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厄》 吻厄 第1节 吻厄 作者:李丁尧 文案 【破镜重圆+青梅竹马+“死对头”双傲娇】 宁潇和池蔚然的十几年,用一句话概括:想把对方狠狠踩在脚下、想让对方叫自己爹、想看着对方倒霉然后凑过去热心嘲笑。 宁潇问过自己的好姐妹,池蔚然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喜欢她,好姐妹只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可有天…… “宁潇,算我求你。别再受伤了” 他眸光微动,“我怎样都行……” …… 从小和我对骂对打的人突然向我求婚我该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第1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十六岁时,宁潇的脑海中,偶尔会盘旋飞过一个问号。 显然,这世上有无数条不同的路。 无穷的路会通向无尽的远方。 她充分尊重每一条。 所以—— 池蔚然以后不会去当鸭吧? 这是经过了缜密思考、衡量现实后得出的问题。 毕竟,只要他不张嘴。 光靠那副皮囊吃饭,吃到夜店头牌,提前退休,没大问题。 否则很难想象,一个虚伪、心思歹毒又善于伪装的祸水,如何在危机四伏的成年人社会中生存,才不会因过于欠揍而英年早逝。 会有这种展望,不是因为宁潇恶毒,是因为她太了解他了。 她第一次见池蔚然是五岁。 十年来,他们的关系都稳定而牢固。 是一种只要对方倒霉,就能收获快乐,那样纯净又坚韧的关系。 快乐浓度跟对方的倒霉浓度呈正比。 遗憾的是,以池家的条件,这个问题的答案,九成九是否定的。 二十五岁时,在失去联系后的第四年,宁潇再次见到了池蔚然。 在清迈一家典雅奢华的古城酒店。 眼前的一幕,让她骤然回想起十六岁时的问号。 瞳孔地震之余,宁潇想,这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 宁潇这次是来团建的。 她本来对这事完全没兴趣,但最近感情不太顺,抠门老板又难得大方一次,给他们一行人定了个不错的酒店,她也就跟着来了。 今天聚完餐,她没跟着大部队回来,自己去几公里外的夜市逛了逛。 因此错过了好戏的前半段。 宁潇回来时,远远就看见酒店大堂处人头攒动,混乱嘈杂。 这家酒店的大堂是半开放式的,建筑是当地传统风格,周围绿荫意浓,生机盎然,只有一束偏橙的射灯照下来,能隐约看见以中间为圆心,形成了看热闹的外层包围圈。 她拨过人群,挤到同事赵屿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视线便落了出去。 几米开外,有个男的被人死死搂着腰,走不动道。 这男人穿了件印花开襟衬衫,黑底红纹,颜色在布料上像泼溅的发暗血色,开出不规则的花朵。 很浮艳的一件衣服,但这人个子很高,骨架挺括,轻松地撑住了。 虽然他正低头,看着抱自己不撒手的人,一眼望过去,射灯正好打在男人面上,瞥不清神情。 宁潇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池蔚然。 抱着他的人比他矮些,穿了件浴袍,披头散发,嘴里叫骂不断,倒是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宁潇愣了片刻,扭头问同事赵屿:“怎么回事?” 尽管这一幕,看着像她十六岁时的猜测成真了—— 拔x无情只认钱又因为脸被客户缠上的悲惨人生。 可从她的角度,能看见穿浴袍的人里面没穿,领口又低—— 不是女的。 池蔚然。 应该不至于。 ……吧? 等赵屿兴奋地复述了一遍,宁潇才遗憾地确定,是猜错了。 听上去,是池蔚然打断了人家的好事。 他进了房间,把男的拎走了,交给了在酒店外等着的警方。 男方这美妙夜生活还没开始,尾款自然也没付。 剩下这人的金主跑了,大单没着落,堵上了罪魁祸首,也就是池蔚然,想让他赔偿损失。 这才闹得这么难看。 同事赵屿一分享完消息,才发现闹剧也到尾声了。 池蔚然把对方手臂反剪,拧出诡异的角度,给人贴面摁到了墙上。 酒店的工作人员犹豫着,没敢上前。 还好,有人急匆匆赶过去,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把人从池蔚然手里接了过来。 拉出点距离,同事完全看清了正脸,啧了声,两眼放光:“宁潇你看,这人长得——” 真牛逼。 话只说到一半,宁潇也能听懂,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很快,宁潇发现同事话没说完,不是想藏一半,是人看向了这边。 池蔚然的目光扫了过来。 宁潇能感觉到,同事刚做好的水钻美甲猛地扣进她手腕里。 她倒抽一口凉气。 但莫名地,宁潇也没敢抬眼,心也提了起来。 她们这边有一大圈人,虽然站得靠前,也不一定能看到吧。 宁潇转念一想,她又没做贼,躲个屁啊,便又大方抬起头。 正好撞见男人的视线极淡地掠过。 没有半秒停留。 宁潇心头微跳,下颌瞬间绷紧,有火苗从心口窜起。 转念一想,她又冷静了下来。 也对,他们之间讲寒暄客套就是个笑话。 装不认识就是最佳选择。 反正团建明天就结束回国,她等会儿直接进房间洗洗睡了。 …… 半小时后,宁潇坐在ktv包厢的最边上灵魂出窍。 救命。 抠门又不着调的老板,人脉什么时候这么广了。 老板在酒店遇到了旧友,对方是这边华人公司的创始人,有自己的技术团队。 刚才去善后闹剧的人,就是技术团队的头儿。 两个中年人一拍即合,晚上也没事,再聚一摊。 就这样,现在一堆人挤在一起唱《lemon tree》。 宁潇视线安静地垂落,安静地嗑瓜子。 耳边却回荡着刚才那华人老板的话。 他介绍池蔚然的时候,除了说是他们合作对象以外,顺口带了句。 说是,人前段时间遇点小意外,后脑受伤,很多人和事记不太起来了,所以话少。 失忆? 还没等宁潇消化掉这么抓马的信息,一抬眼,刚好看见男人礼貌笑弯的眼。 宁潇脑子里登时绷了根警觉的弦。 就是这样。 笑意常年轻浮、璨然,欺骗性极强。 吻厄 第2节 实则是傲慢的坏种,花色艳丽的毒蛇。 众人碰杯的时候,宁潇无声扫视着他。 池蔚然视线撞进她眼里,笑意没变,很快,目光漠然地滑开。 宁潇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他们高中一个人气社团的社长来找他,聊完了计划,离开前跟他握了握手。 宁潇当时就在附近。 夕阳的余光将楼梯切割成几何形,少年的身形一半浸在光里,另一半潜在阴影中。 她看见池蔚然并没急着走,而是倚在走廊的墙沿,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手。 刚握过的那只手。 神情就像现在这样。 平静,淡漠。 回忆涌上来,宁潇感觉不太好。 不过手机适时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看了眼。 一个已经宣告结束的人。 搁平时她肯定不会接。 但现在,宁潇一秒都没犹豫,迅速接起,跟同事打了个招呼,贴边出了包厢。 “你……什么?你在哪——” 宁潇的尾音被包厢门切断。 靠得远一点的同事看了眼:“哎,小宁出去啦?” 挨着宁潇坐的赵屿点头,暧昧地眨了下眼睛:“应该是男朋友电话,说让她出去,我看了眼,是本地号码。” “哇,那么猛,都追到这来啦?” 另一个同事感慨。 很快,赵屿收到了消息,顺口道:“嘿,我猜对了,潇潇说她就不回来了,让我们好好玩。” 与此同时,有人刚好从座位里起身。 “抱歉。我去个洗手间。” 池蔚然微微拂身,低声请赵屿稍微往里坐一些,彬彬有礼地借了道。 等他出了门,赵屿才放松了屏住的呼吸,感叹道:怎么有男人的眼睛能长成这样。 像漩涡一样。 …… 门关上后,池蔚然迈开长腿,走在厚实的地毯上,顺手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 走到门口,闷热的空气扑过来,他才咬住了烟。 火光一闪而过,烟雾极细地腾起。 一股热风吹来。 他转身走到建筑外墙左侧。 有人正靠在墙边,掌心的手机幽幽亮着光,停留在信息界面上。 宁潇看着前男友发的定位,眉心紧皱。 下一秒,就听见一声轻笑。 “离这不远,不去吗。” 第2章 不会早就知道吧 池蔚然长了双浓墨重彩的眼。 眼瞳漆黑,形状漂亮,眼尾拉出微扬的弧度,右眼下方有一颗很淡的泪痣。 漩涡一般。 这双眼睛中和了他长相中凌厉的部分,将那些尖锐的部分收拢模糊。 宁潇猜,池蔚然清楚这点。 是以,他面上常留三分懒散与笑意,眼眸一弯,再多情绪也藏得住。 重新掉落进漆黑瞳孔,宁潇愣了几秒,攥着手机的掌心也收紧了。 虽然她短暂愣住,但也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什么勾八失忆。 又在外面招摇撞骗。 她跟池蔚然八字不对付,可她比他妈还了解他。 他这人目的至上,这辈子都不会这样—— 跟陌生人打没用的招呼。 宁潇意识到这点后,很快转过弯s来。 池巍然过来轻描淡写这一句,估计就是纯粹的嘲讽。 顺势犯个贱而已。 宁潇把手机熄屏装到兜里,友好地笑弯了眼睛。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不是脑子撞坏了吗?不认识最好。 她才懒得戳穿他。 池蔚然有几秒没说话,垂着眼看她。 此时已经快午夜了。 周围的街道暗了下来,路灯跟车灯交织成一片,建筑墙面上有斑驳的光影流动。 他凝视的目光存在感太强,宁潇脸上的笑迅速僵住。 神经病啊。 正好,她听见建筑门口的动静,是有人出来找他,便飞快地收回笑容:“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宁潇走出没几步,听到男人悠悠道。 ——走反了,酒店在那边。 ……宁潇深吸了口气,转身微笑:“您说得对,北区不远,我应该宽大为怀,给彼此一个机会。谢谢再见。” 她满意地看到,池蔚然眉心轻然一皱,神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池蔚然很聪明。 虽然宁潇看不惯他,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的智商和洞察力都是顶尖水平。 所以,池蔚然已经习惯了事情按自己的预想发展。 任何一点偏移,绝对都会让他不爽。 宁潇想到这点,再度回过了头,双手拢成喇叭状,神情动容:“池先生,谢谢你的心意,但我的小儿子不会同意的,我也不想耽误你,祝你找到合适的归宿——有缘再见吧!” 来找池蔚然的青年人眼睛瞬间瞪大,视线在俩人间来回转悠,充满了被迫接收秘密的无措慌张。 宁潇彻底满意,满面春风、步伐轻快地走远了。 反正就算回国,也不会再见的。 所有的局,有他没她。 直到宁潇身影彻底消失,青年人才小心翼翼开口。 “池哥,那谁啊——” 池蔚然收回视线,低头吸了口烟,无声轻笑,没有正面回答。 “找我有事?” “哦,对,孙哥让我跟您说一声,那帮人还挺守信的,原始数据咱们这边已经收到了。不过那边还想问一下,您怎么知道那曾老板具体位置的?” 池蔚然笑了笑:“想知道?” 青年头还没点完,就听见他懒散道。 “那要看他们的诚意了。” 池蔚然转身朝里面走去,擦身而过时,又轻飘飘丢下一句。 “他们知道也没用,脑子不能重新长,我不扶贫。” 目送着池蔚然离开,青年挠了挠后脑勺。 孙哥不愧是头儿,找个外援也这么牛。 就是稍微……有点刻薄。 …… “……你说什么。” 睡眼惺忪的宁潇勉强睁开眼。 隔壁床的赵屿两眼放光:“你听到了我知道的!我认真的,我都要到他微信了。” 宁潇艰难爬起来,摸到床头柜的黑框眼镜带上,重复了一遍。 “你想追池蔚然?” 赵屿惊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全名?他老板好像没说过!” 吻厄 第3节 宁潇沉默片刻,供出了部分真相。 “校友。” 她现在脑子转速很慢,也不想编什么谎话了。 赵屿倒抽一口凉气,眼睛更亮了:“真的啊?!一届吗?” 宁潇迟疑地点了点头,赵屿已经嗷地一声飞扑向了她的床铺:“太好了——那给我点建议!小池是什么样的人啊?” 什么样的人? ——记仇,傲慢,狂妄,睚眦必报。 但宁潇还是留着三分理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不是太熟。但,你不觉得,他长就像那种,成天谋划着怎么把别人卖了,还想让别人帮忙数钱的人吗?” 赵屿惊讶地挑眉:“啊,有吗?!不会吧,我听他老板说,他还是搞技术的,博士毕业哎!而且我之前不是跟过几个片场吗,那几个男星还没他好看呢,这也太牛……” 后面赵屿说什么,宁潇都听不清了。 一些不那么美妙的记忆再次席卷笼罩了她。 回了国,宁潇休了一天假,给远在异国的姜知瑶打了个电话。 听到一半,姜知瑶立刻从午宴提裙逃出:“……等等等等,我换个安静点的地方。” “……姜大小姐,你就算想看笑话,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情绪。” 宁潇的语气透着一丝幽怨。 姜之瑶忍着笑意:“不是,说真的,你同事加到池蔚然了嘛?” 宁潇头疼地摁了摁眉心:“加到了。这不是问题。他到时候要也回国内了怎么办啊?” 姜之瑶突然梗了一下,犹疑了几秒,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 “不过潇潇,你可以给你同事建议啊。坦白说,招惹池蔚然,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是吧!你知道的!普通人真的会被他玩死!” 宁潇拳头砸在手心,恨铁不成钢:“我告诉小赵他那个特质,没错吧!” 姜之瑶回想了一秒:“啊,把人卖了还让别人帮他数钱?” “确实!潇宝,说实话,这点全世界都没人比你更有资格现身说法。” “你就是被卖得最多的人啊,都没有之一。” 宁潇:…… “很值得骄傲吗。”她幽幽问道。 话又说回来,宁潇永远也忘不了七月十九号,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五岁那年的这一天,宁潇跟着姑姑迁到新城市,搬进了景悦小区。 她闲不住,想去小区花园里玩,两位兄长都比较成熟,一个七岁一个九岁,都不想去掺合四五岁小孩儿的事,于是宁潇就自己去了。 这一天,她认识了萧霁、姜知瑶,还有池蔚然。 见到三个新朋友那天,宁潇热情地拿着糖冲去跟他们打招呼。 只有池蔚然坐在很高的台阶上,双腿懒散轻晃,没有接她的腔,更没有接过糖果。 他坐在高位,宁潇必须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当时阳光强烈,只看见了一双逆光的黑眸。 宁潇其实是个粗线条的人,但关键时候,直觉也很锐利。 看清池蔚然正脸的瞬间,宁潇心里小小地打了个结。 ——真的可以成为朋友吗?好像没那么友好啊。要不还是远离吧。 最可惜的是,她并没有践行这第一个滑进脑海的念头。 仔细想一想,其实宁潇也算跟池蔚然做了一段时间朋友。 那个暑假,池蔚然并不太参与他们三个的各种活动,但也会跟着他们。 是从哪个节点开始变化的呢? 应该是在池蔚然的蛊惑下,宁潇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有长不大的小香猪,并且撺掇着姑姑让她养了一只,她给它起名叫玫瑰。 然后眼看着玫瑰越来越大,越来越膨胀,直到必须送回乡下。 从此后,宁潇的假期随着玫瑰殉了。 在乡下的某一天,宁潇追着玫瑰漫山遍野跑到累得像狗的下午,她突然悟了。 池蔚然—— 不会早就知道吧。 第3章 归零 宁潇身上有团永不熄灭的火。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小学的时候,因为精力过于旺盛,她也没少罚过站。姜知瑶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很多需要体力的事都是宁潇去做的,一度让闲下来的萧霁非常郁闷。 一个队伍里,怎么能同时有两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呢。 ——那时候池蔚然曾这么评价过。 综上所述,区区追猪,不足挂齿。 可宁潇也不傻,她有小兽似的高灵敏度。 诚然,池蔚然相当受欢迎。 小的时候人聪明又乖巧,话还不多,总是笑语吟吟的。上学以后,他收到的情书更是论筐记,连姜知瑶都很难与之一战。 而宁潇在那时候就发现了端倪。 池蔚然这人……有点假啊。 那时候她还不能完全看懂他,只觉得这人碍眼得很,笑意不过是层面具。 “潇潇,你是不是真的,现在都还非常讨厌他?” 姜知瑶把宁潇的思绪一把拽了回来。 宁潇想了会儿:“我对他的想法没变过。你应该最清楚。” 姜知瑶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嗯,我知道。你觉得你俩不是一路人。” 时间点太寸了,那一年又特殊。 池蔚然算是很少失约的人,偏偏就在宁潇毕业那个当口,不声不响去了国外。 姜知瑶能看出来,宁潇本来打算在那个当口,跟池蔚然好好缓和关系的。 她那时候绝对没那么讨厌池蔚然的。 只是在人失约后,宁潇干脆利落地把他清出了自己的生活,连个电话都不留。 宁潇就是这样的人,她其实也很聪明,跟池蔚然截然不同的处世风格。 也总有着无限善意、热情和包容,任身边人挥霍。 但她心里有条线,只要跨过,一切归零。 姜知瑶想。 池蔚然就在她这里归了零。 宁潇没接话,看了眼时间:“崽我还有方案没写完,过段时间要比稿,先去忙啦,你照顾好自己。” 姜知瑶:“去吧皮卡丘!” 宁潇被她逗得失笑。 收了线后,她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她没开灯,盘坐在客厅沙发里。 宁潇蜷起身子,下巴抵在膝盖上,盯着黑暗发呆。 她越来越讨厌回忆了。 让人陷入短暂的、带光晕的幻觉中。 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讨厌或喜欢的人、争到筋疲力尽的年级榜,一幕幕飞快闪回。 可s一旦停止,回到现实时,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 将她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能量吞噬殆尽。 不知道什么时候,像焰火一样热烈燃烧的时光,离她已经那么远了。 远到,那个曾经目睹过那段时光的人,都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太疲累了。 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那个画面。 异国街头,池蔚然垂着眼抽烟,骨节分明的手,晦暗不明的眼。 ——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这个疑问划过的瞬间,宁潇打了个激灵。 她不想细究,从沙发里飞快爬起来,刚走没两步,又被茶几绊了下。 膝盖磕到尖锐的角,疼得她蹙眉。 她随便揉了两下,又起身走到了墙边木架旁。 架子上有个玻璃地球仪。 是刚搬进这里的时候,二哥宁言送她的。 吻厄 第4节 宁潇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拨弄了下。 透明的球体缓缓转动。 事实上,池蔚然是个自律到可怖的人,烟酒不沾,对轨道之外的一切都没有半点兴趣。 不过,自律不代表没有欲望。 宁潇能感觉到,他有着有更深的、对人生的掌控欲。 那时候他父母也不在身边,完全不管他,他就自己安排一切。 跳级,参加竞赛,物理,天文—— 他认准的路,都会一条道走到黑。 跟家里第一次闹掰,好像也是因为大学选系。 他就是要选天文。 房间的墙上挂着小麦哲伦星云,一挂很多年。 ——可现在好像在做八杆子打不着的事。 宁潇有点想不通。 放弃了吗。 连他都……放弃了吗? 宁潇默然地抬手,轻抚了下地球仪。 有一点她没跟姜知瑶说清。 因为太难说清。 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不代表她想看到他也认输。 他那么爱赢的人,在跟命运交手之后,收剑回鞘,俯首称臣。 把未来淹在冗长的落败中。 宁潇极轻地叹了口气,回屋换衣服,下楼绕湖怒跑了八公里。 边跑边生气。 地球好烦! 想搬家了! …… 跟故人重新见面后的第九天,宁潇确定了一件事。 “……瑶崽我真不夸张。我用下半辈子年终奖发誓。” “真的很倒霉,我就见了那人一面,就……从清迈回来开始,没一天顺当的——连路皓都突然开始发疯!好奇怪,他之前脾气很好的啊。” 宁潇躲在krx二楼豪华的洗手间最后一间,激情开麦了十分钟。 这家夜店新开业,还没对外开放,都是些圈子里互相认识的纨绔,吵得不行。 宁潇本来也是代替姜知瑶来围人情,自然要找她排遣下难捱的时间。 姜知瑶态度相当好,撒娇了半天:“潇宝你帮我露个脸,那礼物随便交给谁都行,你要休息或者处理其他事情,先走就行!” 宁潇抬腕看了眼表:“行。礼物我已经交给那个老板了。” 她听见洗手间进了人,便径直出去了。 沿着栏杆正欲下楼,宁潇忽然顿住。 这家店在寸土寸金的区域占地豪阔,软件也是顶级的,装修切割出的空间极有未来感,挑顶高,光影又极擅造境,整个一楼都很热闹。 但现在声响动静却陡然小了许多。 人群中自动分了条窄路。 有男人正从门口进来。 男人个子很高,骨架修挺漂亮,一身黑色西装夺人眼目。 他西装外套没扣,里面是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没系,像刚从正式场合退下来,边走边解着腕表。 虽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却像荒野上燃起的一抹火光,野火破境般的凶而美。 却带点浑然天成的慵懒,这慵懒让他跟这世间都像有隔阂。 光从他身上流泻,照出了几分妖异与凛冽。 让人不敢逼视。 池蔚然。 宁潇看清他的瞬间,正想转身躲开,转念一想,硬生生忍住了这冲动。 就看! 让她看看她生命中的最大的灾星,能让她倒霉到什么地步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目光冒火星子了。 在池蔚然走到转角vic区域前,他忽然抬头,朝上方扫过来了一眼。 ——他看到了。 肯定。 宁潇大脑空白了一秒,身体反应更诚实。 她利落地,干净地, 朝池蔚然比了个中指。 谁知道下一秒,池蔚然身边的人,都向日葵一样,跟着他一起抬头看过来。 …… 于是欣赏到她这个姿态的人,陡然变多了。 amazing。 第4章 你的见面礼还真独特 背景乐刚好放到imagine dragons的sharks。 宁潇跟池蔚然“打招呼”这秒,音乐刚好卡到了you’re just the same as them这句。 时间仿佛短暂的停滞。 在场真正熟识池蔚然的人不多,众人对他基本只有两点印象。 一,刚回国。 二,背后是池家。 性格、喜好、行事作风都一概不知,但他是krx的股东之一。 老板钟亦翎是钟家独子,在他面前都收敛了性子,跟前跟后的池哥长池哥短。 池蔚然好像也习以为常。 这圈子里不缺有钱有势的主,但一切尚不明朗的神秘最让人心痒。 不知道该怎么拿捏度,进一步还是退一步,多了怕掉面儿,少了怕结梁子。 现在抬头一看,哇,有人朝着这位竖中指,还是个年轻女生。 她手肘靠着二楼栏杆,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地俯视,变幻游移的灯光从女人清丽轮廓上一闪而过。 没过多久,她又懒懒地收回了手势,改为撑着脸颊,垂眸,眉头轻挑了挑。 ……这是在挑衅吧。 但池蔚然竟然也没生气,收回视线,唇角很淡地一勾,转身继续往里走了。 钟亦翎完全不意外,没像其他人一样,还在抻着脖子观察二楼,很潇洒地跟在人身后屁颠屁颠离开了。 钟小少爷作风一向自由,他才不介意其他人怎么看。 池蔚然很久没回来,钟亦翎还算了解这个学长,他从来也不喜欢掺合他们这个圈子。 可现在竟然愿意注资进来,来帮自己圆这个梦,让他免于卖车凑资金之苦。 钟亦翎只恨家里牌位不够,不然高低给池蔚然供起来,一日三拜。 过了没多久,有人把钟亦翎拉到了一边,小声咨询。 “钟少,刚才那女的谁啊?跟池总认识?” 钟亦翎扫了眼这人,左昆,家里放养的,生活比他还混乱,有名的油子,成天就爱换着大腿抱。 便端着酒杯,声音压得更低:“怎么,想认识?” 左昆哈哈笑了声,以交换秘密的语气道:“钟少,我知道池家的底,你人脉真广,池哥不是刚回国吗,你都能拉来。” 两句话的功夫,池总就变池哥了。 钟亦翎心下好笑,也没多说什么:“池蔚然我学长,人比较善良,就是给我个面子吧。” “那……” 左昆眼神示意了下二楼。 钟亦翎跟着瞟了眼,宁潇早不在了。 “你想问那猛士是吧?” “他俩不对付。” 钟亦翎想了想:“以前在我们那片,这属于常识。” 左昆恍然大悟,很快,端着酒杯匆匆离开了。 吻厄 第5节 看来是宿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一点,也是常识。 …… 宁潇活了二十来年,能在酒量上比过她的人寥寥无几。 在被人拦下的时候,她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想‘请’她喝点酒。 对方带几分自傲自报家门,但她还是不认识,拂掉肩膀上的手就想走。 但这人又加了两分力,她没走成。 宁潇扫视了圈现场的情况,都在各玩各的。 要在这起了肢体冲突…… 就他那自恋程度,到时候赶出来看戏,很难不以为是她要故意引起他注意。 宁潇仔细思索了一秒,从善如流,随意点了点头。 “可以。但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左昆夸张地笑开:“妹妹,你说怎么办。” 面前女生连妆都没画,穿了件宽松的条纹衬衫,松松系在腰间,倒是衬得深蓝色牛仔裤下双腿修长。 一看就不是玩咖。 混着来,几杯就得倒。 左昆卡座早开好了,等人醉得不行,就让跟班扛到包厢,他这边还有神药,到时候再去找他池哥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宁潇沉吟了几秒,温和地微笑。 “你输了,就绕着合溪路裸奔三圈,中间不能停,停了再叠三圈,怎么样。” 合溪路就在krx门口,这个时间段是最热闹的。 左昆气得立马应下:“好,要你输了也一样!” 宁潇耸了耸肩:“我不去卡座,就在吧台。免得你反悔。” 他们局开了没多久,不少人就围上来看热闹了。 规则很简单,两瓶洋的一扎啤的,谁先喝倒谁输。 宁潇是生面孔,往吧台椅子上一坐,上来先把一排酒杯好好摆正,确保花纹方向一致。 姿态闲适,压根没左昆那么猴急。 但她速度却异常快,整杯威士忌混着啤一口闷,腕骨上的黑银手链轻晃,脸色都不带变。 左昆很快发现,自己赢面没那么大了。 周围人的起哄声、口哨声倒是越来越响。 他余光疯狂往宁潇的方向瞟,心态很快开s裂。 这女的为什么像刚热完身,还能加速啊? 而且还一边喝,一边倒满下一杯。 左昆看到她面前两三杯酒,就摆在吧台桌沿,只要稍微动一下—— 就会打湿衣服,顺便打乱节奏。 不知道衬衫材质怎么样,要是透的话,也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左昆行动力很强,想到做到。 他只稍微动了动手肘,借着倒酒的档口,便把酒杯顶了出去。 宁潇想躲也没来得及,衬衫下摆接到了一满杯的酒,湿了个透。 左昆得意地挑了挑眉,并没有放慢速度。 但酒杯的碎裂声却迟迟没到。 古典玻璃杯从她衣摆滑下去,要砸在地上前,被人顺势捞了起来。 接住杯子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 起哄声口哨声渐渐小了下去。 来者捏着杯身,把杯子轻放在吧台上,似笑非笑。 “在玩什么,这么热闹?” 左昆听见男人声音,后知后觉地转身,目光都有点浑浊:“池哥——我们在……拼,拼酒呢!” 池蔚然恍然大悟,眉头轻抬,面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哦。你喜欢喝酒?” 他也根本没听左昆回答,微微倾身,指尖在吧台玻璃上轻敲,冲酒保淡声道,开个黑桃a。 左昆清了清嗓子,心道机会来了。 没想到他能获得这么好的时机。 “是啊,你看这不是跟她有缘吗,如果我赢了,宁小姐就得绕合溪路裸奔三——” 左昆兴致勃勃地话没能说完。 便被冰凉的酒液自上而下,浇了一头。 池蔚然动作优雅,慢悠悠的,面上笑意甚至深了些。 “喜欢就多来点。” 在酒瓶空了后,池蔚然走上前了两步,右手猛地扣住左昆脖颈,砰地一声给人摁死在吧台上,那动静听着像砸下去的闷响。 池蔚然随机弯下身去,眼里半点笑意也没有。 “喜欢玩裸奔,去其他家玩,这里不招待。” “——滚。” 他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冷到极点。 变化之快,仿佛有荒暴被压制在了优雅底下,一朝显露,令人齿寒。 周围围观的群众已经潮水般默默散开。 宁潇没挪窝,视线有两分倦懒。 她近距离看戏,撑着脑袋,摸了颗花生扔进嘴里。 视线里都是池蔚然耍横的样子。 很奇怪,她心里甚至有一种欣慰感。 这个世界是比以前更烂了,还好池蔚然也没变得更好。 树起敌来,有种明天就死了一样的不管不顾。 不过下一秒,她也看不成戏了。 池蔚然一把拽过她,大步流星地走人。所到之处,人群比刚才更清晰地分出一条道路来。 比有钱的混蛋更不好惹的,是纯疯子。 不知道这位是不是,但显然有这个潜质。 池蔚然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拉着她很快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内。 晚来一步的钟亦翎看着一地狼藉,还有目光呆滞的左昆,陷入了头疼。 “到底怎么回事?” 酒保给钟亦翎简单说明了情况。 钟亦翎攥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问左昆:“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是你说他们不对付的!” 左昆激动地大吼,打断了他的话。 钟亦翎吼得比他声音更大。 “你他妈有病啊!我说他俩不对付,我又没说他俩关系不好!” …… krx建筑外的楼梯间。 关系很好的两个人在黑夜里缠作一道。 ——准确地说,是半醉的宁潇爬到池蔚然肩头,埋首,牙印也跟着深咬下去。 池蔚然闷哼一声,但动都没乱动,只是轻笑。 “四年没见了,你的见面礼还真独特。” “宁潇。” 第5章 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 时隔多年,宁潇在咬他的这一秒,再次体会到了多年前的心情。 我一定要弄死他——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宁家三位经常能听到宁潇失神落魄地发誓,下一秒眸中又重新燃起火焰,冲出家门。 宁冉虽然是姑姑,但从宁潇很小开始带她,身兼父母二职,教育方针一向开明,走自由放养路线,宁潇喜欢在外面疯玩,她就准备好n套换洗的衣服。在她看来,其他事都是小细节,只要宁潇不求助,宁冉就不会插手多管。 宁钧言和宁钧廷一开始有点紧张。妹妹毕竟刚上小学不久,要是被人欺负了,他们当哥哥的怎么说得过去。 两个人轮流侦察了一段时间,晚饭都没吃好。 吻厄 第6节 很快,在一周内研究透了宁潇的朋友圈子。 萧霁、姜知瑶、池蔚然。 分别是寸头、黑长直、顺毛。 都不像是会欺负她的人。 其中,黑发顺毛话最少,乖巧温顺,被他们俩第一时间排除了可能性。 姜知瑶家财力了得,也是把小孩儿往淑女千金方向培养的。 剩下的……只有可能是那个打架王了——萧霁! 两人一合计,打直球算了。 于是宁潇被两位兄长找来谈话。 听完宁均言认真严肃地发言分析,八岁的宁潇长叹了口气。 “哥。” “嗯?我分析的对不?到底是哪个呀?” “你真是我亲哥啊。” 跟她一样傻。 第一时间就把真凶踢出怀疑队伍。 宁潇遥不是亲眼见到、亲身体会,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无耻的同龄人。 他脑子很好用,又爱睡觉,上课经常迟到,但几乎没有从第一的位置上下去过。 明明人生这么顺当,却以让别人过得不爽为第一乐趣。 ——远的例子不说。 就说前几天中秋前,比赛赢了的宁潇想送给姑姑一个惊喜,偷偷去市南一家鲜肉月饼店门口排队,这家店门口常常挤得水泄不通。 姜知瑶也陪她一起,姜家的管家本来想跟着排,但被姜知瑶劝退了。 于是俩人规规矩矩排着。 宁潇跟姜知瑶玩了会儿翻花绳,没多久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队伍这么长,怎么排得都是些爷爷奶奶啊。 她刚想找人问,就看见池蔚然竟然过来了。 宁潇本来很警惕,但人竟然只是给她俩递了把伞。 这时正值午后,日头最毒辣的时候。 宁潇心下正嘀咕着,真是她把人想坏了?池蔚然神色平静地问她们,需不需要他帮忙排,女生身子弱,别中暑了。 这一句一出,逼着宁潇拷问了下自己的良心。 好吧,可能她真的想多了。 三个人便一起排,但姜知瑶身体不太好,宁潇让她回车上多休息会儿,别下来了,她会帮忙多带一份的。 宁潇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排了快一个小时。 终于,成功排到了测血压送鸡蛋。 那是宁潇第一次跟池蔚然发火,她直接扑到了池蔚然身上,神色凶悍。 “池蔚然你什么意思?!” “你讨厌我你就直说!!” 宁潇这时候学散打也有两年了,掐个池蔚然轻轻松松。 姜知瑶跟管家吓得赶忙来拉架。 池蔚然脸色发白,但也没有挣扎,只是神色迷惑,有一丝犹疑:“我——咳,做错什么了吗?” “你,你明明知道——!” 宁潇嘴笨,人都快气背过去了。 他就是这样,总玩阴的!以前他们还小,以五十的价格卖给她成本价一块五的玩具坦克就算了,可她都是二年级的成熟少先队员了,他还敢耍她! 最后管家终于把两个孩子拉开,回家的路上,池蔚然在车上还规规矩矩地给人道了歉,说肯定他做错了什么,他们之间才会有误会。 宁潇望着窗外,心如止水。 下车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 管家带着姜知瑶走在前面,池蔚然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他轻声叫了她名字。 白皙漂亮的男生走到宁潇跟前,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道。 ——你猜对了。 他话没说全,但那双黑眸仿佛没有温度的宝石,将意思传达得相当明显。 宁潇也听懂了。 就是看她不爽呗! 从那天开始,池蔚然在年级榜上待在哪科,她就去抢哪科的位置。 可惜他常年都是全科王,宁潇就在训练之余,硬是学到半夜三更。 宁冉有点担心,经常劝她别那么拼。 宁潇的散打天赋很是突出,有市里教练都提前联系过,根本没必要这么辛苦。 但宁潇不是听劝的人。 在多年的斗争中,她偶尔也会赢两次。 比如运动会帮他报名个1500什么的。 又或者寒假结束的时候把他作业藏起来。 池蔚然也照单全收。从来没像她预期的那样,在她面前求爷爷告奶奶一次。 随着年龄渐长,他也跳了两级,比他们三个更早地升入初中本部。 刚好,跟她二哥宁均言一个年级。 池蔚然脑子很好用,几乎是天才级别的,这点宁潇一直清楚。 毕竟开学没两周,是宁均言拎着书包回来惊叹,池蔚然怎么是个能做初三竞赛题的变态啊——的程度。 从那天开始,宁潇也不再跟他在学业上争高低了,只能努力保持好自己的前五。 偶尔在教学楼通道中遇见,两人也当不认识。 池蔚然长大一些,也没小时候那么爱捉弄人了,他的温度好像一夜间冷了下来。 也好像……一夜间就踏入了跟她s截然不同的世界。 跟某两只成天‘我兄弟池蔚然’、‘我邻居池蔚然’的骄傲小公鸡不同,宁潇感觉到一种复杂的失落。 她只能在训练上加倍努力,也拿了很多冠军回去。 几乎每次比赛,萧霁和姜知瑶都一定会到场,还会给她拉横幅。 池蔚然有时候会去。 但更多的时候,是带他长大的池爷爷来。 池蔚然虽然还是那样,经常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那笑意底下藏的真实越来越少。 宁潇高一时,还想过要试试化学竞赛,那时候请了高三在省队的学长帮忙。 学长进教室时,竟然还多带了个人。 ——学妹,我多带了个帮手,这我队友,池蔚然,我们今天刚好都没…… 池蔚然只把书包往桌上一扔,面无表情坐在了她前面。 整个教室那么空,他还连跟她坐一排都不乐意?! 行啊。真行。 这学长认识池蔚然也不久,有点尴尬地看了眼宁潇。 宁潇倒反过来安慰他了:“没事,他一向这样。你别在意。” 学长有些惊讶:“你们认识啊?” 宁潇扯出一个官方的笑:“嗯……不太熟。”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桌椅拖在地上的刺耳声音。 人拎着书包直接走了,只留下一个修长懒散又阴沉的背影。 “这——”学长也是学霸当惯了,新进来的队员都管不住,脸色也挂不住。 “学长你真别介意,他不是瞧不起你。” 宁潇感慨地拍拍学长肩膀,目光从窗格望出去,少年正好一晃而过。 午后的光影从他深邃的轮廓上寸寸移过,镀上层淡淡的金边。 ——他只是,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而已。 宁潇心里暗道。 所。有。人。 没人能入他法眼。 对这种人来说,做什么都易如反掌,笑容弧度都是固定的,常觉得世界欠他的,对什么都很难提得起兴趣。 招人恨,招人妒。 她实在不知道,也不理解,这样的人,为什么敢放弃他真正看重的。 他人生的坐标。 吻厄 第7节 能定位坐标的存在。 第6章 用一个吻来还债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年龄上来了,没以前酒量厉害了。 咬到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前,宁潇脑子里都闹哄哄的,挤满了很多画面,过往的一切像电影画面一样,帧帧循环闪回。 原来电影演得挺真。那些画面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像梦被塞到了烟花筒中,升空,炸开。 天空,草地,跑道,教室,街道。 每一个她都想抓住,没一个她抓得住。 跟以为一辈子不会见面的故人见面,能说什么呢。 宁潇没有做过预演。 她齿间松开男人肩头那一秒,只是喃喃道:“为什么放弃天文。你学到国外,学到人没消息跟死了一样,瑶跟萧子第一年轮番去那找了你多久——你就为了当个夜店的破股东。是吧。” 池蔚然的瞳孔极细微地收缩了一瞬。他看了她几秒,喉结滚了滚,尔后忽然笑开。 “赚钱啊。” “别给我扯这个。你他妈缺钱?” 在这个当口,宁潇也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她跌跌撞撞地后退,靠在墙上,眼底有血丝。 “这要是你的真心话,我真的瞧不起你。” 他可以做她的对手。 她的对手,要能做自由的梦,敢捕梦里的风。 要永远…… 永远保留着剑锋,在命运的深渊中跟绝望碰一碰。 碰赢为止。 她输过,也被迫放弃过。那滋味,比死了还难受。 池蔚然的神色终于起了点变化,比刚才沉默了不少。 宁潇正想说话,突然被一道女声打断了。 “池蔚然?” 她抬头,循声望去。地面上有人正往下打量他们,是一个打扮职业干练的漂亮御姐。 宁潇看着,觉得有两分眼熟,但又说不上在哪见过。 他们之前的氛围本来就有够尴尬的,宁潇也不想在原地多待。 她率先上了楼梯,虽然行走路线有点七歪八扭,但还是成功上去了。 池蔚然紧随其后。 “不介绍一下?”漂亮御姐给池蔚然递上了西装,笑眯眯道。 池蔚然垂着眼没搭腔。 宁潇也不指望他,自报家门:“你好,宁潇。” “苏蘅。”美女也落落大方跟她握了手,朝宁潇调皮地轻眨眼:“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宁潇想了想,还没来得及回答,跟苏蘅握着的手就被人从中作梗,直接斩断了。 “苏蘅。”池蔚然沉声叫了她名字,底色有很淡的警告之意。 宁潇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就算喜欢人家好了,用得着这么小气吗。 苏蘅也无奈:“知道了知道了。” “哎——你肩膀怎么了?!”苏蘅脸色突然一变。 池蔚然穿了件白衬衫,肩处渗了明显的血。 他没回答,把黑西装直接套上,语气很淡:“没什么。你先上车等我。” 苏蘅:“……哦。” 在苏蘅转身的瞬间,池蔚然径直伸手,拉回某个正打算默默溜走的罪魁祸首。 宁潇后脑勺被男人掌心扣住,顺方向把人带向自己。 池蔚然一句多余废话也没有,俯身吻住了她。 吻并不是很深,更像是一种报复。因为他顺势在她唇珠上咬了下去。出了血。 酒味混着血腥味散开,呼吸弥漫,热风轻缠。 宁潇错愕到瞳孔地震。 “要个债。” 池蔚然拉出点距离,舔走血珠,垂着眼看不清表情,神色很淡。 “那天聚会没忘吧?你就是这样咬我的。” “加上这个。” 他扭头示意了下肩膀。 “勉强扯平。走了。” 池蔚然说。 等他上了车,轿跑开远,宁潇才如梦初醒。 “池蔚然——!” “我杀了你——!!” …… 纯黑的宾利欧陆gt在夜色中飞奔。 苏蘅开车很快,这时候主路上车流也不多。刚好遇上绿灯,一路飞驰。 “老大,你跟那小宁……你们很熟吗?” 终于赶上个红灯,苏蘅权衡一番,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池蔚然从上车开始就在闭目假寐,但苏蘅估计他没有真睡着。 就这情形,能睡着才不正常。 池蔚然也没回答,只懒懒抬手,落了点车窗下来,任风从缝隙间溜入。 苏蘅也不介意,又多追问了句:“应该挺熟吧。那你们关系一直这么——” 苏蘅陡然发现,很难找到一个具体的词概括这种……你咬我一口我啃你一口的复杂关系。 要说是旧情人吧,好像还差那么点意思。 刚才苏蘅不小心瞟到一眼。 与其说是调情,倒更像野兽真的撕咬至见血。 “你看她像干什么的?”池蔚然忽然问。 “宁小姐?她看着挺文静的,做互联网?” 苏蘅打着方向盘,分贝小了点:“反正应该不是我们这行。通信真不是人干的。” 池蔚然听到她对宁潇的评价,笑了笑:“文静。” 陷入默然。 好一会儿,池蔚然抽出根烟,夹在指间轻晃了下示意。 苏蘅点头:“随意。”反正是人家的车。 火光从他指间一闪而过,池蔚然低头深吸了口,过了肺,语气平淡:“她是身体比脑子更快的那种人。天真到愚蠢,固执到死板。冥顽不灵,” 苏蘅眉头轻挑。如果宁小姐真是他说的这样,那不就是他最讨厌的那类人。 “我是讨厌。” 池蔚然好像能看透苏蘅心声一样,懒散道。 “对这个世界抱着不该抱的幻想,把生活当作电影过,只相信——” “她想相信的。” 苏蘅嘟囔:“……那不是挺好的。” 池蔚然轻哂:“是挺好的。她以前最想靠体力吃饭,不用动脑子,努力就行。现在失败了,不照样活着。” ……真够刻薄的。 苏蘅心说。 不然呢,还不允许人家未来有偏差了。 池蔚然看向窗外,神色有一丝淡嘲。 “知道她以前说什么。” “——人能呼吸就算活着吗?” 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初三时,宁潇顶着火烧云的幕布背景,站在学校顶楼天台说这话时的画面,依然鲜活,从未褪色。 池蔚然越不想记起,就越不受控制。 那时的他在想什么,他也记得无比清楚。 宁潇。 吻厄 第8节 还真是愚蠢的代名词。 那一年,她已经在市赛的48kg级登顶,准备在暑假参加集训,来年报省赛。 意气风发,不知疲倦地燃烧。 第7章 讨厌谁就要亲谁? “那现在呢。您还讨厌她?”快开到酒店停车场了,苏蘅顺口问了句。 池蔚然却没有正面回答,手肘撑着窗沿,眼眸微阖。 “谈不上。” 苏蘅交了钥匙,打算下车的时候,才听见男人很轻的声音。 “没什么关系了。” 池蔚然抬头看向苏蘅,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下游要做的新项目盯紧,资金我已经批了。” 苏蘅点点头:“放心。” 他们是做卫星通讯领域的,靠数据信息吃饭,前段时间接了个棘手的合作,好在池蔚然处理得很完美。今年也有余力往下游行业继续发展。 走出几步,想了想,苏蘅还是折返回去,探头:“池总,虽然我很久没回国了,但现在咱们国内,讨厌谁就s要亲谁吗?” 话音一落,苏蘅敏捷躲过一个砸过来的纸巾盒,转身飞快溜走了。 一切动静消失后,池蔚然关上车门,在副驾坐了很久。 他调低了座椅角度,仰头靠了下去,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宁潇。 心头滚过这个名字的瞬间,池蔚然觉得肩头隐隐作痛。 他忽然直起身,把黑西装脱了扔到座椅上,抬手松了松领口,解开几颗扣子。 衬衫拉下一些,肌理分明的肩头上,露出咬痕颇深的伤口。 真是属狗的。 但也算是有两分理智的狗,没真给他咬到血肉模糊。 他也能感觉到,痛感其实已经轻了许多。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这时候就会淡一多半。 思绪被苏蘅的短信打断。 【老大,无意探究您的私事。以防万一,还是想确定一下,您跟宁小姐这边真没什么特殊关系,对吗?如果以后有缘碰见,我要怎么处理?】 池蔚然第一秒就回了过去。 【陌生人,需要处理什么?】 苏蘅收到信息后沉默了会儿。 她抬头,有些迷茫地看向屏幕。 底下递过来的广告合作方人员名单里有个很熟悉的名字,照片里的女人微笑沉稳地望过来。 宁小姐,一看就是能靠脑子吃饭的啊。…… 池蔚然回完消息,点燃一支烟,烟雾在狭窄的空间内渐渐上升。 今天见到她,确实在意料之外。 在事情更加失控前,他会让一切回到正轨的。学生时代的记忆再清晰,也已经过了太久了。他们早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下车前,池蔚然想了几秒,垂眸扫了眼肩头。 他抬手,把燃着的烟头摁在那个齿痕上。 池蔚然额间隐约有暴起的青筋,但神色却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甚至从痛意里体会到类似灭顶的快感,于是很轻地笑了笑。 …… 宁潇晕了一路,头靠在出租车窗上,一晃一晃。 今晚是个晴天,云层很厚,月光从缝隙中泄露,落进窗户里。 中间姜知瑶来了个电话,没两句就急了。 “潇潇,你是醉了吗?!” 宁潇很少醉。 以前检查过,酶含量跟别人不一样。基本上,她只有喝太撑,没有喝醉过。 “嗯……没。”宁潇想勾唇笑一笑,但很快牵扯了上唇的伤口。 也就是这点疼,让她清醒了点。 池蔚然真是属狗的。 “你现在自己在s市住,宁哥他们不在你身边,我们也不在,你别让我担心了!赶紧回家,回去了再给我打电话。”姜知瑶絮絮叨叨,宁潇乖乖听着。 刚好,这时候也到小区门口了,她付完车费下了车,冲着手机通话亲了一口,笑嘻嘻道:“喳。” 宁潇笑到一半,笑容停滞在脸上。 小区门牌下站了个人。 路皓。 她说了八百遍分手,对方还这样死缠烂打。 宁潇神色骤然严肃起来:“瑶瑶,我有点事,回去给你打。” 姜知瑶刚想说什么,宁潇已经挂断了。 从小到大,宁潇审美喜好就没变过—— 跟池蔚然相反的那类。 她喜欢男生温润一点, 柔和一点,踏实一点。 通俗点说,宁潇唯爱居家型。绝不会戴八百层面具的人。 在路皓之前,宁潇的情史仅限于暗恋,路皓是第一个追她追了两周以上的。 从外形、性格上来说,路皓完美符合她的标准。工作也很稳定,是it行业的,跟宁均言是同行,这点也还算加分。 上个月路皓表白,她就答应了。 但是没多久,宁潇觉得不太对。 路皓这人,给她一种货不对板的感觉。 他们俩工作都忙,到周末才有空约会吃饭,她要是因为堵车或者加班,迟到了几分钟,路皓也要阴沉着脸查她手机。 路皓还喜欢去她公司门口蹲下班,如果看到她跟同事一起出来,会立刻吊着脸把她拽走。 如果宁潇还是十五岁,她会原地分手。 但她毕竟是成年人了,这也是第一回正经恋爱,要两周都撑不过,也太难看,想想也就忍了。 最后宁潇还是说分手了。 路皓在她刚忙完一个比稿会的下午,跟她严肃谈起想要同居的计划。 说宁潇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为了让宁潇提前体验家庭的温暖,他想搬进去,省一份房租,把工资省下来攒着,为他们以后的小家做努力。 宁潇瘫在咖啡厅椅子上,眼皮都懒得抬:“你要不是想找茬吵架,就把那句话收回去。” 然后就真吵了。 从咖啡厅出来就开始吵,拐到一条人少的林荫道上,路皓猛地抬起手朝她后脑勺扇了一下。 但宁潇动作比他更快,头侧到一边,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小臂。 路皓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第一秒就跪下了,抓着她的裤脚痛哭流涕。 宁潇当晚发了分手短信,没过几天,就跟着公司飞去了泰国参加团建。 没想到路皓这么能缠。追到泰国,又追来小区门口。 宁潇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她走过去,对路皓道:“到这边说。” 走到离小区门口有些距离的地方,宁潇站在路灯底下,认真地望向路皓:“我跟你说最后一遍,那天我给你的消息,是通知。你举起手那一刻,我们就结束了。我知道,你关注了很多情感账号,你是不是看到有人说,分手只有男方想分才分得成,女方都容易心软?” 路皓盯着她,神色有些阴郁。 宁潇顿了顿:“那你可能还不够了解我,我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她话音刚落,路皓抬手想碰她的嘴唇,但被宁潇躲过去了。 “你是不是有别人了?”路皓沉着脸问。 “我有个——”宁潇很快反应过来,是嘴上的伤口太过明显,“意外。” 她深叹了口气:“劝你改改你的性子,爱下跪是病,得治。言尽于此,我走了。” 她刚一转身,就被路皓一把拽了回来,力道之大,几乎给她拉了个趔趄。 今天真是神了,净遇男人发疯。 宁潇心里刚感慨了句,面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拳头砸在她眼角,宁潇被打得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到路灯上。 她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路皓。 “你疯了?” 路皓把外套脱了往地上一扔,扔掉眼镜,嘴里骂骂咧咧:“我就疯了怎么着?同居不行,睡也不让睡,我谈个屁的恋爱,你要找其他男人是吧,好,我今天——” “今天怎么?”宁潇撑着膝盖站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打死我?” 吻厄 第9节 路皓朝她大吼:“是你不同意复合的!” 宁潇声音放缓,一字一句:“我给你一次机会,道歉。” 路皓啐了一口:“是你找打,你这么冷血的人,就活该死了爸妈——”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 下一秒,路皓的视野里只剩下了天空。 宁潇俯身,夜风从她身上掠过。 她一拳又快又狠地砸了下去。 第8章 热衷于跟她作对 力星广告总部。 “花姐怎么样,大鱼客户到了吗?” “估计快到27楼了……哎林总那么抠门,今天还带了他最好的那条皮带你看到没?” “如果这单能成,我们明年的年终奖都有着落了吧。” “唉——开普勒怎么那么幸运,这单看样子又是他们的。” 窃窃私语声随着电梯开门的动静停止。 “所以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池总,这边请。” 林界微笑着开路,落在后面两步,回头瞪了聊闲话的两人一眼,无声‘嘘’了声。 不过也没人看他,二十七楼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一直到人消失在拐角,会议室的门传来关紧的声音,有人才夸张地呼吸了几口。 “我靠。” “我靠。” “花姐,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活人。” “……” 男人像一道莫测的风,吹得力星上上下下都躁动,想来围观一下震撼媒介部的美貌。 唯一平静的地方只有27楼的会议室。 偌大的会议室,只坐了七个人。 ppt时间结束后,林界环顾四周,静默一片。 他赶紧给池蔚然介绍:“这是我们创意部的王牌小组,开普勒,组长是阿卿。” 阿卿是个戴黑框眼镜的清秀青年,有点腼腆,站起来打了个招呼:“您好。” 池蔚然唇角轻弯,钢笔在手里转了一圈,没说话。 林界轻咳了声,刚想示意阿卿多说两句,就听见池蔚然问:“人都在这了吗?” 他的语气悠闲,让人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呃——” 是有人请假了。让人甲方客户感觉自己被怠慢了,这单是不是就完了。 林界一迟疑,很快叫人抢了先。 “是……是还差一个!”有个穿着鲜艳、打扮像异星球学生妹的人举起手:“宁……宁姐!” “噢。”池蔚然抱臂,往椅子后靠了靠,眼眸微弯地笑笑:“林总,至少要做方案的人到齐,才好继续聊吧。” 话音落下,池蔚然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眉头顺势轻挑,笑意惑人:“您说呢?等什么时候人齐了,我们这边再做决——” “齐!今天就能齐!” 林界s笑得灿烂:“我出去一分钟,阿卿,去给池总倒咖啡!” 出了会议室门,林界杀气腾腾地给宁潇打了电话。 “宁潇,你的假结束了,赶紧回公司,我要在半小时内看到你,这事关你年终奖的安危,你仔细考虑,打车费我报销,快点!!” 宁潇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抱着手机:…… 她在二十八分钟后赶到了公司二十七楼。 “花、花姐……林总人呢?”宁潇一阵风一样刮来。 花姐:“会议室啊,哎你才来吗?!” 宁潇又一阵风一样刮走。 她气喘吁吁地敲开会议室门。 “林总!” 宁潇喘个半死,指着手表:“我没迟到啊,别想扣我年——” 她的话很快卡壳。 对上了六双震惊的眼睛。 她则震惊地看向剩下那个压根没抬眸的人。 林界被宁潇震撼到了。 平时都走乞丐风的人,今天怎么就忽然走起了御姐风啊,最重要的是,还带上了墨镜!夸张的欧美风墨镜! 完了,这单完了。 林界眼前一黑。 “快进来吧宁姐。”之前的学生妹小声招呼她。 宁潇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到位子上的。 总之,她把最边上的阿卿往里挤了个位子,自己坐上了这个最边缘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头再也没抬起来过。 天知道,来的时候宁潇安慰自己。 ——想开点。 区区一个甲方客户,小事一桩。 只要用气场震慑,就可以维持住墨镜的安全了。 世界上除了池蔚然,也没人会热衷于跟她作对。 “好,要不我们就继——” 林界再度打破了沉寂,干笑着拍了下掌,实际上心里已经泪流成河了。 完球。 “原来贵公司的员工,风格都这么独特。”池蔚然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抬起上目线:“室内需要戴墨镜吗?” “小宁,要不你就摘了。”阿卿转头,拉了拉她的袖子,头凑过去低声道。“这个客户就是22b项目的金主。” 在他们这个怪咖频出的小组,宁潇算是难得的正常人,尤其是在对待甲方的态度上,相当懂得能屈能伸的真谛。 池蔚然眼眸微眯了眯,唇边弧度不自觉地冷了几分。 但宁潇拒绝了。 “不要。”她声音不大,却透着冷然的坚定。 池蔚然倒像是来了精神,眉头一挑,靠到椅背深处,笑也深了点:“如果说,我一定要你摘呢。” 他没再看宁潇,冲林界笑眯眯道:“林总,这是唯一要求。达成了就可以合作,你们的方案很出色,我们这边也不会再继续考虑其他公司。” 林界小心翼翼地问:“什么要求呢——摘,摘墨镜吗?” 一边怀疑自己理解错了,一边又感觉好像没有。 池蔚然点头。 他的笑意游刃有余,甚至到优雅的地步,叫人根本看不清本色。 会议桌上一时陷入沉默。 这个要求太过简单,但宁潇的性子,也不是喜欢受人逼迫的主。 今天突然跟搭错了筋一样,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力星的氛围一向宽松,包括林界在内,平时也没员工真怕他,让他用级别压宁潇,他也不擅长。 但背后又是八位数的单子。 还是宁潇主动打破了僵局。 “池总,我确认一遍,您的要求就这一个,我摘掉墨镜,您跟力星合作,对吗?” 宁潇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很平。 池蔚然双手轻搭成塔尖,微笑道:“对。” 他们本来就是在较劲,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 只要较劲,就要分赢家输家。 宁潇食指朝角落一指:“我们有监控,收声音的。希望您不要反悔。” 话音落下,她一把摘掉墨镜,扔到桌子上。 宁潇手上没收力,几乎是甩出去的。 墨镜滑到桌子边缘,林界刚想缓和气氛,却发现……整个会议室气氛比刚才更显死寂。 他抬头看了一眼,眼睛瞪大。 宁潇左边的眼眶淤血青紫,简直快成调色盘了。 看起来很吓人。 吻厄 第10节 而且,绝对不是撞的,像是被……被揍了。 “可以了吗?”宁潇挑眉,问道。 第9章 你是在可怜我吗? 升上初中那年,宁潇开始跟着专业队集训。 姜知瑶开玩笑,说宁潇一个人的体力,是他们仨的总和。 萧霁大为震撼,第一时间跳了起来,完全不服。剩下那位大爷本来就不爱动,冷笑一声,不作评价。 宁潇一度是个体力变态。在运动领域的涉猎很广。曾经创下过拉训完,又找街边球场连打两场的壮举,最后指尖转着篮球,在晚自习前晃晃悠悠进了校园。 在姜知瑶看来,宁潇就像永不疲惫的陀螺,还是带火星的那种。宁潇嘴很馋,可为了比赛控制食量和种类,就真的能做到一口都不吃。 即便如此,她在48kg级里也拼得很难。体力好,并不代表不会受伤。 别说这点磕磕碰碰,骨折也不鲜见。 就路皓留下的这一拳,搁以前,大概也就是浅擦了个边的程度。 唯一让人不爽的点,就是被偷袭了。 宁潇巅峰期虽然不至于战绩全胜,但比赛前的陪练,教练也是直接找男队来的。 普通人,还是路皓坐办公室的这种,根本不在她的动手范围内。就算被挑衅到脸上了,也是能躲就躲。教练以前给他们立过规矩,谁要是在外面打架把没练过的打伤,自动退队。 过去这些细节,他们三个都清楚。 其中,只有池蔚然没有支持过她。 ……倒也没有反对。他懒得管人闲事。一直作壁上观,态度不咸不淡。 他只是觉得,她找了条很独特的路在浪费生命。 宁潇是有天赋,但并没有到一骑绝尘、能支持她登顶的地步。 在这条路上,她并不是最顶尖的。 当然,还是够她自保的。 所以精明如池蔚然,对宁潇在赛场外被打这件事,大脑仍没能及时作出处理。 在男人神色骤变阴鸷的瞬间,宁潇再度开了口:“可以的话我走了。林总,记得给池总拿合同。” 宁潇滑开椅子,又俯了身,目光追着池蔚然不放:“池总,您不会反悔吧?” 她的语气甚至有些潇洒。 不合时宜的潇洒。 其中含着只有当事双方能察觉到的,类似得逞的快意。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她最擅长。 能让池蔚然感到尴尬,还不得不掏钱,宁潇心里只有两个字:血赚。 宁潇并没有等他回复的意思,扔下最后一个问句,转头就走。 全场只有林界高高兴兴地去取合同了。 三分钟后,等林界再返回,傻了眼:“人呢?” 池蔚然座位上空空如也,剩下五个人默契地指了指门外:“突然走了。林总。” 林界沉默五秒,抱头尖叫:“你们没人拦一下啊?!” 阿卿镇定地托了托眼镜:“您要是在,您应该也不敢拦。” 在宁潇离开后半分钟,池蔚然直接追了出去。 就那神色……感觉谁要敢拦他下一秒就得命丧于此。 他们开普勒小组组员虽然很敬业,但在钱和生命之间,还是要选择更宝贵的那个。 …… 宁潇从出门那一秒,就开始狂奔。 她以前是四百米校记录保持者,现在……勉强算宝刀未老吧。 总而言之,她不能给池蔚然任何反应的时间。 就池蔚然这人,看着吊儿郎当的,实际上自尊心强到变态。 从小到大,池蔚然做事方针只有一个。 他要赢,而且还要碾压。 宁潇估摸着,他丢面子丢成这样,绝对凤毛麟角。 尽管跑到最快,她还选择了从公司人烟稀少的侧门出去,可还是被追上了。 宁潇手腕被扣住后,就直接停了脚步。 她转过身,冲池蔚然微笑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池总?” 细看一下,宁潇脸上的微笑其实有一丝扭曲。 怎么抓她手腕这么用力啊。眼睛还没养好呢,手又要脱臼了。 倒大霉,不会要伤上加伤吧。 宁潇郁闷地发现,百年一见这人脸色难看成这样—— 她自己心情也没有好到哪去。 难道……是她的道德水准又提高了吗?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池蔚然问:“谁打的。” 他的语气很沉,也不知道为什么,宁潇突然怒火中烧。她猛地甩开池蔚然桎梏:“我撞的不行吗?!我眼神不好,撞电线杆子上了!” 池蔚然看向她眼睛。 更准确地说,看向她伤口。 “你没去医院。”他没有在问她,这是陈述句。 池蔚然刚想抬手,宁潇别过脸,往后退了两步。 “我再问你一遍。” 池蔚然动作顿了顿,很快收回手,声音轻了两分。 “是谁做的。” 宁潇当然不会告诉他。 那天她最重那一拳,落在了路皓耳边,砸在了地上。第二次才用手肘给路皓腹部来了一下。 打人不打脸,路皓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自己揍一顿,能把这事压在可控范围内。 如果让池蔚然掺和进来,宁潇真猜不到这疯子想怎么做。 以历史来说,池蔚然虽然人品堪忧,但莫名地护短。在真正的关键时刻,对他们三s个……都还不错。学生时代放哨望风,打架收尾,找回场子,都没落下过。 姜知瑶跟萧霁吃死他这一套了。 但宁潇知道,他那完全是野兽圈地行为。 自己地盘里的人抓来揉去,怎么都可以,别人想来插一脚,不行。 而最重要的是。 野兽。 宁潇觉得,那是池蔚然的底色。 她身边有过很多体校师哥师姐,脾气一点就炸的不在少数。 ……准确地说她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但池蔚然不是。他的状态一向松弛。高中时期,拎着校服外套晃荡,十次见他七次都睡不醒。 他身上没有渴望,也没有恐惧。这让他百无禁忌。 把那些血腥场面清出脑海,宁潇神色更警惕了两分。 他就算比那时候退化了,也能一只手摁死路皓。 “池蔚然,你这个人有没有边界感。”宁潇甩出不耐烦来作挡箭牌,“我不想说——你能听懂中文吗?” 池蔚然平静地看着她。 宁潇嘴角微微抽动,脸色黑了:“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可怜我吗?” “对。”池蔚然望进她的眼睛,微微垂着眼,那颗不太显眼的泪痣似有深然蛊惑之意,“你真是在糟践自己的生活。” 宁潇愣住了。 “你说什么?”她的神色沉了下来,走上前两步,距离他仅一步之遥,抬起上目线,是动怒的前兆。 显然,池蔚然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 “我说——” “你知道个屁。” 宁潇轻笑:“是,我是失败。我吹了那么多牛,都没做到。我以前还说,说我不练就不会死,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说想跟朋友们在一起,永远在——至少在一个城市,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也活得好好的!我不能练了,行,我说想帮那个学妹练出来,但却把她送走了,我准备了那么多钱,都没有用,只能买个最好的骨灰盒,牛逼吧。我就是不知道——!”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眼圈发红地吼了出来。 停了好几秒,宁潇的声音重新低到了最低。 “是不是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做梦?我小时候老想,我是在跟老天爷做交易。想要什么,总得付出吧。所以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了。可是……没有用。” 她脱力一般蹲下去,抱着头喃喃道。 吻厄 第11节 “你说你谁啊,管我那么多——” 午后的风温和地吹来。太阳挪位。他们站的地方覆上了一片阴影。 “池蔚然。”他轻声道。又蹲下来,不由分说地用虎口扣住她下巴,低头认真查看她伤势。然后又说了一遍,“我是池蔚然。” 在宁潇的震惊中,池蔚然淡声道,“前两年,有需要填紧急联系人的时候。如果在外面出事,得找人领回去。就收尸。我填了你名字。其实……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领。要到那时候,领不领也没什么意义,我又没法监督。但你知道,在这种难得双赢的事上,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池蔚然的黑眸像道无尽漩涡,定然地望进她眼睛。 他语气带了几分幽然的慵懒。 “你说我是谁?” 第10章 尊贵的甲方 宁潇被池蔚然直接拎去了医院。 出诊室后,正准备贴边溜,又被拎进车里。 “……” “池蔚然!” 宁潇几乎要爆炸了:“我不用看,你才要去看看脑子——!” 可惜主驾驶的人没理她,一脚油门蹬了出去。 “靠——” mclaren720s强大的推背力让宁潇咽下了后半句话。 头晕。 等车开到大路上,宁潇才颤巍巍按下车窗,头侧过去一点。 风穿过耳侧,她的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正逢红灯,池蔚然打开扶手箱,示意了下:“风油精。” 宁潇眉头微蹙:“不用。” “不过你回来才多久,这新车吧?什么时候买的?” 池蔚然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似乎很是稀奇:“怎么,感兴趣?” 宁潇知道,他以前是挺喜欢车的。 课余时间最上心的就是车展,十八岁的时候池爷爷送他第一辆跑车,他还重新贴膜弄成暗紫色,真的骚气冲天。 要不是她也刚好喜欢紫色,高低要嘲讽两句。 简直像紫色的美洲大蠊成精。 当年宁潇家境也不错,宁女士自己开公司做贸易,但跟池家这种财力还是有点差距。 现在宁女士的事业比以前好了,可惜她和她兄长都对车这个领域兴趣缺缺。 “不是。您是我尊贵的甲方,我就礼貌问问。”宁潇撑着脑袋,懒洋洋道,“而且我对花钱买罪受没兴趣。只是想跟你说,下次去载点年轻人,别载我这种上了年纪的,我腰背脆弱,受不了这折磨。” 池蔚然眉头微挑,神情很是耐人寻味。 一种是他意料之内的回答,又意料之外好笑的感觉。 最后池蔚然道,“你家地址。” 宁潇报完,不受控制地翻了个白眼。这都快开出二里地了,才想起来问。不过要说她也蠢呢,她自己都差点忘了。 都怪这破跑车的座位,坐着太不得劲。 离小区还有五百米时,宁潇连喊了三遍停。 “就这就可以了!” 这么招摇的车要敢进小区,她得在八卦漩涡风暴待至少三天。 宁潇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周边路上,确认没有任何熟人,才飞快地溜下了车。 溜得飞快。 “哎——”池蔚然车窗落到底,叫了她一声。 宁潇没回头,正鬼鬼祟祟地贴绿化带飞奔。 “宁——潇——” 没办法。 池蔚然只能探出头叫她。 宁潇凶神恶煞地回头,做了个大拇指从脖颈划过的动作。 再喊灭口! 不得不说,她顶着这个伤做这个表情,有种滑稽的艺术感。 “ok。”池蔚然从善如流地耸肩,“友情提醒你,聚餐别落下。” 宁潇:“你——”她刚出口一个字,又被顶了回来。 池蔚然:“对了,记得把你尊贵的甲方加回来。” 太阳底下,男人明晃晃的笑意看得宁潇要晕厥了。 这无耻又熟悉的笑容。 她的确早把他拉黑了。 准确点说,是全矩阵拉黑,连支付宝小鸡庄园都给屏蔽了。 要是她盯着他签完合同再跑就好了! 还轮得着他来威胁。 宁潇没好气地把微信拉回来,发了个微笑表情过去,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池蔚然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变小,消失在小区门禁关卡后。 他唇边的笑意也一并淡掉。 池蔚然在车里安静地坐了会儿,咬着烟低头点燃,顺便用蓝牙拨了个电话出去。 没两声那边就接了。 “苏蘅。”池蔚然说。“有件事辛苦你办一下。” 他话里也没什么情绪起伏,苏蘅应完后,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谨慎道:“您今天……去力星顺利吗?怎么又到医院去了?” 池蔚然:“没事。” 说完就挂了。 苏蘅盯着手机,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苏蘅想到了宁姐。虽然比她小点,但还是要叫姐,能让池蔚然变得不正常的姐。 日理万机的人,可从来没管过宣传这块。 苏蘅还挺庆幸。要不是无意间多汇报了一道,她还看不到池蔚然抢他不该干的活干。 有趣! …… 宁潇本来只打算请一天假,但林界大手一挥,慷慨地给她批了三天。 尽管不带薪。 宁潇还是很珍惜在家的时光,她要用来治愈见到某人的心灵余震。 没想到,第三天,一位不速之客就上了门。 对方摁门铃摁得很急,宁潇正开外卖开到一半,着急忙慌下,她也没多问,毕竟她小区安保还挺靠谱,就径直推开了门。 一道人影扑了上来。 “潇崽!!surprise——!” 宁潇眼睛都瞪圆了。 姜知瑶。 本应远在天边的姜小姐。 宁潇一度怀疑眼睛花了,直到把姜知瑶拉开,接着姜知瑶看清了她的脸。 下一秒,她听到了久违的、熟悉的女高音。 宁潇闭眼,熟练地战术后仰,顺便摁住耳朵,右手在空中握了握拳:“收。” 姜知瑶飞快意识到,这里不是她家占了半座山的独栋别墅,便拉着宁潇飞快进了屋。 “怎么回事啊?!”姜知瑶凑近。看着她的眼窝,脸都心疼得皱了起来,“谁干的?!” 宁潇食指抵着她额头,把人往外推了推,有些无奈:“你跟姓池的台词一模一样。” “乖,放心吧,我已经解决了,及时揍回去了。” 姜知瑶嘴张成o型,明艳面庞上划过一丝惊恐。 “他也知道了?那人还能留全尸吗!” 宁潇在她额上轻弹了个栗子,没好气道:“他属太平洋警察啊,管得了那么多,他都不知道是谁好吧。你别岔话题,怎么突然回来了。” 姜知瑶一听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立马扑到了沙发上,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宁潇美女,我是来投奔你的,我跟家里吵架了,他们断我粮了,我偷偷用剩下余额买了机票回来的。” 宁潇冷笑一声:“那你可真投奔对人了。姜女士,我今年年初买s了基金,现在兜比脸还干净。” 宁潇说完,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哦对,我给萧霁打个电话,让他资助你,他老人家不是在非洲驻外出差嘛——” 姜知瑶立马扑上去:“别别别别!潇潇我会骑电动车捡垃圾养自己的!” 宁潇失笑:“得了吧你。” 吻厄 第12节 家里多了位娇生惯养的小祖宗,这下宁潇更得守护好工作了。 以前宁潇不懂事,闹离家出走的时候,姜知瑶不知道收留过她多少次。 而且姜知瑶虽然娇生惯养,但一向拎得清,很少跟家里闹这么大的矛盾,她不想说,宁潇也不会多问,让姜知瑶先好好休息再说。 “我们小组晚上要聚餐,我得过去一趟。” 快傍晚的时候,宁潇跟姜知瑶说了声,戴上墨镜就准备出门。 “哎宝等等——!我这有个好东西,来来!”姜知瑶在行李箱里翻了半天,给宁潇戴上好,露出了满意的笑。“很酷!” 宁潇对着镜子纠结了半天,最后只能苦笑:“可以,你真不愧是资深coser。” 单边眼罩,黑色爱心,中二必备。 第11章 对角线两端 宁潇尽量低调地出现在了聚餐点,一家海鲜火锅店。 她是除了林界最早到的人,在包厢里来回踱步,最后选了个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位置。 可惜,每个推门进来,看到她的同事都要笑上三分钟。 “潇姐,感觉你下一秒就要雨夜变身复仇了哈哈哈哈哈——” 最年轻的团子笑完,又拍拍她的肩安慰:“但还是很好看的,别担心。” 宁潇幽幽地端起茶,喝了口。 静默不语。 只能寄希望于对面不要再派—— “您好,这边请。” 隔门传来服务员的引路声。 “谢谢。” 男人略显低沉悦耳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门推开的动静。 此起彼伏的‘您好’‘这边’声响起,宁潇无语又闹心地轻叹了口气。 再次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跟上次昏暗的场景不一样,这次光线明亮得过分,他们还分坐对角线两端。 落座的时候,池蔚然似无意地抬了抬眼睛,唇角滑过极淡的笑意。 同事们都有些拘谨,只有宁潇敏锐地注意到了。 池蔚然。 这人是真他妈的闲啊。 她黑着脸垂眸,用手撑住了额,避免跟好事分子发生任何眼神碰撞。 而池蔚然则跟她一样,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反正那天谁也没撞见他们俩。 宁潇期盼着大家一直拘谨,默默吃完饭就结束。 但池蔚然用十分钟就破了冰,让局面活了起来。 他说话带点冷不丁的幽默,语调慢悠悠的,也不会摆架子,很快愿意敞开聊、开玩笑的人就多了起来。 还有组员刚失恋,池蔚然就加了单,多点了瓶店里最贵的红酒。 “先说好,我这不是酒局,大家不能喝、不想喝的别勉强。” 酒来了以后,池蔚然靠在椅子上,笑眯眯提醒道:“想喝的也少喝点。” 没过半小时,局面进入了全员大乱斗。 大家借着微醺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最后失恋被调侃的组员阿纹果断决定,多拉一位下水,指着宁潇拉高声音:“别光说我啊,我们潇妹不也感情不……不顺嘛!” 全场唯一认真吃饭的大冤种:…… 宁潇缓缓抬头,看向阿纹。 阿纹被这么一盯。酒一下就醒了一半。 宁潇好像要把他吃了。 在她开口之前,有人轻飘飘插了一句话。 “哦?”池蔚然嘴角含笑,左手摁在红酒杯上,轻晃了晃,眉头略抬,“宁小姐也有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包厢灯亮晃晃的,映照男人轮廓利落、线条优美的面庞上,从那笑里中映出几分凉意。 似有若无。 宁潇刚想转移话题,团子已经抢先一步,傻笑道,“池总您这就不知道了,那个路先生,醋意可大了!跟您还算半个同行呢——” 宁潇:…… 论队友痛击我的日常。 池蔚然恍然大悟般微笑:“这样啊。” “那就敬——”他举起酒杯前,在桌上轻碰一下,声线玩味,慢悠悠道,“敬各位心想事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宁潇迎上他眼睛,只想起四个字。 毒蛇吐信。 宁潇的瞳孔极细微地收缩了一瞬。 在席间其他人举杯碰杯时,她没有动。 她平淡地望过去,目光中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而且,宁潇似乎不是在看他。她的视线有些虚浮,似乎绕过了池蔚然本人,在看些更久远的存在。 确实是的。 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池蔚然。 宁潇曾经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她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宁潇可以肯定地说,在整个青春时代,她的包容性强的,心胸也还算开阔。 因为他总是冷眼旁观,嘴毒得要死? 宁潇讨厌他的日子很多,那一天是巅峰。 在她比赛生涯的第一个坎,十五岁那年省赛半决赛,她遇到了b市的市队选手,对方是新面孔,留着一头短发,看上去很腼腆。那天宁潇签运不佳,没空去看其他选手的比赛。姜知瑶照例拖家带口去给她加油,萧霁也不情不愿地举着横幅,那天只有池蔚然不在。 但她中午休息的时候,却看见了他。 池蔚然那天穿了件简单的白t,黑色运动裤,晃晃悠悠地穿过场地,吸引了不少目光。 宁潇本来想装作不认识的,结果他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干嘛?” 宁潇有点不自然地别开目光,转着手里的水壶,嘟囔道:“我可不需要你加油——” “你今天赢不了。”池蔚然说。 宁潇一怔,抬头看向他,全场的背景音都像潮水般退去,她耳朵里回荡着池蔚然的声音。 紧接着脸色沉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池蔚然站在她跟前,脊背笔直,眼眸微垂。 “b市有个新人,很难缠。” 连萧霁都愣住了,回过神后难得做了拉架一方:“哎,阿然——” 宁潇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扯下了毛巾,放轻声音,一字一句。 “我会让你看看,我赢不赢得了。” 但池蔚然那天没说错,对方的打法是她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灵活鬼变,防守几乎没有漏洞,摔技跟她不相上下。 宁潇的六连胜就是断在这一场。 无论过去多久,宁潇都无法忘记那一秒的感受。 不是输的那一秒。毕竟,就算对手是天赋型选手,可也不是全无漏洞。 是池蔚然垂着眼睛,告诉她,她赢不了那一秒。 那一刻涌动的不甘、愤怒、甚至……委屈。 所有人都可以说她不行。 所有人都可以,但池蔚然怎么能。 他的洞察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但平时插科打诨太多,极少表露内心想法,一旦下了定论,事情结果也很难逆转,准确率高到可怕。 宁潇那次气血攻心,难得陷入了消沉,一周都没缓过来。大家都以为她比赛输了,两位兄长甚至去学了搞笑舞蹈给她表演。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消极情绪更多的是来自那个人的否定。 或者说,不是否定。 而是他戳穿了真相,她想证明他是错的,却无法做到。 他判断的基础,是用努力、状态、好胜心也无法逾越的高墙——加上了汗水重量的天赋。 是决定性的实力。 宁潇觉得,他说祝酒词这一秒,好像又把她拉回了那一刻。 她的静默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林界小声地轻咳了下,示意宁潇。 吻厄 第13节 ——潇姐。 身旁也有小组成员轻碰了她一下。 宁潇收回思绪,顺道也收回了视线,她垂着眼举起了杯子。 凝滞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下来。 “来——大家干杯!” 叮。 酒杯相碰的声响很清脆。 嘈杂的声音却像退到了很远处,变得很闷。 跟那天一样。 宁潇没再吃菜,抬手又叫了两瓶酒,对着林界笑嘻嘻:“林总,这点出血可以承受吧?” 林界看着酒水单心里都在滴血,但在客户爸爸面前不能丢了面子。 “可——可以!”钱包能有多脆弱,咬牙硬撑罢了! “林哥。”阿卿突然给他夹了一筷子竹节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潇姐有点奇怪。” 她一眼都没再往池蔚然的方向看,跟左边碰完杯跟右边碰,笑眯眯地喝了很多。 池蔚然唇角虽然仍有弧度,但眼底没有半分笑意。 没多久,宁潇起身,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我去个洗手间。” 在宁潇离开后三分钟,池蔚然忽然也推开椅子,眉头微挑笑了笑:“失陪一下。” 两个人都走了以后,剩下所有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谁也不是傻子,两次都那么赶巧,前后脚离开。 “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们不会……” “认识吧?” 团子喝了口椰奶,幽幽道。 “一看就是有很多历史的旧识。” “这很难看出来吗。” “那你刚刚还拆潇姐台……我靠!” 有个刺猬头目瞪口呆:“团子你不会是故意的吧?!s” 第12章 是小青梅啊 包厢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时,宁潇唇边笑意彻底消失。 她转身下了楼,去西图澜娅餐厅门口透风。 给风吹了二十秒,她又折返回去,有些抱歉地问服务员:“你好,请问这附近最近的吸烟区在哪?” 宁潇走到那,才发现自己没带烟。她微微皱眉,盘算着最近的便利店有多远。 刚转了个身,一支细长的烟突然出现在眼前。 宁潇视线不用上移都知道是谁。他持烟的手指骨修长,跟以前—— 不对。 跟以前不一样。 原先池蔚然有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现在指节外缘和手背右侧,却有淡淡的疤痕。 “不需要?”池蔚然的声线依然悦耳又欠打,“专门来这吸二手烟的?” 宁潇冲他勾了勾唇,弯出一个跟他相似的笑意。 浮在面上的皮笑肉不笑。 “需要。” “但不需要你的。” 话音一落,她瞬间收起了笑容,跟他擦身而过。 直到池蔚然一句话把她定在了原地。 “很喜欢路皓?那么怕我知道他是谁?” 他低头,随手拢住从缝隙间溜进来的风,点燃了宁潇不要的那支烟。 宁潇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池蔚然,声音平静:“因为不想你多管闲事。” 如果真要说,池蔚然那天发疯啃了她一口,她也是点背,回去就遇到了堵上门的路皓。 她要是平时的状态,就路皓那歪歪扭扭的王八拳,十成十碰不到她。 但这些她也懒得跟池蔚然说。 池蔚然骨子深处流着好战的血液。他以前帮他们出头,不把对方踩到地心去,都觉得自己没有全胜。 “多管闲事?”池蔚然轻笑着反问,“宁潇,在你看来,什么不是闲事?” “关于我的都是。” “可你想管,谁又管得了呢?你是谁啊。” 宁潇唇角微翘,音色很冷:“你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生死。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你享受掌控全局的快意,你除了自己,谁都不在意。” “但是现在的我,你就算踩上来了,说我赢不了,永远赢不了——” 宁潇走上前几步,靠近他,直视进他有些错愕的眼。 “那又怎样呢?不会觉得无聊吗?”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 宁潇的微笑有些挑衅。 “我真的没兴趣跟你斗了,池蔚然,我长大了。你继续在你的世界里君临天下吧,我奉陪不了了。” 宁潇床头曾贴着《老人与海》里的名言。 ——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她一睁眼就能看见。 但现在,她的床头空空如也。 新的人生箴言是。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趴下。 直到宁潇离开后很久,池蔚然手里的烟都快燃尽,他才回过神。 他闭上眼,无声长叹。 真好啊,这烂世界,什么都在变。 只有宁潇的感知力却依然保持着相对静止,蠢得有种梦回十年前的感觉,令人欣慰。 池蔚然走到路边,有一只流浪猫龇牙咧嘴地从他脚边经过。他微笑着低头看向猫:“最好离我远一点。我数三个数。” 话音落下的瞬间,池蔚然的笑怔了怔。 这句话他不喜欢,一度觉得傻。 是宁潇很喜欢说的。 ——我数三个数。 后面经常跟着奇奇怪怪地打赌,有时跟他,有时跟萧霁,有时跟队友。 三.二。一。 她经常就离弦之箭一样冲得没了影,起跑时的风旋会卷过所有人,包括他。 宁潇或许自己都没有注意过,她要真不想让他做什么事,他大多放弃了。 因为懒。 但有些时候例外。 自打那天聚餐后,宁潇投入了新项目,但也紧绷着神经,不想遇到他。 还好,真的就没有再遇过了。 方案前期的市场调研很顺利,又迎来一个新周末,宁潇决定带着姜知瑶出去搓一顿。 她们俩最近把省钱的要义发挥到了极致,就等顿好的了。 宁潇等姜知瑶换衣服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有点吃惊,跟姜知瑶打了个手势,去了阳台。 “您说。” “嗯……嗯?!!什么!!?” 宁潇的声音穿透力也很强。 “辛苦了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宁潇冲到客厅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姜知瑶吓了一跳:“潇潇怎么了?!” “有点事,宝对不起啊,你自己先吃吧,我卡夹在桌上,你拿去刷!” 宁潇随便拎了件外套,迅速消失了,速度极快。 来电的是苏蘅。 还以为池蔚然能消停点。 地址在cbd区写字楼的二十层,宁潇扫了眼就觉得眼熟。 吻厄 第14节 赶去的路上很快想了起来。 那是一家新开不久的拳馆,环境还不错。 靠。 宁潇眼前发花,太阳穴已经开始疼了。 池蔚然也就早期懒得动,后来觉得有需要,体能飞速就赶了上来。而他的格斗基础……没记错的话,是从巴西柔术开始练的。他那种人爱动脑子,这种缠斗术他领悟飞快。到十八岁的时候,站立技就已经跟了上来。 路皓能不能扛过他半拳都两说。 即使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从走廊深处跑过去,推开那扇门后,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宁潇沉默了一秒。 “池蔚然——!”宁潇大吼一声。 苏蘅松了口气望过去的同时,有种……场馆的玻璃都要被震下来的错觉。 真不愧是池蔚然的小青梅啊。 战斗力好强。 苏蘅暗忖。 被叫住的男人也愣了一秒,但回头的瞬间,眉间的杀意已经迅速褪去,只剩点懒散轻佻的笑。 “哟。” “来了。” “比我想象得慢啊。” 午后的阳光从窗格跃入,将地面分割成几何形,池蔚然站在原地,轻歪了歪头。 似乎有些抱怨的意味。 但其实—— 宁潇能看出来,他是在发疯状态,玩得正尽兴。 平时,池蔚然总会潜意识绷一根弦。 偶尔这弦彻底断了,他就是这样,眼里谁也没有。 谁也挡不住。 第13章 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 ——如果说,要选项最适合池蔚然的运动,他应该练什么? 池爷爷还在的时候,曾经单独找宁潇笑眯眯咨询过。 那时宁潇十一岁,池蔚然当时还不爱动,能躺着绝不坐着,就那个死样子。宁潇虽然讨厌他,但是很尊重池爷爷,她没想到池蔚然的未来竟然也能轮到她出谋划策了! 重任在肩,宁潇苦思冥想了半天,说就池蔚然这个性格,要么射击,要么射箭。 她话音刚落,有人就拎着书包回了家,不冷不热地扔了句。 ——找谁不好,找个体力永动机问。我是想锻炼,不是想送命。 宁潇也报以冷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懒得理你。 她跟池爷爷打完招呼,也拎着书包,高昂着头离开了。 但没想到,后来池蔚然真的都练了。 甚至到精通的地步。 这两个单项都不是完全靠体力的,跟性格、直觉都有关系,在静默中蓄力着一瞬的爆发。 至少十八岁那年,他们四个在纽约跨年时,宁潇在实弹射击馆亲自验证过。 她算是运动神经很发达的人,教练只教了二十分钟,她很快就稳在六环左右。 宁潇就在他隔壁,后面卸了装备,退到他身后围观。 池蔚然那年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八。 宁潇的目光放肆地从那双修长的腿一路往上,到骤然收窄的腰线,再到宽直的肩,本来抱着几分审视的心情,可惜那骨架和肌理线条都漂亮到无可指摘。 一个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存在。 他瞄准靶的瞬间,宁潇这个百分百运动脑注意力一秒转移。 池蔚然整个人都静到极点。 宁潇从侧面望过去,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也知道这种沉浸的状态不容打扰。 响声过后,硝烟散尽。 宁潇第一时间去问了靶,全在九环以上。 其实他扣下扳机前一秒,宁潇就感觉成了。也说不清为什么,大概就是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人跟器械都快合为一体了。 那趟旅行回去后,宁潇就把压岁钱全扔给了射箭馆。 现在看来,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竞争心理。 但同时,宁潇也知道这类运动高度依赖手感,越是年轻,优势越大。 ——他竟然敢让路皓顶着苹果,站在五米外,把人脸都吓白了。 想到池蔚然可能会撒疯,没想到他直接拿了把弓。 池蔚然看着她沉下来的表情,视线在她面上停留了几秒,而后莞尔。 “你看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不就是跟他玩一局吗,我们以前不也经常这么玩?” 宁潇挡在池蔚然跟前,一字一句,脸色阴沉:“你有病啊?” 池蔚然唇边的笑意没散,他耸了耸肩:“我又没强迫人家,不信你问。” 宁潇转头,看向路皓。 “你说。” 她声音很冷。 路皓本来就给吓得不轻,从没见过这样的宁潇,舌头更捋不直了。 今天这邀约,是一个业内大佬亲自打电话给他,说他可来可不来,自己有朋友缺个运动上的玩伴,路皓情场失意正烦着呢,没想到工作上掉这么大一机会,这s眼看着人脉圈都要不一样了,立马忙不迭答应了下来。 来了以后,才知道是格斗。抱着大家都是坐办公室的应该差不多吧——这类侥幸心思,路皓投身八角笼内。 他感觉每块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勉强站直后,对方又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很欣赏他一般,提出了新的玩法。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答应。 但是……对方开得价实在太高了。 说是即时转账。 路皓都吓了一跳。 转念一想,就一箭,也不是真能伤人的箭头,这大佬说自己的技术精湛,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而且,钱不钱的事小,要是把人得罪了,他今天这罪不就白受了。 要成为人上人,就会有千百个比前女友乖一百倍的女人等在前面。男人,成功才是最重要的。 抱着这个想法,路皓颤颤巍巍地选了个苹果顶上。 “我……我们就是一起玩玩,你别管那么多行不行?!”路皓深吸了口气,冲着她吼。 宁潇伸开掌心,摁住突突直跳地太阳穴,轻吐出一口气。 池蔚然是妖怪吧,给人专喂迷魂药的。 “你就一定要玩这游戏是吧?”宁潇抬眸,望着池蔚然的眼睛问。 池蔚然勾着笑。 “对。”他的语气轻巧,也漠然。 池蔚然这个人她是了解的。 极度叛逆。 今天敢不让他做什么事,下次就给人加倍还回来。 宁潇默不作声地抿了抿唇。她转身,走向跟池蔚然相反的方向。 “哎——”远远观察的苏蘅担忧地蹙眉,还没彻底开口,就看见了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宁潇俯身,在地上拾起备用的传统弓,从一旁的箭桶里抽了支箭,再度转身时,搭箭、扣弦、开弓,所有动作行云流水,还没等对面的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瞄准。 下一秒,箭利落地脱弦。 那箭从路皓头顶的苹果上方擦过,划了一个抛物线,落在了地上。 …… 因为路皓腿软,苹果也早滚到了地上。 宁潇扭头看向池蔚然,问:“这样可以了吗?”她没等池蔚然回答,扔了弓就走。 池蔚然笑意尽散,目光盯了她背影几秒,飞快跟上。在刚出门口的转弯拉住了她:“宁潇——” 池蔚然语气不善,但宁潇的反应比他大一百倍。 她回身,猛地甩掉池蔚然的手,眼底一片血丝:“你大爷的池蔚然!你是不是疯了!你要发疯也掂量掂量!你不是十八了,你搞清楚,你是成年人!” 她离池蔚然已经很近了。 池蔚然却还能更近一步,逼紧她到角落,垂眸,轻声问:“成年人怎么了?成年人就是该挨打的年纪吗? 宁潇蓦地停下脚步,一把扣住了他的领口,用力将人拽过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池蔚然这双,她看了很多年的眼睛。 吻厄 第15节 这双湖泊般深而幽的眼睛。 擅长藏匿,擅长伪装,擅长盖住绝望的眼睛。 “成年人,就不要为了一些垃圾葬送自己的未来。”宁潇一字一顿,声音很轻,太阳穴却有青筋微微暴出。 “他要真出个什么事,你准备进去是吗?要陪葬也选个像样点的事——” “宁潇,我们很久没见了。你忘了吗。”池蔚然领口被她抓皱,但人反而冷静了下来,甚至轻笑了笑,“我一直很擅长这个的。” 做事不计代价。 宁潇理智回笼,唰一下松了拽住他的领口。 “是我脑子有问题。”她喃喃道,“我不应该试图跟疯子讲道理。” “知道就好。” 池蔚然又恢复了笑意:“好了,既然你自己解决了,我就去兑现诺言了。” 他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哦对,姜知瑶是不是来投奔你了?晚上叫她出来吃饭。泡面吃多了当心腌入味。” 宁潇已经没力气回击了,手挥了挥,精疲力尽:“快滚。” 池蔚然目送她离去,才抬手,指腹从锁骨尖极轻地滑过,视线沉静。 刚才,她指尖松开衣领时,不小心轻擦过了他锁骨。 很轻。没有任何重量,却像一束火苗,飞快燎原,吞噬所有隶属理智的细胞。 第14章 真是命里带宁潇这一劫 池蔚然回到场馆内,有人还缩在角落,双目失神。 一看到男人又折返,路皓松了口气:“您回——” 池蔚然没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他垂着眼,在手机屏幕上滑了几下,又翻过屏幕给路皓扫了眼。 意思是已经转账。 池蔚然他烂归烂,但很少骗人。 路皓喜出望外,撑着地刚想站起来,肩就被人摁住,又跌坐回地面。 池蔚然单腿蹲下来,冲路皓勾了勾唇,声音轻柔。 “路先生,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但如果你敢再在她面前出现。” ——! 一阵细微的破风声。 池蔚然捞过地上掉落的箭,看也没看,反手扎进地面软垫,刚好落在路皓无名指和小指之间。 “下次,”池蔚然笑意深了深,甚至有两分孩童似天真的残忍,“就没人能救你了。我说到做到。” 池蔚然在最讨厌宁潇的时候,也不想看到她挂彩。 有一年比赛,他提前去摸底,发现对手的教练很麻烦,是个不择手段也要获取胜利的人,偏偏对手又极有天赋,手还重,要是听了教练的建议…… 宁潇那种进攻型风格,很可能要硬受着,如果伤重了,以后能不能上赛场都两说。 本来想提点她两句,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宁潇倒把他记恨上了。 麻烦死了。 池蔚然非常讨厌不够聪明的人。 比如宁潇这样的。 那么讨厌,目光却总忍不住跟过去。 他真是命里带宁潇这一劫。 …… “池蔚然,谢谢你,我又活过来了。”姜知瑶满脸陶醉,“这家的螯虾配burrata绝了,我好久没尝了。” 他们来了家金融区的意式西图澜娅餐厅,质量跟夜景都很上乘。池蔚然要了个有江景的包厢。 听到姜知瑶感慨,池蔚然也点头:“嗯,多吃点,你在艰难环境下能存活这么久,值得鼓励。” 本来就对面前雪蟹兴趣缺缺的人翻了个白眼。 “瑶瑶,好好吃,多吃点,一套不够点两套。” 宁潇冲姜知瑶笑弯了眼:“反正有的人一天嘴不贱都活不下去。让他多请几顿,就当我们精神损失费了。” 池蔚然眉头轻挑。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汇聚。 早已经习惯的姜知瑶挑了一叉子食物,无声地往椅子深处靠了靠。 放以前,姜知瑶可能拔腿就走了,但第一次断粮这么久,再次吃到鱼子酱蛋挞跟花胶意面的这一秒,更珍贵啊。 何况他俩就没安生过一秒,这样已经算是很好了。 甚至,有那么几秒,姜知瑶暗暗松了口气。 隔了这么几年,她根本不确定他们之间是什么状态。现在看来,也没大的差别。 最后,还是池蔚然先转移了视线。 他手机响了。 池蔚然走到窗边接的,他声音放低了些,隔餐桌有些距离,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姜知瑶往那边瞟了几眼,小声道:“潇潇,我感觉他还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宁潇懒懒地扫了眼,又很快收回。 “嗯。” 她知道姜知瑶什么意思。 池蔚然骨子里就不是多好相与的人。 上学的时候,他身上存留着更肆意燃烧的光芒,他本人也十分清楚,几乎不加掩饰,所以更显得欠揍了。 但宁潇觉得,那时候就像他曾经着迷过的星云一样,是客观存在的耀眼。 现在,更模糊不清了。 当然,喜怒不形于色也许是基本修养,是一个非常标准的成年人。不管是那时候在夜店,还是现在这一刻。 “我出去一下。”池蔚然没挂电话,走过她们时轻声打了个招呼,便出了包厢。 “哇哦。”姜知瑶目光追过去,苦思冥想半天,眼睛一亮,“这里的酒不错,你说等会儿能让池总小请一下吗,喝不完就存这儿,他也不亏。” 宁潇失笑:“可以啊,让他钱包大出血最好。” “好!等我以后回归了,再请回他吧!我先去个洗手间!”姜知瑶攥了攥拳头。 “去吧。”宁潇挥挥手,顺手掏出手机看了眼工作小群。 晚上回去还得加班。 一想到甲方是池蔚然……更没动力了。 宁潇撑着脑袋,轻叹了口气。 “我靠靠靠——”姜知瑶推门没多久,又迅速退了回来,把门关紧,冲着宁潇瞪圆杏眼,“宝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美女!” “大美女!” “曲线这样这样——” 姜知瑶手在空中狂画波浪。 又一人分饰两角。 “她跟池蔚然这样这样,聊得贼开心——” 姜知瑶难掩激动:“啧。我就说池蔚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身边竟然会站异性了!” 宁潇:…… 宁潇叹了口气:“我不是女的吗,还是你不是女的?” 姜知瑶摆了摆手:“哎,那不一样嘛。” 宁潇喝了口柠檬水,垂着眼睛:“哪里不一样。” 姜知瑶后知后觉,收敛了几分s,想了想:“我们都跟他太熟了?” 宁潇伸出食指轻摇了摇,幽幽抬眼。 “我不是人。” “我是乙方。” 姜知瑶松了口气,扑上去抱着她手臂蹭了蹭:“宝辛苦了哦,虽然我吃池哥的饭,但是我心还是在你这,我永远支持你赢——!” 宁潇无奈地笑笑,抬手呼噜了下姜知瑶的头:“不过你吃饭太慢了,我可能得先回去加班了,要不就得熬夜了。” 姜知瑶完全理解:“好吧,那让池蔚然送你回去,我等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宁潇挑眉:“建议得好,下次别建议了,如果你不想让我们打起来的话。” 她把姜知瑶摁到了座位上:“行了,好好吃你的饭。走了。” 宁潇出了包厢门后,直接大步流星地朝大门口走,但还是没有躲过。 对方的位置在大厅靠右,通往门口的必经之路。 站着那两个人又都是极出挑的类型,想装不认识也不可能。 而且池蔚然几乎很快视线就跟了过来,他身旁的人也确实是漂亮,五官很立体,接近混血,不愧是姜知瑶都夸的类型。 宁潇走过去,跟两人都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跟池蔚然道:“我先走了,你到时候把小姜送回去。” 吻厄 第16节 “池总,这位美女是?” 陆以冉笑得有点俏皮,露出虎牙:“也不介绍一下?” “陆总,合作方。” 池蔚然示意给宁潇,又冲陆以冉道:“宁潇。” 陆以冉美眸极轻地微眯,视线极快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宁潇长相清冷,眉眼间有英气倔强之感,面部轮廓收窄成瘦而漂亮的形状。最主要的是,身材高挑,肩平腿长,穿着风格休闲,也不会轻易被任何人压下去。 最重要的是,池蔚然这样公事公办的人,介绍时却没有任何头衔。 这是什么意思啊。陆以冉心稍稍提了些。 宁潇跟陆以冉握了握手,微笑真诚有力:“我也是他合作方。” 一句话,让陆以冉轻松了口气。 宁潇了然地笑笑:“那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她有一项没有卵用的技能。 能在第一时间看明白,跟池蔚然打交道的人,对他有没有意思。这就是在校被迫帮传情书修炼出来的。 像苏蘅,她只花了几秒就确定,人家对池蔚然没兴趣。 但这个美女不一样。 最关键的是……宁潇第一次觉得,这美女看起来跟池蔚然还真挺搭的。 但她的心绪稍微有些混乱。 离开的时候也没听见有人叫她,直到对方叫了第三声。 “宁潇——”宁潇抬头,冲声源处望去。 她诧异地蹙了蹙眉,看向西图澜娅餐厅门口。 宁潇语气有些迟疑:“……师哥?” 时隔多年,陆煜大步向她走来时,爽朗的神色跟多年前逼她跑一万米时还是那么像。 “小宁!真是你?!” “哎!” 宁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给挤窒息了。 陆煜本来身形就高大修长,一时力气没控制住,刚要松开,怀里就一空。 宁潇被一股更大的力拽走。 陆煜有些懵地抬头,撞进一双没有感情的黑眸。 “你挡路了。” 在一片寂静中,池蔚然忽然勾了勾唇,姿态优雅。 “到旁边来说吧。” 第15章 新的轨道 所有探测器的寿命都有终止的一天。 在结束了漫长的探测运行后,坠入行星深处。 在人类发射过的探测器中,池蔚然最喜欢卡西尼号。 1980年19月,卡西尼号发射,目的地是土星。他能背出所有卡西尼的工作细节。 它是如何从f环和g环之间的缝隙里穿越,要如何调整姿态,对付有可能撞击到它的微粒。 九点十一分,它开始调整。 十点零八分,它从光环下穿越。 …… 而卡西尼号的工作也有一天会结束。 对池蔚然来说,这是个鼓舞人心的事实。 所有已知的未知的事物与存在,都将走向毁灭。 精密的仪器寿命几十年,人的寿命几十年,恒星的寿命五十万到一万亿年。 人的记忆则要更短些。 回忆是没用的东西,它会让人变得软弱。 池蔚然一向这么觉得。 他希望自己能忘得快一些,不管是跟人相处,还是跟世界交手。 不想留下一些杂乱的东西,影响心绪。 但可恨之处就在这。 他的记忆力很好。 以至于可以在多年后的某一刻,看着宁潇低气压的侧脸,回忆起所有跟她的暗恋者们有关的瞬间。 他差点都忘了。 宁潇的学生时期,善变又花心。 她喜欢过学生部长,三任。 学体育的就更多了。网球队、篮球队,集训队里的天才少年,还有因为跳远姿势帅,以及破了记录被她短暂喜欢过三天的学长。那学长还是他班里的。 宁潇的喜欢也不全停在嘴上,她是会写情书的。 她作文虽然不好,但是代收情书多了,也就有经验了。反正模板翻来覆去就那些。 池蔚然并不喜欢管别人闲事,也能理解自控力差的人见异思迁—— 但怎么能这,么,多。 萧霁前期还在惹事打架之余,给他跟姜知瑶统计一下,宁潇最近又有了什么新的心仪人员。最后连萧霁这么闲的人都放弃了。 他总结道。 ——这个世界上,除了池蔚然,宁潇喜欢上谁都不值得吃惊。 因为除了散打和气他这两件事外,其他时候,宁潇都是三分钟热度。 她喜欢人,就跟喜欢麦当劳新出的公仔一样。 公仔永远在推新。 记忆也一样。 池蔚然记得那一天。宁潇初三的时候,跑到他们高二来,趴在窗口外小声叫他的名字。 他那时候在睡午觉,忍着火气抬头,结果宁潇让他身子低一点,影响她看人了——那个跳远破纪录的。 池蔚然当时就清醒了,直起身,悠然地复习起来。 彻底把她视线挡严实了。 那个下午,广播里在播《lemon tree》。 fool’s garden版。 池蔚然侧头望过去,满意地看到宁潇怒火中烧的神色。 她像个河豚,脸颊都鼓了起来。 还是只刚运动完的红扑扑的河豚。 扑进来的光线洒满雾气。 宁潇的眼睛像宝石—— 不,像行星环,镶嵌在那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光中。 他莫名地记得很清。 而现在,那个神情被此刻覆盖了。 宁潇很不爽,连生气的事都类似。 但面部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一些。她也没有婴儿肥了,比以前更瘦削。 也就是在这一刻,池蔚然难得愣了愣。 他就像醒了一样。 在发觉过去已经坠落的这个瞬间。 怎么好像在宁潇旁边,场就会不自觉地被扰乱。 他就变成了旧的那个自己。第二天还能踩点上学的池蔚然。 但已经不是了。 池蔚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都有了新的轨道。 “池总?” 陆以冉小心翼翼地道。 “池蔚然?池蔚然——” 宁潇叫了他两遍。 池蔚然不动声色地回神,抬眸笑了笑:“嗯?不好意思。” 宁潇本来想伸手轻拉他袖口,但池蔚然似不经意地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吻厄 第17节 宁潇怔了怔,目光有些不解。 “池哥,我们在说真是无巧不成书,我都好久没见我堂哥了,竟然在这儿遇见了,而且他还刚好跟小宁姐认识!要不我们四个一起吃饭吧?我也是刚回国,能有个照应的熟人,最好不过了——” 四个人中,只有陆以冉兴高采烈,说个不停。 陆煜视线直勾勾又热情地盯着宁潇看,宁潇目光则在池蔚然身上打转。 她的问题要简单很多。 池蔚然到底又在犯什么病。 “小宁!”陆煜又叫了她一声,目光诚恳,“你现在还在搞体育吗?做什么行业啊?” 宁潇回头,礼貌地笑笑:“坐办公室。师哥你呢?” 陆煜:“噢,我是咨询行业,跟你差不多,也是,坐办公室。” 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还约了客户,那你们先聊,小宁,我们改天一起出来运动啊?” 宁潇笑弯了眼,点头,语气调皮:“好呀。” 她的目光一直在陆煜身上打转,直到陆煜离开,视线都若有所思。 陆以冉见状,轻拉了拉池蔚然袖子,动作非常迅速——她瞟到了池躲宁潇,吸取了教训——语气也随之放轻:“你看小宁姐,一直在看我哥哎。” 池蔚然抽出手臂,语气平淡:“陆总,你刚才打电话,说是想聊ert-1那条线的开发问题,你还要聊吗?” 听到这语气,宁潇收回视线,飞快扭头瞥了池蔚然一眼。 明明跟平时差不多。 但怎么有种情绪不太对的感觉。 “宁潇,等会儿我帮姜知瑶打个车,你们俩要一起回去,还是分开走?” 池蔚然突然抬头,撞进她目光,静然到没有什么波澜。 “啊,不用,我带她走吧,她应该差不多了。” 宁潇说完立马就撤了。 再不会看眼色也好,她成年那么久了,这点识相程度还是有的。s 最后那几分钟,池蔚然好像不是……很想看到她? “嗯?嘿嘿,不正常吗?”回程路上,出租车里,姜知瑶醉醺醺地靠在她怀里,突然回了这么一句。 宁潇这才意识到自言自语不小心出声了。 “行了,好好睡觉。到家我叫你。” “你跟池变态一直不都这样,你们谁都不……不想看到对方啊!多看一秒,” 姜知瑶唰地伸出食指,唰地指向太阳穴,嘟着嘴认真道:“就好像脑浆被核废水洗了。” 宁潇:…… 宁潇:“知道了,你先从我腿上下来。” 折腾了半天,姜知瑶终于睡着了。 宁潇摁下点车窗,任夜色的风扑向她。 她应该用这个宝贵的时间好好想文案的,但却无法控制大脑。她不受控制地在想,西图澜娅餐厅亮晃晃灯下那几秒。 他陷入沉默,再回过神后,看向她的几秒,那个眼神宁潇很难概括。 总之,就像突然变陌生一样,又像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 风拂过耳边,吹得她心头紊乱。 宁潇没有从思考中,获得准确的答案。 即使答案本身已经无声地浮出水面。 车呼啸着进了隧道。 宁潇闭上眼睛。 他们就像高速上的两条路,在建造之初,就注定了奔向不同的方向。 迟早没有交集。 迟早都要走远。 池蔚然,这段时间跟她相处,却若无其事像以前一样,熟稔得好像他们昨天还在学校打闹。 难道是今天才意识到吗。 “不过潇宝——你们俩的……脑回路,有时候很奇怪。” 姜知瑶哼哼了两声,闭着眼睛道:“好像有加、加密通信一样。” 宁潇垂眸,把姜知瑶的棕色长发捋顺,像哄孩子一样,又安静道。 “以后不会了。” 不知道为什么,话出口的瞬间,宁潇鼻头忽然一酸。 回家还有那么多工作。 真是糟糕的一天。 所以才这样的。 第16章 划清界限 幸运的是,从那天晚上回家后,宁潇再也没时间听着网易云伤感了。 不幸的是,她忙得头都要掉了,还时不时被陆煜拉出去,有时候是攀岩,有时候是清吧,有时候是看展,说是要帮她丰富一下文娱生活。宁潇就算不想去,陆煜也会等在她公司地铁站附近。 短短两周,宁潇的睡眠平均时间没有超六小时过。 而且,她发现她的猜测没错。 池蔚然就是意识到什么,决定跟她拉开距离了。 具体表现就是—— 她只是因公,被迫,在全小组加林姓上司期待的目光中,给池蔚然打了电话。 估计池那边太忙,他们的对接人反馈非常慢,导致进度拉胯,但开普勒这边,也没人好意思催大金主,重任便落在了宁潇头上。理由是,宁潇跟他不熟的话他们把头卸下来当球踢。 打了第一遍被挂断。 打了第二遍,响声快结束时,一个御姐女声接了。 “喂,苏蘅姐吗?”宁潇掌心下意识盘着史迪仔钥匙链。 “宁小姐,不好意思,池总在忙。这个私人手机快停用了,他……您这边如果想加快联系,也可以直接打办公室内线,我到时候优先帮您预约,好吗?” 宁潇沉默了几秒:“好的,那谢谢您了。” 她挂断电话,平静地抬头:“可以了吗?” 围了一圈的人都十分愧疚,如潮水般默默散去了。 “哎,我就说团子肯定感觉错了!输了输了,转红包!” “那种级别的,肯定忙死了,中途出办公室也很正常好吧!” “就是啊,要是大熟人,潇姐还在这苦哈哈干嘛!” 聊天的声音渐渐远去。 宁潇坐在椅子里转了两圈,又把头埋在了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休息了多久,一通电话把她惊醒。 宁潇睡眼惺忪地接起。 “潇潇,今天几点下班啊?” “学长,我今天真没力气了。” “今天就是带你去放松的,你就给学长个面子吧,嗯?” 陆煜带笑的声音很明显。 宁潇撑着头,话里听不出情绪:“陆煜。” 陆煜:“嗯?” 宁潇闭了闭眼睛:“没什么。” 她径直挂断了电话,在通讯录里翻了翻。 心情太差,跟谁能打一通呢。 萧霁,pass。姜知瑶,pass。俩人不惹事就是好事。 宁女士?她在乡下休养,宁潇实在不想打扰她。 宁均言昨晚刚给她打过,大晚上的,一听就是刚加完班累得跟狗一样,关心她最近怎么样,还给她转了笔大额账。 宁均廷,特种部队现役,已经上交国家的人,杳无音讯随队任务中。 宁潇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长叹了口气。 那晚上,她就得自己去应付了。 陆煜这天没有像之前一样,眼巴巴地在地铁站等,而是开了个车接她。 宁潇上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听见陆煜问:“潇潇,你不好奇去哪里吗?你跟朋友说了你要出去吗?” 宁潇靠在座椅上,视线从陆煜手腕上滑过,又懒懒收回。 “我好奇了,你会改目的地吗?” 陆煜微微眯眼,很快笑开:“哎,潇潇你要是想换,学长当然随时恭候啦。” 原先集训在一个队里待过,他记得那时候宁潇就是个头脑简单的一根筋,现在也是,除了比原来更漂亮,什么都写在脸上。多好的事。 吻厄 第18节 但这一刻,宁潇的神色忽然让他有点忐忑。 她真的是头脑简单的人……吧。 今天可别节外生枝。 宁潇没搭话,扔了个口香糖到嘴里,看着外面打了个呵欠。 池蔚然。 …… 果然是灾星。 等到了一家藏地隐秘的会所,陆煜牵着她手走过一段石子路,垂下来的绿植拂过肩上,宁潇直接挣开他的手,看着面前的四层建筑,微微蹙眉:“这是高级夜店?” 陆煜边走边跟她絮絮叨叨介绍,说这里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才能来的地方,档次完全不一样,怎么能跟低级的夜店相提并论呢,云云。 他们还跟一个满脸戾气的年轻男人擦身而过。 宁潇觉得有一点点眼熟,但也没时间多看,余光扫了眼就收了回来。 倒是那年轻男人,夜店老板钟亦翎本人,听到夜店低级就回头看了眼。过了几秒,皱眉,又回头看了眼。 好眼熟。 这他家老子爱来的脏地方,里面都是一群垃圾,怎么会在这遇到熟人啊。 …… 苏蘅挂了电话,望向沙发上横躺的男人,长腿横出来一截。 “您真的想好了,要跟宁小姐划清界限吗?” 她问得很冷静。 池蔚然答得很随意:“苏蘅,你不像爱管闲事的人。” 苏蘅低头:“抱歉。我不是要管您的私事。只是……我觉得不管有什么决定,要跟过去saygoodbye之类的,都最好跟当事人知会一声。不然对宁小姐来说,有点不公平了。” 池蔚然是怎么在这个旧友身上失控,她作为外人,看得一清二楚。 池蔚然正玩空中抛接花生游戏,不亦乐乎,好像没听见她说什么一样。 苏蘅看得心底一声叹息。 简直不敢相信,在缅甸的时候,她是怎么决定要跟着这老板的啊。 在那个三不管区域,所有人都要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做事,武器轰炸声不论早晚。 池蔚然一个外派到那里做事的人,游刃有余到……就像天生为险象而生。 他说要去西南方向一趟,捞个中国员工回来。 离开前,池蔚然会在小屋里点支香烟,随便吸两口,架在水晶烟灰缸上。 只要他笑眯眯地说,会在烟熄灭之前回来,他就一定能做到。 苏蘅相当不服管,但她知道深浅。 遇到的这个人,深不可测。 但是她服。所以才跟到国内来的。 难以想象,这个人现在搁这抛花生,抛了半小时。 是多无聊。 “您听见我——”苏蘅刚想重复,就被打断了。 池蔚然一挺腰际,从沙发那端跳下,笑了笑:“什么,对她不公平吗?走散一个旧友,多正常的事。你会特意去跟老朋友们说,我们以后少联系吧。会吗?” 他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散步一样散到办公桌旁,背对着苏蘅。 声音轻了些。 “问题就是,有的事很难说。” 池蔚然转身,从桌上捞了瓶精致的红色墨水,在掌心抛接了两下。 突然,他用单手摩擦的力量启开了墨水瓶盖,跟玩一样,把一整瓶墨水,自上而下浇在另一只手上。 池蔚然唇角依然挂着恶作剧似的笑意。 红色墨水从他指间渗出,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染红了一切。 “我要怎么说呢。” 池蔚然靠着办公桌,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 “要从哪说起呢。” 宁潇不喜欢以前的他。 她不知道,那时候都算好了。 苏蘅看着池蔚然,视线有叹息之意。 “你在钻牛角尖。” 钻牛角尖的后果,就会像现在面前的人一样。微笑和绝望同时存在,仿佛彼此融合的乐章。 池蔚然的手机响了,他本来没打算接,对方倒是很有毅力,打了四遍。 苏蘅已经为打电话的人默哀了s。 最后池蔚然被烦到直接摁下接听,送到耳边,声线柔和。 “姓钟的,你最好是有点急事。” 钟亦翎:“急急急……不是,宁潇学妹下海了?!” 池蔚然声音彻底静了下来,一丝调侃都没有,神色漠然:“钟亦翎。嘴巴放干净点。” 钟亦翎突然觉得事情似乎不对劲:“有个男的带她去雅岸啊!都是讨好那群老男人的地方,那里玩得多恶心,我都觉得会下地狱!那……” 有那么几秒,池蔚然觉得耳边嗡嗡,都是杂音。 苏蘅看着池蔚然脸色,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池蔚然平静地吩咐。 “去查东城陆家,陆煜。现在。” 苏蘅一秒也不敢耽搁,在离开前,还是回头,小心道:“不管怎么样,你稍微冷静点。别太……冲动。” 第17章 无声靠近 “我靠。” “我们是来太晚了吗?严队,这里怎么被砸成这样?再晚一步都要塌了。” 三队吴闵边踹门冲着对讲机埋怨道:“就是我这层没人啊——哎!!这间有人!” 严又杰听到吴闵那边安静了会儿,按捺不住道:“你动作快点,先去找小宁啊,怎么会三层都没有!人我带不回去会被廷哥弄死!” 这个任务收尾本来遇到了困难,结果天降机会,老熟人宁家妹妹跟他聊天的时候,偶然透露了个消息,说最近认识的人有点奇怪。 就这样,他跟宁潇暂时达成了合作,就等着把雅岸这脏地方一锅端,但宁潇今天刚进来,就失去通讯信号了,他们联络不上。 “严队,我这边……情况稍微有点混乱,等会儿我跟你说吧,反正这边人都被绑住了,他们这边很多有问题的酒!你赶紧派点人,从中山路抄过去,沿途找找宁小妹!” 宁潇根本没躲远。 情况危急,酒又有问题,她把手上那个老男人勉强解决了,沿着窗台直接翻了出来。 酒虽然有问题,但她吐了大半,只咽了一点点。 可现在看来,药效比她想象得强很多。 宁潇躲在隔壁小楼的楼梯间转角,感觉头越来越晕,干脆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 第三个还没扇下去,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宁潇已经看不清人影了,她腿也发软,但还是抬脚狠狠踹了过去。 踹到了人,对方却没还手,趔趄了两步。 “是我。”一道有些发哑的声音。 宁潇就算脑子被摘了,她都知道这是谁。 她四肢百骸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整个人抓着栏杆滑了下去。 池蔚然没让她滑到地上,把她捞回了臂弯。 没人说话。 只有不远处的警笛声在响。 池蔚然抱着她走出楼梯间的时候,月色携着雾气扑了过来。 “你开车了吗。”宁潇额际都是汗,她闭着眼睛问。 “嗯。”池蔚然低低应了声。 “去我哥家。离这近。地址上车给你。” 宁潇紧咬着牙关,声音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车就在路边,磨砂黑的大g。 宁潇被他放在后座。池蔚然低头调着位置,黑色的发旋就在她视线范围内。 “还能撑多久。”池蔚然问。 “正常开。过去二十分钟。”宁潇说,“但还是快点吧。” 池蔚然默不作声,跟着导航,到一半的时候就抄了近路,十分钟就到了。 一个有点年份的小区。 搬到景悦前,宁家人就住在这。 吻厄 第19节 后来宁均廷休假,经常到这个家里休息。 这里没电梯,池蔚然本来要抱她,宁潇非常干脆地拒绝了。 她只说了三个字:“别动我。” 但用钥匙开门这种高难度动作,宁潇还是让池蔚然来了。 一进家门,宁潇直奔洗手间,先去浴缸那放了水,又冲到冰柜旁弄了一大盆冰块,去厨房接水。 池蔚然想上手帮忙,宁潇又指着他脚下的地板,目光发直,一字一顿:“我说,别,动。” 话音一落,宁潇抬手,把一盆冰水从上而下,彻底浇透了自己。 池蔚然看着,没动,眼里有很淡的血丝。 宁潇脑子清楚了不少,关了浴室的水,又直接拐去了书房。 很快就出来了。 她拖着一个透明的储物箱,拖到了客厅,蹲下来开始从里面一件件往外拿东西。 最后宁潇从侧边拿出了个玻璃框。 玻璃框里有一副尺寸可观的拼图,她现在这状态,要完全举起来,都有点摇摇晃晃。 池蔚然随时准备去扶她。 宁潇退后了两步,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合适的距离,把拼图指给他看。 “池蔚然,你知道这是什么。” 宁潇本来打算冷静克制地说完,可惜第一句话结束,就已经带了点哭腔。 积压了不知道多久的情绪喷薄而出。 “我订做的!我花了,我花了好多零用钱,找了好多家店铺,对比出来最合适这幅图的!这个拼图,我是打算送你,你自己去拼的。你不是拼图厉害吗,拼一周,到你生日那天,就出来了。” “在那之前每年,你都说我不会送生日礼物,让我别送了,对吧?我偏送!” “我要把我的生日愿望送你,那年夏天我过生日的时候,都留着没许。” 宁潇的泪砸在拼图框上,说到没许愿的时候,抬手快速抹了一下。 “你没收。你也没留下来过生日。” “池蔚然,我是很讨厌你。” “但我没说你不重要吧。你却总是,总是想不打招呼就丢了我们所有人。” 宁潇映在月色中,满脸泪痕。 在这个存留着童年回忆的旧屋,有种被包裹的安心,所以她敢暂时脱离理智。 宁潇确实选了个最适合的距离展示。 池蔚然的视线一直在上面。 她手中的拼图是靠近土星环的卡西尼号。 也许该说点什么,但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池蔚然走到餐柜旁,把客厅的灯关掉。 整个地板上都流淌着月光。 他走到宁潇跟前,隔着卡西尼和土星环,掌心捧着她的后脑勺,俯身吻了下去。 虔诚,温柔,安静。 就像接近行星环的探测器一样。 无声地靠近,摧枯拉朽地改变这一生的某个瞬间。 事情失去了控制。 亲吻最初像是,涌上来的潮汐。柔软,潮湿,浅尝辄止。 池蔚然深深俯身,掌心扣住宁潇的后脑勺,将她更贴近自己。 他垂着眼。 她近在咫尺,闭着眼睛。 宁潇的睫羽纤长,仿佛沾湿的鸦羽,湿漉漉的微颤着。 她平时从不示弱。是力竭了都还能再撑一撑的人,但包裹着她的这股气息实在太让人安心了,她下意识地卸了力,伸长手臂勾住他脖颈,试图驱散更多心底的燥热。 衣料摩擦的声音很细微,却在寂静的背景里显得无比清晰。 刚亲的时候,宁潇觉得还挺有用的,体内乱窜的火好像被稍压住了一些,可是等齿关被撬开,唇舌交缠勾连,对方加深了这个绵长的深吻后,反倒没有用了。 想要渴求更多。 心底有一个声音撕开了口子,幽幽地缠上了她。 不够。还不够。 第18章 燎原之火 宁潇的手抓着他衬衫领口,随便一用力,就给池蔚然扯变形了。 池蔚然哭笑不得,稍稍拉出一点距离来,但鼻尖还是轻抵着她的。 “你别乱弄。”他低声道。 宁潇理智下线,他脑子里还是绷着根弦的。 他算不上君子,但仍然不喜欢乘人之危。 尤其……这还是宁潇她哥家。 “哇。你还有点肌肉。让我试试。”宁潇蹙着眉,喃喃道。 尾音还没落下,她温度偏低的手沿着白衬衫就滑进去了。沿路往下,摸到了结实的腹肌。 池蔚然闷哼一声,压根来不及阻止,只能缓缓深呼吸,抬手轻抓住她小臂,让她别乱动。 “你怎么能有这个。”宁潇低头,头顶在他胸膛上,语气有点失落。 她自己喜欢运动,也喜欢观察身材优秀的人,尤其是肌群训练完美程度。 天生骨架线条优越,加上后天肌肉漂亮,完全是宁潇诱捕器。 不论男女。 池蔚然怎么能也在这个行列里。 宁潇觉得不公平。 她要是想维持清晰腹肌,训练不知道要多辛苦,他不是成天坐办公室的类型吗,怎么能! “你不太清醒了?走了,带你出——”池蔚然想把人扛起来,但宁潇跟一条滑溜溜的鱼似的,一下绕到他背后,又环住了他紧实的腰际,环得很紧。 “宁潇,想干嘛。”池蔚然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低头望着她。 “哎。”宁潇仰起头,眼眸晶晶亮,像一匹幼生小狼,冒险、大胆,满腹坏水。 “做一个吧。” 她提得那样坦然。 好像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提议。 池蔚然只沉默了一秒,就把她后领拎了起来,本来想把人拎远一点,结果宁潇直接扑上来,挂在他脖颈上,捧着他的头,生猛青涩地亲了下去。 毫无章法。 “宁潇!”池蔚然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人制住,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勉力压住混乱的呼吸。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宁潇很慢地眨了下眼睛,指尖无s意识地玩着他黑发。 “嗯。” “那我是谁。”池蔚然问得很轻,眸色深然。 “池蔚然。” “……呵。”宁潇笑得肩膀微颤,“你……你跟我一样,脑子也变笨咯。” “你别废,废话。就说能不能行,我现在就是想要了,你要不能行我找别唔——” 她所有话都被一个深吻中止。 池蔚然把她抵在墙上,掌心顺势挡了挡。 动作柔和,吻却凶狠。 宁潇所有的呼吸都被夺走,空气中只余暧昧的水声。 宁潇被放倒在主卧床上时,只觉得痒。 颈窝也痒,锁骨也痒,那股火以燎原之势腾起,烧得她最后一丝理智也燃烧殆尽。 池蔚然是个很有耐心,忍耐力也相当强的人。 在一片黑暗中,宁潇觉得心像在滚烫的熔浆中,翻滚战栗。 池蔚然动作再轻柔,这也是她完全陌生的领域感受,宁潇的脑海里晕成一片,字也连不成句。她眼尾微红,被突如其来的快感刺激得头皮发麻。 “怎么样。”池蔚然啄吻她,懒然哑声问:“舒服吗。” 宁潇脸色潮红,红到快滴血,她忍无可忍,在他结实分明的脊背上掐了一把:“池——” 她手心摸到不平整的疤痕,眼神顿了顿,刚想说什么,池蔚然没给她说完的机会,捞过她膝窝,沉身进去。 两人都同时满足地轻声喟叹。 情欲的缺口被填满,夜风从窗棂缝隙钻入。 今晚天色不错,是个难得的星月夜,光影照在小房间的墙上,照出两人重叠的暧昧身影。 情潮涌动,岩浆沸热,每一次冲撞、挤压都让她如同被抛上海浪浪尖。 吻厄 第20节 直到池蔚然在最后关头前退了出来。 最后宁潇累得一个指头都懒得动,直接会了周公。池蔚然抱她去洗澡她都没反应,洗着洗着,在温暖的浴霸灯光下,池蔚然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垂眸失笑。 在衣柜里找了套她的睡衣给宁潇换上,池蔚然犹豫几秒,拎了件男士灰t跟运动裤—— 结果还大差不差,看来宁钧廷跟他身高也差不多。 给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宁潇吹头的时候,池蔚然已经开始思考这个严峻的问题了。 宁钧廷。 这关可不好过啊。 …… 严又杰在雅岸门口等了半小时,最后看到一辆能源车停在路边。 苏蘅匆匆赶来:“抱歉,我路上堵了会儿。” 严又杰打眼一看,对方也是职业女性:“那辆车是在你老板名下的吗?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他们找人找不到,最后只能调出监控,才发现宁潇上了一辆大g,还是被一个男人扶上去的。 “啊,是这样,我们老板跟宁小姐是熟人,您放心,绝对没有——” “熟人?我也是小宁熟人,敢问你们老板叫什么啊?” 严又杰的脸色沉了沉。 他跟宁钧廷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一个警校一个军校,宁潇也算是他半个妹妹,要说从小看到大,没人能比他看得更久。 苏蘅递上名片,神色严肃:“我叫苏蘅,我老板叫池蔚然。” 严又杰冷笑一声:“池——” 他话卡在了一半。 池蔚然。 …… 好像确实是这个姓池的跟宁潇厮混得更久。 严又杰轻咳:“那你赶紧联系一下,人都跑哪去了,小宁喝的酒有点问题,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苏蘅来的路上已经打了n个电话,都没人接。 但她还是再次顽强地拨了个出去。 关机了。 “算了,可能人在医院,你联系到的话,第一时间通知我。”知道宁潇跟池蔚然待在一起,严又杰也算是放下了心,留下几句话匆匆离开。 苏蘅站在风里,闭上眼,安静地回想白天池蔚然的话。 ——她老板不是说要清醒,疏远,形同陌路吗。 这才多久。 …… 池蔚然起得很早,天蒙蒙亮,就已经转醒了。 他昨晚做了个很不像话的梦。 但很快,池蔚然满意地确定了这不是梦。 陌生又有一丝熟悉的卧室,就是昨晚的环境。还有身旁——空了。 池蔚然迅速清醒。 他掀开被子,赤脚走到客厅里找了一圈。 人没在,她自己的衣服也都不在了。 池蔚然站在原地,任清晨的第一缕光落在地板上。 他闭了闭眼,神色沉沉。 宁潇。 这人不会准备打算给他装无事跑路吧。 第19章 风一样撤退了 小学生宁潇入学不久,就被田径教练看上了。 ——这孩子,跑得可真快啊。嗖一下,你看不到她人,只能看到残影。 宁潇谦虚微笑。 她本来跑得没这么快。 半年前,有个周末受池爷爷邀请,去了他们位于郊外的别墅。 池蔚然养了只德牧,叫东风。 这种犬类做警犬最多,在很多城市都禁养,但在他们这办证就能养。 宁潇最初跑步的能力,就是被东风训出来的。 她一开始只是有点害怕,才跑的,不知道东风并没有敌意,只是见人就兴奋。 后来被追上了,扑着舔了半天。 宁潇硬是找东风玩了半年,直到越跑越快,不会再被轻易追上为止。 她就是不服输。 不服输,也不认命,在哪跌了跟头,非得讨要回来不成。 这两年她是懒了不少。但宁潇知道,只要她想,世上没什么事是她不敢面对的。 除了这件事。 宁潇这辈子做噩梦都没敢做这么大的,此刻却不得不面对这一秒。 她跟池蔚然睡了。 宁潇清醒的那瞬间,脑子都宕机了。 身后的人还在熟睡,手臂搭在她腰间。 ??? 演得吧。 宁潇很想骗一下自己,可能就跟文艺作品里一样,睡到了同一张床上,实际什么也没发生。 可惜感觉骗不了人。 低头瞥一眼,男人手臂上的血痕都清晰可见。 宁潇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悄无声息地爬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轻手轻脚离开,风一样撤退了。 逃跑。 这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事。 宁潇无法面对醒来的池蔚然。 准确地说,醒来,且跟她睡过的池蔚然。 本来她能彻底赢池蔚然一局的。 那天在西图澜娅餐厅,跟陆煜重遇后,宁潇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陆煜说自己是坐办公室的,但衣袖下隐约露出道疤痕,像是爪刀留下的。 宁潇给池蔚然使了个眼色,他没反应,她才想去拉他袖子,提醒池蔚然看一眼。 结果人直接躲了。 宁潇气性随即上来,不理就不理呗,等改天要真有什么发现,非得震死他。 事实证明,她的确没猜错。约宁钧廷老朋友吃了顿饭,严哥看到她手机里的模糊照片,只一眼,就确定陆煜是他们最近在办的案子里紧盯的人。 一个在官商之间游走、负责牵线搭桥,身份是类似拉皮条,以此牟利的角色。 只要‘上头’需要,女人也好,货品也好,他都能找来。雅岸就是他们交易的老地点之一,被囚禁的人也不止一名。 陆煜先摸透了宁潇的关系网,确定她没什么背景,又有上面的一个老客户看上了她,陆煜才把宁潇带过去的。 总之宁潇知道,池蔚然这种骨子里好胜骄傲的人,后知后觉这事的话,肯定会不爽。毕竟这就证明了她才是观察力更强的那个! 现在呢! 她还炫耀个屁啊,只想躲池蔚然躲到地老天荒。 反正事情彻底乱套了!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宁潇连家也没回,请了三天的假,买了高铁票,直接投奔了宁均言。 上了高铁,她才给姜知瑶打了个电话。 “你要去b市?!找言哥?怎么不带上我!我也想去b市玩!”姜知瑶的语气充满羡慕。 宁潇语气很是恍惚:“啊,我办点事去。任何人问你,你都别透露啊。之前我买了很多吃的,速食也有,这两天到了,你自己查收一下。对了,你跟萧霁更熟,你估计他那单位……还缺人不?” 姜知瑶嘟囔道:“谁说我跟他熟了。他……他不是在北非吗?你想去北非啊?!” 宁潇好一会儿没说话,忧伤地望着窗外大片的田野。 多么蓝的天,多么白的云,多么黑暗的命运。 “瑶瑶,你再帮我个忙吧。” …… 池蔚然在公司会议上迟到了。 破天荒的一回。 他推门进了会议室,神色如常,从苏蘅手上接过文件,坐下时顺手解开颗扣子,敞开西服外套。 吻厄 第21节 苏蘅注意到,今天池蔚然穿了一身黑,摄人心魄,笑一笑倒还是以往懒散样子。 只是会开到一半,他走神时刻也比平时更多。 垂眸时,眼下那颗泪痣平添几分妖异。 似乎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好像变了。 苏蘅有点困惑,观察的视线没来得及收回,池蔚然的目光已经无声扫了过来。 她很快收回视线。 池蔚然这魂,今天好像不在这。而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 电光火石间,苏蘅余光扫到他手臂上隐约暧昧的抓痕,随即抓住了那个可能。 会议结束后,池蔚然在椅子上转了很久,等人走完了,才叫住苏蘅,淡声道。 “跟陆以冉的那个合作案,s停止推进。” 苏蘅震惊抬眼:“您确定——” “苏蘅。”池蔚然笑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我在公事上跟你开过玩笑?” 苏蘅敛眸:“我知道了。对了,您让我查的陆家……他们这边构成还挺复杂,我整理了下情况,发到您邮箱了。” 池蔚然点了下头:“辛苦。” “对了,我下午要请半天假,别找我了。”池蔚然离开前又道。 “噢。好的。” “哎,老板,宁小姐她……还安全吧?那个严队,他早上还来找过我,问那个,情况。” 苏蘅说着说着,观察着池蔚然的神色,越说越慢。 池蔚然面上常年带笑,又长一副蛊惑人心的皮囊,任谁初见都觉得他好说话。但池蔚然心情不好时,就算唇边挂着笑意,压迫感全从那一双眼中渗了出来。 “来找你,问情况?” 池蔚然失笑,神色骤然冷下来:“二十二个小时过去了。就他们这反射弧,等人找到都能过头七了。陆煜也放跑了吧?” “等他什么时候来联系我了,我再亲自回答吧。”池蔚然扔下这一句,径直离开。 苏蘅权衡片刻,决定还是不要这时候问他,长辈那层邀的商宴他去不去了。 毕竟邀请的也不是池总,是池家的池蔚然。 就现在池蔚然这吃了火药的状态,不给他们摊子掀了都不错了,还去呢。 不过他没有正面回答宁小姐的问题,不会是…… 苏蘅思忖着。 因为技术太差被甩了吧。 毕竟池蔚然这种骨子里就傲的天之骄子,难得出现这种极低又挫败的气压。 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罪过罪过。 第20章 见面礼 如池蔚然所料,宁潇不仅跑了,跑得还很彻底,顺便给他了拉黑n件套。 不仅公司那边消失了,连家都没回。 池蔚然直接敲开了门,姜知瑶看到他也不意外,叼着饼干眨了眨眼,在池蔚然开口前及时道:“池蔚然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池蔚然:…… “哎不过!潇潇让我转交一个东西!”姜知瑶冲到客厅,从茶几上拿过东西,递到了池蔚然手上。 一个信封。 池蔚然没说话,在掌心中央掂了掂,失笑,唇角轻然一勾。 姜知瑶缩了缩脑袋。 感觉不太妙。 “她还说什么了?”池蔚然抬眼,淡淡问道。 姜知瑶愣了下:“哦对,她说……感谢你的付出,但人不能停下脚步,要一直努力,就是别再延续之前的错误了,得找正确的人。” 池蔚然沉默了很久。 姜知瑶小心翼翼:“你们……怎么啦?” 池蔚然笑意深然:“转告她,等她回来,我们慢慢聊。” 没人比宁潇更了解池蔚然。 他们彼此厌恶,一切的一切都相距甚远,仿佛上天打造的两块同极磁铁。 但这杀千刀的时间,漫长的时间把一切都改变了。 让讨厌中残存着默契,嫌弃中遗留着了解。 在宁潇决定彻底放弃散打那年,那个冬天,池蔚然突然说邀请他们所有人,去纽约跨年。 他在曼哈顿的家里,有个小阁楼,躺在地板上,能透过飘窗看雪。 十二月底的纽约冬夜,宁潇在聚会结束后,抱着瓶千里迢迢背来的乌苏爬到了阁楼地板上。 她像个垂头丧气的松鼠,丢失了所有过冬的食物。雪花纷纷扬扬,把她头顶的这一小块天空,变成了深蓝嵌白的海洋。 宁潇喝完了一整瓶,倒在了地上,被暖气烘得晕晕的。 其实她很想哭,又哭不出来。 直到池蔚然上来。 他穿着最简单白t和灰色运动裤,跟平时笑意盎然漫天勾引的样子也不同。 他站在那里,垂着头看她,姿态闲散,表情平静。 宁潇眼睛通红,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把池蔚然拽到了地板上,冲着他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池蔚然没吭声。等宁潇反应过来,已经半压在了他身上,她就着淡淡的酒劲,跟愤怒的小兽一样,在他嘴上撞了一下。 就这,池蔚然记仇记了n年。 重遇以后,搁大街上给她还回来了。 宁潇现在能清楚记起,前一晚那些耳鬓厮磨的细节。 每一秒都让她手脚蜷缩。 别的不说,前摇都有至少四十分钟了。 是人吗,是妖精吧,能忍那么久! 宁潇急需大事件来覆盖这些回忆。 坐了四个小时高铁,一个小时车后,宁潇冲到宁均言家里的第一秒,鞋也没脱,直接吼了出来。 “哥,我要相亲!!!”一抬眼,宁均言果然坐在客厅沙发上,欲言又止。 宁潇的视线缓缓移到一旁。 穿着黑衬衫的男妖精微笑着望过来,眉头轻挑。 天。 杀了她。 宁潇默不作声,转头就想再开一次门。 “潇崽,好久都没跟小池见了,你去哪啊?”宁均言呼唤她。 ——我去死。 我现在就去死。 宁潇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用视线回复道。 …… 宁均言是下班前被堵个正着的。 池蔚然就在大楼门口等的,看到他以后,非常自然熟稔地打了招呼。 他身边有女同事眼睛一亮,小声地问这是谁。 宁均言的回忆瞬间涌了上来。 他对池家这位,一向抱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一开始,宁均言对池蔚然的所有印象,都是宁潇带来的。 只要她提到这三个字,立马会转成狂暴的战斗状态。身为兄长,宁均言自然无条件站在宁潇同一边。 直到后来,池蔚然跳了级。 跳到了重点班,又开始搞竞赛,宁均言见他的次数直线上升。 他的感觉跟宁潇差不多。 ——虽然常年笑眯眯的,但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玩世不恭,总是困,懒得动,又聪明的像个怪物。 宁均言还记得高三的某天,池蔚然被罚站了。 就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宁潇,宁潇已经一阵风似地刮了过来。 来看热闹。 宁潇脸上的欣喜装不出来,简直有种过大年的气氛。 池蔚然任她在眼前蹦跶,就那样敛着眸,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 吻厄 第22节 暮色笼罩住北面教学楼,淡金的夕阳一寸寸地挪进来。 少年修长挺拔地站在那,目光说不出的柔和。 宁均言看着猴儿一样兴奋的妹妹,头一次觉得,他们很难站到同一条战线了。 便略带抱歉地,把宁潇半扛半拖地拉走了。 说来也奇怪。现在想想,当时他可是要还池蔚然一个清净,但池蔚然倏然望过来的眼神,倒有点让人脊背发冷。 不久后,池蔚然也有了保送top2的资格,但他放弃了。 宁均言后来听宁潇说,他自己考去了n大,这所学校天文学排第一。 除了他大哥宁钧廷外,池蔚然也算是狠人翘楚了。 自此后,池蔚然在宁均言心里的地位大幅提升。 回忆归回忆,这位猛地出现在眼前,宁均言还是有些慌乱的。虽然池蔚然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礼貌地提出想去家里坐坐。 宁均言好容易休两天年假,正考虑着怎么拒绝,就听池蔚然说,顺便送他个见面礼。 ——听潇潇说你对耳机很感兴趣,之前托朋友带的orpheus,送你试一试。 宁均言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阳光开朗自信地为他带了路:“我家在这边,走!” 总而言之就成了这样,宁潇被森海塞尔orpheus背刺了。 她无语地看了眼池蔚然。 又看了眼兴致很高的宁均言。 她除了帅一无是处的好哥哥眼睛发亮,眼里透露着清澈的愚蠢。正兴奋地出谋划策,晚上三个人去哪里聚好点。 第21章 我赢了 “哥。” “哥。” “宁均言——!” 宁潇喊了他大名,幽幽地指了指宁均言手边。 “手机响了,出去接吧。” 宁均言被打断了也不介意,兴高采烈地去了阳台。 阳台门关上的刹那,宁潇就冲门口展开了左臂。 “请。”她语气很冷,面无表情。 池蔚然是坐着的,微微仰头,姿态轻描淡写又懒倦。哪都能当成自己地盘一样。天然的松弛感,旁人学不来。 宁潇原来就讨厌这样的他。经过昨天以后,更讨厌了。 他只要存在在这里,就扎她的眼睛。 池蔚然很轻地笑了笑,站起来,踱步走到她面前,他站在面前,压迫感瞬间就上来了。 他身上有股很淡的木质香气,跟佛手柑和茶香碰撞出来的淡香。这种温和优雅的气味,跟被纯黑包裹起来的池蔚然,形成了绝妙又渗透性极强的反差。 宁潇直接退后了两步。 池蔚然也没逼近,悠悠然拎着薄薄的信封在她眼前一晃。 宁潇别开目光,压根不想多看。 真他妈绝了,这人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她留了一张纸条和两百人民币,让瑶瑶转交给他,如果他找过去的话。纸条上写着很简单的三个字:我赢了! ——谁能料到池蔚然速度这么快啊! “宁潇,你跑得可真快。”池蔚然微微俯身,唇角勾了勾,声音又低下去:“怎么s,我就值这点钱?” 鸦羽般的睫毛密而长,也挡住了男人眸里许多情绪。 “那你想怎么样,我基金都赔了。”宁潇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就这么多钱。我的意思你应该清楚吧?该翻篇就翻篇,咱们都成年人了,你说你也不亏,我以前都没……哎,反正我也没看过你健康报告吧?要是再缠着我,不觉得说不过去吗?” 话音一落,宁潇又不自觉地嘟囔道:“都不知道你那边多少人,我还得花钱去做检查呢。” 她无意抬眼,看到池蔚然神色吓了一跳,下意识又小碎步往后撤,警惕地看着他。 池蔚然凝神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没开口,脸色看不出喜怒。 他从信封里抽出钱,递过去,示意她接回去。 宁潇迟疑了下,听见池蔚然淡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没什么其他人,一个也没有。如果这事我骗你,出门就给车撞死。” 宁潇:…… 不愧是池蔚然。 相当朴实无华的誓言。 但池蔚然这样认真,她反而没什么应付的经验。 “知——知道了。” 宁潇清了清嗓子:“反正,我已经说了我的想法,你了解了吧?” 她走近池蔚然,苦口婆心地凑近,小声多解释了几句:“世界上意外很多的嘛,我们的共同好友那么多,你说我们俩要是掰彻底了,以后多尴尬啊。要是我们都好好放下,当个熟人,就……就挺好的。对吧?” 池蔚然似乎反应了一两秒,笑了笑:“当什么,熟人?” 宁潇点头,面上有种原谅一切的慈悲:“对。” 池蔚然没搭腔,绕过她,迈开长腿朝客厅去了,自顾自地在冰箱接了杯水,仰头喝了个净。 这应该就是……答应了吧。 宁潇松了口气,坐到沙发上,在零食筐里挑挑拣拣起来。 这时阳台门传来动静,宁均言刚好进来。 “哎,池蔚然,真是赶早不赶巧,我们年级好多人都在b市,今晚说要聚一下碰个头呢,你去不去?” 宁潇啃着能量棒,下意识晃手:“哥你搞笑呢,他什么时候去过——” “去。”池蔚然转头看向宁均言,微微笑了笑,“我明天才回去,今天会在b市待一晚。” 宁潇愣了愣,眼神追过去,池蔚然却看也没看她,径直转身去了洗手间。 宁均言说了什么,宁潇都没听见,蹙眉望着他背影。 “……宁潇!!”宁均言没办法,只能贴近她耳廓,大声吼:“聋了啊你!” “靠!宁均言,你打算让我变一只耳啊!”宁潇气得一脚要踹过去。 宁均言:“我问你话呢,你又没事干,一起去呗?” “去什么去。”宁潇没好气地抓了包无骨鸭掌,“没看到有人不高兴啊?我去了给人添堵?又谁都不认识!” 宁均言啧了声,无情嘲讽:“还是大了好啊,要脸。你看看你高中,跑去看池蔚然笑话的时候,你快得都能破校运会记录了!” 宁潇没空跟他开玩笑,没精打采地用手肘给了宁均言一记。 “哎,不过潇崽,我说真的。”宁均言坐到了对面,示意宁潇压低身子,两个凑一起智商满减的头碰在了一起:“你老说你俩不对付,他真的有那么讨厌你吗?真讨厌你的话,为什么当初要……” “晚上几点?”身后突然出现一道男声。 兄妹俩背脊一僵,几秒后,宁均言才意识到自己不是贼,是家的主人,立马若无其事地弹开来,挺直了胸膛。 宁均言:“啊,七点半。我们一起过去?” “好。” 池蔚然没什么异议,声线平静。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水没有完全擦净,睫毛上还沾着明显的水珠。但他似乎也懒得管,解开袖扣,往手肘挽了挽,露出精干的小臂来,青筋和肌理形成力量感明显的线条。 宁均言有点讶异:“你手臂怎么了?这么多血痕。” 正在嗑瓜子的宁潇:………… 整个人僵住。 如果让宁均言知道了真相,虽然他解决不了,但是他会告状啊!如果告到大哥那里,宁钧廷一休假会连夜赶回来徒手建坟的。她确定。 池蔚然却没什么反应,淡淡应了声:“摔的。” 宁均言:………… 他就算情商再低也知道自己被敷衍了。 但池蔚然气压明显低了很多,宁均言也会看眼色,看了看表,惊讶道:“啊,还有这么久呢?我带你去附近景点逛逛呗,你来过b市没?这里秋天最牛!” “走吧。” 池蔚然没正面回答,应了声,拎起西装外套径直走到门口了。 宁均言:“好,我叫车了。宁潇,走了,别吃了!” 宁潇指了指自己,一脸惊愕:“你俩去不就行——” 宁均言微笑地把她拖到了门口:“换鞋。” 开玩笑,池蔚然这冷起脸比宁钧廷还吓人,他怎么能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第22章 那就试试 秋天的风已经有些冷了。 宁潇加了件飞行服,下楼以后裹紧了自己。 她刻意走得比他们俩慢了点,没想到网约车来得快,两个人都已经上了车,宁均言坐在前座,落下车窗挥手,示意她快点。 宁潇这才有点后悔。 吻厄 第23节 她应该走快点的!这样就能坐副驾了!! 小跑了没两步,她手机响了。 宁潇被风吹得眯眼,从兜里掏了两下才掏出手机,顺手接起。 “喂——” “宁潇。你还挺行的。”一道沙哑扭曲的男声笑了两声。 宁潇的脸色变了一瞬。 陆煜。 “喔。原来你还会害怕啊,我还以为你永远都胜券在握呢。”陆煜笑得越发大声。 “我算是被你涮了一次。但你给老子记住,我会回来找你的,那天你看到的那些女人,你会比她们的下场更精彩,我要让你这辈子都后悔——” “那就试试呗。”宁潇轻然地挑了挑眉,抬眸望向前方,笑了笑,眼里仿佛点燃了一片兴奋的焰,“看看你能不能让我后悔。” 风突地刮来,宁潇黑色的飞行服一角被猛烈地吹起。 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好像骤然鼓起张开的羽翼一角。 车内。 宁均言看着车窗外打电话的宁潇,突然开口。 “你那年被教导主任抓去,是因为打架。有个人好像提到我妹了,你揍他了。” 宁均言没有用问句,而是很确定的陈述句。 “嗯。”池蔚然懒洋洋地应了声。 “那你——”宁均言拧了拧眉心,回过头。 他没记错的话,那次还挺严重,对方也不是善茬,还手的过程中嘴里还说了什么,最后被池蔚然摁在地上揍到骨折。 “没针对他。”池蔚然低头戴上手表,扣好的一刹,他抬眸看了眼宁均言,非常平淡地说,“如果你对宁潇说类似的话,我也会揍你。” 宁潇挂了电话,从车的另一边上了后座,自觉贴到最边上坐。人也陷入了发呆状态,比以往安静不少。 车里的氛围也没融洽到哪儿去。 宁均言觉得车内的沉默震耳欲聋。 池蔚然倒没事人一样,闭目假寐。 谁也没有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宁均言只庆幸自己选了个比较远的景点,这一路开过去,刚好遇到晚高峰初期,堵到一半,宁均言试探着问道:“我们再去玩,有点来不及了,要不直接去聚餐的地方?” 没人应。 宁均言转头刚想再问一次,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在这种关头,宁潇竟然能睡着!? 而且还睡得很熟,头歪在池蔚然肩上,嘴微微张着,睡得又香又熟。 池蔚然把肩膀下压了几分,送到了一个她最舒适的位置。 宁均言视线寸寸上移,对上池蔚然眼睛,他依然没回答,只是轻晃了下手机示意。 意识到自己调了手机静音,宁均言赶紧看了眼信息,池蔚然果然发了一条。 【你决定。】 宁均言礼貌地回了条好的,改了最终目的地,突然咂摸回过劲了。 不对吧! 这怎么算辈分,都轮不到池蔚然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何况他对宁潇有非分之想,不得想办法过自己这关吗! 宁均言组织好了语言,刚想气势汹汹地用信息回过去,就在微信里看到条群消息。 【@r我天任哥也来啊!什么时候回的国?】 宁均言有种不好的预感,点开了r的头像,微信名也很简单,rqy0309。 任清越。 宁潇的暗恋人选换得飞快,这点谁都知道。 但只有他跟宁均廷才清楚,她真正萌动过春心的人不多,这位算一个。 任清越算是他们那届的高岭之花,清冷话少成绩好。在顶级重点高中里,他跟竞赛班真正的变态们有点距离,但也是年级前十的常客。 如果没有池蔚然这种开挂的异类,任清越的人气绝对会更上一层楼。 宁均言望着窗外暮色,仔细回忆了会儿,当年宁潇放弃的节点是什么来着? 本来她想去表达心意,用心准备了几个晚上礼物,但还没送出去,人就折返了。 晚上回家,s宁均言看宁潇还是一派轻松的样子,没有受到影响,就凑过去大胆开麦问了情况,让宁均廷知道了还挨了一顿打。 没记错的话,宁潇好像说什么—— 他不喜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看上去很傻。 宁潇笑嘻嘻地说完,让宁均言从她房间出去,她要准备模考了。 但宁潇也够干脆,喜欢了快一个学期,从那晚起便彻底抽离,再没有在任清越身上多浪费一秒。 思及此,宁均言不无担忧地扭头,又看了熟睡的宁潇一眼。 宁均廷说过,她自尊心其实很强,强到她都不会让人轻易察觉的地步。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池蔚然食指摁在宁潇太阳穴上,把人往外推了推。 宁潇猛地惊醒,整个人都有种刚睡醒的懵然,环顾了圈四周,看到淡淡移开目光的池蔚然,她立马恢复了清醒。 “哥,快到了是吧?” 宁潇也飞快挪开视线,伸长了脖子问宁均言。 “对啊,我们高架上堵太狠了,估计是最后到的了。”宁均言有些无奈。 宁潇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顺口接话:“哦。是什么西图澜娅餐厅啊?” 宁均言:“临坊那边,一家私房菜,溪涧舍。” 话音刚落,车也缓缓停下了。 下车的时候,宁潇叫住宁均言,小声问道:“那家不算便宜吧?你们聚会应该是aa?” 说着宁潇已经默默摸了摸兜里的两百。虽然这样想很无耻,但这还能抵点事儿。 宁均言抬手给她额头弹了个栗子,没好气道:“有我在还能让你付。真服了,而且你要是缺钱,怎么不收我转账?” “不带路吗?”池蔚然站在不远处,等他俩说完了,才挑眉问道。 临坊是块挺热闹的区域,但那家溪涧舍算是私房菜,选了个闹中取静的址,初来乍到不好找位置。 宁均言赶紧走到了前面带路:“这边。” 宁潇走得不快,刻意落到他们俩后面一些的位置。 等会儿进去,以这二位的江湖地位,肯定要吸引不少关注的,她就缩小存在感镶边好了,也不是人家年级的,除了最有名几个她都不认识,算是硬凑热闹了。 溪涧舍的环境清幽淡雅,有点禅房花木深的意思。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了最大的包厢门口,一推门,热闹喧嚣的聊天声暂停了几秒。 宁均言还在调整社交状态,笑着跟众人打了声招呼,池蔚然已经长腿一迈,悠然懒散地找到了偏角落的空位落座。 下一秒,人群跟沸腾的油里泼了水一样,迅速炸开。 “宁均言!你这小子不厚道啊,你没说池神要来?!” “我靠!池蔚然?!” “池蔚然你也在b市?!” “天,真的很过分,池蔚然你现在搞什么啊,怎么还有这么多头发!” 一迭声的池蔚然瞬间淹没了整个包厢,不少人离开座位,把人直接围了起来。 宁均言松了口气,乐得逍遥,拉着宁潇坐到连着的空位上,刚好是池蔚然的对角线,能够清晰地看热闹。 他把自己面前的瓜子跟宁潇蜜饯调了个位置,小声道。 “潇崽,池蔚然这都好几年不在江湖,这还是这么受欢迎啊。” “他不一直这样吗。” 宁潇嗑着瓜子,嗤笑:“二十四小时开屏状态。” 第23章 捉摸不透 池蔚然学生时代从来不是什么高岭之花。 他就是立在浪尖上的存在,到哪都容易成为焦点,在班里睡个觉,也有人偷偷围观在班级门口看他。 虽然吊儿郎当的,但池蔚然这人还挺受欢迎,肆意明亮嚣张,但不灼人。 宁潇以前觉得这是他本性,现在想想,池蔚然本性未必如此,他自己待着时明显更逍遥,可又能随意调整出跟人群相融的状态。 等热闹完,大家都归了位以后,菜也陆陆续续上来。 宁潇没什么认识的人,环顾一圈,也就池蔚然隔壁的隔壁,当年高三年段出名的苗一郦,她还眼熟点。 因为太漂亮了。家庭背景优越,走艺术道路,人靓条顺,让人心服口服的美。宁潇去高三玩的时候,都会顺便看几眼苗一郦。 苗一郦跟池蔚然之间隔了个人,她隔着人叫了声池蔚然,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苗一郦很快跟人换了位置,挨住了池蔚然坐。 宁潇嗑瓜子的动作慢了两分。 宁均言用胳膊轻撞了下她,语气沾了几分八卦,声音低了不少:“哎潇崽,你看俩人是不是还挺配?” 宁均言再迟钝,也知道池蔚然心术不正了,这要趁着宁潇还没心思的时候,把这爱情的小火苗给它狠狠掐在襁褓里。 他知道,宁潇对有主的人,是绝对不会感兴趣的。 但宁潇一反常态地没答。 吻厄 第24节 她视线无声落在他们身上。 确实。 池蔚然垂着眸,虽没有靠过去听,但他那身纯黑跟苗一郦的红裙交织出两种颜色,妖异的归妖异,明媚的归明媚。 包厢的灯光很柔和,斜斜地映射,照出男人线条凌厉的轮廓。 是成熟男人的静然,棱角与锐利。 宁潇有几分失神。 她在想两件事。 一,他真是适合黑。 二,池蔚然真的变了。 在场人她虽然不太认识,但大都眼熟。有这么多成年人作对比,她才发现,人们就算长大了,身上还是会保留着少年时的一些特质。 经历从人身上水一样地流过去,会带来一些新东西,可也不会把旧的完全洗涤。 池蔚然不是。 年少时的他骨子里有着光亮和骄傲,虽然嚣张毒舌到令人头疼,但本性就是乐于与这个世界交手的。 现在的池蔚然,已经让人捉摸不透了。他收敛了很多,再也看不清底色。 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潮水般涌来。 等宁潇回过神来,发现宁均言给她夹了芥蓝牛肉。 “谢谢。”她放下瓜子,拿起筷子,低低冲宁均言道谢。还没吃到嘴里,包厢的门又再次被推开了。 “抱歉,我来晚了。”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进了包间。 是任清越。 他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跟众人点头打过招呼后,略带歉意地环视一圈:“大家有谁身上有现金吗?我有点用处。转账换。” 现在都是电子支付的年代,身上随身带现金的人也不多,大家都翻找了下,有人想起来问:“越哥,大概要多少啊?” “一百……或者五十都行。” 任清越说。 “我有。” 宁潇慢腾腾举了下手。 众人目光都聚了过去。 任清越也望住她,目光微闪,但依然斯文温和:“谢谢。我转账给你。” 宁潇也没多说,从兜里掏出两百,刚要递过去,就听见一道男声轻笑。 “不好吧。” 池蔚然垂着黑眸,右手持着茶杯轻晃了晃。 “不是说好,这是给我的报酬吗?” 他说得慢条斯理,眼皮掀一掀,眼眸笑得微弯,抿了口茶。 “宁小姐。” 池蔚然声线难得有点沉,尾音却带着笑意上扬。 一瞬间,把宁潇拽回某一刻。 月色照进窗户,她沉沦的那一刻。 他声线跟现在类似。 但那时候,他说的是—— 宁潇,求我。 …… 宁潇这顿饭是注定吃不好的。 她习惯单线程做事,双线程就很容易烧她cpu了。 之前陆煜那一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已经透露出了很糟糕的讯息——她那时没说话,陆煜却跟她说,原来你也会害怕啊。 就像是站在她面前,亲眼看到一样。 宁潇当时没反应过来,挂了电话,抬头看见了路边的摄像头。 她心下烦乱,上车就睡了觉。 而池蔚然明显也不对。 从家里出来后,他的态度明显冷淡很多。 那他们之间这意外,就不能算解决完毕。 偏偏这两件事都不能立马解决,她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这足以让宁潇心情直坠谷底。 现在任清越又忽然出现—— 本来这是小事,放在平时,宁潇最多心下腹诽一会儿。 于她而言,年少时那些心动就像石子在湖面打出的水花,也许会有点涟漪,但恢复平静后,留不下任何痕迹。 可有那两件事在前,这熟脸的出现,简直就像最后一根稻草。 她主板直接放弃运行了。 所以下意识地接了话,问他要不要这两百。 搁平时,就她现在这个人经济状况,宁潇只会给一百。 她问完以后,抬眸看过去,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她敏锐地察觉到任清越也愣了一瞬。 好像没想到她会在这里。 她很快就转开了目光,从外套兜里要找钱的时候,听见池蔚然那边冷不丁开了口。 在场所有人,连带着宁均言在内都怔住了。 池蔚然脑子转得快,嘴下也不留情,但他们记得他不喜欢呛人,尤其是这种……明显不像开玩笑的话。 谁也看不出他喜怒真意,池蔚然只是唇边挂着一点笑,黑眸盯住她。 他的视线仿佛没有重量,却犹如一抹幽静山风。 风只席卷一座小山峰。 其他人都被摒在一道屏障之后,气氛一时间僵住。 宁潇垂了几秒眸,深呼吸后又吐s缓缓吐气,随即小臂被宁均言用力握住。 意思是让她别冲动。 宁均言非常清楚,宁潇跟池蔚然要拿这当战场,就他俩这都没磨下去的性子,可不是这小小的包厢能承受得住的。 好在,宁潇嘴角也扬了笑:“我记着呢,我那里纸币多,你放心,到时候让我哥拿给你。” 语毕,她转身把两百塞给了任清越,笑意轻松灿烂。 “不是有急事吗?你先去解决呗。小钱而已,转账不急。” 包厢内的气氛这才重新活络了起来。 调笑的聊天的吃饭的,大家默契地让一切重回了轨道。 任清越目光微闪,抿了抿唇:“好,谢谢——” 犹豫片刻,他声音放轻了些,叫了声她名字:“宁潇。” 宁潇扬眉,有些夸张的惊讶:“哇哦,不错,还记得我叫什么。” 她本意是要讲笑话的,任清越却没有笑。 他转身出了包厢。 宁潇刻意没抬头看对面。 要不是成年了,估计池蔚然会揪她出去大战一场吧。 想到池蔚然会极度不爽,宁潇现在的状态好极了,简直是横扫烦闷做回自己。 她还没来得及顶着高压多吃几道菜,没几分钟,任清越很快又回来了,还在她右边的空位处加了把椅子。 宁潇握筷子的手都顿了顿,她扭头看了眼任清越,眉头极轻的一蹙。 嚯。 这高岭之花变了,怎么恩将仇报呢。 第24章 占有欲 宁潇本来只是想好好吃点东西,现在倒好,众人虽然热闹,但宁潇明显感觉到,在场的人都分了点注意力到他们这儿来。 “你坐这儿,夹菜不会不方便吗?”她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 不是她不想大大方方。 因为这话里赶客之意略重,她相信任清越也能听出来。 但任清越也没动。 只淡淡道:“没事。我喜欢吃的菜,都在这个方向。” …… 他怎么不知道降低分贝啊。 宁潇撑着太阳穴,礼貌地给了标准笑容。 “我们年级的人,你都认识吗?”任清越喝了点汤,随意问道。 吻厄 第25节 宁潇看了他一眼:“哦,没有,我跟着我哥来蹭饭的。” 一句话的功夫,她已经把人打量完毕。 任清越轮廓清隽,比少年时更显得斯文沉稳一些,架着幅银边眼镜,气质都没什么太大变化。 “你在b市工作?”宁潇问。 任清越点了点头,神色淡静:“对。人工智能方向。” 宁潇笑了笑:“不错啊,你当时考上了b大,在榜上挂了两年呢,我们走过路过天天能看到。” 任清越唇角很轻地勾了勾:“是吗?你考得也很不错。” 宁潇有点惊讶:“……啊,谢谢。” 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如果是高三毕业的聚会还好说,现在大家都是标准奔三人,宁潇对大学的记忆都快淡了。 但她又确实有点吃惊,任清越会知道她的情况。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宁潇注意到有人出了包厢门。 她不想关注的,但长着眼睛就很难忽略池蔚然的存在。 宁潇注意到,他要反手关门那一秒,才接起了不停作响的手机,神色看不分明。 宁潇支着脖颈看了几秒,错过了任清越的话。 “——抱歉,我没听清,我……有点急,上个洗手间。” 她用餐巾擦了擦手,略带歉意地扔下一句,很快也闪身消失了。 任清越坐在原位,沉默了会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又被人拍了拍。 是宁均言。 他笑着递过来一瓶啤酒:“喝点?别管我妹,她这人一阵一阵的。” 话是这么说,宁均言的笑容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焦虑。 完了。 玩儿完了。 两个人前后脚出去了。 等会儿吃完饭,他不会要去警局里捞两位吧。 …… 宁均言只猜对了一半。 竹林掩映的灰瓦墙砖,在萧瑟的秋意中沉默。 宁潇去完洗手间,逛到迷路,被人堵个正着。 或者说,不是堵,是掠。 她手腕被人冷不丁地扣住,拉到无人会经过的墙角,他掌心虚撑在墙上,却形成一个牢固的三角形,宁潇试了两次都钻不出来。 “池蔚然!你干嘛?心眼这么小?” 宁潇有点急了:“想要我给你呗,现在就转账啊,你得先起开!” 池蔚然俯身,气息完全笼住了她。他的黑眸似笑非笑,语气也有点慢慢悠悠的。 “你给我的,也能给别人。” 宁潇警惕地盯着他,背脊已经彻底贴紧了墙,再贴就只能钻进墙里的程度。 她都能清晰感觉到砖的凉意粗糙。 面前的人却离得更近了几分,他们的鼻尖几乎要相触。 “宁潇,你这人不可信。” 池蔚然懒洋洋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令耳廓都发痒。 “我——” 宁潇刚想说一个字,立马就缩了回去。 这个距离,感觉动一下就会碰到。 在再次发生事故的边缘了,宁潇内心警铃大作,飞快侧过了头,避开了这危险来临的一秒。 池蔚然轻笑了一声:“给你的东西,我从来不给别人。” 他平时笑起来就有点懒散的性感,现在又含了些更多的意味。像把更卑劣、阴暗的东西从深处放开,放在了台面上,仿佛末路放手的疯意。 竹林在他身后微微摇曳。 池蔚然背着光,伸手用虎口松松卡住她下颌,徐徐垂眸,唇几乎要贴住她,却又留出了微妙的距离,轻声道:“那晚就是。” “我从不听人的,但你说要怎样,我就怎样了,对吗?” 下一秒,池蔚然虎口用力,轻柔又不容拒绝地调整好位置,俯身吻了下去。 一个侵略性极强的,凶狠漫长的吻。 世界上知道宁潇秘密的,除了宁均言、宁均廷以外,还有第三个人。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池蔚然宁愿自己不知道。 他发现宁潇喜欢上任清越,大约是初冬左右的事。第一场雪没到,空气一天天冷了下来,宁潇的热情却与日俱增。 宁均言是高三的人,但没事的话,宁潇也很少去高三年级。她在高一人气很旺,尤其是运动会以后,包揽了五项单人冠军,她那人来疯的性格还挺受欢迎,在高一尚还忙不过来。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宁潇会频繁地跑去高三,中午也会找宁均言或他吃饭。 她甚至开始热情地招呼他,一边说着话,视线却总心不在焉地越过他肩头。 池蔚然知道,宁潇的喜欢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任清越在她那儿,第一次撑过了一个月。 有次体育课撞到一节,池蔚然听见宁均言拉搬器材的宁潇聊天,宁均言开玩笑,说宁潇你现在喜欢取长补短了是吧,要找书卷气浓的小白脸。宁潇笑得前仰后合,但没有否认。 总之,那段回忆过了那么久,重新浮现出来这一刻,仍然糟心得很。 在任清越推门,宁潇看到他愣住时,池蔚然只觉得,回忆的片段像一簇腾起的焰,将理智烧之殆尽。 宁潇这人,从来吃软不吃硬。 这个吻离爱欲颇远,更接近原始的争夺。混乱的、升温的一切,在怒意边缘游走的释放。 宁潇本质上是何其敏感一个人,她在错愕之后,也做出了她最原始的反应,像被挑衅的小兽般。 ——她逮住了空挡,挣脱开了池蔚然,将他推出一些距离,稍微侧了侧身,空出足够挥拳的距离后,很快送了池蔚然一记直拳,蹬地的瞬间发力链条已经完美成形。 那一拳砸在他嘴角。 池蔚然没有防备,后退了几步,站直后,感觉到了唇齿间明显的血腥味。 宁潇闭了闭眼,很快睁开,声音有些发哑:“池蔚然,你别随便发疯了。我最近情绪不稳定,也很想发疯,我们俩弄成这样很好看是吧。” 池蔚然抬了抬眼,看着她,没说什么。 “我先回去了。”宁潇抛下一句,转身就走。 走出了几步,她听见池蔚然问:“你的解决办法,就是逃避吗?” 他的音色静然到让人火大。 宁潇倏然转身,很深地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除了避开,这个事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吗?我承认,是我的错,我全责,我不该神智不清醒干出这种……” 话没说完,一阵细小的风流从她身边经过。 池蔚然直接走人了。 宁潇:…… 第25章 得罪甲方大佬 宁潇在原地吹风吹了快十分钟,最后蹲下来把头埋在双臂间,可惜大脑还是混乱地搅成一团浆糊。 怎么看,这最难解决的事都是池蔚然。 而造成这个后果,她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责任,这就更难办了。 混乱间,宁潇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把揉乱的头发归位,顺着声源走了过去。 是任清越。 他刚走到竹林入口处,看到宁潇便淡声道:“上汤盅了,宁均言让我来找你,说你可能迷路了。” 宁潇无声地深呼吸,调整出一个合宜的笑容:“好,谢谢,我……我是迷路了,走吧。” 任清越站在原地,没动。 在她经过他的时候,忽然s听见任清越道:“你平时也这样吗?” 宁潇有点茫然,回头看了任清越一眼:“什么?” 任清越:“不想笑的时候就别笑了。” 他的视线从宁潇面上轻淡地滑过,落到唇角时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两秒,很快收回,迈开步子进了西图澜娅餐厅。 宁潇的脑子和心一大半都还在跟池蔚然撕咬的事中,任清越说的她听见了,每个字也都听清了,但却没法开启理解中文的模式,沉默了片刻,感觉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便干脆地抛之脑后,跟着进了包厢。 一落座,宁潇就觉得数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再抬头环视一圈,又好像是错觉。 宁潇夹菜的动作都有点迟疑了。 “怎么了?”她拽过宁均言,把声音压到最低问。 宁均言声音比她还低:“你跟池蔚然打架了?” 宁潇飞速地扫了眼对面,男人唇角的痕迹还真是挺明显的,他倒完全不介意的样子,仍然慢悠悠地喝汤,周围有人凑上去问情况,池蔚然也只是弯起眼睛笑一笑,却没有多余的解释。 但在场有人想起来宁潇了,拉了个小群,悄悄贡献了情报,说宁均言这妹妹,不是以前老跟池蔚然闹矛盾那位吗?两位有次同时缺席了课间跑步,在高二年级楼梯上吵架,吵到后来女生掉楼梯下骨折了好像,后来打着石膏来上课的。 吻厄 第26节 就这样,人们才注意到了她。 宁潇听宁均言快速科普完,很快收回视线:“嗯……不。也不算。” 她拿了颗话梅扔嘴里,压下舌尖上淡淡的血腥味,垂着头没精打采道。 “是我单方面动手了。” 理智回笼,宁潇看着池蔚然顶伤仍然谈笑风生的社交,神思恍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好像是她甲方啊。 池蔚然这人这么记仇又小气,她真是不动脑子啊——! 意识到错误的宁潇决定努力补救。 在局快结束的时候,她已经提前叫好了车,准备等会儿帮人拉车门,结果刚到西图澜娅餐厅门口,池蔚然就跟宁均言说,他有点事,要跟他们分开走,来b市感谢他照顾了云云。 从头到尾,池蔚然都没有看一眼她。 宁潇兜里的创可贴也没能递出去,只能看着池蔚然修长的背影离开。 “潇崽,你好像真把人得罪了。”宁均言啧了两声,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你不是说你们还有合作吗,这以后见面,你……” 宁潇缓缓看向他,声音飘忽:“你有办法?” 宁均言神情严肃:“你自求多福。” 宁潇无声尖叫,痛苦地扯着头发蹲下来,在凉意十足的秋风中欲哭无泪。 “我发誓。我以后对池蔚然绝对不会这么冲动了,我要再冲动我这辈子发不了财——” “不是我说,”宁均言叹息着摇头:“你这种就属于狗对茅坑发誓再也不来,屁用没有。就这誓,我跟宁均廷合起来听了能有一千遍了,下次换一句。” 宁潇的眼里失去了光,陷入了长久的反思。 只能寄希望于池蔚然(成年版)比较理智了。 回公司后,宁潇收拾好了心思,整整一周都积极投身工作,半夜在客厅关着灯修ppt,苍白的屏幕照出幽幽的人影,把起夜的姜知瑶吓了一大跳。 再次听到池蔚然的名字,是因为一个突发事件。 严队给宁潇打了个电话,说有事需要她协助调查,想让她来警局一趟。 宁潇并不意外,陆煜明显还没落网,要补笔录也正常。 在挂电话之前,她听见严又杰突然有些疑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跟那姓池的小子,挺熟的吧?” “……就那样吧。怎么了。”宁潇心间一跳,心脏几乎漏了半拍。 严又杰:“怪不得,我们这边也需要他协助嘛,他特地问了你,申请了错开来局里的时间。我之前还以为你们熟呢,可能我记错了。” 宁潇心神不宁地开了两句玩笑,很快挂了电话。 她在工位上发呆发到暮色四合。 盯着窗外的夕阳,宁潇手里把玩着手机,最后忽然飞快解锁屏幕,换了副卡号码,点开信息。 ——其他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但她记得他手机号。 宁潇神情肃然,手机仿佛要在屏幕上敲出火花了,最后发了几条信息出去。 六点十五,是池蔚然今天召集高层开会的时间。 他开会次数少,也一向没有废话,就倚坐在桌沿,身形懒散。 今天这会很临时,他投影了自己手机设备,把文件调出来放大,讲到一半,屏幕上突然跳出新消息。 还是两条。 本来在讨论文件技术细节的高层们仿佛被摁下暂停键,神情都呆滞了。 一条是。 【我承认我确实有错,主要责任在我,是我太冲动了,不该逼迫你做这种事,也没有提出好的方案解决。】 一条是。 【但是你也要反思一下。首先你也没阻止我。第二你以后能不能常备套啊,你又不缺钱,durex买不起吗!连这都没有,很危险的……】 最后,第三条信息又跳了进来。 三个感叹号。 【!!!】 第26章 欲擒故纵 宁潇跟池蔚然斗最狠那段时间,差不多是高中,谁都不怕丢人,看起对方笑话有种不死不休的动力。 有一年宁均廷军校放假,偶尔回家,就能听见宁均言在耳边滴滴叭滴滴叭,被烦得不行了,宁均廷才甩了个蛋糕堵住他嘴,冷然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们闹到死都闹不散的,你用脑子做题就行,别思考。 宁均廷知道他妹是什么样的人。 宁潇看着大大咧咧,但她划出来的熟人圈极小,要她付出信任,是极其困难的事。她的底线也很清晰,跟人相处上,绝没有弹性底线一说。 但她跟池蔚然之间,却像天然掌握了对方的禁区一般,谁惹多谁后退,确保对方不会彻底完全地离开。 宁均廷看出来,在他们之间,这类进退仿佛是不言自明的默契,互相拽着风筝的线,飞多高都可以,但不能真跑了。 他了解宁潇——毕竟朋友可以很多,但是想打败的人可能就这一个,还没胜利呢,就把人激到离开赛场了,多不划算。 可池蔚然为什么要遵守这种规则,宁均廷当时也不知道。 别说宁均廷,十来岁的池蔚然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 他根本不在意身边朋友来来去去。社交这事上,只有别人主动找他的份儿。 池蔚然绝不服软,绝不低头,绝不哄人。 但宁潇跟他在楼梯间吵完架后冷战那段时间,池蔚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失眠。 跟宁潇错身而过后,她也只把他当透明人。 池蔚然气性上来了,想着不理就不理,他还乐得清闲呢。 过了三天无宁潇的日子,池蔚然趁了个空,去了底下年级办公室找老师,正好经过了宁潇班级。 他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划过,本来准备扫一眼就走的。 但就那一秒,池蔚然在人潮拥挤的走廊上停住了脚步。 那一天接近盛夏的尾声,走廊的扩音器正播到午间时光,教室内窗帘拉了一半,没拉的那边一侧,树木枝杈的浓绿几乎要延伸到窗沿,光斑晃眼,宁潇就背靠浓绿单腿站着,倚在窗边跟人说笑,吹破了一颗泡泡糖,不知道说了什么,紧接着笑到扬起脖颈,洁白细腻的颈项比光更刺眼。 那一幕晃得池蔚然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多年后,在闷热的东南亚雨林里,他俯卧在雨后黏腻潮湿的地上,闻到身上的血腥味,那是营救同僚失败的证明。而头顶密林交织,一丝光也落不进来时,池蔚然终于切实地感受到命运的重量。 认识到这世上有不可跨越的深渊,那是远超绝望的时刻。在池蔚然想要屈服那铺天盖地的困意时,一抹绿色忽然跳进了他脑海。 不…… 不止是脑海。 池蔚然有种错觉,他好像回到了那一秒的课堂,坐在了宁潇对面,窗外植物与微风的气味吹到他面上,宁潇就在咫尺之遥,笑意极盛地吹破了泡泡糖,晃了晃马尾辫,懒洋洋地沐浴在盛夏尾声的光与风里。 他又再度睁开眼,从膝上的口袋取出支针管,没管伤处,给自己推了最后一支肾上腺素,缓缓吐出一口气。 人总是这样。力竭之时,有想要的在眼前一晃,又觉得还可以再爬一阵。 …… 在全场的镇静中,池蔚然晃神了几秒,从回忆中醒神后,唇角极轻地勾了勾。 他觉得庆幸。 还好又撑了撑。能看到这样新鲜的爆炸宁潇。 果然,新一天的人永远只会比以前更得劲。 跟底下高管们一个个‘放我走吧现在就出发’的一片死寂不同,池蔚然半点尴尬都没有,飞快摁掉开关,直接黑了投屏。 “小意外。刚才的数据大家应该记住了,各位有什么想法吗?” …… 池蔚然在公事上一向讲求极致,他全神贯注,剩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等会开完,所有人s迅速鱼贯而出。 只剩苏蘅在末尾座位上轻叹了口气:“池总,您的形象全面崩塌了。林总他们可都是成了家的,思想保守得很……人心散了,队伍可不好带啊。” 池蔚然坐在桌上,长腿轻松搭在一起,抱臂看着墙壁若有所思地出神。 他没回答,苏蘅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老板一肚子坏水终于有地方使的感觉。 苏蘅想起那双明亮简单的眼睛,又多劝了句:“……那个,宁小姐那边您悠着点。我觉得要把心眼使到她身上的话,绝对行不通。” 池蔚然这才抬头看了苏蘅一眼,笑了笑:“你替她操心?”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一句问话,但苏蘅考虑到自己情况特殊,作了个拉链动作在嘴边一划。 示意您自便。 这种时候池蔚然跟个护食猛兽一样,她还是少发言为妙。 在苏蘅拿着文件离开时,池蔚然忽然又叫住她。 “对了,你之前说那个商宴,这周几?” 苏蘅有些吃惊:“您要去吗?” 池蔚然眉头轻挑了挑:“为什么不?噢,还有,有个小区的房源帮我盯一下,我到时候把具体地址发你,去问问房东有没有出售意向,价格没上限。” 苏蘅点点头,退出门的前一刻,才快速探头道:“不过池总,您该买的还是买了吧,宁小姐说得对注意安全呢——” 池蔚然顺手抄了盒纸巾扔过去,刚好砸在快速关紧的门上。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又抬手用袖口轻抚着擦净。 池蔚然其实不会做这么没把握的事,这么放心投屏了这台设备,是因为……这个手机里没有存任何人的号码。 除了宁潇。 但池蔚然还是不打算回复。 吻厄 第27节 宁潇这种吃干抹净立马跑路的行为,本来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她还给他玩拉开距离。 如果是别人这样,成年人之间,确实有可能在搞什么拿捏、欲擒故纵之类的。 只可惜,池蔚然非常清楚宁潇的性子。 她的小学生感情脑,玩不了这种高端东西。 晾几天再说。 而且平台方面最近确实有事需要解决。 离开公司的时候,池蔚然坐在车里想了想,还是把手机从震动调到了铃声提醒。 他回家后加班加到快午夜,整栋别墅安静到了极致。高强度用眼了一整天,池蔚然闭目假寐了一会儿,随即去冲了个凉。出来时,他发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 来自宁潇。 池蔚然眉头一挑,轻笑了笑。 他擦着半干未干的头发,指尖在屏幕一划,等了两分钟,拨了回去。 那边响了四五声,终于接起。 “宁——” 池蔚然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震耳欲聋的嘈杂背景乐震到偏头,又蹙了蹙眉。 对面却是一道男声,几乎是吼着在说话。 “喂!!你认识手机主人吗?!她喝&*%¥了!” 听到男声的瞬间,池蔚然面上一沉,直接关了手机扬声器,贴到耳边,没有追问没听清的话,只说了两个字:“地址。” 第27章 食髓知味 宁潇喝挂了。 她虽然酒量奇佳,但现在代谢没年轻时候好,如果不控制量和种类,也是会喝到头发晕的。 只是这家bar她不忙的时候会来,跟酒保也熟,所以很是放心。 她趴在吧台上,试图用冰凉的玻璃降一降发烫的脸颊。 鼓起勇气瞎发的信息没得到回复。 对宁潇来说,这事很可怕,每复盘一次就尴尬到全身发抖一次。 她只是习惯性地……在惹到他以后,试着收了收手里的风筝线,就像她以前常做的那样。 他们之间本来有这种默契,谁生气了,另一个人就后退一步。 宁潇本意是不想把关系弄成僵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可现在好像全搞砸了。 最糟,最糟的事也随之发生了。 作为成年人的弊端。 她闲下来的时候,会想起那晚…… 不。 更准确地说,是心痒。 尤其临近休息,黑夜降临的时候,好像有什么蠢蠢欲动,钻得她心底躁动。 抛开其他来说,那天她视野里的天花板晃动,体验绝佳,虽然没有可以参照的经验,但那种心痒更类似于—— 食髓知味。 所以要在心乱的时候,来吵闹一点的地方以毒攻毒。 宁潇眼皮很重,视野中忽然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 她勉强抬了抬眼睛,顺着一路往上,看到一张熟悉的,面无表情的脸。 在光线这么昏暗的地方,池蔚然倒显得更出挑了,形状优美的眼幽幽垂下。 “哈哈。”宁潇傻笑出声,努力翘起食指,摇了摇,“这不是,没……空回我信息的人吗!怎么有空——” 她扬起手臂,朝梦里这道人影挥了一下,歪歪扭扭的,也没全打中。 “我又没说错,干嘛不回。” 宁潇嘴都能挂油瓶了,小声嘟囔着,试图咽下莫名其妙冲上来的委屈。 这错误也不是她一个人能犯的啊! 她的手臂却被人捞过,很快又腾了空。 视野里的一切开始变得很奇怪。 世界倒过来了,嘿嘿。好玩。 宁潇笑得更开怀了,头也清醒了不少。 “辛苦。谢谢。”池蔚然说。 酒保迟疑了一下:“……您慢走。” 按理说把客人叫醒问清楚更好,但是对方没有抱没有背,用了最简单方式—— 扛。 这位容貌惊人的年轻男人没什么表情,就像扛一袋米一样,轻松又熟悉,把人径直带走了。 出了酒吧,池蔚然把宁潇放到了座驾副座,俯身摁住她,单手拉过安全带系好。 因为宁潇明显不清醒,所以池蔚然根本不掩饰面上冷意。 周边有想上前搭讪的人看看他脸色,又识相地走了。 午夜的秋风已经很凉,池蔚然把西装外套扔在她身上,刚想关门,想了想还是俯身,掌心扣过她两颊,捏了捏。 “跟我做一次,就这么难受吗。”池蔚然轻声问。 即使没有答案,他也想问。 酒吧在上坡路,路灯的暖光照下来,悄无声息地晕开,像水一样的纹路。 池蔚然没打算问出什么,他正要起身关车门,就听见宁潇喃喃自语。 “难受啊。” 池蔚然扣住车门的掌心用力到发白,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抿了唇角。 “……妈的这辈子肯定不能来第二次了!” 宁潇悲怆地用西装盖住脸,弯腰伤心地哭了起来。 猝不及防。 池蔚然:…… 宁潇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回到了中学的某一天。 夕阳像火一样燃烧,她在道路上大步狂奔,因为后面的人追得太快。 “你们耍赖啊!还摇人——”宁潇边跑边回头,“不要脸!” 明明说好跟她约架的就一个,结果来了四个。 对方是隔壁中学的小混混,趁着姜知瑶落单的时候骚扰了她,想让她陪着自己打街游。这段时间萧霁刚好有事,请假回了老家。宁潇当仁不让地做起了护花使者,对方就说放学后约个地方,光明正大地决个胜负。 结果他们居然不讲武德! 宁潇就是野架经验再丰富,也不是超级英雄电影主角,不可能一对多,她见势不对,拔腿就跑。 这事她也失策了,没跟任何人说,就想着自己解决,想想要是跟姜知瑶说声也行啊,好歹能帮她叫个人。 至于某人……她就不想了。 池蔚然平时为了维持优雅装逼的人设,真把自己当成了懒洋洋的花蝴蝶,能动手指都不想抬手臂,就算他们几个有什么事,池蔚然也只愿意动动脑子。 更别说他今天早早离校,据说是父母回来了一趟,中午宁潇趴在窗上,看见一辆银色轿车把人直接接走了。姜知瑶还提起来,自己偷听墙角听到,好像让他去参加一个很牛逼的饭局,估计是想帮他规划未来的道路。 宁家一向实行放养政策,宁冉对他们三个的期望就是平安、快乐。宁潇的词典里就没有‘规划’这个词,她最多想到下个赛季。 ……下个赛季一定要好好加强体能!! 宁潇咬牙玩命地跑,边跑边束紧了长发,确保如果被追上,她也能在最好的状态。 可惜对方人多,还分批包抄截她。 经过一条小巷时,她校服外套差点被人抓住,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突然拽了一把她的手臂,把宁潇拉进了巷子里。 “哎你——” 宁潇没看清人脸,以为是敌军,急得一脚侧踹就过去了。 她看都没看,直冲对方小腿胫骨而去。 池蔚然非常清楚她,不留力能给他一脚踹断了,干脆直接地倒退了几步,啧了声,嗤笑:“宁潇,你真喜欢折损自己人兵力啊。” 宁潇抬头,看到了池蔚然。 他单肩拎着书包。背对着光,轮廓有些模糊,但从这淡讽的语气里,宁潇完全能想象到这人笑意。 池蔚然倒也没空等她回答,那四个人已经循声会合,从两边堵在了巷子口。 “你负责左边,我右边,有问题吗?”池蔚然一边问,一边卸了书包和校服外套,扔到地上。 宁潇观察了下,满意地点头s:“可以。” 她一步还没往前迈呢,池蔚然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巷口,接着,在某个位置突然停了停,微微后仰,几步加速出了一个跳跃—— 少年的背脊在薄薄的白t里撑出流畅的弧度,像蓄满力的弓,竟然一次就跳上了旁边的巨大黑色垃圾桶顶部,接着迅速跃起,轻如羽落,跪在对方颈部,几秒内就解决了第一个,对方被锁到直翻白眼,直接身子发软倒在了一旁。 “下一个到谁?”池蔚然笑了笑,礼貌问道。 …… 吻厄 第28节 于是宁潇没来得及动手,几个人就拖着同伴快速跑了。 解决了一件大事,俩人在夕阳落下之前,到就近的建筑顶部天台休息。 宁潇在对面便利店买了两罐可乐,递给他一罐。 “谢啦。”她说。 池蔚然瞥她一眼,没说话。 “怎么,不是参加高端饭局去了吗,没吃完就跑出来啦?”宁潇揶揄道。 “嗯,你就这么谢救命恩人的。”池蔚然轻哂。 “好吧。那救命恩人想说什么,我就陪聊。”宁潇做了个鬼脸。 认识池蔚然这么久,要看不出他现在有情绪有心事,那真是白长脑子了。 但池蔚然这人很少吐露心声,宁潇也没指望他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做好了他会转移话题讽刺挖苦的准备,可宁潇听见他沉默了很久,问,宁潇,你有想过以后吗? 宁潇刚准备说,池蔚然又道。 ——我是说很多年以后,不是下个赛季的以后。你总不能八十岁还打比赛。 宁潇:…… ——我还没到十八呢,你一杆子给我支八十了,我活不了那么久,但我……还是想干点喜欢的事吧。你呢? 池蔚然没正面回答,撑着栏杆,整个人沐浴在夕阳落下前燃烧的光中。 他阖上眸。 过了会儿,又睁开,轻声问道。 ——你知道莫纳克亚吗? 第28章 莫纳克亚 莫纳克亚天文台,在夏威夷群岛上。 海拔4200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天文台,是世界级天文研究观测站所在地。 但因为海拔高,顶级设备也有限,如果想要停留、观测,使用有限的望远镜资源,还要准备招标计划,申请通过后才能得到许可,竞争激烈。 那是宁潇第一次听池蔚然具体聊到他想要追逐的东西。 池蔚然聊到矮星系,它们如何在引力的作用下聚拢;恒星死亡后会发生爆炸,释放出大量伽马射线,而日本望远镜‘昴’如何在莫纳克亚拍摄到了气体星云的‘太空烟花’,那是有关恒星死亡的细节。 池蔚然就那样,很平静地说了很久。 直到夕阳一点一点地落了下去,深蓝的幕布笼罩了一切。 宁潇就听着。 在这一天之前,她虽然讨厌这点,但已经快习惯了池蔚然想要什么,伸伸手就能够到了。 最多踮个脚,反正个子高。 这一刻,她才发现不是的。 原来他也有需要跳起来去够的存在。 那天的夕阳如火,在她梦里不停地燃烧。 一路烧进了她心里。 宁潇从没有那么清晰地幻想过未来。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做什么,但她要比他更坚定,绝不能浑浑噩噩,被池蔚然轻松赶超了。 宁潇感觉,长大的自己好像就藏在天台里,看着这一幕。 两个人倚着栏杆,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可乐,聊未来,难得的和平,笑意都轻松。 晚风也驻足,要从他们身上裁走一角自由。 可很快,这一幕就像信号不好的老设备,一阵雪花后消失了。 接上的是东南亚的绿植中,一抹黑底红纹的人影。 一个成年男人,身上的气息已经跟世间平庸混在一道,只留一股漠然的狠劲。 还有夜店里被簇拥的男人。 画面陡然变得混乱交错。 耳边的噪音也开始清晰,间接夹杂着有人叫她名字的声音。 “……宁潇。” “宁潇。” 宁潇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面前有张熟悉的面孔,近在咫尺地凝视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宁潇这种睡觉速度真是奇观。 说完那句惊天动地的话后,一秒断电陷入梦乡。 池蔚然叫了半天都没叫醒,只能咬了咬后槽牙,耐着性子回到主驾驶,深呼吸了几次,加了油门开回家,把人扔到了别墅客厅的沙发上。 池蔚然也跟她杠上了,他还非要等她清醒,讨个说法不成。 连今晚本来想熬夜的公事进度也推了,喂了宁潇三次水,擦了四次脸以后,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啊。” 宁潇慢腾腾地挤出鼻音,转成侧卧,手臂耷在地上,哼唧了两声:“什么……登西。” 拿着毛巾的池蔚然:…… 他单腿跪在地毯上,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安宁的睡颜。 “你要是准备装死到天荒地老,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池蔚然温柔道。 宁潇又慢腾腾地睁了眼睛,几分困倦,几分观察。 这就是不容易断片的坏处。 她清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输得好彻底啊,什么第二次,好像她多留恋一样。 池蔚然却骤然拉近了距离,羽睫几乎要触到她脸。 沙发旁有一盏落地灯,自动感应的,正慢慢暗下来。 跟男人音色一般暗。 “你想要什么?” 比夜色或酒精更易蛊惑人心。 他那双眼睛,那把音色。从什么样鼻尖轻触开始,自然而然又绵长的吻,进退勾连间,呼吸骤然乱掉。 沙发不够宽,就到地毯上。 池蔚然在一吻结束后,稍稍直起身,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扣子。 他不想要她稀里糊涂的状态了,也是在等宁潇彻底清醒,动作也连带着变慢。 意思是,她可以随时喊停。 一颗又一颗。 扣子解到第四颗,斜飞入肩的锁骨、肌理结实的胸膛已经很清晰。 这样暗的光线下,宁潇安静地坐着,盯着他脱衣服的动作。 平心而论,池蔚然的身材真是养眼,暗蓄着力量、刚刚好的肌肉线条,修长略带青筋的一双手,随便解个扣子也带着漫不经心的诱惑。 她的视线缓慢地扫视,最终停在锁骨下方一点。 那里有道蜿蜒偏斜的旧疤,四五厘米长。 宁潇冷不丁地抬手,微凉的指尖滑过,停留,在尾端轻摁了摁。 池蔚然的动作一顿,蓦地被摁下了暂停键。 整片空间都倏然沉寂下来。 “有个问题想问你。”她抬眼,安静地望向他,“你后来去莫纳克亚了吗?” 在池蔚然杳无音讯的那几年,宁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除了对手以外,池蔚然还有点像……像战友。 都要用自己的方式,对抗世界这趟浑水。 他们就算对立,也要像两团燃烧的火。等燃尽了,再把自己化成箭,一点点削尖,掷向黑暗和虚无。 池蔚然就算是混账,也得混账到老。 可现在,她看着池蔚然的眼睛,就能看到答案。 “长大……”宁潇忽然笑了笑,“可真操蛋。我们可以喝酒,可以做爱做的事,也可以求饶。对吧?” 宁潇的话尾音落下后,昏暗的空间内,寂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窗上开始飘雨丝。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会下雨,但是下了。 很多事不会等人做好准备才来。就像宁潇也没想到,她会今天见到他。 会说出这些话,越界的、伤人的话。 吻厄 第29节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她看着池蔚然的眼睛,没有避开。尽管她从没看过他这样的神色。 为了项目,宁潇通宵地了解过他在的行业,跟卫星通信有关的一切,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那些数据,行业有名有姓的公司发展前景、低轨资源的情况。 他也不像她一样,滑稽得像个笑话,池蔚然现在做的事,跟以前……还是能沾点儿边的。 但宁潇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她忽然收回视线,探出身从玻璃茶几上捞过一瓶麦芽威士忌,已经下去了三分之一。宁潇把瓶盖用大拇指拧开,仰头灌进了喉咙。 透明的雨幕在她背后落下。 池蔚然看了几秒,伸手夺过了酒瓶。 “还没喝够?” 他声音低哑。尾音没落,酒又被抢了回去。 宁潇是扑上去抢的,像个玩具被抢走的小孩子。 她眯起眼轻笑了笑,仰着头,举起手臂,把剩下的酒液从头洒下,浇了一身,想图个清醒,又想彻底沉沦。 她是跪坐在地毯上的,直起身子,神情惬意疯狂。 池蔚然也是坐着的,屈起长腿,手臂松散地搭在膝上,安静地看着她。 等酒瓶空了,他才从地上站起来,俯身,不由分说地将人一把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上了楼梯。 第29章 择日不如撞日 “干嘛?”宁潇也没挣扎,手松弛地搭在他颈间,懒洋洋地问。 池蔚然一直没答,走上二楼拐到浴室门口,才开了口:“把自己洗干净。外面沾一身灰,脏死了。” 宁潇掀起眼皮,扫了眼,哼笑:“这厕所这么豪华,比我卧室还大。s” “三千。”池蔚然说着,把人塞进浴缸里,摘下淋浴头开了水,卷起袖子试温,试完扔给了她,无情道,“你想租的话。” 猝不及防被淋浴头浇彻底的宁潇:“……哈,去你的。” “洗一个小时以上。不然就交卫生费,每十分钟一千,手机转账。” 池蔚然丢下这句,转身就出去了。 宁潇:“没钱,有本事弄死我。” 都走到门口了,池蔚然脚步又顿了顿,倚着门框转身。 他挑了挑眉望过来,好整以暇道:“在哪儿?” 宁潇闭了闭眼。 行啊,年岁见长的新坏处显现出来了。 她是控制力太弱,他是开辟了耍流氓的新领域。 “快滚。”宁潇疲惫地叹了口气。 池蔚然笑了笑,把门合上。 宁潇在宽敞的浴缸里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抬手脱掉湿透的衣服。 被热水浸透的时候,宁潇的思绪也被清空了。 虽然她说的话不好听,但一定没说错。 谁向命运求饶谁知道。 那可是池蔚然。 如果他想走更容易的路,早走了。顶着池家的光环,够用一辈子的。也不至于为了个专业,把跟家里的关系堵到死路,断了他粮他也全然不在意。 池蔚然一向这样。 玩世不恭的皮,一条道走到黑的筋骨。 …… 池蔚然关门后,并没有走太远,他靠在洗手间外的墙上,用手机下完单,闭目仰头靠在墙上,没有声音,线条锋利的喉头微微滑动。 他睁开眼,看见走廊对面挂着的拼图框。 最中间的位置。 本来考虑过,要不要换个框,想想算了,什么也不想换,就原模原样最好。 昏黄的灯下,卡西尼让人平静。 池蔚然下意识摸出烟和打火机,咬在齿间,低头火星一闪的刹那,洗手间内的水声似是由远及近,骤然清晰。 他动作顿了顿,又取下烟,在指间有一搭没一搭轮转。 拜宁潇所赐,池蔚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以前。 非常久远的过去某一天。 他们组织了集体活动,高中都可以报名,大家上山观星,在山顶待到大半夜。 宁潇那时直接睡死了过去。 池蔚然想到,唇角不由自主轻勾了勾。 视线盯着对面,微微闪烁,停驻。 过了那么久,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在面对宁潇这件事上。 她压根就不按常理出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池蔚然手机接到电话。 “好,放门口吧。” 他去到一楼,取了三个大袋子回来,把其中两套归整好,放到一个袋子里,去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哎。衣服。” 里面的水声已经停了,但里面的人迟迟没有回应。 池蔚然刚要再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了。 宁潇被水汽和热气蒸得脸有些红,人包在浴巾里,头发也拿毛巾包好,但整个人都湿漉漉、水淋淋的。 她的眼睛很亮,鼻尖直而挺翘,弧度精巧,沾点骨子里的倔强。 池蔚然的视线垂下,很快避开,把袋子递了过去。 “接着。”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讲。”宁潇说得慢条斯理,很是礼貌。 池蔚然:“不当讲,别讲。”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池蔚然决定一把子给她堵回去。 她今晚明显在甩开了疯。 “是这样的,”宁潇装作没听见,往前逼近了两步,也没在意池蔚然立马后退了,只是笑眯眯道,“我今天说的话,我又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哈。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也别扭扭捏捏的,你说我们都知根知底,你呢,你也暂时没别的人嘛,我们可以偶尔,配合一下嘛。就是,有需要的时候,你知道我意思吧?” 池蔚然黑眸落在她面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噢。” “啧,什么叫噢。” 宁潇皱眉:“当然,健康报告可以交换,但是我们要协商好,必须要两边都——” “你想睡我。”池蔚然眉头一挑,面无表情。 宁潇心理建设早都做完了,大大方方点头,笑容还深了些。 “就是,很纯洁的协作关系。” 看着池蔚然的神情,宁潇认真补充道:“放心,是你不用对我负责,我也不用对你负责那种,别担心。” 池蔚然也笑了笑,把袋子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他人往二楼的公共空间走,宁潇想了想,也还是跟上了,边走边道:“哎,你不答应也无所谓,我又不会做逼迫人的事,要是冒犯了,你就当我没……” 宁潇只顾着往前走,掰着手指说他有选择权,没注意池蔚然收住了脚步,一头撞了上去。 她这才发现,走到了二楼最开阔的区域,挑顶极高,室内又是黑白灰的极简风格,外面大雨如注,这样宽敞的空间骤然没了声音,还让人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池蔚然立在原地没动,旁边还有架steinway三角钢琴。 宁潇很有眼色,刚察觉不对打算撤退,就被扣住手腕,被迫坐到了琴凳上。 在宁潇反应过来之前,池蔚然飞快把她另一只手也扣到一起,单手牢牢握紧,压过头顶,又俯下身去,把宁潇逼得后仰,琴键也发出‘咚’的巨响。 池蔚然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眼下的痣颜色很淡,游走在情欲的临界点,又有置身事外之感。 他另一只隔着浴巾握住她的腰,力度若有若无,掌心的热度却烫到她心口一跳。 “好啊。”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要不要试试?” 池蔚然轻笑。 “你先——” 宁潇试着挣扎开,池蔚然竟握得更紧。 “不是,这钢琴要坏了我可不赔!” 她有点急了。 池蔚然眉尖微挑,慢条斯理道。 “做坏了也不用你赔。”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道闪电从落地窗外劈下,把暗色的室内都照亮了一瞬。 宁潇借着这瞬间的光,看见了男人漂亮到令人失语的轮廓,接着,又看清他黑眸底下藏的火。 吻厄 第30节 汹涌,无声,一路烧至灵魂深处。 屋外,大雨倾盆而落。 第30章 金屋藏娇 颜斯祁回国没多久。他在巴黎刚结束了场大秀,累得准备在自己窝里大睡三天。 可惜风水不太好,这次回来选的住所,跟池蔚然竟然刚好在一个别墅区。池颜两家上上辈关系还不错,他跟池蔚然的缘分是在国外遇到。平心而论,这人欠揍归欠揍,强也是真强,帮他摆平过不少事。 这种雨夜,也只有池蔚然的电话能把他被窝里叫出来,结果对方只是让去帮忙取个快递。 整整三个大袋子!颜斯祁特地开车去了趟大门口,送到了最静谧的那户,敲响门铃后,池蔚然接过丢了句谢谢,转手砰把门关紧了。 “……池蔚然你要不要脸!”颜斯祁目瞪口呆,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气得头顶冒烟,“哎你他妈还是人吗?!” 他也是颜家的独苗,从小被各路人士捧在手心长大的,跟池蔚然有小半年没见了,刚见就被甩门在脸上,他少爷脾气上来,坐在车里咬牙切齿地等了半天,结果只等来了窗上映着的灯光忽然暗了下去。 颜斯祁咬牙切齿到一半,忽然愣了愣。 这时候,池蔚然这种血液里流着数据的生物不该在加班吗?怎么就熄灯了。 突然间,福至心灵般,颜斯祁想起刚才池蔚然关门前,玄关处另一双棕色马丁靴——那个码数,一看就是女生的。 顿时他也不气了,迅速掏出手机在小群里发了条信息。 【爆炸新闻!!姓池的身边有女的了!@钟家之光 你跟他合伙开店你肯定知道,竟然不告诉我们?!】 过了一分钟,钟亦翎发了个问号。 【?】 【我多久才见他老人家一次啊】 【上次有人,好像就我们高中那学妹吧,没别人啊】 颜斯祁回忆了几秒。 【就那跟池蔚然老打架的小青梅?】 钟亦翎回了句。 【对啊,你转学早没遇到过吧,宁潇。】 颜斯祁失望又感慨。 【要是这个学妹在屋里多好,可以帮我跟池蔚然狠狠来一架。】 宁潇确实在屋里。 也确实,跟池蔚然来了一架。 只不过,是另一种方式。 都是在血液沸腾到高点时,感知自己的身体,捕捉蓬勃欲望的流向。 在痛里抓住快意,随时预备反击。 开始的过程她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池蔚然有类似挑衅的行为,她想也没想,手臂被控得死死的,也敢挑眉轻声应下。 ——谁怕谁,来不了是孙子。 池蔚然盯着她的眼睛,打响指让声控灯暗了下来。 在他无声垂眸俯身的时候,宁潇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 ——约定好,除了这个,其他事不会有任何改变。 宁潇刚洗完澡,用的是他的沐浴露。 池蔚然靠近她的瞬间,能闻到佛手柑、柠檬,混合着茉莉的淡香。 这种气味就像锚定的标记,将一艘自由的小舟拉近到了灯塔的位置。池蔚然差点就要沉沦了,直到宁潇开口。 池蔚然停住动作,没动,抬眸深深看向她。 深邃、幽然,不s笑时,仿佛能随时卷起风暴的一双黑眸。 宁潇也没避开,直直回望,非常宁静。 她是认真的。 如果池蔚然做不到,她可以随时停下抽身离开。 “好。”池蔚然说完,吻了下去。浴巾摇摇欲坠,池蔚然只要勾一勾指尖…… 但他突然蹙眉,停下了所有动作。 “怎么了。”宁潇问的声音很低,已经有些微颤的不稳。 “我没买。”池蔚然看着她,顿了顿,稳住呼吸,“今天算了。” 他要抽身离开之际,宁潇忽然拽了拽他袖子。 “等我一下。” 即使是在黑暗里,宁潇脸颊的绯红依然清晰。 她往上拎了拎浴巾,快速地溜回了洗手间门口,在外面柜子上找到了要洗的裤子,从裤兜里掏出了钱夹,又从钱夹里抽出薄薄一片,飞奔了回去。 池蔚然只是站在原地,就看见白白的长条糯米团子闪走,又闪回。 以至于宁潇递过来的时候,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池蔚然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她一眼,幽然道:“想得还挺周到。” 宁潇很骄傲地笑了笑:“有备无患嘛。” 全然没注意到,池蔚然的神情骤然一沉,又很快收回,他甚至笑了笑。 宁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风格跟上次好像不太一样。 浴巾很快落到了地上。 虽然室内是恒温,但她还是觉得一凉,下意识挡了挡:“要不要换个……” 地方。 宁潇还没问出来,就被池蔚然三个字堵了回去:“就在这。” 后脑勺被人托着,接了个深重漫长的吻。她被亲得七荤八素,一股无名火在四肢百骸游窜,叫嚣的像渴水的沙漠旅人。 宁潇无意间发现池蔚然是睁着眼的。 好像要清醒地记住她沉沦的表情,整个人又不由分说地做着强势主导方:“宁潇,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吗?” “你什么都写在脸上。”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距离,世间的一切声响,连带着雨声与雷电,都像潮水般褪去。 好像一叶扁舟,在暴风雨的旋涡内被抛下又接住。 宁潇气息贴着他耳廓,拉长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池蔚然——” “知道了。” 池蔚然笑意很深,掰过她脑袋,湿润眷恋的吮吻:“给你。” …… 结束后,宁潇累得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了。 做这个还得考验臂力,一半时间还是站着的,那琴键随着频率被误触,听得她头都大了。 池蔚然帮她又清洗了一遍,洗干净后给人套好睡衣,把她抱到了主卧床上,从后面揽过她的腰。 宁潇本来担心等会儿又出意外,刚想把人的手拿下去,就听见池蔚然微哑的声线。 “别动。我想休息会儿。” “……不行啊你。”宁潇语气轻松地调笑,抬眸望向窗外渐停的雨势。 池蔚然轻笑了笑,懒洋洋的说:“我行不行我不知道,谁求饶谁知道。” “池蔚然!”宁潇几乎要暴起了,转身怒目而视。 求饶—— 对她这种前比赛脑子来说是个非常敏感的词汇。 池蔚然当然清楚,踩完雷区迅速退回,挑眉道歉:“我错了。” 宁潇转过身,刚斟酌着想说什么,就被人截住了话头。 池蔚然闭上眼,轻声道。 “约定永远有效。你今晚别急着溜走了,安安生生睡一觉,明早在袋子里挑你合适的衣服,挑完再走。” “宁潇——” 过了好一会儿,池蔚然想叫她名字,却听见怀里已经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池蔚然失笑。 睡得还真够快的。 他小心翼翼地撤了手臂,托着她的头轻放在枕头上,离开前把卧室门无声带上,池蔚然去隔壁随便找了件黑t套上,打算去露天阳台抽根烟,经过洗手间时,池蔚然步子停了一瞬。 他视线落在一个钱夹上,是宁潇刚刚从裤子里拿出来的。 这个棕色无logo的钱夹,没记错的话…… 池蔚然眉心轻拧,咬着烟点燃,夹在指间,很快回忆起来。 宁家只有宁冉常带在身上。 那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睿智又聪明的女人。事业心很强,把几个孩子的生活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宁潇以前很喜欢把她挂在嘴边。 这次……除了轻描淡写说了句在乡下,再没见她提了。 这个钱夹是宁冉随身的,现在怎么给宁潇用了。 池蔚然凝视了一会儿,又下意识扫视了眼四周——宁潇湿了的衣服丢的到处都是。 他轻叹了口气,弯腰一件件全收起来,丢到了洗衣机里。 吻厄 第31节 指望宁潇自己洗,估计得到三战开打了。 第31章 竹马与天降 这晚以后,宁潇提心吊胆了两天。 好在池蔚然这人相当信守诺言。 首先她醒来了以后,甚至都没看见他人,只有桌上的早餐,和一张笔记遒劲有力的纸条。 [微波炉过一下。] 说巧也巧,宁潇清爽又活力满满回归岗位后第三天,他们开普勒就得去一趟甲方公司。 初步提案已经出来了,宁潇得到要开会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是…… 池蔚然这次应该不会参加了吧。 不幸,她猜错了。 一推开会议室,跟在队伍末尾的宁潇余光扫一眼,就注意到了在最角落的男人,他神色平淡严肃,正在看面前的电脑屏幕,指尖在触控板上的滑得很快。 幸运的是,池蔚然看着很正常,压根没多看她。 他跟他们轻点了下头,淡勾了勾唇,算打过招呼,注意力就全然不在开普勒身上了。 苏蘅微笑着解释道:“你们不用在意他,池总就是跟着稍微看一下,我们到时候还是以跟卢总对接为主——” 宁潇觉得这状态很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又涌出点奇怪的感觉。 他这么信守诺言,她应该高兴才对啊。 不会给他们双方造成多余的困扰。 宁潇想,池蔚然确实是个省心的合作对象。不管什么指令,只要他有心去做,都能执行到百分之百。 她很快把自己从走神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投入了阿卿的讲演。 午休时,他们是在会议室吃的饭,苏蘅给他们统一订了家巨贵的粤菜。 宁潇没什么胃口,只盛了碗粥,团子坐在她身边,边吃边拿手机刷视频,刷到一个剧的片段,用胳膊肘顶了下宁潇。 “哎潇姐,你看这个,”团子吃得两颊鼓鼓,开心分享声音洪亮:“这个剧我看过的!男一天降男二竹马,男二努力那么久都输了,好可惜噢!但男一是真帅!” 宁潇打起精神笑了笑:“是吗?我看看。” 她们俩都没注意到,会议长桌角落的气氛,微妙地停滞了一瞬。 池蔚然没听苏蘅汇报什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文件。 苏蘅眼尖,也止住了话头。 不远处的团子感慨道:“但我看过的剧里,竹马跟天降比,就没有竹马赢过的,想想都知道啊,怎么可能赢过老天嘞!” 宁潇刚想附和,却觉得脊背莫名一冷,她抬眸望过去。 池蔚然掀起眼皮,靠在椅子深处,视线无声扫视,威压感极强,但也只是很短的一瞬,最后目光停在宁潇身边的团子身上。 “葛小姐。”池蔚然忽然笑了,柔和又懒散,合上文件问道,“饭还合胃口吗?” 即使认识这么久,宁潇也不能打包票,能看懂池蔚然情绪下藏的全部真意。他唇边常年挂点笑意,一双眼睛长得占足风流,笑意稍微深些,就显得格外专注友好。 池蔚然问话落地后,全场的气氛本来静谧了一瞬。 众人在观察了他神情后,又放下了一半心:人看起来是真心在问饭菜情况。想听点关于他们人性化的表扬嘛,很正常。 于是在团子回答之前,几道声音此起彼伏,诚恳地捧了场。 “合的合的,很好吃!” “这家叫什么啊?质量真好,点菜的人 品味也好。” “对,尤其是这个花胶汤,煲得太鲜了。” “苏小姐,让你们破费了,不好意思。” 组长阿卿负责收尾。 他刚才用袋子上的logo悄悄确认了下,就是他印象里那家嘉轩,人均过一千,不好吃就该倒闭了。 开普勒小组里,只有当事人团子和宁潇没说话。 团子还是很识时务的,并且相当机敏,池蔚然叫‘葛小姐’那一下,她身上倒竖的寒毛绝不作假。 至于宁潇,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 这人绝对不是开心。 她能确定。 但宁潇完全没兴趣深究,什么也不想说,干脆低头,慢腾腾喝起粥来。 心情好不好跟她有啥关系。 她又不是惯孩子家长,有点情绪波动就得哄。 不过池蔚然似有若无一笑,又重新低下了头,没说什么,很快专注地投入了手上的工作。 “喜欢就好,这家我们经常点,大家多吃点。” 苏蘅接下了话,大大方方笑道:“那等会儿休息一小时,我们就继续?” “半小时就行。”阿卿看了眼表,说道。 “池总,有人找,没预约,说是姓孙,在办公室等您。” 会议室的门被敲开,助s理小声道。 “知道了。”池蔚然点头,似是意料之内,垂着眼,“让他等会儿。” 等助理离开,池蔚然手里的笔转了几圈,最后在桌上轻敲了下,起身就要走。 都快到门口了,他又想起什么,转头扫视了会议桌,笑得眼眸微弯:“方案初稿我看完了,思路可以,继续推吧。不用多耗时间了。” 说完转向苏蘅,笑意也淡了些,示意她:“苏蘅,收尾。” 池蔚然的意思很清楚,不用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门关紧后,苏蘅略带抱歉地笑了笑:“那——” “没事没事,我们现在回去,刚好也不堵。” 团子喜出望外,但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他们时间本来就比较自由,现在有种周五提早放学的感觉。 收拾好东西,大家鱼贯而出,宁潇动作却慢了半拍,她坐在位置上没动,视线一直在屏幕的资料上,神色有些凝重。 “宁小姐?”苏蘅也没催她,看了她一会儿,才轻声叫了句。 “啊,抱歉。”宁潇如梦初醒,抬头才意识到会议室已经没人了,她看着苏蘅,想问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没什么。” 宁潇扬眉笑了笑:“苏小姐,辛苦了。” 苏蘅看了她几秒,也笑了,关心问道:“对了,你真的吃饱了吗?” “谢谢,真的吃饱了。”宁潇笑容深了些,坦诚潇洒。 苏蘅觉得,她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气质,能天然地令人赋予信任。 “宁小姐,你别怪我多嘴,我觉得朋友之间,有什么事还是说开比较好。” 宁潇握着门把的手微微一顿。 “知道了。” 她敛着眉眼,尔后又笑着抬眸:“我也觉得。” 宁潇离开后,苏蘅眉头轻皱了皱。 他们俩之间有一种奇怪的、凝滞的气流。 在场其他人或许感觉不到,但了解一点内情的苏蘅注意到了。 这股气流同时影响到他们两个人。 巧的是,俩人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更奇怪的是,宁潇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给苏蘅的感觉,仿佛动荡河流里舀起的一瓢水。 但就像混合着浑浊泥沙的河水一样,静待一阵时间,有些东西就会改变。 轻的上升,重的下沉。 她那些直接的、坦诚的,属于轻盈的部分。 更多的,还沉在底下。 第32章 你对得起谁 宁潇下电梯的时候,在群里看到大家讨论在哪聚餐,她回了句:晚上有事我就不去啦,大家好好玩。 关掉屏幕后,仰头靠在了电梯冰凉的墙壁上,无声地闭了闭眼睛。 走到一楼大厅,她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宁潇回头,看见一个穿着入时、气质不羁的年轻男人,对方似乎很惊喜,但宁潇不太记得他是谁了,站在原地,眉头微蹙。 “我是钟亦翎啊,你不记得我?我们一个中学的!我们在那个……那个夜店还碰到过呢!”钟亦翎很是兴奋。 “啊,记得。”宁潇无声打量他,短短几秒又收回目光,笑意淡了些,“你们是合伙人?” 钟亦翎家境厚实,也是个舍得花钱的主,宁潇从他这身行头都能看出来,加上手表过大七位数,如果自己赚钱能力不行,脑子不够用,属实是败家公子夺冠候选人了,拖上池蔚然当垫背的也可以理解。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宁潇还真不太记得他了。 但光池蔚然跟着他一起开夜店这点,宁潇对他礼貌笑意都淡了点。 “是是,不过主要是池哥帮我,我家老头子思想古板得很,把我卡都冻了,还是池哥意气。” 吻厄 第32节 钟亦翎傻乐,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他又会做生……” “找我有事吗?” 宁潇径直道,已经做好了离开的起势。 “我是来找池哥的,本来在办公室等他呢,结果来了个……什么孙总,我就被轰出来啦!” 钟亦翎大大咧咧道,又警惕地压低声音:“不过我听了点,他们好像吵起来了,吵可凶了,好像池哥瞒了什么事。” 宁潇脚步一停,突然沉默了几秒:“孙总。你确定姓孙吗?” 钟亦翎鸡叨米点头:“对啊,你认识?” 宁潇没说话,盯着钟亦翎看了几秒,唇角忽地勾了勾:“你想从我这套话啊?怎么,担心他能力不够,不能继续投你了?” 钟亦翎脸色都微微一变,急了起来:“什么啊!我是想看我能不能帮——”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立马闭上了嘴。 自己的确偷听到了些关键词,但他当然不可能真泄露出去。 宁潇眉头一挑:“不该管的你就不要多管了吧。当好你的少爷,别去凑他的摊。” 说完,她拔腿就走。 钟亦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还以为池哥跟你有点交情,看来你们也是一般啊,有人要冲上门揍他,你也无所谓咯!” 写字楼的一楼大厅本来就人来人往,现在又是三四点午后,钟亦翎这声音一拔高,吸引过去不少目光。 宁潇顿了几秒,转身走到钟亦翎面前,神色平静:“激将法只对小孩子有用。我再劝你一次,少管他的事。” 孙这个姓,她有印象。是在国外团建那次,跟池蔚然偶然碰上时,池身旁的人提到过的——孙总。那时,池蔚然好像在做他们的技术外援。 这个孙总在国内人脉网深厚,其中跟孙总关系颇深的一家公司今瑞,也是池蔚然公司的投资方之一。 今天宁潇看苏蘅给他们的更新资料时,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三年发展计划里,有一项实验提到的频段,是需要低轨宽带通信卫星联合组成,才能实现实验落地的可能。而如果三年后想要达到目标,试验卫星应该已经在研制当中了,更别提还必须发射成功。 换句话说,这一点,现在他们公司根本做不到。 秘密研发都不可能。如果已发展到这个阶段……那只能说明池蔚然公司可以自己印钱。 因为从去年公司财报情况来看,他们的资金链无法承受这样的研发创新。 宁潇本来想问苏蘅的,想了想还是没能问出口。 她跟十八岁相比明智了不少。不知不觉中,也变成了池蔚然那种讨厌的,精力能省就省的人。 问了就能得到答案吗?苏蘅也不可能跟她说,那何必呢。 钟亦翎神色严肃:“你是不是知道池哥在干什么?” 他听墙头没多久就被赶走了,但关键词没落下。 对方说什么—— 你想害死我啊?我告诉你,要冒险失败了,你对得起谁?你负不起这个责! 火气滔天。 是下一秒就能把池蔚然扔到大楼底下的怒火。 可听动静,池蔚然…… 他没什么动静,好像就听着。 剩下人也没人敢进去。 钟亦翎担心池蔚然真被揍了,要是伤到脑子,那他做的生意不也完了! 当然,最主要,他还是担心池蔚然本人安危。 这才在看到宁潇后,病急乱投医了。 他隐约记得宁潇是练家子来着,应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吧! 没想到人家这么薄情,压根不想管。 宁潇好一会儿没说话。 在钟亦翎要放弃前,她才开口。 “池蔚然在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 “他想做成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钟亦翎哑然。 “至于要为此付出什么,他是成年人了,自己应该承受。” 宁潇扔下这几句,转身就走。 一路走到了旋转门,又停下了。 她垂眸,望着大理石地砖,上面倒映出隐隐约约的人影。 成年人,要把握距离。要会装陌生人,要仔细戴上面具。要摸清一切明里暗里的规则,熟记、遵守。 所以,跟她有什么关系,看个热闹就行。 …… 宁潇从47层电梯出来,发现整层都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只有西边传来隐约的声响。 这是cbd黄金地段近几年的甲级写字楼,配套一流,隔音也一样。 能透出这样的声音,只能说明……里面的人精力不错。 宁潇大步流星地走向声源,只在门口处被苏蘅拦了下。 她望向苏蘅担忧的眼神,对方轻摇了摇头。 池蔚然自己知道孙总的脾气,是他自己下了命令,在他出来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我来负责。你就说我硬闯了。”宁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分贝轻然道。 苏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宁潇微微后撤两步,姿态沉默又安静。 下一秒,宁潇抬腿,一脚鞭踢踹开了门。 闪身进去后,又飞快抬脚踹上了,把一切惊愕的视线隔绝在门外。 宁潇人还没定住站稳,余光就瞥见中年男人手中的砚台,还有倚着办公桌,长身而立,神色淡冷的男人。两个人同时看向她的方向,都愣了愣。 宁潇暗慨。 池蔚然。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耽误他摆这假优雅真欠揍的姿态啊。 “怎么你小子羽翼丰满了,出尔反尔啊!”孙成宇反应更快,怒火登时达到极点,手臂用力,把掌心的东西砸了出去。 宁潇想也没想,冲到了池s蔚然身前。 这人动作其实算慢的,所以她预判的方向很准。 ……准也是个问题。 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宁潇眉头微皱,这砚台真有点份量。 没看池蔚然,她又转过身去,神色沉了沉:“孙总,说话就说话,您动什么手啊?” 池蔚然垂着黑眸,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在宁潇说话的时候,他抬了手,在宁潇后脑勺上轻拂而过,掌心沾了点黏腻的暗红。 有那么几秒,池蔚然目光闪烁,喉结微动,好像忘记了怎么呼吸。 第33章 宁潇家属 池蔚然早期不爱动,他看不惯宁潇的理由很简单。 周围都知道他名言。 ——人类进化脑子,是为了少用四肢。 宁潇懒得理他。 只是每次下课背包训练前,如果遇到了池蔚然,都要翻一个白眼再走。 训练和比赛融入了她的日常,所以,萧霁姜知瑶也好,家里人也罢,早习惯了宁潇经常性受伤的事。 姑姑是最早支持宁潇想法的人,她早早提示过宁潇,想在一条路上持久走下去,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非常重要, 宁潇是注意了,但架不住她训练时间长,进步快,风格也偏进攻型,经常被教练安排师兄陪练,她是越挨打越兴奋的人,日复一日的,抗击打能力出来了,伤也没少过。 轻则挫伤扭伤,重点就骨折脑震荡,宁潇受一次伤就涨一次记性,偶尔搞到住院的程度,姜知瑶和萧霁就会带着好吃好喝来看她,池蔚然每次跟个大爷一样,总是姗姗来迟,只负责给她带作业卷子。 掐着点,总在她吃吃喝喝最开心的时候来,勾着笑意递来试卷,如愿以偿看到她笑容消失后才会安心离开。 宁潇缝针的时候,一直盯着门板看,好像能看穿个洞。 “小姑娘挺厉害啊,不害怕?” 负责的是个气质温柔的女医生,技术很厉害,动作麻利。 “不会。辛苦您了。”宁潇没动,咧嘴傻呵呵笑了笑,“您好温柔,谢谢。” “女孩子,还是注意一点好,虽然伤口小,那要清理起来,损耗的还是你的头发,对吧?以后这种危险的事,就不要凑太近了。” 收尾的时候,女医生说道。 宁潇沉默几秒,笑了笑:“头发还会再长,没什么的。” “你还是住院观察一天,等片子出来,也没什么其他症状再走。” 吻厄 第33节 女医生又仔细查看了下她伤口:“这个位置还是很危险的,还好对方力道不大,砚台重量也轻,要不就更麻烦。” “我运气好。” 宁潇笑了笑,很快笑意又淡了些:“一定要住院吗?可以回家观察吗?” “有什么急事比健康还重要吗?” 女医生的反问温婉有力。 与此同时,医院走廊。 姜知瑶跑得又快又急,差点跑过了,还是余光注意到了靠着墙壁的男人,才紧急收回步伐,朝人跑去:“池蔚然!怎么回——” 事字没问出来,姜知瑶识趣地咽了回去。 “还在里面?需要手术吗?我姐给我开了张新副卡,我先去交费吧!” 姜知瑶语气焦急,但很快就被人轻拉了下衣袖。 钟亦翎小心翼翼地把姜知瑶拽过来,低声道:“那个,美女,有他在也不会缺钱啊,放心。” 搁平时,姜知瑶肯定要拉着池蔚然问清楚。 但今天池蔚然脸色实在吓人的阴沉,姜知瑶也算跟他一起长大,记忆里也没见过这架势,只能把想问的话先缩回去,抻着脖子试图往里面看。 池蔚然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 他垂着眼睫,情绪藏得很实。 但却无法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回想起她冷不丁扑上来的那一秒。 他就没打算躲。孙成宇的脾性他清楚,大开大合,火爆又自负,当初能力排众议,坚决地带合作方投了他,也是因为自负。孙成宇看中他的能力。但池蔚然知道,孙成宇也是掌控欲很强的人,无法容忍轨道外的任何意外,要是影响到利益,那更是要翻天的。 挨几下他都无所谓,反正等对方把气撒完了,才能平静下来谈事。 宁潇是意外中的意外。他没想到她会进来,更没想到—— 那是个翠绿色的松花石小砚,不满二寸,他甚至能看清它在空中的轨迹,可距离太近,完全来不及。 这个画面逐渐跟另一个重合。 也是类似的场景,有人挡在他身前,池蔚然没有闭眼,看着血雾在眼前散开。 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世上太多事,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迫站在了彼岸,恍然迷茫。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 池蔚然无声地阖眸。 “潇潇!!” 姜知瑶眼尖地注意到门开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倒抽了口凉气:“怎么又包成粽子啊!” “什么叫‘又’,”宁潇不满地拧了把她腰:“人医生技术很好的好吗,这算包得很秀气了!” 她俩说话的时候,池蔚然走向医生。 “池——宁潇家属,去办住院手续吧,还是再观察一天比较好。” 女医生道,视线在宁潇跟他之间迅速打了个来回,又对门口冲她做鬼脸的钟亦翎无声发话:滚。 “谢谢。”池蔚然声音很低,接过单子就走。 “哎,也别太担心,好好休息,没有头晕啊,呕吐什么的,就没大问题。” 等宁潇道过谢,跟姜知瑶也出去以后,钟亦翎才啧啧两声:“姐,你平时对我又打又杀的,对别人都那么温柔,真是精神分裂啊。” 钟亦芥冷哼了声:“滚出去,别找打。” 钟亦翎迅速滚了出去。 池蔚然是她校友,她私下也在家宴上见过他几次,对这人的印象很复杂。 她算是叛逆的了,没听家里安排读了医,但池蔚然更决绝一点。而且又习惯嬉皮笑脸,不知情的人扫过去,还以为脾气好得不行。 要说壳子底下的剑锋有几多杀意,谁也不信。光看那嚣艳养眼的皮囊,还真看不出来。 这种人最可怕。常年有伪装保护的外壳,真实心意谁也猜不准。 但刚才,应该是……出现裂缝了吧。 想起那个叫宁潇的,钟亦芥没忍住笑了笑,笑到一半眉头微皱。 不过,怎么觉得她有一点点面熟。 在今天之前,她们也没见过啊。 休息的时候,钟亦芥边吃饭边回想,最后掏出手机给至交好友拨了个电话。 她们基本算同行,都在各自行业的顶尖医院工作,只是治的地方不一样——顾南卉在瑞平南路350号,精神类排行第一的地方。 “哎,卉子,最近怎么样?” 第34章 一瞬间的脆弱 “vip单间!哎潇潇,这样就方便了哎,我晚上可以陪你床!” 姜知瑶把她小心扶到床上,兴奋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宁潇被她神态逗笑,又牵到痛处,倒抽了口冷气,不想让她担心,又赶紧恢复正常表情:“不用,你就吃你想吃的,这边有食堂,我到时候……” “姜知瑶。”一道男声忽然平淡地打断了她,“十分钟后再进来。” 姜知瑶有些愣住,但视线转过去,看到男人站在阴影处,白衬衫领子上沾了几滴发暗的血迹,额前的发微微沾了点湿意,在接近暮色的天光里显出寂灭魔魅般的美来,令人不敢直视,目光触及就会烧灼受伤。 面对这样陌生的池蔚然,姜知瑶立马点头闪身走人,临走前安抚地拍了拍宁潇:“乖我看着给你买啊!” 池蔚然跟宁潇,这两个人无论谁的情绪开始滑向谷底,她都不会轻易招惹的。 等姜知瑶贴心地把门关紧,整个空间才彻底静到了底。 池蔚然没说话。 宁潇也不想这么焦灼地等下去,主动开口破了冰,不太在意道。 “医生都夸我了,说我骨密度肯定比别人高,那伤口浅得要死,不过砚台也轻,哎,那个是池爷爷留下……” “宁潇。”池蔚然走近,垂眸看着她,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块阴影,看得宁潇差点晃神。 很快,又被一句话蹬清醒了。 池蔚然非常平静,轻声道:“你记住,就算我死在你面前,也不需要你来挡。能听懂吗?不需要。” 宁潇怒极反笑,也不管后脑勺那点轻微的拉扯痛了,直接下床,伸手在他胸口上猛地一推,一步一步逼近。 “池蔚然,你别在这给我玩文字游戏,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只狗在我面前被揍,我也会救的。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想做的事别人拦不住,我想做什么,你也少管!你是我什么人啊?我最讨厌别人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尤、其、是、你!别得了便宜又卖乖,该说谢谢就说谢谢,该送礼就送礼,别逼我伤养好再揍你一顿,你自己要躲了有那么多事吗?!而且这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吗,背着投资人冒险,你知不知道你要做的研发,资金砸下去可能都没半点水花,你想让员工们跟着喝西北风啊?”s 宁潇一口气说完,累得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没好气道:“哑了?” 池蔚然盯着她,很久没说话。 宁潇也看不清其中情绪,只是觉得他视线沐在夕阳光照里,仿佛那些漂浮的淡金色的尘,轻飘飘的,又带着很淡的哀伤。 一闪而过,像是幻觉。 池蔚然目光微移,看向伤口的方向。 他忽然开口,叫了声她名字,只说了很短一句话。 “宁潇,算我求你。别再受伤了。”声音像没有重量的羽毛,落点更轻,“我怎么都行。” 男人的眼角下方微微泛红,喉结动了动,好像说这句话用了他极大的力气。 夕阳似火,在落下之前,把屋内骤然点亮了。 整个房间在光里,人也在光中。 显得这一刻更像梦了。 宁潇一键成木头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空气里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 没人开口。 是宁潇先作出反应的。 她迟疑了一下,从兜里摸出手机,迅速解锁屏幕点开录音,如梦初醒般,小心地建议。 “池蔚然,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可以录下来吗?” 关于她第一次从池蔚然嘴里听到求这个字—— 是人就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池蔚然只诧异了一瞬,而后挑眉,笑了笑:“怎么,打算存起来做铃声?” 宁潇摇头,严肃道:“拷下来转码,到时候贴在我墓前。确保每一个来帮忙上坟的人都能听见。” 池蔚然面上转冷笑,伸手,在触到她额头前又停住了动作。 差点忘了这个欠扁的人是病号。 池蔚然:“滚去休息。” “真的不打算再来一遍吗?” 宁潇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池蔚然失笑:“宁潇。” 男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可以是可以,等你真到需要墓碑那天再说吧。” 宁潇也笑了,坐在床边,语气轻快:“行啊。我会通知你的。” “走了。”池蔚然扔下两个字,转身就往门口走。 “池蔚然。”宁潇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你这个人,想做什么事,都是咬死了不松口。是一个人的时候也就算了,你手下还有那么多人,现在钱要是砸进去了,失败就全打水漂——” 这也是孙成宇那么火大的原因。 但宁潇很早就在心里否定了这点。池蔚然不是这种人,倒不是说他有多善良,而是他这个人本质上相当独。 吻厄 第34节 用池家那位长辈的话说,池蔚然就是头养不熟的狼。 不喜欢背负人情债,不喜欢把人拉进他的领地,更不喜欢其他人为此负责。 宁潇一度猜测,他就是喜欢那种自己在地狱里狂奔的快感。 有风险一肩挑。 所以池蔚然如果真想做冒险的研发,那资金这块,他很可能就—— 宁潇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两分:“但你不会的。你不……不是想用自己的积蓄做吧?” 池蔚然转身,唇边含着点轻懒的笑意,食指在太阳穴上轻点了点。 “你啊。别太为难它了。睡着吧,多养养。” 说完潇洒关门走人。 宁潇:………… 她坐在床沿,双手撑着边缘,望着地面发了会儿呆。 刚才那个瞬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宁潇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虽说是空转,总比不转好一点。 那时候,她在等池蔚然的转折,或者他在等着她相信,然后嘲笑她这么一个流程。 但是没有。 也是,池蔚然本来就这样。 看着懒洋洋的,但是从不躲避,直面痛击。 他敢说得出口的话,就不屑找借口。 但是—— 为什么呢。 宁潇在发呆的时候,姜知瑶艰难地拎着巨大袋子进来了。 “潇宝!我卖完电动车回来啦!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哎对,我看那个美女助理在外面等着,她还跟我聊了……” “瑶瑶,问你个事。”宁潇忽然抬头。 姜知瑶咬着山楂条,眨巴着大眼睛望过来:“嗯?” “池蔚然是不是喜欢我?”宁潇歪着头问。 姜知瑶沉默良久,也歪了歪头。 ? 宁潇张了张嘴:“我是说有没有那么万分之——” “宝。”姜知瑶走过来,手背在宁潇额头上碰了碰,不无担忧,“咱ct出来了没?” 宁潇默默拂开她的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那你是怎么了?还是就,”姜知瑶绞尽脑汁:“斯德哥尔摩?” 宁潇眼里来光了,抱臂感兴趣道:“详细说说。” 她也觉得她这些错觉很可怕。 “你们俩看对方的眼神十几年如一日的纯粹啊。” 姜知瑶几口解决山楂条,掰着指头盘点:“想把对方狠狠踩在脚下、想让对方叫自己爹、想看着对方倒霉然后凑过去热心嘲笑,就这三种。” 宁潇缓缓抬眼:“……是吧。我也觉得。” 姜知瑶狂点头,娇憨中透着一丝睿智 :“是啊!不然呢,哎别想了,我跟你说我副卡复活了,今天开始,我来包养你!” 她骄傲地拍了拍胸口:“想吃什么,跟姐说!” 宁潇被她神态逗笑:“你买了什么,我看看。” 第35章 照亮 苏蘅坐在走廊长椅上,看到池蔚然出了病房,起身跟了上去。 池蔚然却没往电梯的方向走,他走到长廊尽头。 “宁小姐情况怎么样?” 苏蘅观察着他的神色,谨慎道:“孙总那边也问了,他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再谈。” 池蔚然:“是吗。” 他语气很淡。 “不见。以后也没什么交集,有什么要谈的。” 虽然早有准备,但池蔚然这么挑明,苏蘅心头还是浮上了点讶异。 “您确定吗。孙总那边的资金……” 可不是小数目。 “世园那边,你帮我处理一下,找时间挂出去。” 池蔚然低头卷起衬衫袖子至小臂,声线没什么起伏。 苏蘅也不再犹豫:“好。” “哦对了,您之前嘱咐我问的小区,房东也有出手的意思,已经办完了。钥匙我放在您办公室了。还有,宁小姐——” 池蔚然瞥了她一眼:“有什么就说。” 苏蘅:“那个小区离她上班的地方远,在同年开的楼盘里,也算是下乘的资源,问题不少,入住率不高,就占一个租金便宜,我是想,宁家的经济状况,也不至于……需要我去查清楚吗,看看有什么为难的状况?” 池蔚然只说了两个字:“不用。” 苏蘅不掩饰讶异。 她以为池蔚然肯定会答应。 “苏蘅。” 池蔚然拿了根烟咬在齿间,没有点燃,最后又拿下来,夹在指间笑了笑:“以后她的事,我不想在她以外的渠道了解。” “倒是陆煜,如果你能查到点新鲜的,记得及时告诉我。” 池蔚然仰头靠着墙壁,神色懒然道。 苏蘅:“好。警方那边也在追查他,我估计短时间内他也不敢回国内。” “在外面就更好了。” 池蔚然唇边的笑意深了些,眼里没什么情绪。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苏蘅看出这笑意里藏着久违的血腥戾气,心间下意识一跳:“池——” “他要是好死了,我会很可惜的。” 池蔚然笑里甚至涌出点顽皮之意。 但在迈开步子离开时,笑已经褪得干干净净。 “您晚上还来吗?” 上车的时候,苏蘅问道。 “不了。先把该解决的解决了。” 池蔚然系好安全带,开了点车窗,望向窗外人来人往的医院,语气有几分缥缈:“孙成宇不是还等着吗。” “好。那……要先换衣服吗?” 苏蘅看见了领口上那点血迹。 池蔚然垂眸看了眼发暗的血迹,手指忽然勾起衣领:“这个吗。” 他轻笑了笑,低头,唇从上面轻擦而过,似是无意,眉眼却像被那点暗淡的血迹照亮了。 “不换。” 窗外夜幕在他身后徐徐降临。 苏蘅看得心里一跳,也有点惊然。 像从人家的血里掠走了什么。 真是个妖物。 幸好跟她没什么关系。 ……就是惨了宁小姐。 …… 宁潇把姜知瑶赶走了,没让她陪床,安安静静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有人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宁潇病房的门,本来想从后面偷偷拍她,可惜慢了一步。 …… “宁——啊!!!” 双臂被反剪的痛苦让厉致瞬间尖叫。 宁潇看清了脸,吓得赶紧松了手:“厉医生?” 厉致心有余悸地捧着手臂:“我好歹以前是你的主治医生,今天本来休假的,听说你老人家二进宫我特地来的,你就这么对我。” “不过你恢复得也太好了吧,身手还跟以前一样敏捷嘛。怎么,又打架挂彩了?你哥送你来的?” 宁潇干笑了两声:“不是,没打架。怎么,你老人家现在变成骨科的骨干了吗?还想再帮我看看?” 厉致看她还能打趣,估摸着没大事,也调笑道:“你可是我正式从医以后,遇到的第一个伤那么重的,你那韧带也不是铁打的,还有半月板,能靠自己伤成那样你也真是个人才……” 吻厄 第35节 “哎过奖过奖。” 宁潇谦虚地摆摆手:“不过,我这次遇到缝针的医生,钟医生s,也真是手艺人,技术真牛,我都没什么感觉,她针口缝得可秀气了!包得也漂亮!” 厉致想了想:“钟亦芥啊?她是前年回国的吧。我看看手艺多完美。” 宁潇低头弯腰,食指点了点伤处:“怎么样包的?” 厉致也微微俯身:“嚯。真不错,不过你要求也太低了吧,这就叫秀气,而且你说人钟姐手艺好,你跟着骄傲什么?” 宁潇撇撇嘴:“说明我运气好,还有,人的运气是守恒的,就是因为我当时碰上你了,现在才能遇到钟医生。” “哎哎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 厉致说着,帮她把纱布有点松的结重新打了遍:“不过你今天换药了再出……” 他的话被拉开的门骤然打断了。 “宁潇——” 池蔚然拎着早餐,抬头的时候,话音戛然而止。 有人正捧着宁潇的脑袋,凑近观察。 一个男人。 砰。 池蔚然反手把门关紧,笑得颇为愉悦。 “怎么,您有东西落她头上了?” 有丰富战斗经验和完全没有经验的俩人,竟很有默契地打了个轻微的寒颤。 第36章 永不熄灭的焰 苏蘅是早上六点多接到电话的。 她当时还在睡梦中,听见池蔚然的声音瞬间就清醒了。 “我把今天需要的文件放在桌子上了,让d组按计划推就行。今天别找我。” “……好。对了joe让我提醒您,倪氏的商宴是明天,您会去的吧?” 苏蘅看了眼表,无声倒吸了口冷气。 她昨晚离开公司的时候,池蔚然只说自己还要加会儿班。 这是一晚上都在公司啊。 “我知道。先这样。” 池蔚然说完,挂了电话。 在探视时间没到时,池蔚然在车里待了一个多小时。 也没做什么,只是看着天光彻底大亮,这时候的光景总会让人有种错觉。 世界都在掌心的错觉。 池蔚然为这个想法觉得可笑,随即抽了支烟。 低头时瞥到指关节的伤处。 在墙上砸伤的,当时孙成宇脸色苍白,又不好发火,毕竟要真偏一寸,砸他脸上,鼻梁骨就不保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在池蔚然松手后迅速离开,只狼狈地扔了两句狠话。 池蔚然懒得处理这种小伤,他打开车窗,冷风吹得人愈发清醒。 清醒了就想起来了,还是找了个创可贴粘上。 时间到了,他就上去了。 本来还隐隐担心。 宁潇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陪护的,也不知道一个人住得怎么样。 结果发现宁女士并不孤单。 池蔚然的话让在场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他开起玩笑来常常如此,亦真亦假,本就让人很难分清。 厉致明显懵了懵,随即放开了手。 池蔚然嘴角带点松散的笑意,看着厉致,没再说什么。 “什么啊,这是我主治医生。” 宁潇拧了拧眉,打断了这阴森的气氛。 “……前。” 厉致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飞快意识到现在的处境,肯定是造成误会了。 “小宁,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拜。” 她潇洒地挥了挥手。 “等出院——”厉致说到一半话锋一转,“有缘再聚。” 宁潇咬了片山楂条,笑眯眯送道:“好的,慢走啊。” 门被厉致细心地带上。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宁潇斜睨了一眼,笑容即刻消失:“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池蔚然:“早饭。” 他语气如常,甩了两个字,袋子不轻不重地一搁。 ……宁潇一时有点愣住。 “呃——” “我的?” 池蔚然微笑:“鬼的。” 宁潇摸摸鼻尖,眉头无声一挑。 她没想到池蔚然今天出现的方式这么和平。 打开袋子看了眼,是粤式早餐,有七八个食盒。 “你们公司附近那家店啊?” “嗯。” 池蔚然:“自己看着挑。” “知道了。” 说着,宁潇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还没解锁呢,就被池蔚然堵了回去。 “你要是想说转钱什么的,把话咽回去。” 池蔚然道。 宁潇:“……知道了。” “来点不?” 她不太习惯他们之间这么平和的气氛,在袋子里佯装忙碌地扒拉了会儿。 “吃你的吧。” 池蔚然轻笑。 宁潇正喝粥,看他一眼:“池蔚然,我觉得你现在态度跟喂东风一样——”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刹那,宁潇意识到自己失言,立马把头埋进了碗里。 东风和池爷爷是他真正的家人,当年却在一年内相继离世。 池蔚然从不提这件事,宁潇跟姜知瑶、萧霁也默契地不去提。 池蔚然没说话,安静地坐在她斜对面,唇角很淡地勾了勾。 宁潇避开了他的眼睛。 她很少体会这样的感觉,不明缘由地,心几乎拧成了麻花。 池蔚然还不如气她呢,至少那样她知道怎么应对。 “我要离开一阵子。”池蔚然忽然说。 宁潇喝粥的动作顿住:“什么。” “不是说我不打招呼就丢下人吗。”池蔚然眉头轻挑,睫羽微垂,盖住了一些流动的情绪,语气轻松,“我来打招呼。” 宁潇被这么一提醒,几乎是秒速回想起来某些尴尬瞬间。 她那天晚上喝醉酒发疯,拎着拼图框说过的话。 ……有的回忆简直让她有当众处刑的感觉。 “知道了。”宁潇声音很低,顺便猛扒了两口粥,让长发垂下一些,好遮住发烧的耳朵,她头都没抬,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去多久啊。” 池蔚然:“不确定。” 宁潇很久都没说话。 上一次离开,她只是第二天听说池蔚然有事,暂时离开了。 那时候,她也随口问了这样的问题。 ——他去多久啊? 没人回答得上来。 吻厄 第36节 她也不在乎,于是杳无音信。 于是四年。 池蔚然撑着头,笑容弧度深了些:“舍不得?” 不出意外,宁潇反应会很大。 但宁潇用勺子搅了搅粥,抬了上目线,认真道:“嗯,对啊。” 池蔚然愣住,瞳孔微震。 “你走了,谁给我买这么贵的早餐啊。” “啊,姜姜应该可以,她副卡回来了。” 宁潇自言自语。 池蔚然了然地轻笑。 他就知道。 “早点回来。” 宁潇声音放轻了些,说得稀松平常。 没等池蔚然说话,她随即皱眉:“这个虾饺……没我常去的那家做得好呢,怎么回事。” 他凝视着宁潇,好一会儿,才低头,无声笑了笑。 真是神奇。 很早以前,池蔚然是标准的理科脑,不能理解很多浪漫,尤其跟天文学挂钩的一切。客观来说,星空当然是美的,但那真的无所谓,因为当望向它的次数够多,这事又变成了一项可以量化、统计的工作后,那些旖旎朦胧的面纱就彻底消失了。 但看着宁潇熟悉的神情,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皱着眉头嫌弃食堂今天的菜色,并夸下未来要在食堂任职的海口。 她有双倔强的,发亮的眼睛,持久地燃着永不熄灭的焰。 有那么一秒,他忽然想起诗人说过的那句话。 他是被拉扯的,而她是火光。 匆匆逃离的不是星宿,是从人身上流淌过的时间。 池蔚然收回视线:“好好休息,有事找姜知瑶,走了。” 宁潇从碗里抬头,眉头轻蹙。 总觉得他有什么想说的没说完。 池蔚然的背影倒是一如既往,肩线宽阔平整,肌肉线条在衣料底下若…… 不是。 宁潇甩甩脑袋,把那些想法严肃地清出了场。 是跟以前一样,没个正型。 她视线突然定在池蔚然手上。 “哎——” 池蔚然回头,眉头一挑,算回答了,意思是你说。 宁潇食指虚点了点自己指骨,示意:“不去看一下?” “不用。”池蔚然看了眼,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它自己会好。” “不是怕影响您赚钱嘛。到时候我们那尾款……” 宁潇虚伪地微笑。 “那你放心,这点小伤,还影响不了我赚钱。” 池蔚然转身,朝她随意挥了挥手:“走了。” “赚钱赚钱。” 宁潇站在原地小声嘟囔。 “满脑子都是这个。” “池蔚然!” 过了几秒,她突然跑到病房门口,扒着门框喊了声他。 池蔚然走得还挺快,都已经到走廊中段了。 听到宁潇喊,他停下脚步,转身望过来。 男人凝视的目光很平静,宁潇反倒有点别扭,冲他挥了下手机:“看信息。拜拜。” 等宁潇把门砰一声关上,池蔚然才低头,滑亮屏幕。 她发了三条信息,都不长。 [如果你要筹钱做什么,别傻逼的都自己扛了。] [缺口不大可以问我。] [不过我要利息的。] 池蔚然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唇角很轻地扬了扬。 第37章 针锋相对 倪家算是s市本地有名的豪门,旗下最大的母公司恒胜,早年是靠建材发家的,在s市这种一线大城市深耕十年,早早爬到了龙头位置,在上世纪末进入了房地产行业,赚得盆满钵满。倪家的核心人物倪英屏几次都踩在时代发展的东风上,深知选对行业、遇到贵人的重要性。s 这次倪英屏挑头办这个商宴,也不是为了新生意,而是帮人接风洗尘。 池安竞束清夫妇。 倪家走到这个高度,已经扎根极深了,但依然有需要巩固、交好的,更胜一筹的人家。 池家是书香世家,到了池安竞这一代,他对商业的兴趣更大,能力和头脑都有,和束家这种背景极深厚的算是强强联合。束清往上数三代,也是满门忠烈,她自己在国外待了很多年,遇到池安竞的时候,已经离了一次婚。 能看上池安竞,是因为人生观相似,他们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欲都极强,有着无限野心,事业上的成功意味着一切,于是一拍即合,把孩子扔给了退休的池教授,打拼了很久,也是好风凭借力,送己入青云了。 他们对下一代的想法很简单—— 池蔚然必然会走他们安排好的精英之路。 但夫妇二人也没想到,难得的失控就发生在池蔚然身上。 池安竞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早点接走纠偏。 束清要比他更冷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要想办法达成他们想要的结果,池蔚然能耐再大,也大不过他们拥有的一切。 可惜,池蔚然是软硬不吃,认准的路一条道走到黑。 他们也不知道池老爷子临终前,到底跟他说了什么,竟让池蔚然直接跑到了东南亚,在那里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年人打下手,为了些没用的两国合作,提供什么技术支持,还几次遇到险境。 束清比池安竞稳得多,她知道池蔚然总会回来的。 这个世界在他面前越是舒展开,就越是显露出真实的面貌,让他看清自己的未来到底该如何选择。 倪英屏把地点设在了明东公馆南苑,这里是他的地盘。 私人宅邸,近百年历史的四层小楼。 二楼占地面积最宽阔,是宴会厅主场地。 他个人会客室设在了四楼。 他跟池家夫妇聊了半小时,宴会其实已经开始,期间他悄声问了下属两次,池家公子到底什么时候来。 倪英屏对这事有所耳闻,虽然池安竞束清都没提起,但他清楚,他们回国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倪总,您这边不急吧?不急我们就多聊会儿,您看看我带的礼物,您喜欢吗?这是今年嘉德春拍上的普洱。对了,小苗,你不介意陪阿姨多坐会儿吧?” 束清是个打扮极为得体,气质温和的中年美人,眉目间总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苗一郦是陪着她父亲来的,在一楼百无聊赖的时候,正巧遇到束清、池安竞,听说了她就读的中学,束清主动把她带到会客室来坐了。 “不介意,阿姨,我也很少来这种场合,今天还是跟我爸爸来的,结果他都把我忘了——” 苗一郦本来长相就明艳,笑起来更是粲然。 倪英屏看出了不对。 池家夫妇,这是故意不去主宴会厅的。 但池家公子待的那个小公司,明明给了回信,说人会过来。 他们是不想遇到自己儿子吗—— 倪英屏低头抿了口茶,无声观察着。 两口子跟苗家的千金聊得倒是热乎。 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忽然咂摸出了点味道。 如果池蔚然来,那必然是因为知道自己父母在这。 而池蔚然去了主宴会厅,也见不到池家夫妇。 他们要让他扑空。 这是在给池蔚然下马威啊。 倪英屏正思忖着,听到外面嘈杂声忽起。 “不好意思先生您不能进去——” “您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哎快去叫人!” 奈何这年轻男人谁也拦不住。他如入无人之境,绕过四个安保,手一撑,推开了会客室的木门。 以倪英屏为首,会客室几个人视线都望过去。 男人穿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没打领带,随意开了两颗扣子,锋利的锁骨线条若隐若现。 吻厄 第37节 他进来的时候裹挟了一阵风,当他站定后,那股风好像停在了他身上。 苗一郦简直要看呆了。 她待的圈子美人多如天上星,但是没有一个像池蔚然这样的。 明亮中藏着暗,平静中藏凶险,耀目,灼然。 仿佛黑金色跳动的火焰,以玩乐的姿态俯身进场,在世界这个巨大的游乐场中肆意横行。 一路烧到底,灵魂都烧出本相。 没什么会被他放在眼里。 但所有人都看得到他。 池蔚然视线掠过所有人,最后径直走向露天阳台。 在那之前,他只冲倪英屏轻抬下巴示意要借用。 终于,池安竞和束清也坐不住,两个人抱歉地笑了笑,跟了上去。 随着天鹅绒幕布和玻璃门合紧,一家人团聚的画面,也一并藏在了后面。 “稀客啊。” 池蔚然双手自然垂落在西裤内,倚着露台,勾唇笑了笑。 “二位什么时候走?” 一阵沉默后,束清率先开口,语气诚恳。 “蔚然,你一定要这样,每次都这么抗拒吗?我们不可以好好谈吗?” 池蔚然沉默了几秒,漫不经心地轻笑,咬了支烟,拢风点上火。 “可以啊。” “要不束女士谈谈,当年你用什么药毒死的东风。” 池蔚然示意了池安竞,唇边笑意深了两分,轻然恶劣。 “然后池总试一试。我就考虑你们的提议。” 第38章 隐隐作痛 “潇潇?” “宁潇——!” 姜知瑶叫了好几声,才把抱着电脑发呆的人叫回了神。 看着宁潇迷茫的神色,姜知瑶伸出手,正色道:“行了,电脑没收。你工作就差这半天吗?今天刚出院。” 宁潇无奈地笑了笑,捉住姜知瑶的手腕撒娇:“半小时?我没请明天的假,到时候进度都落下了,赶工效果更不好,到时候失业了再。” 姜知瑶:“那有什么,我养你呗。” 说着往嘴里送了个芒果,又叉了一块送到宁潇嘴边:“啊。” 宁潇囫囵着吞了一口,拧了把姜知瑶脸颊:“卡到手了,天下你有,是吧?” “那必须的。哎潇崽,要不你跟我去住酒店吧,一个人两个人都一样,找个离你单位近的,”姜知瑶突然来了精神:“上班我找人送你——” 宁潇失笑:“打住。我不去,我这租金也不是白付的,少住一天亏一天。” 姜知瑶从沙发另一端爬过来,抱着她胳膊不撒手:“那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没,我看你跟言哥……” 宁潇从茶几上顺了一小袋紫米面包,拆开喂到姜知瑶嘴里。 “乖,吃东西。我那是以备不时之需,宁均言那钱放基金里也是亏——来,我们看电影了。” 把电脑放到一边,宁潇正在选片的当口,姜知瑶突然一个激灵坐直,惊呼了声:“靠!” 宁潇正纠结是谍战片还是科幻片,眼神都没挪位。 “怎么了。” 姜知瑶盯着手机屏幕,无限放大:“我在一个学姐朋友圈看见池蔚然了诶。” 宁潇握遥控器的手一顿,语气平静道:“是吗。” 姜知瑶把屏幕递到宁潇眼前,放大缩小两次。 这是张很亮眼的自拍,也不太在乎角度,非常随意的一拍,在照片角落,有个一闪而过的修长身影。 姜知瑶回想了会儿:“苗学姐是几班的来着?” 她能清楚记得苗一郦,不仅因为她是学姐,也因为大家算是同个圈子,有六七个共同好友。 宁潇回想了会儿:“一个班吧。” 前段时间她去了趟b市,阴差阳错地,跟着宁均言去了他们年级的同学会。 大部分人宁潇都不认识,除了任清越和苗一郦。 见姜知瑶还在苦苦回忆,试图分辨这是什么地方,宁潇笑着轻拍了拍她:“行了,挑片子。” 姜知瑶让她决定,盯着手机屏幕划拉了半天。 宁潇专心挑了会儿,放了《降临》。 在片头开始的时候,姜知瑶忽然轻声感慨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难想象池蔚然妥协哎。真的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 “什么。” 宁潇不解,递过去一瓶拧好的柠檬汁,自己也开了瓶:“聚会他以前也不排斥吧。” 现在没得选,就更不会挑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最擅长。 姜知瑶指了指手机:“学姐这聚会,我也有认识的长辈去了,池家那叔叔阿姨回来了,他们也在。” 宁潇呛了个半死:“什么?” 见宁潇表情不对,姜知瑶语气也谨慎了不少:“之前听说要回来,不过也不确定时间,池蔚然去见见他们,应该也是想缓和关系吧……” 池蔚然跟父母关系一般,跟他稍微熟点的人都知道。 但宁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去卧室之前丢下了三个字:“你先看。” 在旁人看来,池蔚然跟父母只是有矛盾,隔阂总要消除的,艺术作品总那么演。 况且他们都记得池家的背景有多雄厚,池家夫妇的能力有多强。 但宁潇记得更多。 池爷爷去世那一年,池家夫妇没来得及赶回来,池蔚然也没有拖时间,一个人操办了后事,他在灵堂待了一整晚。不知道s为什么,宁潇也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在门外蹲坐了很久,中间虽然不小心睡过去了,但第二天早上她起得很早,池蔚然也没发现,她偷偷看了眼那个背影。 那一幕鲜明地留在她的记忆中。 在浓得化不开的晨雾中,少年脊背笔直修长,他被一身黑包裹着,垂着眼眸,孤寂而平静。 像易碎的瓷。即使投身毁灭,也拥有令人目眩神迷的美。 宁潇看了很久。那是第一次,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点。 对池蔚然来说,这件事永远不会翻篇。 她没打扰他,悄悄离开,去了趟池家,把东风喂了,平日里喜欢跟她打闹的德牧那天也很安静,贴着她蹭了蹭,乖乖去吃了饭。 宁潇抱着它叮嘱了半天。 ——你要看紧你哥啊,别让他发癫,晚上睡觉记得堵他身旁,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哦对你不会打,那你就见机行事吧。 …… 现在想起来,那些画面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宁潇换好衣服,挑了个大一号的棒球帽,拎了件厚外套,走到客厅叫了声姜知瑶:“我出去一趟,你要去酒店的话记得把门锁好噢。” 姜知瑶从沙发上弹起来,瞪大眼睛:“你去哪啊这么冷?我跟你一起!” 宁潇摆摆手:“不用,我就是有点闷,去透透气,钟医生也说了,老坐着不好,对了,我顺便去买点吃的,你有想要的吗?”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她迅速穿好鞋带上钥匙出了门,姜知瑶的嘱咐声音也飘了出来。 “那你早去早回啊!” 宁潇在小区门口拦了辆车:“师傅,去逸南路那边。” 她的记忆力相当好。对s市的地形熟悉无比,如果没错的话,苗一郦那张照片背后的风景,像是逸南路那边的明东公馆。 至于是南苑还是西苑,宁潇打算去了再看。 刚好赶上晚高峰,车堵了很久,宁潇不停地张望,司机也注意到了:“小姐,现在这要堵至少四十分钟呢,你急也没用。” 宁潇笑笑:“没事,您慢慢开。”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绑着绷带的地方,感觉又有点隐隐作痛。 虽然不知道池蔚然想干什么,但她还是清楚他个性的。 不原谅,不赦免,不翻篇。 他会去他们在的地方,这件事本身就够反常了。 在望着移动缓慢的车流时,想起早上池蔚然轻松随意的样子,宁潇更心神不定了。 第39章 失控 跟以往每一次一样,谈话崩得很彻底,不欢而散。 不过这次,脸色铁青的是池安竞和束清,池蔚然已经平静了很多,甚至能带着点笑意欣赏他们的神色。 池安竞跟束清最像的一点,其实是控制欲。 事情一旦脱离掌控,就会让他们不惜一切地想要回正,纠正到他们想要的轨道上。 吻厄 第38节 池蔚然神情懒散地离开,在拉开阳台门的时候,勾着点笑意,跟倪总打了招呼,随即去了二楼。 在主宴会厅待了没半小时,他从侧门径直离开,去走廊尽头透了口气。 觥筹交错的场面很热闹,但也让人窒息。 本来想抽支烟的,池蔚然突然想到件更重要的事。 他给宁均言打了个电话。 今天以后他要出差,姜知瑶也不太靠得住,还是得问问宁均言那边,她姑姑能不能过来照顾一下宁潇。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就接通了。 宁均言压低声音:“池蔚然?我会没开完呢,什么事啊?” 池蔚然也没有绕弯的习惯,单刀直入地问了。 宁均言那边却彻底没了声响。 池蔚然抬手,拉开了点面前的窗,任冷风扑进来:“不过宁潇现在住的地方是有点小,我可以提供住处,如果宁阿姨那边需要,直接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池蔚然眯了眯眼,看到夜色中一个低头踱步的身影。 “池蔚然。”宁均言的声音有些飘,“谁告诉你她在乡下度假的,宁潇吗。” “嗯。” 池蔚然的心已经不在这通电话上了,他看见有那团身影在跳格子,因为地砖太宽,跳得一个趔趄,气得在原地定了好一会儿。 “你想想再给我回复吧——” 他转身就走,正要收线,听见宁均言开了口,声音有几分艰涩。 “我妈已经去世了。” 池蔚然的脚步一顿。 …… 倪英屏办的这一场宴会,虽说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池家夫妇接风洗尘。但在二楼会场,主角已然另有其人。连倪英屏下来后都暗暗一惊。 ——宾客拟邀名单上有他。 谁也没预料到,他真的会来。 霍真。 城东传奇,霍家的核心人物。十年前,他以一己之力,将兄长霍凛留下的烂摊子解决干净,在混乱的商界局势中盘活霍家,站稳了脚跟。 他今年也不过三十七,但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 倪英屏上前,先跟霍真打了招呼。 霍家上一代夫人,是名震四方的美人。霍真气质倒温润随和许多,跟倪英屏握手后,不再过多寒暄,径直穿过人群,跟池安竞问了好。 池安竞跟束清神色都不太好,看到来人后,才调整了神情。 “霍董。” 霍真微微笑了笑,沉稳又直白:“池先生没来吗?” 束清明显怔住,很快问道:“您指……蔚然吗?” 霍真眉头微挑,透着理所当然:“对。” 为了开辟新业务,他的心腹在那地界待了两个月,回来后,资料中第一次出现了池蔚然这号人物。 这世上惊才绝艳的人不少,但池蔚然依然特殊。 在调查背景前,霍真本以为他是野路子出来的,因为太优渥的土壤,很难培养出那样惊人刁钻、近乎于妖的思维。 没想到还是圈内人。 束清温婉地笑了笑:“他这孩子就是不听话,说是有点事,先走了。现在大了,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管了。” 霍真唇边留着一丝笑意,若有所思,没多说什么,礼貌地颔首:“谢谢。” 他转身出了宴会厅,没太费劲,就看到走廊尽头的人影。 霍真没有走近,他本来就更习惯无声观察。 也就是在他站定那秒,几乎是同时,那道颀长身影便侧了头。 男人的视线一滑而过,很快收了回去。 霍真思忖,真是毒辣的直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男人那耳双黑眸,锋而劲,透着令人心惊的冷。 不是城市钢筋铁骨能培育出的一双眼睛。 观察也是要暗中进行的,人都看见了,也没什么意思。霍真干脆直接上前,但刚走近,一个‘池’字堪堪出口,池蔚然干脆地转身离开。 霍真的贴身助理有些瞠目结舌,看着池蔚然走远,轻声感慨:“池家的公子也太不讲礼貌……您都特地来找一趟了,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霍真靠在走廊窗格旁,投目望下去,没出声。 现在池蔚然眼里,估计什么也没有。 擦肩而过的时候,霍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感觉。 那是怎么也克制不住的—— 失控。 他很乐意观摩,这样的人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弱点。 …… 池蔚然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时刻。 胸腔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撕开,空洞地任风灌进去。 宁均言也没详细解释,三言两语简短说明了情况。 人本来是要去看她比赛的,路上出的意外。 宁潇那场半决赛负伤进了医院,出院后才知道的。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没什么变化,只是安静了许多。过了一阵子,宁潇不怕提起她了,而且语气稀松平常,说宁女士出差了,昨天给她来了电话,她漏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和宁钧廷都放下了手头的事,带着宁潇去看了医生。 宁均言没再多说。关于那些日子的更多细节,他都很久不愿回想了。 “我们陪了她很久,她基本恢复了。”宁均言艰难地欲言又止,“怎么会又复发——” 池蔚然也只低低说了几个字。 我知道了。 他收了线,下楼。 宁潇专心攻克过宽的格子,压根没注意到人在身后。 等单脚摇摇晃晃站不住,转身以后,她才发现池蔚然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宁潇平衡不住,脚踩了地,双手顺势插在外套里。 与此同时,将池蔚然从上无声打量到下。 穿了西装,但是没系领带,衬衫扣子也开了一颗,很松散,也相当惑人的作派。 打量完,宁潇眉心一挑,吹了个口哨。认真地当了回流氓。 池蔚然没说话,只是垂眸凝视着她。 宁潇这才注意到,人今天神色有点奇怪。 想起她来的目的—— 来看看热闹,顺便确保不会发生什么血案。 虽然池蔚然大部分时候是个懒洋洋的混账,但也不耽误这人相当擅长发疯。 而且总是出其不意。 他要想掀翻谁的摊子,从不会瞻前顾后。 宁潇:“怎么,在我脸上看见了什么?” 她用手掌碰了碰脸颊,皱眉:“除了美貌和智慧,还有别的吗?” 终于,池蔚然很轻地失笑出声。 “来怎么没说一声。”s 他说,“太热了,在外面吹风?” 宁潇嗤笑:“我就是在附近逛,没打到车。谁知道你在这。” 池蔚然没答,深深凝视着她。 接近初冬的夜风中,这是道份量过重的视线。 有点反常,宁潇不习惯,接不住,就避开了目光。 “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 她话音未落,池蔚然已经走到跟前。 距离大概是,风若再吹大一些,会让他们衣角纠缠的程度。 远超社交距离。 但,鬼使神差地,宁潇也没有后退,她只是抬了抬头,望进他眼里,严肃而仔细地分辨,池蔚然的反差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很反常。 真的反常。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 毕竟池家夫妇的照面她打过几次,怎么说……跟池蔚然完全两个极端,生来相克。 他们的端方礼节下,是近乎执念的掌控欲。 吻厄 第39节 至于池蔚然,天生反骨。 无解。 第40章 梅子味的吻 宁潇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池蔚然说:“手伸过来。” 搁平时,她是断然不会理的。 感觉今天情况特殊,宁潇想了想,不多跟他计较了,便摊开掌心,好整以暇道:“干嘛?不会要玩那种幼稚的——” 手心的触感微痒。 宁潇愣住。 池蔚然在她掌心放了一颗糖。 宁潇视线落在那颗糖上。 是梅子味的,印着她看不懂的外文。 “味道奇怪。”池蔚然顿了顿,“但你好像就喜欢这种奇怪的。” 宁潇:…… 她的确喜欢。最好又咸又酸,也爱话梅。 “哪里买的。”她捏着糖,对着月亮看,煞有介事,“让我看看下毒没。” 池蔚然:“会场里啊。免费发的。” 宁潇无语。 就知道。 “……你这人以后很麻烦。”她拆了糖,送到嘴里,囫囵道,“小气得很,拿么就算了,还只拿一颗,没有别的味道吗?” 池蔚然垂眸,盯着她鼓起的颊边,眼里含着很淡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身后有动静。 有人叫他。 “池总。” 池蔚然回头看了眼,是刚才打过照面的霍真,他对这人有所耳闻,收了笑意,不动声色地挡在宁潇身前,把她挡了个严实。 人走到跟前,池蔚然才不咸不淡道:“霍董。” 霍真全当没看见,微微一笑,颇有几分真诚。 “你难得会来这种场合吧。” 江湖上打过滚的老狐狸就是有这种本事,明明第一次见面,说得像多熟稔一样。 池蔚然心下了然,也不点破,只是轻笑,淡声道:“您有事吗?” 他连敷衍的意思都没有,非常明显,想速速打发掉目前的对话。 还管什么霍真霍假。 霍真视线微侧,目光宁静,歪到了好奇打量自己的女人身上。不用细看,都感觉到面前男人的神色沉了下来。 “池总,你经手的项目,完成的很漂亮。我看了细节,自愧弗如。” 霍真很快收回视线,勾手示意了下,一旁的助理递上了张名片。 “等改天有空,我们可以细聊。今天就——”霍真顿了顿,彬彬有礼道,“不打扰了。” 池蔚然神情平淡:“不送。” 等霍真离开,宁潇才问道:“那是谁啊?” 她好奇心确实强,这个人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几句话很有分寸,温和有力,但同时,他也在无声地试探。 试探池蔚然。 从宁潇观察的角度来说,池蔚然今天显然状态不在线。 像现在,他也没搭腔,只是站在原地,微垂着眼,有种莫可名状的脆弱。 夜风拂过男人的黑发,有那么一瞬,宁潇错觉自己回到了那天。他在池爷爷灵前守了整夜后,他也短暂出现过这样的神色。 脆弱意味着——可以被伤害的,缥缈不定的。 “我见到他们了。”池蔚然轻声道。 果然。 宁潇也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池蔚然,只能抬手拍拍他肩膀:“你想吃什么夜宵不?我请你呗。” “糖。”池蔚然低声说。 宁潇没太听清,凑近了问:“什么?” 骤然间离得更近。 池蔚然敛眸,无声地望她的眼睛。 清澈见底。 但又不止于此。宁潇是个习惯跟命硬碰硬的人,骨子里那点勇与悍,也一并藏在眼中。 从前池蔚然很喜欢看她硬碰硬,多少次也能迅速爬起来的姿态。 现在又再次明白一个古老的道理。 过刚易折。 不懂得低头和转弯的人,碰上了棱角,会受致命伤。 “我说……”池蔚然双手落在西装裤里,俯身,鼻尖几乎要撞上她的,唇要碰不碰,气息似有若无地进犯在边缘。 初冬的夜色极浓。袭过的一阵风,卷着他的尾音,送到宁潇耳朵里。 “我也想要糖。” 宁潇怔了怔,从男人的眼眸里清楚看到自己倒影。 池蔚然没多想做什么,逗完了,刚想直起身来,忽然被人拽过衬衫领口,往下利落一拉。 柔软的唇贴上来的一瞬,淡淡的梅子味渡了过来,充盈四散。 指尖温热地触着皮肤,过电般击中脊椎。 池蔚然连反应都忘了。 只是任这个梅子味的吻蔓延烧灼。 黑夜掩映下,一辆银灰威航静静停在马路对面。 这里是绝佳的观察视角。 从霍真的角度望去,能清晰看到所有细节。 年轻男人从错愕到反客为主,几乎是飞快反应过来,扣住了想离开的人,双手捧住女人双颊,加深了这个冲动的吻。 很明显,他比对方更深地沉醉其中。 主驾上的特助也凑热闹看了会儿。 “霍董,要是池总这边还拒绝合——” 霍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下。 “他不会的。” 这就是等待的好处。 在今天之前,他知道池蔚然回国了,但并没有急着找人。 其实,一个在外务工的年轻人,头脑好技术精,是相当正常的。国字号的项目投资少说十亿级起跳,能收拢这种人才,并不是稀罕事。 稀罕的是这个人。在跌宕起伏的几年里,他处事处人的精密度,在几方周旋中,达到了可怖的平衡。 霍真收到不少保密级的视频资料,其中大部分时间,只要池蔚然出现,都是以嬉笑的态度示人,根本无法从那样的态度中窥见他半分真实。 与之相反的是,其洞察人心之狠辣,和一流的行动能力,让他看起来更像变态的矛盾体。 霍真要在东南亚开辟天地,就不会放过这种角色。 要么拉拢,要么毁掉,绕不过的。 比较糟糕的是,池蔚然背后还有个去年刚在加勒比海买了俩岛的池家。 池蔚然又全当他父母不存在。 以冷淡决绝的姿态,跟原生家庭做出切割。 这样的人,也很难用利益去动摇他。 霍真在等,等这人身上出现一个可供把握的点。 “去查他对面那位。” 霍真语气淡淡,话音还没落,就听助理道。 “不过,不知道池总是不是资金链出了问题?他把别墅卖了,又在一个中低档小区买下两间户型三室一厅的房子。” “资金链有问题?”霍真蹙眉,很快了然地轻笑,随手点了支烟,“他对面那位小姐,肯定也这么觉得。” 要真是资金问题,那最好办不过了。 池蔚然手上那个实验要缺钱,霍真可以立马双倍填上空缺。可惜,池蔚然每月都有私人信托,是束家上一代直接留给他的。 霍真看了会儿。 “走吧。” 在下属传回来的众多监控里,霍真记得某个一分三十四秒的视频。 有个惊人貌美的女人牵涉其中,哭得梨花带雨,眼神时不时往他身上瞟,希望他能搭手救一把。 穿着花色衬衫的男人只是靠在墙边,把所有噪音当背景交响乐,悠悠然点了根烟,看戏一样,烟雾袅袅升起,勾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右手食指上的银色戒指微微泛光,动都没动一下。 吻厄 第40节 那是单身的证明。 他俊美到有几分邪性的面孔,也掩在半明半昧里,被昏黄的灯光勾出利落轮廓。 无心陷在情欲里的男人,倒有让人神魂颠倒的本事。 令旁观者也生出错觉。 这个人可以一直、永远独善其身下去。 再看看面前这幕。 对方明明只是无心之失。 霍真随便围观一下都能看得清楚,女人是典型的身体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的类型,意识到错误马上就想撤退了,但池蔚然也要利用这失误,跟人吻得难舍难分,连捧着人家脸颊的指尖都用力到微颤。 笛福说人类感情里,有一种神秘的动力,一旦被启动,就会以狂热冲动驱使灵魂扑向目标。不达终点不罢休。 在今晚之前,霍真还真没从池蔚然身上发现过类似的动力。 他那样子就是反正老子在呼吸,活着也是活着,找点事做做打发下时间。 现在是灵魂着了火一样生扑,拽着对方跟他共沉沦的架势。 有趣多了。 第41章 共沉沦 霍真确实没猜错。 宁潇太少见他示弱。 ——不,是没见过。 池蔚然,软硬不吃,遇强则强的杰出代表。 让他示s弱不如让他去死。 宁潇冷不丁地瞧见他这面,脑子也乱了,凑上去亲的时候,就跟动物的本能一样,蹭两下,代替语言,以示安慰。 梅子味瞬间弥漫,她其实已经清醒了。刚想撤退,就被人反手拉近。 宁潇人都被他往上提了提,她踮脚踩在他黑色皮鞋上,池蔚然亲多凶她就踩多凶,但他依然不松开。 直到氧气耗尽。 宁潇没忍住,先咬了一口,又在他胸膛上狠推了把,倒了几步,喘着气:“你行了啊你,光天化日的,你还准备在这弄多久啊?!” 池蔚然薄唇上被她咬得渗血珠,他也不在意,舌尖卷过。 血是甜的。 带着铁锈味的甜。 “宁潇,是你先招惹我的。”池蔚然挑眉,叫她的名字时,尾音蛊惑般地下坠。 宁潇冷笑:“我招惹的人多了,也没几个跟你一样疯吧。” 她生气地低头,食指指了指后脑勺:“绷带还没拆呢,脑浆都被你摇匀了!” 坦白说,宁潇自己也知道,这话有点偏颇。 她的恢复能力跟小强持平,而且池蔚然今天改了习惯,没有用掌心半包裹住她的后脑勺,基本就停在脸颊边—— 但她就是想说!怎么样! 好半天池蔚然都没出声,宁潇刚要抬头,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微含笑意的柔和声线。 “蔚然。” 宁潇一愣,回头,看见一对养眼的中年夫妇,女士的肩上还披着身旁丈夫的外套,两人的身旁,还有一张面熟的明艳脸庞,苗一郦。 这对中年人,都不用池蔚然做介绍,她看那神色都能猜到来人身份。 宁潇礼貌地点头:“叔叔阿姨好,苗学姐好。” 前段时间去b市,她刚跟苗一郦打过照面,这才能这么清楚地记得。 宁潇天然对帅哥美女都有好感——啊池蔚然除外——连带着跟苗一郦打招呼都亲切几分。 而且,她看人有自己的标准。 宁潇对苗一郦这个大美女印象不错,而且是一直都挺好。 苗一郦是那种心思直白,也不会仗美行凶的好人类型。 比如现在,苗一郦为自己阻止了一场大战爆发,而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她拉过宁潇,走到旁边一点,给那一家三口腾出位置:“小宁,你也来附近逛啊?” 她刚才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池蔚然跟人要吵起来的样子,定睛一看,对方还是跟池蔚然斗出了名的死对头小宁学妹,那剑拔弩张的氛围,比同学会那天还可怕,吓得苗一郦拉着池家夫妇加快了步伐。 “对啊,这里有家糕饼店,白脱提子饼干很不错。” 宁潇从善如流走到了一边,掰着指头给她数,店铺的招牌产品有几样。 两个人聊着的时候,池安竞也轻咳了一声,压低分贝:“你要注意影响,不要跟年轻时候一样,意气用事,动不动就跟人发生争执,斗来斗去,不像话。” 池蔚然失笑:“池先生,你现在来管,是不是太晚了点?没有在你的地盘上吵,你可以算我素质高了。为了我们彼此的心情考虑,我建议你还是别给我建议。” “你也是,池夫人。我今天不想浪费时间跟你们吵架,劝你先生别在我面前犯当爹的瘾。” 池蔚然同样压低了声音,赶在束清开口前,用笑语吟吟的神态,勾勒出冰冷的警告底色。 这话很难听,束清的脸色都沉了沉。 与此同时,宁潇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那……各位先聊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是蔚然的老同学吧?以后有机会来做客。” 束清调整好表情,淡淡笑了笑,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人不跟池蔚然打起来都不错了,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把苗一郦拉了过来:“你记得小苗吧?你们一个年级的,你怎么都没跟我提过,有这么优秀的朋友……” 池蔚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侧头,视线跟着某人转了半圈。 眼看着宁潇脚底抹油似得,欢快地跟撒野的小狗一样离开了,神色彻底冷了。 终于,等人影消失在黑夜的街角,池蔚然才转头,望向面前的人。 “我说得不够清楚?” 池蔚然眉头微挑,唇边笑意很淡:“二位别装熟了,你们不犯恶心吗?我交什么样的朋友,找什么样的人,找不找,都跟你们没关系。少见面,对大家都好。” 他扔下话就走。 转身时,池蔚然唇边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今天心情本来就差。 他们没有交集的几年里,本来蒙了层雾般。只要不多去追究,那里面就可以藏着繁花锦簇。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有没有谁都能过得很好。以前她去郊外比赛,错过了队里返回的大巴,包还在队友那里,等他打车赶过去找人的时候,看见宁潇蹲在草丛边,认真观察蚂蚁运动轨迹,津津有味,一点也不急。 池蔚然在国外的时候,本来并不打算想起她。 青梅竹马,故人天涯。 太过美好的,幻梦似的旧时光,都是拿来忘的。 他也很忙。 天时地利人和,是忘却一个人最好的时候。 差点成功了。 差一点点。 第42章 你想过我吗 宁潇走过街角,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挡住了半个下巴,头也低了点,以此抵御寒风。 她还没走到红绿灯,就听见背后有车摁喇叭,很干脆的两声。 宁潇扭头,看见辆720s跑车缓缓跟她并排,车窗落下,主驾上的男人冲她扬下巴示意:“上车。” 权衡了一秒,她飞快钻上了副驾。 她本身没那么怕冷,但是耳朵一受冻就会僵疼,宁潇不打算跟自己过不去,门一关上,就报了自己小区地址,一副把他当专车司机的架势。 毕竟在池家父母插话前,他们的确有一场蓄势待发的架要吵。 池蔚然也没废话,在车流稀少的主道上飞奔,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 他不说话,宁潇更懒得开口。 没有半小时,车就稳稳停在了她单元门口。 “谢谢。”宁潇甩下两个字,飞快下车。 池蔚然慢悠悠熄火,下车,跟在她身后进了单元门,又上了电梯。 宁潇也没拦,滑着手机屏幕,嗤笑。 “怎么,池大少爷您来要车费啊。” 池蔚然没作声,长身玉立地倚在电梯角落,姿态懒散。 宁潇继续哼哼两声,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阴阳怪气 “有长辈也不错哈,单身也不担心,多的是人——” “宁潇,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吗。”池蔚然望着她,冷不丁问道。 宁潇被问得猝不及防,问题也奇怪,她只想到了一点—— 这人马上要出差了。 他自己都说要一阵子,那估计是个长差。 ……也许还有点风险。 再斗下去,怪没意思的。 吻厄 第41节 刚好电梯也到了,宁潇转身出了电梯门,掏钥匙的时候,兴趣缺缺道:“没有。你没事就走吧——” 池蔚然沉默,垂眸解着手表表带,把衬衫袖扣也解开,卷至手肘。 在门开了以后,他比宁潇更快一步,借着人高腿长的优势,率先跨了进去,又扣着宁潇手腕,把人拉进去,勾上门,单手卡着她下颌,俯身吻了下去,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微凉的掌心贴住她腰,握住,往自己的方向带去,又轻然一撞,情欲如星火燎原,一路烧透了两个人。 之前为了姜知瑶,宁潇才新添的穿衣镜,相当豪华,占了小半面墙,就没用几次。 今晚算是便宜池蔚然了。 池蔚然音色被情欲染透,声音有些哑。锋利的喉结到锁骨都有层薄汗,视线却死死盯着她,轻声问道:“宁潇,你想过我吗。” ——他曾经,差一点点成功。 最后在某个深夜败下阵来。 那是第二年。 异国他乡,寂静至极的一晚,池蔚然坐在快散架的椅子里,用破烂不堪的网速,搜出了一个页面。那是一个省级比赛,冠亚季军有合照,站在右边的人仰着脸大笑,笑意灿烂到模糊。 他没开灯,电脑屏幕上幽幽发着光。 抽着很凶的烟,盯了大半个晚上,最终败下阵来。 他把新闻上那张照片按了保存,截图。 那是池蔚然活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妥协。 理智是从哪一秒开始,被燃烧殆尽的,谁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宁潇可以确定。 他今晚确实奇怪。 池蔚然的动作沉默而不容置疑,宁潇有很多办法叫停,她余光瞥到他的位置,是她一横肘就可以碰到喉结的距离。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 还是那句话,池蔚然太奇怪。 从她认识他开始,见过这人很多面。那嚣张又玩世不恭的样子让人看得牙痒痒,但他真把这层皮囊扔掉,这样沉默到像火山爆发边缘的程度,让宁潇也觉得不安。 涌动的,无处安放的情绪总需要一个出口。 发泄也好,放纵也罢。 宁潇在放弃推开他的那一刻,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 就这样吧。 他们在黑暗中相拥。 …… 事后,宁潇直接趴倒在一旁沙发s上,腿酸的都快站不稳了,双眼失神。池蔚然捡起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径直去了洗手间。 宁潇是个体力变态,没一会儿就恢复了精神——她看见了餐桌上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 她双眼发亮,喜滋滋地冲了过去。 差点忘了,今天姜姜给她发过短信,说差人把行李搬走,顺便给她留了吃的。 是太妃榛果奶油的。 搁平时,她绝对吃不了几口,因为太甜了。 但现在,体力严重流失的关口,宁潇喜滋滋地拆开。 刚挖了一口,就见池蔚然从洗手间晃悠悠出来,神色很淡,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蛋糕上时,宁潇默默往回缩了缩手。 他眉头一挑。 “怎么,怕我抢你吃的?” 池蔚然轻笑:“你吃得了吗?” 宁潇翻了个白眼:“你应该问够不够。哦对,池少爷,您没事的话,要不要考虑带着您的座驾离开?给我点修复的时间。” 池蔚然噢了一声,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人倒是不要脸地凑近,观察了蛋糕半天:“这是榛子味的?” 宁潇皱眉:“对啊,怎么了?” “尝一口。” 池蔚然看上去很是理所应当。 “……” 宁潇看了他几秒,耸耸肩:“好啊。那你告诉我,你今天怎么了,那么火大?赔钱了?” 有的感觉她说不清,那种夹杂着悲伤、怒火、痛苦的情绪。 虽然没开灯,但是借着投在地板上的朦胧月色,宁潇从镜子上看清了。 她的语气看似轻松,视线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试图要从池蔚然面上自己找出答案似得。 其实宁潇也知道。 池蔚然八成不会说的。 果不其然,池蔚然站在对面,唇边挂着点轻淡的笑意:“是啊。通知你一个好消息,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他朝对面随意指了指。 宁潇脸黑了。 “……你买下了对面?” 池蔚然点点头。 刚想说什么,宁潇忽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最后想说的话都咽下去了。 资金紧张,第一个大的标志就是换住处。 看来情况比以前难办很多了。 想想今天他跟池父池母也闹得很不愉快,以后估计会更难过。 算了。 懒得跟他多计较。 宁潇没好气地扔给他一个勺子:“自己挖。” 池蔚然有点意外。 宁潇护食看着不明显,但在体力减少的时候,对每一口吃的都非常上心。 他能在这种时候潇口夺食—— 一个里程碑般的进步。 第43章 榛子奶油 “天,榛子奶油而已,你要不要这么严肃。” 宁潇拧眉,晃着手里的小勺子:“好像我以前多小气,没分给过人似得。” 池蔚然失笑:“我想什么,你能看出来?” 他只舀了一小块,混合着奶油和湿润的蛋糕体,在嘴里一抿即化。 西图澜娅餐厅不大,暖光她只开了第二档,不会太刺眼,但能刚好看清衬衫下隐约的线条—— 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宁潇问:“你腹肌有几块啊?” 池蔚然掀眼皮,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之前没看清?” 宁潇撇撇嘴:“你都没脱我怎么知道。而且腹肌这种东西,一周不维持都有可能消了。” 好容易踏进她半个专业领域,宁潇正打算给他好好科普下体脂率的事,就被人一把拽住了小臂。 “听说过那句吗?”池蔚然把她拽近,俯身,“——绝知此事要躬行。” 他音色和语气都只放沉了两分,没什么刻意勾引的意思,甚至还挺认真。 宁潇沉默了几秒:“你不会。” ……还要来吧。 她脑海里警铃大作,正要跑路,就被人打横抱起来,直接往主卧走。 “哎哎我蛋糕没吃完呢——” 宁潇伸长手臂,表情悲戚。 “没事。不会浪费的。”池蔚然简短地在她耳边扔下几个字。 很快,宁潇体会到了什么叫不会浪费。 还没来得及欣赏男人腹肌结实的线条,就被放平了。 他把奶油用到了极致…… 最后池蔚然把累得手指头都动不了的人抱去浴室。 等清洗完,再把人拿浴巾刚裹好,她原地满血复活,活蹦乱跳地自己回床上了。 池蔚然慢吞吞地站起来,靠在门框上,望着她背影蹙眉。 这人的精神和恢复能力真是快得可怕。 他穿好宁潇扔给他的休闲t恤和灰色长裤——应该是宁均言或者宁均廷的——踱步去了阳台,手机上有个醒目的17。 17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 池蔚然回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 钟家小少爷几乎要杀人了:“池蔚然你疯了啊你不接电话?!夜场拍卖刚结束!你真行啊你,钱放我这就不管了,我是你管家是吧!” 池蔚然懒洋洋地嗯了声,转了个身,靠在栏杆上,像餍足的猛兽,被夜色包裹起来,倦懒又性感:“结果怎么样。” “……你要的bas的画,搞定了。你要干嘛啊?以前也没见你对艺术感兴趣。” 吻厄 第42节 钟亦翎没好气地应道,但还是乖乖回答了。 “谢了。朋友家里墙上空。送到我给你的地址。” 池蔚然直接收了线。 钟亦翎感觉自己被卸磨杀驴了,气得对着空气狂出几拳。 一千三百万美金的东西,再加上他宝贵的时间,就为了填个墙上空!池蔚然,坑人代名词! “池蔚然,有两个消息。”阳台门被敲了敲,对方也没等他说话,径直拉开,神态平静地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池蔚然眉头挑了挑:“是你的好消息,我的坏消息,对吧。” 宁潇摇摇头,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好消息。”池蔚然嘴角噙着点笑意。 “好消息就是。”宁潇说,“廷哥答应借钱了,众所周知,他是我们家经济最宽松的。三百个以内你都可以开口,利息随便,看着给。” 池蔚然没想到是这事,有点讶异,直起身,凝视了她几秒。 “你提的?”他轻声问。 宁潇顿了顿:“然后是坏消息。” 她看着池蔚然的眼睛,但元魂似乎已经被抽离了:“我哥,休假了。人已经到了——” “小区门口。” 池蔚然:…… 他猛地抬头看向宁潇,少见的瞪大眼睛,似乎有三个巨大的问号缓缓从他头顶升起。 “池蔚然。你再继续发呆下去。” 宁潇语气幽幽:“怕是有命借,没命花啊。” …… 宁潇活这么大,真怕的存在不多。 宁均廷算一个。 宁均廷是个挺神奇的人,这种神奇并不仅仅体现在情绪管理稳定、身体素质优秀、脑子还好用这几点上。 在宁潇亲生父母发生意外后,宁冉带着宁均廷半路拐弯,匆匆到了医院。饶是见过大风大浪,她看到小宁潇的那一刻,依然乱了心神。小女孩很安静,神情有些呆滞,脸已经洗干净了。 宁均廷看了会儿,冷静地开口。他说你别慌,我们得把妹妹带回家。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宁潇认识的人里,没有比宁钧廷更贴合这句话的人。他的性格是生来如此,否则也不会顶着那张脸,一个敢告白的女生都没有,活出一副断情绝爱的架势。 事实上,她对宁均廷的怕里,并未包含太多惧的成分,更在于心悦诚服。 具体就体现在,青春期这种敏感的时候,一旦涉及到感情,如果谁被长辈阻止了,那是很容易生出一种悲壮决心的——什么为了所爱跟全世界对抗的叛逆。 当时宁潇漫天漫地乱撒芳心,其中认真时间较长的还数任清越。一次偶然,宁均廷去她学校看运动会,很快就发现了这点。 宁均廷没多说什么。只是扫了眼,随即收回目光,笑了笑:喜欢? 宁潇紧张小心地点了点头,问,哥你觉得行不行?不行我就放弃了。 ——就是这样的地位。 不过当年宁均廷对任清越没作评价。 倒是注意过跟她作对十余年的人。 他顺口问过宁潇,你跟池蔚然现在走得近吗? 宁潇非常坚定地甩头,惊悚地寒毛直竖。 怎么可能,呵。 很多事,就算宁均廷注意到,也不会挑明了跟她说。加上他去了军校,又进了特种部队,忙上加忙,着家不多,几乎以破纪录的速度升到了中校。 出现的少,神秘性增加。 在宁家的地位更超然了。 这些池蔚然都非常清楚。 换句话说,宁潇未来的枕边人过不了宁均廷关,等于白搭。 宁均廷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可以代替宁潇做所有决定,盖棺定论级别的威力。 而现在这情形…… 很明显,宁潇并不打算让他见人。 甚至连尝试都没有,从她这儿,就直接从根源上切断联系。 池蔚然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很快又舒展,嘴角挂了点柔和的笑:“都到小区门口了?我走还来得及吗?要不我从阳台这翻下去吧,也快。” 宁潇神情严肃地点头:“行啊。” 池蔚然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上涌的气血:“你要不要看看这是几楼。” 宁潇视s线绕过他肩头,阳台的冷风倏然吹得她反应过来:“——哦。那不行。还是从正门吧,来来来,这边。” 她态度殷勤地为池蔚然引路,眼神真诚又热切。 池蔚然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真是下床就翻脸。 第44章 记忆碎片 宁潇本来也不想这么绝情的,实在是形势所迫。 宁均廷很少要求或者命令什么,这也让他每一次轻描淡写的命令都很有威压感。 刚才在挂电话前,宁均廷说—— 我不管家里现在有谁,清干净。 宁潇结实吓到了。 “知道了。”看她急得快抓耳挠腮,池蔚然跟她擦肩而过时,扔下了三个字。 他经过时,掀起了一阵细微的风流,带着清爽干净的味道。 熟悉的宁潇有一瞬恍惚。 很快,她想起来了。 是她常用的沐浴露香气。 宁潇的良心受着煎熬,纠结几秒,还是叫住了他:“你……穿厚点。” 池蔚然没理她,把家居服脱了,从沙发上捞过衬衫穿上,把扣子一颗颗系好。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全然当她不存在。 放以前,线条这么劲瘦精壮,宁潇不看白不看,绝对不会避开。但现在瞥一眼,她还能看到男人肩背上暧昧红痕和新鲜的抓痕,记忆被瞬间唤醒,宁潇脸皮再厚也还是转过了头,轻咳一声。 “那个……今天对不起了。”宁潇低头碎碎念,“不过我大哥你也知道的,等改天吧,我请你吃饭好了,地点你挑,到时候我再赔罪——” “知道对不起。”池蔚然嗤笑一声,拎起西装外套挂在臂弯,余光扫过去:“行,还有救。” 宁潇:…… 沉默三秒,她嘴角微微一抽:“大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一下。” “不知道。”池蔚然扔下三个字,施施然离开。 砰地一声,随着关门的动静响起,室内又再度恢复了清净。 没来由的,宁潇心内一动,从最深处升起点莫名的失落。 明明待在一道没多久,却好似已经习惯了。 仔细想想,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基本的礼貌了。 比如他们很少会跟对方说再见,或者你好。 宁潇忽然冲到窗边,把窗拉到底,冲着底下已经启动的车吼了一声。 “池蔚然!” 现在接近天亮了,她也没敢吼太大声,本来想着他不一定听得见,但很快,车窗竟然落了下来,很快,宁潇手机响了。 她飞快接起,对面传来池蔚然的声音。 与此同时,宁潇看见男人的手肘撑着窗沿,探出头来,懒懒挑眉。 “有事?” “我——” 宁潇卡壳了。 就是想说再见。 她明明是个离开从不回头的人,可现在竟然也会怕遗憾。怕来不及说再见,怕最后一句话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在雾气浓重、清晨来临的前夕,宁潇低头,清晰地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双真谛归于高傲,核心隶属冒险的眼睛,装着主人的灵魂。任何时候都怀热望,永远坚定相信自己,绝不循规蹈矩的一个人。 此刻他抬头遥遥望过来,视线专注安静。 宁潇陡然生出一种……这一秒他属于且只属于她的错觉。 这错觉搅得她五脏六腑都乱了。 “再见。”宁潇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出来。她语气镇定地补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好。”池蔚然抬头看了几秒,声音随即从听筒里传过来,非常轻松,“饭,别忘了。记得攒钱。” 宁潇:“……快滚吧。” 吻厄 第43节 池蔚然愉悦地大笑,黑眸眯起来,食指中指并拢,在太阳穴上随意点了点,就算是回应。他收了电话线,一脚油门,引擎的轰鸣声腾起,车很快消失到连尾气都不见了。 宁潇把窗关上,手指冻得有些发僵。 转过身,靠着墙发呆。 她缓缓抬手,摁在心口上,用力压了压,想抑制住它的过速。 但只是徒劳。 宁潇隐约察觉到些什么—— 这比宁均廷回来要可怕一万倍。 …… 池蔚然快开到小区门口时,便放慢了速度,最后停在了路边。 在他面前,停着辆黑色的军用吉普。 有个男人穿着黑t工装裤,脚下蹬了双棕色沙漠作战靴,整个人锋利笔直,正靠在车门上抽烟。 池蔚然熄了火,仰头靠在座椅上。 宁均廷在军队多年,感知力一流,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存在,但始终没看过来。 池蔚然下车走过去。 还没完全走近,微敞的领口就被拽住,宁均廷只扫了一眼。 抓痕咬痕混成一片,很是新鲜。 下一秒,他腹部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池蔚然看清了拳路,但没躲。 宁均廷完全没留力。 缓了好一会儿,池蔚然才直起腰,平静道:“还要打吗?” 宁均廷掐灭了烟。 “不用了。”他语气也很淡,“她是成年人了,也该对自己负责。而且,就算宁潇再长八百个心眼,也玩不过你,不是吗?” “我没有玩。”池蔚然收起了所有笑意,轻声道。 宁均廷笑了笑,不置可否,把烟随手掐灭:“老实说,你很有名。前两年,我从队员那听到你名字,还以为听错了。” 池蔚然并没有半分讶异,神色淡静。 宁均廷没在意他回没回答:“是gr19那个项目。风险很高,地方也乱,踩在当地灰色集团的敏感点上,动了他们的蛋糕,没人接。” 那时候两国的声明刚签了不久,援建的萨那河大桥也落成了,能源和通信的项目也就开始了。其他的援助工程项目早早都定下来了,只有这一个落了空。 有负责人讨论过几次如何绕路,把这个混乱地带绕过去,虽然要麻烦很多,总比担巨大风险的好。 但这时候,有个通信工程师站了出来,说他可以干。 “林家郡。” 提到这个名字,宁均廷顿了顿,语气多了一丝郑重:“后来林工接手了。一年半后。我们b队才接到安全相关的求助,本来还奇怪,他这样专注技术的人,怎么能平安无事待那么久,规划的线路一条也没少。后来我听队员说,林工程师身旁有个能搞定一切的华人,姓池。” “这个姓可不多见。事实证明我没猜错。只有一点,我没想通,就是你为什么会去。” 宁均廷意味深长道:“我没记错的话,林家郡的父亲,跟池老先生是故交吧。” 池蔚然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除了他祖父。 那个老人终其一生,活在一个‘义’字上。老友对他有恩,他拼尽全力也会试着一报。 而池蔚然……这人身上矛盾性太强了。他做决定花不了太久,一旦做了,就会豁出一切做到极致。 对宁均廷说的这些,池蔚然没肯定也没否认。 他沉默了很久,只说了一句。 “宁潇,你们费心了。” 宁均廷思路再清楚,也被池蔚然给弄无语了。 “……你是以什么立场跟我说这句话的。” 池蔚然垂眸,盯着地面倒映出的路灯光纹,无声咬了咬后槽牙,又很快松开。 “她——看了很久精神科吗。” “大半年。” 宁均廷最后还是回答了,倚在车门上,三言两语就道明了:“那个意外,她没法接受事实,出现了幻觉,睡眠崩了。” “既然你提到,我就不绕弯子了。”宁均廷说,“你跟我妹不合适,这点你应该清楚吧。” 池蔚然没动,唇角牵了牵,声音放轻了几分。 “什么是合适?” “她给不了你想要的。你永远不会被束缚住,但你心太重。” “宁潇跟你完全相反。她需要脚踏实地的活着。治疗的时候,她在建立的思维安全区内,想起的都是些很琐碎的事——都是高中时候的,她能记住你们教室盆栽的位置,台阶有几格,去国外看雪,路上经过了多少圣诞树,还有,观星的时候你偷抓了虫子咬她。那段时间,她就活在那些细节里,捡着那些碎片重建自己。” “可是捡不回来的记忆碎片,都是堆沙成塔。早晚要塌的。” 第45章 石火光中寄此身 宁均廷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 他每多说一句,能看到对面男人的脸色白一分。 最重要的,他没说出口。 他知道池蔚然能听懂。 每个人都是被过往一切所铸的成果。 宁潇把身上的一部分,灵魂的一角,永远留在了某个时段。当她受重伤时,自然也要从那里汲取养分。 池蔚然这个名字,宁均廷一路听着宁潇念叨到大,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小子确实看自家妹妹不太爽,但也没太多恶意,纯粹因为是活法太不同的两路人。 逗宁潇,大概是有种招猫逗狗的心理在里头。这些都无所谓。问题在于—— “我不需要她找的伴侣有多有钱,多能干,只是在重要的时候,要能陪在她身边。这点不难,但我觉得你做不到。” 宁均廷目光沉静,音色微沉。 池蔚然仰头看了几秒尚暗的天色。 冬天了,清晨来得很慢。 “你说得有道理。”池蔚然看向他,语气轻淡s道,“但重要的是,宁潇怎么想。” 宁均廷一滞。 世上大部分人,习得一件事,从掌握到运用,再到有能力分析出自己要走的路,路上将遇到的一切阻碍,都是需要时间和过程的。有时光是理解,就会要了人半条命。 但很小一部分人不是。 他们不需要那些繁琐的步骤,靠直觉抵达终点。 就像野兽捕食的天性,他们抓住核心的能力与生俱来。根本没有理由可以细说。 池蔚然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会反省出自己要主动离开,或是自己能不能做得到这些事。 “我也确切地告诉你。如果她说不需要我,我会立刻离开,永远消失在宁潇的世界里。” 池蔚然看着他,一字一句,神色平淡。 “我说到做到。” 说完,池蔚然也没等回答,径直上车离开了,嚣张的跑车很快驶入了浓雾。 宁均廷在原地站了会儿,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开着吉普停到了楼下,上楼敲开了门。 没人开门,但门也根本没锁,一推就开了。 宁均廷皱了皱眉,走到客厅,看见有人抱着酒瓶坐在地上,头靠着沙发,双目发直。 他走过去,轻踢了一脚。 “还活着吗。” 宁潇好半天没说话,忽然把酒瓶一撂,半崩溃地抱住宁均廷大腿:“大哥,救救我!” 宁均廷神色一凛,正要把人捞起来,就听见宁潇悲戚的声音。 “我想到池蔚然,我心脏竟然会跳——我的人生走到尽头啦——!” 宁均廷:…… “你心脏不跳,人生才会走到尽头。”他冷淡道,“宁潇,我有没有提醒过你,少招惹池蔚然。” 宁潇对指头,小声道:“八岁提醒过。” “宁潇!”宁均廷差点没气晕。 “哎好了好了,我记得!那时候二年级嘛,我就跟你说我们每个人要交墓志铭……不是,座右铭,池蔚然交的是什么蜗牛,你才提醒我的!” 宁均廷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从八岁到现在,她都没记清楚过。 池蔚然写的那句座右铭是。 ——蜗牛角上争何事。 事实而已,他也不是死记而已。 池蔚然那人行事看似轻挑随意,却也贯彻了他八岁学到的道理。 成年后,又做到了后一句。 吻厄 第44节 石火光中寄此身。 宁均廷就算不常回来,也很快反应过来了。 姓池的她还能不熟悉?当年说着知己知彼,时刻关注着敌人动态,确保自己能赶在嘲笑前线。 多扫了几眼,他看出来宁潇在装傻,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 宁均廷也不戳穿,指着她后脑勺:“伤怎么样?” “啊?哦。没事。”宁潇摆摆手,“小伤。” 倒不是装潇洒,这伤对她来说存在感都快淡了。 要不是看到宁均廷指的位置,她都忘了这茬。 “哎,我本来说请了两天假,现在看来一天半都够了。我等会儿下午都可以去。” 宁潇从果盘里扒了俩苹果,递给宁均廷一个,自己手上那个在衣服上蹭了蹭,直接啃了一口。 “……” 宁均廷皱眉:“你能不能讲究一点,不削皮好歹拿水洗。” 宁潇笑得眯了眯眼:“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哎哥你别老说我了,你怎么忽然休假回来了?找言哥有事?” “我找你有事。” 宁均廷站直身子,神情严肃,宁潇啃苹果的动作都慢了两分。 她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又很快挺直腰背。目光炯炯:“您说,我听着!” 完全一副标准的小狗腿子样。 这一幕让宁均廷怔愣。 宁潇从小咋呼闹到大,青春期就更闹腾了,姿态经常在嚣张的国王和谄媚的小狗中摇摆,宁均言称之为宁潇二象性,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是哪种方式打开,基本是依据她老人家的需求,和那个赛季的成绩来定。 但那样的宁潇已经消失很久。 这几年,她最活泼的时候,也不过是撑起唇角,给一个弧度大些的笑容让人安心。 眼眸眯成一条弯弯的月牙,眼里有什么情绪也跑不出来。 现在这一秒,让宁均廷有种错觉。 好像她一直是这样。 无忧无虑、嚣张狂奔,燃烧着长大。 就像进了安全区,以前的碎片也陡然拾了回来。 “哥?” 宁潇疑惑地歪头。 宁均廷拽回思绪:“你记得严又杰吗?” 宁潇:“当然,严队嘛,你们关系那么好。前段时间……反正他帮了我很多。”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 事实上,跟陆煜那次意外有关的所有记忆,宁潇都刻意淡化了。那一晚发生了太多,是非常……混乱的一晚。 “嗯,我就是来提醒你这个的。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他。” 宁均廷伸手,取过她手机,迅速输了个号码到通讯录,望着她的眼神沉静:“我不是指危险到了门口,是你觉得有任何不对,都要告诉他。” 宁潇低头啃了口苹果:“好,我会的。” 又看着宁均廷笑了笑:“哥,是那个姓陆的有什么动静吗?我只知道他好像逃到国外了,那应该是你负责的范畴,还是严队的范畴?” 宁均廷看了她一会儿。 “宁潇,我说过,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 宁潇又再度听到这熟悉的语气。 一般到这种时候,说明事情有点大条了。 宁均廷她横竖是不敢惹的。 于是她耷拉着脑袋:“过度高估自己。” “再厉害的人,也挑不起太重的担子。你有什么事,不喜欢分担出去,这会出问题。现在是——我不能跟你说太多,但你要知道,这是非常明确的安全警告。宁潇,不要让自己陷入麻烦。” 宁均廷拍拍她的肩,语气温和了些:“现在,第二个问题。谈谈关于池蔚然的事吧。” 宁潇跟炸毛刺猬一样,瞬间弹到了沙发另一端:“我跟他……能有什么事?” 宁均廷抱臂靠着墙沿。 “噢,没事。”他笑了下,“让你把家里清空,我只是随便一说,想提醒你做一下卫生。你猜,我在小区门口遇到谁了?” 宁潇浑身的刺都乖了:“啊……我跟他是,” 她挠了挠头:“是——比较成熟的……互惠……互利,偶尔交流一下最近状况的朋友。” 宁均廷眉头一蹙。 宁潇硬着头皮想表达的是什么,他当然清楚。 但是他确实没想到,以池蔚然那个骄傲心性,竟然甘愿停在这么个位置上,没有继续往前一步。 ……也有可能确实是废物。 没有再前一步的能力。 “你们俩这关系,你最好梳理一下,”宁均廷去冰箱处接了杯冰水,回头看了宁潇一眼,“池蔚然,这个人你比我清楚。跟他打交道,很容易吃亏。” “确实。”宁潇蜷起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喃喃道,“不处理好,会很麻烦吧。” 一个她没有设想过的可怕分叉路,静谧地显出了它的模样。 她本来信奉的真理之一:爱和心动这种事,要发生在天崩地裂的一眼中。 如果第一眼不行,那后面大概率也不行。 ——是大概率,万事无绝对。 也许会有如同伊丽莎白和达西的爱,经过了认知的洗礼,才扭转了偏见傲慢,但那毕竟是小概率事件。 而现在,比小概率更恐怖的事要发生了。 她要是……真的喜欢池蔚然,那她的人生就悄无声息地完蛋了。 她会输得很彻底。 第46章 他是风 宁均廷从厨房里出来后,本来想叫她吃早餐然后去休息的。 结果就看见人在沙发上扭成一根大型麻花,嘴里念叨着什么,跟念经似得。 宁钧廷仔细听了一秒,听清了。 翻来覆去也就几个字。不会的,不可能。 宁均廷冷不丁问道:“什么不可能?” “哥,我出去一下,饭我回来吃!吃完我刚好下午去上班——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宁潇忽然从沙发上蹦到地毯上,随手扯过立架上的大衣:“走了!” 也不等任何回复,跟峨眉山的猴子一样,疯而野地迅速冲出家门。 立在原地的宁均廷:…… 谁能治得住猴子谁来吧。 他是管不住了。 半小时后,洲际酒店一楼咖啡厅。 姜知瑶在睡袍外套了件大衣,睡眼惺忪地跑过来,在咖啡厅门口就看到人了。 宁潇穿着藏蓝羊绒大衣,里面一套休闲服,竟然完全不显得违和,衬得她人飒爽慵懒,姿态放松地靠在椅子里,偶尔喝一口咖啡,望着窗外发呆。 “宝。”姜知瑶晃过来,一屁股坐下,瘫倒在餐桌上,声音有气无力,“我昨天被我家太后骂了一晚上——果汁给我的?” 宁潇点点头。 “还是你对我好。”姜知瑶喝一口,眼泪汪汪,“我就爱喝这个,这是苹果混橙汁吧!” “这个,”宁潇掌心朝上,优雅地示意,“就当咨询费了。” 姜知瑶正干渴,往嗓子里大口灌着,囫囵问道:“什么?” “我最近,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姜知瑶放下杯子,嘴里被果汁填满,没法说话,只点头了。 “s你说池蔚然,这种人是不是——”停顿了一秒,宁潇淡淡道,“很适合当老婆。” 姜知瑶果汁全喷了。 她咳得天昏地暗,目光无意中往后一扫,咳得更厉害了。 “开玩笑开玩笑。”宁潇赶紧扯纸巾,拍背帮姜知瑶顺气,“我是想说,池……” 姜知瑶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咳——你看那边,那个叔叔是不是有点眼熟。” 宁潇抬眼,一怔。 咖啡厅门口,有一堆跟人边聊边走的中年人…… 池安竞夫妇。 宁潇的视线太难忽略了。 与此同时,他们无意间抬头望过来,也看见了她。 只有离得最近的姜知瑶能看清。 吻厄 第45节 宁潇神色几不可察的变化,眼底从嬉笑跌入淡漠,不过转瞬。 让人莫名地,回想起一个人。 这可是他的强项来着。 池安竞和束清看到她了,但也仅此而已。 显然,这两个是大忙人,身旁还有其它商务打扮的合作对象,收回视线后,他们很快就走到里面,那里有更隐蔽的位置。 姜知瑶咬了口菠萝包,顺便递给她一个,啧了声:“他们跟池蔚然的性格真是不一样啊。” 宁潇收回视线,接过酥香的面包,笑了笑:“确实。” 她还没吃上两口,忽然见姜知瑶对她使了个眼色。 宁潇扭头,看见束清已经朝她们这桌走来。 就算想把这当成巧合—— 现在还早,她们这排都是空的,根本没有其他人。 很快,穿着优雅得体的束清已经走到跟前,微笑着跟宁潇打了招呼。 “你好,小宁对吗?” 宁潇已经提前用湿纸巾擦净了指尖,很快站起来,礼貌笑了笑,伸出右手:“是的。” 束清没有回握。 准确地说,眼风都没多扫,她唇边的笑意温婉,姿态游刃有余。 宁潇轻耸耸肩,收回手,也没介意。 “您继续忙吧,我们就不打扰……” 束清言笑晏晏地截断她,语气柔和:“小宁,你也是他的老同学了,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毕竟你对蔚然的了解应该挺多的。” 她语气虽轻轻柔柔,话的重点似有若无地落在了‘老同学’上。 宁潇垂眸,无声轻笑。 束清真是四两拨千斤的极致,轻巧一句话,既让她没有拒绝回答的余地,也隔出了清晰的楚河汉界。 “您这话说的。”宁潇唇角微微勾了勾,“在父母面前,我怎么敢说了解呢。” ——所有人都知道,父母这层关系,是池蔚然真正的至亲至疏。 他那个性子,连半点隐瞒都懒得,摊开来大大方方让人看。 某种程度上讲,透明又坚硬。 束清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话里带了一丝歉意的忧伤。 “跟蔚然缺乏沟通,他怪罪我们做父母的,也是应该的。他这个人,就是太爱钻牛角尖了,偏喜欢往南墙上撞,小宁你说是不是?你要是有空,可以帮我劝劝他,别太为难自己——” 宁潇蹙眉:“撞南墙?什么意思?” 束清意识到失言似得,轻叹了口气。 “抱歉,是我多言了。外人确实不清楚他这些年走的路,我以为,他会跟老同学分享这些。” 这话一出,饶是在一旁当木桩的姜知瑶,都倒抽了口冷气。 她不知道束清是无意或故意,随口一句话,都能扎在宁潇逆鳞上—— 虽然宁潇嘴上不承认,但是姜知瑶太清楚她了,对池蔚然不告而别的事耿耿于怀,是打了个死结一样在记仇。 毕竟,敌人有时候会比爱人更重要。 你重视他,与他交手,于是希望对方以同等的重视回报,哪怕输了也无所谓。 要的只是态度。 池蔚然是半点没有。杳无音讯不说,回来也对这几年闭口不谈。 姜知瑶觉得以宁潇的性子,能憋着不问,已经是修养极大进步的表现了。 束清这一句话,明明白白点破了这件事。 不管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都只是,无法分享他人生的外人而已。 宁潇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很轻快,也很通透的笑意。 “阿姨,不好意思,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束清:“什么?” “我以为,父母会更理解子女。” 宁潇眉头轻挑:“是我的错觉。您确实不了解他。” 束清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神情已经微微冷了下来,听见宁潇的话,脸色更沉,手攥得更紧了些。 宁潇唇边的笑意淡了些:“阿姨,你不能在水里摁住鹰,也不能在悬崖边放生一条鱼。” 束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勾了下唇角,眼里却浮起丝轻蔑:“你是想说,蔚然是鹰或鱼?你对他还真费心思啊,是不是——” 那次虽只打了个照面,束清本能地觉得不对,他们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骗不了人。她就知道,打着打闹对立的旗号,最终还是想要勾住男人。 这样的人,她见过太多了。 宁潇笑了,她望向窗外,被投进来的几缕光线刺得眯眼。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阳光耀眼,照得酒店门口喷泉微微闪银光。 “他不是。”宁潇收回视线,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意深了两分,又很快收起来,轻巧道,“是风。” 束清一愣。 “每一股试图抓住他的力量,都会把他推的更远。”宁潇目光温和,几乎都带了一丝同情,“如果连这么基本的原则都不清楚,那您离了解他,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束清气得胸口微微起伏,失笑:“……我记住你了,宁小姐是吧?” 宁潇点头示意,有些懒散俏皮:“我的荣幸。那就不耽误您谈事了,有缘再会。” 束清转身就走,手心一直亮着的通话被她直接摁掉,力气大得恨不得把手机折断。 宁潇坐下后,姜知瑶叼着面包,目瞪口呆地给她鼓掌。 “干嘛啊。人家把我当要抢走她儿子的妲己了。” 宁潇脸几乎是立刻垮了,头疼地送了黑椒香肠进嘴里:“你还看我笑话是吧——” “不是,潇崽,原来你对池哥评价这么高啊!他要听见不高兴死!”姜知瑶感慨道,回想了几秒,“你好会比喻啊,他好像真的是这样哎。” “什么,风啊?你知道那种类型,在我们老家叫什么吗?”宁潇也捞了块烤面包咬住,含糊不清道。 姜知瑶好奇地瞪圆眼睛:“叫什么?” 宁潇吃得头也不抬:“犟驴。” 姜知瑶:…… “行了,知道您老人家语文造诣高了。”她无语地叹了口气,“不过确实。吃饭吧!哎,你今天没班吧?我们出去转转吧?” 宁潇嘴里都塞满了,指了指脑袋:“好的……差不多了。下午有。” 姜知瑶失望地叹口气:“好吧,那我们一起吃晚饭?” 宁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笑了笑:“可以。” 第47章 临界点 这一大早上,krx的钟老板过得不太好。 他本来四点盯场子结束,收工回家了,结果半路接到新上任的经理电话,说来了个主,不知道是不是砸场子的,酒点了三轮,包了整个二楼的场,自己坐在包厢里,也不让人进去。 钟亦翎晕乎乎地飘回了krx,在新经理的陪同下去看了眼,当场头疼发作:“……” “不是,我说你怎么上任的?”钟亦翎无语凝噎,“……这也是老板。你认好脸,可以走了。” 门只开了条缝,钟亦翎看一眼酒就醒得差不多了。 池蔚然是个对夜场不感兴趣的人。 在这座城市,要享受入夜后的纸醉金迷,是需要些本钱的。 钱另说,得有精力、有心劲,爱玩也会玩,才能真正享受其中。 像他。 钟亦翎凄凄惨惨地想。 把这事变成了工作,现在每天都想搞个pub大逃杀。 但池蔚然虽不感兴趣,不代表他不清楚玩法和规则。 钟亦翎知道,池蔚然曾在公海赌场露过面。那疯劲把坐庄的气到恨不能绑了他丢海里,碍着池家的面子,生生忍下了。 算起来,池蔚然回国以后基本都在闷头工作,像现在这样懒洋洋陷在卡座中心,整个包厢空无一人,明显就是在等着待宰的羔羊路过—— 没错,就是他。 钟亦翎看了眼他那样子,本来想偷偷溜走的。 结果听见池蔚然开口道:“去哪啊?” 钟亦翎无奈地进去陪喝了三个小时。 这其中有一半迫于生计,另一半,源于好奇。 他跟池蔚然碰面不算多,但对池蔚然还是比较了解的。 一些人得天独厚到某种程度,就不会再缺安全感。即使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们也能近乎野蛮地劈开属于自己的道路。 也就是说,不会因为事业失败就大受挫折。 那么答案很明显,池蔚然这低气压…… 情伤! 钟亦翎喝着喝着,想到这一点,整个人都清醒了,开始循循善诱,试图从池蔚然那听到点惊天的八卦情报。 吻厄 第46节 池蔚然不理他,只是喝得慢慢悠悠,盯着酒瓶轻笑。 ——一个电话都不来。真行。 钟亦翎飞快明白过来,跟他碰了碰杯,神s秘兮兮地低头,传道授业解惑:“池哥,说真的,我告诉你一个百试百灵的方法,你晾着!就干晾!她一周不找你,你就一周不找她,直到她主动为止,非常有用,我跟你说,尤其是认真当舔狗很久以后,你突然一下,哎……离开了,她就会抓心挠肝地,想着你为什么不找她呀,就会主动……” 池蔚然冷不丁道:“你成功了?” 钟亦翎张了张嘴,喝了口威士忌,轻咳一声,心虚的要命:“应该,快了吧。” 墓前,他只完成了前半部分。 墓后可能快埋了。 池蔚然:…… 他都无语了,挥挥手刚想让钟亦翎滚,就有电话进来。 池蔚然扫了眼,摁断。 很快又打来,他直接扔到了地上。 直到对方打了第四次。 钟亦翎看得很清。 在偏暗色的灯源下,池蔚然的脸色本来就沉沉,在接起来后,神态却反而平静了。 暴风雨来临前那种平静。 一秒都没耽搁,池蔚然转身就走。 “哎我司机就在门口,借你用啊!!” 钟亦翎冲到门口,却连人背影都快跟丢了,只能吼了一声。 去洲际的路不怎么堵,但池蔚然觉得慢极了。 他坐在车后座,定定盯着窗外亮起来的天色,听着通话里熟悉的声音,右手攥得几乎青筋暴起,黑眸里沉默暴起的杀意一闪而过。 束清那点心思,不用摊开来就能看清,小丑一样。 但她要想玩什么套话,十个宁潇也玩不过她。 偏偏宁潇还这时候关机。 在神经接近崩断的临界点上,车停在红绿灯前的当口,池蔚然突然愣住了。 二十分钟后。 洲际酒店一楼咖啡厅。 年轻男人大步流星走进来,轻易地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正要离开的池家夫妇被合作方提醒,抬眼才看到了他。 池蔚然。 池安竞有点惊喜,束清微笑神色不变,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但池蔚然根本没看到他们一样,径直走向靠窗的一桌。 他跟姜知瑶打了个招呼,转头看向宁潇:“伤好了?打算下午上班?” 宁潇警惕地带着椅子挪出几步:“干嘛,我不上班钱你补啊。” 池蔚然却没有要跟她斗嘴的意思,他看了她几秒,视线安静。 “上班之前,留点时间给我。” 说完,他也不等宁潇回复,径直转身,朝池安竞和束清的方向走去。 宁潇觉得有点奇怪,又有点不安,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父母,刚收回视线,就听姜知瑶说:“哇,池蔚然想跟他爸妈缓和关系吗?” “嗯?” 宁潇抬眼看过去。 姜知瑶指了指不远处:“喏,他拐到酒柜那,让经理开了……哇哦,那瓶酒是去年法国什么赛的……金奖,快七位数吧。” 宁潇撑着头看了会儿。 确实,池蔚然接过酒,走到池安竞面前递给他,池安竞有些惊讶地伸手接过。 这个距离,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宁潇兴趣缺缺地收回视线。 砰—— 下一秒,却听到了玻璃碎裂的炸耳响声! 在池安竞接过前,池蔚然骤然松了手。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怔住。 更不用说风暴中心的池安竞和束清。 池蔚然踩着碎玻璃,往前了一步,视线从束清和池安竞铁青的脸色上扫过。 他唇边笑意很浅,顺便活动了下手腕,好像刚才拿了多重的东西一样,语气漫不经心。 “如果下次要找麻烦,直接来找我。” 池蔚然顿了顿,笑着耸耸肩,轻松懒散。 “这对我们都好。” 第48章 怎么这么可爱 池蔚然音调并不高,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得见。 池安竞和束清脸色都不好看,但束清反应更快。她微微昂头,眼神滑到窗边,从宁潇身上一滑而过,唇边牵起轻而冷的笑意。 “就因为——”‘她’字话音没落,池蔚然已经打断了她。 他的笑意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往前压了一步。 束清下意识地后退。 “束女士。我家装过两个摄像头,另一个,你应该不知道位置吧?你当时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没有跟你们认真算过这笔账,不代表我忘记了。” 池蔚然压低音量,阴沉至极。 “你如果再把她拉进来第二次,大可以试试。” 束清瞳孔微缩,柔声道:“蔚然,你就是这么跟父母说话的?” 池蔚然轻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在路过经理和侍应生时,池蔚然顿了顿,冲他们微微点了下头:“不好意思。辛苦你收拾了。” 池蔚然从钱夹里拿出所有现金,递给侍应,抱歉地笑笑,有几分无奈:“我现金不太够,到时候你再通过经理加我。” 侍应在这地方工作,收个小费也不是事,但这一沓……多了点。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收,转头看了上司一眼,对方使了个眼色,他才接下。 经理笑意灿烂,恭敬道。 “池少,您之前在这长租过套房,又没回来住过几天,您现在回国了,没事就回来住住,有什么需求及时跟我们说就好。” “什么少,”池蔚然皱眉,随即嬉笑散漫地拍了把对方肩膀:“利经理,你什么都挺好,就是这些称呼习惯能不能改改,怪瘆人的。到时候把小哥微信给我,走了。” 利经理感慨地望着男人吊儿郎当的背影。 在场几乎所有看戏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他也全然不介意。甚至在转身的时候,脸上笑意又深了两分。 ……看看,这什么心理素质。 而池蔚然走过去的方向,靠桌的人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宁潇火速撑着头看向窗外,试图数出外面的喷泉运动规律。 姜知瑶看宁潇这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也火速跟上,两人一起望着窗外看天。 池蔚然悠悠然走到她身边,停下。 冷不丁地俯身。 “看什么呢?” 宁潇一转头,没想到位置不利,唇从他耳廓处极轻地擦过,吓得弹开三米。 “……” “不是说了,借点时间吗。” 池蔚然站直,眉头微挑:“怎么,怕什么?” 姜知瑶听到这就知道结束了。 宁潇瞪了他足足三秒,冷笑:“怕?笑话。谁怕谁孙子。” 她一撑椅子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前面:“走呗!” 姜知瑶看了眼池蔚然,眼神颇为无奈。 ——你真是胜之不武。 池蔚然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那怎么办,她就这样。”他走之前又想起什么,“噢对了,你在这消费,直接挂我房账吧,方便。你花多了,你姐跟家里也不好交代。” 姜知瑶眼睛刚亮了一秒,又意识到什么,飞快摇头:“算了吧,您还是把自己顾好,潇崽钱都借她哥那去了,我这边能凑肯定也要帮你——” “不用。”池蔚然很快道,轻叹了口气,“……我自己可以,放心。” 姜知瑶刚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隔着窗就被敲了敲,一张漂亮小脸紧紧贴在上面,眉弓跟鼻骨的线条衔接的英气优美,一向瘦削的脸颊却鼓了起来,皱眉严肃地盯着他俩。 “哇怎么这么可爱!” 姜知瑶笑得前仰后合,隔空点了点宁潇的脸,知道这窗隔音厉害,放肆到眉飞色舞:“哎池哥,我跟你说,我绝对不允许臭男人祸害潇崽的,她又没经验,如果我遇到好的合适的,肯定要介绍给她,你要是有放心的人选,也可以给潇潇拉个线,好吧?我们尽量别让她被外面的人随便两句给骗了。” 等了会儿,她没等到身后人的反应,又回头看了眼池蔚然,好奇道:“怎么,不会那么小气吧?” 吻厄 第47节 “突然想起来,我财务状况也没那么宽裕。你还是继续麻烦你姐吧,或者等他出差回来,直接拿给他报销。” 池蔚然笑眯眯道:“你好好吃,走了。” 姜知瑶:“哎——” 她挽留的手势伸到一半,等池蔚然真走了,她又迅速收回了手,转头看向窗外的宁潇,眼神狐疑,视线在宁潇的脖子上转了一圈,又望进人眼睛。 两人大眼对大眼。 姜知瑶眯着眼,一字一句,把口型亮给她看。 ——你有问题。 宁潇读懂了。 她沉静地望天,沉静地转头,沉静地迈开步子,缓缓离开了现场。 也许有不少人擅长应付‘被抓包’,但这些人里肯定不包括宁潇。 她转身走得急,低着头没看路,等意识到要撞上人的时候,为了躲开,身体意识已经抢先一步——避是避开了,平衡没控制好。 眼看摔倒无法避免,宁潇及时调整了姿势,准备落地了,结果被一把捞了起来。 对方的速度和力道都干净利落,宁潇站稳后,一秒也不耽搁,飞快抽走了手。 “宁潇,你要珍惜你本来就不多的——” 池蔚然语气略带戏谑,后半句也没说完,只摊开掌心在自己面前扫了两下,意思很明显。 刚好,宁潇一句不情不愿的谢谢到了嘴边,顺利咽了回去。 “这就不劳烦您操心了。”s 宁潇皮笑肉不笑,正要绕过他走,想想还是停下脚步,冷不丁抬腿,扫了脚在他小腿胫骨,池蔚然倒吸了口凉气,吃痛弯腰的时候,宁潇已经飞快闪人了,笑意嚣张,嗓音欢快:“我在车上等您哦,有事就快点过来呗!” 门童已经把车开到了喷泉对面,宁潇刚过去,车门就被拉开了。 她明显不太习惯别人给开车门,对着人家龇牙咧嘴笑得灿烂,说完谢谢,还犹豫地在兜里摸了会儿——宁潇还是知道小费传统的,奈何她身上真没带现金的习惯,只能抱憾上车了。 池蔚然站直身子,哪还有半点吃痛的样子。 他唇边有极淡又抑不住的笑意,望着宁潇的方向。 等车里的人坐不住,落下车窗皱眉看过来,池蔚然才收回目光,迈步走了过去。 第49章 拒绝的时机 刚一上车,就听见宁潇再次强调。 “我下午要上班的,你有话快说啊,别去离我公司太远的地方……” “你们组现在在忙什么项目。” 池蔚然解了颗领口扣子,随手扯松,又抬手调了后视镜,打了两圈方向盘没听见回答,又侧头看她:“嗯?” 宁潇:…… 她飞速收回视线。 严肃望向前面十秒后:“……做什么项目,嗯。” 她忽然反应过来。 “做你们的项目啊!” 宁潇瞪圆眼睛,也意识到他画外音,没好气道;“哇。怎么,非要强调您的金主地位?” 池蔚然大笑:“说对了。” “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帮着跟你们林总说一声。” “滚吧。”宁潇气若游丝,顺便把头靠到车窗上,从物理上达到一种拉开距离的需求。 这人真是……没个正形。 刚刚失神那几秒,宁潇也没看别的。 就是,嗯—— 池蔚然这人人不怎么样,脖颈连着锁骨那段长得真好啊。 修长,流畅,暗蓄力量。 锁骨尖像是一截隐秘咒语,斜飞着没入肩颈。 宁潇对一切漂亮的人体部位感兴趣。健康的、强壮的、美的。 但观察对象变成池蔚然的话,这事就很难纯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比起自己的失败,对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好骨架可遇不可求,池蔚然就是占尽天时的人。 以前宁潇就是这样的。当然,这种不算健康的心态,也仅供池蔚然。 但是刚才宁潇突然发现,她现在完全没那个心思了。 她盯着他那十秒,出神在想一件事。 ——还好睡过了。 不亏。 她甚至能从那些模糊混乱的画面中,准确揪出其中一幕。 在浴室的意外补时阶段,她低头一口咬在锁骨上,对方的肌肉如何瞬间绷紧,又缠上来还回这一口。 还好世界上没有真的读心术。 宁潇靠着窗,望着不断变换的街景,觉得这种庆幸的心态要不得,但依然庆幸。 心思兵荒马乱,不是好兆头。 偏偏车里的音响还在放《lemontree》,不过是改编后的女声版本,慵懒悠长。 座椅下简直像有刺挠。 宁潇有点坐立不安,扭头问:“到底要去哪啊——” 池蔚然这边电话刚好响起,他接通蓝牙前,对宁潇轻声道,等我一下。 宁潇眉头一挑,贴心地把音响声音调到最小,头重新贴到了车窗上闭目养神,但耳朵还是默默伸了出去。 她也不想的。可它不听话。 池蔚然倒没多说什么,接通电话后就跟转换人格似得,惜字如金起来。 九成九是工作相关的通话。 因为她这个外人在也不好多说什么。 宁潇有那么一丝做贼的愧疚,很快把耳朵重新回收。 “嗯。我知道了。”池蔚然打着方向盘,驶入辅道,轻描淡写道,“kyle那边先推迟吧,具体的等我回去。” 苏蘅一怔,很快道:“好,那推到几号呢?票是订……” 池蔚然:“最晚一周后。” 苏蘅:“没问题。但他那边还是得您沟通一下。” 池蔚然回答干脆:“知道了。” 通话结束以后,苏蘅沉思了一会儿。 kyle这边,也不算完全的公事范畴。准确地说,是跟池蔚然前一份工作有关,那时候他在忙一个跨国工程,当时的直属顶头上司,是林家郡。那个已故的工程师,性格飘忽乖张,按照她的想法来看,明明感觉是最难跟池合作的类型。 但今天池蔚然愿意飞一趟国际航线,去见这个人,也完全是看在他爹林家郡的面子上。 这就意味着“看重”了。 林家郡在他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池蔚然这种人,是不能听他说什么的。要看他做什么,看他的选择。 而且他决定的事,也不喜欢轻易更改。 如果有什么人让他决定动摇,那只能说—— 有些更重要的东西,远超[看重]之上。 苏蘅看了眼手里的名片,是一个精神科医生的电话。 至于答案嘛。 明晃晃地,连想都不用想了。 从头到尾,能让池蔚然心神不定的人,就没第二个。 …… 不知道车开了多久,总之宁潇彻底睡死了过去。 她昨晚就没好好休息过,刚折腾完,又被宁均廷吓了个半死,早上休息了没一会儿,直接跑过来见姜知瑶。 等宁潇猛然惊醒的时候,她发现车早就停下了。 “到了吗?”她直起腰四处环顾,眼神迷茫。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池蔚然抱臂侧头,忍俊不禁似得。 宁潇意识稍稍回笼,抬腕看了眼表:…… 又看向池蔚然:…… “我睡了多久?” “一直。从你开始睡,到你现在醒啊。” 宁潇沉默了一秒,对这傻x的回答给了反应。 她右手成拳,缓缓举起:“你看这是什么?” 这地方她虽然不认识,但明显没出s市,就算开到郊区边缘,那撑死不过两小时,十二点前肯定会到的! 吻厄 第48节 现在呢? 都下午四点了! 池蔚然两手摊开,耸了耸肩,一幅欠揍的无辜样。 “我没看时间。反正你会醒的。” …… 宁潇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确实青春不再。 别说斗嘴了,跟他已经没力气说满三轮话了。 “走吧。” 她解开安全带,叹了口气。 下车的瞬间,宁潇眉心不着痕迹地一皱。 这地方熟悉又陌生。 闵宁区的西边。以前她最常来的训练馆就在这边,那时候这里地势开阔,附近只有工厂、零星的小餐馆,一公里外还有一所中学 现在不太一样了,原先对面是一片荒地,现在平地而起了购物中心,热闹了很多,布局也全然不同。 只有她面前这条林荫路没怎么变,翻修过了,地砖新而平整。 宁潇望过去,有几个学生骑着自行车飞过打闹,午后的光线和风掠过他们。 她沉默地凝视着。 从这里走出过太多次,偶尔累了想要逃离它太多次,她闭着眼睛也记得这条路。 那时候,冬天的风和天都是银色的。 闪亮的银。 等长大一些,才发现都是铅灰色。 宁潇双手插在衣兜里,快速扫了他一眼。 “来这有事吗?没事我想回去了。” 池蔚然一直在车另一侧等着。 见她神色偏冷,直接去拉了车门,池蔚然才走过来,捉过她手腕,拉着她往前走:“走吧,很近的,进去看看。” 宁潇本来想挣开,但她的手从衣兜里滑出来后,池蔚然拉她的手也顺延往下,攥握住她的掌心。 她愣了愣。 就这样,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第50章 你是值得赢的 训练馆在二楼,原先占了半层,隔壁还有琴行的,现在别说这一层,从上到下都没什么人,二楼更是冷清,牌子已经拆了。 到了门口,宁潇终于回过了神。 “我不想进去。”她停住脚步,把池蔚然往回拉了一把,声音轻了很多,“都没人了,看什么?” 宁潇说得很轻巧,但后槽牙都瞬间咬紧,生怕有一丝情绪泄露出来。 偏偏,现在在身边的人还是池蔚然。 他就像……了解一条河流所有历史走向的人。她没法指着干涸的河床,硬着头皮说,它在几年前的夏天如何经过漫长的溪谷,它的繁盛期是什么什么时候。 因为他知道所有细节,所有方向。 他们共同分享过的时光太长了,长到自己都快无法回溯。 宁潇害怕。 她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她不想来这个地方。 不管池蔚然想玩什么怀旧游戏,她都陪不了。 转身欲走的时候,宁潇两颊被人一把捧住,挤到差点变形:“唔!!” 宁潇眼里火腾地起来了,四肢并用要去扇他,池蔚然却笑眯眯地躲闪:“哎,宁潇,你今天能在里面待上一分钟,不管你今年拿多少年终奖,我翻五倍给你。” 宁潇迅速收回了爪子,维持着嘟起的脸蛋,眉头紧锁:“尊的么,你削河东。” “写合同?你可以录音。” 池蔚然被她逗笑,骤然松手,径直揽过她肩膀,带着人推开了门:“来。” 砰。 池蔚然的动作轻巧又散漫。 对他来说,推开一扇很久没开的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有s些灰尘会扬起来。 “你计时吗?” 即使踏了进来,宁潇也没看,或者说,没敢看。 她扭头看向池蔚然,警惕地盯着他:“你要敢骗我你——” 余光被什么勾着似得,宁潇话头顿了顿,转头看了眼场馆内。 所有话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散打格斗类的项目,场地的需求其实很简单,够大、够平、够宽整。再根据训练需求,随便准备点其他东西都很简单。 这种宽敞的地方很久不启用,就会变得旧而落魄。 墙会掉皮,地会落灰。 但这里明显翻修过,干净大气,甚至可以说……是 崭新发光。 让宁潇短暂失声的原因,并不是它新。 而是……她在这个场馆里看见了自己。 以前的训练馆里,会在墙上贴些激励标语,或者谁愿赌服输的糗照之类的。 就像现在。她一抬头,看见对面墙上挂了个相框。 是她六岁训练的照片,因为第一次跑两公里,太累,趴在地上像条死鱼。 从这一边开始,间隔一段就有一张,排了三面墙。 宁潇被震撼到有种揭棺而起在看自己葬礼的感觉。 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又这项功能好像已经废掉了。 她走过去看,不用弯腰,也不用抬头,这些照片的摆放位置,就是她平视的位置。 每张照片都是她在训练或者比赛,以时间顺序排列。 从七岁第一次在领奖台上呲着牙,到九岁训练中途磕牙被抓拍,十一岁逃课去训练一进门笑成花,十二岁在友谊赛上输了一回合,拿了季军,十三岁拿到奖金,成了冠军,她站在中间,搂着姜知瑶跟宁均言笑到尖叫。 宁潇看到这张照片,低头失笑。 她笑得好猖狂。感觉都能数出总共几颗牙。 从开始看到最后,宁潇看到了一张合照。 她跟宁冉的。 这一张只是比赛临出发前,教练帮忙拍的。 宁冉穿着黑色大衣,在快门摁下的瞬间,眼神望向了她。 柔和、明亮、骄傲。 宁潇在这张照片前站了很久,眼圈发红,视线却发直。 长大,好像除了摆不出表情外,哭也变得艰难了。 宁潇揉了把脸,深深吐出一口气,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宁潇。” 她侧头,看见池蔚然站在暮色四合、明暗交替的光线中,平静地望向她,黑眸轻然一弯,他背后的窗格中,有飘过的断层的云,浓淡交替。 “我想收回我说过的一句话。” 池蔚然似乎回想了几秒,才继续。 “十五岁的时候,你参加省赛半决赛,我跟你说,你赢不了,这句话我要收回。” 宁潇哑然,小声嘟囔:“哪有话可以收回的。” “你赢得了。是我错了。” 池蔚然笑了笑。 “我见过很多聪明人,很多努力的人,但你是——” 是所有人中间血最热的,渴望最绵长的,等待最长久的,奔跑最矫健的。 “你是值得赢的。” 池蔚然说。 他俯下身,望着宁潇的眼睛,笑意渐淡,从没有过的认真。 “不要否定那些。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从前这些日子,没有一天是白费的。在到达最终的胜利之前,很多事是有必要的。痛苦有必要,忍耐有必要,笑有必要。” 宁潇垂眼,无法对视的时候,她下意识后撤了一步,泪飞快掉出眼眶,滑落面颊。一个失控的意外。 在她要抹掉之前,池蔚然掌心合住她面颊,指腹从水痕上轻划而过。 他声音轻了很多,柔和郑重。 吻厄 第49节 “这个也有必要。” 第51章 软肋 对骄傲的人来说,低头难,认错更难。 池蔚然倒不是。 宁潇从很久前就发现了这点。 曾经的中学竞赛时期,也有想跟他一争高下的人,无论被如何挑衅,对方都挑不起他的半分火气,池蔚然耐心听完,笑眯眯地说,好,那就算我错,按你说的做。 他似乎不急于证明自己,也不在乎低头认个错。 很多时候,看着认真,实则散漫,很容易分心,因为觉得对面的话不值得他听。 因为看到了他这一点,宁潇总会先一步把自己包裹起来。 池蔚然使用守则第一条。 在他面前,不能太认真,认真就输了。 而大忌是展示伤痛。 她当然知道。尽管知道,还是无法抵挡住这个建议的诱惑。 她把很多东西压在了记忆最底层,尽量不让它们浮上来。在此之前,宁潇每过一天都会庆幸,又成功了一天,今天情绪很正常。 她最习惯做的、曾经最爱的一件事—— 如今却跟失败、失去同时绑定在一起。 这个事实一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宁潇没有哭过,自那年熬过去以后,一次都没有。 她也没有刻意忍耐。 只是觉得,哭了就输了。 至于这个想法,是如何根深蒂固地扎进脑海……池蔚然当然也贡献了一份小小的力量。 某种程度上来说,宁潇的学习能力很强,她会习惯性地记住她认为对的东西,装进身体深处的锦囊,在面对无法跨越的荆棘时,把它们拿出来,用掉。 宁均廷也好,池蔚然也好,尽管个性看着迥然不同,他们身上都有相似的特性:极其稳定的核心。 学着学着,发现潜意识真是了不得的东西,习惯了笑着,也就以为真的变好了。 直到这一刻。 宁潇认认真真地哭了一场,从开始尽量忍住声响,到后来管不了那么多,头往人怀里一埋,像小孩一样,哭到几乎脱力。 池蔚然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出借了怀抱,偶尔轻拍着她的背,没什么存在感。 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交错,延伸得很长。 宁潇平复了一会儿,才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 她嗖地拔出自己的头,顶着通红的眼睛紧张问道:“你是租的吧?这地方租了几天啊?是不是还要收拾干净?” 池蔚然垂眸,哑然失笑。 “你真的是人才。” 他随意拍了拍地板:“这地方是我们的了。” “我们?” 池蔚然点头,看到宁潇皱起的眉心,补充道:“你、萧霁、姜知瑶,你们谁想用就谁来,谁要想经营,我就把这个转给谁。” “你买下来了?” 听完宁潇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句话就跟开关似得,让宁潇理智回笼,从池蔚然怀里爬出来,盘腿坐到了稍远一点的位置,摸出手机点开计算器。 “你等一下。让我算一算。” 在池蔚然开口前,宁潇严肃地做出了制止的手势:“所以,你今天在那里砸了支七位数的酒,现在又买了……” “不是现在,我一回来就……” 池蔚然盯着她眼睛,突然笑了:“怎么,帮我心疼钱啊?” 宁潇没理他,整个人像摊开的煎饼果子一样贴到了地上。 心痛到麻木。 “什么帮你心疼——” 她躺了几秒,想想不对,一个猛子坐起来,结果池蔚然刚好也俯身,两人额头狠碰在一起。 宁潇捂着额头,倒吸了口凉气,但还是气若游丝地把剩下话说完了。 “这么败家,不管是谁我都心疼,现在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啊?” “我知道。” 池蔚然眼里含着笑意,懒洋洋道。 她想了几秒,这人还拒绝过她的帮忙来着。宁均廷本来都同意了! 宁潇又恨铁不成钢道:“逞强好面子,手头又松到没把门的,是要吃大亏的!” “是,要吃亏。”池蔚然点头,欣然承认。 “算了。看在你难得这么好心的份上,”宁潇轻咳了一声,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有什么要帮忙的,你跟我说就行,我不会随便欠人情的。” 池蔚然哦了一声,忽然抬手随意指了指窗格,火红的夕阳正要落下。 “就那个吧。” “嗯?” 宁潇抬眼望过去:“什么?” 池蔚然没再说什么,径直起身,把她拉到了四楼天台。 “快落下了,不看多可惜啊。” 池蔚然扬了扬下巴示意,又看着宁潇笑了笑:“你说是吧?” 天边的云翳像被艳丽的火卷了边,无边无际的铺开,轮廓边缘被深蓝模糊过渡。 宁潇盯着他的笑,没搭腔。 这人的笑意总是这样,散漫潇洒,让人探不出深浅。 但过去了这么久,他这样子给了她一种错觉。 时间并没有过去那么久的…… 错觉。 池蔚然被她盯得不行,倚着栏杆歪头看她,懒洋洋挑眉。 “怎么,发现我帅了?” 宁潇没有收回目光,也没有反击回来。 只是维持着那样,看了很久后,冲他轻点了点头。 “谢谢。” 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说更多了。 池蔚然完完全全怔住了。 等回过神来,他被吸进的冷空气呛得直咳。 “走吧!” 宁潇笑眯眯地走过去,揽过他的肩:“请老朋友吃个饭!不过你那些照片,哪里收集的啊?宁均言那边?” 池蔚然笑了笑:“啊,你二哥存货很多。” 宁潇啧了声:“我就知道。” 她骄傲地扬头,为猜对而庆幸。 池蔚然任她揽着,微微侧头,凝视着她唇边的笑意,目光专注。 等他们离s开,天台的铁门关上后,一道身影才从电井后缓缓出来。 他望着门的方向,轻声开口。 “您猜得没错。池的弱点还是要在国内找。” 那头略显苍老的男声笑了:“姓陆的还没接近他,就把事情搞砸了。如果你能办到他办不到的——我拭目以待。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明白。” 他的声音阴鸷:“他跟姓林的坏过您的好事……” “你不用判断。” 对面哈哈笑了几声,笑声很是开朗,但很快就收净了。 “你只要做事就行。” 挂断电话后,年迈的男人坐在转椅上,眼神漠然。 池蔚然这种人,要么收拢,要么毁掉,是没有第二种选择的。 他是眼看着这个年轻男人如何变化的。 在他们地带待了这几年,几乎以摧枯拉朽之势改变了一切。明明一开始,池只是帮林家郡打下手,还跟林起了几次矛盾,工程绕不过那个三不管地带,核心团队又有隔阂,进程看似耽搁了。 结果没有半年,也不知道怎么的,事情就起了变化。池蔚然变成了林家郡身边最有力的一把匕首,让林能全心全意扑在技术问题上,其他所有杂事,无论大小,都被池蔚然经手,然后过滤了。令人费解。一个天文兼电子工程的双硕士,mit出来的人,心甘情愿地做着为林家郡清路障的工作。 包括……本来该属于他的那块蛋糕,也被顺手清了。 也不是没有拉拢过,那时候池蔚然刚好在泰国,当一家规模中等公司的技术顾问,他还没来得及拉,人已经迅速飞回了国。 吻厄 第50节 现在看来,的确是有原因的。 不过好在,上天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有软肋就是好事。 第52章 是喜欢吗 宁潇过了很忙,也很轻松的一周。 心情轻松,忙只是身体上的——赶工作进度,经常赶到饭都忘了吃,不过宁均廷休五天假,每天晚饭点准时开着黑色吉普逮人。 第二天开始,还能看见准时来蹭饭的池蔚然。 这几天s市的温度急转直下,雨天阴天轮番上阵,宁均廷总会找环境温暖、吃热食的地方,有时候是泰餐,有时候是苏州汤面,不管吃什么,在他们落座后没多久,池蔚然都会大摇大摆地进来,往桌子深处一坐。 搁以前,宁潇高低也要嘲讽两句,但现在…… 嗯,她也不是那么冷血的人。 而且宁均廷都没意见,两个人还偶尔能聊上,她也懒得管。 “哎,我明天收假回队了,你在家好好的,有事……打我给你的电话,那三个哪个都行,知道吗?” 最后一天吃火锅,宁均廷看她吃得欢,没忍住,还是蹙眉提醒了她。 宁潇伤彻底好透了,终于可以吃辣,高兴的不得了,只会狂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您!” 池蔚然给她夹了虾滑,漫不经心道:“廷哥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宁潇叼着虾滑,看看池蔚然,又看了眼对面宁均廷:…… 大脑完全宕机。 宁均廷闭了闭眼。 池蔚然倒是毫不客气,笑得很放肆,眼睛弯成一条月牙。 他就知道,宁潇那个表情,就是耳朵闭合状态,什么也进不去。 “我跟你说过什么,小心,小心,还是小——”宁均廷拎了支干净的筷子,伸长手臂,在宁潇额上一敲,却没敲着……敲在了手背上。 池蔚然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再加两盘肉吧,我不够吃。” 宁潇难得跟他站统一战线,一通点头,眼睛发亮:“好好好,我也是。” 宁均廷面无表情地望着池蔚然,对方也不避开他视线,笑意盎然地对视。 从头到尾不动筷子的人,谈什么够不够。 一种可预见的宁潇被惯疯的未来在面前徐徐展开,宁均廷却没法阻止。 棘手。 宁潇快乐干饭,干完了一抹嘴,脚底抹油,打算回去加班了。 “那个,祝你们二位工作顺利展开啊!” 走之前,她想起两个人一个要归队、一个要出远差,还慷慨地送上了祝福:“短时间内我们就不能再见了,让我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为社会主义的事业添砖加瓦,冲吧!” 走到店门口,宁潇已经一骑绝尘,跳格子冲到了最前面,两个修长高挑的男人在店门口稍稍驻足。 “我只有一句要问你。”宁均廷看着池蔚然,眼神微沉,“你有那么喜欢她吗?” 池蔚然望着黑夜中那道人影,她随手扎了个高马尾,随着跳跃的动作一晃一晃。 望了几秒,他唇边才勾起一丝笑意。 “不。”他看向宁均廷,视线平静:“如果只是喜欢就好了。我根本不会放任自己走到这步。” 在他们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宁潇回头,若有所思地望向两人的方向。 不少人在看他们。 这俩人站在一起,一个冷峻一个散漫,气质迥然不同。但……是因为看宁均廷看太多了吗,她发现自己几乎无法控制的,眼神牢牢盯在另一个人身上。 骤然意识到不对后,她飞快收回了视线,有些懊恼。 ……姜知瑶给她发的鉴定十条,又中了一条。 回到家后,宁潇坐在电脑前,没开灯,任屏幕幽幽灯光照亮她的脸。 一封林界发给她的工作邮件。 这是更高一层领导给的任务,为了一个还没谈下来的新工作,让她搭着atl的出差一起,去纽约跑一趟。对方点名点到她头上。 林界知道她最近忙成什么狗样,还是给了她自己选择的余地。 宁潇本来不想去的。 但是现在事情大条了。 亮着的手机也摆在电脑前,屏幕上亮晃晃的一页: 【判断自己喜欢一个人的十大标准】 姜知瑶好奇追问的信息她都还没回复。 今天去吃火锅,她本来就很开心,但回头看到那人晃进来的那一秒,好像更开心。 宁潇整个人都被拽进混乱的漩涡里。 她急需更多工作压住这些思绪。 当然,在那之前,宁潇决定先把后路断掉。 在她编辑信息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又瞥了眼屏幕。 要谈的那家公司是人工智能类的,联络人mr.ren。 莫名眼熟。 算了,不管了。 …… 飞纽约前,池蔚然已经三天没好好睡觉了,于是一上飞机就打算关掉手机。 但在关之前,屏幕亮了亮,跳出一条新消息。 池蔚然本来没打算看,扫了一眼,又直起身来,滑开了屏幕。 看完了以后,他不可置信地又反复看了三遍。 最后直接笑了。 坐在后面的苏蘅有点好奇:“您不是说要睡觉吗?” 池蔚然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微笑,字似乎是从齿间蹦出来的:“是吗。休息?” 宁潇可真行啊。 说非常感谢他。 说思考了很久后,决定断掉这种“玷污”他高贵品质的联系,回归到纯洁的老友关系,以后大家互帮互助。 ——是想各走各路吧! 池蔚然第一次有气到头晕的感觉。 非常新鲜。 宁潇不是脑子一热,突然这么决定的。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她很清楚,要把他们的关系扳回原点,就像要把一团乱线整理清楚——而且她还得克服习惯。 宁潇从前有个好习惯,如果将要度过一段艰难时间,她会提前想好给自己的奖励。效果嘛,就跟在小驴面前吊个胡萝卜差不多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池蔚然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sex partner,床品好、服务意识强,甚至事后还会线上补健康报告给她。 她偶尔会做梦,梦到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醒来以后,一想到未来这些还会发生,心里甚至会有一丝满意的期待。 这点期待就像胡萝卜。 所以,宁潇一开始没想断的。 她现在可是个没什么毅力的成年人了好不好。成年人的生活里乐子能有多少啊?就那么一丢丢! 第53章 勇士 从场馆回来后,池蔚然忙得不见人影,虽说住对面,基本也不看不见他。 宁潇也懒得管那么多,正常上下班,姜知瑶还经常晃过来,把刷卡买的吃的用的搬来,跟个小田螺一样,有时候待得晚了,干脆就不回酒店了,宁潇晚上跟宁钧廷聚餐,叫她她也不来,就说想在家里待待。 姜知瑶最近打跨国电话打得少,宁潇看得出来她心乱,也就随她去了。 到了第三天,宁潇下班后先回了趟家,看到家门口很是热闹,正忙活着搬什么东西,姜知瑶靠在走廊墙上。 “你买什么了?” 宁潇走过去问。 “我没有啊,我对这种高雅艺术又不感兴趣,还想问你呢。” 姜知瑶耸了耸肩,纤细食指一点:“不过你可以问问他?” 这边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灵活矫健地钻了出来,突然出现在宁潇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你好,我是小钟啊,你记得吧?”钟亦翎眉飞色舞,见宁潇没太反应过来,主动拉过她手猛握了握:“钟医生是我姐!” “我知道,钟s医生人很好——”宁潇礼貌地笑笑,把手抽出来,指了指,“这个是?” “这是bas的画啊,啊,就是你喜欢的那个涂鸦艺术家。” 钟亦翎看着面前两人逐渐惊悚的表情,赶紧补充了一句:“……复刻复刻,池哥让我找人弄的。你客厅那边的墙不是有点空吗,吃饭的时候看着喜欢的画心情也会好的,我姐就是这么干的!” “多少钱啊?”宁潇一听是池蔚然弄的,也就断了让人再把东西搬出来的心。他这人给出来的东西,想塞都很难塞回去。 吻厄 第51节 只能退而求其次,关注些更实际的。 “几千块吧……我忘了,”钟亦翎有些尴尬地笑着挠挠头:“还是小一万,反正不是什么大钱。” 宁潇噢了声:“你手机多少?我存一下。” 钟亦翎刚报完没几秒,就听见手机一震,有转账信息跳进来。 一万整。 钟亦翎叹气,挠了挠头:“你不用算这么清。” “就这么多。”宁潇边往里走边扬了下手机,似笑非笑,“多了我可不管。” 钟亦翎被那一眼扫得愣了愣。 “行,谢了!” 姜知瑶笑得眼眉微弯,路过时在他肩上轻拍了下,小声道:“你就说你不知道就行了,不用替池哥编的。” 池蔚然什么调性,姜知瑶都清楚,一万根本买不到这么像的高仿。 这幅画是小众涂鸦,一眼看过去像地图式的迷宫,角落有两个潦草的小人,很跳脱的画风,背景却是黑色的。 宁潇初中时喜欢模仿这幅画,压力大的时候就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想一比一复刻。 这么久过去了,陡然再看到它,她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画就摆在餐桌对面的地上,靠着墙。 “你有工具没?” 姜知瑶撸袖子:“我帮你挂墙上。” “有也不能用啊,房子是房东的,我在墙上钻孔,退房的时候,我的钱包也得留个窟窿。” 宁潇揉了把自己头发,无奈地叹气:“我放立柜上吧,宽度应该差不多够。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能盖住的塑料布之类的,我到时候再去订框。” “行!” 姜知瑶对她这很熟悉,高高兴兴奔到房里了。 过了半分钟,宁潇才想起来主卧柜子里还有拆了一半的…… 她拔腿往卧室跑,在门口就收住了脚步。 ……看表情宁潇就心知不妙。 “是谁?”姜知瑶尾音都在颤。 宁潇有点手足无措:“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事情太突……” “到底是谁这么好运气!!” 姜知瑶拔高声音,猝不及防地跳到她怀里,一把环住她脖子,“恭喜潇崽儿会谈恋爱咯!!” 本来瞒着姜知瑶,她就觉得挺过意不去,这下更是,彻底完了。 “我交代,”宁潇小学生举手式发言,声量渐渐变小:“不是恋爱。” 姜知瑶狂喜的笑意卡在一半。 “崽你现在这么……这么时髦了。” 姜知瑶张了张嘴,话都捋不顺了:“是p——” 宁潇的回答像蚊子叫。 姜知瑶凑近听了两次都没听清。 “什么什么?” “池蔚然!” 宁潇破罐子破摔地喊了一声。 姜知瑶原地变冰雕,连公主小卷都不动弹了。 “我认识的那个?” 沉默了半天,姜知瑶才颤颤巍巍问道。 “……嗯。” 宁潇艰难地点了点头。 姜知瑶默默握住她的手:“你扇我一巴掌。” …… 就这样,熬了一个大长夜,经过宁潇老实交代,姜知瑶已经初步掌握了情况,最后拿出了较有用的小锦囊。 ——当务之急,是要分清她对池蔚然的感觉。 姜知瑶坚定道。 ——怕什么,就算是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歹你们俩熟啊。比没有基础的好多了吧,多的是喜欢得把自己折磨疯,人家对面还不认识他的情况呢。 宁潇摸摸后脑勺:“这也太离谱,真的有吗……” “当然有!” 姜知瑶想了想:“宝崽,平心而论,池哥这人做朋友真不错。” 宁潇迟迟等不来她下半句:“做别的呢?” “是勇士。”姜知瑶拍了拍她肩,拍出任重道远,拍出意味深长。 宁潇清醒了。 两天后又迷瞪了。 主要是跟宁均廷去吃火锅,这一吃,宁潇发现想控制好眼睛和心脏,真是太难了。 ……还有,她很少见到这么适合穿小羊绒的人。 池蔚然穿了件小羊绒针织衫,冰晶混色,米色交织灰蓝,他性格特质里那点利刺都裹住了,把混不吝都收成了安定底色,在喧嚣的火锅店里,雾气袅袅上升,那双带着笑意的黑眸仿佛有漩涡。 回去的路上,车上只剩两人,等红灯的时候,宁均廷冷不丁问她:“你一直看他,看什么呢?” 宁潇答得淡定:“啊,他毛衣挺好看的,想给你搞一件。” 宁均廷笑了下,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了她一眼:“loropiana。那种贵公子风,你觉得适合我吗?” 宁潇嘶了声,摇头:“算了,咱们老实搬砖,穿点耐磨的。” 宁均廷欣然点头,笑意忍不住加深:“很有觉悟啊。” “宁潇。”下车的时候,宁均廷突然叫住她,“池蔚然是个好人。是有能力守住自己的那一类好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宁潇目光微动,没说话。 “他对朋友也讲义气。能结识这样的人,是件好事。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希望你们的关系越稳固越好,像学生时代那样,其实是最稳固的。但那只是我的想法。具体要怎么样,你得自己去想。” 宁均廷望着她的眼睛,认真严肃,话到最后,抿了抿唇角:“快去休息吧。” “哥,晚安。”宁潇唇角弯了弯,“我明白的。” 世界上最不牢靠,最不稳固的关系就是男女关系。 最终,宁潇决定编辑信息,发送。 发完后她直接关了手机,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在床上发疯游了会儿旱泳,把被单都揪乱后,宁潇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 宁均廷跟姜知瑶说了不同的话,但意思殊途同归。 也是。由荷尔蒙主导,大脑分泌多巴胺开始,把人拽入快乐陷阱。 期待爱就是最坏的开端。 期待就意味着……有可能落空。 这种时候,理智占上风是好事。宁潇想。 她用最快的速度走完了签证,跟出差的同事赵屿订好了时间和酒店。 在出差前一天,宁潇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 束清打来的,约她见一面。 姜知瑶劝她好好休息,回来再说,但她还是去了。 第54章 曼哈顿的冬 第二天去机场的时候,宁潇迟到了十分钟,好在她跟赵屿约见的时间早,还是提前三个小时到的。 候机的时候,赵屿看她一直盯着手机,神情郁郁、心事重重的,便递了颗路上买的糖给她:“喏。” 宁潇接过,愣了一下。 是话梅糖。 她沉默地攥了会儿,扯出一个微笑:“谢啦。” “放轻松,甭管什么事,就当度假了。说不定还有艳遇呢,就跟泰国那次一样。” 赵屿对着宁潇眨了下眼睛。 上次公司团建,赵屿就跟她分到了一个房间。也是那次,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池蔚然。 宁潇笑都快成苦笑了,拆了话梅糖压到了舌尖底下。 航班是直飞,宁潇睡了一路,下飞机的时候,背都僵了。 “这次客户资料你看了没?他们公司还挺厉害啊,才几年都独角兽了。” 出机场上了车,赵屿跟宁潇道:“不过你这行程也太赶了,今晚就要面谈啊。” 赵屿是负责另一个case的宣传,跟她的日程完全不同步。 “好像也是从欧洲赶来的,估计在这待不久。” 宁潇翻着资料,沧桑地叹了口气:“早结束好啊。” 吻厄 第52节 纽约很大,但被当做代表性的地区只有一个。 manhattan。 客户约她见面的地方是半岛酒店大堂,在第五大道和55街交叉口。 离圣诞不远了,节日氛围很浓,巨大的圣诞树已经遥遥可见。 宁潇在中央公园晃荡了半小时,逛了好几家店,买了一个卡通小挂件,又在附近甜品店买了两个小蛋糕,边走边吃,吃完了刚好也就到了。 离约定的六点还差二十分钟,宁潇决定先去占个好位置。 刚踏进去,她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宁潇。” 是窗边传来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一道清冷高挑的身影立在窗边,大衣搭在椅背上,正微微含笑望过来。 宁潇呆了几秒,很快笑开:“哇,好巧。” 她的高中同学。 任清越。 所以说,相遇这种事是要看场合的。 在国内同学聚会相见时,还有三分说不出的尴尬。 现在这就属于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了,说不出的亲切。 宁潇走过去,任清越笑着跟她握了握手。 “来出差?” 宁潇爽快点头:“对。你呢?也是吧。” 任清越顿了几秒,哑然失笑,有些无奈:“你……猜我姓什么。” 宁潇飞快反应s过来:“人工智能——啊。” 她也笑了:“对对,我这脑子,真是不好用了,你那时候说过的,我没想到是你。” 反应过来后,宁潇面上笑意就客气了很多。 “那就不浪费时间了,我们开始吧?就在这边吗?还是等会议室空出来?我问过了,大概七点左右会空出来。” 偶然意外,跟设计过还是有区别的。 坦白说,宁潇并不喜欢后者。 任清越敛了笑意,帮她拉开椅子:“等会议室吧,不急,可以先简短聊聊。” “好。” 宁潇拿出笔记本,展开的时候余光从窗外划过,动作忽地停滞。 曼哈顿的冬很有特点,黑夜降临后,它的本相才会从火树银花中显露。繁华又精致,慵懒又贵重。 今夜雪薄,落下来也不压人。门童拉开车门,从黑色轿车后座上下来一个人。 很年轻的男人。黑色大衣里一件深色衬衣,袖扣似乎是水晶的,光亮折了一瞬就看不清了,如同他静而平的心绪。 他身边还有个中年人,一眼望过去就是上位者当惯了的人,从头到脚都显贵,身形偏瘦,架副银边眼镜,看着温和,眼里却深不见底。 中年人不介意落后他一两步,在过酒店旋转门时也示意让他先走。 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人,但她没再看。 宁潇极少……不,应该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池蔚然。 漠然,冰冷,华美。一把锋利到令人心惊的刃。 身后这座流光溢彩的城,跟他适配到极致。 恍惚间,宁潇耳边又响起那道柔和的女声。 ——我们不了解他的地方太多了。 ——他有他自己的世界,别人是进不去的。 ——你虽然喂了东风,但那次不是你的错,也不能全怪你。 ——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可能我们都不属于他的世界。 一个欢快的影子骤然掠过。 宁潇手摁在兜里的小挂件上,那是一只小狗,她看着觉得眼熟,就买了下来。 隔着一层布料,她像被烫到似得,猛地一抖,把刚上的咖啡碰倒。 “没事吧?” 任清越脸色一变,忙走过来,蹲下捉过她的手查看伤势:“这个很烫——” 他招手叫来侍应。 “没事没事……没事的。” 宁潇低声说了三次,果断地抽出手背,接过侍应给的冰袋,摁住,调整好神情:“抱歉,电脑应该没事——” “这时候还要管电脑吗?” 任清越沉默几秒,抬眸望向她:“宁潇,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做自己就可以了。不要这样勉强……” “我没有勉强。我只是要工作。” 宁潇低下头,盯着任清越的眼睛,一字一句:“你是我的客户,我有义务对你负责,对我们组的提案负责。” “除非你的初心不是想来工作。” 顿了顿,宁潇轻声道:“应该不是吧。” “工作。” 任清越点了下头,有些无奈,很快语气坚定道:“那就走吧。有一间会议室提前腾出来了。” “好。” 宁潇收了电脑,跟在宁清越身后,走到大堂时脚步一顿。 正撞进一双黑眸。 施落崭站在他身边正讲话,讲到一半发现男人低气压,视线顺路望过去,一张相当顺眼漂亮的脸,好奇地挑眉:“认识?” 池蔚然淡淡收回视线,语气漠然:“你继续。” “继续什么……啊,人来了,走咯。要小美女还不简单,要多少我给你介绍多少。” 有西装革履的人刚好从电梯处赶来,为他们开路。施落崭笑眯眯对他道,转身时,还在讲:“早说你感兴趣嘛,怎么样,后天忙完陪你去lasvegas(拉斯维加斯)咯,你当时陪我爹在那地方也够艰苦的,母蚊子都遇不到吧……” “还好吗?”任清越视线温和地看向她。 那些人早都走了,宁潇还在原地。 “好。”她咳了一声,才找回声音,“走吧。” 会议室租借时间是一小时。 宁潇只用了半小时,任清越的状态也转得很快,问题犀利,宁潇回答到还剩一个时,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有想干呕的感觉,她沉沉地出了口气:“我可能……要去趟洗手间。” “好。”任清越很快把面前的水拧开,递给她,关切道,“你先喝点。” 宁潇接过水,道谢,她拉开门,踏到走廊的地毯上。 一步。两步。 她走到了尽头,无人的拐弯处,仰头靠在墙上,壁纸的触感是沙沙的。 让人想起风的声音。 “谈了挺久。”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很快,人影也出现,走到她对面,轻笑着挑眉,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聊得挺开心啊。” 宁潇没说话,疲惫地提不起力气,撑了撑墙,就要离开。 却被人一把扣住手腕,拽到了身前。 池蔚然垂眸,声音很轻。 “你不是说要做朋友吗?知道做朋友的第一要义吗?” 他大拇指指腹从她唇边摩挲而过,带点轻柔的狠意:“要互不相欠。” 宁潇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沙哑:“你先放开我。” 烫伤的地方疼。 但她宁愿疼着。 谁知道,就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池蔚然的怒火。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一道清冽的男声突然打断:“不管想聊什么,要不要先放开宁潇?” 池蔚然抬眸望过去,忽然笑了,笑意很冷。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说话,你有插嘴的资格吗?” 第55章 难过美人关 宁均言问过他英明神武的大哥一个问题: 怎么发现姓池的心怀不轨的? 宁均廷没回答,让他保留着脑子好好赚钱,不要思考一些高难度问题。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吻厄 第53节 确实很早。 甚至,宁均廷怀疑那时候连池蔚然自己都没发现。 这四个人性格迥异,但意外的玩得很好。 在宁潇升高中那一年暑假,四个人在宁家聚餐,宁潇出去了一趟,是最后到的,一回家,先把萧霁拉到了一边,跟他说了点什么。 餐桌另一边,姜知瑶还在创新性地兑饮料玩,宁均廷无意间抬眼,发现池蔚然的神色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宁潇一坐下,池蔚然递过去橙汁,似无意地问她,去忙什么了。 她对池蔚然做了个鬼脸,把话题直接扯开了。 宁均廷看得出来,那天直到结束,他都显得兴致缺缺,心不在焉。 宁潇、姜知瑶、萧霁、池蔚然,这四个人认识的太早了,一路上学几乎也没有分开过太久,即使他们每个人都在不停地认识新的朋友,也不影响这几个人之间的感情。 萧霁跟宁潇有单独的事要说,再正常不过。 这种反应,宁均廷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排外。 宁潇如果有秘密,她可以不告诉任何人。但也能不能有别人。这样绕过了池蔚然,就像让他感到严重的……不安。 宁均廷了解这种感觉。 想做某个人最了解、最靠近的存在,于是生出无法控制的占有心。 这次休假结束前,宁均廷跟宁潇长谈过几次,生活、工作、安全……各个方面。在感情的话题上,他没多说,只提醒了她一点。 情绪内核越稳定的人,平衡摧毁时越失态。 宁潇当时不太理解,但也没细问。 现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宁均廷这句话。 她认识池蔚然这么多年,极少见他这样。 池蔚然是个从不会迁怒,也不会在重要时刻泄露真实情绪的人,他气到顶点,会直接把对方当透明人。 池蔚然撂下这句话,不止任清越,连宁潇人都怔住了。 似冰冻般的几秒过去,池蔚然也全然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宁潇轻吐出一口气。 “你发什么邪火?” 任清越神色沉了沉,扣住池蔚然的小臂:“请你松开。” 池蔚然唇角忽然一勾,黑眸深不见底,语气恢复了平静。 “如果我说不呢?” 宁潇觉得疲累,从下飞机开始,每一秒钟神经都是绷紧的,本来想着今晚见完,一鼓作气把公事解决再好好休息,现在这根弦已经到了临界点。 “你先松开。”她望向池蔚然,语调很轻,“等我忙完公事,我们谈谈吧。” 池蔚然凝视着她,唇边那点笑意都消失殆尽。 人一生中也许会有这样的时刻。 一切光明与幻梦都像是垒沙成塔,发现这一点的同时,恐惧便像狂风席卷。越想留住什么,越会被迫看着它消失。 “宁——” 任清越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刚想提醒什么,就见宁潇低下头盯着,突然道。 “很疼。” 池蔚然目光微闪,抓着她的手骤然松劲,垂眸扫了眼。 霎时间,人都冻住了。 一片醒目的红。 宁潇抽回手轻甩了甩,转身就走:“任总,可以回去了。” 任清越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他,很快跟上了宁潇。 回了会议室,他追上去道:“我再去给你要个冰袋吧,不用急着讲,先休息一下……” 宁潇摇摇头,拉起一个笑容:“我自己知道,不碍事的,我冲了很久,这个都不会起水泡。” 任清s越面上担忧不减:“但是疼啊,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不那样说,就那样跟他干耗着?” 宁潇弯腰看电脑屏幕,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是不知道那人的耐心,比我们加起来都要多。” “你讲不讲都一样的。”任清越把电脑屏幕忽然一摁,叹了口气,“我听了上半部分,觉得很好,可以了。走吧,去医——” 宁潇眉心微蹙。而他话音没落,会议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感觉你们差不多了。”进来的人身形高挑,往会议室门上松散一靠。也不等谁回答,池蔚然冲外面微抬了抬下巴,“辛苦了,进来吧。” 有个气质清隽的男人随即踏进来,手上拎着药箱,冲宁潇微微颔首:“你好,我姓庄——可以看看您烫伤的地方吗?” 这么多年,宁潇身边亲近的,要不就跟她一样,混混气质浓提刀就能上的,比如萧霁,要么是无耻的百分百纯血疯子,比如门口那个。 所以,她一向对书卷气浓的人没什么抵抗力,便乖乖伸了手。 “您刚刚用凉水冲洗了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庄墨用碘伏帮她消了毒,又问了过敏情况,才翻出药膏帮着涂上:“还好,不是特别严重,如果起了水泡,记得再来处理。” 宁潇点头,有些腼腆:“谢谢啊,您还随身带药箱,好周到啊,呵呵。” 话到最后,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我是医生。”庄墨失笑,随即从西装内衬摸出一张名片,“我有行医执照的。施董是我老板,不过我也有开诊所,你可以直接到这个地址报名字。” “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宁潇有点不安:“那就……不耽误了?” “好。” 庄墨的笑令人如沐春风,不过他始终是顶级精英,情商也有相应的水平,自然能感觉到屋内的暗流涌动。 很快,他收好东西离开了。 出门前对着池蔚然轻声道:“没什么事,这两天注意点,别多用那只手就行了。” 池蔚然嗯了声:“辛苦。” 庄墨拐到门外,走廊上还候着三个人,都是他手下的医生,他拍拍他们肩,示意大家可以撤了:“kyle那边我会去汇报。” ——谁让池蔚然反应大成那样,施落崭被结结实实吓到了,以为晚两分钟人就不行了,赶紧把整个私人医生团队火速出借。 庄墨去楼上,给施落崭汇报了一下大概情况。 “问题不大,放心。” “知道了,辛苦了小庄。到时候那孩子后续要换药什么的,也帮忙看着点。” 庄墨离开房间后,kyle——中文名施落崭——在窗边看了会儿,忽然笑了。 他是个技能全点在生意上的商人,从小父母离婚,跟着母亲远渡重洋长大,这半辈子刀光剑影地趟过来,头一次觉得,上天如此偏爱他。 这段时间,施落崭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池蔚然是他的贵客。 施落崭算是借了光,因为他父亲叫林家郡。 林家郡因公牺牲前一年,他认识了池蔚然。那份巨大的人情,算是落在了他手里。 这是池蔚然会抽出时间,过来一趟的原因。 而他需要池蔚然帮的这个忙……从法理上来说完全可行,道义上确实欠三分。 毕竟,明年他会遇上的,是准备扩充海外领地的池安竞。 池蔚然虽然不喜欢他父母,但也不喜欢蹚浑水,更懒得惹麻烦。 这些天,施落崭跟他打交道,终于发现了比自己还会打太极的人。 几年前,在林家郡身边做副手时,池蔚然的风格就已经够鲜明。 那时候他擅长插科打诨,却又精于洞察人心,行动力一流,上一秒跟人谈笑风生,下一秒就毫无负担地把人轻松引到陷阱中。 拥有松弛的弦,捉摸不定的灵魂,于是能在风险与绝境中,把浪尖变成自己的乐园。 几年不见,这人比原来更滴水不漏了。 施落崭几乎叹服,甚至动了干脆把人挖来麾下的心。 结果竟然让他见识到池蔚然面具破裂。 施落崭是眼看着他从进酒店、发现人家身影那一秒开始,灵魂如何被抽离。 他很满意。 这叫什么,谁都难过美人关啊! 第56章 吃醋 宁潇跟任清越说了抱歉,再度约了时间。 在整个会议室只剩两人时,她率先迈开步子,走出了房间。 池蔚然也没多说什么,跟在她身后。 她走出酒店,走到大街上,伸手拢住风衣,呵出的雾气很快成了白霜。 入目都是明亮繁华的灯饰,钢筋铁骨的高楼耸立,在云端碰头。 街上人不少,不远处还能看到彩灯装饰的圣诞树。 过马路的时候,宁潇目视前方,冷不丁开口。 “你不觉得你公私不分吗。”她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仍在身后。 吻厄 第54节 “是吗,不觉得。”池蔚然语气平淡。 “任总是公是私,他自己清楚。你讲不讲下半场,他给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听到了。” 他听到了,才进去的。 于是确定了一件事。 宁潇没答,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池蔚然迈步稍宽了些,到跟她并排的位置,侧目扫了眼,轻嗤一声:“所以,是偶然的缘分,还是设计好的缘分,谁有私心谁知道。” 不用细听,都能轻易摘出几分咬牙切齿来。 池蔚然自认不是喜欢吃味的人,他的心胸一向宽广。 但是……任清越的狼子野心别大写加粗写在额头上了好吧! 他现在本来就很危险了,被一个短信搞到快精神衰弱,奋斗多年归来仍是老友。 这些天一边周旋公事一边复习短信,看一次吐血一次。 池蔚然状态的确不对。 搁平时,宁潇高低要损他几句,退一万步说,也要试探下—— 可现在,她精神层面已经老僧入定了,完全没有那个心思。 走到圣诞树附近,宁潇停下了脚步。 “池蔚然,我有话跟你说。”她在衣兜里的手攥紧,尾音都有些发抖。 池蔚然没应,皱着眉把她手飞快取出来。 刚涂了药膏不久,乱碰乱磕别到时候发炎了。 触碰到她的瞬间,宁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池蔚然动作一顿。 他抬眸,视线仔细从她面上扫过,轻柔而不由分说地捉过她手腕。 她手心攥着什么。 池蔚然:“松一下。” 宁潇垂着眼沉默,最后还是缓缓摊开掌心。 一个卡通小挂件,金属镶边。 一支威风凛凛的德牧。 看清楚她握着什么的瞬间,池蔚然已经明白过来。 她知道了。 他抬眼看了看近处的圣诞树,轻之又轻的深呼吸,吐了口气出来,压住翻涌上来的杀意, 重新看向宁潇。 “你想说什么。” “——除了对不起。我不想听那个。” “换个有新意的。” 宁潇看向他,眼圈发红,一向挺直的腰背像是失去了支撑,微弯了下来。 “那我能说什么。那天就是我喂的。” 池蔚然径直打断她,声音有些冷:“宁潇,你是不是就喜欢把所有事情都往身上揽——” 宁潇轻声道:“我知道什么对你最重要。” 池蔚然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神情变了几变,最后笑了出来。 “你真的知道吗?” 即使气得要顶不住,他也几乎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明亮的,覆盖着一层水膜的,失落的灰色与愧疚。 宁潇的心看着轻,实则重。 她要守的,想紧握的,大部分都丢了。 从精神上来说,她自认已经是个丢盔弃甲的逃兵。 池蔚然深知这一点,所以这件事他本来打算带到坟墓,不然以现在的情况,宁潇只会自责到要么崩溃要么远离。 宁潇没有说话。 “你要是这么想道歉,” 池蔚然俯身,鼻尖几乎要蹭到她的,语气恶劣又轻挑:“……就换个方式。” 宁潇忽然抬了抬手,掌心温度偏凉,骤然贴上他面颊,眼底有很重的红血丝,声音轻到可以落在雪花上。 “对不起。” 东风的去世不是意外,宁潇能猜到这点。 尽管知道,但池蔚然作为最痛的人,他翻过了这一页,选择避而不谈,宁潇更不会主动揭开。 他们之间早已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这默契就像一层减震垫,隔开真正尖锐的一切。 譬如吵得再凶,也不会说真正伤对方的话。 一直这样,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但现在不一样了,在束清拿出证据,告诉她有人借她的手害死了东风后,宁潇飞快意识到了更深的点。 池蔚然在这事上选择了缄口不言。 不让她知道,等于把减震垫搁在她身下,以他自己消化这件事为代价。 于是,不知不觉间,宁潇已然欠他两次。 对不起是最没用的话。 宁潇当然也知道,可笑的是,到了这种时候,语言系统跟退化了一样。 他说不想听,她还是说了,因为没有其他的可以说。 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少沉重成这样,宁潇的状态比霜打的茄子更蔫。 一时没人说话。 池蔚然彻底被她弄沉默了s,他眉头锁得很紧,视线紧盯着她。 不过宁潇蔫了一分钟,又重新提了口气:“你住哪?需要回去休息吗?” “不用。住……”池蔚然说到一半,想起什么,随手往后面指了指,“你来过的。车程离这不远。” 宁潇点了下头,眉头微挑,轻攥了攥拳头,努力给自己打气似得:“好!去你那儿吧。你有打印机吗?” 池蔚然:“有。怎么了?” 等上了车,他才意识到宁潇为什么要问这个。 她一坐上后座,就掏出了笔和便签,低头认真写着什么。 宁潇是不写连笔字的。现在光线不行,她把字体还扩大了。池蔚然那视力,就算不想看,余光飘过去一眼,都能看清内容。 简直像在列合同概要。 从精神赔偿到具体执行方式。 她从来都是行动派,很多亏欠已经填不上了,绝对不会放弃目前在眼前的机会。 池蔚然看了会儿,视线无声安静地落在她侧脸。 线条优美,不笑时又无比倔强冷淡的样子。 “会无条件答应我三个要求啊?”池蔚然抱臂,往椅背深处靠了靠,懒懒问道。 宁潇扭头看他,神情严肃地点头:“只要不违法。” “期限呢?” “没有期限。”宁潇顿了顿,“就算未来我建立了家庭,有丈夫或者后代,这一项也照样成立,假如我因为不可抗力……做不到,他们也可以帮——” “等等。”池蔚然听不下去,干脆坐直,脸色不太好,“什么东西?” 宁潇回想了下自己的措辞,感觉没什么问题,又谨慎道:“那还要看你了,如果你需要我作为唯一执行条款的人,我会加上的。” “宁潇,我有时候真想看看……”池蔚然轻声道,“你脑子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你把我当什么?” 第57章 亦敌亦友 车里的光线昏暗,男人那双黑眸静然,又仿佛无声燃烧。 宁潇察觉到这个问题不能轻易应下。 他……应该不是在要回答。 “你现在有情绪,到了再聊吧。”她把笔收起来。 池蔚然:“现在就聊。” 他扣过她肩膀,逼迫宁潇直视自己。 “前段时间到底算什么?” 宁潇:“……” 她按捺住逐渐攀升的情绪,告诫自己要冷静,但话里依然沾了点不悦的火气:“池蔚然,能不能一码归一码。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什么意思?” 池蔚然失笑,复述了一遍。 “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得好。” “你后悔了吗?” 吻厄 第55节 他温和地问。 池蔚然何其敏锐的人,又那样了解她,宁潇的话外音,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但他能摸到其中脉搏。 黑色轿车在雪夜里飞奔,路灯一盏盏快速闪过,宁潇看得清他所有细微的神态变化。 她曾经很期待的,看到他那层外壳碎裂。 偏偏发生在这个当口。 “我……”宁潇卡壳了一秒,也笑了,“你找茬吵架?” 她顿了话头,又道,“难道你想说未来有可能跟我组建家庭,然后让我用一辈子来还……这种话?” 话出口的瞬间,宁潇意识到,她抽掉了减震。 因为她模模糊糊地找到了他怒火的起点,下意识用来当了武器。 他们之间的默契碎了一角。 虽然没有细究原因,池蔚然的神情……确实让她后悔了。 宁潇很难描述她看到的。 似是接近触到薄弱深处的震动,沉到底的怒意夹杂着错愕。 可话既已出,她也无法追回。 更不巧的是,车已经停在了公寓楼下,大气都不敢出的司机也没开口,整个车内唯有她的尾音绕梁。 宁潇已经找不出合适的时机补救了。 “好。” 池蔚然点头。 他扣着她没受伤的手腕,拉着人一路往里走,上电梯,摁下顶楼楼层,神色阴沉到极点。 “没有答案那就来找。”池蔚然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想起什么,轻而淡地冷笑:“等你有了丈夫,我就是婚外情对象,到时候想约你还得找时间。” 叮。 池蔚然说完这句话, 电梯刚好到了。 门一开,震惊到大脑空白的宁潇被拽了出去,脚步都跌跌撞撞。 在指纹锁开了的那秒,她才意识回笼。 ——这里是池蔚然在上东区的家。 这个户型她都记得。以前池蔚然带他们三个一起来跨过年,是5b5b的绝佳户型,有阁楼和地下室,曼哈顿的顶级夜景尽收眼底。 池蔚然拽着她走到灰色流理台旁,那上面有几个满满当当的袋子,是管家放在这的生活物资,他直接把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面。 “池……”宁潇皱着眉,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就被人压在大理石台上,他的吻带着汹涌的怒意,像一场裹着闪电的暴雨,劈头盖脸地袭向她。 唇角被磕破,她仿佛本能回归了小兽,迅速狠咬了回去,血腥味同时在两人唇齿间爆开。 池蔚然稍稍离开一些,左手撑着台沿,把她牢牢锢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又抬手抹过唇边,舔了舔伤口,笑了下,尾音勾人。 “太轻了。” 他扣过宁潇后脑勺,将人猛地拉近,深然的眉骨遮住他黑眸全部情绪。 “用力一点咬,上面和下面都是,”池蔚然笑意深了些,唇贴着她的,却又不吻下去,似有若无地吊着距离,一幅浪荡作派,:“我们这种关系的话,有义务让对方开心吧?会口吗?” 宁潇任其动作,闻言忽然抬手搂住他腰,笑得很甜。 “会的,以前练过,你要试试吗?” 要气人谁比得过她。 池蔚然知道她是在瞎说。 即使知道,他太阳穴依然气得突突直跳。 手机还适时响起。 他没理,抓过宁潇吻下去。这次她也没再让,把这个血腥的吻变得更暴力了点。 她一个横肘过去,池蔚然也没躲,硬生生接下了。 这下激战成真。 宁潇直接跟他打了起来。 池蔚然一手摁着她,一手扣着她腰,但也没法完全阻挡宁潇的攻势,她那退了四成功力的一拳一脚,全扛下来他也要掉层皮。于是两个人从流理台一路趔趄到落地窗旁,双双跌到柔软的羊毛花纹地毯里。 池蔚然下意识捞起她烫伤那只手,被人抓准时机翻身而上,宁潇跨坐在他身上,冷笑。 “池蔚然,我还没跟你细算账呢,你当年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一个解释也没有,我们有谁多问一句吗?” 池蔚然一句话还没出口,之前停了的铃声又开始响起。 他低声骂了句,接起:“忙着,别打了!” 对面施落崭刚起了个头,电话就被暴躁摁断了。 他怔愣了一瞬,又惊又喜。 这才多久,竟然就开始发疯了,从那呼吸听起来,还是在干正事——啧。这小美人来得可太是时候了。 池蔚然声音不小,宁潇声音比他更大,她瞥见来电显示了:“哎你刚对谁吼呢?现在还会迁怒啦?要是你合作对象你干不干了你?!” “老子不干了。”池蔚然冷笑都粲然,“从现在起,我只干你。” 过盛的怒火会搞砸一切。 宁潇和池蔚然都明白这个道理。 即使明白,火拱到这个点上,谁也控制不住。而当情绪多到两个人都无法承受时,就需要换个新的渠道。 更不用说宁潇,她本来就是偏情绪化的人。 今天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但还是被挑起了火。 在出酒店的时候,宁潇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本来以为,无论池蔚然怎么怪罪她,她都会谦逊乖巧地听着,让他随意宣泄。 ——她实在是高估自己了。 池蔚然随口扔出的话,像把利刃一样扎得她生疼。很快,这种疼就变成了怒意。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远超于‘亦敌亦友’之上。 过于复杂的、难以宣之于口的关系。就像站在赛道上,观摩、遥望着对方人生的……同路人。或许在某些岔口暂时分离,但当一切结束,回望这一生,会看见人如同紧密的榫卯一般,散于那些时间节点上。如果运气好,也许两家人还能坐在一起,孩子们互相串门,年轻时的尖刺最终都汇于平静的岁月河流中。 宁潇斟酌再三,决定停止现在的进程,就是不想毁了这样的关系。 池蔚然说什么她也没进耳朵,只知道抓着最后几个字顶回去。 “行啊,来呗。”宁潇冷笑。 “谁求饶谁是怂货。” 第58章 风雪夜 她伸手狠抓住他领口,扣子都给他扯崩了两颗:“赌不赌,谁输谁认,爬到帝国大厦去承认自己输了!” 池蔚然盯着宁潇眼睛,忽然笑了笑。 “要不要让一让你?” 他抬眼望着宁潇,整个人都很放松,右手轻搭在她胯骨上。 “不用。” 宁潇沉着脸,俯身贴他极近:“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谁也别管谁,桥归桥路归路。” 池蔚然有一会儿没说话,最后开口时,把答案溶进了温度炽热的吻里。 “行啊。”他说。 这个吻漫长而深入,带着不容s拒绝的意味,进退勾连,唇齿间那点寒意也渐渐融化。 宁潇手上也没闲着,誓要让他先把衣服解决完,解完大衣解衬衫。房间里中央空调常年二十六度,现在室内也不冷,她心理上没什么负担。 池蔚然任她动作,中途停了很短的时间,去袋子里翻了下,取了盒套——好在管家思虑过于周全,该准备的不该准备的都有。 宁潇在后面阴阳怪气地啧了声:“刚才进门的时候不是动作很大嘛!” 池蔚然都不接她话茬,取好转身,一手揽住了她的腰,把人更用力的贴向自己,好像只要力气足够,就能将人融入骨血似得。 “嘶……勒死啦!” 宁潇今天一点不舒服都不想忍,拉开了一点距离,暂停这个吻,没好气道:“我腰是肉做的,你能不能轻点。别用这些歪门邪道逼人认输啊——!” 她忽然被人抱起,腾空,宁潇反应迅速,飞快用双腿环住男人劲瘦腰际。 池蔚然抱她非常轻松。但感知到她重量时,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比之前又轻了。 “怎么还走神啊,”宁潇双臂搭着他脖颈,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小嘴叭叭不停,简直像在搞格斗比赛前的垃圾话输出:“啧,是不是最近累着了,不行就趁早认输吧,反正就是睡一觉嘛,我现在去大街上乱碰帅哥,十个有八个都——” 砰。 她的背轻撞上了冰凉的落地窗。 池蔚然几乎没留出任何距离缝隙,掌心捞着她膝盖,把人压实在窗户上。 他垂下黑眸,安静地看着宁潇。 窗外夜深,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风雪夜。 宁潇记得,上一次在这个城市过冬,是跨年的时候,也在他这个家。 那次姜知瑶和萧霁也在,还有其他朋友,要热闹很多。 她对这个家的布局没什么记忆,但清楚记得阁楼的样子。在那里透过玻璃窗格看雪,就像跌入一场迷蒙的梦境,能让人轻易地跟现实世界脱钩。 宁潇想到有点恍惚。不过也没机会恍惚太久,她感觉到毛衣下摆被掀开…… 吻厄 第56节 池蔚然凝视了几秒,没有任何动作。反倒让宁潇心似火烧,他的目光存在感太强了。 只能开口,顺便抬手臂,不自在地挡了下。 “你在参观艺术品啊?”宁潇没好气道,“怎么,等着我收票?” 池蔚然没说什么,把她手臂拉下去,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滑而过。欲望焚身时如同秘境开关,将嘴硬的人每一丝理智都焚烧殆尽。 在窗旁的地毯上,汹涌的情潮和不服的火气交杂,的确是复杂的体验。 宁潇把呻吟死死咬在齿间,直到看见男人平静下同样滚烫,才找到一丝心理平衡。 屋外风卷雪有呜咽的回响。 屋内除了一点水声,唯有寂静。 他们像在彼此身上掀翻了浪头小舟,将所有呼啸的风暴都照单全收。 谁都不肯占下风。 即使身体已经如此贴合,灵魂也紧紧咬住对方,在岩浆中急速坠落。 …… 宁潇先洗完的。 等池蔚然洗完澡出来,人已经不见了。他连头都没吹,浴袍肩上湿漉漉一片。 池蔚然整个人心都沉到最底,客厅没有开灯,他不用开口都知道,这里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如果有,哪怕只是最轻微的呼吸声,他都感觉得到。 即使如此,池蔚然还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宁潇。” 几乎是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声音。 这两个字像一道魔咒,撑出一方天地,里面盛了太多。 奢望、念想、色彩。 自私、占有、离散。 因为太过复杂,每次叫她的名字,都让池蔚然觉得心下震动。 世界像个巨大的、能吞没所有的游乐场,永不打烊,永远亮灯,最后会发现,整个游乐场谁也陪不了谁,似乎只有自己,这样可怖又私人的体验,时常让池蔚然觉得无聊。 宁潇是这里最大的意外。 失望卷着灰心袭来,在寂静到极致时,他忽然听到很细微的动静。 池蔚然听出了方位,很快冲到了阁楼上。 ——她躺在木地板上,仰着头,四肢静静贴着地面。 池蔚然无声地长出一口气。 “我以为你又跑了。” 他稳住了声线。 “我还想外面雪这么大,别到时候冻晕在……” 宁潇凝视着窗格里的雪,好像自言自语一样,冷不丁打断了他。 “你听说过那句话吧。求也得不着,是因为妄求。” 池蔚然知道。是马太福音里的一节。 但他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就继续听着。 “我其实很少冒险。” 宁潇轻声道:“本来这次也不想的。” “但是,我梦到你的次数,实在是——” “实在超过我能承受的范围。” 她抬起手臂,无声地压住了眼睛,压下潮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59章 你连我爱你都不知道 以前宁潇经常跟宁均言一起看狗血剧,几百集缠缠绵绵,误会山路十八弯,所有角色加起来凑不出一张嘴,她那时磕着瓜子看热闹,跟宁均言凑一起吐槽,张个嘴的事,能有多难。 很难。 像是此刻。 宁潇是凭着冲动说出口的,尾音落下后,每一秒都无限漫长。 只有她自己听得清的声音,心跳如擂鼓般狂跳。只有她自己摸得到的脉搏,言语如封印落了地,再无回头可能。 遮挡住视线,装作这样就能逃离这一刻。 池蔚然那边安静了很久。 直到她手臂被握住,移开。他垂着眼睫望向她,轻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宁潇像被烫到一样弹开,在木地板上呲溜一下,坐着滑行到角落,脸都涨红了:“我告诉你休想,我绝对不会再说——” “好,那就不说。” 池蔚然直起身,转到左侧墙角的小圣诞树下,旁边摆了几个礼物,像是装饰用的,他取了其中一个,拆开,里面有两个首饰盒。 他走到宁潇身边,盘腿坐下,把这两个小盒子摆在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投资赚到钱的时候买的。” 池蔚然摆出的姿态就像在闲聊话家常,只有攥成拳的右手青筋微冒。 宁潇怔住。 认识这么久,连他在紧张都看不出来,她就算白混了。 但是……池蔚然竟然能跟紧张这个词绑到一起,神奇。 这个认知让宁潇只顾着感慨,把自己的紧张倒抛在了脑后。 “我想过有一天总要送出去的,”池蔚然低头看了眼深色睡袍,无奈地轻笑:“没想到是这个时候。” 他顿了顿,调整了下呼吸,重新望进她眼里,目光宁静。 “宁潇,你总是看不惯我,以前我也是,我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跟我完全相反的人。每一次看到你闷头向前冲,我都好奇你到底会不会撞上南墙。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开始好奇另一件事。” “我怎么会开始梦见你。” 池蔚然笑了笑,抬手在她脸上摸了下,似是拓印,试图把她此刻的错愕留在手心:“就像你现在一样。你经历的一切我也经历过。噢,有一点跟你不太一样。你最近不太想理我吧?” “但我梦里见过你,醒来以后,还是想看见你。” “我想见到你,” 他又伸出食指,在她手臂上轻触。 池蔚然声线微哑,低了几分。 “碰到你。” 那些念头曾经翻涌滚动,蚕食了许多夜晚,折磨得人发疯,但说不出口。 如果有任何毫厘偏差,连现在这点情谊都保不住。 池蔚然懂得衡量计算,但现在他不想继续了。 他伸手扣住她脖颈,拉近距离,直至额头相贴。 宁潇即使大脑空白,也能感觉到他在极力压着汹涌的情绪。 “宁潇,你说过,你知道什么对我来说重要。” “可你真的不知道。不是因为你不够了解我,是因为——” 池蔚然的声音低到只有她能听清。 “你连我爱你都不知道。” 丢了重要步骤的题目,是解不出最终答案的。 宁潇大脑空白,但依然从千头万绪中,抽出了最紧要的线头。 “你……是在告白吗?”她说话都快结巴了,“你知道,知道自己在……在说什么吗?” 池蔚然重新拉出点距离,唇边勾着笑意,示意她打开地上的盒子:“看看。” 宁潇谨慎问道:“……我选一个?” “一起。”池蔚然笑意深了些。 宁潇打开。 一个里面是对戒,另一个是手镯。 一看就是同系列的。材质和设计都类似,白金材质,造型是一条灵蛇,收尾利落,钻石似鳞片,闪烁着流动的光。 池蔚然拿出对戒中更瘦窄的那只,要帮她戴上的前一秒,宁潇忽然道:“等等。” 他无声抬眼看向她。 “今晚那个赌,”宁潇轻咳了一声,“是不是就算,你输了?” 她胜负心一向很强。 池蔚然点头,眼里闪着笑意:“是的。” 宁潇满意了,点了下中指,提醒他:“这里这里。” 她的意思是别弄错了,戴到别的指头步子就迈得过大了,高s低得给哥哥们吓出高血压,池蔚然却笑了下。 “不会错的。” 他认真仔细地把戒指推到底,随口道:“你中指和无名指的尺寸又不一样。” 吻厄 第57节 宁潇一愣,目光微动。 池蔚然把手镯戴到她没伤的手上,自然地朝她伸了手,意思是,轮到她了。 宁潇却摇了摇头,神色莫测。 池蔚然感觉心第三百零二次提了起来。 “你还是别带了。”宁潇说,“不太方便。” 池蔚然:“……你怎么知道我不方便?” 宁潇伸长手臂,勾住他脖颈,蛇形手镯的凉意也一并传到池蔚然这里。 “因为会硌到我。” 他常用什么谁能比她清楚。 所以宁潇答得理直气壮,像个骄傲的小公鸡,对上池蔚然的视线还挑了眉:“怎么,没力气了?” 池蔚然唇边的笑深然,手搭在她腰际:“知道了。” 在他的吻即将落下前,宁潇突然开口,轻声道。 “你要待久一点。” “在我身边。” 她望着池蔚然的眼睛。 这双她看了很多年的黑眸,惊心动魄的优美,深藏于骨的傲然,装过银河宇宙,总似漫不经心,如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映着她的倒影。 这让宁潇恍惚。 “我会的。” 池蔚然一字一顿。 宁潇点了下头,满意地勾着他脖子倒在木地板上。 池蔚然被她的姿态逗笑,笑了一会儿,在宁潇刚想爬起来揍人的关头,猝不及防地覆身,含住她唇瓣温柔啄吻。 宁潇不得不承认,这人心情好起来,那方面的质量真是不一样…… 第60章 喜欢滋生的那一刻 进入时,宁潇睁眼看着深夜的雪花,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幕。 原先她对阁楼的回忆是那次跨年。 所有人都很高兴的那天,她度过了极难熬的一晚。 那时候池蔚然就出现了。宁潇当时觉得太不凑巧,偏偏就让他看见了。 从现在开始,这里的回忆要被重新覆盖了。 她神游不到三秒,被撞得一个激灵,难耐地哼哼了一声。 “太重了,轻一点……” “求我。” 池蔚然也起了玩心,捞过她腰坐起来,刻意在入口处研磨,声线懒散惑人:“你不专心。” 宁潇咬牙在他结实的腰上拧了一把。 “别太过分了。你还在试用期——嘶!” “好。我努力。” 池蔚然笑意很深,扣着她腰的掌心力道一松,放任自己到底。 他确实很努力。 …… 等他抱人去浴室清洗完,用浴巾裹住把宁潇带到主卧,她已经要睡死过去了。 池蔚然没再吵她,只是捉起她手腕,轻落下了一个吻。 “晚安。”他轻声道。 第二天,宁潇起晚了。 跟任清越约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 她火急火燎地冲出门,赶到了咖啡厅,还好没迟到。 宁潇自认为表现还算正常,但任清越的神色却愈发复杂,淡淡地笑着,也没怎么搭腔。 等中途去了洗手间,宁潇才发现不对。 镜子里的人虽然涂了新口红,还容光焕发……但忘了穿高领毛衣,脖子上未免也太明显了。 宁潇捂着昨天放纵的痕迹,头都发晕。 今早她换衣服的时候,池蔚然就倚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愣是一个字都没提醒她。 取消,转正取消! 宁潇今天只涂了防晒,但她随身带了粉饼,只是觉得补救无益,干脆连拿都不拿出来了。 她望向镜子,镜中人应该生气的,可眼角眉梢都是隐约笑意,越是想遮掩,越柔和地泛开。 ——住脑! 宁潇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飞快拧开水龙头,用冰水拍在面上,给自己醒了醒脑。 她抬手,再次端详着中指上的戒指。 手镯她没戴。虽然这个区域还算安全,但那玩意过于招眼了,为了安全考虑,她也不会把六位数的东西戴在手上。 戒指说是第一次投资的时候买的,那是什么时候? 宁潇转着戒圈,又取下来,就着卫生间的顶光观察,顺道思考起这个严肃的问题。 这段时间他俩联系紧密,她又刚好来了,所以他是顺手吗? 如果他们之前没有发生那个意外,那这个礼物应该就会到其他人手里了。 越想越绕,最后宁潇干脆接了一小捧水,往自己脸上一洒,拧龙头走人。 管他那么多呢。 生活里最浪费时间的两个字就是如果。 重新坐回座位,任清越也恢复如常,跟她说基本可以定下来了,合同细节可以再慢慢谈。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谈公事了,随便聊聊吧。”任清越推过去一杯美式,“看你不喜欢甜,给你加了一杯。” 宁潇之前点的燕麦拿铁已经见底,他注意到了。 “好啊,谢谢。” 宁潇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坐下,姿态松弛了不少:“那就谢谢——任总请客了。等会儿我请你吃午饭。” “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任清越微微一笑,“聚会那时候没来得及聊,我挺吃惊的,你会选择现在这。我记得你以前……” “以前四肢发达,是吧?”宁潇笑得见牙不见眼,拍了几下手心:“确实,那时候我也没想到,以后会成天抱着电脑工作。” “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她想了想,最后又确定似得点了下头:“对,我喜欢。” 任清越沉默了几秒,指腹在杯缘上划过。 “那很好。能做喜欢的事,就是幸福的。不过你……”任清越视线落在她戒指上,“是在这儿新买的吗?” “这个?不是。”宁潇看了眼,笑眯眯道,“是别人送的。” 没等任清越问什么,她又补充道:“男朋友送的。” 第一次在对话中用到这三个字,宁潇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想表现出来,只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啊。”任清越轻出了口气,整个人靠进椅子深处,“恭喜。” 学生时代他是气质偏清冷的人,眼尾微微下垂,成熟以后又多了几分清隽温和,但宁潇感觉他整个人都挺紧绷的,此时松了全身的力气,倒显得更独特了。 “谢谢。”宁潇举起美式,碰了碰他杯子,神色认真,“学长,你很优秀,你也会找到很好的人。” “是吗?”任清越轻声道,“可能很难吧。我这样的人……” 他自嘲似得笑了笑:“做什么都晚一步。” 下了很久的决心,终于迈出的一步,还是迟了的一步。 高中时领着学校的奖学金,勉强顾住家用,还要筹借母亲医药费的时候,任清越发过誓,他要靠自己脱离这样的生活。 任清越眼里只有一条笔直的道路,就是往前走,往上走,用尽全力。他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阻挡他。收获的那些喜欢于他人来说,只是中学时的添彩与消遣,对他来说,却是一道鸿沟,他永远无法在那个年龄享受的惬意松弛。尤其是……那个被人称为天才的人。 年龄比所有人都小,却得天独厚地拥有一切。 在那个时候,刻意回避一个人却更艰难些。 她是在有人冷嘲热讽他领救助金和他母亲时,直接冲上来的人。 姿态粗鲁直接,把对方直接推了个跟头,阻止了外校那些人没说完的话。 ——你有妈生有妈养,没见你说人话啊! ——干嘛,想打架啊?! 宁潇就像一道烈火,横冲直撞地冲进他轨道。 她喜欢他。 任清越当然能看出来。 但那时候的他,除了无视,什么也做不了。 而且当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女生很有趣。等意识到喜欢滋生的那一刻,她已经不喜欢他了。 她的结束,连接着他的开始。 吻厄 第58节 在同学聚会上遇到她是个意外。 可从那时候起,他又开始不该有的期待,想方设法,最终走出了这样的一步。 “宁潇。” 任清越忽然叫了她一声,神情有一丝下定决心的坚定:“其实——” “不过学长,说真的,” 宁潇好像没听见似得,咬着吸管笑了下:“以前好——多人喜欢你,我也是其中一员哎。” “那时候就觉得,人都优秀成这样了,还有突破的空间吗?你看,结果还真有。” 宁潇摇头感慨:“我要有你一半的坚韧,我已经升职加薪成老总了。” 任清越凝视着她,目光闪烁,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你那时候……为什么喜欢我?” 第61章 想当蓝纹章鱼 宁潇登时笑了:“你记得那时候有个梦想留言板吗?我们班主任搞的,贴在高一年级走廊,贴匿名卡片,然后下面还可以随便留言,有的职业都聊出二里地了。当时只有我的卡片底下没人说话。” 任清越:“你留的什么?” 宁潇愣了一秒,诧异一闪而过,但很快又陷入了回忆;“嗯,我留的是……” 她回忆起来的那一秒,忽然觉得这个话题也不是很有必要提起的。 但话赶话都赶到这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完。 “想当蓝纹章鱼。” 任清越也有点吃惊,很快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宁潇扒过吸管,猛地喝了一大半下去,郁闷得皱起眉头。 最s后任清越也没再多聊这个话题。只跟她推荐了几家附近不错的西图澜娅餐厅,笑着说他还有点其他公事,中午可能就没机会一起吃饭了,让她在纽约好好玩几天。 宁潇送走他,自己在咖啡店里待了一下午,点了三次饮品,两个taco卷饼,一个鸡肉三明治,全吃完了都还没想出头绪。 那时候,她留下来值日刚好看清了啊,任清越就是在第三块板前停留很久,还拿着笔写了什么——那块板上只有四张匿名卡片,其中就有她的一张。 当时任清越看了眼四周,宁潇怕被发现,拎着拖把速速跑路了,过了十分钟才敢回去看。 其他三个卡片下的留言都没有增加,只有她的卡片下,多了一句话。 那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 ——挺好。可以随机毒死一个水母,不想活了就在鲸鱼饭点冲到它胃里。 宁潇目瞪口呆。 简直就是她的知音……不,是她的共脑。 她就是抱着这种奇怪的想法写下这句话的。有下辈子的话,她还真愿意投胎在海里。 所以,如果说之前对任清越只是有点外貌上的好感,那这之后好感度就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蹭的上涨。 但今天看任清越的反应—— 是她想错了? 在宁潇看不见的咖啡店外。 任清越走到拐角,靠在墙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原来那张真的是。 他当时分三次经过了高一年级,找到过她的试卷,记住了她的字迹,在板上一张张对比、分析,到底哪一张有可能是她的。 最后看到章鱼那张字迹最像,但是这个也太…… 任清越完全摸不清头绪,甚至有一丝无奈。 也太乱来了。 不出所料,底下没人跟她有共鸣,一句留言都没有。 他笔还带错了,带成了铅笔,想了半天,只能留下一句【很独特】,最后还用橡皮擦掉了。 任清越还记得,他匆匆离开的原因。 是有人嚼着口香糖、拎着书包晃过来,敞着校服外套,一副困倦的样子。 那人走到他面前,歪了歪头,眉峰一挑。 ——你完了没? 任清越也想不通,都快七点了,那么多人都走了,偏就池蔚然还在。 被这人撞上,就像被发现了什么丢脸的事,任清越最后沉着脸离开了。 在转弯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池蔚然咬着笔盖拧开笔,没有任何苦苦搜寻的过程,径直在最后一块板前停下,抬腕随手写下了什么。 任清越现在回想起来,只余叹息。 早知道……那天就不擦掉那句话了。 这样也许有机会,去问一问她为什么有这样的梦想。 他们之间的可能会比现在更多吧。 突然,手机跳进了一条新信息。 任清越滑开。 【学长,虽然肯定有很多人夸了你很多遍,但我还是想说,在人类所有品质里,最稀缺的是勇气。你就拥有这种品质。勇敢地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迎接命运的暴风雨,是值得骄傲的事。而我嘛……能认识你,就已经很骄傲了^ ^ 祝:一切顺利!合作愉快。】 任清越很淡地苦笑了一下,抬眸望向异国晴朗的天空。 但有的事就是这样,犹豫了一秒,那个关口就永远…… 永远错过。 …… 宁潇在咖啡厅待到六点半,坐的人都僵住了,最后决定去附近转转。 转着转着,就极其顺便地逛到了半岛附近。 没记错的话,他提过一句,这几天公事都还是来这个酒店办。 也不知道几点下班。 虽然……但是! 宁潇下午紧急关注研究了二十多个情感博主,总结出一些共性建议。 据说恋爱初期的关系决定了日后的走向! 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发信息问的。 绝不! 宁潇在街上晃悠,道窄人多,她没法延续跳格子的优良传统,就开始四处找好吃的,买了两根热狗,开开心心地在路边数车。 还好今天穿得舒服。她穿了件白色羊羔毛的外套,烟管裤加短款马丁鞋,什么都好,就是鞋带老松,非常容易掉。 宁潇下午数不清自己系了多少次了,现在又有点松了,她懒得管,专心致志啃热狗。 别管什么东西,刚出炉的就是香。 等宁潇晃一条街晃到半岛酒店时,已经七点多了。 她看了眼表,突然意识到他的工作性质,谈生意哪有什么上下班可言,这要等到九点多她不就饿死了? 宁潇当机立断,决定自己先溜去吃晚饭。 正准备拔腿离开,她听见旋转门处传来一阵声响。 心里似有所感,宁潇扭头望过去。 果然是。 池蔚然身边的中年商人笑得很是开怀,看着比上次打照面时开朗了不少。 估计能赚到钱了吧。宁潇心不在焉地想。 礼貌性地看过别人后,视线很快转到了另一个人那边。 池蔚然今天穿了正装,除了西装以外,穿了衬衫西裤,都是裁剪上乘、整体低调的款式,外面直接套了件黑色大衣,整个人像要溶进夜色里。 他的神情偏淡。那样深然立体的眉目,不做表情时更显出几分懒然的妖异来,压根看不出心情好坏。 施落崭自然是开心的,如他所料,池蔚然没有再犹豫,会在关键节点上助他一臂之力。至于家庭那边……施落崭在跟他扯皮的这一下午,发现了一件事。 池蔚然的道德感还是蛮弹性的。 他之前考虑的也从来不是这一点。 单纯嫌麻烦。 至于现在为什么不嫌了,施落崭不清楚也不打算探究。 只有一点让施落崭小小失望了一会儿。 白天见到池蔚然后,他试图从面上看出端倪——无论感情进展是好是坏,被甩了或是打算甩人,总要有点起伏的。 但是没有。 池蔚然从进来那一刻起,面上就摆得很平。 不过这点,最多是没能满足施落崭想看他热闹的心,属于很小的插曲。 此时大功告成,施落崭余光又扫到酒店门口的女人,立刻去看池蔚然,笑嘻嘻地拍他肩:“池总,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你要是厌了,别走这个门,从侧门——我找人把小美女打发走就……哎哎你听见没!” 池蔚然理都没理他,大步流星地迈开步子,直接走到穿着白色羊羔毛的大型奶糖跟前。 吻厄 第59节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单腿蹲下,低头把她松了的鞋带重新系紧。 第62章 来,抱一下 纽约的夜刚刚降临,车流在他们身后汇成一整条灯带。 喇叭声、人声、脚步声在某一秒嘈杂温暖地交融,变成她听不清晰的背景音。 宁潇只怔了很短的一瞬。 很快,池蔚然站起来,眉头微蹙:“你这样走路很危险,人多的时候踩到怎么办。” “知道了。” 宁潇拖长音,还没敷衍完,脸颊就被戳了戳。 “干嘛?” 宁潇翻了他一个白眼:“也是,你好好感受一下我的诚意,我的脸蛋和爪子都要冻掉了。” “没有。”池蔚然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就是确认下你是不是真的。” 他也是有经验了,在梦里总会抱到空气。 说完,池蔚然张开手臂,冲她弯唇笑了笑。 “确定好了。来,抱一下。” 拥抱对宁潇来说并不陌生。 她曾经是很习惯用身体语言表达爱意的人,在高兴的时候最爱熊抱别人,完完全全的来者不拒。 池蔚然也不例外。以前他只要去了她比赛,她赢了的话,一视同仁——宁潇总会发起一个巨大的拥抱,把所有朋友都揽在怀里。 当然也有单独拥抱。 比如最近,在最亲密的时候。 但那时候理智都燃烧殆尽了,不贴在一起都不正常。 算起来,以新身份开始的拥抱,这是第一个。 宁潇也没多犹豫,手臂从他大衣里伸进去,揽过男人劲瘦有力的腰际,耳朵也顺势贴上胸膛,悄悄取暖。 她最怕冻的其实是耳朵,稍微冷一点就会疼,手跟脸反而没那么畏冷。 但她不喜欢,也不习惯把弱点全部暴露的感觉。 宁潇难得穿浅色,白色羊羔毛不止暖和,还让她整个人都像散发着轻快柔软香味的奶糖。 他被这样亲密无间的拥抱击中,几乎有两秒是恍惚的。 那种熬到头的心情很复杂,终于见到了解放区的蓝天就是这种感觉。 很快,池蔚然用大衣把她大半个人都包裹起来,掌心盖在她冰凉的耳朵上,轻揉了几下,才俯身把她深深拥进怀里。 一个极其契合的拥抱。 他身上有很淡的木质雪松香味,还有若有若无的松针味萦绕在宁潇鼻尖,她使劲嗅了几下,鼻头皱起,像小狗一样灵敏的嗅觉得到满足,又满意地往深处钻了钻,小声嘟囔道:“用的什么香水,还挺好闻。” 池蔚然唇角轻然一弯,把人又揽得紧了些:“吃什么?” “学长给我推了几家西图澜娅餐厅,我想想啊。”宁潇仔细思索,完全没注意到头顶逐渐沉默,“其实我想吃中餐,但是有点远,有家意面和炸鱿鱼圈好吃,离得近……” “是吗,要不s然叫上他一起?”池蔚然的声音轻飘飘传过来。 “不用了人家挺忙——”宁潇话头一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啧,阴阳怪气的,别这么小气好不好,怎么就你能当甲方啊?任总那也是我们……” “ok,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池蔚然揽过她的肩,带着人径直往前走,幽幽然道,“看来我今天该请假的,也好好学习一下纽约哪里有好西图澜娅餐厅。” “那我把他电话给你?你可以约出来自己聊。” “我没有电话。” “哈,都说你气量不行了,还是跟我多学学。” “好,宁老师什么开课?” “你付费吗?” “我躺着听。” “滚吧。哎对,我这还有一根热狗,忘了给你了,你尝尝。” “冷的。” “所以才让你尝,我想做个实验,看跟热的有什么区别。” “……宁潇。” “嗯?” “很有探索精神。” “谢谢夸奖,我也觉得。” 两个人的身影快要融成一道,雪白被裹在纯黑中,街上的灯色晕开,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潮中。 施落崭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眉头紧锁,思索了一会儿。 “小方,你去查查看,池蔚然有没有精神科就诊记录,精神分裂什么的。” 虽然稍微隔了一点距离,但他也不是瞎子,刚刚那短短几分钟,池蔚然就跟跳到了新海域一样,整个人脱胎换骨,透着股耍赖,恣意和无处安放藏也藏不住的狂喜。 冬风好像将少年意气都吹回他身上。 方助立马点头应下:“是,我立马就去。” “回来回来!”施落崭重重叹了口气,“我就说你是个木头。你没看他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哎,这到时候要是耽误了进度,我可得要点补偿了——” 老狐狸意味深长地挑眉,最后还是没忍住,眼里掠过一点笑意。 施落崭至今还记得见他的第一面。 那时他虽然不关心,但也知道父亲林家郡手上落了个烫手山芋,一个棘手又没什么油水的工程项目,直白点说,那句玩笑话就很贴切——跟做慈善差不多。 等真的因为公事跑了东南亚一趟,抽出时间勉强去看了眼,施落崭才发现何止是棘手。通讯基站在国内搭起来都需要时间,他们要经过的地方更复杂,有可能会得罪到相关势力,连前一年做了类似项目投资的建申资本都绕了路。 施落崭直接去了林家郡办公室,但没有见到人,只看到有人横在沙发上睡觉,两条长腿交叉,脸上盖着份资料。 他走过去把资料拂到地上,问这个项目是不是非要推不可? 沙发上的年轻男人掀了掀眼皮,很是懒倦,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施落崭弯腰要把那份资料捡起来时,看到只是什么散打比赛的介绍,还没动作,手臂就被人猛地扣住了。 对方力道惊人。 他抬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那笑意很表面。如同冬天河面薄而脆的冻层,锋利与漠然隐隐浮动。 后来从林家郡嘴里知道了他的名字。 池蔚然。 陡然看到他另一面,施落崭觉得还挺新鲜。 挺不错。 第63章 贪恋这点温暖 晚饭宁潇吃了两份意面。 她还在尝了第一口以后,立马给同事赵屿发了信息,问她吃过这家没,需不需要打包云云。 西图澜娅餐厅的环境灯光氛围暗然暧昧,这是宁潇唯一不满意的一点。 “我都看不清龙虾个头了。”她两颊鼓鼓,忧伤地叹了口气,“要是灯再亮点,看得清就好了。” 池蔚然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宁潇注意到他目光,笑眯眯并缓缓举高叉子:“干嘛?觉得我土?” 他手背在唇边挡了下,轻咳一声,掩住笑意,仍然从眼中泄露。 池蔚然挑眉:“不是。” 只是觉得可爱。可爱的要疯了。 “对了,你说要给同事打包,她来取吗?还是一起送过去?”池蔚然问。 他只是为了轻描淡写地强调‘一起’,免得她等会儿要自己去送,还留他在原地等。 没想到宁潇摇摇头:“干嘛送啊,跟你分了以后我回酒店,带回去就完了,我们房间有微波炉的。” 她意识到什么,夸张地挑眉:“我昨天就没回酒店住了哎,今天怎么能还不回去。再不回去,要被人家以为我跟男人鬼混去了……” 想了想,宁潇又摇了摇头:“不对,我确实是在跟男人鬼混。” 池蔚然:…… 饭是吃不下去了。 他把餐具放下,看了眼表:“你们酒店订太远了,那区域不安全,我重订一个吧,你让你同事办完公事就近休息。” “不用——”宁潇刚想拒绝,想到安全问题,干脆应下来,“好吧。多少……” “你要是想转,”池蔚然正发信息,头都没抬道,“以后回国我就跟着你一起上班了,分期慢慢转我。” 宁潇默默收回手机,当无事发生。 酒店订得近她也不急了,西图澜娅餐厅十点打烊,到时候再过来买就是了。 吃过饭,宁潇被池蔚然拉去逛圣诞集市,路过热红酒摊,她顺手买了两杯,递给池蔚然一杯:“给。” 宁潇喜欢热闹的地方,递完酒给他,自己蹦蹦跳跳走到了前面,这个摊看看,那个摊逛逛,看到小狗挂件就沉默,看到可爱的装饰又傻乐。 池蔚然握着热腾腾的纸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仅仅是望着她,心就被填得很满。 吻厄 第60节 他觉得自己像被突然扔到了一朵云上。 漂浮,升空。 “宁潇。” 池蔚然叫了声她的名字,走到她身后。 在宁潇应声回头时,俯身吻住她。 一个热红酒味的吻。 热红酒是苹果、橙子、香料煮出来的,酒味已经偏淡了,但后味依然醇厚,带着点水果的清香。 宁潇刚刚喝过,又在唇齿间的厮磨中品尝了一遍。 感觉……还不赖。 时间持续的并不长,毕竟是公共场合。等周围的声音再度涌入耳膜时,宁潇听到了一些善意的祝福和口哨,她脸皮再厚也是有限度的,遂在男人皮鞋上悲愤地留下一个鞋印,转身跑到前面的摊子上躲避现实。 池蔚然被她逗笑,唇边和眼底都蕴着笑意。 解渴的话,浅尝辄止也够了。 刚要迈开步子跟上她,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池蔚然看了一眼,是国内苏蘅的来电。 宁潇正巧回头看他,见他做了个接电话示意的动作,便用手势往前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我去前面逛逛,你等会儿过来。 池蔚然眉头微挑,轻笑着点头,无声道:知道了。 圣诞节近在眼前,气氛都被推到了最顶点,密集的人流摩肩接踵,有情侣有朋友有牵着孩童的一家人…… 对宁潇来说,逛街的要义不过就是贪恋这点温暖。 只不过,这几年她总是做围观的人,有时候羡慕太过,会化成求而不得的心酸,干脆在大节的时候少出去,窝在沙发上看看电视,早早睡觉。 宁潇拿手机照了好多张街景,满意地唇角微勾。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不用羡慕的感觉真好。 她研究复盘着刚拍的照片,想看看哪个角度能照得更好看,打算到时候给姜姜、宁均言都发一份,他们也知道她在纽约出差,肯定是要问的。 宁潇研究到一半,突然轻蹙了蹙眉。 她对目光、跟踪一类都很敏感。宁均廷工作性质特殊,从以前在军校时就是,回来没事就特训她跟宁均言,虽然只能起个提高意识的作用。但她教练实打实地抽打过她,养出了她敏锐的神经和背后的眼睛。 宁潇不动声色地转身,嘴里赞叹着,顺便用手机摄像头又拍了一圈。 余光扫过又收回,宁潇敛眉,在手臂上反手拍了一掌,嘴里小声念叨:“妈的。大冬天的还有蚊子呢,烦死了。” 有人在盯梢。 她并不意外。 事实上,在国内的时候,宁潇就发现了端倪。 她其实从没断过锻炼,只要有余力,上班前晨跑三公里,下班没事了爬楼梯。尤其是陆煜那事以后,她的警惕性比原来更高了,在小区楼梯间发现过两次微型摄像头。 宁潇看见了也当没看见。有时候拎个水壶放那挡住,有时候用旧手机挡住,还顺便播点精心挑选的视频之类的。 宁均廷那个老朋友严队,知道了以后差点气晕,问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不为自己的安全考虑,恨不得在她身上再安个跟踪器。 宁潇的考虑很多,她也没多解释,但这次宁均廷休假回来,抓着她在安全话题上聊了很久。 ——我知道你觉得陆煜逃到国外了,势力也不在这儿,不想打草惊蛇,但是我明确告诉你,陆煜是从边境地带逃出去的,他头顶有个很难搞的华裔,五十三了,底子不怎么清白,在国内有很多条暗线。反正严又杰会负责这个事,周边会有人看着,你当不知道就行。 宁潇本来还挣扎了一下。 ——姓s陆的他自己行动失败,难道能把所有原因症结推我头上?在他们那计划的粗绳上,我撑死了就是个小……小的结,那些人没这个精力吧? 宁均廷接下来那句话她倒记牢了。 ——这些人,仇再小也是得报的,打结了就把绳子剪掉。 仇再小,也是得报的。 第64章 圣诞礼物 宁潇有点头疼。 她这两天过得太大起大落了,差点忘了这茬。 到这里出差,严队派的人自然不可能跟过来,但那些人不一样,他们是自由的。 她左转往前走了一会儿,在一个饰品摊前停下,仔细地查看起耳环。 不出所料,那道身影也在不远处停下了。 在她回头的瞬间,对方迅速背对着她掩入了人群中。 宁潇纠结了几秒,决定不折返,继续往前。 池蔚然跟这事没关系,她才不会把他卷起来。今晚要是继续跟他待在一起,到时候如果害得他被波及…… 比起其它,只有这一点让宁潇打心底里打了个寒颤。 她给池蔚然顺手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在附近见到同事了,让他先回酒店。 收起手机,宁潇往集市外走去,拐到隔壁独立小店集中的一条街上。 这里人潮没那么拥挤,但也不至于冷清,附近还有巡逻的警察,能帮助她慢慢缩小范围,她刚刚大概看清了那人的轮廓和打扮。 但她必须知道跟着的人是固定还是轮换,这点很重要。 对方只是在观察,还是打算趁着她落单行动,这点也一样重要。 她走了没多远,池蔚然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 犹豫了一下,宁潇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池蔚然直接问道。 “我——”宁潇环顾了下四周,想找个合适的答案。 毕竟是第一天,她不想骗人。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宁潇声音低了两分,“我还会待两三天呢,明天再见嘛。”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声音出口不自觉地都像在哄小孩儿似得。 人还明显没被哄到。 “那也要见一面吧。”池蔚然轻叹了口气,“你怎么总跑那么快。” “我哪里——哎大哥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宁潇眉头拧起:“谁跑得快啊?我还——哎哎别挤!等会儿说啊!!” 突然间,不知道哪里涌过来一些吵嚷的青年人,其中为首的那个挤她挤得最狠,她整个人都被迫推着往后走,只能摁断了通话,宁潇开口了以后才意识到不对,努力扭头,切了英文又说了两遍,可惜对方跟聋的一样,一边随着音乐晃动,一边往前拥,把她直接挤回了大路上。 宁潇站在街心,重新被温暖的人群包围。 她往四周快速扫视了一圈,之前跟梢的人已经不见了。 但宁潇能记起那个罪魁祸首——虽然只是背影。那个男生个子高,穿着又醒目,走叛逆摇滚风,右耳戴着颗钻石耳钉,头顶染成了银的。只要给她再看一眼,她绝对能把人揪出来。 宁潇磨了磨牙。 坏她好事!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等着下一次机会了。 反正她能确定,短期内对方绝对不会放弃的。 宁潇看了眼街道路牌,又看了眼手机上五个未接来电,很快拨了回去—— 忙音。正在通话中。 她叹了口气,算了一下这里晚上那家西图澜娅餐厅间的距离,决定先去打包一份意面。 在西图澜娅餐厅等餐的时候,宁潇给赵屿打了个电话,问她工作几点结束。 赵屿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我这边延迟啦小宁!估计要到晚一个小时吧!” 宁潇听得失笑:“你现在境界很高啊,加班都没意见了?” “哎,你不知道?!” 赵屿神秘兮兮道:“你们部门林总竟然愿意主动出钱,说帮忙换了酒店,当然,我就顺便一起沾光了!” 宁潇愣了愣:“啊?真的吗?” 林界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他们开普勒内部还给他起过新名字,叫林朗台。 不过很快,宁潇反应过来。 池蔚然是有林界联络方式的。 “哇!!这么好,我还没来得及看消息呢。”宁潇又叮嘱了她两句注意安全,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那一刻,她很快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头垂了下去,抓着头发烦躁地揉乱。 她不喜欢欠人的。 但他帮了她,她还把人丢下了,今天还是平安夜,怎么想都觉得有点过分。 宁潇在掌心转着手机,纠结着要不要继续打电话。 纠结了三秒后,决定先做点补救。 宁潇问了下还要等多久,一听还要二十分钟,她眼睛一亮,满意地溜走了。 时间还够,她刚刚路过了一家很有异国风情的礼物店,店里以卖蜡烛和熏香为主,整体氛围感极强,灯色昏黄暧昧,宁潇一脚踏入后差点没被香到厥过去。 店主大姐只会西语,不会讲英文,宁潇本来试图用破烂西语沟通的,尝试了三句话以后放弃,摸出手机翻译器,噼里啪啦一阵狂打: 【请给我推荐适合圣诞的礼物,送喜欢的人,谢谢】 店主大姐恍然大悟,从柜子下给她翻出一个透明袋子,宁潇打眼一看,大概就是圣诞帽和装饰一类的,问了下价格,两百刀,宁潇大手一挥,又加了几个比较好闻的香薰蜡烛,总共五百,一起买下时,她有种自己是土大款正被宰的错觉。 吻厄 第61节 但……他家那个落地窗很适合看日出。 戴上圣诞帽,很有氛围感。 宁老板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她把打包的意面送到了酒店前台,给赵屿发了信息,打车去了池蔚然家的公寓。 宁潇摁了两次门铃门才开。 池蔚然穿着深色真丝睡袍,发梢还滴着水,动静间水珠滴在了锁骨深处。 他倚在门框上,看到她也不惊讶,只是无声挑眉。 “我过了九点就不接单了,宁小姐。” 宁潇没打算跟他多废话,刚想进去,就被池蔚然堵住,她走哪个方向就堵哪个方向。 ……? 宁潇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测试她的灵活度,但既然要试,她也不介意展示一下自己的变向速度。 两秒。 宁潇成功从空档里钻进了门。 池蔚然无语望天,笑骂了句:“宁潇你上辈子是不是小狼崽子变的?” 身体素质高的像长途奔袭过狼王预备役,残血状态都能荒野生存三百天那种。 宁潇微笑着颔首:“我就当你夸我了,谢谢。” “这什么?”池蔚然走过来,懒懒散散往她肩头一靠,指着桌子上的袋子问。 “不生气啦?”宁潇侧头问。 “这种小事都生气,人要短寿的。我要没了,等着接我位的人多的是。”池蔚然漫不经心地吻了吻她耳垂,“我没那么傻。” 宁潇感慨地点了点头:“也是,你现在毕竟是……什么,副总了,对吧?你还是好好守护你的工作吧,我能养得起普通小白脸,但养不起你的。” 池蔚然无声地咬了咬后槽牙,轻描淡写地问道:“你还有过养小白脸的想法?” 宁潇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刚想点头,又摇摇头:“没有没有,我不是那种人。” ……只是喜欢白净乖巧帅哥的普通人罢了。 “嗯,任清越那种是挺白的。他就是你取向类型吧?”池蔚然自问自答自己插刀,“也是,不然你也不会喜欢他那么久。” 宁潇伸手,安抚性质很浓地拍拍他背,啧了声:“格局小了哈,你也知道啊,喜欢的类型和最后在一起的经常是反着的……来来,看我买的小礼物。” 知道她是故意想转移视线,但池蔚然还是投注了视线:“给我买的?” 宁潇:“不然呢?” 她把蜡烛摆了一排,又把透明袋子拆开,倒出了圣诞装饰。 “当当当当!” 浅色的大理石桌面上,陡然落下了几块红色为主、羽毛为辅的布料。 池蔚然缓缓直起身,眉头微拧了拧。 宁潇也呆住了。 怎么没有想象中的圣诞帽。 宁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手指颤抖地拎起来。 ……有正面!胸口还有蝴蝶结!但是什么都兜不住! 这个用料,怕不是给狗穿都嫌小。 至于池蔚然的表情。 宁潇已经提不起勇气看了。 速速毁灭吧。 第65章 命运的恩赐 宁潇陷入了大脑当机状态。 等反应过来后,她扔烫手山芋一样把东西甩了出去。 “可能……我买成宠物装了。” 她轻咳了一声,想想不对,又迅速把东西抓过,消灭罪证一样扔回袋子里,卷成一团丢到了角落。 “买错了。哈哈。” 宁潇面上勾出一个活跃气氛的笑容,灿烂的同时强装镇定。 池蔚然从一开始些微的错愕后,神情都没怎么变。 一直抱着臂,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他不说话,宁潇心里是慌乱交替着懊恼,升到了顶点。她干脆拿手做扇子,边扇边往洗手间走:“中央空调好热,开的几度——干嘛!” 池蔚然只是轻碰了下她手腕,宁潇整个人瞬间弹开老远:“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s动脚的,我今天没力气啊我先说明——” 昨天运动量过大,已经让她严重透支。 今天要再失控,她都不能保证自己能走直线回国了。 “宁潇。” 池蔚然叫她名字,声线懒洋洋的,掌心合住她脸颊,轻捏了两下,在宁潇炸毛前适时收回手。 他视线落在她脸上,端详了几秒。 “在我身边,你不用特地做什么,也不用特地买什么。” 宁潇愣了愣。 “现在已经很好了。” 池蔚然轻松落拓地笑了笑:“你不是来了吗?就算是礼物了。” 是命运交到他手里的恩赐。 能这样重逢,再见,跨出难以想象的一步,在早起时看到她的睡颜。 这一切,池蔚然曾经连幻想都不会去试。 幻想这事在他看来就是自我欺瞒,清醒后如果落空,会比不想更难捱。池蔚然骨子里就是只会朝前看的人,即使失去什么,也不会让自己沉溺其中。 只有宁潇是个例外。 她在哪里,他就朝哪里频频回头。 所以现在,他敢想了。 想见到她,便抬起眼睛。 想触碰她,只要牵住手。 这样难得珍贵的体验,使人间也变得和蔼温柔起来。 “池蔚然,你是不是……”宁潇踌躇,视线从他手上的戒指滑过。紧张到咬了下唇又很快松开,一鼓作气地说完:“是不是真的挺喜欢我啊,为什么啊?” 这个问题她本来不打算问的。 因为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池蔚然问她为什么喜欢,她也是答不出来的。 只是之前看到他,总有痛苦、烦躁、欢欣交杂在一起的感觉。 直到这个人属于她—— 这个事实抚平了一切。 又让她像微醺一样,轻飘飘的,踩在巨大的棉花糖上,即使重重地砸下去,也不会受伤。 池蔚然很容易给人安全感,这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无法否认。 包括跟池蔚然合作过的队友,打过交道的朋友,即使对他印象各不相同,这一点却是难得的共识。 这个问题让池蔚然失笑,他没急着回答,捉过宁潇的手,交叉着缓缓握紧。 “是哦。” 池蔚然晃了晃他们交握的手,唇边泛起的笑容柔和的要命。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池蔚然凝视着她的眼睛。 “所有人都说你快乐,有活力,坚定又一往无前,我当然喜欢这些。” “但不那样更好。” “你可以脆弱,崩溃,想哭就哭,要骂就骂,可以把你的弹弓射向月亮,如果没把它打下来,我会再补一次。” 宁潇本来眼泪汪汪的,一下又哭笑不得。 不是她泪点低,实在是池蔚然说得太认真了,他这个人正儿八经的时候太少了。 他高考那天都没这么正经。 宁潇记得很清楚。 “那明天圣诞了,我没什么可以送的啊。” 她有些纠结:“要不你挑吧,把网址发我,我来买……你不用看价格,看上什么就发——” 池蔚然揽着她往前走,走到了巨大落地窗前,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旁边是已经拧开散热的电子壁炉,在换过的新地毯上,摆放着一个尺寸超大的北极熊懒人沙发。 宁潇吹了声口哨,难掩兴奋:“我可以在这里睡吗!” 她完全不认床,野生动物一只,喜欢尝试睡到床以外的一切新地方。 包括但不限于沙发、躺椅、地板等等。 池蔚然耸了下肩:“当然。等明天日出的时候我叫你。” 吻厄 第62节 又揉了揉她发顶:“我去取毯子,你冷的话先去壁炉那边取会儿暖。” 宁潇满眼都是北极熊,一通狂点头,等池蔚然一上楼,立马高高兴兴地滚进了柔软的新地毯。 池蔚然在主卧柜子里拿了床新毯子,走到楼梯口往下望了望,她正在趴在北极熊背脊上,时不时晃着手脚。 突然,他又想起这次出来前,约见她主治医生顾南卉见了一面。笑意还没来得及蔓延开,又收了回去。 顾南卉说,宁潇刚被兄长带来时,本来是按照精神分裂治的,因为出现幻听幻视、严重失眠的现象,药也是按照精神分裂和失眠来开的,吃了快半年。但后来主治医生又发现不对,她并没有出现病理型的深层变化,也没有陷入彻底的幻觉。 整体情况更接近自我保护型的言语暗示,换句话说,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姑姑去世的意外真实的发生过,熟识的学妹也不在了。 而且她在意识到这件事以后,自己尽了最大努力调节了状态。调到正常人的生活节奏,让自己忙碌起来。 这种生活状态很辛苦,但是对她这样的情况是有好处的。 顾南卉最后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句。 她不是真正需要吃药的情况,可心理上的安全感,需要长久持续的重建,如果决定陪伴,最好不能半途而废。 为了确保他听清,顾南卉还又强调了一遍。 ——池先生,听说你跟亦翎很熟,我知道你们的生活都很精彩。如果只是‘感兴趣’,就让她自己恢复就好?您清楚我意思吧? 池蔚然那时候自嘲地轻笑。 他当然清楚。他倒是想陪,可没有这个机会。 好在,终于还是有了。 第66章 倾听者 池蔚然黑眸微微闪烁,走下楼梯,用毯子把人盖住:“吃水果吗?我冰箱有新买的。” 宁潇被中央空调的暖风吹得昏昏欲睡,听到水果口水自动分泌。 “吃!我去拿个苹果吧。” 她刚要爬起来站直,就被池蔚然摁了回去。 “行了,坐着吧,您的吃法就是在衣服上蹭蹭开啃。” 池蔚然挽袖子朝厨房走去。 宁潇哼笑,懒洋洋道:“你懂什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过了十分钟,宁潇上下眼皮都打架了,池蔚然才过来。 她探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直接清醒了:“!” 苹果、橙子、梨削皮切块摆盘,草莓、车厘子洗得水灵灵,满满两盘。 “你刀工真不错啊。” 宁潇美滋滋左手叉一块苹果,右手叉一块草莓,一起送到嘴里,顺口调戏他:“会做家务吗?回家也帮我——” “当然要做。” 池蔚然笑了一下,虎口卡着她脸颊轻捏了捏,笑眯眯道:“这次还是付两百吗?” 宁潇干脆地咬了一口他手,瞪了池蔚然一眼:“你手长我脸上了啊?脸捏坏了你赔?” “你也可以还回来啊,我又不会阻止你。” 池蔚然耍赖也耍得理所当然。 宁潇没说话,低头闷吃了几块橙子和草莓,把叉子放回原位,擦了擦手,猝不及防地扑了过去,把池蔚然压在身下,伸手就要去捏他的脸,结果人这时候倒反悔了,两个人在地毯里滚了好几圈,等闹完,宁潇困意也是真上来了,拍了下他:“哎,不玩了,我想睡了,你自便啊。” 说完就自觉地爬回了北极熊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给自己盖好了毯子,一直拉到脖子上,掌心还满意地拍了拍毯子边缘:“很好。真暖和。” 头顶的射灯也适时转暗。整个客厅只有温暖昏暗的夜灯灯源,还有不远处电子壁炉的一点火光。 “晚安。” 宁潇睡得很快,在最后进入梦乡前,迷迷糊糊说了一句。 池蔚然看了她许久,蹲下身,在她盖好的毯子上也轻拍了拍,温柔无声。 “晚安。” 他的声线低而静地在宽敞的空间里消散。 宁潇是被叫醒的。 本来脑袋还不太清醒,一句‘日出看不看’,她瞬间就支棱了。 “看看看!” 宁潇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五十。 她记得她还查过,最近的日出时间都在七点出头,现在这时候正正好,她还有时间冲去洗漱一下。 “牙刷杯子毛巾都是新的,都洗过了,去吧。” 池蔚然把餐盘放到茶几上,冲她示意了下位置:“右边那个,别走错了。” “好好,谢啦!” 宁潇风风火火地冲过去,发现牙膏都挤好了,杯子里的水温也正合适。 一边处在‘池蔚然真他妈会做家务啊’的震惊中,另一边飞速刷牙洗脸,把乱糟糟的头毛又整理了一下,拿梳子小心梳顺。 说来也奇怪,以前也不是没在池蔚然家住过,几个人都挤到池家看电影过周末。那时候她起床,萧霁犀利评价,说她跟刚从炮兵坑里爬出来的一样,她也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池爷爷和池蔚然更是习以为常。 所以现在,她这已是最高礼遇了。 最后整理完,她望向镜子里那张洗完后仍有些睡眼惺忪的脸,宁潇有一丝惆怅。 还是池蔚然运气好啊,能找到她这样的人。 重新冲回懒人沙发旁,宁潇盯着被淡金染边的天际线与高楼,又转头对池蔚然说了一遍。 “我真的不错。你运气也好,找我你不会后悔的。” 她没有在开玩笑,语气认真,双眸清澈坚定。 池蔚然被她看得心脏漏跳一拍,又不羁地笑了笑,掩盖住了那点沉溺。 “我知道啊。”他说的理所当然。 宁潇点了点头,重新转头看s向窗外。 日出最精彩的是颜色的变化之快。 粉紫混着淡橙,似燃非燃,从楼宇间一点点托起太阳。 她没有拍照,只是沉默又近乎贪婪地用目光索取。 索取这一刻落进来的光。 她眼睛都不敢眨,酸涩不已,仍然要看。 池蔚然无声地揽住她的肩,掌心微微收紧。 “那年我来过纽约。” 宁潇忽然开口,音色有些暗哑。 “姑姑出差也来过。但是我们没有同时来。我当时想又不急,反正总会有那一天的。” 失去最痛苦的点就在于回溯。 越回溯越后悔,有那么多‘本可以’横亘在那些时光中。 池蔚然从背后一言不发地拥着她,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 “我很早以前夸下过海口。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后悔。” 宁潇望着盛大的日出,轻声道:“那天是我叫她去的,她明明要去开会,我求她来一次,我怕那次就是我最后一次比赛。还有溪妹。我连她忍着不舒服都没看出来,她比赛的时候我还是最早到的……” 就那样看着。 什么也来不及做。 无论是哪一桩哪一件,她都没有补救的机会。 宁潇没再说下去,只是微微蜷起身子。 有很长一段时间,宁潇都在浑浑噩噩地睡觉。 她希望醒来后一切都是梦境,但只是在噩梦中循环。 “池蔚然。” 宁潇的声音很低。 “我在。” 池蔚然说,把人环得更紧了些。 日出的光照将她烤得暖烘烘的,也让宁潇多了分说出口的勇气。 “我很后悔。” 她的眼泪落在他手背,惊人的烫,一路灼烧到人心里。 “好痛。” “真的太痛了。” 宁潇喃喃道。 第67章 漩涡 池蔚然抱她抱得很紧。 是恨不能将己身寸寸溶掉,融入她的那种抱法。 “不会了。” 吻厄 第63节 他的语气轻而郑重,清清楚楚落在宁潇耳朵里。 “以后不会了。” 像是对她说,又是对自己说。 池蔚然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知道真相的那天。 那时候还小,那个事实像海啸一样在心里回荡。 他的父母并不是忙,只是单纯不爱他。 他们各自有牵挂的其他人,最终却阴差阳错地走到了一起,诞下了他。错误的结合如果能有些安慰人的结果——比如上升的股票,扩张的版图,那多少还是能忍的。但是孩子这种存在不一样,每多看一秒,就会翻涌出无限晦暗和自我怀疑的情绪。为了让婚姻更好地持续,夫妇俩心照不宣地把他扔给了保姆。爷爷就是在这时候站出来,将他接回了家。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当然也抱过希望。 只是太忙了而已。 这样告诉自己。 但池蔚然一向讨厌自欺欺人,从发现、确认事实后,他就立刻抛弃了那种虚无缥缈的希望。 他在爷爷又一次在新年安慰他时,冷静道—— 我知道,他们不会回来。 ……也不一定。 七岁的池蔚然想了想,又补充道,等他们需要我的时候,会回来的。 一语成谶。 他们想把他也拽入那个人生轨道。 在回国找他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并抓住了他当时的软肋,换句话说,只是通知他而已。 在爷爷的最后一段日子,他已经帮池蔚然安排好了略显突然的计划,说是为了锻炼他,一为报恩,二为避开。老爷子考虑了很多,本来以为那个工程一年多就能结束,毕竟林家郡的能力摆在那里,东南亚那块区域离得近,池蔚然可以随时回来,在羽翼渐丰前,池家父母也没那么轻易找到他。 可命运总是阴差阳错,不打一声招呼,就将人卷入漩涡。 风暴之中,没人能独善其身。 池蔚然总觉得,以前像夜行在茫茫海上,即使看不见,知道灯塔安静地亮在那里,岿然不动就是好事。 宁潇身边有兄长,好友…… 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会有爱人。 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小孩儿,要永远沐浴在日头之下才好。 可兜兜转转,她又到了他怀中。 他们的灵魂依偎在一起,就能为彼此挡挡冷风。 宁潇埋在他怀里哭了很久。 一直到日头高挂,冬日的阳光洒进来,照得人发间微微发烫。 光照是神奇又日常的存在,像人人都能享受到的神迹,安抚世间所有动荡的灵魂。 等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周围已经快被纸巾团淹没了,脸也被人用热毛巾细细擦净了,他正在帮她梳头。 “订了什么时候的票?” “忘了,明天还是后天。” 宁潇没精打采地收着纸团。 “你今年的年假休了吗?” 池蔚然把她头发扎成低马尾,轻描淡写道:“要不要留下来,一起跨年。” 宁潇没说话,但是眉头已经微微挑了一下。 这代表她觉得想法不错。 “怎么样?” 宁潇轻咳了一声:“你今年……打算请几个朋友?” 她的语气毫不在意,似乎只是顺口一问。 “一个啊。” 池蔚然看着她,唇边勾起一点笑意,语气理所当然:“请女朋友。” 宁潇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行吧。” 今天过节,池蔚然是在家办公的,给她弄好午餐后就回了书房,临走前嘱咐了一大堆,宁潇把人赶走了,说她自己会看着办的。 一楼没人,宁潇乐得自在,自己在客厅里狂草写待办事项,好容易休一次假,当然要好好玩……更何况还有免费导游,不用白不用。 在客厅里玩了会儿健身环,宁潇汗都没出太多,又去冲了个凉—— 池蔚然买的新衣服把一楼衣帽间堆满了,都是她的尺码,宁潇找了套最舒服的,t恤和运动短裤,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叼着她刚热好的速食烧卖,在客厅里吊儿郎当地晃来晃去。 突然,她眼神从角落里某个袋子扫过,不忍卒视地刚想闭眼,也就是电光火石间,宁潇忽然福至心灵。 她眼睛都亮了。 谁说这块布没用的! 书房。 “好。合作愉快,那就有劳了。” 结束最后一通跨国电话后,池蔚然刚休息了一分钟,忽然看向门口,轻笑:“猫那儿干嘛呢?” 宁潇笑眯眯地手背背后,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视察一样扫视了一圈:“忙完了?” 池蔚然撑着下巴,懒洋洋道:“这要取决于你找我什么事了。” “想找你玩个游戏,你能不能先闭上眼睛。” 宁潇笑容诚恳。 池蔚然笑了笑,干脆地阖眼。 “然后呢?” 宁潇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池蔚然刚想捉紧,忽然,两只手都被反扣在了椅背上,紧接着,一阵细碎的摩擦声响起,他的手腕被缠绑在了一起。 “好了!” 宁潇兴奋地叉腰:“可以睁开了哈哈哈哈哈!” 池蔚然无奈地睁眼,并没有挣扎的意思,只是感受了下手腕上的布料,蹙了蹙眉:“这个是你昨天买的那身吧?” 被她拧成布条……可真会换位思考。 “你好聪明哦池总。” 宁潇双手捧着脸,手肘撑在书桌上,笑得眼睛都弯起:“你求我,求我我就放了你。” “如果我说不呢。” 池蔚然悠悠然道:“你打算怎么样?” “接受惩罚咯。” 宁潇耸了耸肩。 池蔚然今天是临时决定在家办公的,本来出门前澡也洗好了、西裤衬衫也换好了,结果回头看到宁潇,又收回了脚步。 所以话音一落,宁潇指尖垂下,若有似无地力道从他西裤上抚过。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宁潇诚恳道,“我也得帮你一下才行,你说呢?” 池蔚然唇边的笑意顿了顿,黑眸微眯,语气也带了点警告:“宁潇——” “今天圣诞节嘛。我就不客气了。” 以这句话为开场,宁潇接下来也就真的不客气了。 第68章 灯海璀璨 池蔚然每次主导的时候,都要逗她半天,欣赏她被吊得不上不下的样子。 宁潇记得可太清楚了,今天都给他还上了。 虽然不太熟…… 但是手贴上去的瞬间,宁潇能清楚听见男人闷哼一声,腹肌都绷紧了。宁潇安抚地摸了摸:“别急——哇你最近练得真不错。” 她小声感慨。 然后低下头,舌尖尝试地勾了勾。 她间隙甚至还要抬头,眼睛发亮地观察他的反应。 显然,男人的反应让她很满意。 黑发和额间都沾上薄汗,炙热的温度、跳动的青筋都贴着她柔软的掌心。 虽然握不全,但她动作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池蔚然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宁潇。” 池蔚然的声音几乎是贴着齿间挤出来的:“你别后悔。” “态度不好。” 宁潇遗憾地摇了摇头:“那池总您就自己解决吧,我先走……啊!!” 突然间,有什么在空气中断裂的声响。 宁潇得意地晃出去没两步,就被人扣着腰捉了回去。 池蔚然是个报复心很重的人。 她再次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意识涣散时,宁潇还能听见他的轻笑:“我们潇潇真是水做的。你刚说要帮我啊,那稍微放松一点好不好,宝宝?” 吻厄 第64节 池s蔚然第一次叫这两个称呼,宁潇人差点软了,他嘴上说得温柔,动作却一点没停下,垂眸欣赏她脸颊红红的样子…… 宁潇捡衣服去洗澡的时候腿都软了,她不让池蔚然碰他,并咬牙切齿地把人关在洗手间外,愤怒地边搓泡沫边发誓:“我一定会赢的,下次!一定!!” “以后机会多的是,不急。” 洗手间外,男人声音隔着门板响起,带着餍足后的笑意。 他没说错,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跨年前一晚,他们一天都没浪费。 他们在大雪纷飞时去看遍了所有圣诞树。 从hudson、纽交所到洛克菲勒中心门口,宁潇给每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拍照,都用最正的角度。池蔚然围观了一次就了然,问她是不是在给它们拍身份证照,宁潇满意地点头:“是的!” 在一家教堂门口,池蔚然趁她跟树自拍的时候,顺势弯腰,下巴卡着她肩头,笑眯眯地蹭了一张合照。 灯海璀璨,笑意却更盛。 根据宁潇列好的清单,他们去中央公园压了马路,在附近买了新鲜出炉的贝果和蛋糕,还去看了《hamilton》,宁潇非常喜欢这部音乐剧,在网上看过许多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程度。散场以后,她的眼圈都红了,激动红的。 “现场好牛。” 宁潇整个人满足得飘飘然。 “喜欢什么,我们慢慢看完。” 池蔚然搂过她肩,眼里蕴着笑意。 “现在可以去吃夜宵了吗,小宁同学,我还没吃饭。” 他把跟施落崭那边的工作统统改成了线上,吃饭时间直接压缩没了。 “走,宁老板请你!” 宁潇手一挥,气势很足:“想吃什么随便说!” “哪都可以?” 池蔚然勾着她肩,眉头轻挑:“浴室行不行?” 宁潇给他腹部来了一下,脸上飞了点绯红,还好被夜色遮全了:“我说的正经饭,你能不能靠点谱。” 这几天确实没浪费,两个人的精力谁也不输谁,每天在外面逛完,回家都还能充分利用各个地点。 “宁老板请客,”池蔚然轻扬了扬下巴,“那你选西图澜娅餐厅,我跟着你。” 他手机忽然响了,池蔚然扫了眼,接起:“等我一下。” 有了前车之鉴,池蔚然并没有走开,只是站在她身后两三步的位置。 他们此时刚好走到了十字街头,宁潇正站在原地纠结,往东有一家日料,往北有家地中海风格的西图澜娅餐厅,但是很可能都要排队。正苦思冥想,她突然无声蹙眉,余光掠过又收回,唇边的笑意倏然一淡。 真是执着啊。 “今天几号?三十吧?” 池蔚然刚好走过来,顺便问她:“是吗?” 宁潇愣了两秒,才点了头:“啊,是。” 池蔚然也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声线很淡:“好,你决定。” 等池蔚然收了线,宁潇拍了拍他。 “我记得那条街过去,教堂后面的小路上,有个中西图澜娅餐厅,规模有点小,不过味道很好。去试试?” 池蔚然耸肩,勾唇笑笑:“好啊,能吃就行。” 西图澜娅餐厅不好找,里面的位子也确实不多,老板娘是四川人,用英文问了一句,看是中国人又麻利地切了语言,让他们自己看菜单,她还得在后厨帮忙。 “帮我点个水煮肉片,麻婆豆腐多麻多辣,”刚坐下没多久,宁潇又起了身,语气自然地晃了晃手机,“姜姜找我,这里太吵,我去接个电话。” “好。” 池蔚然都没抬头,认真看着菜单,顺口嘱咐了一句:“别着凉。” 等她人影出了门,男人才抬起上目线,黑眸沉沉地望向门口。 很久以前,他看过一个欧洲的纪录片,讲一只被赶出狼群的孤狼,奔袭了几百上千公里,去到了平原上,找不到足够的食物,吃一些小型动物充饥,总在晚上独自行动。 这样的动物因为经历过,除了自己什么也不相信。 但人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 不一定非得经历过才变成那样。大多数时候,只是天性如此。 只要是坏事,恨不得一肩全挑了,不想把任何人牵扯进去。 宁潇这个人,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大概也变不了。 池蔚然很轻地叹了口气,拨了个电话出去,顺便把菜点了,视线也时不时望向窗外,她打电话的身影还是偏瘦长。 “水煮肉片,麻婆豆腐,一个蹄花,蛋炒饭,再加个冰粉谢谢。” 电话那头已经无语:“……” 正想挂电话,池蔚然又淡声开了口,切了一口流利的德语。 ——位置经纬我已经发你了,越快越好。 德语是对面男人的母语之一。 那道男声过了很久才低笑了声,声线华贵低沉。 ——我能知道你提前的原因吗。池总。 第69章 祭贪心与消亡 “章生,”池蔚然转了转手里的茶杯,语气散漫,“我以为你不是喜欢追究细节的人。” 对面的人曾在香港待过一段时日,但知者寥寥。 用粤语叫法,意即在透底。其中已经隐隐含了不愿被探究的警告之意。 被称章生的男人也不恼,笑了笑:“好。这份大礼,我却之不恭了。” 挂了电话,章生坐在老板椅深处,有一搭没一搭转着尾戒。 池蔚然—— 在工程师林家郡因公牺牲的前一年,他发现了林家郡身边有这个年轻人。林家郡计划里要通过的一段路程,会横穿柬城以西的某一带,那里是唐予法这个华商的地盘。 唐予法并没有把池蔚然看在眼里。但他那时候就发现,池蔚然这个人,行事风格近乎于妖,善左右逢源,釜底抽薪,惯借刀杀人。趁着唐予法跟方家斗的时候,借了方家的力,把唐予法弄得元气大伤,那块重要的地盘差点失守,而等情况稳了下来,林家郡该办的事早都办完了。 唐予法差点没气疯,等冷静下来,又觉得应该把这种危险人物收进麾下。 可那时候池蔚然已经回了国。 他看得出来,池蔚然并没有把人赶尽杀绝的喜好。 这点跟他确实不同。 可惜唐予法这边大概还是不死心,派了眼线盯着人,还盯到了池蔚然的逆鳞上。 池蔚然对那块地盘了如指掌,知道他对这块蛋糕感兴趣,转手就把绝密资料给了他,只留了一个核心的方位,那个地方被捣毁,唐予法就彻底无力回天了。 本来说好,最后行动前才给的。 现在忽然急着邀请他掀了唐予法的老巢—— 池蔚然身上的变数不多,猜都不用猜,答案就在明面上。 不过看那样子,还有闲心报菜名,大概率是以为唐只派了盯梢的人过去吧。 想了想,最后还是发了一条信息给池蔚然。 算是一点合作成功的诚意。 唐予法这个人,聪明又不够聪明,作恶又作不彻底,没什么文化,还喜欢给手下干将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命名。 只有贪心够多。 他骨节分明的手轻扣着杯沿,踩着地毯走到窗边。 这一层够高,像置身云端。黑暗中,所有的楼宇、车辆、行人都像玩具。 忽然,他手腕随意一扣,倾杯,古典方杯内的威士忌酒液色泽漂亮,下一秒,通通浸入了名贵的地毯。 算提前祭奠了,祭贪心与消亡。 与此同时,餐馆内。 池蔚然边等菜边盯着窗外那道身影,正想着要不要叫人回来,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唐留了不止龙g一个。朱雀也在纽约。】 池蔚然全身的血液都有逆流的错觉。 他径直冲出了店,身影快到上菜的老板娘都来不及拦。 “哎你们的菜都好了,吃不吃啊——” 池蔚然一把拉过街边打电话的女生,对上了双陌生的眼睛。 “抱歉。” 池蔚然心顿时坠到了最底:“请问……刚刚这里站着的女生,你有看见吗?” “我……不知道啊,是有人请我在这站的,说十分钟付我五百。” 眼见着面前惊艳的男人神色愈发难看,女生的声音也逐渐变小。 “谢谢。”池蔚然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太晚了,注意安全。” 他望向四周零散的人潮,哪里还有宁潇的影子。 池蔚然努力稳了稳心神,给宁潇打了电话。 占线。 池蔚然飞快挂断,拨通了一个本地号码。 “richard,帮我追踪一个位置,之前发过你的,现在、立刻。还有另一个人的资料,以我现在的位置为圆心,一百五十英里半径,搜出他。” 吻厄 第65节 男人的神色极寒,整个人透着股肃杀之意。 龙g跟了他们多久,追踪器就装在龙g身上多久。 但朱雀……那个人比龙g精明太多,手段恶心,也管用得多。 池蔚然本来打算跨年以后再解决的。 是他失误了。 …… 宁潇并不是一时冲动。 她观察了很久,才确定了盯梢的人没有可轮换的人员。 一直都是同一个人。她这几天兴致勃勃的记录,有时候转身过快,对方反应不过来,让她用手机抓到过一些片段,就这样拼s出了跟踪者的全貌。 一米七五上下,体型中等,方脸,眼尾下垂,同款不同色的尼龙外套换着穿,很轻易地就能混到人群里。 宁潇并没有把人揪出来,正正经经拼个你死我活的打算。 如果只派一个人,这个人能力还一般,盯个梢都盯得漏洞百出——那就说明背后的人重心就不在她身上。这片土地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地盘,但凡那个中心人物脑子正常,就不会把真正的精锐或心腹空投到隔了一个大洋的地方。 确定了这点,宁潇就只剩一个小目标了。 借当地警方的力量,把对方先揪出来。 毕竟,总是她在明对方在暗,想想让人怪不爽的。 尤其是——最近她生活状态有所变化,不像以前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现在对方盯着她,就等于盯上他。 一想到池蔚然也被迫跟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有牵扯,被观察、记录,这一点让她极其、非常反感。 她也问过自己,就忍到跨年、回国以后不行吗,反正对方也暂时按兵不动…… 答案飞快浮上心头。 不行。 她多一天都忍不下去。 跨年前,附近的街道警备力量提升,是最方便的时候。 所以她刚才选西图澜娅餐厅的时候,还特地挑了条警卫多的辅道,只要对方跟她产生了肢体冲突,接下来就好办了。 为此,宁潇还偷偷从池蔚然家里拿了个小物件。 一把改良过的m9军刺。 上天保佑,让她在池蔚然发现前把东西放回去吧。 哄人可太难了。 第70章 你给我过来 在临近辅道、人烟稀少的转角,溏龙——通常叫他龙g的更多——龙g跟以往一样,心里暗骂一句,这女的真是背后长眼睛一样,又冷不丁回望。 龙g迅速收了脚步,找到了掩体。 他闪进了两栋建筑之间的缝隙,背紧紧贴着窄墙。默数了一会儿,正要探头出去看,肩忽然被拍了拍。 龙g头皮发麻。 他是钻到了极窄的缝隙里,背后怎么可能有人呢? 在僵了一秒后,龙g回身的同时,下意识就要拔枪,但为时晚矣。 一道黑影自他头顶覆住。对方犹如鬼魅,修长的双腿撑在墙壁上,人几乎是腾空的,在他拔枪的瞬间,她已经凌空跃起,一记狠辣飞膝顶在龙g太阳穴上,随即稳稳落在他肩头,摘下山羊皮手套,眸里燃着火,在龙g脑袋上猛打了几下:“跟踪、女生!跟踪是吧!他妈最看不起你们这种人——!” 龙g忍着晕眩,正要把这诡异的女人甩出去,腰间猛地一空,有人从背后取走了抢,枪口随即对准了他的腰。 他咬了咬牙回头。 ……这段时间的跟踪对象之一,宁潇。 她唇边挂着笑,跟他懒散地打着招呼。 “先生,认识一下吗?” “你——!”龙g又惊又怒,话音还没落,就被一个手刀砍晕了。 “烦死了。”女人长相甜美,顺势从他脖子上跳下来时,却冲宁潇吹了声口哨,“美女,胆子很大嘛,拿枪竟然没抖!” “还好。”宁潇有点不好意思,勾着枪摸了摸头。 “等等,退下膛!” 女人大惊失色地提醒,正要冲过来,就看见宁潇笑了笑,忽而抬手,飞快退了弹药,推了套筒左侧卡榫—— 她不能更熟悉了,那是在分解枪械。 但宁潇的速度比她想象的更快,很快就变成一堆零件。 “哇。美女你跟谁学的?很有天分哎,你很喜欢纽约吗,要不要考虑来加州——” 女人目瞪口呆,飞快掏出了名片,殷勤地递过去。 宁潇接过,失笑:“谢谢啊,夏小姐。我只是喜欢玩这类玩具…… ” 她避重就轻地绕过了这个话题:“对了,你刚刚说,有人聘了您来帮我忙?” “对噢。”女人笑得眼眸晶亮,往前踏了一步,差点被晕倒的人绊倒,她不动声色地把人往里踢了踢,伸出右手,“我叫夏醒言,叫我言吧。” 宁潇握住她的手,感慨道:“辛苦了……不过可以问一下,是谁委托的吗?” 她知道美国有这类安保服务,不过池蔚然也不像是会外雇团队的人。 刚才宁潇打算动手前,忽然被这个女生拦下,对方笑颜灿烂甜美,递了她一颗糖:“节日快乐——” 这句分贝很高。 “我会绕后解决的。你放松就好。” 这句分贝颇低。 就这样,在最紧急的时候,宁潇的直觉选择了相信面前的人。 夏醒言纠结了一会儿:“按理说不行,但……他离你也不远,要不——” “天,你们gu3不是很靠谱吗。”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一道桀骜微沉的男声冷不丁响起,“我付了很多钱哎。” “就是这个寸头哥……我先走了,你们聊。” 夏醒言笑眯眯地回收,临走了还在宁潇脸上捏了一把,轻声感叹:“尊漂亮啊你。有时间来加州找我玩。” 陷入了一些无限被捏脸循环的宁潇:……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为这个又见面的银发寸头惊讶,还是为这个银发寸头长得跟萧霁一样嚣张而惊讶。 在宁潇眉头紧锁,正在思索着是不是只是长相相似的杀马特时,对方再度开了口。 “不是……池蔚然是不是傻,你知道他家在纽约多少保镖吗?都不管这个人的啊?” 开口就骂池蔚然。而且挑人不在的时候。 如假包换的萧霁没错。 他的五官锐得跟狼一样,高挺的鼻骨、线条利落的下颌,面上锐角极多,不笑时能吓哭小孩儿。 宁潇深吸了一口气,冲上去就是一记上勾拳:“萧霁你他妈的!你藏这么久不露面你好意思啊?!” “我靠宁潇你轻点,我他妈马上回国了!!” 萧霁也急了:“你让我贴着创可贴见人啊?” “我不同意,作为姜姜的家属你我、拒、绝!” 宁潇气得头发都要冲天:“你给我过来——!” 突然间,她动作跟被按下了暂停键似得。 宁潇飞快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了两下,已经没电黑屏了。 “等会儿再算账,” 她的神情紧张,拍了一下萧霁:“手机借我快快快!” 池蔚然。 刚刚心跳太快,差点忘了这茬。 萧霁把手机递过去,神情难以置信:“你不会没编好理由就跑过来了吧?” 宁潇懒得跟他废话,飞快拨通了电话,那边响了两声,接倒是接了,但不是池蔚然的声音,是一道礼貌的中年男声。 宁潇有印象,这是偶尔出现的管家的声音。 “抱歉,池先生现在有急事。稍后他会打过来的。” 说完,压根没等她回复,电话直接被挂了。“哎我是——” 宁潇目瞪口呆地望着手机,再打过去,那边已经关机。 “你快找充电地儿吧。” 萧霁收回手机,锋利的眉头一挑:“估计他只会接你电话了。” “我去找他吧,他应该走不了多远。” 宁潇已经无心跟他开玩笑,联系不上池蔚然,她比刚才还紧张。 “来不及的,他又不会用走的,你有能定位他的东西吗?” 萧霁想了想:“我想想啊,这个人和同伴的据点在新泽西……如果他过去,现在的车况,不到四十分钟吧。” “什么?” 宁潇神色严肃,心一沉:“同伴?” “昂,”萧霁耸耸肩,“我跟了几天发现的,他会把信息同步给他的同伴。不过你跟池蔚然的风格真是南辕北辙啊。” 吻厄 第66节 他摸出个口香糖扔到嘴里,边说边皱眉:“池蔚然从来都是喜欢算总账吧,不会多管跟着他的眼线,这里算是他半个家了,他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打草惊蛇。但你就是一心想抓出这人。” “是我惹过的人招来的,又不关他的事。”宁潇蹙眉,“我的事我肯定自己解决啊。” 池蔚然要是冒险了受伤了,她又只能被迫看着的话,只会比杀了她还难受。 萧霁夸张地笑了下,也不怕疼,猛地把自己耳钉拽下来,在掌心抛了两下:“宁姐啊,池蔚然惹过的人得从这里排到凯旋门咯,你以后要有麻烦,别替他操心了成不,直接扔他那儿!他弄十个不嫌少,弄十一个不嫌多。” “好了别看我了,赶紧找人吧。” 萧霁在心里叹了口气,腹诽道,最好赶在人发疯前吧。 宁潇刚走出两步又折返:“……你有车没?” “那边。走。” 萧霁指了指对面停车场。 第71章 你疯了吗 “去哪?” 上车以后,萧霁问。 “纽瓦克。” 宁潇边系安全带边往前指:“快开吧别看我了,先走,我等会儿给你具体地址。” 萧霁诧异,但视线从宁潇手中另一个手机上滑过,很快了然。 这是龙g的手机。 宁潇本来预备要在蛛丝马迹里翻很久的,翻着翻着都沉默了。 就在打车软件里。 出现频率最高临港口的一个地址,离这车程五十分钟左右。 只要是他跟他同伴的栖身地,池蔚然肯定能找到,以最快的时间赶到。 “……第一次s见这样做任务的。还敢打uber。” 宁潇咋舌:“还要留电子发票。” 萧霁差点没笑死:“可能是怕老板卷款跑路了。” 宁潇没有心情笑,一直在试图拨通池蔚然的电话,她担心的太多了。 担心池蔚然失控会被抓住把柄,担心对方火力强悍,担心—— 萧霁看了眼她脸色,收了笑意:“坐好,抓稳了。” 接近午夜,路上的车流已经少了太多,萧霁把油门直接踩到了底。 …… 朱雀是个代号,算是龙g的上峰。 他是负责坐镇据点的人。 唐予法在美东有好几处仓库,算是秘密储货仓,纽瓦克是离其中一个仓最近的地方,又靠近纽约,方便龙g去跟梢踩点。 他们得到的指示是不用管池蔚然,但是要把女方活着带回去。 他在独栋别墅里边监听边喝酒,龙g那边的信号却突然断了。 朱雀眉头一皱,飞快意识到不对,上楼就要收拾东西,一边把所有信号掐断拔掉。 其他零碎的不用带,重要证件和刚实验完的货还是要带上的。他有一条隐蔽的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刚走到一楼门口,朱雀听到门外动静不对,转身就打算从窗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 砰——! 一声巨响,门几乎是被轰开的。 整扇倒下。 朱雀刚要拔枪,便有年轻男人踩着门板走进来,看也没看,抬腕就是一枪。 朱雀肩上中弹,咬牙正要给枪上膛,就被身强力壮的保镖扑倒。 “啊——” 他失力倒下去,伤口被扯开,痛得他伏地几分钟,听得清男人在楼上检查房间的动静,想挣脱,可惜被人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只能咬牙切齿、双目血红地望着走到面前的池蔚然。 “好久不见。” 池蔚然用手枪拍了下他的脸,面无表情:“她人在哪?” “你找的太晚了,”朱雀跟在唐予法身边数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知道这下逃不过,闻言只是扭曲地大笑,“给她收尸都晚了!我把最好的货给她试过了,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现在人都喂鲨鱼了——” “您冷静点。”安保团队里最了解他的richard低声道,“他只是想刺激您,如果……那线索就断了。” 池蔚然没说话,踱步到旁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吐出。 忽然再度折返,直接打穿了他膝盖。 “我以前留你一条命,是因为你不配。” 池蔚然音色森然,对面前人的嚎叫置若罔闻:“我要让你留到最后,让你看着你们的失败,但看来没这个必要。” “t582那边现在有人了吗?” richard摁住耳返,很快走到池蔚然身边:“582仓库在我们手里了。” 朱雀的脸色煞白,眼睛都要瞪掉了,那里的货是价值最高的,有一批他盯着实验完的新品—— “炸了。”池蔚然轻声道,“找到几个,给我清几个。” “你敢?!”朱雀嘶吼道,目眦欲裂地作势要扑过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就等你变成鬼再来吧。” 他似乎已经什么都不在乎,话也是轻飘飘一句,上膛的动作却快速坚决。 池蔚然举起枪口,对准他的瞬间,却听见有人在叫他,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池蔚然整个人本来就恍惚了,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一颤。 他是到了哪里? 为什么又能听见她的声音。 “池蔚然!!!” 在场安保团队虽然都没正式跟她打过照面,但无人不认识她,都自动给她分出一条路,包括richard在内,都无声松了口气,赶紧把朱雀拖出去上了医疗。 宁潇整个人扑上来,一把抢过他手枪退了弹,吓得脸色都变了:“!你疯了啊!要为了这种人搞脏手吗?!” 池蔚然还愣着,宁潇直接把他揽进怀里,被重量压得后退好几步。 好在她核心力量够强,赶紧撑住,轻拍了拍他背,拼命安抚:“我没事,我没事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潇才感觉到压在她肩头的除了重量,又多了一点湿意。 “别这样吓我了。”池蔚然的声音轻不可闻,几乎要碎在地上。 宁潇心跳差点直奔一百八,心有余悸道:“……你才是,别这么吓我。” 本来萧霁说的她还没打算完全相信,结果比她想的可怕太多。 池蔚然掌心在她背上摸索了几下,像是确认她的存在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两个快要被对方吓得魂飞魄散的人花了一周才缓过来。 期间萧霁充当了苦力,联系gu3和richard的团队帮忙处理后续,把几个仓库上报官方一锅端,又拍下了朱雀在手术后,看到老大唐予法从塔尖跌落、失去所有后的反应,还要把头发染回黑色,换回他正常的男模走秀风穿搭。 但两个人都没空搭理他的劳作成果。 ……不。 准确点说,他们都没有搭理对方。 在回过神后,两个人吵了惊天一架。 宁潇没想到池蔚然绝口不提的海外出差,是危险到这种程度的事;池蔚然也被她试图拦在他跟前,不想让盯梢的人打扰他、遇到危险也打算自己解决……种种叠加到一起的事实差点气昏了。 这两个人在新年到来后,进行了时间最长的一次冷战。 包括但不限于萧霁的接风宴、姜知瑶的生日会、中学五十周年校庆—— 等等一系列持续大半个月的活动,两个人该来就来,该当对方是空气就当对方是空气。 他们间的空气冷成那样,姜知瑶都不好再跟萧霁赌什么气了,要不她连吐槽的地方都没有。 第72章 认识你是最好的事 校庆后同年级的人扎堆聚餐,选在了离学校很近的一家粤菜馆。 姜知瑶是第二个到的,萧霁已经帮她占好位置。 “哎,你真的不知道他俩在纽约到底怎么了嘛?” 她把包顺手递给萧霁,坐下来小声烦恼道:“我还以为俩人能成呢,这怎么回来关系更僵了。” “别管他俩。”萧霁眉头一拧,给她冲了茶杯,桀骜地冷笑,“俩神经病。” 宁潇那种气往自己身上走的还好,池蔚然身边人就倒霉了。 首当其冲就是池安竞束清那对父母,萧霁是亲眼看着,两人怎么从本来去酒店兴师问罪,置问他为什么要和对手合作,结果被正没处撒气的池蔚然当了出气筒,把他们的薄弱地带灰色作法全都扔出来一一提过,最后冷笑—— 怎么,需要我把这些一起提供给施总吗?不想就滚。 收回思绪,萧霁把茶杯和碗一一清完,听见姜知瑶叹了口气。 吻厄 第67节 “不会都不来吧……” 姜知瑶话没说完,就见池蔚然推门进来,黑色衬衫和西裤,清劲艳色里卷着一阵风,慵懒和煦、又带点笑意。 虽然不是同年级的,但是在场也没人不认识池蔚然。 跟他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池蔚然!” “哇池总来了,我就说我今天看到你了,有人还不信!” “人家朋友都在我们班的好吧,瑶姐!” 有人叫了姜知瑶一声。 姜知瑶勉强笑了下,朝他打了个招呼。 ……他跟宁潇正陷入史无前例的冷战,她要是跟以前一样,不就等于背叛了潇崽吗。 这两天她打电话过去,宁潇接起来基本都是在睡觉。 可别是伤心过度了。 不过很快,她的到来打破了姜知瑶的担心。 宁潇不仅容光焕发,还把长发染成酒红色,她的眉眼本来就深邃灵秀,整个人都透着股活力。 她一进来就跟所有人开开心心地打了招呼,又飞奔过来跟姜知瑶拥抱。 在场还剩下两个位置,一个就在池蔚然旁边,另一个要绕道走—— 宁潇扫视一圈,自然地选择了走远路。 众人当然记得两个人以前就互相看不顺眼,没想到这么久过去,还是熟悉的配方,便拿宁潇开起玩笑来。 “哟小宁你还这么记仇啊!万一以后你要跟对手合作呢?” “就是啊,来来今天我们一定不醉不归,以前甭管有什么恩怨,大家都在酒里干了啊!” 有喜欢活跃气氛的男人端起了第一杯酒,又主动跟身旁的宁潇碰了碰,目光里难掩兴奋:“潇姐,你都不在微信里发照片的啊?等会儿给我个手机号呗,我记得你喜欢酒哎,我们到时候续摊——” 他做了个喝酒的动作,拍着胸脯保证:“我知道很不错的一家酒馆,到时候找上芝芝一起去!” 宁潇跟他碰了碰杯,微笑着抿了一口。 “我现在酒量不行了,你们到时候去玩吧。” 她不着痕迹地抽回了快要被覆住的手,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全程都没有抬眼往对面看过。 直到散场后一个小时。 西图澜娅餐厅附近就是cbd区的四季酒店,池蔚然最近住在这的行政套房。 从出了电梯开始,男人就扣着她的腰吻得极深,一路跌跌撞撞往房间里走,开了s房门后用脚把门勾上。 全程间隙谁也没多说话。 宁潇的视野里有晃动的天花板,一团火焰在她四肢百骸游走。 这么多天来第一次。 宁潇一边自我唾弃,一边放纵自己沉溺其中。 算了,意志力培养…… 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池蔚然还没完全醒来,伸手习惯性地一搭,完全清醒了。 空空如也。 他刚翻下床,就被人丢了一件衣服,盖住了满是抓痕的上身。 “穿上,走了。” 相比起来,宁潇已经收拾的齐整利索,拎着个小包,淡淡问道:“我记得你有澳大利亚签证吧。” “……有啊。去哪?” 池蔚然完全没反应过来。 “你别问,直接跟我走,你敢吗?” 宁潇歪头反问。 池蔚然:…… 他常用给她的激将法放在他身上依然奏效。 “有什么不敢。”池蔚然轻笑。 他想过宁潇可能要去哪儿,但没想到她要去的地方那么远。 从s市飞墨尔本,十一个小时。 “订不了头等舱,少爷你凑合一下,实在受不了可以跳下去。” 在客舱坐下来以后,宁潇微笑着对他道。 池蔚然忍着笑意,噢了一声。 “知道了。” 宁潇前一晚明显没睡好,狠狠睡了一觉。 他如愿把她的头轻搭上了肩头,非常满意,但自己怎么都睡不着,盯了她一路。 下了飞机,依然马不停蹄地赶路。 宁潇联络的样子看着很熟稔,但还是没告诉他到底要去哪。 尽管如此,越接近目的地,池蔚然心中越是浮现出清晰的答案。 她要去phillip岛。 南半球,很容易观测到一些星云。 宁潇让司机转悠了一圈,最后在离海近的地方停下了。 入了夜,礁石拍打海浪的声音尤为清晰。 今天天气还不错,但温度偏凉,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 宁潇一下车就先抬头看天。 看完就松了一口气。 池蔚然慢腾腾地跟在后面,海风将他衬衣吹得鼓起。 宁潇觉得有点暗,便把手机手电筒打开,照在自己的下巴底下,想想不对,这个效果会有点像鬼,就又收了回去。 “这里,”宁潇摊开掌心,往天空的方向严肃地示意,“能看清什么,你应该清楚。” 池蔚然唇边的笑意已经抑制不住。 他悠悠然抬头望向银河:“什么啊?不太清楚。” 宁潇不想跟他顶嘴,继续严肃道。 “大麦哲伦星云,本星系群中著名的河外星系之一,也是银河系的伴星系,跟位于杜鹃座的小麦哲伦星云是一对,其中含有几亿颗恒星。” 他的房间里挂过小麦哲伦星云。 小麦云是南半球裸眼能看见最遥远的天体之一。 “我以前看到你挂过,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 宁潇抿了抿唇,抬眼望向肉眼可见的、清晰恢弘的星系。 “等认识它了,我就想,有一天我赚到钱了,一定要请你亲眼看一次,震翻你——” 她被自己以前的想法震到了,说出口才尴尬地轻咳一声。 “反正……不管你自己看过多少次,我还是想带你看一次。你一定会记住。” 宁潇定定地,望向他的双眸,一字一句。 “因为这些都会消失的。我们也会。” 她一直觉得,人最伟大的地方,在于以尘埃之身,探无穷之远。 一辈子太短了。 短到需要留出空隙,抬头望一望天际。 “我还想跟你说,池蔚然,我经常看你不顺眼。” “你瞒着我我很生气,你失去理智我也很生气,反正我觉得,遇到你就总是容易生气。” “但——” 宁潇举起手,晃了一下,对戒幽幽闪着光。 “认识你还是最好的事之一。” 她火焰一样的红发被海风陡然吹乱。 被糊了一脸的宁潇:…… 这男人是他妈真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池蔚然走上前,轻柔而慢条斯理地替她整理好头发,动作里缠绕着无限眷恋。 他的神色郑重,俯首,额头贴住她的,轻声道。 “没有其他人了,就让小麦云替我见证。” “我们结婚吧,宁潇。” 无数帧画面被海浪涛声卷过。 他的宇宙亮光,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她递了颗糖过来开始的。 她摸到了他灵魂滚烫的火,并冲入其中。 吻厄 第68节 梵高手稿里说,but whenever affection is revived, there life revives. 这句话第一次看到,池蔚然就把它顺手记了下来,但并未奢望真正得到它。 可宁潇让这句话实现了。 情义被唤起之处,生命得以重生。 生命很短一瞬, 但他们会爱很长一生。 第73章 番外一:公开关系 从philip岛回国后,宁潇又多了个求婚戒。 她飞速换上了新的,把之前那枚戒指收了起来。原因无他,跟在纽约收到的蛇戒相比,新的这枚要素净低调不少。 在回程的飞机上,宁潇思考了一路,最后还是把人摇醒多问了句。 “虽然我觉得我们想法肯定是一致的,” 宁潇笑眯眯地晃了晃手:“但我还是确认一下,这个消息暂时不用散播出去噢?我想还是得循序渐进,对吧?” 池蔚然困倦地抬了抬眼,花了几秒消化问题,慢腾腾道:“循序渐进?不是已经循二十年了?” 宁潇:…… “二十年?!”她掰着指头给人讲道理,“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算,我们什么时候才开始谈的啊,还没俩月呢吧?别人不说,大哥那边我怎么解释,他问我你们发展到哪步了,我说啊,我们要结婚了。我哥高血压要出来的!要不你自己去跟他说?” 本意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池蔚然倒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好。”他撑着太阳穴看着她,笑了笑,“那肯定得说啊,这事又逃不掉。” 宁潇脑袋都大了,猛地抓起可乐一口气灌完。 喝完以后,她重新循循善诱道:“不是,那也得给人个缓冲啊,我们可以先说谈了这事,然后再慢慢——” “行。”池蔚然忽然答应下来,捉过她的手十指交握,“再休息一会儿。” “好。” 宁潇刚想闭眼,想起什么又蹙眉。 “哎忘了问你,你说那个戒指,什么第一次赚到钱准备的……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啊?” 池蔚然没有睁眼,眉头轻挑了挑。 “你猜。” “我猜个屁。” 宁潇没好气地抽回手,翻了个白眼;“我第一次赚钱就奖励了自己五盒费列罗,跟您比不了。” 池蔚然笑得弯腰,直起身后,又把赌气的人揽过,笑意深深,低头吻住她。 人怎么能可爱成这样。 虽然在兄长们那边要暂时封锁消息,但宁潇也没打算瞒所有人,还是准备小范围公开一下。 ——指姜知瑶一个人。 她趁着假没休完,把姜知瑶约出来吃了顿晚饭, 宁潇订了个包厢,顺便短信通知了另一位当事人,让他下班后记得过来。 姜知瑶是跟萧霁前后脚到的。 看到人的瞬间,宁潇才恍然,她就说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实在是没习惯萧霁回国这事,直接抛到了脑后。 宁潇有点心虚的表情被萧霁尽收眼底,他也不意外,往椅子里一坐,往嘴里扔了个花生米,斜睨了她一眼。 姜知瑶则是一进门就扑了过来。 “潇宝,你短信里没骗人吧,是男朋友?真的?活的?!我还以为……” “也不算男朋友吧。” 宁潇缓缓举起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钻戒。 她轻咳一声:“进阶版。” 那是订婚的意思。 姜知瑶如遭雷劈,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掉出来。 就宁潇前段时间的动态,她本来还以为真能内部解决呢,没想到池蔚然效率手段都那么拉胯,直接跟宁潇闹僵了。而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不知道哪个奸诈的男人插了一杠子,宁潇直接订婚了。 “是不是那个任——!” 姜知瑶冷不丁想起来这号人物,宁潇出差期间跟她提过,但刚问到一半,包厢门又被推开,话被切断。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 进来的男人风尘仆仆,但那张脸也熟得不能再熟。 “池……池蔚然,你知道吗?潇崽订婚了。” 姜知瑶声音都颤。 “知道。” 池蔚然把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看了眼宁潇,眼眸微弯地笑笑。 “恭喜啊。” “你俩狼狈为奸,差不多行了。” 萧霁啪地一声把菜单合起来,脸色不太好。 他那个寸头理的比青春期短,眉眼五官又更凌厉,不笑时能吓哭小孩儿,现在又是真的郁闷,可惜在场没人怵他。 一个迷茫,两个笑倒。 宁潇上前揽过姜知瑶,揉了揉她发顶,把人摁回座位,笑眯眯道:“今天的局……人已经齐了。” 姜知瑶反应慢半拍,视线落到了池蔚然手上,男人指骨修长,一枚银色素戒套在无名指上, 她跟池蔚然也那么多年交情了,池蔚然这人对这类装饰一向不感兴趣——不像某些人,还骚包地打耳洞——而且这s个位置,也太明目张胆了。 “!” 意识到真相的瞬间,姜知瑶倒吸一口凉气,人差点没过去。她本来就坐在座椅边缘,重心一歪,差点摔下去。 宁潇吓得赶紧伸手扶人,但还是慢了萧霁一步。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姜知瑶坐直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看时间,看到一半又抹了把脸,喃喃道:“不对不对,现在是冬天。” “不是,你们俩来真的吗?” 姜知瑶食指颤颤巍巍地,在他们俩中间来回比划:“结……结婚啊?” 她之前本来做好了两人会谈恋爱的准备,但前段时间剧情峰回路转、急转直下,她也就断了这条心思,没想到这两个杀了回马枪,差点没给她吓死。 “宝,你想好了?真想好了?这可不是小事。” 姜知瑶又抓过宁潇的手,神态极其严肃,宁潇都愣了下。 她很少这样。 萧霁轻飘飘地扫了池蔚然一眼,本意是无声责备,结果发现池蔚然手里攥着茶杯,也没喝,攥的力度倒不小,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二人。 见他紧张成这样,萧霁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这成功希望还渺茫呢,池蔚然速度跟坐了火箭似的,今晚他一进来,看见宁潇手上更新的戒指,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来着,自己的失败固然令人难过,但对方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兄弟么,就是这样的。 宁潇沉默了几秒。 这几秒里,整个包厢安静到了极点。 “想好了。” 宁潇蓦地笑开,又降低了一点音量,用只有姜知瑶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嘀咕:“而且这也不是填高考志愿,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事。” “好。” 姜知瑶点头,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我知道了,那你们好好的。我还以为你要跟任——” 任到一半,姜知瑶感觉到一道明显的视线,又适时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任天堂过一辈子……” 宁潇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刚好西瓜汁上来了,便给姜知瑶倒了一杯,耸耸肩:“学长人挺好的,任清越……嗯,现在也算是我甲方之一了,但我们真的没可能。” 姜知瑶没想到宁潇直接掀开这个话题,眼神又飞到池蔚然那,见对面状态稳稳当当,又收回了吃瓜的目光,继续道。 “噢?为什么?” 宁潇把西瓜汁端给她,失笑:“崽,你青春期没喜欢过什么人啊?还是萧霁没有,池蔚然没有?这事很正常吧。但也就是那时候的事而已,那时候大家都小——” 萧霁小声吐槽:“我可没有。” 池蔚然老神在在,把茶一饮而尽,悠悠道。 “宁潇,你做过调研吗?这么确定?” “确定啊,怎么,你没有?” 宁潇挑衅地扬眉。 池蔚然凝视了她几秒,失笑,大大方方地耸肩承认。 “确实有。” 他们一起在异国跨年那年,是他第一次赚到六位数以上的钱。 在知道她会来跨年后,他把看中很久的礼物包好,放到了阁楼上。 但是那一年,他没有找到机会。 吻厄 第69节 可以送她的机会。 在他的记忆里,那个假期,纽约被大雪和她难得的眼泪淹没。他也没入其中,找不到方向。 这晚姜知瑶喝了很多,宁潇陪了点儿,另外两位滴酒没沾。结束以后,走出西图澜娅餐厅的姜知瑶晕晕乎乎,不肯上车,就要饭后散步,其他三个人也就陪着。 宁潇跟姜知瑶在前面,萧霁跟池蔚然走在后面。 他们中间隔了段距离,后面两个人也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见一个白团子一个蓝团子轮流手舞足蹈,两个人好像在聊什么高兴的话题。 最后好容易走累了,萧霁把姜知瑶直接抱到了车上,给人摁在后座上系安全带的时候,背上挨了好几巴掌。 “公主哎,” 萧霁叹了口气:“轻点儿。” 等萧霁上了主驾驶,宁潇冲他挥挥手:“行,你路上小心点,到了给个消息。” “知道了。你俩我就不管了。” 副驾驶的车窗落下,萧霁探过头,冲俩人诚恳道:“你们只祸害对方是个好事。走了。” 宁潇被这句话逗的,上了副驾驶还在笑。 “你们聊什么,那么开心?”池蔚然问。 “你真想听?” 宁潇手撑着窗沿,看着车窗外闪过的路灯,声线带着酒后微醺的懒倦。 夜里的街道,车流已经少了很多,一路都没遇什么红灯。 开这种路很轻松,池蔚然手搭在方向盘上,闻言唇角微勾。 “怎么?我听不了?” “讲以前为了什么会喜欢上人啊,都喜欢什么类型——”宁潇慢悠悠道。 “ok。” 池蔚然唇边笑意仍在,但语气幽幽:“确实是我不感兴趣的领域。你休息。” 他侧头扫了她一眼,又再次确认:“没有不舒服吧?” “池蔚然。” 宁潇没接他话,只是看着窗外,低低叫了声他名字。 池蔚然喜欢听她叫自己名字。 声音在狭小的车内空间回荡,声音微哑,无意识般,听得人心旌摇荡,他一个晃神,没来得及回答,宁潇又叫了他一次。 “在。怎么了?”池蔚然回过神。 宁潇轻叹了口气,难得有两分苦恼。 “我是跟瑶崽说,以前喜欢学长的事,这次我去出差,知道了个事。” 池蔚然也叹气:“看来在你心里,我还挺大度的。” “哦这倒不是,”宁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因为你比一般人记仇,反正你知不知道都会记,让你知道也没什么。而且……” 她顿了好一会儿,轻蹙起眉。 “如果现在再回到那时候,我对学长就不会有什么想法了。” 池蔚然失笑,懒懒散散地接了话:“噢?为什么?” “我搞错了。” 宁潇揉着太阳穴,面上有几分懊恼:“完全搞错了。你不知道,我们年级当时有个什么交流板,就跟实物版跟帖一样,大家都把想做的事写上,我就随手一写,也没人搭理我,就他搭理我了,我当时真是感动啊,你不知道他写了什么,完全就,真觉得上天赐我soulmate 的程——哎哎看车!!” 池蔚然本来就随便一听,准备听完了把内容扫出大脑,结果越听越不对,干脆一个急刹,打了方向盘,把车停到了路边,摁下双闪,解开安全带,扭头看向她,神情带着极少见的不可思议,甚至有一丝迷茫。 “你说什么?” “噢。” 宁潇陡然想起来,自己没说最重要的前因,挠了挠脑袋:“我的那个不太一样,写的不太正常。我说我想当……” “蓝纹章鱼?” 池蔚然轻声反问。 第74章 番外二:心动的理由 池蔚然自认心理素质还行。至少在这一秒前,他是这么觉得的。 尤其是宁潇相关的事上。 他太了解她了。这么多年,宁潇骨子里压根没怎么变。她的思维方式摆在那里,就算是遇到陌生的事或要做什么新的决定,只要那个人是她,池蔚然就能猜到八成。 如果是宁潇,她会怎么做。她想怎么做。 ——池蔚然甚至已经习惯了这样思考。 哪怕有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但她不在的时候,就算只是想一想这个人,也像在平静无味的水里扔一颗糖。会融化的糖。 即便如此,池蔚然此刻也完全……完全无法理解! 她那什么神奇的脑回路啊? 宁潇也愣了下,没想到他能接上这答案。 “你也看到过?我以为你没那么无聊。” 她顺势调侃了一句,忽然觉得不太对,眉头微皱:“不过那个板……好像都是匿名啊,你怎么知道哪张是我写的?” 池蔚然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俯身了好一会儿,没有回答。 在宁潇察觉到一丝不对,想低头看看怎么回事时,池蔚然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 “给你留言的那人写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她想了几秒,点头。 “当然!那句很短的好吧——可以随机毒死一个……” “水母。不想活了就在鲸鱼饭点冲到它胃里。” 池蔚然没有抬头,只是就着原来枕在手臂上的姿势,扭头看向她。 宁潇有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她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条件反射那部分虽然意识到了,但另一部分还在蒙圈。 池蔚然也有足够的耐心,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有安静的等待姿态。 “你——你?!” 宁潇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紧紧贴上车门,说话难得磕巴:“什么……你怎……怎么——” 池蔚然的凝视长久而安静,他好像并不单单是在看她,也在看更久远的以前。望着宁潇错愕的神情,他最终长而轻地叹了口气,无奈万分地失笑。 “你当时就因为这个吗?” 宁潇更错愕了。 “什么叫就这个?这个理由不充分吗?” “充分。” 池蔚然重新发动了车,唇边笑意很深。 她的脑回路一贯如此,他早该习惯的。 “不是,所以你说清楚啊,那真是你写的啊?你没骗s人吧你?” 人在开车,还没来得及回答呢,宁潇又自顾自地陷入回忆,等到了地下车库,她才又疑惑道。 “当时我看错了吗?也没别人啊,我是看见他了……哎那你当时有看见学长吗?” “……我跟姓任的同级。” 熄火欧,池蔚然沉默了一秒:“他不是我学长。” 他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只是听到她不停提起别人……就不爽。 “哎,称呼这种事,这么在意啊?” 宁潇在他肩上大方地拍了拍:“你就随我叫呗。要不然你打算怎么叫宁均言?” 池蔚然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一种难以言喻的‘家属感’陡然升起,击得他头晕眼花。 “你打算,”池蔚然替她解开安全带,又顺手解开了自己的,若无其事道:“什么时候见你哥他们?选个都有空的时间?” “那肯定啊!不过我大哥假没那么多,也可以先见宁均言,看你咯,想一个个见还是……哎,这哪啊?!” 宁潇话没说完,突然把脸贴到了车窗上—— 之前光顾着走神了,都没注意到这地下车库很陌生,也不是她的小区。 池蔚然下了车,从另一边绕过来,给她开了车门:“看看就知道了。” 宁潇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上电梯的时候也认出来了,这是市中心附近一块有名的高端楼盘,以大平层为主……没办法,她以前的娱乐项目之一,就是在手机上刷本市那些云看房的视频,没事就去小金库里盘一盘,再查查最近的政策有无改变,看看哪一套最后能属于她。 电梯停在了27楼。 门打开后,宁潇没有马上进去,她在门口沉思了几秒,抬眼看向池蔚然。 “这是你家人给你准备的吗?” 池蔚然靠在门上,眉头挑了挑:“这是你未来家人给你准备的。趁着没结婚,到时候公证一下,可以做你的婚前财产。” 宁潇怔住。 “进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