼泽里闯出来,名正言顺地,让她坐在身旁。 “趁着这个机会,向各位长辈介绍一下。”陆长鹤郑重表明,目光所至,是陆丰的方向,“这是我女朋友,沈离。” 芙妮很惊讶,更多是为他们高兴,早早就想着他们有没有可能,这下饭熟了,还没来得及多欣喜呢,周遭氛围就不对了,开口试图缓解:“这么突然啊?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陆长鹤刚在沈离旁边落座,简洁回道:“最近。” 仍是鸦默雀静一片。 在场没人不知道沈离的过往,当初沈家落魄,陆家打算接纳这个小丫头时,少不了人反对,不过陆家执意,便也作罢。 但最开始,是没有人看得起沈离的。 如今可以在同一张桌上吃饭,那些到访的亲戚也不会把她的身份当回事,甚至不当她存在,只是偶尔谈起孩子时,会不由说上两句对比。 沈离确实很优秀,也很漂亮,这点毋庸置疑。 可地位之上的人只觉得,她也只剩这点了。 而如今,她明晃晃坐在前位,所有人都不得不注意到她,这个命运奇妙的姑娘。 当陆长鹤告知这个消息,大家只觉得是沈离幸运罢了。 长辈便坦言:“这、不得不说,沈家这姑娘还是好生漂亮的,难怪能追到你。” “不是。”陆长鹤着急否认这点。 “?” 众人呼吸跟着一滞。 且听他叙说:“是我追的她,花费六年,千辛万苦才追来的。” “……” 目光细密雨点纷然落在那个花费六年才追到手的沈姑娘身上。 所以不是这姑娘攀高枝攀上了,是陆家这二公子费尽心思才摘来的花? “六年?”芙妮一个人乐,旁边陆砚安暗地里拉都拉不住,“你小子跟离离上高中那会儿就对人家起心思啦?” 叔伯见此笑说:“想不到这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哈哈哈,这点跟你爸像。” 同行的晚辈也吃瓜模样,去探寻陆丰的态度:“陆叔怎么不说句话?你儿子可是找了个漂亮女朋友来给你看了。” 陆丰:“……” 柳雁跟着陆砚安心里打慌,视线紧落在陆丰脸上,察觉他的神情变动。 他本身没打算反对,但也不大想表态,被人提到跟前,才捏杯沾口甜酒,垂眸思道:“沈家姑娘,才学渊博,是位良人。” 二人接连松口气。 暗叹还好。 况且到这份上,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一顿饭吃得匆忙,场面话说得多,在这样注重礼节的家族聚餐里,晚辈之间交不上话,长辈之间公事谈论偏多,一般不会太有热闹氛围。 陆丰下桌得早,转身就回了书房。 沈离跟着一起招待送走亲戚,留了些亲戚家的晚辈,拉着在大厅一块儿玩纸牌游戏,跟几个千金阔少,玩得不亦乐乎。 沈离实在不擅长,说在一边看他们玩几把再说。 陆砚安也不喜这东西,就在旁边陪着。 几人建了个聊天群,专做一局之后交易金额用,芙妮没进去,就陆砚安在里边,输了就替她出钱,赢了把钱收了又私信转给她。 不过看局势过了几回,芙妮赢得起飞,陆长鹤少时就爱跟人玩这些东西的,赢得都不多。 他们玩的额度大,一局下来交易就是好几百。 沈离看得心惊胆颤,更不敢加入了。 偏身问了旁边看牌局的柳雁,“陆叔叔走了吗?” 柳雁没大仔细她是什么意思,注意力还在牌局,回答说:“他在书房呢。” 又看了一会儿,沈离才借口去趟厕所,往电梯里走上到二层。 敲响了陆丰书房的门。 沉闷严肃的声音透过门板:“进。” 野巷 第102节 和他本人一般的威严不可撼动。 沈离心里是慌的,但还是跨出了这一步。 有些话是要说的,一定得说。 见到沈离,陆丰少有惊讶,见她身后没有跟着另一个男人,更是不明白她意欲何为。 停了电脑里的活,向她摊手示意,“坐。” 沈离沉默坐进他对面的椅子,隔着一张胡桃木桌,威严压迫下,沈离有一会儿不敢看他眼睛。 “什么事?”陆丰主动问。 “陆叔叔。”沈离礼貌性先喊了人,“我很想知道,你如今对我是什么看法?” “说明白点。” 他音重,总令人心底生寒。 陆砚安都从不敢与他叫板,沈离都要感叹自己自不量力居然跑过来要讲这些逾矩的话。 “您是当真认可,还是依然持有阶级之下的鄙意,不好意思这样冒犯问您。”沈离边说边抱歉,是真的怕极他会震怒。 “我也不是真对你有什么意见,虽没有实质背景出身,相较寻常女子倒也不差,模样出彩,德才兼备,自当不会拉陆家面子。”陆丰心绪平稳,卸一身力靠近软椅背,眼里光辉渐暗,“况且长鹤人也那么大了,总管不了一辈子,他反正是翅膀硬了。” 陆丰没有执拗地觉得沈离只是一个家族落魄的女子,而是对她的才学容貌给予肯定,没有古板地觉得她仍旧不够逾越阶级。 所以还是认可的吧? “谢谢您这样看我。”沈离微颔首道谢,但过来可不是说这些,来往两句话,她胆子也壮些,“其实当年的事情,我都知晓。” 陆丰眉心一跳。 听她续言:“我不怨您将我视作筹码抛出,让陆长鹤臣服,我只是难过,难过你们之间的关系。” “或许我接下来的说的话,不是一个晚辈可以对一个长辈讲的,但是抱歉,不说的话,或许您永远都不会了解到了。” “……”陆丰沉默着,飘渺的眼神归定,听她慢慢讲。 “长鹤他曾经也仰视过您,他想象过无数次您会和大多父亲一般疼爱他,可他总是挫败而归,这些话他是不会同您讲的,所以我大些胆来与您谈谈。” 她浑身冰冷,心脏近乎停跳,无数次叫自己不要露怯紧张,接下句话时,眼神微光坚定,直视向他,“您或许不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很棒很棒的赛车手,他一直都很优秀。” “生在权贵之家,我非常理解您要掐断他区别于生意场的理想,但那时他不过年少,我很想问问您……” 痛心使人红了眼眶,咬出来的每个字都在发烫,“为什么不肯保留一些纯真给他呢?或者,您有试着关怀他吗?试着做一个有感情的父亲。” “……”或许也是第一次这样被冒犯,但陆丰没有生气,反去深思,那些字字句句叩在心门的质问,嘴硬着慨叹,“他本来,就当我是仇人似的。” “您错了,您甚至不了解您的儿子。”她语气是轻的,面对长辈,话已经越矩了,语气自然要有分寸,泪在她眼中摇摇欲坠,“他只会失望,绝不会视如仇人一般看您。” “真的抱歉跟您说这些。”她一直都在道歉,这种层面的话一个晚辈说出来实在不应该。 但她也不会怕了,陆长鹤这辈子都不会和他爸爸讲述自己有多么难过失望,她不说,或许他们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长鹤的精神病您也不知道对吧?”她脑子一热,把话都拱出来。 她实在想看看,这位父亲是否真的这样冷血。 知晓他的儿子病症缠身,可以置之不顾,毫无触动。 “精神病?什么时候的事?” 幸而她有些赌赢,陆丰座椅靠不住了,直起身,神色庄重。 沈离咬紧下唇,哼出的鼻息很沉,“很多年了,精神分裂,躁郁症,他还有胃病。” 这些,陆丰统统都不知道。 甚至柳雁都不知道。 陆长鹤把这一家子瞒的很好,整整六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一点也不高兴,他很难过,却又从不跟人倾诉这份难过。 总会给她发出去的拒收信息,也都是年年几份的问候,关于病症他只字未提。 他从不把那种难过带给别人。 “可是六年以前,他健健康康,意气风发,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是沈离最伤心的地方,她见过他最风光明媚的时候,她见过少年在赛场肆意,见过他笑容不羁,再见如今这样,每每想起心中便顿然绞痛。 “他这六年真的走得好辛苦。” 沈离底下攥紧的手攀在桌沿站起,说到心里深处,她什么也不怕了,“哪怕您……有一点点关心他呢?” “……”陆丰被堵的哑口无言,对于两个儿子,他的确欠缺些真是意义上的父爱。 但从未想到,陆长鹤会负重至此。 出于尊重,临走沈离仍鞠躬道声歉:“最后还是对不起,过段时间我会给您赔礼,晚辈说这些话实在不应该,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好好想想。” 回到客厅时,他们还在玩纸牌。 沈离特意去过一趟卫生间,将泪擦干净,一点红晕用补妆的粉饼盖过去。 看上去没什么事了才下去。 也不知道陆长鹤的战况如何,芙妮还是笑得最欢那个,一顺溜牌砸上去,“飞机!” 这飞机飞得几个人愁容苦脸。 没人再有大牌打出来,芙妮又紧接上三个a:“三带一。” “我去。” “嫂子还剩几张牌?” 芙妮洋洋得意展示牌背,“就一张咯。” “靠啊,又输了。” 已经有人捂脸了。 “没人要我就走了啊?” 芙妮没得意完,陆长鹤砸了串炸弹过去,“压。” 芙妮笑容僵住,扯动嘴角,“你这……深藏不露?” “藏一局了没想到吧。”陆长鹤玩得入迷,沈离回到身旁了也半天没有察觉,话头挑衅芙妮,“大牌都出来了吧,你还剩一张怎么过?” 芙妮:“……” 这小子越来越会噎人。 其余人纷纷要不起,“这把是要给二哥拿下了啊。” 陆砚安还在翻手机,瞧这情况也跟着凑过来,看了眼陆长鹤,眼神示意。 陆长鹤秒懂,丢了一条龙过牌的机会,砸了最小的三上去。 刚好顺延到芙妮,剩下一个十险胜。 “我靠!放水严重!”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哥?” 几人输麻了都,见这场面心态更崩。 陆长鹤摇头摆手,“卖我哥一面子。” “你这么玩就没意思了。” “唉散了散了。” …… “散什么?”陆长鹤肩膀碰到沈离,惊觉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多想,把人牵近,“你们嫂子还没上场呢,不得陪陪?” 听到这话,他们还真打算给面子。 沈离连连婉拒:“我就算了,我真的不会,没有玩过。” “不想试试吗?”陆长鹤以为她觉得玩的额度大所以不想,“我钱多,随便你输。” 沈离态度明确:“不要。” 陆长鹤不勉强她了,“行吧。” 有人看了眼手机时间,望向敞开的厅门,真诚发问:“一会儿是不要点烟花了?” 每年都会如此,不过近两年城市里不让放了,好在别墅区这边管束稍松,一直以来都有的惯例,该放还是放。 “是吧,听说两位哥哥斥资千万砸出来的烟花秀呢?”小女孩声音甜甜的,看向陆长鹤跟陆砚安满是崇拜。 陆砚安真低调没说话,陆长鹤话劲上了要炫两句:“低调低调,哄你们嫂子的。” “救命!” “我要酸死啦!” 纷纷没眼看。 差不多到时间,大家都上了另一栋专为赏星赏月赏烟花修建的楼层顶部。 三三两两扒在护栏边等待烟花绽放。 陆长鹤一行人是后来才赶到的。 他旁边跟陆砚安走得近,刚到顶层,突然近过来提醒他:“年后找个时间,医生联系好了,你的病别再拖了。” 先前都听念叨去了,突然这么温和提醒,陆长鹤还有点不习惯,“行,谢谢哥。” 陆砚安将围巾拉下来透了几口气,连声叹息,“从小到大都没让我省过心。” 芙妮跟上来,“这以后操心的呀还要多个离离。” 陆长鹤固执分个区别:“离离不一样,离离的操心我爱听。” “哟哟哟。”芙妮调笑说,“小恋爱脑。” 陆长鹤站得直,碰碰陆砚安,“我跟我哥彼此彼此吧。” 惹得几人发笑。 “爱老婆是陆家的传统美德啊。”芙妮这么想的时候也才觉出,还真有种说不出的同步。 野巷 第103节 陆砚安扯了扯她,往另一头走,觉得一对一对还是分明得好,“我们找个位置等烟花吧。” 烟花不止从一个方向出来,所以不用担心站在哪里,届时,漫天烟火会窜涌上云霄之间,遍布周围。 陆长鹤也拉着沈离找了一处地方,沈离以为他随便占的地,直到他问说:“猜猜第一束烟花会从哪里出来?” 沈离当真在想,扒在护栏上,从视角之处往下看了一圈,不大确定。 陆长鹤引着她的视线,长指一向左下方,“在——那儿。” 那一眼沈离开始后觉那个角度的深意。 陆长鹤的解释来的更快:“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也是在那放的。” “所以第一束烟花会在那里出来。” “第一束只为你放的烟花。”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话音落,一束窜天烟火至那处升腾而起,如流星划过夜空,撕裂一道通往天堂的口子,万般流火散开,呈一只巨大的兔子模样,炸开的星星点点化成无数心形坠落人间,颜色绚烂。 声音在欢呼,那是第一束最美丽的烟火。 只有沈离知道,是为她,也只为她放的。 震撼一幕盛满眼瞳,至此往复,带动着四面八方的烟火一并飞上长空。 风又起,吹得骨节泛红,沈离缩回扒在护栏的手。 耳边烟花炸响声音此起彼伏,间隔不断。 女孩忽而偏头,那人在烟火下,观望夜空无尽浪漫,满眼憧憬的模样,让她觉着似乎又见从前恣意不羁的少年郎。 “陆小狗。”她轻唤。 即使周遭声响够吵,他也在嘈杂中准确捕捉到她的声嗓,眼睛看过来:“嗯?” “我有说我爱你吗?” 沈离猝不及防抛出此问,陆长鹤才笑的面容有点呆滞,很久才回味她问的是什么话。 “这个……”他眸光恍然,像个入了魔的痴情种,将脸偏远,试图掩盖快要溢出的紧张。 “我爱你。” “……” 风浪愈大了。 耳边裹着的沙沙声也染得发烫。 男人怔忡着脑袋侧回来,风向所扰,短发在额前朝一边凌乱。 这三个字。 太重了。 他第一次听她说“爱”这个字眼。 比喜欢重上千百倍。 就只消这一瞬,陆长鹤自以为淬炼了一身的坚韧,他所有的姿态,数年如一日的冷硬躯壳,在她毫不犹豫说出这三字的一瞬,土崩瓦解。 她说爱他。 沈离口袋里捂热的手去探他一侧的,冰凉透顶的大手,滚热传递,眼里满是炽烈的真挚,神情却平静稳定,像安抚,又郑重承诺着:“我会成为你的依靠,会拾起满身泥泞的你,我会爱你。” “无论怎么样,你是完美或残缺,是高位之上亦或尘埃之下,我都会爱你。” 世界按下静音。 吵嚷隔绝。 他耳边只剩下她如此坚定而热诚的告白。 她认真的视线倘过六年光阴,同他讲些胜过无数婚礼誓词的话语。 她深知这世上再不会有如他一般热烈又痴笨的人,所以她才会爱得这样热烈。 她会坚毅地独当一面,会挡在他身前,一如他从前那般,将他视作全世界,告诉他命运多舛不是他的错。 她会一点点将破碎的他拾起珍藏,再耐心拼整。 曾经那个可怜兮兮,胆怯不前祈求依靠的小女孩,在紧握他的手。 告诉他。 她会成为他的依靠。 她会爱他。 第83章 敬岁月 经过二次商议, 小狸猫“冬冬”最终改名叫“咚咚”。 陆长鹤说是她喜欢的冬天。 也是幸福敲门的声音。 无厘头的解释,但这样一想,这只猫都变吉祥了, 所以沈离还是夸了他脑回路挺棒。 这年的三月二十,沈离的生日刚好碰上罗森退役赛回国,决定双喜合一,凑一个酒桌庆祝。 在赛场上奔腾十几二十年,罗森也算名誉双收, 满载而归, 一经退役消息出来, 国内外方程式赛事圈消息报道就传开了。 聚会在晚上, 中午罗森忙着跟队里吃完散伙饭, 晚上又来忙着陆长鹤一伙人吃。 也在这个场子才得知陆长鹤把他苦等六年的白月光追回来的事。 一晃经年,罗森也没什么好说,他的圈子见惯了视感情如流水的人,像陆长鹤这么纯爱的还是头一个,举杯祝福:“那就恭喜你俩,结婚别少我一份请柬啊。” 沈离在旁边,陆长鹤滴酒也不敢沾, 以饮品代替敬上。 圆桌一排, 来的人不多,陈阳带了刘茵茵, 陆长鹤带了沈离,成双成对就罗森一个单身赴宴。 等菜品陆续上齐,服务的人员退至水墨屏风之后, 将厅内暖黄的灯调开亮些,出去带上厅门。 这时候陈阳才开口问了:“说句心里话, 罗哥你这辈子真不打算结婚了?” “我这样的,结婚?耽误谁家好姑娘呢?”罗森很有自知之明,关于感情,他一向看得开,扯下嘴间轻咬的烟,啧说:“老头子这两年没少给我塞对象呢,见我没啥兴趣都不逼我了,我就适合万花丛中过,等以后死了随便找块儿地埋了安息。” 浪而自知,这可不多得。 罗森虽然爱玩,但唯一的原则就是不碰好姑娘,平日里都游走风月场,沾上的女人也都那样式的。 结婚? 算了,他才不想,他这样的,好姑娘嫁给他多委屈。 陈阳称叹:“靠罗哥你有这个觉悟?秒杀圈儿里百分之九十九的花花公子啊!” 罗森垂眸,语气拽又吊儿郎当:“那不必须的。” 他的性子可谓十年如一日,三十来岁,仍旧一副浪荡不羁,万事无畏的潇洒样。 “那你以后打算干什么?”陆长鹤靠在椅背上,姿态散散。 陈阳补话:“回家找个班上?” 这话补得罗森一口烟都呛出来,“想什么呢,老子这么多年白混的?赚的钱够我潇洒下半辈子了,我要耍去。” 陆长鹤语音含笑:“耍什么?女人?” 罗森斜他一眼,“肤浅,我兴趣爱好广泛,你就记这一条了?” 陈阳好奇:“那是啥?” “我吧,打算周游世界去。”罗森顺着也靠上椅背,两臂展开后搭在椅头,指间烟灰悄然抖落,“享受自由,然后死去。” 他可一点也不算过得浑浑噩噩,前半生荣誉满身,赛圈里声名远扬,后半生潇洒周游,自由凛风。 “光听着就潇洒。”刘茵茵听得很向往。 “还不。”罗森很是热情,玩笑询问:“考虑加入旅游团吗?” 陈阳不乐意,“喂喂喂,不带这样拐老婆的?” 罗森哈哈直笑:“开个玩笑你还急了,最近事业搞得怎么样?” “就那样呗,赚份可观收入,然后养老婆。”陈阳视线走着走着就走刘茵茵脸上去了,公布什么秘密似的,语气强调,“前些日子我还做了件特伟大的事情。” 罗森不大在意,筷子伸出去夹菜,“嗯?” 陈阳咳咳两声,表情严肃:“我在采访的时候说我结婚了。” “?” 夹起的肉啪一下就掉了。 几道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其实想来也没那么离谱,陈阳虽然混那个圈子,但又不是爱豆又不走颜值路线,只是混口饭吃,公开非单身也不会有很大影响。 但他跟刘茵茵什么时候结婚了,几个人还当真不知道。 陆长鹤最不理解,他都还没上桌,这俩怎么能就吃完了,“你俩什么时候背着我们把婚结了?” 沈离陷入沉思,“我也一点消息都没啊……” “别都这么看我哈哈哈哈,求婚了而已,过两天领证去。”陈阳摆摆手,笑得没心没肺,“网上吧,也没多轰动,我知名度也就那样,也不是爱豆什么的,事业没怎么影响到。” 沈离真心为他们高兴,“那是要祝福一下了,预祝你们结婚快乐。” “别光祝我们呀。”陈阳顺着话题抛给他们,“你俩什么时候办事?” 罗森孤寡老人在旁边看得有劲,这话开得好,登顶的问山腰的怎么还没上来。 陆长鹤情绪稳定,他不是很急,主要还是让沈离有时间腾出来,“最近事情比较忙,离离马上要复试了,过这一阵子吧,快了。” “果然知识分子就是忙。”罗森很少注意到沈离,他们之间的初见很尴尬,他那句嘴欠孩怕这小姑娘记仇,看来也没有,这下也能和和气气做一桌说两句话,“那不会很枯燥吗?沈姑娘没点兴趣爱好?你男朋友都会隔三差五拉我跑几圈赛车舒舒心呢。” 沈离刚想说自己的生活本身就是很无趣的,没有特别的兴趣爱好,陆长鹤抢答很快:“有啊。” 野巷 第104节 沈离:“?”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兴趣爱好。 “她兴趣爱好。”陆长鹤傲气凛凛瞟眼沈离,向罗森自信发言,“我。” 沈离憋了几秒没憋住笑出声。 “……操。”罗森一口浓烟啐出来,“tm真够了,我就不该陪你们两对情侣吃这一顿饭,别给我噎死咯。” 另外一对笑得合不拢嘴,陈阳又欢又逗:“靠哈哈哈哈哈就罗哥单着,好歹照顾点啊陆哥!” 罗森摇头嗔怪:“臭小子没这点觉悟。” “这说的什么的话。”陆长鹤借杯中余剩饮品隔空与他对杯,“还是祝贺你,解放了。” 带动着其余几个也跟着举杯,刘茵茵附上对沈离的祝福:“那也祝我们离离,生日快乐!” 少有一场没人喝醉的聚会,只是巴拉巴拉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基本上几个都在打嘴炮了。 陆长鹤在前台结完帐最后一个走出酒楼,陈阳已经带着刘茵茵告别了,刚好见他出来招手示意一下。 抬手挥挥送走这俩人,才发现罗森还没走,蹲在台阶上,唇间的烟快燃完。 “散场了在这犯愁?”陆长鹤默默停至他身旁,给了一段距离之外的沈离一个安定的眼神。 沈离领意,腾出空间让他们聊聊,在原地看着他们耐心等待。 “一天里搞那么大张旗鼓,中午一顿晚上一顿,累死我。”罗森疲惫揉揉眉心。 陆长鹤笑说:“难怪你没怎么喝酒。” 罗森掏了烟盒,抽出一根递给陆长鹤,他没接,偏头意指沈离。 喝酒是绝对不行的,但是抽烟有害健康,那只蠢兔子也让他少抽,不然就不会主动亲他。 孰轻孰重陆长鹤还是分得清的,已经戒了一个周了,甚得那只兔子欢心。 罗森无话可说,笑得满地找头,又把烟塞回去,明明没醉,好像精神开始恍惚的样子。 “退役”他只是说得很轻松。 安静下来,看看天,看看地,还是止不住怅然若失。 “小天才。”满声满气的惆怅。 陆长鹤:“嗯?” 他忽然扯句没边儿的话:“陪我回赛道看看怎么样?” 陆长鹤猜测他是否酒量下降,真的喝多了,“你喝酒了,还想跟我飙?” “不飙,就去看看。”罗森一个劲儿使上来,站起身,叼着的烟头往下呸出去,一脚捏灭星火,望向长空,今夜星星明亮,很少有的光景,“这么多年感情呢,你跟我一起怀念一下。” 陆长鹤蛮想应下的,看了眼沈离,婉拒说:“改天吧,她今天生日。” “她会想让你去的。” “?” 他才想疑问什么,罗森已经偏身绕过了他,朝后边的沈离招手高喊:“沈姑娘,陪我们去趟赛道场怎么样?带你男朋友最后怀念一下。” 沈离还在懵懵着等他们的状况外,指指自己:“我一起去吗?” 罗森侧身淡笑看眼陆长鹤,朗声道:“去玩玩,然后放你们回去过生日。” 陆长鹤想不通罗森为什么在今天如此执着将他带上赛道。 离开赛场之后,对于赛车,陆长鹤也只当业余爱好了,近年只是偶尔会和罗森一起飙车,但业余时候不多,这种机会越来越少。 早些年罗森就掏钱自建了一处规格欲国际赛道不想上下的赛道场,虽然少不了家里出资,不过只当给他玩乐算了,并不觉得奇怪,就跟他家老爷子在后山建一座高尔夫球场一个性质。 走近内场,通向露天的赛道,道上沿路围场的灯光都亮起,夜幕下赛道蜿蜒清晰明亮。 但晚上风大,陆长鹤就有点后悔带沈离过来了,这里风向所至,入了夜更凉,生怕给她冻着了,几次问她冷不冷。 赛道上两辆方程式赛车停靠,它的车体结构很特殊,罗森一屁股坐上其中一辆车顶凸起处,双手向后撑靠,看着前边并肩过来的两人。 才说过不飙,就看看的人,接话开头就是:“玩玩不?” 陆长鹤双手懒散插在兜里,没大在意他的胡话,“你喝了酒,玩死了怎么办?” “没那么多事。”隔了这么久,罗森好像一直都是这幅样子都,无拘无束,无所畏惧,“小天才,以后机会不多了。” 不管陆长鹤长得多大,他也还是一口一个“小天才”往外蹦。 他们之间来往最多的那几年,是陆长鹤步入高中开始之后,那时候他觉得陆长鹤真tm是个天才,在这条路上能爬得比他还要高,但后来半道放弃,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觉得遗憾。 陆长鹤这颗星,是他一点点看着璀璨起来的,又眼睁睁看着他自愿泯灭。 “……”男人杵在风里很久。 他没想过答应的,但罗森那句机会不多,深深在在他心头垂下。 “所以玩不玩,换衣室有拉力服。”罗森一个劲跳下车顶,又补充说:“我没喝多。” 他就是有点儿怊而已。 更多的失意不是因为自己,而是陆长鹤这颗陨落的星。 陆长鹤深深叹息,轻吐一字:“行。” …… 耳边轰鸣一道长音,在无边的夜空之下,亮起莹莹白光的赛道,沈离遥遥望见两辆赛车飞驰而过,掀起阵阵风浪呼啸。 这场没有固定规则的比拼,没有裁判,没有欢呼,没有如浪潮汹涌的观众,只有挥洒不断的热情激昂。 陆长鹤荒废几年的技术虽说跟在f1驰骋多年的罗森相对比,略逊一些,但好歹曾是一代枭雄,风韵未减。 一圈圈的激烈角逐,极限拉扯,酣畅淋漓,没有任何一个人抢先圈数,整场都在分秒必争的距离拉锯。 两道残影一次次在她眼前滑过终点站,经过数次弯道同步压过,不可思议地契合。 他们这样比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玩命,油门踩到底,码速飙升,快到肉眼难以扑捉位置的地步。 像两头不受控制的野兽奔向黑夜,如斯恐怖。 只是因为罗森的一句以后没什么机会了,他就陪着玩到底,怎么刺激怎么来。 尖锐的长鸣如在夜里掀起狂暴,最后一段冲刺,奔驰过最近的弯道,一前一后的赛车在这里拉近,黑红两道交缠,同时间油门踩尽,伴随耳鸣剧烈的声响震荡,整齐划一飞过终点。 陆长鹤先从车里爬出来,一身黑白相交的拉力服勾勒完美的身材曲线,扯下禁锢的头盔,发丝凌乱,在风中飘扬,神采焕发。 距离不远处,女孩的眼睛分寸未移。 她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恣意似年少的陆长鹤了,在见他五指绕进发里往后抓理时,一瞬间便热泪盈眶。 好像又见那个放纵不羁的年少时,阳光之下,灿烂到似乎成为发光体般的他。 陆长鹤第一时间去看场外的沈离,见她泪眼莹莹,顿然无措。 “喂?比完赛不看你对手看你老婆?”罗森才钻出来跳下车朝他走近来,看这恋爱脑看得一愣一愣的。 陆长鹤没空看他一眼,“废话,我老婆哭了。” “?”罗森循着他的话看向场外的女孩,眉心越皱越深,“哭什么?” “被我帅哭的吧。”陆长鹤一语道破,他确实这么觉得,摘下的头盔扔给罗森,沿路小跑着奔向场外。 跑得急,踉跄两下差点摔了,给沈离看得心底一沉。 停至在她身前,他将方向盘握久了有些僵的掌心覆上那半软乎的脸蛋,声音比动作更轻柔:“怎么哭了?” 沈离顺势抱上他,陷进他有点冰凉的怀抱里,湿润的泪水沾在他的拉力服上,“我只是高兴,高兴你还是你。” 一如从前她说的那样,陆长鹤只会活成陆长鹤的样子。 “那不是,一如既然的帅,对吧?”他还想说些轻松的话逗她开心。 罗森后面跟上来,实在看不下去,“先看看这边的大活人?一会儿再腻歪成不?” “……” 一声提醒,沈离意识到失态,立刻松开了劲,有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 “挺好的。”罗森语调轻微,走过去,像无数次交手之后,在他肩上不轻不重落下一捶,“所以,也别太遗憾了,你在跟一个退休冠军齐头并进。” “……”陆长鹤明白的,他荒废这么久,只是偶尔上赛道过过瘾,虽然天赋能力还在那里,不过对方是罗森,是在f1赛场混了这么多年,实力累计雄厚的f1赛车手,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与之匹敌的。 看上去实力相当,实际上罗森也没有真的用出锦标赛上那种全力以赴,之所以整这一出,只是想让他不用太遗憾而已。 罗森把他的感受都放在心里,卡纳的老牌队员接连退役,他也跟着下场,这个圈子的熟面孔会越来越少,关于陆长鹤,初出茅庐时的传奇,会成为一笔带过的报道,或许也很少人会记得亦或知晓。 怎么会不遗憾呢,巅峰时落幕,此生与赛场无缘。 陆长鹤没反驳他的话,凝望良久,对于这句话的回应,只淡而沉重道出一句:“谢了。” 罗森又回到那副悠然自得的散漫样了,摆摆手,“行了,过生日去吧。” “嗯,早点回去休息。”其实陆长鹤都明白,罗森不止是他交心的朋友,还是他少时所向往的梦,所以才会费尽心思,让他的梦少些遗憾。 他从心底感激的。 车子驶进城区,导航在过完一个路口处提醒偏离,正在重新规划路线。 沈离坐在副驾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很明白,这也不是回去的路,“我们要去哪?” 陆长鹤简洁答复:“去过生日。” 沈离更加不懂:“啊?刚刚那顿饭,难道不算过了吗?” “我是那么敷衍的人吗?”陆长鹤抽个开车的空档,眉梢撩起,看她一眼。 沈离问:“那你想怎么样?” “一会儿就知道了。” 陆长鹤第一次可以给她过一个不含糊的生日,当然不打算草率了结。 只不过赛车这一下耽误了时间,来的路上才给准备的人发了信息预备,随之,陆长鹤带她登上某商业大厦的露天顶层,这里是最好的观景角度,可以全貌俯瞰城市间迷离扑朔的车水马龙。 沈离天真以为:“你又想放烟花?” “我有那么无聊吗?”陆长鹤觉得沈离一度都在小看他的财力,放几桶烟花才算什么,“而且在城区,放不了烟花,所以……” 他拉了长音。 野巷 第105节 期待值也跟着拉满。 然后迎合期待般,天空中升腾起的星星点点更亮。 沈离察觉不对,循着上望,密密麻麻如星光点缀的无人机盘旋在悬空之中,开始摆布形状。 男人声线随性中带点得意的傲,接上长音:“我放无人机。” “生日快乐,25岁的蠢兔子。” 配合这声祝福,无人机开始聚拢,围绕成一个巨型蛋糕,并不是轮廓线画图,而是完完全全的实心,形状庞大,需要的数量难以计量。 随之变换成笼罩天幕的爱心,中间浮现一段朴实浪漫的英文—— happy birthday, my love. (生日快乐,我的爱人。)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以这个句意,星星点点依次转换成各国语言,悬挂在高空,胜比繁星。 这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更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沈离本以为这样就足够时,位于市中心最繁华落尽的地段,在所见区域之内所有摩登大楼的巨幕开始纷纷跳转黑屏。 一阵后,黑幕中亮如明珠的文字递进,成竖排列,逐字显现: 【亲爱的沈同学,祝你生日快乐。】 【愿你一生无灾,愿你一世平安。】 红绿灯前停滞的车辆,过路来往的行人,人们探出脑袋,人们仰视瞻望,无数道目光与摄像头纷然投向这场排面之大庆生盛宴。 高楼之上,男人拉住那双冰凉细手,掌心的温度同眸光炽烈,渐渐地,他在她感动着泪光泛泛的眼底读懂了他想要的爱。 将那亮得刺眼的文字宣之于口:“亲爱的沈同学,祝你生日快乐,愿你一生无灾,愿你一世平安。” 他如初识那般唤她“沈同学” 喻义从始至终,唯钟一人。 他没有什么文采情调,他只知道笨拙又热烈地爱一个人,在这座夜幕下璀璨若星河的城市间,燃起一抹属于她的光。 第84章 敬岁月 “后期的话, 药物治疗非常关键,建议是中西结合,一定要按时服用药物, 进行一个远程的恢复期,患者的心理健康也要随时跟进,保持良好情绪,有助于病情恢复。” “好的,谢谢医生。”特需病房门口, 沈离耐心听完主治医生交代, 距离一个阶段的物理治疗过去几日, 陆长鹤副作用的影响已经在慢慢恢复了。 开始还是脑袋空空, 眼神呆滞的模样, 很有老年痴呆那挂,认得人,但总是头疼精神不佳。 不过是这个程度的电休克会引起的正常副作用,如果近期稳定,这种状态也只是短期,陆长鹤也有好好恢复的迹象。 治疗的事情家里都知道了,陆砚安带柳雁接连来看过几次, 柳雁哭得稀里哗啦, 差点让本来就治疗之后有些呆傻的陆长鹤更呆了。 最后就只有那个父亲还没来过,陆砚安说他倒是问过陆长鹤的状况, 但公事忙碌,这几天又在外地,没有时间过来看。 就算有时间……沈离觉得会不会来看也是个问题, 只希望那日她的冒犯没有白费。 怕陆长鹤吃腻了医院的东西,沈离中午特意去外面买了些营养均衡的荤素搭配回来, 放置在床边的小桌上,捞起袖子拆开菜盒盖子。 “小呆狗,吃饭啦。” 沈离已经习惯了叫他这个新称呼,早两天的时候完全就是呆滞小狗,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陆长鹤还缩在被子里看手机,叫了一声才爬起来,病服穿了几日,今天气色好些才显得没那么病弱,不过撑坐起来,又皱起了眉,哪里不舒服的样子。 “头疼吗?”沈离关心询问,停下动作坐到床沿。 陆长鹤撑着脑袋甩了甩,“一点点。” “真的很呆啊。”沈离笑得不太道德,看他这样人畜无害的呆样,她都不知道反反复复被逗乐几次。 这人傻了般,脑袋僵僵偏向她,惊奇发问:“你是哪位?” “?”沈离目光滞住。 一下子还真以为他超乎常理了,那点副作用还带反复发作。 冷静分析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虽然开始副作用会引起短暂的退行性记忆缺损,或者记忆丧失,但他这种程度的治疗,估计到现在已经恢复不少,不至于反反复复,甚至不认人。 这蠢狗,骗人骗到她专业上来。 “嗯……”沈离脑回路乱转,突然有点想配合他玩玩,“其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很好,傻狗真的傻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沈离玩得兴起,“你叫我一声听听。” 陆长鹤:“……” 某人见玩脱了,根本不敢吱声。 沈离现在兴致头上,不打算放过他,小脸凑近,真诚说:“怎么不出声?晚辈要有点礼貌的。” 陆长鹤终于选择摊牌,“亲爱的,这不好玩,还姐姐,你这么想跟我玩点背德游戏?” “你也知道不好玩?”沈离懒得争,偏身继续去拆盒饭,嘴里还吐槽,“整天这样都幼稚死了。” 陆长鹤脸皮厚,“你不也配合吗?” 沈离有理了:“你不配合啊,玩又要玩,然后又玩不起。” 陆长鹤耍赖还不认:“谁说的?” “那你怎么不叫我姐姐?” “姐姐。”他一顺溜的就叫出口了。 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的。 “……”沈离都被喊懵了,真以为他要耍赖就当过去了。 而后那人就用那张欠儿欠的嘴告诉她,还不如不要叫。 陆长鹤掀了被子坐在床沿,不安分的手顺上女孩腰间,毛衣之下,能感受到纤纤轮廓,“只要你受得住,以后在那事儿的时候,我给你叫个够。” “……流氓。”沈离躲开他的手,自从有了初次过后,她才深刻发现,男人果然是男人,再怎么美好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特别是因为治疗禁欲好一段时间的男人 整天脑子里没了弯弯绕绕的商战场,就尽会装那种事。 刚好今日无事,沈离能在这陪他一整天,无聊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书,有一搭没一搭回答他的话,没话说也不会觉得尴尬,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坐着。 “你在看什么?”陆长鹤突然从手机里翻起眼,好奇她整日枯燥乏味用来消遣的东西。 “中国神经精神疾病杂志。”沈离念了遍书名,目光还在沉浸于文字中,不耽误她回话,“就当一个学习过程,也可以多了解一下中西医结合治疗精神分裂症的分析例。” “噢……”果然无趣。 沈离从书页中抬眼,沉声说:“马上节后我就要参加复试了,之后得专心准备一下,可能没法过来,你乖一些,争取在清明节前恢复更好些,我们还可以一起回陆家扫个墓。” “嗯好。”碰上沈离要忙的话,他是真的很乖,也不会无理取闹一定要她过来,只是偶尔会播个通话过去。 清明当日,阴云天。 沈离同陆长鹤拜访完陆家这边,又跟着长辈周旋部分需要回访的亲戚。 差不多准备回家,从墓园出来走向停车处。 沿路风大,阴天总是沉沉闷闷,有一阵没人说话。 靠陆长鹤近些的陆砚安才想起来问:“长鹤最近恢复情况还好吗?” “还成吧。”目前他是恢复良好,从医院转到家里了,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情绪相当稳定,“这几天能回公司了。” 陆砚安劝他:“你也不用着这个急,公司那边有我盯着。” “我人都歇烦了。”陆长鹤眯着眼走,显得精神气没多少。 或许是出于病人的特权,大家都换上了彰显体态的黑色正装,就陆长鹤穿了件重磅加绒的黑色卫衣。 芙妮探身瞧他,有劲开玩笑:“给你放个长假还不乐意,跟你家离离好好处处。” 提到这个才是最没意思的,“我家离离忙着呢。” 大多时候也就他一个闲人,无聊的很。 沈离也笑他:“他就是一个人总闲不住。” 才说完,走在前面的柳雁跟陆丰慢了脚步,等着他们跟上去似的。 陆丰原地停站一会儿,见他们走近一些,悠悠晃在较前的位置,若有所思,似有话要说。 憋了半天,脸也没后看过去,问道:“一会儿回家里吃个饭再走?” 这一问没有意指谁。 后面的几人跟着懵。 陆砚安很积极答应下来:“可以啊。” 随后无人再吭声。 这显然并不是问这话的人想要的。 终于几步路后,再次停下步子,陆丰犀利的目光直直看向了陆长鹤,与之四目相视。 不言而喻。 其实那话,主要是问他的。 只是陆丰没有明说,他也没有自作多情地回答。 但这眼神,他似乎隐约读懂了。 “嗯……”陆长鹤思虑说,“一会儿带离离去看看她家里人,我们后面回去。” 陆丰这才微微点头,视线回收继续往前走。 他站在宽阔的路道里,身旁柳雁跟着,但也显得他孤寂寥寥。 野巷 第106节 陆长鹤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认真看他的背影。 父亲的步子越来越慢,慢到后人几乎都走在了离他身侧不远的地方。 “长鹤。” “?” 那一瞬间陆长鹤以为是在幻听。 从陆丰口中当他面叫出来的,这样的称呼。 是比天塌下来都难以置信的。 几人的视线与步子都纷然停注,试图从陆丰脸上看明白些什么。 他眼眸微垂,往陆长鹤那边斜视过去,柔和到不像他的眉眼轮廓,“身体还行吗?” “?” 似如梦中的感觉。 身子被风附着的更僵,揣在兜里的手紧握一团。 一下子不敢回答,很不真实。 还是柳雁积极过来叫醒他:“你爸问你话呢,怎么不吱声?” 其余人默契地给他们留了对话的空间,仿佛见证一段冷僵经年的关系有了融化的苗头。 陆长鹤眼睛眨得很快,掩饰什么似的,干咳两声,“还、还行。” 简直离谱,破天荒了这老头子。 居然还会关心他。 “嗯,早点回家吃饭。”一如既往的威严肃穆,就好像这个问候也是走个过场。 但以前的陆丰从不屑于这种过场。 “有够想不通的。” 一路上陆长鹤都在纠结他爸的破天荒,走进墓园还在想不通。 “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你爸爸都知道你的病情了,虽然事忙没有来看你,但他其实也是关心你的,你不也觉得奇怪吗?他以前向来不屑于关心人这种场面话。”沈离一顿分析,“或许,他只是习惯了当一个严厉的父亲。” 很有说服力。 陆长鹤索性也不想了,到了墓前,先将捧花摆置上去。 从沈离走之后好像就没有人来看过他们了,一晃这么多年,她也觉着内疚,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呀,才来看你们,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和你们说,到这儿了又一下想不起来,没关系,以后我常来看你们。” “然后我现在其实……挺出息的,马上准备念博士了,没有给你们丢脸,没有让你们失望,你们会为我骄傲的吧。” “会的。”陆长鹤接上这话,握上她的手,轻轻捏着,试图安慰到她,“你一直都是让人骄傲的存在。” “哦对,这次他也来了。”沈离都忘了这回事,蹲着身摆放好花束,贴近着陆长鹤站,“你们之前就见过他,还没有向你们介绍呢,他叫陆长鹤,是我的男朋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是宇宙无敌好。”他偏要幼稚补上一句。 沈离才严肃一些的表情就被他逗笑:“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我认真呢。”陆长鹤不大想把氛围搞那么伤感,他们是来报喜的,整那么严肃不高兴兆头都不好,郑重清了清嗓,“叔叔阿姨好,又见面了,现在是离离的男朋友了,啊虽然上次来也是她男朋友,但现在,我也是她未来的丈夫,今后会替两位好好照顾她的。” “他们都听见了。”沈离歪斜脑袋,直视他说,话语故作威胁,“我爸妈可是很爱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履行承诺,不然等你死掉了,他们就会送你下地狱。” 陆长鹤眉眼间笑意加深,语气笃定,“但我绝对会跟你一起上天堂。” 十一号的复试,沈离的专业复试时间在下午三点。 公司走不开,陆长鹤让人代送她到学校,不过倒是赶着下了个早班跑去接她。 沈离刚出来就跟陆长鹤通了电话,说车子停在附近,不过开了另外一辆车,发了串车牌号来。 两旁路道植了一排香樟树,今日出了些阳光,到这个点已经不大刺目了。 林荫小道车来人往,停的车辆不多,沈离循了一路,对了眼车牌号,开门矮身进车。 “姑娘上错车了吧?” 沈离视线还没有对上驾驶的人,听闻此声下意识觉得自己眼瞟上错车,“啊不好意——” 直面那人道歉,沈离只觉得吞了几根鱼刺入喉,小脸垮下来,“陆长鹤,你无不无聊?” “那你连我声音都听不出?”玩把戏的人还在好整以暇靠在座椅上打量她,“今天复试怎么样?” “那当然是……”沈离一边坐上副驾带上门,安全带系上,伴随咔擦一声,“毫无悬念。” 陆长鹤肯定点头,“真棒,以后是名正言顺的沈博士了,我也要跟着沾面子。” 沈离自信笑笑,很有成就感,话锋一转,“今天药吃了吗?” “没有,等你喂我。”他还理直气壮。 “你又在胡闹什么?”沈离不高兴了。 男人脑袋偏侧过来,“所以医者仁心的沈博士,你救救我吧,没有你我不行的。” 那双眼睛往日如一的真挚。 沈离噗嗤笑了,梨涡显出来时衬得人也甜美可爱,“耍赖皮。” 面对这些贬称,陆长鹤从来不觉得该反思,“还好我会耍赖皮,我脸皮不厚一点,你就不见了。” “对啊,厚脸皮的陆总,屈尊降贵都搬到我隔壁了。”沈离给他竖大拇指。 “何止,作为爱人我认为还是需要坦诚相待。”陆长鹤很正式地要跟她宣布什么般。 “?” “实话不瞒。”防止沈离会对他动手,他很聪明先驶动了车子,码速上来才顺下话去,“你的房子是我转卖的。”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低估了沈离的情绪稳定,打他倒是不至于,但真的有够无奈,“你……圈套下那么深?” “这怎么能是圈套,这是爱。”爱字他还加了重音,铺垫地十分深情,“是你男朋友对你满满一盆的爱。” 沈离看惯了他这幅德行,还会迎着他说:“嗯,确实爱,你爱惨了。” 陆长鹤满意点头,“所以爱惨你的男朋友今天特意给你购置了一套豪华床垫。” 沈离不解抬眼,看向他,严肃说:“原来的不好吗?才用多久就换?” 陆长鹤脱口:“原来的嘎吱响,扰民啊。” 沈离一下没细想,只记得平常睡觉根本没有嘎吱响,“为什么会嘎吱——” 脑袋里那根线啪一下崩断。 这人…… 在这里等她呢。 “你……”沈离有种怒了个寂寞的无力感,唇线抿直,脸偏回去,隐约漫上点红,“想得真周到。” 陆长鹤一下没注意她,后视镜扫一眼,居然脸红了,眼尾一丝暗藏深意的散漫。 “叮——” 电梯门打开,两人齐肩站在电梯里,刚想出去,迎面撞上一位大姐。 沈离迈出去的步子,看到她愣了一小会儿。 是那位跟他们颇有些渊源的大姐。 头回两人并肩着被她撞见,给她喜笑颜开的,真觉得是沈离当时听进去了她的劝告,“呀,小两口刚回来呢?” 沈离有点尴尬,“啊……是。” 陆长鹤一边默默看着不讲话,只记得这大家头回挺凶,这会儿变了个人似的。 大姐摆摆手,眼里藏不住姨母笑,“我就说嘛,什么事吵吵就过去了,咋能影响真感情不是?” “对对对。”沈离一个劲点头,有些急耐拽着陆长鹤走出去,侧身跟大姐招手道别,“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您忙。” 等后边电梯门再关上,陆长鹤才问:“你跟这大姐关系什么时候搞好了?” “早道歉早和好啊,同一层的邻居,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吧。”沈离走在前面,指纹开了门锁,拉下背包挂在门口,弯身开始换鞋子,顺手把陆长鹤那双鞋递给他。 “一会儿去客厅把药吃了。”叮嘱完,沈离绕过客厅,到厨房冰箱看了眼食材,思考着晚上吃什么。 陆长鹤换完鞋走进来直奔客厅桌边,拉开抽屉取了药,扬声对着厨房,“你先去房间看看床垫,今天让他们都装好了。” “床垫有什么好看的?”沈离从厨房绕出来,手里握了两杯水,走近递了一杯给陆长鹤吞药。 “试试感觉啊。”陆长鹤仰脖,药粒混着水入喉,撑出的喉结张弛有力,放下水杯去搂沈离的脖子,“那张床,不仅牢固静音还真的很——” 他咬重了最后两个字:“舒服。” “?”沈离被他搂得水差点溅出来,抽身把水杯放到桌上,察觉他眼里的不对劲,眼神反问:你想表达什么? 陆长鹤暗搓搓期待:“试试?” 沈离当真沉思了一下,总结出四个字:“……白日宣淫?” “哎哎哎,我什么都没说,我就是想让你躺上去试试感觉,怎么回事啊沈博士,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好像还很无辜,退出去一步,语速奇快。 沈离傻了:“?” 然后就见他又搂回来,脸侧贴着她的脑袋,“不过既然你都这么急不可耐了,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陆长鹤左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扫一眼锁屏,认真说:“我看了下时间,刚刚好,完事儿了还能赶着去吃顿晚饭。” 这一顿流畅操作都给沈离气笑了:“陆长鹤你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你要脸我要脸,咱俩都玩不成了。”边说着边给她打横抱起,大步跨向卧室。 门口蜷缩在角落睡觉的咚咚被来人声响惊醒,圆溜溜的眼睛望过去被陆长鹤瞪了个正着,一下就给凶出去了。 他顺脚带上房门,窗帘拉紧,光晕朦胧室内光景。 “最近学了个新花样。” 剥下的衣物随意扔在沙发上,男人慢条斯理扯下禁锢的领带,压身床榻,长带桎梏两只雪白细腕,露出腕骨一点粉嫩。 “有很紧吗?”陆长鹤在问她缠缚的力度。 野巷 第107节 沈离脑袋侧着,脸都要埋进软枕里,“还……还行。” 他倏然靠前,女孩尾音没入在喷薄颈下的热息中,她鼻腔里疯涌着此刻在偾张的压迫中丝丝滚烫的雪松香,血液在胸腔沸腾。 “没骗你吧?这张床垫是不是特别舒服?”陆长鹤半起身,品味那双湿气泛泛,通红着可怜兮兮的杏眼,哑声笑,几分恶劣显现,“嘎吱响倒是不怎么听见,不过你老实一点就完全不会有了。” 男人衬衫纽扣解开,紧绷的肌肉在细汗中撑着,连带锁骨之间那抹腥红刺眼的玫瑰,随急促的呼吸浮动。 某一时刻,她只觉头晕目眩,如至天伦,腰身晃颤,喊声娇细:“不……不要那里!” 啪—— 那只胡乱折腾的脚不留余力给他踹个正着。 陆长鹤捂着眉骨处跪坐起身,脊背曲直,那一脚力道之大,引起一阵麻疼,隐隐泛红,“早知道就该把你的脚也绑起来。” 女孩被绑缚的双手仍在拼命挣动,指间发麻,神智已然模糊。 他掀起的眸子里欲念翻腾,捞起她的脑袋,抵上她红艳艳的唇,滚热而急促。 缠绵悱恻的吻接连落在她情动的脸颊上,逝去滑落的湿泪,一直吻上她紧闭的眼,尝到那点甜咸。 帘子透进的光晕渐沉渐暗,白日至黑夜,饶有至死不休的狠势。 …… 陆长鹤眉骨被踹那一下,结束后红晕还没褪下去,稍微碰碰还有点儿余疼。 几次暗叹,这丫头劲儿是真大。 坐在沙发上等浴室里沈离洗完澡出来,带了一块半干半湿的毛巾,身上松松垮垮耷拉着睡衣,站在他身前,不情不愿给他敷上去。 “你还没有意识到错误。”陆长鹤从她可以说是漠然的表情里这样解读。 “是你活该。”沈离忍着手劲没用力。 “那下回长个心眼,给你腿也绑上。”男人眼瞳上望,仰视的角度看她方才洗浴出来,素雅白嫩的脸蛋笼罩一层淡淡的雾气,脑海中回想这幅正经漠然的脸被欲望牵动,不受控制的可怜模样。 胸中的气焰更躁些,还好给忍下去了。 可不能再折腾这只兔子了,会被记仇的。 沈离瞪他:“变态。” “别敷了。”陆长鹤拿下她的手,双臂绕着腰际,莹莹细腰,很容易就缚在臂间,他脸贴着她的小腹,闭眼享受此刻安宁,“让我抱抱。” 给她抱了一下,沈离才催促说:“你还没洗澡。” 他却以为是嫌弃,“你在嫌弃我吗?那都是你的味道,你嫌弃我就是变相嫌弃你自己。” 沈离噎住,脸一阵发烫,眼神别开,感慨说:“……你要是没长嘴就好了。” “那不行。”陆长鹤脸蛋在她小腹上搓搓,“还是要留张嘴说我爱你的。” 沈离哼笑:“那你有本事就只说这三个字。” 陆长鹤当真接话:“我爱你。” 这人就是又欠又逗,这么多年都没变,不过沈离想,还好没变。 轻轻推搡他的肩,“好了,去洗澡。” “我爱你。” “你干什么呀?” “我爱你。”他继续重复。 沈离笑得没边:“幼稚鬼。” 第85章 敬岁月 医学部研究生院审核通过, 网上公布了拟录取博士生名单,沈离专业复试的总成绩名列前茅,一个名字就是一道风景线。 很多时候陆长鹤都会周转外地出差, 沈离一个人跑回去跑回来也没有必要,早早就在宿舍占了位,偶尔就在学校住了。 赶在秋末之前沈离才把驾照拿下,后来跟了几个博士项目,申请下来的奖学金不少, 在买车和小电驴之间选择了后者, 需求不多, 还是一切从简。 得知她偷摸把驾照考了, 陆长鹤一高兴给她庆祝还想送她几辆车, 但她不是特别需要,送来也是放着浪费才拒绝。 因为两人时间都不大固定,家里的咚咚最后还是送去了陆家让柳雁帮忙着照顾,刚好她平日无聊,有只猫陪着逗逗趣也不错。 沈离很喜欢学校这边的未名湖,寻了空闲就会过去散散心,还能看见很多打卡拍照的游客。 绿树环抱着湖畔, 清风动柳枝, 远山映近水,如临画卷美景。 不同时段的景致都能品一番韵味, 她独爱落日晚风交映,将风动湖畔泛起绿波与远处溺于余晖间的博雅塔框进照片里,有种引人深思的故事感。 滑动相册刚刚拍下的景, 后台就跳出了视频来电,沈离切过去接上。 线上来往多了, 早些时候她还会整理下头发再接,这下完全不顾,刚好接上,风吹得耳际长发把眼睛都挡住了,拨弄开又挡住,整弄得有些烦,索性就不管了。 屏幕里的陆长鹤故作嗔怪:“喂喂喂,在男朋友面前怎么都不注意形象?” “我什么形象你没见过?”沈离觉得刚睡醒的时候才是最不入眼的,他都看得非常顺眼,区区这点还算什么。 “开玩笑,你什么形象都漂亮绝了。”陆长鹤还在办公桌前坐着,小歇空档靠上椅背,说到正事,“打电话跟你说一声,晚上我加班晚点,叫了人去接你。” 沈离不大高兴抬起眉梢,“就为这个?” 陆长鹤救场及时补句:“还想看看你。” “这才差不多。”沈离欣然点头,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厅落坐,背了笔记本打算把研究讨论写完。 这家咖啡厅设计很有意境格调,抬头是错落有致的圆形灯罩,里头还有剪映投下。 “你慢慢看吧,我忙我的。”沈离随便找了个东西把手机撑在一旁,调整角度让屏幕里差不多能装下她,偏身去打开笔记本开始干活。 陆长鹤在那边也忙起来了,同样的手机支在一旁,工作电话也有另一部手机来接,丝毫不影响这边通话。 平平淡淡,但也温馨美好。 忙碌时不一定要挂电话,他们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挂着放一边,然后各忙各的,想到什么才会唠两句,也不会觉得尴尬,反倒这种相处模式很轻松。 “学妹你好啊?” 猝然窜出的男声,两人都是一顿。 沈离闻声看向身侧,男生模样清爽干净,身量苗条,微弓着腰站在那,低声询问:“方便加个微信吗?我想跟你认识认识。” 男生看上去很小,还在上大学的样子,于是沈离只注意到了他最开始的称呼:“学……妹?” “不、不是吗?”男生有点呆呆的,“你看起来很小啊。” 沈离不好意思笑笑:“我都25了。” “哇,这样吗?学姐看起来真的很漂亮,也很显小!虽然25也不大哈哈。”他属实没想到,唠了一圈又转回主题,“所以可以认识一下吗?” 沈离还在在组织什么语言拒绝,屏幕里刚才忙得起飞的男人先怒了过来:“可以什么可以,她有老公了。” 男生一听傻了,往旁边看才瞧见屏幕里还有个人,品品刚才的话,顿觉尴尬攀上头皮,一阵发麻,弯身连连道歉:“啊……这,不好意思,打扰了。” 咻一下跑开。 陆长鹤蓄一肚子怨气,“你怎么还跟他聊那么多?看不出他那点心思啊?” “老公?你是不是前卫了一点?”沈离没理他的怨妇发言,把空空如也的无名指在屏幕前晃晃,“你都没有向我求婚。” 男人摸着下巴深思,眼神微妙,“你这么着急嫁给我啊?” 沈离不在意的模样,“没有……” 前段时间两人才参加完刘茵茵跟陈阳的婚礼,基本上身边认识的一对儿一对儿都落实了。 沈离虽然也疑惑为什么陆长鹤没动静,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两人都事忙,这个时候结婚也没时间操办。 不过提起来,还是有点遗憾。 他却很自然说:“迟早的事。” 对,迟早的事。 他们两个这辈子已经是认定了的。 凛冬盛雪时,北京温度直降。 陆长鹤出远差之前还给沈离买了一堆暖和的衣物,和一些过冬用的暖宝宝热水袋之类,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小心感冒。 说是个大项目合作,要周旋十来天左右。 生怕她亏待自己似的,走之后没两天沈离的银行账户就收到了来自某人七位数的转款,附言:冬天的第一个小红包。 沈离当即敲了聊天页,严肃打字:你是不是在包养我? “是老婆包养我,大几十万的加里曼丹说送就送,我爱死了。” 透过听筒的声嗓低哑,淡淡带点苏感。 沈离哭笑不得,他好像已经用这个称呼用上瘾了。 后来那段日子沈离都住在学校宿舍里。 近期无意看见一档名叫“博士讲坛”小节目在网上集邀各校博士,节目主题就是宣扬不同专业领域的概念见解,加之发表心得。 宣发海报末尾标注上节目还给奖金,沈离很爽快就填上学历及个人所获荣誉的加分项报了名,毋庸置疑入围名单。 还把这事儿跟陆长鹤讲了,应该是觉得安全起见,陆长鹤还问了她节目录制的地址,沈离没多想就把节目组那边给她转的定位给陆长鹤转过去,叫他不用担心。 节目组要求写一部分开场脚本,后续都是临场发挥,必须一定专业且自然真切。 地点在外地,沈离提前一晚到了地方,等到节目录制当天,进场前还给陆长鹤发了信息,让他有时间可以看看,不然看回放也可以。 节目现场云集各校博士生,亦或海归博士,在读或毕业,乃至各个专业领域的都有,刚进场就能被一股高学历知识分子的气压包裹,个个气质绝一,氛围拉满。 沈离在嘉宾席的标牌里晃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名字落坐,周围大家看起来都很自来熟,相互还在交谈,还有人跟她搭话,她礼貌性应了两句。 因为实在内向,不会跟人聊天,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让人都觉得无趣。 节目是以实时直播的形式录出去,主持人一段冗长的开场白结束,开始有请席座之上的学者上讲坛。 沈离的排位比较中段,在此之前观赏了许多来自各方的博士的专业领域讲解与分享个人心得,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主持人一句有请把她名字提了出来:“好的,下一位是来自海外名校毕业,目前于北京大学研究精神医学领域的在读博士,欢迎沈离女士为我们展开专业演讲!” 野巷 第108节 她如梦中惊醒,荧幕镜头切到她时更有些惊慌紧张,勉强扯着笑颔首当打招呼,走下排排坐席,站上讲坛。 讲台桌上是提前放置好的部分脚本,沈离深吸一口气吁出,伸手调整麦克风的角度,呼吸趋于平稳才开口:“大家好,我是一名来自北京大学精神医学系的在读博士生,我叫沈离。” “很荣幸有这个机会能够来到节目上,分享我个人对于精神医学的概念与见解心得。” 话到这里,她已经逐渐找到了自信,可以从容着直视镜头,“精神疾病它是一个由心理亦或生理,以及各种环境因素受到极端影响,负担过重从而导致的,不同程度的精神障碍,多数表现于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方面。” “这个病症群体在当今社会中是相对弱势的存在,并且至今仍有许多人对这个群体抱有误解或偏见,但精神疾病它是一种真实存在,且需要医治疾病。” “他们是患者,需要一定的尊重和包容,大多时候,我认为都不应该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这样一个群体。” 脚本到这里断开。 接下来的所有都是临场发挥。 “包括我的爱人,他也不幸染上此类病症。”说到这时,沈离声音有些抖,“这一点我深感遗憾与痛心,我非常能够共情那些芸芸患者家属的心境。” 沈离倾身,更加贴近麦克风,比方才有脚本时还要镇静,“我认为,作为一个精神医学的学者亦或医师,在心理健康治疗的基础上,我们更是心理健康教育的倡导者。” “精神疾病,在心,不在病,正确的健康引导不可或缺。” “不管是患者,亦或我们普罗大众,心理健康的重视程度都是不可懈怠的。” 那张漂亮纯真的脸蛋肃穆坚定,女孩铿锵有力的话语在麦声不大的音量传递中,也有种振聋发聩的魅力,台下众人都听得屏息凝神。 …… “敬畏生命,甘于奉献,且,医者当悲悯于心,医者当大爱无疆,这就是我们一直所信奉的医学概念。” 女孩偏身站到讲台旁,微微鞠躬,落落大方,作为收场,“谢谢大家。” 掌声随之震起,连连不绝。 这是怎样一场格局之大的震撼演讲,只是如此年轻便有的顿悟,直叫人拍手叫好,称赞不断。 录制散场,出来的时候都晚上了,沈离没想到会折腾那么晚,就来的时候定了一晚的酒店,现在也只能在附近重新定一间了,休整一晚再回去。 挎着包站在路道旁,夜幕中城市灯光明亮,大雪纷飞,这个城市的雪季更漂亮些,沿路都覆满了雪堆。 沈离脖颈间绕着雪白针织围巾,穿得也挺防寒了,但还是有些冷,翻看手机时都在一阵阵瑟瑟发抖,操作着打一辆去酒店的车子,消息从屏幕上方掉下来。 非常突然。 看见发信人就更突然了。 点进信息,简短一条:我回来了。 沈离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把酒店订的房退了,回了个信息:刚录完节目,我现在买票回去。 与之同时,对方的消息与这条同频发过来:来这里。 沈离才想问什么意思,陆长鹤传了一个定位过来,是她如今所在的城区某处。 惊讶一瞬发觉他人过来了,惊喜难以表述,打字:你过来了? 不等对方回复就迫不及待回上:那我来找你。 想打个车,点进定位发现就是在附近百米的位置,开了步行导航。 沿路走到一处商场大厦,今天是休息日,大厦前的广场人来人往,还有很多小孩儿踩着滑板溜过来溜过去。 沈离又脸盲,好像又似曾从前,开始在人海里寻找某个身影。 给那人打了电话,几次都是忙音,发信息也不回,沈离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耍自己了。 眉眼急促到有些不耐烦,沈离步子越来越急,往里走进大厦中间的镂空处,上方数条星星彩灯悬挂笼罩,雪花翩翩从彩灯中的缝隙飘下,周围是从各家店铺透出来的光亮。 仓促之间,不知哪里的音响开始递入一首taylor swift的《love story》,音调欢快,极具浪漫主义——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 (当我第一次与你相遇的时候我们都还年轻) i close my eyes and the flashback starts (我闭上眼睛一幕幕往事又在脑海中重现) i'm standing there on a balcony in summer air (我站在阳台上空气中都是夏天的气息) …… 沈离匆匆脚步再这首歌响起之后停滞下来,居然沉浸了一会儿。 头顶星星点点的光芒绽放在她眼瞳里,神态茫然,手机里的电话又播了过去。 来自另一边的,熟悉的来电铃声在身后响起来。 耳边的嘈杂被模糊,沈离清晰的听到那段混在音乐中的铃响,身子如同僵化,神色征征。 “在找我吗?” “蠢兔子。” 一如从前,风光明媚的少年如光骤现,他在不远处轻唤,她循声转身相望,看清了梦里总是朦胧不清的脸。 夜市里人群熙攘,灯火通明的画面覆盖,漫天雪花落下,陆长鹤裹一身褐色大衣站在茫茫雪中,温润似年少。 他向前走去,走向他的全世界。 大厦间的镂空之外,风雪愈烈,呼啸的风浪在耳畔翻涌。 陆长鹤落定在她身前,单膝跪下,“磅”一声轻响,手中戒盒展开,光晕下精致奢美的钻戒璀璨生辉。 她说她喜欢雪天,所以他的求婚等到了又一年隆冬。 同时歌曲再次推上一个高潮—— romeo save me they're trying to tell me how to feel (罗密欧请拯救我吧他们逼问我说出自己的感受) this love is difficult but it's real (这份爱充满了艰辛但却坚定不移) don't be afraid we'll make it out of this mess (不要害怕我们会搞定这一切) it's a love story baby just say yes (这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 宝贝答应我吧) …… 人群围聚过来,开始沸腾,起哄,欢笑,现场所有人都在祝福他们的爱情。 沈离鼻尖通红,哼出的热息消匿在雪夜里,止不住红润眼眶,伸出去的手在微颤,被他如视珍宝般牵起。 他递上钻戒,套住了他的余生。 男人轻吻上女孩微凉的手背,炙热的眼神抬头望向她,“can i say you are mine?” 如岁月深处里,某双同样深情缱绻的目光凝注,将她框入眼中。 那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历经覆辙,重新轮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