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赘婿》 迟来的上架感言……………… 因为连作者也不太明白的问题,导致本书在该上架的没有上架,一直拖延到现在,108章上架,倒v到96章。 这个时候剧情已经进入了较为平缓的铺垫期,可想而知已经有许多读者朋友另寻新欢去了,作者也能理解。 虽然迟上架可能导致均订崩掉,但作者一定继续好好写。 写的不好看,那是作者实力水平还低,绝不是不用心。 一天坐在电脑面前14个小时以上,只对着码字软件,还不够用心的话……作者也没办法了,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 这本书怎么说呢,骂的人很多很多。 说毒啊,喂佛额呢啊,说是作者亲身经历啊什么的都有。 骂我我能接受,毕竟这本书免费部分的基调就半类似新媒体,是作者一个很好的朋友的想法,也算是一种尝试吧。 可那些在评论区带节奏劝退的……算了,深呼吸,深呼吸。 总而言之,没有上三江作者还是有些遗憾,也深刻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相信下一本一定会有彦祖们期待的进步。 另外,道个歉。 作者从没有给打赏的书友开过单章,对不起。 下面补上。 ↓↓↓ ↓↓↓ ↓↓↓ 拜谢!!! 《儒道赘婿》迟来的上架感言………………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wap. /111/111572/28952886.html 【095】沈天南回京,全都给我跪下! 十月十八。 这一日,是赤松军主帅沈天南,押送蛮族扎哈什王,凯旋回京的日子。 数十万百姓准备好了鲜花和臭鸡蛋,夹道排出城北十余里。 鲜花自然是给国公爷准备的,而臭鸡蛋嘛,蛮子应该爱吃。 大概巳时,一对轻装简从的人马慢悠悠靠近阳京。 不知是谁先开口,高喊了一声:“军神!” 山呼海啸随之而起。 “军神!” “军神!” “军神!” “……” 随着人马一路走过,无数鲜花被抛飞上天。 也是难为了这些百姓,都快入冬的时节,还能找来这么多颜色不一的花朵。 整个队伍里,唯一遭殃的就是末尾押送囚车的士兵了。 虽然老百姓们尽量瞄准了扔,但总会有那么几个招呼到了赤松军的英雄们身上。 至于扎哈什王,如同彻底认命了一般,靠在铁制的囚笼里闭着眼睛,任凭有多少腌臜之物招呼过来,也仍旧一动不动。 就这样,队伍从北城门而入,绕了一大圈来到皇宫正门。 沈天南翻身下马,解除甲胄后,昂首阔步而入。 大殿之内。 文武百官翘首以盼。 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入得殿来,微微勾着背,快步走到阶前。 “微臣沈天南……” 还没等沈天南拜下去,一个带着调笑的声音响起。 “沈老要是打算让朕下来扶,那就拜下去。” “……微臣沈天南,见过陛下。” 没办法,沈天南只得止住下拜,拱了拱手,“蛮王扎哈什已经送去血衣卫衙门了,娄关缴获的牛羊牲口难以运抵京城,还请陛下示下。” “这事儿不急,有个更重要的事儿,朕得先问你。” 永泰帝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道:“说吧,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想要什么封赏?” 此话一出,百官顿时露出古怪的神色。 这几日陛下数次召集众臣,商议定国公的封赏之事。 赏还好说,无非就是各种财物,可封的话…… 沈天南作为一等国公,又统帅着六十万的赤松军,兼着后军都督府的正二品都督佥事。 无论是爵也好,职也好,已经是封无可封了。 有人说升为正一品的左右都督,但立马就被驳斥。 都督不是不能升,但五军都督府,不能只一个都督吧? 那跟恢复了大都督府的建制有什么区别? 而一起升的话,那就是十个正一品大员,怎么看都怎么荒诞。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没有个定论。 现在好了,陛下将难题给丢了回去。 众人不由得好奇,沈天南会怎么应对。 “陛下,那微臣就大胆说了。” 沈天南神色一振,朗声道:“微臣恳请陛下恩准,让微臣解甲归田,颐养天年。” 话音刚落,所有人齐齐一惊。 解甲归田? 前不久,首辅刘守义就上书乞骸骨。 虽然被陛下挡了回来,可就算刘守义真走了,首辅之位自然有人顶上。 但您不一样啊! 您老可是大庆军神,您拍拍屁股走了,谁去对付蛮族? 当即,就有人出列,高声道:“定国公辞官,莫不是打算弃北地百姓于不顾?” “滚一边儿去。” 沈天南双眼一瞪。 那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庆有名的刺儿头韩渡。 两人虽然往来不多,但私交很好,属于忘年损友的那种,所以沈天南下意识的就骂了一句。 “陛下。” 沈天南抱拳,“此一战之后,蛮族十年内再无进犯之力,所以北境安危根本不用担心。” “那十年之后呢?” 韩渡不依不饶,奸笑着再次问道。 “……” 沈天南恨的牙痒痒,恨不得上去给这货来两拳,“陛下,既然韩大人如此关心北境,臣建议让他顶上。” “我……” 韩渡顿时语塞。 “放肆。” 永泰帝样怒的瞪了二人一眼,接着面色一肃,问道:“沈老当真要辞官?” “陛下。” 沈天南的神色变得有些落寞:“微臣打了这么多年仗,儿子死光了,孙子也死了一个,微臣……累了。” 顿时,不少官员面露愧色。 为了打蛮族,沈天南死了三个儿子,一个孙子。 人丁本就不算兴旺的沈家,凋零得只余两个后生,何其的凄凉? 在朝的这些官员,绝大部分都没有爵位在身,但随便是谁,哪个家里不是三妻四妾,子孙满堂。 “而且,让微臣继续领着赤松军,并不是一件好事。” 顿了顿,沈天南继续道:“北境,只靠一个人是撑不起来的,无论这个人是谁。” 永泰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朕,准了。” “礼部拟旨,昭告天下……” 原定国公沈天南,因战功彪炳,护北境数十年太平,特加封为忠亲王,世袭罔替。 原岳东省提刑按察使司,兵备佥事娄关,深入北州突袭,战果硕丰,擢升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兼为赤松军主帅。 一道道诏书从永庆宫发出,天下震动。 除了沈天南和娄关,赤松军大小将领,都获得了不同程度的赏赐。 那些阵亡的将士,全数双倍抚恤。 等到散朝的时候,百官纷纷前来恭贺。 第一个就是韩渡。 “恭喜恭喜,老哥以退为进,换得我大庆开国以来第一个外姓亲王,真是厉害厉害。” 韩渡拱了拱手,阴阳怪气道。 “给你点儿颜色,你还真开染坊了?” 沈天南狞笑着,一把掐住掐住韩渡的胳膊,“狗肚子,你怎么还没把自己玩死?” “嘶!!!要死要死……” 韩渡直抽冷气,连忙求饶。 等到沈天南放开他,他才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好奇的问道:“这么大力,你真七境了?” “废话。” 沈天南翻了翻白眼。 “我大庆有沈老,真是幸之又幸。” 兵部尚书也满脸堆笑的走了过来,“下官给王爷道喜了。” “恭喜王爷,改日下官必登门拜访……” 一位位官员众星捧月一般将沈天南围在中间。 除了刘守义之外,内阁的一众阁老也都笑着走了过来。 季宣仁笑着行礼:“王爷大破蛮族,扬我大庆武威,又得小诗君这样的孙女婿,扬我大庆文风,这天底下的好处啊,全让王爷给占了去。”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附和。 沈天南虽然成了王爷,但交还了军权,大家说话也不那么顾忌。 “文有小诗君,武有忠亲王,啧啧……阁老这么一说,下官都开始嫉妒了。” “对,一家子有文有武,这还让我们怎么混?” “不行,王爷得大摆宴席,安抚安抚我们才行。” “哈哈,是极是极!” “……” 一众官员善意的议论着,而沈天南却听得一头雾水。 小诗君? 什么小诗君? “等等等等。” 沈天南抬手,制止了众人的热情,“你们说的小诗君,什么意思?” “呃……” 众人一愣,季宣仁当先反应过来,笑着道:“王爷刚回京,不知道也是常理。” “也对。” “哈,王爷自家孙女婿,却是我等先认识,心里舒服了。” “王爷不知道小诗君之名,应该知道两次异象惊天吧?” “王爷当知《将进酒》和《无衣》这两首诗吧?皆是王爷的孙女婿苏平所作。” “啊对,不是说前阵子小诗君回乡祭拜了么,不知道回来没有……” “……” 众人七嘴八舌。 沈天南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过来。 可他的心情,却是渐渐沉了下去。 苏平,是小诗君? 那两首诗,那两次异象,是苏平所作? 这怎么可能呢? 二儿媳信里写的清清楚楚,苏平其人卑劣无比,不学无术也就算了,还贪图国公府的权势,挟恩图报强行入赘。 这种人,能写出《将进酒》和《无衣》这种诗来? 沈天南不太懂儒道的事情,但他知道,这里面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诸位,老夫先行一步,改日府上摆宴,再与诸位一聚。” 拱了拱手,沈天南龙行虎步离开,丢下一堆官员面面相觑。 ……… 定国公府。 沈天南刚刚出了皇城,这边就得到了消息。 周、赵、张三位少夫人领头,带着沈玉春这三个三代嫡系,等在了中门大门口。 周氏站在最前,心中炽热无比。 老爷子,封王了! 过不了多久,这门口的牌子,将会换成忠亲王府! 什么赤松军军权,她根本不在乎。 常年在边关打生打死,谁爱谁要去。 她在乎的,只有本该就属于自己丈夫儿子的爵位! 现在,这个爵位由一等公,直接跨过郡王,成了亲王! 虽然王爵之位比公爵之位无异于更加难以夺取,但…… 有苏平这个已经完全在掌控之中的棋子,她依旧有不小的把握!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之时,一个骑着马的高大身影,带着一列亲兵缓缓靠近。 “儿媳周清芸,恭迎家公回府!” “儿媳赵……” “……” 这些国公府嫡系齐齐下拜。 沈天南翻身下马,目光慢慢扫过众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本该有的喜悦。 周氏心中一提,“家公……” 沈天南并不理会她,而是看向门边一直弓着腰的唐远:“苏平呢?” “家主,老奴马上去寻姑爷。” 唐远弯着腰就要退进府门之内。 “不必了!” 从皇宫到定国公府的这段距离,吴定已经搜集了苏平在京中的事迹,并且汇报给了他。 儒道天骄,新科解元,除了这两个几乎人人都知道的,连苏平跟衣冠拜堂,恶奴被当众打死的他都知道了个大概。 恶奴惑主? 这么低劣的手段,骗得了谁? 还是说,这些人觉得,没有证据,自己就不会拿她们怎么样? 沈天南闭上双眼,脑中闪过一个如流星般璀璨而短暂的面孔。 下一瞬,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一股无比骇人的气势从他身上爆发,如同一层厚重的阴云,朝着整个外院盖压而下! “全都给我跪下!!!” wap. /111/111572/28952885.html 【094】乞骸骨,刘府密室! 永泰十二年,十月十六。 皇帝昭告天下,定国公沈天南诈死,诱敌深入,以六万兵力歼灭蛮族六十万大军,阵斩蛮皇阿苏勒,生擒蛮王扎哈什,另有五十四万赤松军主力,深入北州,斩蛮族二十万,缴获牛羊马匹无数。 此诏书一出,天下惧惊,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欢腾。 无数百姓又哭又笑的撤了供着的长生牌位,宽裕的杀猪宰羊宴请四方,艰难的挖些野菜面北独酌,比过年还要喜庆得多。 而在这一片欢腾之下,首辅刘守义上书乞骸骨。 一时间百官交口称赞,说这样的人才是为官者的楷模。 乞骸骨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正常情况下,要么是真的老到不能动,要么就是被人上书弹劾。 可一来刘守义虽然老迈,但身体硬朗,远没到将死的地步。 二来不仅没人弹劾他,更是在这次大胜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要等到定国公回京,陛下封赏的时候绝对有他刘守义一份。 这可是军功,说不得就被赏个福泽后人的世袭爵位。 可刘守义呢,不仅没有丝毫居功,甚至在最光辉的时候急流勇退,上书告老还乡。 万一陛下点了头,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好在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永泰帝舍不得这么好一老头儿,下旨挽留,言辞恳切感人。 可刘守义话都说出了口,如果皇帝一留自己走不走了,那上书不成了一场作秀吗? 于是再次上书乞骸骨。 永泰帝再次下旨挽留。 来回拉扯三次,刘守义最终被永泰帝的‘诚意’所‘感动’,‘勉为其难’的答应继续再干几年。 荣安坊,刘府。 地下密室。 这是整个刘府最隐蔽的地方,除了刘守义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密室的存在。 密室空间逼仄,除了正中央一个半人高的石台,没有多余的任何陈设。 石台上是一个微微下限的凹面,其内盛放着浑浊发黑的液体。 刘守义独自立于石台之前,面无表情的割开手掌,置于石台上方。 随着殷红的鲜血不停滴落,浑浊的液体渐渐变得清澈。 不多时,其内出现一张人脸。 人脸极其模糊,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双锐利的眸子。 “怎么只有你一个?” 刘守义皱了皱眉。 “还有我肯见你就很不错了。” 平淡的声音响起,“你知道这次耗费了多大代价吗?可结果呢?” “这件事谁也没有料到。” 刘守义居高临下,眼神阴冷了一些,“你若是打算把责任都推给我,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在永庆宫所说的所有计划,的确都是花了不少心思。 甚至为了让永泰帝放松警惕,他还举荐了娄关这种人接任赤松军。 不曾想却反而又成就了一个人出来。 “废话少说。” 那双眸子出现一丝不耐烦,“如果你想继续被大家相信,就赶紧拿出成果来。” “不行,这次的计划已经引起了吕擎空的注意,而且沈天南马上就要回京,这个时候绝不能打草惊蛇。” 刘守义沉声道。 “那你找我做什么?让我帮你向其他人解释?” 水中的眼眸嘲讽道。 “我是想提醒你们,尽快把痕迹清理干净。” 刘守义不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贾红衣已经带着血衣卫在路上了。” “贾红衣?” 水中传出的声音高亢了几分,显然对贾红衣此人十分忌惮。 “好,我知道了。” 丢下这句话,石台上的清水一阵荡漾,再度变得浑浊起来。 而其内的模糊人脸也消失不见。 ……… 定国公府,倒座房。 苏平跟沈仙儿相对而坐,各自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时候,即便不怎么出门的沈仙儿,也知道了定国公即将凯旋的事情,更别说苏平了。 今天一大早,苏平就去了湖畔小筑等候。 然而整整一个白天过去,韩霜的人毛都没见到一根。 也没有人托个话什么的,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苏平百思不得其解。 而在回来的路上,定国公即将凯旋的消息,将他的注意力彻底转移。 吓? 定国公还活着? 不仅活着,甚至还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战果。 难道他就是定国公沈天南? 带着疑惑,苏平特意跟沈玉书打听了定国公的相貌,然后就松了口气。 定国公身高九尺,体型魁梧,不怒自威。 根本没的比好吧。 “还好不是……毕竟我可是当面骂过他的。” 苏平晒然一笑,心情轻松了不少,“不过这么看来,倒真有可能是赤松军的人……真可怜,这么大把年级了。” 正琢磨着,苏平突然发现,对面沈仙儿愁眉苦脸的,五官纠结到一起,看起来更干巴了。 “你在想什么呢?” 苏平好奇的问道。 “我……” 沈仙儿犹豫片刻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吧,我跟你说过,沈天南是我外祖。” “记得啊,怎么了?” 苏平不解。 “你说,他回来后看到我,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沈仙儿抬起头,一脸凝重的问道。 “呃……这个不好说,我又没见过他。” 苏平表情一滞,回答道。 “完了!” 沈仙儿突然站起来,面露焦急:“完了完了,连你都这么说,他肯定会赶我走了。” “???” 苏平一脸问号,自己是这么说的吗? “怎么办……” 沈仙儿开始在房里来回踱步,不停喃喃自语。 “你不是不怕吗?出去了还能打草鞋赚钱。” 苏平有些好笑。 “你是不是傻?” 沈仙儿翻了翻白眼,“这个天气谁还买草鞋呀?” 苏平:“……” 顿了顿,沈仙儿双眼一亮,突然凑近了苏平,压低声音道:“你说,我先出去避避风头,等他走了我再回来怎么样?” “避风头……” 苏平哭笑不得,这词儿用在这里,怎么感觉那么违和。 摇了摇头,苏平笑道:“既然你实在担心,那就住到葛翁那里吧,我跟他们说一声就行。” 早在好几天之前,刘掌柜就找好了宅子,葛翁带着小平安一起住了进去。 虽然只是二进宅子,远没有定国公府那么阔气,但挤一挤的话,住二十个都没有任何问题。 眼下也只有葛翁父子两人。 “葛翁……” 不知为何,一听到是搬去葛翁那里,沈仙儿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我才不去呢,那个小鬼,嘴上都不把门的。” 沈仙儿不屑的扭过头去。 “嗯?你是指平安?” 苏平顿时好奇不已,“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喜……哎呀总之那小鬼坏的很。” 沈仙儿差点儿脱口而出,反应过来立马改口。 “那随你了,反正到时候被赶出去的又不是我。” 苏平耸了耸肩,无所谓道。 沈仙儿大怒:“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枉我还为你操碎了心。” 苏平一头黑线,正准备反驳,房门哐当一声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陌生的青年走了进来,冷笑的看着苏平:“你就是那个苏平?” “你又是谁?” 苏平眼神一沉,慢慢起身。 “你听好了!” 青年把胸膛一挺,朗声道:“我乃赤松军千总,沈玉春是也!” 噗嗤。 沈仙儿笑出了声:“好像个唱戏的。” “你说什么?!” 沈玉春大怒,额头青筋爆出。 “本来就是……” 沈仙儿躲到苏平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吐了吐舌头道:“台子上唱戏的,才会像你这么说话。” “……” 沈玉春浑身僵住,慢慢的脸色憋得通红。 他觉得这个小女孩说的好他妈有道理。 正无言以对的时候,沈玉春突然灵光一闪,怒道:“苏平,你只会靠女人说话吗?” ??? 苏平一脸懵逼,扭头看看身后的沈仙儿,又看看沈玉春。 大哥,你眼瞎吗? 谁躲在谁身后看不见? 特么的…… 这府里就没一个正常人是吧? 苏平摇了摇头,道:“找我什么事,说吧。” “哦对对对。” 沈玉春如梦初醒,立马恶狠狠的瞪着苏平:“苏平,既然本将军回来了,你就别想着继续在国公府作威作福,老老实实当你的赘婿,我就当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否则……” 说着,沈玉春双拳一握。 一阵噼啪乱响。 苏平眯起了双眼。 他并不担心沈玉春的警告。 很明显,这人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个憨憨。 但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沈玉春的这套说辞,很明显是已经过时了很久的版本。 有两次异象在,哪怕是周氏,虽然暗地里恶毒的手段层出不穷,但表面上早就变得和气了起来。 这么说的话,沈玉春包括定国公在内,对自己的认知应该都还停留在‘不学无术、无耻至极’上面。 那么问题来了。 沈天南绝对不傻,回京后随便一打听,就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到时候,周氏怎么交差? 想到这里,苏平双眼猛地一凛。 子母夺心符…… wap. /111/111572/28952884.html 【093】战果!蛮皇首级! “臣,赤松军军师吴定,拜见陛下。” 一身灰色长衫的吴定步入殿中。 文武百官纷纷收敛了情绪,一个个安静了下来。 虽然沈天南的军神之名早已深入人心,但以六万对九十万,怎么看都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斗。 而且,沈天南到底是怎么瞒过那么多双眼睛的? 当初躺在棺椁里的那个沈天南,又是谁? 这让他们的好奇心膨胀到了极致。 “平身吧。” 永泰帝抬了抬手,笑道:“赶紧将此战详情道来,不仅众卿,朕也好奇的紧。” “回陛下。” 吴定朗声开口, “一个月之前,渭水宁浚府河段,突然断流,仅五六日的功夫,数十里长的河床便干枯发硬,足以供大军奔腾。” 断流? 百官面露骇然。 能在这座大殿站着的,没有一个是不学无术的。 他们当然知道,宁浚府的渭水河段代表着什么。 那是与无回关连接之处,是一道抵挡蛮族的天然屏障。 如果那一段没有渭水的存在,想要保住相持的局面,除非将无回关再修个千儿八百里出来,连上西州的荒漠。 否则的话,大庆将没有任何手段能阻止蛮族南下。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为什么此前根本没有听说呢? 吴定接下来的话,很好的解决了众人的疑惑。 “为了防止百姓恐慌,将军将这个消息压了下去,并未上报。” “同时,将军命人乔装打扮,时刻紧盯着渭水岸边的情况,一旦有蛮族探马发现,就立即将之斩杀。” “那个时候,将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虽然已经知道了大捷的消息,但百官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提。 刘守义计划撤离北地百姓,是因为沈天南死了,大庆无人有把握对付蛮族。 而渭水断流,没了无回关作依凭,说句实话,对赤松军和沈天南来说,同样没了对付蛮族的把握。 但沈天南的选择,却截然相反。 他甚至连渭水断流的事情都压了下去,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什么是最坏的打算? 稍稍一想就能明白。 要知道,北地已经不是当年的北地了。 当年,沈天南能在北地之内作战,将蛮族成功的赶出去,用兵如神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但藏在这个因素之下,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前提。 那时的北地,满目疮痍,百姓死的死,被掳的被掳,仅剩的那点儿人几乎全都加入了赤松军。 正因为如此,没有了任何负担的沈天南,才能利用北地群山遮目的特性,依靠战术一点一点的蚕食蛮族大军,最终实现强弱对转。 可现在呢? 北地生活着大量的大庆子民。 以沈天南的为人,不可能无视庆人的伤亡,继续采用当年那种打法。 一旦蛮族发现渭水断流,大举南下,除了正面硬抗,很难有第二种选择。 想到这里,众官员更加好奇了起来。 定国公到底用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计谋,才能将几乎注定的败局扭转到大获全胜的? “所幸,蛮族并未发现渭水断流这件事,大概是今年的草地格外肥美吧。” 吴定的话引得一片哄笑。 庆人除了畏惧蛮族那强大的蛮力之外,同时也非常鄙视蛮族的生活习性。 他们可并不明白降水量不够是无法种植的,只当蛮族选择放牧,单纯是因为没脑子。 民间不少大人吓唬自家小孩子,都会说‘再不好好读书,送你去草原放羊’这类的话。 待哄笑稍停,吴定才继续说道:“而这段时间,恰好给了将军制定计划的机会。” 众人精神一阵,安静下来仔细聆听。 “诸位大人想必记得,当年将军明明将蛮皇堵在了彰华府附近,大军包围之下,蛮皇几乎是必死之局,可为什么最终却还是让他逃了出去?” 吴定环视一周,道:“这些年来,关于这个问题最多的说法,就是将军他养寇自重。” 此话一出,部分官员面露羞愧之色。 永泰帝在宝座上,看着阶下的吴定侃侃而谈,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个吴定不仅口才好,胆子也大,敢当面接人短。 不等人回应,吴定继续说道:“将军没有任何自辨,而是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踏遍了北方的每一寸土地,终于,在彰华府的不远处,发现了蛮皇逃离的真正原因。” “群山之中,有一座无名大山,从正中裂出一道足可供百万行军的巨大峡谷,又因其独特的环境和草木,将这条峡谷深深的隐藏了起来。” “就连我大庆最精细的地图,都没有属于这条峡谷的记录。” “这条峡谷在彰华府的西北方向三十里处,只需半日,便可直达…开阳府!” 哗~! 众人悚然而惊。 从彰华府到开阳府,走官道行军的话至少要三天时间。 而这突然多出来的一条峡谷,居然将其缩短了六倍! 而开阳府,是紧贴无回关的第二个府。 怪不得……怪不得当年那种情况,蛮皇还能逃之夭夭。 “而这条峡谷,就是将军为蛮族所选的埋骨之地!” 吴定目中精光一闪,“诸位大人都知道,无论是闹灾,还是丰收,彰华府历来都是整个北方最富有的地方。” “那里有很多蛮族需要的物资,盐、铁、布料……等等。” “历朝历代,彰华府都是蛮族劫掠的首选之地。” “恰好,蛮皇知道了这条峡谷。” 有人恍然大悟:“所以,只要让蛮皇相信国公爷真的死了,他就必定会集结重兵大举南下,一雪当年之耻!” 蛮皇肆虐中州北方数十年,却被沈天南这个刚刚从军的人打了回去,在皇庭一待就是十几年,不用脑子也知道心里憋着气。 一旦他相信了沈天南已死,绝对压不住报复之心。 “可那具尸体?” 有人出声问道。 定国公这一次诈死,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这是怎么做到的? “是玄道的一种符箓,其实棺椁里什么都没有。” 吴定笑了笑,道:“幻象罢了,若有人拿手去碰,很容易就能戳破。” 原来如此…… 百官纷纷点头,接受了这种说法。 玄道四绝,卜、阵、药、符。 传承了上万年的时间,奇奇怪怪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多。 而且定国公身份尊贵,受万民敬仰,谁敢冒着众怒去亵渎他的遗体? 没人能发现,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如何确定蛮族一定会走这条路呢?” 此时,又有人皱眉开口,疑惑的问道:“对于蛮族来说,国公爷既然死了,他们完全可以一路抢过去,直到彰华府。” “因为,我们有陛下这样圣明的君主。” 吴定抱拳下拜,笑道:“将军说,如果没有陛下隔着千里的完美配合,这一战到底会如何发展尚未可知。” “哦?说说看。” 永泰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陛下一道旨意迁徙北地百姓,不仅再一次向蛮族证明了将军的‘死亡’,更是逼的蛮皇不得不选择直奔彰华府。” 话说到这里,即便反应稍慢的官员,也都纷纷明白了过来。 迁徙北地百姓,当然也会转移重要的物资。 作出这个姿态,就是逼蛮皇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利益变得最大。 怎么做? 当然是走无名峡谷,直奔彰华府了! “这个得归功于刘阁老了。” 永泰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首辅刘守义。 从一开始,迁徙北地百姓的计划,就是刘守义提出的。 唯一不同的是,刘守义是真的要迁徙,而他只是让大船开过去做了做样子而已。 “陛下慧眼识人,定国公智珠在握,老臣不过是提了个下下之策,不敢居功。” 刘守义苦笑着行了一礼。 “阁老过于自谦了,不说迁徙之事,下官可没忘记,连娄关也是阁老举荐的。” “对,阁老肯定洞悉了国公爷的打算,所以宁可背负骂名,也要上书迁徙北地庆人。” “是啊,能与陛下和定国公心有灵犀,阁老也是善兵之人。” “有陛下与定国公,还有阁老在,实乃大庆万万子民之幸。” “……” 众同僚的恭维连绵不绝,而刘守义只是苦笑着连连摆手。 等殿内安静了一些,永泰帝再次开口:“说说战场上的情形吧。” 吴定便将改版了的大战情形娓娓道出。 隐去了突降大雨,将之改为了堵路山石被蛮族破开。 为了重创蛮族,沈天南临阵突破七境,带领亲军赌住了出口,与蛮族展开惨烈厮杀。 “最终战果,六万亲军伤亡五万二,斩蛮族六十万!” “将军阵斩蛮皇木翰阿苏勒,生擒扎哈什!” 殿内为之一寂。 永泰帝面色肃然:“呈之于众!” “是!” 沈玉春上前一步,从木盒中取出一物高举过顶:“这,就是蛮皇,木翰阿苏勒之首级!” 他手中之物,正是一颗青面獠牙的头颅! 蛮皇的头颅! wap. /111/111572/28952883.html 【092】北境捷报!满朝哗然! 次日。 经过整整的一夜未眠,沈心澜终于接受了自己跟韩霜无缘的事实。 绝望之后,心灰意冷的她找到了周氏。 “母亲……” 沈心澜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女儿…认命了。” “哎……” 周氏瞬间明白过来沈心澜所指为何,叹了口气安慰道:“心澜,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这是你父亲,你哥哥留给我们娘儿俩最后的东西了,现在娘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只有你了,你明白吗?” “女儿明白。” 沈心澜凄冷的笑了笑。 “另外,你也不要有什么想不开的。” 周氏继续宽慰,“娘给你找的人绝对不差,你若是喜欢,可以留下来当奴才,若是不喜欢,事后,娘会让这个人彻底消失。” “谢母亲。” 沈心澜木然的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唐远焦急的声音快速靠近。 “夫人,夫人!” “发生什么了?” 周氏心中一紧。 刚刚她已经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唐远不顾命令也要过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夫人,二公子,二公子回京了!” 唐远俯身,焦急无比道。 “沈玉春回京?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周氏有些不解。 “二公子是带着捷报回京的!” 唐远的声音带着惊疑,“国公爷……还在!” 唰! 周氏霍然起身:“你什么意思?!” 就连心丧若死的沈心澜也如梦初醒,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国公爷用计伏击蛮族大军,大获全胜,不日即将凯旋回京!” 唐远越说越顺,语速开始加快:“二公子一路报捷,此刻大概已经入宫面圣了!” “不可能!” 周氏满面骇然,“老爷子的尸首,满朝文武都亲眼见过,就连入殡也都有那么多人在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这个老奴不知,但……想来是老爷子为了让蛮族相信,故意为之。” “……诈死?” 周氏脸色极其难看,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来。 虽然不知道老爷子用什么办法,让一具假的尸体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但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为了对付蛮族,欺君、欺天下,又能算什么? 旋即,周氏就想到了更为严重的事情,立即给老管家下*****立即中止,所有知情之人……一个不留!” “是。” 唐远俯身下拜,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等等。” 周氏又叫住唐远,再次嘱咐了一遍:“记住,手脚一定要干净,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留,明白吗?” “属下明白!” 唐远走了。 而沈心澜此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母亲,除了给女儿安排……您还做了什么准备吗?” “这个你不用知道,总之都了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周氏坐下来,靠在椅背上,感觉身体有些发软,“还好,还好……若是沈玉春晚一步回来,一切都迟了……” “母亲……” 沈心澜本能的觉得,这几天母亲肯定做了什么非常疯狂的打算,要不然听到爷爷还活着的消息,绝对不会这么惊慌失措。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二婶的那封信。” 短暂的慌乱过后,周氏平静下来,大脑转的飞快:“还好苏平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受到我们控制,即使牵强了一些,应该勉强也能应付过去……” ……… 永庆宫。 在非朝会的时间,一道旨意迅速将百官召集了起来。 “陛下万年,大庆万年!” “平身吧。” 永泰帝难得脸上带着笑意,“突然召你们进宫,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 喜事? 众臣面面相觑,除了少数听见了报捷之声的,大部分都面露好奇之色。 贾红衣上前一步,高喊道:“宣!赤松军千总,沈玉春!” “宣!赤松军千总,沈玉春!” “宣……” 一声声宣令传下。 不多时,一个昂扬少年端着一方木盒入殿,龙行虎步,至阶前跪下。 “臣,赤松军千总,沈玉春,拜见陛下!” “免礼。” 永泰帝大手一挥,“将你要说的,大声的说给他们听听!” “谢陛下!” 沈玉春端着木盒起身,朗声开口。 “北境大捷!” “赤松军新任主帅娄关,率赤松军直入北州,斩蛮族二十万!摧毁也布罕王部妖马场!缴获牛羊马匹共计三十二万余匹!” 哗!!! 即便帝王当面,殿中依旧掀起了滔天的喧哗。 “不可能?!” “娄关不是去防守的吗?怎么打出去了?!” “斩蛮族二十万?这是娄关能做到的吗?” “妖马场?!培育日行千里不食之绝世战马的妖马场?!” “嘶!三十二万匹牛羊,怎么可能?!” “……” 一道道惊疑此起彼伏。 几乎没有一个人肯相信,娄关能取得如此战果! 军神沈天南最亮眼的战绩,是硬生生打残了一个蛮族王部。 虽然看上去更厉害一些,可那是以无回关为依凭,经过六个月的长时间胶着才办到的。 而娄关呢? 不仅弃关而出,打进蛮族老巢,更是在光秃秃无法迂回的草原上,斩首二十万蛮族? 这是什么概念? 难道,这个娄关,是比沈天南更加不世出的军事奇才? 大殿的喧哗不停,然而,沈玉春的话还没说完。 只见他猛地一举手中木盒,用更大的声音咆哮出口。 “赤松军主帅沈天南,以六万亲军设伏彰华府,大破蛮族大军九十万!” 话音刚落。 殿中的喧闹戛然而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沈玉春。 过了很久,内阁阁老季宣仁上前一步,颤声问道:“你…你说的,是沈天南老兄?他……他没死?” “阁老,家祖仍旧健在,所谓病死,只是诱敌深入的计谋。” 沈玉春笑着回答,眼中有泪光闪烁。 “没死…没死……” 听到沈玉春的回答,季宣仁这个风烛残年的内阁大学士,突然间老泪纵横,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字:“好,好,好啊!好啊!” 阁老的这般失态,不仅没有任何人笑话,反而引起了大范围的连锁反应。 “国公他老人家……没死?哈哈哈!” “没死!没死!哈哈哈哈!”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匹夫!老匹夫!安敢欺我至此?!” “对,等他回来,定不与他干休!!” “……” 有人除掉官帽,抓乱了头发。 有人又哭又笑,手舞足蹈。 有人捶胸顿足,发誓要沈天南好看。 永泰帝静静的看着,也不说话,等这些人好一通发泄,才开口问道:“沈玉春,你可知此次战役首尾?” “家祖说了,陛下一定会问这个,所以让军师也跟我一起回来了。” 沈玉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一仗他早就缠着沈天南问了个清楚,但要让他来说,却根本说不了那么清楚。 还是交给读书人来更好。 永泰帝点了点头。 贾红衣高唱:“宣!赤松军军师!吴定!” wap. /111/111572/28952882.html 【091】操控沈心澜 湖畔小筑。 又过了一刻钟,苏平终于悠悠醒来。 唰! 刚刚恢复意识,苏平就猛地坐起身,惊恐的观察四周,以及自身的情形。 “呼……” 苏平松了口气。 屋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而且衣服、菊花,都完好如初。 就很棒。 “看来是韩霜的侍女及时出现,帮我们解了毒。” 苏平如是想到。 可正当他撑着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发现白绒毛毯莫名其妙的缺了一块儿。 边缘整齐,像是用锋利的刀剪裁去一般。 苏平一颗心提了起来,凑近了过去。 下一瞬。 苏平的脸色变得煞白。 提升过的五感,让他清晰的捕捉到了那一缕即将消逝,已经微弱到极致的腥甜。 这是血的味道! 自己全须全尾,这血肯定不是自己的。 可不是自己的,那会是谁的? 一个绝世公子的翩翩身影,出现在苏平脑中。 “不……不会吧?” 苏平哆嗦着嘴,几乎要被吓尿。 不,应该不会。 哪有男人会跟女人珍藏红丸一样,特地把那玩意儿剪下来带走的…… 那也太变态了。 抱着最后一丝丝侥幸,苏平使用了才气入脑。 一个片段出现在他脑中。 “女人?” 苏平愣住了。 这个片段极其模糊,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勉强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女子的胴体。 哪里来的女人? 苏平清晰的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湖畔小筑里只有自己跟韩霜两个人。 莫非……是韩霜跑了,之后沈心澜找过来,然后被失去神智的自己给,给那个了? 顿时,苏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匆匆推门而出。 另一边。 属于苏平的那间房里,沈心澜度日如年。 按照前几日的规律,酉时之前苏平就应该回来了。 可现在已经过去足足半个时辰,依旧不见苏平的身影。 为什么? 这让沈心澜想到了自己送去的那盒点心。 作为始作俑者,她十分清楚,一般的验毒手段根本检查不出来点心的问题。 难道正是因为这个,所以那名蒙面女子,将点心送进了湖畔小筑? 然后……然后苏平跟霜公子…… 那画面太美 沈心澜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苏平回来之后,仔细的问清楚情况。 万一真的跟自己想象的那样…… 心潮翻涌之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苏平走了进来。 “苏平!” 沈心澜豁然起身。 一串古老的音节响起。 不过这次,是从苏平口中念出的。 他必须要弄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咒语刚刚念出,沈心澜的神色就变得呆滞了起来。 苏平关好房门,压低声音道:“告诉我,今天你都做了什么?” “今日申时,我送了一盒点心去往湖畔小筑,然后回了国公府。” 沈心澜回答道。 果然是她! 苏平双目一凛,又问道:“今天你有没有进入湖畔小筑?” “没有。” 沈心澜面无表情,眼神涣散:“有一个蒙面女子拦住了我,她说如果我不肯走,就要杀了我。” 没有? 苏平心中一动。 让那名女护卫在十丈之外等候,这是自己的要求。 她会拦下沈心澜完全在情理之中。 可不是沈心澜的话,那段模糊记忆中的女子,又会是谁? 是那名女护卫? 苏平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却立马又被自己否决:“也不太像啊。” 在自己跟韩霜都失去神智的情况下,那名女护卫只会依照规矩办事。 自己与她之间非亲非故,甚至还有给韩霜下药的嫌疑,人家没一刀砍了自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献身? 哪有那么高尚的人。 至于韩霜…… 苏平不是没有怀疑过韩霜是女扮男装的。 毕竟这人太过娘里娘气。 但仔细留意后发现,韩霜不仅声线是正常的男子声线,连喉结也是真实自然,不像作假。 除了脸和言行之外,韩霜就是个很正常的少年公子。 那问题来了。 记忆中那个看不见面孔的女子,到底是谁? “算了,明天去问韩霜,他应该是知道的。” 思索了片刻,苏平毫无头绪,问起了另外的东西:“你在点心里放了什么东西?” “一种海妖的唾液,因为根本不是毒药,所以也没有解药,服下后需要男女交合,否则便会神智损毁,轻则痴傻,重则疯癫。”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女护卫将点心送了进去,不是没验毒,而是根本没验出来毒。 明白了其中关隘,苏平也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既然已经提前控制了沈心澜,自然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了解。 “子母夺心符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 “子母夺心符是母亲从娘家带出来的玄道符箓,只要将子符贴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就会被拥有母符者强行控制。” “可以维持多久?使用有何禁忌?” “子母夺心符一旦成功种下,可维持终生。禁忌是不可以对任何一道三境之上的人使用,否则会子母相易,母符反过来被子符控制。另外,每次下达一个新的命令,都需要重新念诵咒语。” “原来如此……” 苏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出了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你,或者你的母亲,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入赘国公府?” “为了让我生的孩子继承国公爵位。” 话音刚落,苏平瞬间一惊。 自己入赘进来,生的孩子的确是要姓沈。 可就算这样,对于沈天南来说,那也只是一个外曾孙。 外曾孙继承爵位……有这个先例吗? “将你们的计划详细说来。” 苏平沉声道。 “本来,母亲是没有这个想法的,直到一枚玉佩的出现……” 随着沈心澜的讲述,苏平慢慢弄明白了整件事情。 原来,在那枚玉佩流落到定国公府之前,周氏根本没想过要谋夺定国公爵位。 因为招赘始终有着巨大的弊端。 男方地位高了,绝不可能同意入赘,地位低了,又对夺取爵位没有任何帮助。 而自己的出现,则恰好符合了这个契机,让不可能变得可能。 只要自己与沈心澜诞下一个男婴,有着恩人之后的名头在,那个男婴绝对会得到定国公的重视,被予以悉心栽培。 而在他成年之前的这个过程,周氏完全有信心,让沈玉春和沈玉书这两个人失德、失信,失去定国公的宠爱。 反正计划顺利的话,到最后,连沈天南本人,都不得不承认,外曾孙才是最好的继承人选。 “环环相扣……够狠辣,够城府。” 苏平不得不承认周氏的魄力。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计划,时间跨度那么长,对应的风险也成百上千倍增加,一般人恐怕只是想想就放弃了。 而周氏不仅大胆做了,甚至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拿子母夺心符来说。 单就这一招,换其他任何一个人来,铁定只能成为傀儡,眼睁睁的看着沈心澜生下别人的孩子,然后一脚把自己踢开。 想到这里,苏平又有些疑惑,问道:“既然有子母夺心符这种东西,控制一个得宠的皇子,不比费尽心机谋个爵位更强?” “每个皇室成员都有独特的保护方法,子母夺心符未必能生效。而且,母亲想夺取国公爵位,跟权势财富无关。” 沈心澜回答道,“父亲死了,兄长死了,母亲执念很深。” 这么一说,苏平立即就懂了,又问:“为什么之前不用符箓?” “爷爷死了,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下令让我们选出继承人,而你还是不肯配合。” “嘁。” 苏平嗤笑一声。 他真想看看,周氏若是知道自己反控了沈心澜,会是个什么表情。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你母亲的娘家,是什么情况?” “母亲早已和那边断了联系,平日很少提及,我只知道那是一个跟玄道有关的古老家族。” “跟玄道有关……” 这倒是符合苏平的猜测。 可惜,沈心澜也不知道更多。 “把刚刚我问你的这些记忆,全部忘掉。” 苏平下令,然后转身出门。 过了片刻,当沈心澜恢复神智的时候,苏平装作刚刚回来一般,再次推门而入。 “苏平!” 控制的咒语被沈心澜念出,“今天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在湖畔小筑发生什么了?” “霜公子吃下一块糕点,然后……” 片刻后,沈心澜捂着嘴夺门而出,跌跌撞撞的跑了。 苏平的说辞,是韩霜中了招,然后就跑了,自己在湖畔小筑等了很久,所以回来的迟了。 至于韩霜去了哪儿,既然只有男女交合才有用,那自然是被女护卫带走解毒去了。 这是苏平的推论,应该与事实相差不远。 可对于沈心澜来说,只要帮韩霜解毒的人不是自己,那就不是她所能接受的。 wap. /111/111572/28952881.html 【001】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永泰十二年,夏。 安平县,小河村。 盛夏时分,一场大雨卷走了大半酷热,送来了难得的沁人凉意。 树下,不惑之年的葛员外眯着眼靠在摇椅上,满脸都是惬意之色。 在他不远处的树荫下,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正伏在石桌上,对着一本线装书籍不停抄写,周身的地上,还铺着不少已经抄录好的纸张,用石子压着晾晒。 这一幕,引得不少村民驻足。 “啧啧,小苏相公真厉害,能识这么多字儿。”李大娘啧啧有声。 “那可不,你别看那本书还没一指头厚,我告诉你,里头起码有几千字哩!” 王大爷得意的补充,就好像那少年是自家孩子一样。 “几千字!” 几个村民都是直抽凉气。 “这学问…哎,要是俺家铁蛋能有他一半儿聪明,俺也算光宗耀祖喽。” 刘二柱满脸艳羡,恨自己怎么生不出这么聪明的儿子。 “聪明又如何,你家出的起束脩吗?” 张翠花撇撇嘴,酸溜溜道:“苏平再能耐,不也没去县学吗?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县学是官办,束脩比私塾要便宜一些,但也不是小河村的这些个家庭能负担的起。 半晌过后才有人开口,带着些微好奇:“对了,小苏相公怎么突然这么用功了?才半年的时间,十里八乡都知道了。” “哎,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大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孩子命苦,不记事的时候就没了爹,他娘好不容易拉扯他长大,去年冬天也病没了,眼下家里就剩他一个,不用功能行吗?” “哎,这么说的话倒也是……” 众人叹息着散去。 此时,院中的少年终于抄录完毕。 他将毛笔轻轻搁置好,看着面前的纸张,目中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自己的确叫苏平,但并非村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苏平。 半年之前,自己还是一家上市企业的小部门领导。 一次酒局晕倒之后,突然就被诊断出一种叫烟雾病的罕见病症。 最终,在最好的年华带着遗憾离世,告别了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再睁眼的时候,就成了小河村的苏平。 同样叫苏平,被顶替掉的这个,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 在继承的记忆中,原身出生之前,父亲就被征召去了边境,然后再也没能回来。 母亲柳氏含辛茹苦将他养大,自身却落下了病根,最终没能熬过去年冬天。 也正是因为母亲的离世,原身悲痛而绝,这才给穿越而来的自己腾了地方。 穿越! 为什么是穿越,不是重生? 苏平心中叹息。 根据记忆,这个世界叫做神州大陆。 小河村地处中州,属于大庆王朝的领土。 大庆……不是熟知的任何一个历史朝代。 穿越也就罢了,关键出身还这么差。 小河村很穷,自己家更穷。 一间除了不漏雨没有任何优点的的独间瓦房,亩产一百二十斤粟的田地十亩。 这就是所有家产了。 人家穿越至少是个寒门,可自己呢? 连寒门都算不上。 寒门那是落魄了的贵族,自己这家境,撑死算个中农。 要说不幸中的万幸,大概就是记忆力变得超强,一本书只要看过几遍,哪怕不解其意也能背诵下来。 而且,在大庆王朝,读书人的地位超乎想象的高。 这一点,从葛员外在小河村的地位就可见一斑。 要知道,葛员外没有功名在身,只是一个屡试不中的老童生罢了。 就这样,小河村的人巴结都来不及。 葛员外还经常叹息,说要是自己考中了秀才,安平县的县尊都要以礼相待。 见微知著,在大庆王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不再是一种颂扬,而是现实世界的真实写照。 苏平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别的不擅长,靠着超强的记忆力,读书考试岂非正是拿手? 举人进士先不提,中个秀才混个温饱安乐,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而且,大庆的丧期只有四十九天,没有三年的说法,所以原身母亲的离世,并不影响他明年参加科举。 想到这里,苏平心中的信念坚定了几分,缓缓舒了口气,将最后那页纸张同样用石子压好。 接着,他又将那本线状书册捧在手上,一页一页的检查过去。 确认了没有异物掉进去之后,又将书册合上,一遍一遍的抚平其上折痕。 不是什么星座的怪癖,而是实在赔不起。 家里这几年的进项,大半都给母亲柳氏买了药,实在没有余钱买书。 不得已,苏平只能向葛员外借书来抄。 像这样简装的,纸墨都是劣等的书,一本都要半两银子了。 家里那十亩田一年两季都满产,也只能买上十几本的样子。 至于卖田,苏平才不干这种焚林而猎的事儿。 所以为了不弄脏、弄坏这些书籍,他每次都很小心翼翼。 不远处。 葛员外似寐实醒,将苏平的动作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自点头。 实际上,他并不是一个很大方的人,尤其是这些书册宝贝得紧,平日里连自家人想要翻阅,都得先请示。 可十里八乡加起来,也就出了苏平这么一个读书苗子,为人又谦和知礼,让他打心眼里喜欢。 他忍不住想看看,这少年能走多远。 过了片刻,苏平终于将书籍整理好,起身对葛员外躬身一礼:“葛翁,学生抄录完了。” “嗯,不错。” 葛员外坐直了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如今你的学问已经超过了我,若将来得中功名,可莫忘了请我吃酒。”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 苏平摇了摇头,道:“葛翁教我良多,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学生旦有所成,必不忘此大恩。” 这段话出自礼记,意思是学习一途,尊重师长是非常难得的,只有尊重师长,才会尊重自己学习到的学问,只有学问被尊重了,才会有求学向上之心。 “好,好,好!” 此言一出,葛员外眼露异彩,连道三声好,然后又道:“我已经和县学里的涂学正打过了招呼,明年的童生三试,他愿意为你作保。” 童生三试就是县试、府试、院试,在大庆这三试每年一次,通常在二月、四月、六月。 想要参加这三场考试,保人至少需要是廪生身份,葛员外还不够资格。 于是苏平又恭敬一礼。 葛员外受了礼,扭头对屋里喊道:“平安,出来吧。” “来啦!来啦!” 屋里头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 很快,一个小小的身影攥着本书,一溜烟儿的跑出来,气喘吁吁的站在了苏平面前。 “跑这么急,摔倒了怎么办?” 苏平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葛平安是葛员外的小儿子,刚刚八岁,正是读书的年纪。 每每遇到不理解的地方,小家伙宁可问苏平,也不去问严厉的葛员外。 “苏大哥。” 葛平安喘了几下,然后站直,似模似样的对苏平作揖。 苏平还礼,笑着道:“看样子,这次有不少疑问?” “有四个哩!” 葛平安扬起手中的书籍,上面写着‘圣学’两个字。 “你且说说。” 苏平也不谦让,正色说道。 葛平安将书册翻到对应的位置,照着上面念道:“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念完后,葛平安就巴巴的看着苏平。 苏平略微斟酌,便开口讲道:“之所以说,要平定天下要治理好国家,是因为地位高的人尊敬老人、长辈、体恤孤苦的人,地位低的人就会跟着去做。所以,那些品德高尚的人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会被其他人学习,就会实行絜矩之道。” 葛平安认真的听着,但还是似懂非懂。 苏平笑了笑,问道:“你想想,是不是有时候会学着我,或者你爹爹的样子去说话做事?” “噢……” 葛平安恍然大悟,旋即有些羞赧。 “这就叫做上行下效,等将来你考取功名当了大官,你要记得这个。” 苏平笑着道。 “嗯,我会记住的。” 葛平安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问道:“那,什么叫絜矩之道呢?” 咚~ 苏平没有回答,而是屈指在葛平安的额上弹了一下。 “唔……” 小家伙撅起嘴,捂着额头不明所以的看着苏平。 “苏大哥无缘无故打你,你不喜欢,对不对?那以后你当了别人的大哥,就不要无缘无故的去打他。而絜矩之道的意思就是……” 二人一个年幼,一个年长,一个不停地提问,一个不厌其烦的解释。 葛员外同样在认真的听着,偶尔也有种温故知新的感觉。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到二人的问答结束,周遭人家已经点上了油灯。 “今日叨扰太久,实在是失礼,还望葛翁莫怪。” 苏平收拾好早已晾干的纸张,便向葛员外告辞。 “都这个时辰了,在这里用了饭食再走吧。” 葛翁出言挽留。 苏平看得出这不只是客气之语,但还是婉拒道:“学生蒙葛翁照顾良多,岂敢再厚颜它物。” “也罢。” 葛员外点了点头,挥手招来两个长工,吩咐道:“夜路难行,你二人取支灯笼去送送。” 苏平正欲推辞,却看到葛员外面露不悦,不由得有些无奈。 从这里回家,虽然需要翻过一个小山坡,可这条路自己半年里来来回回走了百来回,闭着眼都能回去,哪里需要送。 不过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再推辞就有些生分了。 苏平抱拳谢过,与两个长工一同离去。 葛员外目送着苏平远去,不由得喃喃:“温、良、恭、俭、让,焉能不以得之?” “爹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八岁的小家伙一时忘了畏惧,开口问道。 “呵呵,你苏大哥若是科举之路顺利,只怕要当大大的官啊。” 葛员外学着苏平,第一次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发现手感异乎寻常的好。 “大官?有多大?” “很大很大……” … … 两个长工提着灯笼在前,苏平在后。 他与这两个邻村的人不怎么熟悉,而那两个长工也不敢先开口,就这么一路无话,慢慢接近了‘苏宅’。 “嗯?不对劲!” 苏平突然住了脚。 远远看去,自家那方向上一片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隐约还能听到类似马蹄踢踏和响鼻的声音。 马匹? 苏平疑惑。 小河村地势高低不平,要想骑马到达这里,需要在官道上多绕行十余里,有这功夫用两条腿早就走进来了,还不伤马。 谁吃饱了没事干将马骑进来,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践吧? 关键是……看这方位,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此时两个长工也停了下来,对视一眼后对苏平道:“苏小相公,这里已经快到了,前边儿灯火照着,我们就不送了。” 说完,两人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脚步急促,明显是怕惹上麻烦。 苏平也没有强留,更没有怪责,稍一犹豫便继续往前。 那里是他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之本,不能逃,也逃不了。 wap. /111/111572/28952791.html 【002】公子如玉,自阳京而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直到苏平靠近百步之内,才察觉到了异样。 那些围住自家的骑兵,队列整齐,一言不发,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一阵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种阵仗,根本不是县兵所能具备,不,甚至府兵都不一定有这素质。 在苏平看来,他们更像是出自真正的军队。 “来者止步,通报姓名!” 突然,一声暴喝从前方传来,紧接着,苏平就听见一阵阵张弓搭弦的声音。 “小河村苏平,不知众位军爷来此有何贵干?” 苏平住了脚,远远的抱拳。 “哎,小苏相公回来了,是小苏相公回来了!” 村正徐山从骑兵阵列中穿过,小跑到苏平的面前,“小苏相公,你可算回来了,有大官人找你,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大官人?” 苏平皱了皱眉。 自己的圈子大部分都在小河村,这其中根本找不到能与眼前对号入座的存在。 不等他想明白,徐山就抓起他的手往里走:“大人是京城来的,可不敢再让久等。” 苏平没有挣扎,在脑中将自己穿越后的言行飞速过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纰漏,这才微微放下心。 有了徐山引路,那些骑兵没再关注苏平,让他从军阵中穿了过去。 而直到此时,苏平才真正明白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存在。 清一色暗沉的金属盔甲,表面被特意打磨粗糙,以至于不会对光线反射,看其厚重程度,少说在二十公斤以上。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精锐骑兵! 毫不夸张的说,整个小河村加起来,人家一骑出马,杀几个来回不成问题。 虽然总数只有二百骑左右,但看架势,只是为了护卫某个人罢了…… 那人该是什么身份? 饶是两世为人,苏平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很快,徐山将苏平带到苏平自家的门前,然后朝里面躬身一礼,道:“大人,小苏相公回来了。” 那是一个身穿明蓝锦袍,头戴束发金冠的男子,正背对着大门,动作像是在翻看什么东西。 男子闻言转过身来。 约莫二十岁左右,五官俊朗,身材挺拔,浑身都有种说不出的高贵之气。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苏平之前抄录的书籍。 “你就是苏平?” 男子神色淡然,审视苏平片刻,道:“进来吧。” 面对这种喧宾夺主的行为,苏平心里有些不忿,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等他进入之后,村正徐山很知趣的替二人关上了房门。 “我有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 男子单刀直入。 “阁下请问。”人为刀俎,苏平只能点头。 “你父母的名讳?” “家父苏云,家母柳芝如。” “他们如今在何处?” “我还未出生之时,家父便参军去了,此后便再未回来,我不曾得见。” 苏平平静的说完,接着适时流露出一抹悲痛,“母亲三月前病逝,葬于二里外的石槐山。” 这悲痛倒不是装的,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后,苏平打心眼里敬爱那个日夜操劳,毫无怨言的柳氏。 其中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年四季都穿在身上,几乎完全由各色补丁组成的粗布长裙。 可惜穿越过来的时候,柳氏就已经成了一尊灵位。 “令尊可有留下什么值钱的物件?” 男子又问。 值钱? 若是有值钱的物件,这里还会是这个样? 苏平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子,心中嘀咕,紧接着突然想起一物,道:“倒是有一枚鱼形的玉佩,不过三月前为了安葬家母,去县里典了二两银子。” “那就是你没错了。” 男子点了点头,终于带上一丝笑意。 就是我了? 苏平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问道:“在下一山野村夫,不知大人寻我何事?” “山野村夫未必吧?十里八乡可都喊你苏小相公。” 男子玩味的看着苏平,而后神色一正,道:“我名沈玉书,来自阳京。令尊于家中长辈有恩,此回我受长辈之命,前来寻你回京报恩。” 阳京是大庆王朝京都,乃整个中州的权力中心。 看对方的出行阵仗,绝对是那种顶尖权贵,父亲苏云只是个穷当兵的,怎么会与这种存在有交集? 苏平没说话,心中在快速的权衡。 如果这个叫沈玉书的没说谎,自己说不定能借着对方的势,提前过上小富即安的生活,根本不用寒窗苦读,考取功名。 可有一句古话说的好,一入侯门深似海。 豪门大族内部的争斗和倾轧,绝对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再说,人家长辈可能确实是想报恩,可一个家族那么多人,难道人人都怎么想?恐怕未必。 哪怕抛开这些,退一万步讲,自己就算借助人家的权势功成名就,以后也极难脱离掌控。 这一点,自己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想通了关隘,苏平心中有了决断。 “贵府上好意,请恕在下心领。” 苏平拱手一礼,然后正色道:“常言道,一辈事一辈论,而且,家父当年应是出于本心,并未有过挟恩图报的想法。” “哦?” 沈玉书惊讶的看着苏平。 方才苏平的挣扎自然没逃过他的眼睛,不过在他的想法里,苏平只是在担心事情的真假。 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番说辞。 “先别急着拒绝。” 沈玉书开口,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你可能不清楚沈家的情况,这么跟你说吧,便是我沈家的仆从,都能买下你们小河村了。” 不清楚? 不不,我可太清楚了。 要不是知道大庆的国姓是吕,我都差点将你当成太子了。 苏平心中嘀咕,然后洒脱一笑,道:“蒙人恩赐,便是山珍海味,哪里会有自家种出来的粟米更香?” 顿了顿,苏平又补充道:“若沈大人觉得过意不去,在下斗胆厚颜,讨要一些书籍便是足矣。” “呵,不错,知进退,明得失。” 沈玉书晒然一笑,翻了翻手中抄本:“字也写的不错,刚柔并济,方圆兼备,难怪十里八乡都叫你苏小相公。” “大人谬赞。” 苏平忙道不敢。 “可惜,才华是有。” ‘啪’的一声,沈玉书合上抄本,话锋突然一转:“但还是不够聪明。” “不知大人此言何意?” 苏平心中一动,不解的问道。 “如果是我自己的话,我倒是很想答应你,一些书籍就能偿还恩情,何乐而不为呢?” 沈玉书放下抄本,抬手指了指门外,“可苏小相公何不想想,若事情那么简单,我岂会带着二百精骑,星夜兼程赶来?” “……” 苏平沉默,瞬间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虽然话说的漂亮,没有半点不客气,但其中那不容置疑的味道已经相当明显了。 好一个先礼后兵。 他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碰到强行报恩的。 这个世界的大人物,都这么热情的么? “苏小相公考虑好了吗?” 说着,沈玉书越过苏平,直接推门走了出去,“天色不早了,将士们怕是有些着急要回去复命了。” “……” 苏平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若是再不答应,下一刻进来的可能就不是沈玉书,而是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了。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这阳京不得不去了。 苏平喟然一叹,开始收拾行囊。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除了地契之外,苏平只整理了几件还能看的衣服,以及自己的手抄书,便走出了屋子。 那些骑兵已经列好了行军的阵势,将两辆宽敞奢华的马车围在中间。 沈玉书看见苏平出来,点了点头,转身登上第一辆马车。 剩下的那辆,很明显是给苏平准备的。 还行。 看这待遇,起码人家是有诚意的。 “村正,还要劳烦您替小子照看一下田地了。” 苏平回头,对等候在一边的徐山说道。 “好说,好说!” 徐山用力拍了两下胸口,“徐伯眼睛毒着呢,保管叫那些佃户半分都不敢糊弄。” “小子谢过。” 苏平拱了拱手,转身登上马车。 车厢很宽敞,榻上铺了柔软厚实的被褥,显然是为了长途奔波而专程准备的。 “出发!” 随着骑兵将领一声令下,队伍开始行进。 苏平撩开车厢后方的帘子,眼睁睁看着这个好不容易熟悉了的地方,离自己越来越远。 离乡之愁不至于,就是可惜没能与葛翁道个别。 希望自己离开之后,平安不会因为葛翁严厉,就闷着问题不问了。 那样是成不了才的。 马车就这样渐行渐远。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队伍终于回到官道上,渐渐的开始加速,往着阳京的方向奔驰。 短暂的恍惚之后,苏平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世上最亏的两件事,一是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懊恼,二是为了尚未发生的事情忧虑。 与其如此,倒不如将时间用来提升自己。 苏平就是这样一个看得透,且能立即付出行动的人。 他平躺在榻上,闭上眼睛放空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密集的马蹄声,还有车辆颠簸的震动,在同一刹那远去。 苏平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 然后他就‘看’见了。 三团不同颜色的雾气。 一为青,一为紫,一为红。 三团雾气分列三方,互不干涉,泾渭分明。 奇诡的一幕让苏平心中期待起来。 这是他穿越后,身体里唯一长得像金手指的东西,苏平称之为雾气空间。 穿越的第一个月,他想尽了一切办法,然而别说让其为自己所用了,连这雾气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 本来都已经放弃了,可今天发生的事,这种命运操之人手的感觉,实在太令人讨厌。 三位老哥们,给点力啊…… 苏平开始尝试用意念呼唤。 “系统?” “老爷爷?” “主神?” “芝麻开门!” “天王盖地虎!” “……” 一种种试过去,从称谓到暗号,从靠近接触,到深入其中,苏平将曾经做过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可那三团雾气始终没有半点变化。 终于,他认清了现实。 要么,自己根本没找到开启金手指的方法。 要么,它压根就不是金手指。 想通了这一点,苏平也不再强求,精神开始波动,片刻后睁开了双眼。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天已经亮了,马车也停了下来。 苏平走出车厢,队伍在一处河边停了下来,正在生火做饭。 不远处的沈玉书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对着苏平招了招手。 “沈大人。” 苏平走了过去,笑道:“不曾想,睡马车也能这么舒服。” “我也不曾想到,你能睡得着。” 沈玉书一指旁边,示意苏平坐下用饭,“不用喊我大人,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喊我沈兄,三公子,或者表字子瑜都可以。” “公子如玉世无双,三公子人如其字。” 苏平也不客气,在旁边舀了粥拿了馒头便坐下来。 “咳咳咳~” 沈玉书正嘬一小口粥,闻言差点被呛到。 拿锦帕擦了嘴,沈玉书哭笑不得道:“原以为你是傲骨天成,怎的也会这种阿谀之词。” 关键是还说得自己很舒服…… “此一时彼一时。” 苏平没有半点儿羞愧,坦言道:“如今我身家性命皆系于你手,自然不同以往。” 嚼了两下馒头,苏平接着道:“再说了,你怎知我是阿谀不是发自肺腑呢?” “呵~真不像才十六岁的样子。若不是早查清了你的底细,我都要当你是妖邪附身了。” 沈玉书摇了摇头,将手中白瓷碗放下。 妖邪附身? 苏平心中一凛。 wap. /111/111572/28952792.html 【003】人族三道,古来有之! “三公子,能说一说我父亲的事情吗?” 苏平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连忙岔开话题,“他与贵府上那位长辈,是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到底来自哪里,沈家又是什么背景。” 直到这时候,沈玉书才觉得苏平像个少年。 “我父亲他…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苏云这个名字。” 苏平露出落寞的神色。 “嗯,不过要说你父亲,还是要先从沈家开始说起。” 沈玉书停顿片刻后,娓娓道来。 十六年前,蛮族趁着大庆东部闹蝗灾的时候大举南下,攻城掠地,将整个中州的北方闹得满目疮痍。 当时的沈家,还只是商贾之家,虽然在阳京定居,但距离权贵二字,还有不小差距。 国难当头,朝廷眼睁睁的看着北地遭受荼毒,却无计可施。 然而,有个人却看不下去了,那就是沈家家主沈天南。 年逾五十的沈天南挺身而出,向先皇自荐,愿意耗尽家财募军,北上抗敌。 敢在这个关头站出来的人本就这么一个,更何况自费钱财募集军队? 先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沈天南卖掉全部产业,包括房屋、田地这些祖产,将妻女、儿媳全部送回娘家,带着三个儿子,一路募军募粮,往北而去。 而苏云,就是在这时候与沈天南遇上的。 “令祖真乃不世英杰!咦?不对啊!” 苏平感叹,转而又疑惑道:“令祖自阳京一路北上,但安平县在阳京以南,我爹怎会与令祖遇上?” “家祖说,令尊是单人单骑,从南方一路追到北方,堪堪在与蛮族交战前夕才追上他的队伍。” 沈玉书看了苏平一眼,心道父子就是父子。 苏家的血脉,不赖。 “家祖并没有说太多细节,我只知道你父亲在最危险的时候,以命抵命,救下了家祖。” “后来,家祖在整理你父亲的遗物之时,不见了一枚鱼形玉佩,便料想是寄回了家中。” “可家祖问了一圈,也只知小河村,不知安平县……你知道整个大庆,叫小河村的地方有多少吗?” “直到去年腊月,你典当出去的玉佩辗转流落到了国公府,我们便一层层顺着线索,终于找到了安平县。” 沈玉书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观察苏平的表情,“离京之前,家祖交代我一定要带你回去,还说没有你父亲,就没有他这个定国公。” 国公? 而且封号还是一等公的定国,只在皇帝和皇室血脉才可封的王爷之下。 有点厉害啊。 苏平略微咋舌,不过并不感到意外。 在他心里,更厉害的是那个连原身都素未谋面的父亲。 千里走单骑,就为了参军报国。 甚至还救下了抵抗蛮族的领军人物。 可以这么说,大庆能有如今的太平,有苏云一份功劳。 唯独可惜的就是战死了。 “怎么了?” 见苏平神色有异,沈玉书开口问道。 “呃……我只是没想到,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居然这么厉害。” 苏平摇了摇头,回答道。 “哦?” 沈玉书有些不解。 “能在国家危难之际跨千里参军,当为男儿楷模,更何况,他还救了令祖定国公。” 苏平笑了笑,道:“不难想象,在与蛮族的征战之中,令祖的位置有多重要。家父他,救的不是令祖…” 苏平从石头上站起来,指了指远处河岸。 那里正有一些妇人,借着河水洗菜洗衣,身边有儿童嬉戏。 隐约还能听到带着乡土气息的歌谣远远传来。 苏平眼中泛着奇异的光芒:“他救的,是天下百姓。” 经历了上辈子那个一切追求都浮于表面的人生,苏平本身并不热血,也很难热血。 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向奉献者送上敬仰。 沈玉书定定的看着苏平所指的方向,过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可惜家父没能亲眼看一看如今的大庆。” “是啊……额?” 苏平正要点头,又猛地反应过来,“令尊已经……?” “没什么不可说的。” 沈玉书回过头笑了笑,毫不避讳道:“如今除了家祖之外,沈家只有我与二哥两个男丁……” 原来,在抵御蛮族的征战之中,沈家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全部战死。 大少爷之子,也就是国公府的嫡长孙沈玉良,在得知父亲战死沙场后,居然也跑去北境参军。 然后……又战死了。 如今国公府的第三代男丁,只剩下二少爷之子沈玉春,和三少爷之子沈玉书两人。 “这……” 苏平有些咋舌。 二代死绝,三代也没了一个。 还真是满门忠烈。 若不是大庆有异姓不得封王的规矩,就这功劳,就这牺牲,沈天南绝不会止步国公。 “可惜,家祖不准我与从兄参军。” 沈玉书有些感叹。 “???” 苏平一脸不可理喻。 都这样了还想上战场? 非得把沈家香火给玩断了才满意是吧? “不说这个。” 沈玉书摆了摆手,转而问道:“对了,我在你屋中发现不少儒道典籍的手抄本,可是有参加科举的打算?” “唔……自然是有的。” 苏平含糊不清的回答道,“葛员外说,若是能考上秀才,嗯……安平县县尊也会礼遇几分。” “秀才?你就只想考个秀才?” 沈玉书有些惊讶的问道。 “秀才就能生活的很好了,考举人也没必要啊,我又不想当官。” 苏平直言回答。 “原来如此,看来……你并不理解什么是儒道。” “儒道?” 这次,苏平终于听清了这两个字。 上辈子什么儒学、儒门、儒教、儒术都听说过,儒道还是第一次听,难道有什么不同? “也罢,既然闲着,我便与你讲讲。” 沈玉书起身,面对河流负手而立:“上古时期……” 上古时代,神州大陆妖邪四起。 人族诞生于中州,在艰难之中摸索求存,开创出可与妖邪搏杀的武道,终于得以在乱世中站稳脚跟,不至于被灭族亡种。 随着族群慢慢壮大,创造出了文字,又有先贤创立玄道,以妖邪的血肉骨骼炼药制符,无须经年累月的打磨肉身、习练技巧,也能与妖邪对抗。 而此时,妖邪终于将人族当成了威胁,群起而攻之。 种族存亡之际,一部分人族远走西洲避祸,一部分人坚持抗争,誓不与妖邪妥协。 在这个过程中,儒道应运而生。 “我们人族,可以在体内酝酿才气。” 沈玉书抬手,指尖有一缕淡淡的青色气流缠绕。 酝酿一缕才气,代表着踏入一境儒童,二缕才气便是二境儒生,三缕则是三境儒士。 在这三个境界的过程中,人的五感会逐渐清晰和灵敏,记忆力也会随之变强,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增强。 而三缕才气合一成为文气,就是四境儒师。 到了这个境界,儒者将迎来第一个特有的能力。 夜视。 听到这里,苏平已经是嘴口大张,被震惊的说不出来话了。 武道? 玄道? 儒道? 还以为是低武的凡人世界,结果谋划了这么久,感情是个高武的玄幻世界? “那后面呢?后面会怎样?” 苏平急切的问道,“是不是可以言出法随,诗词杀敌,一人能当百万军?” “一人当百万……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沈玉书一脸怪异的看着苏平,“据我所知,后面的五境正儒、六境大儒、七境鸿儒,都做不到你说的这样,再往后的半圣和亚圣,我也不太清楚。” “噢……好吧。” 苏平将口中的馒头碎渣吞下去,短暂的失望过后,又突然兴奋起来。 就算不能以一敌百万,那也了不得了! 想想看,四境儒师就能夜视了,五境顺风耳,六境千里眼,不过分吧? 若是有这些能力,还需要担心自己活的不够滋润吗? 想到这里,苏平一颗心脏怦怦直跳,脸色也变得微微潮红起来。 沈玉书看在眼里,总觉得苏平有点想歪了,轻咳一声,道:“别把儒道看得这么容易,八岁读书,到八十岁入土都没能酝酿出一缕才气的人,比比皆是。” 苏平:“……” 这真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苏平心里瞬间凉了不少。 他是穿越者是事实,但他从没自大到觉得自己是气运之子。 既然有人一辈子无法踏入儒道,那凭什么自己就不会是其中之一呢? 想到这里,苏平连忙问道:“要怎样才能酝酿出才气?” “有三种方法。” 沈玉书耐心的解释道:“其一,通读儒道经典,天长日久,有一定的可能会酝酿出才气,我的儒道一境就是如此而来,不过这个因人而异。” 这么说,是纯靠运气了? 苏平皱了皱眉头,问:“其二呢?” “其二,科举功名。” 沈玉书笑了起来,“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你不懂儒道了。举人、贡士、进士,这三大功名,每中其一便可增添一缕才气。” 嘶…… 苏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三大功名,一个只给一缕。 这么说,即便是考中了状元,也才只是个儒道三境的软脚虾? “第三种呢?”苏平又问。 “最后一种便是六境以上的儒者赐予,这个连我都不敢想。” 沈玉书无奈的摇了摇头,“六境往上,都是我人族顶尖存在,人家岂肯为你损伤儒道根基。” “……都这么难么?” 苏平苦着脸,“上古的人族是怎么凭借着儒道抵抗乃至扫除妖邪的?” “因为儒道有圣人。” 沈玉书傲然道。 圣人出,四海靖。 第一位圣人,让人族成为了神州大陆当之无愧的第一种族,被尊称为元圣。 此后另三位圣人,虽然同样于人族有大功德,但境界只有九境的亚圣,与第一圣人的‘九境之上’相差难以计数。 “更因为,儒道对妖邪,有着无与伦比的镇压效果。” 沈玉书笑了笑,又道:“就比如你说的一人当百万,若是面对妖邪,我儒道顶尖大能未尝不能做到。” 原来如此。 苏平略一思索,差不多彻底明白了。 儒道,相当于就是针对妖邪应运而生,等到妖邪不再是威胁的时候,又顺应时势,往治国之道延伸,只是那些特殊的能力被保留了下来。 苏平又马上联想到沈玉书说的‘妖邪附体’一事,不动声色的问道:“那现在,世上还有妖邪存在吗?” “自然存在。” 沈玉书点了点头,“玄道第一代玄尊留下了谶言,妖邪之祸无法彻底灭绝,或有再次爆发的可能。” “妖邪……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苏平紧接着问道。 “怎么?怕了?” 沈玉书好笑的看着苏平,“放心吧,只要能酝酿出才气,一般妖邪难奈你何。” 我不是怕妖邪奈我何,我是怕你们把我当妖邪给奈何了…… 苏平心中嘀咕,不过想起方才沈玉书亮出才气,又稍稍放宽了心。 按正常套路,如果自己真的是妖邪,面对才气应该会出现被镇压或者心悸的感觉,可刚刚并没有。 “那武道和玄道呢?” 苏平厚着脸皮继续提问。 “玄道中人多隐士之辈,外人难知一二,不提也罢,武道……” 沈玉书正说着,被另外一边的动静吸引。 原来是那些骑兵们已经吃饱喝足,整装待发了。 “先上车,武道明日再说。” “苏平,谢三公子解惑之恩。” 苏平退后半步,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规规矩矩的长揖到地。 “嗯。” 沈玉书坦然受了一礼,然后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苏平仰头,深吸一口气。 阳京。 我来了! wap. /111/111572/28952793.html 【004】十死无生的武道之路 “原来,武道也不简单……” 苏平喃喃自语。 在之前,他一直以为武道,就是和前世武侠小说那般,有个什么内家外家之分,南派北派之别。 自从听完沈玉书的讲述,才知道两者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神州大陆的武道,由外及内,打熬每一寸肉身,磨练每一丝气血。 一境武徒练皮,二境武夫淬骨,三境武者锻筋。 前三境的主要表现,就是肉体的力气、耐力、强度不断增加,到极致之时,一打十轻而易举。 往后四五六三境,统称为武宗。 四境换血,不是因为好听才叫这么叫,而是……真的换血! 换妖邪的血! 因为经过前三境,肉身已经开发彻底,没了继续上升的空间。 前面没了路,怎么办? 那就强开! 妖邪不是天生强大吗,正好拿来用。 于是,人族先贤们硬生生开辟了不是路的路。 所谓的换血,就是先将人的血液放掉一半,然后灌输妖邪的血。 这种方法说是十死无生一点都不为过,九成九的人都死在了放血的步骤。 侥幸不死的,还要硬挺着一口气,撑到妖邪的血灌输完毕,才算真正完成换血。 也是因此,四境是最快的一境,不需要耗费时间打磨,就两条路,要么生,要么死。 在知道这一点的时候,苏平对上古先贤肃然起敬。 那可是换血啊,换异族的血! 就是放在前世那个科技极其发达的世界,输血都要进行血型配对,但有差错便是溶血、肾衰竭。 至于不同种族的血,除了必死,几乎没有第二种可能。 但在神州大陆,为了族群能够繁衍下去,人族先贤们前赴后继,慨然赴死,这才撑到了玄道以及儒道的出现。 再往后,五境洗髓比较好理解,换血后成功活下来,就进入了这个境界。 这个境界的人需要重复前三境练皮、淬骨、锻筋的步骤,依此不断提纯换来的血液,过程极其痛苦,稍有不慎一样会气血紊乱而死。 但一旦熬过了这个境界,人体的上限突破,又有了再次提升的空间,甚至运气好的,还能获得妖邪的部分能力。 可惜,这还没完,新的问题又来了。 武道六境叫做养神。 换血洗髓之后,性命算是保住了,但往往会出现精神错乱的症状,严重的甚至会失控发狂,与妖邪无异。 武道走到这一步,必须要修身养性,无时无刻降服心中杂念,才不会被妖邪之血所影响。 但,这也是武道的最后一道坎儿,迈过去就是崭新的世界。 不过,再往上的七八九三境,沈玉书也不了解。 据他所说,七境之后境界和称谓都没有统一的说法,因为这三境的存在本就凤毛麟角,往往又昙花一现,很快便牺牲在抵抗妖邪的战斗之中。 现如今,大庆明面上根本没有超过七境的武道强者,至于是否有隐世的那就不知道了。 “十死无生,当真是十死无生。” 苏平感叹一句。 原本他还打算有机会的话,三道都试一试,现在看来,还是太过幼稚了。 最安全最有迹可循的只有儒道,玄道怕是一辈子都不一定碰得到,至于武道么……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三境就够了,能强身健体就好,再往上就算了。 正沉思之间,马车缓缓降低了速度,苏平撩开帘子一看。 阳京,到了。 只一眼,苏平便震撼不已。 作为整个中州最繁华的地方,这里完全超出了苏平对于帝都的期待。 光是阳京的城墙,便有十丈之高三丈之宽,纵向更是绵延十余里,根本看不到尽头。 路过城墙之时,苏平心中自然而然的生出渺小和畏惧。 而刚过城门,繁华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足以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的街道,各种五层高楼鳞次栉比,密集的人流来往不息。 稍微一抬眼,远处的皇城如同一尊神话里的巨兽,匍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俯瞰着整个阳京。 ‘这大概就是超现实力量所带来的壮观吧?’ 苏平感慨了一句。 太和坊,上华街。 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座恢弘的府邸门前。 府门三开,朱红色的门上浮沤钉纵横各七,门钹兽首衔环,上有一块匾额,写着四个烫金大字。 ——定国公府。 门房早早瞥见府上的马车,此时已经打开了侧门。 不等两人下车,从门里头又飞快的跑出来两个小厮,分别在两辆马车前跪下,趴倒在地,尽力的让背部与地面平行。 苏平站在车厢门口,亲眼看到沈玉书将小厮的背部当做台阶,神色如常的下了马车。 “恭迎三公子回府!” 小厮趴在地上高亢的喊道,声音中充斥着兴奋与满足。 这一幕,让苏平心中无比复杂。 他低头看了看趴在下面的小厮,一个跨步错开他,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小厮错愕的抬头,似乎有些不能理解。 沈玉书看了苏平一眼,淡淡道:“跟我来。” 苏平跟在后头,有些神思不宁。 连国公府的风景,以及随处可见的娇俏丫鬟,都没了心情欣赏。 不过仅仅只过片刻,苏平就晒然一笑,自嘲有些矫情。 那些下人仆役,从小就习惯了这样服侍主子,甚至很有可能他们的父辈祖辈,都从事着同样的工作。 对他们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屈辱可言,他们甚至可能连人格是什么,都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更何况,他们是国公府的下人,虽然在国公府里低人一等,可出了国公府,一样是普通百姓眼中的大人物。 就像沈玉书说的,这里随便一个仆役,都有买下小河村的能力。 自己可怜他们,殊不知在人家眼里,可能自己自己才是可怜人。 很快,沈玉书带着他穿过垂花门,来到一处幽静的偏院。 一条石板路从月拱门延伸出去,与一栋三层小楼相连,两侧是竹林,正随着威风沙沙作响。 透过竹林间隙,能看到一座挂了帷幔的尖顶方亭,显得格外雅致。 “书香苑有很多你喜欢的东西,一会儿有下人过来,需要什么直接跟她们说,” 沈玉书指了指小楼,又指了指方亭,“那里是东厮。” 苏平看着沈玉书走远,又看了看竹林中的方亭。 一个茅房修这么好? 刚刚还想着在里面赏月吟诗呢…… 苏平无语,顿时没了去看看的兴致,朝着小楼走去。 书香苑三层三开间,明间是很正常的装饰,几把太师椅分主次摆放,点缀有花瓶、香炉等。 左侧次间用门户隔开做了卧房,宽大的罗汉床上,已经备好了柔软的金丝棉被。 右侧次间简单的用一面山水座屏遮挡,里头摆一张圆桌,算是用饭的膳厅。 怎么说呢…… 虽然很豪华,很宽敞,可这也算不上喜欢啊。 苏平带着疑惑,登上了二楼。 好家伙! 一上来,苏平就瞪大了双眼。 从楼梯口登上去,正对面就是一整排堆满了书籍的书柜,粗略估算,这一层的书籍不下两千册! 一对比,葛员外的那点儿收藏,简直不堪入目。 苏平兴奋得脸色都有些潮红。 若是之前,那个不知儒道只知秀才的他,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因为考秀才也用不到这么多书。 但儒道不一样啊。 无论是科举三大功名,还是自身酝酿才气,大量的读书是必不可免的。 这座小楼,几乎是抹去了他儒道之路上的最大障碍。 余者,唯苦读尔。 接下来苏平又查看了一下第三层。 整个三层被设置成了书房,里面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应有尽有,供苏平一人消耗几年也绰绰有余。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这三公子够意思。” 当下,苏平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将未知的处境和将来完全抛之脑后,在二层寻找起需要的书籍起来。 wap. /111/111572/28952794.html 【005】真奢侈,连丫鬟都是双胞胎 为了不打乱人家的排列,苏平拿了纸和笔,一边简单的翻看一边记录。 用了两个时辰的功夫,苏平将能够用到的书籍整理出来,按照经史子集四部分类,列出单独的目录,以便寻找。 其中,经部就是儒道经典著作,与苏平前世极其类似,除了人物名姓上的变化之外,内容上相差无几。 这些是科考的主要内容,需要长时间循序渐进的积累。 史部收录各种体裁的史书、杂记等等,这方面两个世界几乎完全不同,是苏平的盲区,不过这一块的重要性稍微次一级,大致了解就行。 子部收录诸子百家,不,应该叫诸子百道。 这一部分书籍,囊括了除儒、武、玄三道之外,那些在人族历史上昙花一现,最终要么被淘汰,要么被三道吸纳融合的存在。 比如医道成了玄道的一个分支,兵道则被儒武两道吸收。 “只可惜只有简述和思想起源,没有儒道那种清晰的修行方法。” 苏平遗憾的摇了摇头,“这部分只需要简单的了解一下就可以了,不过集部…好像没有什么精研的价值?” 整个二楼的诗词藏书之中,能够达到集部收录标准的寥寥无几。 作者出自大庆的,更是一个没有。 就这样,这些诗词也还差了不少。 顶多起承转合比较顺畅,对仗比较工整罢了,意境上面,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些,相差以万里计。 就好像…就好像是标准格式下的流水线产物一般,缺少了灵魂。 不过想了想,苏平也随即释然了。 在没了妖邪的威胁之后,儒道想要保住超然的地位,就必须向王朝统治者靠拢,加上功名才气的存在,本只是分支的治国之道成为主流。 而更重要的是,诗词一道不仅需要天赋,更需要灵感和心境,有一定运气成分在内,根本没办法像精修典籍一般,靠日积月累就能循序渐进的提升儒道境界。 种种原因之下,浸淫诗词之人愈加稀少。 “幸亏我稳了一手,到现在一次文抄公都没当过。” 苏平突然有些后怕。 两相对比,他完全能感受到前世那些诗词的杀伤力有多巨大。 还好穿越过来到现在一直比较低调,没去干那种人前显圣的事儿,这可比突然变得会读书,要可疑多得多了。 “不过,现在有了这些打底,偶尔丢出一两首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苏平想了想,还是在手中的目录上添加了那些诗本词本,并且打算抽出一两本放在床头装装样子。 做完这一切,已经快接近了酉时。 苏平没等来沈玉书,却等来了伺候他的下人。 两个娇滴滴、怯生生,还带有书卷气息的双胞胎丫鬟。 “奴婢知琴、知画,见过苏公子。” 二人穿着同样的淡紫色薄纱长裙,一左一右,齐齐对苏平一礼。 “呃……” 苏平愣了愣,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儿直播分屏的既视感。 “苏公子,该用晚膳了。” 也不知道是知琴还是知画,反正其中一个开口了,然后另一个微微侧身,对屋外候着的人道:“送进来吧。” 十几个小厮鱼贯而入,各自端着一盘菜,在次间的圆桌上摆好,退出去之前还不忘给苏平鞠躬行礼。 “苏公子,这边请……” 两个丫鬟将苏平搀到桌边坐下,然后取了两个跪榻,一左一右跪在了旁边。 直到一筷子糖醋里脊被送到嘴边,苏平才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无须如此,我自己来即可。” 苏平二话不说,从丫鬟手里接过碗筷。 二人冷不防被夺了碗筷,一时有些面面相觑,忍不住露出古怪的笑意。 “苏公子不必介怀,贵客来府上,都是这般用膳的。” 左边的那个开口说道。 “是啊是啊,苏公子不让服侍,我们反倒不太习惯。”右边的丫鬟也附和。 你们不习惯,我还不习惯呢… 苏平忍不住嘀咕。 虽然前世他也请家政,但那是合法合理的商业关系。 要他将人当成奴仆一样使唤,一时间还真适应不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你们不知我喜好。” 硬着头皮解释一句,苏平便不再理会二人,二人也没再强求。 十几道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其中还有几样苏平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大概是这个世界才有的特产。 苏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 酒足饭饱之后,苏平瘫坐在椅子上。 这是他穿越以来,吃的最满足的一顿了。 不仅味道没得说,还量大管饱,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量也太大了。 苏平指了指桌上还剩大半的菜肴,问道:“这些吃不完的怎么办?” “回苏公子话,超过一个时辰就不新鲜了,自然是要倒掉的。” “倒掉?” 苏平皱了皱眉,道:“以后我这里就按三道菜的标准来吧,多了不要。” 国公府家大业大,自然不怕浪费,苏平这么做纯粹是源自骨子里对于粮食的尊重。 “这……”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奴婢去烧水,稍后服侍苏公子沐浴。” 其中一个欠了欠身就要退出去。 服侍…沐浴? 苏平心尖一颤,连忙喊道:“且慢!” 那丫鬟不明所以,回过头来,大眼睛看着苏平。 “咳咳……你是知画还是知琴来着?” 苏平走过去问道。 “奴婢知琴,苏公子还有何吩咐?” “这个,沐浴的时候我不喜欢有旁人在侧。” 苏平目光躲闪,“待热水烧好,你与知画便回去歇息吧。” 看着苏平窘迫的样子,知琴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苏公子误会了,我二人是侍读丫鬟,这些琐事不过是随手为之,若是公子需要人侍寝,奴婢可以代为安排。” “呃……原来如此。” 苏平不觉羞臊,反而松了口气,“侍寝就不必了,我…赶了几天路,有些累。” 他还以为,国公府这么周到呢,连这种事情都安排了,原来是自己多想。 等一众下人收拾完走后,苏平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实际上,他并非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更明白,一旦走上追求卓越的道路,那最好最好不要在私德上有亏,慎言和慎行,才能助自己达成目标。 眼下身在别人的地盘,虽然目前来看沈家并没有恶意,但终归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切还需慎重再慎重。 很快,知画带人过来,放下一个盛着热水的大浴桶便告辞离开。 苏平泡着澡,惬意的憧憬着未来。 而此时的沈玉书,正身处国公府另一处,汇报关于苏平的事情。 wap. /111/111572/28952795.html 【006】山鸡怎能配凤凰? 内宅正厅。 三位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分主次而坐。 国公府世子夫人周氏,地位最高,端坐上首。 赵氏和张氏分别是是国公次子和幼子的正妻,分坐两列首位。 自打三位嫡子战死,如今实际掌控定国公府的,就是这三位少夫人。 沈天南为了弥补这三个沦为寡妇的儿媳,不仅将国公府一应权利全部下放,更是向先皇求来三个诰命封号。 周氏是四品恭人,赵氏和张氏都是五品宜人。 虽然品级不算很高,但身份已经从民妇变成了命妇,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有机会被皇后邀请去皇宫小聚。 其中,周氏身边又站了一位少女,年不过二八,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正在替周氏捏肩。 “大娘,二娘,母亲。” 沈玉书依次向三位长辈见礼,又对那少女点点头,然后才问道:“怎不见祖父与兄长?” “你离京那天,有邸报传来,蛮族似有意进犯。” 周氏叹了口气,道:“今日寅时,你祖父便领皇命北上了。” “别提了。” 赵氏气呼呼的,一想起自己那个儿子就恨得牙痒痒,“子义胡搅蛮缠,非要跟你祖父同去,说要是再不让他去,他就自己去报名参军,这死脑筋!” “兄长……去北境了?!” 沈玉书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毫无疑问,作为武将世家,沈家男丁骨子里都有领军作战的渴望,他和从兄沈玉春不知道求了老爷子多少次。 但有了三个儿子一个长孙的前车之鉴,老爷子彻底怕了。 跟有魔咒似得,沈家男丁上一个死一个。 要是这两个孙子再没了,沈家可就绝后了。 可这次,为什么答应了? 沈玉书本能的觉得跟自己不在场有关。 好在张氏接下来的话,让他心里好受了不少。 “弟妹不用担心。” 张氏出声宽慰,“与其提防着子义私自离京,倒不如让他跟着老爷子走,而且老爷子不是说了么,绝对不会让他上战场,安全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哎……但愿吧。” 赵氏哀怨的叹了口气。 “子瑜。” 周氏突然开口,问道:“人可是接回来了?” “已经让他在书香苑住下了。” 沈玉书回答。 周氏身边的少女登时露出好奇的神色,看了过来。 “嗯。” 周氏点了点头,道:“你且与我们说说情况。” “是,大娘。” 沈玉书点了点头,开始讲述:“此人名苏平,年十六,外貌周正。家住安平县小河村,资财为田地十亩,独间瓦房一座。” “十、十亩?” 赵氏愣住了,好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少女更是惊呼:“独间的,那不是茅…柴房吗?” “此等家境,属实,属实……” 张氏瞠目结舌,属实半天也没属实出来。 周氏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突然插话道:“此人为人如何?” “从这几日接触来看,苏平生活勤俭,机敏好学,懂得进退。” 沈玉书老实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他的文章我看过,属中上乘,考个秀才当不在话下。” “哦?这倒是难能可贵,秀才虽然低是低了点,不过有咱们国公府的扶持,帮他谋个一官半职问题不大。” 赵氏摆了摆手,笑道:“能让老爷子欠下恩情,他苏家真是祖坟冒青烟。” “懂得上进就是好男儿。” 张氏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不知我等该怎么安排此人?” “此事,还是得循着老爷子的意思来。” 周氏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少女,“心澜,改日娘把苏平喊来,你也见见。” 正给她捏肩的少女浑身一僵,笑容都变得不自然起来:“母亲此言何意?” 少女正是定国公的孙女,沈心澜。 “老爷子之前问我,愿不愿意与苏家结亲。” 周氏看着女儿,有些不忍道,“想来是打算将你许配给苏平了。” 此话一出,顿时人心浮动。 “结亲?” 赵氏皱了皱眉,“不能吧?苏平什么身份地位,这不是山鸡配凤凰吗?” 在大庆,门当户对是根深蒂固的观念。 按沈玉书所说,苏平只是一个山沟沟里的农户,跟国公府明珠相差了何止以万里计,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哪怕事不关己,赵氏也忍不住排斥这桩婚事。 “确实不合适。” 张氏点了点头,也出言道,“老爷子实在要报恩,方法多的是,大不了多给些银子就是了,何必将心澜许配出去呢?” 然而,周氏又开口了。 “以老爷子的脾性,你们觉得他会在乎这些吗?” 周氏叹了口气,抓住女儿的手,满脸都是不舍:“苏平出身是低微了些,但只要他能真心待你好,些许风言风语,咱们受着就是。” 话音刚落,沈心澜顿时就红了眼眶,吧嗒吧嗒的落泪。 “若是嫁给他,能稍稍偿还下祖父欠下的恩情,做孙女的责无旁贷,纵使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沈心澜更咽着,断断续续道:“只是…只是兄长已经不在了,心澜若再外嫁,谁来给母亲尽孝……” 这一哭,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而周氏受其感染,也是红了眼眶。 见此情形,赵氏的心思突然活泛起来。 定国公是一等世袭公爵,按照大庆的传统,爵位由嫡长代代相传。 然而,国公府的嫡长子和嫡长孙,都战死在了沙场。 虽然身后封了世子,但嫡长一脉,已是绝了后,周氏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 如今的继承人只有两个选择,自己的儿子沈玉春,以及三公子沈玉书。 世孙之位未定,若能将周氏拉来自己阵营,毫无疑问将多出不少把握。 可具体该怎么做,还需要细想一番。 赵氏一边思索,一边劝慰:“心澜莫哭!老爷子还没正式下令,这事儿啊还说不准呢。” “是啊心澜,先别急。” 张氏也温言劝慰。 “若老爷子真的有此打算,纵然我们再不愿又能如何?” 周氏摇了摇头,抚摸着女儿的手背,叹道:“只要你能过的好,能不能尽孝为娘不在乎。” “母亲……” 沈心澜悲呼一声,突然跪了下去,伏在周氏的腿上啜泣不止。 赵氏计上心头,突然开口:“大嫂,请容弟妹多句嘴。” 她低着头,目光闪烁,“也许……老爷子并非是想将心澜许配给苏平。” 张氏面露惊愕,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赵氏这是怎么了? 敢当着众人的面质疑老爷子? 张氏下意识的看向赵氏。 正巧,一抹诡诈在赵氏眼底一闪而逝,迅速被隐藏了起来。 略一思索,张氏也反应了过来。 wap. /111/111572/28952796.html 【007】报恩?还是恩将仇报? 赵氏打算拉拢周氏! 张氏反应了过来,可略一思索,却又觉得不可理喻。 在这个时候拉拢周氏,无非就是不让沈心澜外嫁了。 可这么做的话,相当于直接跟老爷子对上。 岂非得不偿失? 张氏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干脆静静看着,等待下文。 而周氏似乎有些懵,喃喃道:“你是说…我会错了老爷子的意思?” “的确,老爷子最是重情重义,十几年来从未停止过寻那苏平。” 赵氏笑着道,“但大嫂想过没有,再怎么重情重义,老爷子跟苏平毕竟没见过,而心澜不同,她可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啊,你我不舍得心澜外嫁,难道老爷子就舍得了?” “那老爷子为何那般问我?” 周氏还是不懂。 “大嫂,结亲……可不只有许配这一种。” 赵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副高深莫测。 “你是说……招赘?” 周氏恍然大悟。 “正是。” 赵氏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 张氏看着赵氏,内心满是荒诞。 若是苏家男丁众多,挑一个出来,借招赘之名让其享受国公府荫庇,倒也说得过去。 可问题是,人家苏平是苏家仅剩的独苗儿。 老爷子想报恩,怎么可能断人家香火? 招赘的话,那还叫报恩? 叫恩将仇报还差不多…… 赵氏这都已经不仅仅是睁着眼说瞎话了,简直就是昧良心。 “若真如此,心澜便可以侍奉在娘亲左右了!” 沈心澜惊喜道。 周氏也露出喜色,但很快又忧心忡忡起来:“就算这样,人家苏平肯答应吗?” “呵呵,大嫂多虑了。” 赵氏不屑一笑,道:“以那苏平的出身,能被国公府招赘,简直是十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估计啊,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氏一琢磨,好像还的确有这个可能,顿时有些焦急。 周氏的来头可不一般,若真坐视赵氏将其拉拢了过去,自家儿子岂非离世孙之位远了一步? 当即,张氏看向一直沉默的沈玉书,问道:“子瑜,你与那苏平接触过,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几无可能。” 沈玉书摇了摇头,道:“千百年以来,入赘便是低人一等,即使大庆去了赘婿的贱籍,也避免不了名声如同家奴。但凡能活命的话,哪个男儿愿意入赘?更别说苏平这种有志之士了。” 闻言,张氏顿时松了口气。 “这……”周氏又愁眉起来。 赵氏在心里将张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也看出来了,张氏怕是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打算,搁这儿拆台呢。 可惜,哪能这么容易得逞。 当即,赵氏娇笑一声,道:“话虽不错,但是……人嘛,总是会变的。” “此言何意?” 周氏好奇的问道。 “大嫂不妨想一想,苏平这等山野小民,若见识到了阳京的繁华……” 赵氏面带微笑,语气却莫名阴森了几分:“他,还是他吗?” 瞬间。 沈玉书就明白了过来。 可想而知,一个连户籍所在县都从未出过的少年人,在贸然感受阳京的繁华后,精神将会遭受多大的冲击。 这是打算毁了苏平啊! 虽然他同样不认可这桩婚事,但那仅仅只是担心从妹受苦而已,对苏平本人并没有什么偏见。 更没想过要以这种手段,去毁了一个本该正常甚至有些前途的年轻人。 一时间,沈玉书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先让人带着他在阳京游玩几天,之后再提出招赘之事。” 赵氏兀自眉飞色舞:“到时候只怕他求之不得,赶都赶不走了。” 张氏同样心里一寒,但更多则是担忧。 照这法子,此事还真有可能给赵氏办成。 不行,不能让她这么容易得逞。 一念至此,张氏不等周氏开口,抢先道:“正好子瑜跟苏平相熟,这事儿干脆交给他去办吧。” “???” 赵氏一脸问号,接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毫无疑问,她在这这件事上出谋划策,是冒着触怒国公的风险。 虽然目的是为了拉拢周氏,但就算事成,能不能成功拉拢也还在两说。 而张氏此时横插一脚,破坏了她的计划不说,张氏自己也要承担触怒国公的风险。 属于是吃力不讨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最终得利的,反而成了周氏母女。 “子瑜好歹是堂堂国公府的公子,这种小事让下人去就行,犯不着让他出马吧?” 赵氏脸色难看的开口,“更何况,为了接苏平回京,子瑜已经耽误了好几天功课,不好再继续耽误下去了。” “二嫂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子瑜这个做兄长的,替妹妹出出力再正常不过了。” 此时,张氏心中大石落下,脸上浮起浅笑,“至于国子监,反正已经请了假,等这事儿处理完了,再去上课不迟。” 沈玉书下意识的看向周氏。 这件事说大不大,对国公府来说不值一提,但多少都于私德有亏。 沈玉书不想接手,但作为晚辈又不好拒绝,只能盼望此法为周氏所不齿。 然而,周氏像是根本没看到他的目光一般,一脸感激的道:“还是你们聪慧,心澜,还不快谢谢二位婶婶。” “心澜谢二位婶婶成全。” 沈心澜欠身一礼。 “见外了见外了。” 赵氏笑的比哭还难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张氏点了点头,看向沈玉书:“子瑜,此事关乎心澜孝道,你要放在心上。” 沈玉书低着头,没有回答。 “子瑜?” 张氏皱了皱眉头。 最终,沈玉书还是没忍心忤逆母亲的意思,躬身行礼。 “孩儿明白。”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几人相继见礼告辞。 转眼之间,厅中只余周氏母女。 周氏的神色瞬间平淡了下来,而沈心澜,也没了那副娇滴滴的柔弱模样。 “母亲,苏平只是个小人物,使些银子自然乖乖听话,我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沈心澜颇有些不解的问道。 “你二婶三婶都不是傻子,还有你子瑜兄长,虽然正直,但并不迂腐。” 周氏斜了女儿一眼,告诫道:“想要在他们眼皮底子下做成这件事,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半点马虎不得。” 沈心澜撇了撇嘴。 在她看来,母亲实在是小题大作。 区区一个苏平,无论是收买也好,威逼也罢,很轻易就能摆平。 如此费尽周折,实在是太抬举他了。 “如果不想外嫁,你最好不要乱来,否则,娘也帮不了你。” 周氏见她不以为意,再次叮嘱一句。 “好吧,女儿听您的就是。” 沈心澜无奈道,“那接下来怎么做?” “暂时不用管,看苏平是什么反应,乖乖答应自然最好。” 周氏说着,眼神微微一沉:“若是不答应……” ———————————— 祝彦祖们国庆快乐,亲朋安康。 wap. /111/111572/28952797.html 【008】公子这话,老汉不爱听 第二天,苏平照常早早的就起来抄书。 抄了没多久,知琴跑来找他,问要不要去品尝一下阳京的早点。 这还用想? 肯定去啊。 国公府的伙食好是好,各种山珍海味,可问题就出在这个山珍海味上。 对一个地道的现代人来说,早饭肯定还是豆浆油条、老面馒头更合口味。 就这样,天色微亮,一身锦袍的苏平便跟着知琴二人上了马车。 此时的上华街空无一人,各个高门大院紧闭府门,如同沉睡的巨兽。 马车慢悠悠前进,直到出了上华街才逐渐被喧闹包裹。 “包子,刚出笼的包子!皮儿薄馅儿大的包子喽!” “葱油饼一文两个!” “老刘记豆浆!三文钱管饱哩!” “……” 还未到东市,苏平就被扑鼻的香气勾得魂不守舍。 知琴有些好笑的问道:“比起这些,明明是府上的膳食更珍贵,可苏公子却好像反过来了。” “你们不懂,适合自己的才是最珍贵的。” 苏平脸上漾起笑容。 二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咦?” 正四处观察的苏平突然发现了问题,“怎么都是些摊贩,那些堂店不做早市生意吗?” 马车一路行来,都是些摊贩,两侧店铺大门紧闭,更离奇的是,这些摊贩生意多种多样,除了早餐之外,什么胭脂水粉,古董字画,草药郎中应有尽有。 “苏公子有所不知。” 知琴笑了笑,解释道:“这是当今圣上定下的规矩,坐商要到了辰时才能打开门做生意,在这之前,行商可以在任意街道摆置摊位,辰时一到,内城区域不得有行商停留。” “哦?” 苏平双眉一扬。 这个皇帝有点儿东西啊。 分时管理和分区管理不稀奇,但为了小商户的利益,限制坐商的经营时间,还真是头一次见。 有没有效果先不论,最起码这皇帝魄力不小。 苏平突然对当朝的永泰帝升起了兴趣。 过了不久,马车到了紧挨着甘露坊的东市。 这里是整个阳京最繁华,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但凡是能摆在明面上的生意,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当然,早市的时间,东市也一样被行商霸占。 苏平让马车停在东市的牌楼外,带着两个丫鬟下车,七拐八扭来到一个摊位前。 “老人家,三碗豆浆,六根油条。” 苏平喊了一句,自顾找了个空桌坐下。 这是知画提前打听好的地方,说是整个阳京,就属这家的豆浆最是馥郁,油条最是酥脆。 “好嘞~” 很快,热腾腾的豆浆和金黄的油条被端了上来。 摊主是个看着五旬左右的老汉,黝黑的脸上满是褶子,右手有些不正常的僵硬和迟钝。 注意到苏平的目光,老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打仗留下的伤,种不了地,只能出来讨口饭吃。” “打仗?” 苏平来了兴趣。 有超凡力量存在的战争,他还真想见识见识。 “还不是那些杀千刀的蛮子。” 老汉恶狠狠咒骂,接着就有些羞愧,“哎,我们七个弄一个,结果死的就剩我,要不是支援来了…” “蛮族这么厉害?” 苏平心中诧异。 一直听说蛮族蛮族,还以为只是对人族分支的蔑称,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种族。 “可不是吗?那些蛮子,生下来就壮得跟熊一样。” 老汉颇有些不忿,“当年那会儿,除了少数二境武夫,正常根本别想和蛮子捉对厮杀。” “那是怎么胜的?”苏平问道。 二境武夫可不是大白菜,军中不可能人人都是,更多的只是普通人组成。 老汉怎么活下来的? “因为定国公他老人家来了。” 瞬间,老汉挺直了腰背,卑微的姿态消失,一种骄傲从骨子里透出来,“那是定国公第一次带兵与蛮族作战,也是大庆,第一次战胜蛮贼!” “你不知道,定国公用兵如神,第一战便斩蛮贼两万……” 老汉自顾兴奋的说着,苏平却是听的愣住了。 能以兵法抹平如此巨大的先天劣势,这实在是令他难以想象。 知琴和知画站在他身后,兴奋得小脸通红,叽叽喳喳的低声说着些什么。 老汉滔滔不绝,最后还是又有人光顾才打断了他,老汉甚至还有些不满,一脸的意犹未尽。 苏平一个人干掉一碗豆浆四根油条,知琴和知画不肯坐下,就这么站着各自咬了一口油条,皱了皱眉勉强咽下去,后面的却是没吃,不过豆浆却是喝完了。 待吃饱喝足结账的时候,老汉却是犯了难。 “这…姑娘有没有散碎些的,二两的银锭,老汉这里找不开啊。” 老汉在钱箱里翻腾半天,加起来也不足一两,只好又捧着银元宝递还给知琴。 “找不开就先不找,老人家您记住我们的样子,下回我们还来这儿吃,您提前备着就行。” 苏平笑着说道。 “这怎么行……”老汉很为难。 “公子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知琴伸手,将银元宝推了回去。 而这一推,推出问题来了。 老汉冷不丁看清了知琴的袖口,那如同火焰的纹饰,顿时瞪大了双眼,捧着元宝的双手颤抖起来。 “您、您是定国公府的人?” 老汉巴巴的看着知琴,嗓音变得有些奇怪。 “是啊。” 知琴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并不感觉到意外。 这是中州历来的传统,有世袭爵位的家族,都会在衣服上添一些细微的纹饰,以此来彰显地位。 国公府的纹饰就是烈火的形状,下人的在袖口,主子的在衣襟,京里人都认得。 “嗨~您怎不早说呢?” 老汉拿衣摆擦干净手和银元宝,然后不由分说的就塞回知琴手里,“既然是国公府的人,这钱我更不能要了。” “这……” 知琴有些茫然,回过头看向苏平。 苏平走过来,劝道:“老人家,您讨生活也不容易,这钱还是收下吧。” “公子,您这话,老汉不爱听。” 老汉把脸一板,“我虽然没在国公爷手下当过兵,但那一战若不是国公,老汉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享受太平的滋味儿?” “你们不嫌老汉的手艺埋汰,老汉就欢天喜地了,再收钱的话那还能叫人吗?” “老兄弟们要是知道,怕是一路讨饭到阳京,也要将老汉生吞活剥了。” 老汉梗着脖子,黝黑的脸上满是倔犟,那只完好的手更是把胸口拍的梆梆作响。 “公子您要是看的上老汉这手艺,便是吃上一百年也不用一文钱,哪怕老汉活不了那么久,还有儿子、孙子……” wap. /111/111572/28952798.html 【009】记下几个好地方 “公子您要是看的上老汉这手艺,便是吃上一百年也不用一文钱,哪怕老汉活不了那么久,还有儿子、孙子……” 苏平怔怔的看着老汉,一时忘记了要说什么。 而此时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其他摊主的注意,关注了片刻后,也一个个激动起来。 “杨老左不够意思,国公府的人来了都不招呼大家一下。” “就是!就是!” “俺这儿有自家酿的醪糟,公子要是喜欢,俺今儿个就不做生意了。” “老婆子摊的煎饼比油条更香,来这边,带几个回去给国公尝尝!” “什么煎饼油条的,肉都没有!公子来这儿,刚出一笼肉包您全拿去,敢跟您要一文钱,俺黄老六就自个儿绑了石头跳进阳河里去!” “人家都吃过了,你们就消停消停吧!公子,这儿有刚从一点香进的胭脂,给夫人们挑几样,算是一点心意…” “我这儿有……” “……” 到最后,几乎是所有的摊主都开口,而且是摆明了绝不收钱的那种。 甚至不少平日关系极好的同行,因此争得面红耳赤,大有撸袖子打一架的意思。 眼看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苏平无奈,带着知琴和知画落荒而逃。 那锭银元宝,被他悄悄的塞进了老汉的钱箱。 直到回了马车之上,苏平才松了口气。 “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吗?” 苏平透过帘子看着还在骚动的早市。 “我们也是第一次遇见。” 知琴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若不是苏公子,我们也难有机会上街呢。”知画吐了吐舌头。 苏平放开帘子,闭上眼睛沉思。 在他的心中,第一次对定国公多出了权势之外的认知来。 这让他有些期盼与定国公的见面了。 “苏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马夫在车厢外面问道。 “阳京最大的书肆在哪儿?” 想了想,苏平问了一句。 “在荣安坊那边,离这里不远。”知琴回答道。 “就去那儿。” 苏平做出了选择。 这么好的机会,不补充一下书香苑的藏书怎么能行? 事实上,苏平愿意放下抄书出来逛街,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马车缓缓驶离东市。 荣安坊在甘露坊的北边,与国公府所在的太和坊东西相对,同样占据了最靠近皇城的位置。 刚刚到了荣安坊地界,苏平就感觉到一股截然不同的气势。 如果说太和坊是权贵云集,整个环境充满了威严和尊贵,那甘露坊就完全相反,被繁华的市井气息所包裹。 而荣安坊给苏平的感觉,更像一种严谨、肃然,就像是前世的时候走进科研部门一样。 行人匆匆,或独自或三两成行,多数是往东边而去。 “东边是什么地方?” 苏平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远处只比皇城矮上一些的建筑。 “那边是国子监啊!” 知琴小声的回答,“这些往那边去的,大部分都是国子监的监生,赶着辰时上课哩。” “三公子就是国子监的监生。” 知画开口,语气满是仰慕,“而且,他是自己考的哦。” 国子监…… 苏平憧憬着,心中默默记下,转身走入一家叫做‘无涯’的书肆。 花了半个时辰,苏平最终只挑了寥寥几本。 最厚的一本,是千年之前一个王朝的史书《乾书》,买这本是因为书香苑没有,而且这本《乾书》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另外几本都是关于地理的游记。 遗憾的是,没能找到定国公沈天南的传记,其实这才是他最感兴趣的。 回了书香苑,苏平将这几本书看完,终于对前朝历史和中州的地理,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大乾朝国祚一百八十多年,不算长寿,最鼎盛的时期,疆土面积只有大庆的三分之二。 其衰亡的过程也很寻常,满朝贪腐、皇帝惰政、门阀兼并、边患频频这些都能从中找到影子。 尤其是面对蛮族,大乾除了少数几任皇帝的时期,其他时候都是一面倒的被压制。 不仅如此,这种情况同样也发生在南面。 神州大陆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大州。 除开隔着千里赤地,音讯难知的西州,以及蛮族占据的北州,神州大陆的东州和南州,也同样被人族王朝占据,兴衰更迭。 东州靠着无尽海,资源丰厚,其上的王朝更替多次,从来都不怎么搭理中州。 而南州,因多山多沼泽,条件恶劣,历代王朝之主从未停止过入主中州的想法。 而大乾面对南州王朝,同样也是一面倒的颓势,各种各地、和亲、赔款。 而奇怪的是。 大乾王朝被取代的过程,书里只有寥寥二十来字的篇幅。 《乾书》的最后一段话是这样写的: 萧正除其官服,独往深宫,而后乾帝自缢。 次日,萧正登基,定国梁,建元万宁。 意思就是一个叫萧正的人,将自己的官袍脱了下来,孤身一人进宫面圣,然后乾帝自戕了,等到了第二天,这个叫萧正的登基称帝,将国号改成了‘梁’,建年号为万宁。 “这么勇的吗?” 苏平看得有意思,但本能的将这当做了当权者篡改的后果。 在乾书里,这个萧正当了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称得上桃李满天下。 这样一个读书人,靠什么逼得乾帝自杀,又是靠什么坐稳了皇位,让大梁国祚绵延三百多年的,一腔热血吗? 一点都不够严谨。 嗯?等等! 读书人? 国子监祭酒? 苏平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陷入了旧思维的误区。 有儒道存在,这个世界的读书人,可不是普通的读书人! 这么说的话,梁太祖萧正,难不成是个高境界的儒道强者不成? 但再一想,篡位是对人又不是对妖邪,就算萧正是九境的亚圣,也做不到以一当百万。 若这书上记载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除非……萧正的背后,同样有一个巨大的势力支持。 而且,这个势力隐隐有点大于皇权的意思! 难道……是儒道? 苏平心潮起伏,越想越觉得可能。 可惜这个猜想,现在没办法去验证,那个势力,也远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触及的,只有等将来再说了。 看完书,苏平又抄录了几本儒道典籍,这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翌日天都没亮,两个丫鬟又来疯狂撺掇。 苏平无奈,只能跟着她们继续游玩阳京。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这一天他没敢再去逛早市,老老实实在府上用过早膳后才出门。 这一逛,又是整整一天。 逛到一半的时候,两个丫鬟携带的银子告罄。 苏平很高兴,正打算回去抄书呢,结果知琴表示,其实国公府在大部分场所都是可以记账的…… 每个月的月底,阳京的掌柜们会将账本送到国公府,只要核对无误,便能当场将银子领走,至今未拖欠过一次。 于是苏平耐着性子,先后将东西南三个市场,还有状元街、德艺坊都逛了个大概。 东市多是餐饮,西市多是娱乐,南市则是啥都有的综合性市场,只是要低端一些。 状元街一整条大街,几乎全是客栈。 德艺坊主要是古董、字画、文房四宝之类的营生。 这种明显的人为规划痕迹,简直就是古代版的聚众效应。 苏平看的是啧啧称奇。 一直到傍晚时分,苏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被忽悠去了不夜坊。 不夜坊位于整个阳京的靠东区域,恰好在东西中轴线上,夹在内城与外城的中间。 而整个不夜坊也被东西主道划分成了两个区域。 靠南边的是勾栏胡同,靠北边的是教坊司、天香阁、妙音居等等一些高档场子所在的红颜路。 苏平暗自记下方位,然后黑着脸强令马车打道回府。 开什么玩笑。 自己这种正人君子,会来这种地方吗? 就算以后发达了…… 那也得偷着来不是? wap. /111/111572/28952799.html 【010】报恩来了!国公府招赘! 往后的几天,苏平就没再出去游玩了。 该认的路也认了,该花的钱也花了,对于国公府的好意,自己已经表现出相当的尊重。 唯独让苏平不解的是,沈玉书就像是忘记了他一样,几天来不闻不问,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过很快,苏平就将这种疑惑抛之脑后。 管他呢,正好趁着这功夫多抄抄书,只有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就这样,苏平物我两忘,完全沉浸在了抄书之中。 一直到苏平抵达阳京的第十天,沈玉书才姗姗来迟。 这天夜里。 苏平正在读书,整个人沉入忘我之境,直到沈玉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看来你在这里住得很习惯。” “呃。” 苏平愕然回头。 沈玉书换了身云青色长衫,正平静的看着自己。 “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能读书的话,在哪里都一样。” 苏平笑了起来,起身对沈玉书一礼,“见过三公子。” 沈玉书点了点头,背着手走到窗边。 不知为何,苏平总觉得沈玉书今天有些不一样。 “三公子。” 苏平走过去,与沈玉书并排而立,“可是国公大人对我的安排有什么变动?” 沈玉书摇了摇头:“在我们抵京之前,祖父就奉皇命赶回北方了。” “原来如此。” 苏平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感觉到有多意外。 这些天,苏平从知琴和知画那里简单了解了一下。 定国公沈天南,自当年最后一战打服了蛮族之后,多年来一直镇守边疆,保护了北境十几年安宁。 十年来只回京两次,第一次至少呆满了一年,而这次半年都不到,跟家人聚少离多,实在是劳苦功高。 “这几天,几位长辈一直在商议对于你的安排。” 沈玉书眺望着灯火阑珊的阳京,缓缓说道。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苏平试探着提议道,“能在这里每天读书写字,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你很喜欢这里?” 沈玉书扭头,看了一眼苏平。 “这还要多谢三公子,告诉我儒道的真面目。” 苏平由衷的感谢道,“这里有如此多的书籍,可以助我踏入儒道,我当然喜欢了。” “那事情就简单了。” 沈玉书笑了笑,道:“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衣食住行,金银珠宝,字画书籍,你所有的要求都可以被满足。” “嗯?什么事?” 苏平愣住,疑惑的看向沈玉书。 在他的目光下,沈玉书缓缓吐出几个字。 “入赘国公府。” “……入赘?” 苏平有些狐疑,连忙抬了抬手,“等等,你还有姐妹?” “是从妹,也是家祖最宠爱的孙女,我这一代沈家唯一的嫡女。” 沈玉书说完顿了顿,脸不红心不跳道:“已经足以证明对你的重视了。” 这句话苏平没有反驳。 沈家人丁如此凋零,每一个后代都肯定备受珍爱,哪怕是女儿身。 “可是……以我的出身,这不应该啊。” 想了想,苏平突然后退半步,警惕的问道:“难不成,你这个从妹有什么……缺陷?” “……” 沈玉书有些无语。 在他预想中,苏平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愤怒,爆裂点儿甚至给自己来一拳都有可能。 怎么会想到缺陷这上面的? 沈玉书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从妹擅书,擅舞。” 擅长书法和舞蹈? 这说明身体没毛病,脑袋也没毛病。 那为什么愁嫁?还要用招赘这种方式。 苏平更迷糊了。 “大娘膝下只剩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外嫁的话……” 沈玉书解释道,“我等实在不忍心。” 苏平总算听明白了。 感情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大少奶奶死了老公死了儿子,就剩独女还陪着,若是嫁出去,就成了孤苦伶仃一人。 至于是怕受欺负,还是真的不舍得女儿,苏平也没见过本人,不好妄自论断。 “可问题是,为什么选我?” 苏平再问,“我不信,阳京里找不到一个愿意入赘国公府的……” 国公府啊,什么概念。 不说一人之下吧,但绝对是阳京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 只要对外放出消息,苏平敢肯定,当天就得修好几次门槛。 而自己呢,只是穷乡僻壤出来的野小子,无父无母无财无势,虽然长的确实好看…… 总不会是刚来国公府那天,沈小姐瞧见了自己,然后就此陷入爱河,无法自拔了吧? “……” 沈玉书感觉苏平的反应不太对劲,连忙补充道:“家祖在北境领军,不宜与京中势力牵扯,而你来自安平县,又是恩人之后,实为最适合的人选。” “原来如此……” 苏平有些尴尬,但马上意识到了不对,皱眉问道:“三公子可知,苏家男丁只剩在下一人了?” 你接我来阳京不是为了报恩吗? 招我入赘就断了苏家香火,这叫报恩? 这还是因为灵魂不同了,所以反应才慢了一拍。 如果是原身在此,怕是早已怒不可及,拂袖而去了。 “知道。” 沈玉书歉意的点了点头,“不过你可以放心,国公府绝不会亏待你,只要你答应入赘,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而且与前朝不一样,大庆入赘不落贱籍,根本不影响你参加科举。” 闻言,苏平沉默了。 他穿越而来,没有血脉概念的束缚,自然看得更深远一些。 入赘这事儿,先说好处。 首先,从一个山野村夫,摇身一变成了国公赘婿,社会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大概是从鸡尾到了凤尾。 可能在权贵阶层,国公府赘婿只是个小人物,但依旧不是普通人可以望其项背的。 其次,从这几日来看,生活条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用操心田地,不用节衣缩食。 一旦入赘,只要能哄得妻子开心,直接就能躺平了,不仅提前,更是超额完成了‘小富即安’的人生规划。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入赘不落贱籍,他已经在书上看到过。 所以,自己即便入赘,一样可以正常的科举。 而以国公府的能量背景,绝对能在儒道上给予自己相当大的帮助。 这一点,是苏平没有第一时间拒绝的最主要原因。 儒道如大浪淘沙,一看背景,二看运气,三看努力。 只靠自己的话,苏平只能保证第三点。 可若是有国公府帮衬就不一样了。 先不提国公府的能量有多巨大,单就沈玉书这个国子监的监生,随便点拨几句,可能就是自己完全想不到的。 好处算的差不多,现在再来算算坏处。 入赘的坏处只有一个,那就是入赘这件事本身。 前世的时候,他也附和过什么‘年少不知软饭香’的梗,但他从没想过这种事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 入赘,这在前世那个风气较为开放的世界,都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 一旦哪个男人选择入赘,那无论他有任何的苦衷,虽然不至于遭受公众谴责,但即便人们嘴上不说心里看不起是肯定的,大概率一辈子都要活在‘上门女婿’这四个字的阴影之下。 连前世都这样了,更何况是神州大陆这个保守的封建社会? 如果自己做了赘婿,哪怕是国公府的赘婿又如何? 同样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仅仅是子女还要随女方姓这一点,自己就难以接受了。 看见苏平陷入沉思,沈玉书又说话了。 “当然,以你目前的身份,便是入赘也还是差了些,几位夫人的意思是先立婚书,待你考取举人功名之后,再择吉日完婚。” “……” 苏平无语。 这还没答应呢,入赘的坏处就开始体现了。 的确,自己在国公府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与蝼蚁毫无区别,沈玉书说的完全是事实。 但如此赤裸裸的贬低和摆布,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贵府好意,苏平感激不尽。” 苏平抱了抱拳,道:“在下身份低微,即便中了举人,也万万不敢高攀。” wap. /111/111572/28952800.html 【011】现在的你,甘心吗? “在下身份低微,即便中了举人,也万万不敢高攀。” 苏平正色说道。 “先不要急着拒绝,听我说完。” 沈玉书毫不意外的说道。 苏平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其实我很意外,为什么你的生活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后,还能保持住本心。” 沈玉书说着,走到书桌前,翻弄了两下桌面上的抄本,“便是连出去游玩都是浅尝辄止,烟花之地更是沾都不沾,这让我非常怀疑,你真的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安平县吗?” 话音刚落,两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苏平。 其实在赵氏想出这种损招的时候,沈玉书对苏平一点信心都没有。 然而后续发展给他上了一课。 苏平的确游遍了阳京,该花的钱一分没少花,然而连不夜坊这地方,都没能让他有半分留恋。 沈玉书看得明白,若非那两个丫鬟可劲儿的撺掇,苏平怕是连书香苑都不肯迈出去一步。 整个人表现得如同西洲那些看破红尘的外道一般。 这让沈玉书十分不解。 面对这个问题,苏平面不改色:“三公子不是已经将我查得干干净净了吗?” “是的,连你的生辰八字我都知道。” 沈玉书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或许世上真的有傲骨天成吧……但是,你考虑过没有,若是回到小河村那个地方,科举怎么办?” 苏平皱了皱眉,没说话。 “你要科举,就必须心无旁骛的读书,田地只能交给佃户来打理。” 沈玉书继续说道,“十亩地,就算年年大丰收,除去户税、丁税、佃户的工钱、笔墨纸张,最终还能剩下多少?” “哦不,你已年满十六,从今年开始,你还要服徭役。” “当然了,你要读书,自然没这个时间,那就得出更赋请人代役。” “如此算下来,恐怕连果腹都成了问题,谈何科举?” 一番话下来,苏平彻底沉默了。 对于自己的处境,他早就算过了账。 真实情况,跟沈玉书所说,几乎没有差别。 “纵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又如何?” 片刻后,苏平坚定道,“只要能考上秀才,一切都有转机。” “好!有志气!” 沈玉书抚掌而赞,接着就笑了起来,“你的文章我看过,差一步便是上乘之作,考个秀才难不倒你,可是,现在的你,甘心吗?” 瞬间,苏平被戳中了痛点。 毫无疑问,在得知了儒道的真正面貌之后,自己怎么可能甘心只考个秀才? 而且就算考中秀才,改善了生活,一样需要时间来积累财富,才足以支撑自己继续参加乡试。 除非变卖家产,孤注一掷。 苏平抿了抿唇,道:“我可以卖掉祖产,只要能中举,一样是光宗耀祖。” “此言有理,卖掉田屋,差不多也足够你参加一次乡试了。” 沈玉书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道:“可你又忘了,乡试比之小三试……多了策论一科!” “……”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瞬间撕碎了苏平最后的倔强。 对啊!! 乡试还有策论! 之前没把乡试当目标,结果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苏平怔怔不能言语。 童三试主考经义,而从乡试开始,默认更侧重策论一科。 策论出题,必定是针对国家时务而来。 小河村那一隅之地,等到国家大事传递过来,恐怕要数月之久,早就过时了! 没有时务消息支撑,自己就不能靠押题而针对性的学习。 可策论的涵盖面之广,涉及到整个国家大大小小各种问题。 没有时务消息支撑,只能做全面的学习。 可那样一来,时间成本、物质成本,将呈倍数上涨,绝非自己能承担。 沈玉书见火候差不多了,继续说道:“但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哪怕不动用国公府的力量,去城里随便哪个酒楼一坐,你都能听到不少消息。” “甚至,若是你开口,国公府可以请人来教授你学习,帮你押题。” “不仅不用担忧钱财,甚至还能让你凭空多出几份中举的把握,何乐而不为?” “所以,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 苏平再次陷入沉思。 回小河村,自然是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可那样的话,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领略儒道的风景吗? 无论怎么选择,好像都是对的。 但又好像都是错的…… 沈玉书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抄本等待。 过了很久,苏平内心的天人交战终于结束。 “请恕苏某依旧不能答应。” 苏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有劳三公子费心,在下惭愧。”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不单单只是尊严的问题,更多的,是因为一旦入赘国公府,这辈子就完完全全的受制于人了。 权势和富贵,苏平固然喜欢,但他觉得舒心更重要。 想想看,好不容易在儒道上取得了成就,可以出人头地了,结果国公府一道命令,自己就得乖乖听话,那得多憋屈啊? 比不走儒道还憋屈。 再想想看,自己来了这么久,结果只见到了沈玉书一个国公府嫡系。 那些主事的少夫人们,从头到尾都没露一下面,其中意味实在明显不过。 给这些人当赘婿,苏平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不用惭愧。” 沈玉书摇了摇头,叹道:“接下来可能要委屈你了。” “嗯?” 苏平一愣。 这话什么意思? 总不至于还要强逼着我当赘婿不成? 沈玉书没有解释,转身下楼而去。 苏平站在窗前,警惕的盯着院内的动静,生怕一会儿有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狞笑着闯进来。 很快,苏平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来的不是大汉,而是知琴和知画。 大概两刻钟后。 知琴带着知画登上楼来,一脸愧疚的看着苏平。 “苏公子,您…您可能不能住在这里了,” “不能住在这里?” 苏平一时没明白过来。 “府上经过这几日调配,已经为您腾出来一间空房,所以……” 知琴有些支支吾吾难以启齿。 wap. /111/111572/28952801.html 【012】这都是为他好 “府上经过这几日调配,已经为您腾出来一间空房,所以……” 看知琴那难以启齿的模样,苏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国公府上下拢共才多少人,这么大的五进宅子,最少空一半。 什么调配腾出空房,都只是借口而已。 真正目的,应该是降低自己的物质生活水平,让自己感觉到不适从而逼自己就范罢了。 真幼稚。 苏平摇头失笑,刚冒出打道回乡的念头,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那这些书我可以带过去吗?” “唔~” 知琴眨巴着大眼睛,道:“好像…没说不可以?” “……这样么。” 苏平权衡一番,脸上露出笑意:“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 虽然国公府的做法让人反感,但要说恨也不至于。 人家无非就是不想母女相离,自己又恰如其分的撞上枪口。 而且人家不是说了么,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虽然态度还是高高在上,但起码知道这是为难。 自己不答应就行,犯不着跟这些书置气不是? 不一会儿,苏平便将东西整理好。 除了一些衣物和抄本、书籍之外,苏平甚至还将书香苑的笔墨纸砚也收起来不少。 知琴和知画看在眼里,不仅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甚至还帮忙抱了一些书籍在怀里。 就这样,苏平跟着二女,一路穿过垂花门,穿过外宅,来到最南边的倒座房。 这里连外宅都算不上,格局坐南朝北,供最低等的下人居住。 而苏平的房间位于倒座房的西边角落。 单从方位而言,就是最下等的地方。 更别说,这间房的不远处,是一排供下人们便溺的茅房。 苏平仅仅是打开房门走进去的这会儿功夫,就放进来一股子熏人的臭气。 然而,也就是这样了。 在苏平看来,这间房一点儿也算不上差。 虽然是独间,面积却一点也不小。 一张方桌,两条板凳,靠东墙是实木的罗汉床,床上被褥枕头俱全,旁边一个不大不小的亮格柜紧挨着,里头摆着一面略有斑驳的青铜镜,靠西墙角还有一个小巧的梳妆台,旁边的木架上有铜盆和脸帕。 这些用具十分陈旧,积灰严重,但很明显是上等的款式,估计是从府上贵人那里淘汰下来的。 “苏公子……”知琴满脸的歉意,不知道怎么开口。 “其实这里一直空着,没人愿意住。” 知画比较大胆,有些为苏平鸣不平。 “没事,我挺满意的。”苏平笑着道。 这可不是客气话。 苏平虽然早有预料,自己会被安排到最差的房间,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间最差的,下人都不愿意住的房子,都比自己家要好。 无论是家具数量种类档次,还是房屋的空间大小,都不是小河村那间瓦房可比。 这…… 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好吧? 知琴二人不知道苏平的心理活动,反而越发觉得愧疚,“苏公子,每日的饭食一样会有人送来,不过我们姐妹两…不能来服侍公子了……” “意料之中。” 苏平点了点头,笑道:“这些日子多谢二位照顾了。” “那…奴婢先告退了。” 知琴咬了咬唇,带着知画行礼退了出去。 知画频频回头,似乎有点不舍。 待二人走后,苏平也不耽误,立即开始打扫房间。 门外有笤帚,抹布也是现成的。 唯一的问题是水井离得有些远,苏平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豁口的木瓢,无奈只能来回跑。 花了一个时辰,苏平终于将卫生打扫到自己满意的程度。 而此时,一声惊雷滚滚而来,暴雨骤降。 苏平半开着窗,借着凉风提神,又又……开始抄书了。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趁着那些人还想说服自己入赘,抓紧时间多抄一本是一本,万一哪天他们熄了这个念头,搞不好自己就要被赶出去了。 到时候上哪再去弄这么多书? 而如知琴说的,一到时辰,便有小厮端着个大白碗送过来,放在门槛上就走。 半碗米饭,上头盖着一些青菜叶子。 不用问,国公府的下人吃的都比这个好。 但对此,苏平表示:就这? 你们怕是不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刚穿越那会儿,正是苏家最窘迫的时候。 柳氏的安葬费不仅将存粮耗空,还搭进去一块玉佩,那会儿别说白米饭了,青菜叶子都是好东西。 可那又如何? 自己还不是熬过来了,现在依旧活蹦乱跳的。 于是,苏平安心在这里住了下来。 甚至还过上了穿越以来最规律,最简单,也是最安宁的日子。 卯时起床,如厕、洗漱、锻炼,然后开始抄书。 辰时吃早饭,吃完抄书。 午时吃午饭,吃完抄书。 酉时吃晚饭,吃完抄书。 最后亥时上床睡觉。 周而复始。 而他不知道的是,国公府的大人物们,再次因为他而齐聚一堂。 “情况就是这样了,苏平日夜读书,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 沈玉书将这几天苏平的状态简单说了一下,然后道:“子瑜认为,此人天生傲骨,一般手段难以令他屈服,不如写信给爷爷,请爷爷定夺。” “写信给老爷子?” 赵氏似笑非笑,转头看向张氏,目中寒芒如刀:“这是你的意思?” 招赘的话已经说出了口,这个时候给国公写信,是何居心? 落井下石也未免太心急了一些。 张氏皱了皱眉头,呵斥了沈玉书一句:“子瑜,休得胡言。” 沈玉书只能低头躬身,赵氏的脸色这才舒缓了一些。 “那小子当真半点儿不动心?” 赵氏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是的。” 沈玉书点点头,“子瑜口舌费尽,无论什么条件,苏平都毫不动摇。” “真是个死脑筋…”赵氏咒骂了一句。 “看来二嫂的法子不是很管用啊,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张氏说完,看向上首的周氏,“大嫂若是怕心澜嫁的远了,小妹这里倒是有套宅子,虽然不大,但就在太和坊,不如便予了那苏平,也方便大嫂走动。”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周氏叹了口气,道:“当嫂嫂的也不能白要你的,不如这样,嫂嫂拿一点香的铺子跟你换。” 一点香? 赵氏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那可是周氏手上最值钱的胭脂铺,名满阳京,说是日进斗金也不夸张。 就这么拿去换套死宅子? 顿时,赵氏看向张氏的目光充满了嫉妒。 那套宅子她知道,的确离国公府不远,可无论是面积还是方位,都远远比不上一点香的价值。 怎么自己就没这么一套宅子呢,白白让张氏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赵氏想的那样发展。 只见张氏把脸一板,不高兴道:“大嫂,你这就见外了,左右不过是套宅子,空在那里也可惜了,谈什么换不换的。” “这……不好吧?” 周氏面露犹疑。 “就当是我这个做婶婶的,给心澜添样嫁妆。” 张氏展颜一笑,道:“大嫂就别推辞了。” “那…好吧,大嫂承你这个情。” 周氏终于点了点头,对沈心澜道:“还不快谢……” “且慢。” 赵氏哪肯眼睁睁的看着张氏后发先至,当即出声打断道。 众人疑惑的看过来。 赵氏:“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们就认输了?” “什么意思?”张氏心中一动。 赵氏不理她,看向沈玉书问道:“我记得,子瑜说过,那小子有志科举对吧?” “是。”沈玉书点头。 “苏平不是一天到晚读书么,想来就是为了科举准备。” 赵氏再次胸有成竹道:“干脆没收那些书本,限制他出入,我就不信他还坐得住。” “这……” 周氏脸上露出犹疑之色,“之前的法子已经很不妥当了,再这么做的话,实在有违私德。” “这是哪里的话?” 赵氏一脸诧异,“苏平年纪小不知分寸,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他好,怎么就有违私德了呢?放心吧大嫂,等以后他明白了,感激我们还来不及呢。” “这……似乎也有道理” 周氏若有所思。 顿时,赵氏面带得色的看了张氏一眼。 然而,张氏的应对,差点没让她吐出一口老血。 张氏:“既然如此,那就依旧让子瑜去办吧。” 沈玉书:“……” wap. /111/111572/28952802.html 【013】苏平的第一道才气! 时间快速流过。 不知不觉,苏平来阳京已经半月有余。 这天清晨。 苏平停笔,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擦了擦满颊的汗液。 若不是国公府背靠阳河而建,常有凉风穿堂而过,只怕自己根本耐不住日夜抄书,早就中暑死球了。 好在今天,这书总算是全部抄完。 从书香苑带出来一共七十一本,除了儒道经典之外,更多的是释义本。 只要吃透了这些,单是经义方面,乡试能有不少把握。 从这方面讲,苏平还是很感激国公府的。 抛开其他不谈,自己总归是获益了不是? 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苏平准备起身收拾一下。 正在这时,突然一股凉意从眉心流淌而出,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 几乎是顷刻间,所有的疲惫消散一空。 苏平只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大脑有说不出的清明,仿佛连五感都提升了些许。 不,不是仿佛,是真的提升了。 最直观的就是视力和听力,明显增强了一些。 等等! 五感?! 苏平愣了片刻,接着就被一股巨大的惊喜填满胸腔。 五感提升! 这是酝酿出了才气的体现! 这这…自己这么快,就酝酿出了才气? 苏平忍住激动,沉下心神,去寻找那一缕才气。 按照沈玉书所说,才气并非实物,并不真的存在于体内,但与所有者有种特殊的联系,初获之时,需要静下心来才能感应到。 随着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苏平再次进入了那种空灵的状态。 三团雾气出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嗯?不是找才气呢么,怎么来这里了……” 苏平有些纳闷,正准备退出去重新尝试的时候,猛然看到那团青色雾气的旁边,突然多出一点拳头大的异物漂浮。 找到了! 几乎是苏平‘看向’它的刹那,两者之间就建立起了奇妙的感应。 苏平意念一动,那物事便拖着长长的尾巴飞了过来,到面前后又再次盘成一团。 “这就是才气吗?怎么这么粗……” 沈玉书的才气他见过,好像长不过小指,盘起来顶多指肚大小,跟眼前这个‘拳头’相比,差了实在太多。 苏平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青团’,越看越觉得眼熟。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意识猛地朝三色雾气看去。 果不其然。 青色的雾气团,比之前显得稀薄了不少。 而在其中,居然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狭长的黑影。 头细,肚大,尖尾。 就像…就像一只笔的形状。 “笔?” 苏平一愣。 雾气里有一支毛笔? 正愣神的时候,一个宏大而浩渺的声音从雾气之内传出。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几乎是瞬间,苏平心中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明悟。 笔名圣心! 读书破万卷,是条件。 等到读书超过万卷,这雾气才会彻底散开,届时,圣心笔才会真正为自己所用。 下笔如有神,则是功能。 虽然具体效用还不知,但看字面意思,怎么的都不至于差到哪儿去了。 总而言之。 这。 真的是金手指!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另外两团雾气同样是类似的情况! 这也就是说,自己的金手指,足足有三根儿! 苏平忍不住想仰天长啸,一抒胸臆。 自己穿越半年,各种谨小慎微,各种与人为善,不就是因为没金手指吗?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一没金手指二没身份地位的穿越者,叫个屁的穿越者。 别说去搞发明,搞创作。 没出名没赚钱就罢了,一旦被人盯上,真当人家会跟你一个老百姓坐下来谈合作谈收购吗? 到时候莫名其妙的无了,保准官府给你安个意外死亡,还是尸体都不带验的那种。 所以,苏平一直以来的计划,都是先蛰伏,老老实实考了秀才功名在身,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再去谋求更多的东西。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了金手指傍身,又酝酿出了才气,可操作的余地就太大了。 “啧啧,前途一片光明啊。” 苏平越想越兴奋,心神维持不住平静,下一刻便退出了意识空间。 收拾好抄本和书籍,苏平开始琢磨接下来的打算。 留在国公府吧,好处是有,包吃包住还能去热闹的地方听听国家大事,为乡试做准备。 不过自己秀才都还没考,哪怕童三试顺利,参加乡试也一年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押题为时尚早。 之前的打算是抄完这些书,就向沈玉书告辞回小河村。 毕竟老让人惦记着招赘,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 而且距离秋收也没多久了,可不敢让那些佃户乱来。 但现在不同了。 读书破万卷,回了小河村上哪儿去找这万卷书来? 唔…要不……再留一阵儿? 大不了到时候腆着脸,跟沈玉书借辆马车,应该能赶上秋收。 嗯,就这么办。 苏平很快做了决定。 正巧,门口传来动静。 “等等。” 苏平连忙打开门,喊住了准备走的送饭小厮,“这位兄台,可知三公子在何处?在下有要事找他相商。” 那人转过身,嗤笑一声道:“笑话,三公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 苏平有些懵。 这小厮,不知道自己是三公子请…接回来的? 小厮神色轻蔑:“得罪了三公子还能留在国公府白吃白住,你就烧高香吧,找三公子?嘁~” 说完,小厮头也不回的走了。 “……” 苏平无语。 这是个愣头青啊。 自己找沈玉书,是想问问能否去书香苑换些书过来,没想到碰见这档子事儿。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再说书香苑藏书也只有两千左右,距离万卷还差了一大半。” 略一思索,苏平关好房门,朝着国公府外走去,“大庆造纸业发达,印刷不咋滴,不太可能有租书铺这种营生……但我可以去替人抄书。” 葛员外窘迫的时候就干过抄书匠,不仅有免费书可看,还能赚银子。 而阳京乃大庆京都,科举的终极关卡,这里的抄书活计,怕是大多与儒道书籍相关。 可谓两全其美。 一路琢磨着,很快来到了府门口。 苏平正要抬腿迈出去,突然一声大喝传来,六七个家丁从门外快速围了上来。 “止步!” wap. /111/111572/28952803.html 【014】是入赘,还是为奴? “止步!” 六七个家丁突然出现,一拥而上将苏平团团围住。 “怎么了?” 苏平顿足,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们。 “大小姐丢了心爱的簪子,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很有可能就是窃贼!” 为首的壮汉浑身肌肉虬结,裸露在外的皮肤隐隐泛着一丝金属光泽。 这是武道三境的表现! 苏平心中警惕,沉声道:“我从未见过你们大小姐,谈何偷窃?” “呵,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壮汉不依不挠,“是你乖乖把东西交出来,还是让哥几个搜身?” 话音刚落,壮汉身后一人突然伸手,将苏平系在腰上的钱袋子拽了下来:“这是什么?” 钱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散碎的银子和铜板,加起来只有二三两左右。 “好啊,抓到现行了吧?” 那个家丁举起钱袋,“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苏平冷冷的盯着他:“你觉得这像是一只簪子吗?” 这个家丁他认识,正是那天他刚到国公府之时,给自己当脚踏的那个小厮。 可笑的是自己还曾为他同情过那么一瞬。 家丁被苏平的话说得一滞,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一下,然后立马改口,“我想起来了,陆大哥,昨日你的钱袋不见了是吧?你看这个像不像你的?” “嗯?” 壮汉一愣,接着眉开眼笑,赞许的看了那家丁一眼:“对,就是我丢的那只。”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家丁将钱袋子塞进壮汉手里,接着趾高气昂的对苏平说道。 苏平眯着眼,然后突然笑了,神情中充斥着鄙夷。 “不让我走大可以直说,堂堂国公府,有必要玩弄如此下作的手段?” 单从这几个家丁的打扮就可以知道,地位不是送饭小厮科比。 更别说为首的壮汉还有武道三境的猛人。 自己在国公府待了那么久,这些人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来历。 所以,这一出戏很明显就是针对自己而来。 国公府想干什么? 想强逼自己入赘不成? “下作不下作另说。” 壮汉张扬的神色瞬间收敛,将钱袋子丢了回来,笑眯眯道:“既然公子都明白,就别让我们这些下人为难了。” 苏平接住钱袋盯着壮汉看了两眼,接着一声不吭的往回走去。 “陆大哥,那可是你的银……” 背后,那个家丁还想着讨好壮汉,结果话没说完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耳光。 啪~! “闭上你的嘴,没眼力的蠢东西。” 壮汉一掌将家丁打翻在地,骂骂咧咧道,“府上留着他不杀不放,是你能得罪的起的?” 苏平没理会这一幕,径直走向西边。 果不其然,短短片刻的功夫,沈玉书已经在他的房间里等着了。 “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沈玉书开口道。 “入赘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苏平的表情很冷,“无非就是不让我回去科举罢了,反正距离明年县试还早,有本事就将我一直软禁下去。” 虽然大概率沈玉书只是个传话的人,但苏平再怎么大度,此时此刻已经很难再好言好语了。 “为什么我说你不够聪明?” 沈玉书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府上当真不会将事情做绝吗?” “做绝?” 苏平噗嗤一笑,道:“难不成你们还能杀了我?” 国公府一连串的骚操作,早就表明他们不敢对自己用强。 否则对付自己一个无权无财无背景的小人物,还需要如此几经波折? 随便上来两个壮汉,就自己这小身板儿,还不任凭摆弄。 别说签个婚书了,摁着拜堂甚至摁着洞房都不是什么难事。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定国公在上面压着,他们就算不考虑自己的情绪,至少也要占住理,哪怕是歪理。 额……某种程度上来讲,自己此时的背景,就是定国公。 沈玉书一愣,接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 “你猜的不错,家祖极重情义,你若是死了,他必然雷霆大怒。” 说完,沈玉书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就算你真的死了,家祖又能做到哪一步呢?替你报仇吗?” “……” 苏平脸色难看起来。 “而且,你把国公府的手段想得太简单了。” 沈玉书从亮格柜取了本抄本下来,翻看着道:“纸质细腻柔韧,字迹清晰墨香扑鼻,如果我没认错,这是白鹿纸和龙纹墨,整个中州只有阳京有售,应当不是你从小河村带过来的吧?” “……你尽可以收回去。” 苏平冷声道。 他真没想到,原来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些东西的确是人家的,真要收回去,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些废纸收回去何用?” 沈玉书诧异的看了苏平一眼,接着道:“让我算算,一刀七十页白鹿纸,市价十二两银子,你这里超过千页了吧? 至于龙纹墨就更稀有了,一年才产百斤,一锭重一两二钱,市价八十两白银,你用了一锭半的样子。 加上这些日子的吃穿用度,与你作价三百两白银,不过分吧?” 沈玉书每说一句,苏平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实话实说,四百两这个数字真不过分。 单是自己在阳京瞎逛的那两天,就耗费了近百两银子,更别说这些日子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加上这些抄本所耗,绝对远远超过三百两。 三百两不能说友情价,简直是跳楼价了。 可问题是,自己去哪里弄这三百两? “另外,庆律不知你可有读过,里面有这么一段。” 沈玉书又开口了,“其负欠私债违约不还者,五贯以上违三月,笞一十,每三月加一等,罪止笞四十。五十贯以上违三月杖二十,每三月加一等,罪止杖六十。 罪止仍不还者…… 贬为私奴,世代不得赎!” 刹那间,苏平的目光变得凶狠非常,择人欲嗜。 世代为奴,永不得赎! 这比直接杀人还要绝得多。 除此之外,在大庆朝,奴籍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虽然有定国公在,苏平觉得他们不敢做这么绝。 但他更不敢赌。 正如沈玉书所说,真到木已成舟之时,定国公再愤怒又能怎么办? 人又没死,顶多徇个私枉个法给自己消掉奴籍。 还真奢望人家大义灭亲? “如此说来,我只剩下入赘这一条路了?” 苏平直视沈玉书双目。 心底对沈玉书最后一丝好感彻底消散。 “若不怕为奴,你可以继续等下去。” “等?” “要么等陛下下旨,召家祖回京,届时你可自去与他说,只是没人知道会是多久,三年,五年? 要么,等家祖百年过后,那时国公府将无暇顾及你。 不过我不怕告诉你,家祖虽然接近古稀之年,但武道已至六境,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保守估计也还有三十年阳寿。” 沈玉书毫不避讳的说道。 苏平再次沉默。 过了良久,才开口道:“给我五天时间。这五天不能限制我出入,但你们可以派人跟着我。” 堂堂国公府,为了让自己入赘,先礼后兵不说,连软禁这种手段都用出来了。 看起来势在必行,却透出一点色厉内荏的感觉。 应该是不希望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只要自己表现出动摇,就能争取到一定的时间和空间。 “五天?” 沈玉书盯着苏平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然而苏平的眼中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好,五天之后我会再来。” 思索片刻,沈玉书还是点头答应,带着仆人和婚书离开。 苏平独自坐在房中,闭目沉思。 身为现代人,用奴仆都不太适应,更别说给别人当奴仆。 被贬为私奴,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但同样,他也不想入赘。 他想用这最后五天时间争取一下。 明着对抗肯定是行不通的,必须另辟蹊径。 最少,不能再有把柄捏在在人家手里。 想到这里,苏平猛地睁开双眼,铺好纸张,开始奋笔疾书。 wap. /111/111572/28952804.html 【015】无涯书肆 次日。 苏平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简单吃过之后,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施施然的出了国公府。 果然,没人再出来阻拦,只不过刚出门,就有四五个护院从暗处走出,远远跟在了后头。 苏平也不在意,在街口花二钱银子买了把伞遮阳,然后就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 从东市逛到西市,最后又去了南市。 累了就找个茶馆坐下,点一壶茶,听着周围的人夸夸其谈。 饿了便随意寻个摊位,买一张煎饼饱腹。 还别说,南市的东西就是便宜。 三文钱一壶茶,比人脸还大的煎饼也才两文钱。 苏平逛了一下午,总共才用了半两银子。 当然,这也有一部分克制消费冲动的原因。 不过那些跟着他的护院算是遭了罪了。 一个个顶着烈日,又渴又饿,还偏偏不敢擅离。 每次他们打算坐下来整些吃喝休息一下,苏平就会立马起身换地方。 就这样,一直等到斜阳将落,苏平才慢悠悠的往北晃荡。 “这小子在玩我们吧?” 众护院里有人不满的发牢骚。 “就是,一天下来就等着他跑呢,结果绕来绕去,根本没有要跑的意思。” “你们说三公子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城门处已经有人守着了,咱们还跟着干嘛?” “别废话,三公子的命令我们照做就行了,除非你想丢了这份差事,回老家种地去。” “呃……我可没这么想过,老家哪有这里舒服。” “快看,他回头了!” 突然有人出声提醒,众人一个激灵,连忙跟上。 此时众人的位置是皇城大道,已经接近了皇宫城门。 苏平本来已经往左拐,像是要回国公府的样子,走了没几步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掉头,径直往荣安坊而去。 众护院跟着,生怕一不留神苏平就不见了,一直到他走进一家书肆。 “嗨,我还以为这小子突然有种了,原来只是去买书。”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闲逛买书,真是个死书呆子。” “我看啊,他就是故作清高,让人以为他有傲骨,实际上巴不得立马入赘。” “有可能……” “大小姐美若天仙,真是便宜了这狗东西……” 于是,几个护院便躲在书肆不远处的树荫下,闲聊了起来。 无涯书肆。 苏平一进门,就走向柜台左边不远,略一寻摸,便取下一本叫《长恨尽》的书籍。 中年掌柜眉头微动,平淡的眼神都温和了几分。 “写的真不错。” 苏平翻看了几页,连连点头赞叹,扭头看向掌柜,问道:“店家,不知此书作价几何?” “你也喜欢清泉居士的话本?” 掌柜眉开眼笑,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鄙人姓刘,既然同为书友,折价三两二予你。” “三两二?” 苏平挑了挑眉,旋即有些惋惜道:“倒是不贵,就是有些不值……” 瞬间,刘掌柜的神情回到平淡:“客官若是不喜,可以看看别的。”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说不值吗?” 苏平拿着书,笑眯眯的走到柜台前。 无涯书肆,他只在知琴知画的陪同下来过一次。 那天,书肆掌柜抱着一本书,坐在柜台后面,废寝忘食的读着,连知画去结账都喊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 通过才气入脑,苏平找到了那本书的名字,就是现在他手上的《长恨尽》。 “清泉居士一年才出一部话本,是全阳京公认的大才,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他的话本。可说它不值的,阁下还是头一位。” 刘掌柜晒然一笑,低下头去忙自己的,明显不想搭理苏平。 苏平毫不着恼,而是扬了扬手中的话本,问道:“这一册话本一万余字,不算纸墨,光是请人抄录就要二两五钱以上,我说的没错吧?” 早在小河村的时候,为了读书,苏平就详细了解过大庆的印刷和造纸行业。 总体来说,大致与晚唐对应,造纸术比较发达,但印刷术还停留在雕版的时代,通常只用在儒道典籍,以及名家释义这种需要大批量刊印的书籍上面。 像话本、游记、野史,等等这类受众小的,卖不出去多大量,通常都是请人抄录。 价格在百字二十文左右。 所以,往往这类书籍要卖的更贵一些。 “差不多。” 刘掌柜没想到苏平还是个行家,顿时面色严肃了一些。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不值了。” 苏平叹了口气,道:“这样一册话本,顶多月余就厌了,怎的也比不上典籍可以时常回味,却反而卖的比典籍更贵。” “阁下高见。” 刘掌柜嗤笑一声。 话本这个东西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喜欢的人喜欢的不得了,不喜欢的不屑一顾。 跟典籍比? 这不找茬吗? 苏平灿然一笑,自顾道:“其实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只要将抄录改成印刷,不就可以低价售出吗?” “???” 刘掌柜一脸问号,终于有些恼火了,“阁下可知,光是制板、刻版便要耗费数十两白银?加上纸墨,若再以低价卖出,岂不是血本无归?” “卖几十本自然是亏了,可若是能卖几百,甚至上千之数呢?” 苏平眯着眼,语气幽幽道。 “噢~阁下厉害。” 刘掌柜气笑了,“可惜在下没这个能耐。” 喜好话本的人本来就少,而且还都认人,大部分看话本的,只看同一人的书作。 所以通常情况下,同一部话本,能卖出去数十册就已经算非常不错了。 成百得是清泉居士这种大家。 至于上千……真是做的一场好梦。 “为什么卖不出数,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苏平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沓用针线缝了边的纸张,“有空的话,可以看看这个,在下改日再来。” 说完这句话,苏平毫不犹豫的转身出了书肆。 那一沓纸张,正是他昨日连夜写出来的话本。 当然,只是一小部分。 书名叫《将军恨》,算是蹭了下《长恨尽》的热度。 但内容却大相径庭。 这是一个关于将军凯旋而归,发现儿子沦落狗窝,一声令下,十万将士齐聚的故事…… wap. /111/111572/28952805.html 【016】一个关于洗脚的故事 与权贵阶层的‘花’样人生不同,普通百姓的日子,几乎是一眼可以望到头。 这天,杨老左依旧是第一个到的东市。 就在他刚刚将摊子铺开不久,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老人家,四根油条,一碗豆浆。” “哎哟我这刚来,油还没热呢,得劳您多等一会儿了。” 杨老左偏了偏头,弯腰招呼道。 “没事儿,我不急。” 那个声音回答道。 杨老左越听越熟悉,忍不住转过身走近了几步。 那桌边坐着的人,正是苏平。 “公子?!” 杨老左惊呼一声,确定了之后更是急得跺了跺脚,“哎哟喂,老汉可算把公子您给等来了。” “多日不见,没想到老人家还记得我。” 苏平笑了笑。 “能不记得吗?” 杨老左吹胡子瞪眼,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递给苏平,“老汉这些天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公子赶紧收回去!” 苏平愕然,打开布包,发现是一枚二两重的银锭。 这……老汉惦记到了现在? 见苏平在发愣,杨老左又笑了笑,道:“老汉知道公子您心善,只是公子不知道,这阵子老汉天天都做梦,那些老兄弟们在梦里,指着老汉的鼻子骂忘恩负义……您看,老汉头发都愁白了。” 说着,杨老左低下脑袋,露出头顶给苏平看。 确实,比之初见时,杨老左的白发有明显增多。 “好吧……” 苏平摘下腰上的钱袋,将银锭放进去,又摸出一些铜钱,对杨老左说道:“吃饭付账天经地义,连上回的一并算吧。” “公子……好嘞!” 杨老左愣了一下,接着露出灿烂的笑意,将铜钱收下。 等油条和豆浆端上来,杨老左又喋喋不休的跟苏平说起了定国公。 无非就是定国公如何神机妙算,如何用兵如神,将蛮族打得找不着北的事迹。 还说什么难怪苏平人这么好,原来是来自国公府。 看得出来,杨老左是个十足的话痨。 苏平一边吃喝,一边耐心的听着杨老左讲故事。 其实这些故事在上次他就已经听过了。 但这一次,听起来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他很想告诉杨老左,定国公是定国公,国公府是国公府,这里面的差距大着呢。 然而看杨老左那与有荣焉的样子,苏平还是没能开这个口。 这就是国公府。 外有定国公镇压一方,内有众位儿媳妥善经营。 恐怕自己若是敢说国公府的半个不字,光是阳京地界,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他给生腌了。 最终,苏平什么都没说,跟杨老左打了个招呼,便向无涯书肆走去。 此时天色尚有些昏沉,然而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书肆里点了灯火。 门是虚掩着的,苏平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 柜台上一盏油灯摇曳,却不见刘掌柜人影。 “掌……” 苏平刚刚开口,柜台后猛地钻出一个人头,吓得他‘柜’字都吞了回去。 那人头顶着黑漆漆的眼圈,双目无神呆滞,如同行尸一般可怖。 仅仅过了一瞬,那双眼里就突然爆射出骇人的绿光来。 刘掌柜腾地一下站起来,迅速绕过柜台,一把攥住了苏平的胳膊:“后面呢?后面怎么样了?十万将士来了没有?” “……” 苏平有些愣神,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其实自己说什么大卖,多少带点儿忽悠的兴致,心里并没有什么底气。 在前世,媒体文是当之无愧的流量王者,其特殊的写作手法,往往让人欲罢不能。 可这里毕竟是异世界,又是封建时代背景,到底能不能吃得开,完全是不确定的。 但现在看刘掌柜这幅憔悴模样,跟瘾君子似的…… 威力真有这么大? “愣什么,快说啊!” 见苏平不说话,刘掌柜忍不住再次催促。 “先别急,我有几个问题请教。” 苏平心念微动,一个模糊的想法渐渐成型。 “问题?” 刘掌柜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然后猛然清醒过来,连忙松开苏平:“哦哦,在下失礼,公子请问吧。” “掌柜觉得这话本如何?” 苏平问道。 刘掌柜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道:“情节十分精彩,处处勾人心弦,非常难得,但……” “不是正统文体,对吗?” 苏平笑着补充,“你想说,我的话本太过白话,读起来无甚韵味,不符合当下风尚。” 媒体文自然不能用拗口的书面文风,不然将会缺少情绪渲染。 读倒是能读,只是那样的话就丧失了媒体文的主要卖点。 “正是。”刘掌柜点了点头。 “那掌柜可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同样的情节,大部分人宁可去听书,也不自己购买话本呢?” 苏平又问。 “一是因为听书的花销更低廉,二是说书人……你是说?!” 刘掌柜不假思索,回答到一半的时候才猛地惊醒。 “二是因为,书面文体对于很多人来说,太过晦涩难懂,与其买话本看,倒不如去茶楼听人说书。” 苏平慢条斯理道,“堂堂大庆京都,整个中州最繁华的地方,权贵不知凡几,真的缺一个月多掏几两银子的人吗?” 或许大庆缺富人,但阳京绝对不缺。 一桌普通的席面都要三四两银子,酒楼却从来没缺过生意。 也正是这些一顿饭几两银子往上的人,宁可去茶楼听书,也少有买话本的。 倒也不是看不懂,而是话本这东西,本就是娱乐性质强过文学性质,读得费心费力那还能叫娱乐吗? 然而偏生就从没有过人用白话写话本。 中州的历史上,话本很早就诞生了,但那些人写话本,都是临时应急而已,赚些银子继续回去苦攻儒道。 直到十几年前,蛮族之患暂缓,才渐渐出现了彻底以写话本为生的人。 可想而知,苏平的白话体话本,对当下的话本行业来说,是多么颠覆性的创新。 刘掌柜内心如惊涛骇浪,一时说不出话来。 “掌柜觉得,若是将此部《将军恨》刊印成册,会有多少人愿意掏银子?”苏平目光灼灼的盯着刘掌柜。 “你想出书?” 刘掌柜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心跳加速。 《将军恨》太勾人了,虽然越看越气,但越气越想看,就很诡异。 以他多年的眼光来看,单就是这个话本的剧情,绝对要比清泉居士的要更加卖座。 更别说,白话体这种文风,一旦推广开来…… “正是。” 苏平点了点头。 他最开始的打算,是将话本整个卖给书肆,等于是版权买断。 但刘掌柜的表现,让他临时更改了决定。 想想看。 无涯是阳京第一书肆,在这儿当掌柜,看过的话本数量,绝对不是一般人可比。 连刘掌柜都状如疯魔,还担心话本不火吗? 既然明知会火,买断和分成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昨日不知大家当面,在下怠慢了。” 刘掌柜心念电转,突然对苏平抱拳一礼,“还未请教大家怎么称呼。” 这可是财主,得赶紧弥补一下关系。 “大家不敢当。” 苏平还了一礼,“敝姓苏,掌柜唤我苏小子便可。” “苏公子。” 刘掌柜不敢托大,又一礼后切入正题,“出书的话,在下建议先请人抄录十余册,看看读客们的反应再做打算。” 闻言,苏平心里泛起嘀咕。 抄录? 自己那几两银子,够抄几本? “这个先不急。” 想了想,苏平有了注意,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放下,“此是另外一部,名为《公子入赘》,刘掌柜不妨先看看。” 刘掌柜:“……” 苏平也不在意,闲庭信步的走了出去,留下刘掌柜独自在风中凌乱。 新话本是昨晚写的,同样只有全本的一部分。 至于内容,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讲的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儒道年轻大佬,为报恩改头换面入赘侯府,给侯爷夫人洗脚的故事…… wap. /111/111572/28952806.html 【017】六百两入腹,命不由自主 当苏平再次登门的时候,本就干瘦的刘掌柜,已经显得有些形销骨立了。 那眼神,看着就像守了十年空闺的怨妇一样。 这次苏平没有继续折磨他,留下的话本叫《公主的贴身侍卫》 内容是神秘的江湖第一杀手厌倦了漂泊,机缘巧合下成为了公主的贴身侍卫。 虽然同样只是一部分,但可谓从头爽到尾,应该能让刘掌柜补个好觉。 第四天苏平没去。 直到与沈玉书约定的第五天。 苏平一进门,就被刘掌柜拉着嘘寒问暖,请到了内堂里面。 “苏公子,在下就直言了,” 刘掌柜单刀直入,“这三部话本,无涯书肆可以承担一应出书花销,售卖所得也只要两成,您意下如何?” 经过了一天的思考,他决定先斩后奏,说什么也要拿下这三部话本的梓行。 “呵呵,掌柜如此急切,不怕苏某坐地起价?” 苏平不怀好意的扯了扯嘴角。 “不瞒苏公子,这个价,全阳京只有无涯书肆给的起。” 刘掌柜自负一笑,“而且,在下看人向来很准,苏公子并非贪得无厌之人。” “有意思。” 苏平扬了扬眉,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需要预支一笔银子。” 刘掌柜的笑容刚刚绽放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看来,垫钱出书就已经足够有诚意了,要知道话本大家才有这种待遇。 更何况,收益分润还降低到了两成,绝对是阳京独一份儿。 预支银子……没有先例啊。 难道是急用钱? 刘掌柜眉头微蹙,问:“苏公子想要多少?” 苏平想说三百两,但又怕吓着人家。 斟酌片刻,想起那本《长恨尽》,突然有了个不错的想法。 “刘掌柜,梓行的营生,无涯书肆做了很久吧?” 苏平开口问道。 跳跃性的问答让刘掌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点头:“自我接手后就开始了,迄今正好第十个年头。” “唔,难怪。” 苏平点了点头,又问:“所以,那些所谓大家,都是一次性将话本写完,然后由书肆将整本抄录成册?” “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刘掌柜越发摸不着头脑。 “呵呵。” 苏平心中大定,故作高深道:“若是将我的话本,降低价格,分成多个部分梓行……你觉得如何?” 刘掌柜彻底愣住了。 干了十来年的书肆掌柜,苏平稍一点拨,他就彻底反应了过来。 整本售卖,和降价分册售卖,看似意义不大。 但若是放在《将军很》这种处处扣人心弦的话本上,那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自己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连睡觉都不安稳,就是最好的佐证。 想到这里,刘掌柜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同时,苏平形象,在刘掌柜眼中瞬间高大起来。 “哦,忘了告诉你。” 苏平不咸不淡的开口,补充了一句,“这三部话本,全本都在五十万字以上。” 刘掌柜瞠目结舌。 苏平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市面上常见的话本,通常都在三万字到五万字不等,如《长恨尽》这种比较卖座的,也才八万字左右。 可苏平的那三部,居然都能达到五十万字? 再分开梓行…… 这什么概念? 刘掌柜心念电转,面色阴晴不定。 苏平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刘掌柜消化。 良久之后,刘掌柜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一千两,我最多可以预支你一千两。” 嘶~! 苏平瞪大双眼,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两? 我没听错吧? 虽然在阳京不算什么,但对于小河村出身的他来说,一千两无疑是一笔天大的巨款了。 这比他预期的三百两高出两倍还多! 见苏平不说话,刘掌柜担心他拍屁股走人,又连忙开口解释:“不是不能预支更多,而是账上的银子不够了,还要留一部分梓行话本,暂时只能拿出这么多。” 短短片刻,他已经在心底算了笔账。 一部五十万字的话本,分成两万字一册就是二十五册,就算只卖一两银子一册,那也是二十五两。 三部话本加起来,就是七十五两。 十个人追着看就是七百五十两。 一百个人就是七千五百两! 这么大的阳京,他不信找不出一百个喜欢这三部话本的人来。 预支一千两,并不算过分。 “掌柜的误会了,在下并非嫌少。” 苏平定了定神,问道:“只是这事儿,掌柜的不请示一下东家吗?” “不用,我能做主。” 刘掌柜一脸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东家半年都不见得能来一次,你等的起我可等不起。” “那这些话本,要不要改动一下?” 苏平有些惊奇,“比如侯爷、公主、将军什么的。” 虽然里面都是虚构的朝代和人物,但身份上都比较高,而且不少是反派,怕就怕引来大人物的不喜。 “苏公子多虑了。” 刘掌柜神秘一笑,却是没有多说。 最终,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刘掌柜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书契,与苏平各自签字落手印。 预支的一千两自然不是现银,而是大庆官方钱庄的银票,整整十张。 苏平收下银票后,将新写好的部分话本亮了出来。 至于售卖时间,前期的宣传这些,统统由刘掌柜自主决定,苏平也懒得理会。 刘掌柜兴奋于话本的后续部分,直到苏平离开,才从书契上瞧出不对来。 落款写着一个‘苏’和一个‘?’。 苏字他自然认得,可‘?’是什么字? 话本落名难道也这么写? 对于刘掌柜的疑惑,苏平早有预料,可他才不管那么多。 银票到手,国公府便再也没有正当理由钳制自己。 就算将这些日子的耗费足价付清,也还能剩下不少,紧着点用,足够他一直考完乡试和会试。 这一天,苏平睡的十分安稳。 …… 翌日辰时,沈玉书带着仆人如约而至。 那份婚书被再次摆在了苏平面前。 “这里是六百两,支付我这阵子的耗费绰绰有余。” 苏平从怀中取出银票,盖在了婚书之上。 有了足够的银票,苏平也阔气起来。 最主要是他不想再被沈玉书拿住话头。 不就是吃了你的喝了你的用了你的吗? 我全额付了行不行? 三百两?我直接翻番! 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六百两……” 沈玉书斜睨了银票一眼,心里有些异样。 早在苏平提出五天之期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苏平是打算想办法还钱。 那时,他并不认为苏平能在短短五天内弄到三百两。 而现在,是整整六百两银票放在他面前。 区区六百两对他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但若是没有国公府三公子的身份,他自认为自己办不到这件事。 而且,护院每天都会禀报苏平的行程,无非就是吃、喝、听书、逛书肆这几样罢了。 这五天之内,苏平并没有与什么人频繁接触过,唯独那个书肆去了四次。 但那个书肆的掌柜来头可不小,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平白无故的送苏平银子。 所以,苏平是在完美瞒过护院眼睛的同时,用五天的时间,赚来了六百两银票? “呼……” 沈玉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难怪你从不贪财慕势,便是国公府也不放在眼中。” 五天六百两,这已经完全可以证明苏平的能力。 这样的人,去哪儿不能逍遥自在?何必入赘国公府呢? “可惜……” 沈玉书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背对苏平,“那又有什么用呢?有时候命就是这样,容不得人半点自主。” 苏平一愣,没听明白。 他没明白,旁边的仆人却是明白了。 只见仆人出手如电,直接抄起银票,接着瞬间就将其撕得粉碎,毫不犹豫的塞进嘴里。 等苏平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整整六百两已经被仆人彻底吞进了肚中。 “……” 苏平慢慢的站了起来,眼神阴寒无比。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就算自己拿出银票,依旧出不了阳京。 但他以为有了这六百两,至少可以让国公府再另想它法,不会像现在这样逼迫的这么紧,自己也有了斡旋的余地。 然而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赤裸裸丝毫不加掩饰的手段。 正在这时,那名仆人又从腰间取出另一份文书,放在婚书旁边。 “奴契和婚书,你必须要选一个了。” 沈玉书依旧背对着苏平。 啪~啪~ 苏平一下一下的拍着巴掌:“好一个国公府,好一个报恩,定国公如此英雄人物,府里却尽是魑魅魍魉。” 沈玉书心中一叹。 “签了婚书,我是否就可以离开?” 苏平又问。 事已至此,自己万不可再轻动,否则,后宅那些个少夫人,可能真的要急眼了。 “限阳京之内。” 沈玉书回答。 “笑话!不出阳京我怎么参加县试……” 苏平说到一半,突然眯起眼睛,“你们将我的户籍转到阳京了?” 除非根本不怕逼死自己,否则不可能一点念想都不给自己留。 而自己的户籍在安平县,是参加不了京县县试的,除非早就转了户籍。 “在你刚来阳京的第一天。” 沈玉书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平一眼。 苏平瞬间遍体生寒。 第一天户籍就转到了阳京,而自己却丝毫不知情…… 悔不当初……这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不,即便是当初,自己也没得选择。 人家这是从一开始就吃定了自己。 只不过直到今天才彻底撕下伪装,露出锋利的獠牙。 沉默了很久,苏平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宛若自九幽而来。 “你之前说,只要我答应入赘,无论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是么?” wap. /111/111572/28952807.html 【018】入赘,亦入国子监! “你之前说,只要我答应入赘,无论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是么?” 苏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憋屈吗? 憋屈。 自己堂堂一个穿越者,被逼到这种地步,可谓憋屈至极。 但越是憋屈,自己越是需要理智。 冲动有什么用呢? 哪怕此时暴起杀人,一换一带走沈玉书,那又如何? 沈玉书就是个传话的,真正的主谋在后宅。 更别说旁边这仆人,十有八九是武道高手。 到时候人杀不死,谋杀的罪名坐实,自己只能任人搓扁捏圆。 所以,还不如利用此事谋取好处,让这桩荒诞的‘报恩’,变成一场交易。 “可以商量。” 沈玉书点了点头。 也好奇苏平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定国公大人是正二品武官吧?” 苏平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国公府有一个恩荫监生的名额,而且,你是通过科举被选入的国子监,也就是说这个恩荫名额还在。” 荫监是监生名目之一,当官到了一定品级,可以指定一名后辈进国子监读书。 “你想入国子监读书?” 沈玉书双目一凛。 原以为苏平会借机要求地位、财富,或者留一子嗣姓苏,延续苏家香火。 没想到居然是入国子监读书。 “怎么?做不到?” 苏平冷冷一笑,道:“在天子脚下,国公府连囚禁良民、强逼入赘这种事情都敢做,区区一个监生身份,也能难住你们?” “国子监的情况很复杂,你不明白。” 沈玉书眉头微蹙。 “办不到?那也行,我签奴契吧。” 苏平重新坐了下来,眯着眼睛道:“虽然国公府高手众多,夫人小姐们都被保护的很好,但……总有疏忽的时候吧?” 说完,苏平就提起笔,将奴契拿了过来,作势欲写。 这不算威胁,而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堂堂国公府,也不可能真让苏平暗害了夫人小姐。 他只是告诉沈玉书,一旦自己真的签下奴契,便会无时无刻的谋划后宅。 虽然很可笑,但除非将苏平赶走,否则就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防。 伤害为零,但足够恶心。 沈玉书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面色复杂道:“此事我无法做主,你且等待片刻。” 说完便急匆匆走了出去。 那名仆人依旧如标枪一样杵在那里,全程面色平淡,目不斜视,跟木头没什么区别。 苏平背过身,目光闪烁。 国子监的情况很复杂? 这让他想起《乾书》最末尾那一段故事。 萧正单枪匹马,逼得乾帝自缢,成了大梁开国皇帝。 难道…他背后的那个儒道势力,就是国子监? 想到这里,苏平又摇了摇头。 自己去国子监,只是为了读万卷书,其他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沈玉书才姗姗来迟。 沈玉书从怀里取出一页纸张,放在了桌上。 纸张最上方是‘监照’两个字,已经盖了大红印章,并且收执那里写的是苏平的名字。 说白了,就是国子监的学生证书。 有了这个监照,苏平不仅可以去国子监读书,更是可以跳过县、府、院小三试,直接参加平天府乡试。 “你不是沈家血脉,想进国子监读书,例监是唯一的办法。” 沈玉书告诉苏平。 例监和贡监、荫监一样,同是监生名目之一,只不过是靠捐钱纳粮得来的监生,与上辈子那些可以买的野鸡大学一个意思。 甚至例监更彻底一点。 根本不需任何读书功底,只要有路子有银子,哪怕是痴傻之人同样可以靠捐纳得来。 所以,在国子监,例监是最不受重视的一类人。 正常情况下,读书人宁可县试、府试、院试一场一场考过来,也不愿意捐监。 不过苏平可不在乎这些,拿起监照,仔细的来回翻看。 “放心吧,国子监的监照,还没人敢作假。” 沈玉书说了一句。 “你觉得国公府在我眼里,还有信誉可言吗?” 苏平嘴上嘲讽着,却还是将监照放下,看向旁边的婚书。 婚书一式两份,内容一致,大概就是男方自愿入赘女方,将女方父母视为自己父母,女方兄弟姐妹视为自己兄弟姐妹之类的意思。 原来叫沈心澜…… 这是苏平第一次知道沈家小姐的名字,沉默片刻后提笔,在两份婚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摁上手印。 到了这一步,只要将其中一份婚书送往官府备案,入赘关系就算是正式成立。 “稍后会有人来带你回书香苑。” 沈玉书收起婚书,说了一句。 “不必了。” 苏平淡淡道:“这里挺好,我很喜欢。” 这里足够偏僻,足够不起眼。 与其换个环境时刻被人盯着,倒不如留在这儿自在。 “也罢。” 沈玉书看了他一眼,带着仆人和婚书离去。 嘭~! 苏平一拳砸在了桌面上,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六百两!” 他的心在滴血。 婚书最终还是签了,那六百两等于白白糟蹋。 这年代可没什么实名制,银票损毁就损毁了,钱庄含泪血赚。 “算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平深呼吸几次,将心神缓缓沉下来。 片刻后,雾气空间出现。 一道才气,三色雾团。 青色雾气翻涌中,圣心笔若隐若现。 兵者,擅以患为利。 既然改变不了入赘的事实,那就把这件不利的事情变为有利。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要钱不要权,拼着为奴的风险,强硬索要监生名额的原因。 堂堂大庆最高学府,其藏书数量绝对超过万册,供他解锁圣心笔绰绰有余。 不过这个需要时间,没办法一蹴而就。 而才气,倒是可以研究一下。 沈玉书说过,儒道三境都是简单的提升一些五感,只有等到才气三缕合一,成为文气,才会诞生出各种神效。 虽然苏平只有一道才气。 但……他的才气,不一样! 别人是一缕,他是一团。 真要按总量来算的话,这一团才气抵沈玉苏的十几倍都不止。 如果才气可以拆分,有没有可能……会直接提升儒道境界呢? 如果可以的话…… 拆成两部分,就是二境,拆成三部分,就是三境。 而且,本就是从一道才气上拆出来的。 再合一不难吧? 苏平心潮涌动,当即开始了尝试。 wap. /111/111572/28952808.html 【019】自绝于世孙之位! 后宅正房前厅。 沈玉书带着婚书回来,得到了众人一致的赞许。 “心澜让三哥费心了。” 沈心澜盈盈一礼。 “都是一家人。” 张氏笑的合不拢嘴,“你的事就是子瑜的事,说谢就见外了。” “不愧是读书人,随便使个法子,都比我这个妇道人家…厉害得多。” 赵氏脸色不太好看,本想说毒辣二字,最后又收了回去。 沈玉书垂手而立,对众人的话语置若罔闻。 张氏正准备谦虚几句,突然看到周氏在皱眉沉思,忍不住问道:“大嫂可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这倒不至于。” 周氏摆了摆手,“我只是好奇,按理来说,到了这个地步,苏平想的应该是给苏家留一条香火,怎会只要了个监生名额?”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氏没当回事,语气中带着鄙夷,“无非就是想告诉外人,他入赘是为了能进国子监读书,并不是攀附权贵,说不定还能博一个好名声。” “这么说倒也合理,但总觉着好像不止如此。” 周氏说着,突然看向沈玉书:“子瑜,距离乡试好像没多久了吧?” “是八月初八,还有半月时间。” 沈玉书心中一动,道:“大娘是说……?” “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想借乡试中得举人功名,以此毁弃婚约?”周氏眼神闪烁,猜测道。 “这……不太可能吧?” 沈玉书心底荒诞,沉吟片刻后摇头道:“据我所知,苏平自其母亲离世之后才开始用功读书,距今不过半载时光,哪怕他的天资再好,能考个秀才已是不易了,乡试…”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并不认为苏平能乡试中举,甚至不认为他有参加乡试的打算。 “才半载?” 周氏顿时放心了不少,又笑着解释道:“倒不是怕他中举,男儿嘛,志在功名是好事,就是怕他不懂我们的良苦用心,生了怨气……” “大嫂多虑了。” 赵氏一脸的不在意,觉得周氏小题大做,“婚书已经定下,岂能是想毁就能毁的。” “既然如此,我等也该给老爷子回信了。” 周氏点了点头,接着露出几分难色,“就是不知道这信该怎么写……” 闻言,张氏面色一滞。 虽然众人嘴上说,招赘是定国公真正的意思,但无论是她是赵氏还是周氏,其实心里都明白,这纯粹是刻意曲解。 以老爷子的为人,要么他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念头,要么,就只能是许配。 招赘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现在招赘之事已经定下,怎么跟老爷子汇报,成了最大的问题。 她的反应,被赵氏完全看在了眼里,知道机会来了。 “呵呵,这事儿简单,比如……” 赵氏娇笑着,突然瞥了一眼张氏,连忙改口:“若是大嫂信得过,这信就让弟妹来写,保准老爷子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哦?” 周氏脸泛喜色,点头道:“还是弟妹聪慧,这事儿就拜托了。” “大嫂客气。” 赵氏得意了瞟了张氏一眼。 张氏面色难看,但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抿着唇不说话,装作没看见这回事。 顿了顿,周氏又开口道:“此事子瑜居功至伟,可有什么想要的?尽可以与大娘说。” 顿时,赵氏心里乐开了花。 不赏赐,代表承情,赏赐,代表两清。 这个,她看的很明白。 果不其然,张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为了不让周氏彻底倒向赵氏,她只能隐晦的用眼神示意,让沈玉书拒绝。 然而,沈玉书直接无视了母亲的目光,突然一个长揖到地:“请大娘准许子瑜接回沈仙儿。”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表情都瞬间僵住。 堂内的气氛也随之压抑起来。 “请众位长辈准许子瑜……” 沈玉书直起身子,再次一礼:“接回沈仙儿!” 良久,周氏沉着脸开口:“你认真的?” 沈玉书不说话。 张氏面色复杂,最终幽幽的叹了口气。 “不得入后宅。” 周氏说了一句,然后起身,对身边的女儿道:“娘有些乏了,走吧。” 沈心澜乖乖的扶着周氏离去,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沈玉书。 “呵呵,要不怎么说子瑜最像老爷子呢,就是这么重情重义。” 赵氏心花怒放,丢下一句似褒似讽的话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转眼之间,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张氏和沈玉书母子二人。 张氏心中满是苦涩:“子瑜,你这又是何苦?” “母亲何出此言?” 沈玉书笑着问道。 “你可知,沈仙儿的存在,是老爷子的一块心病?你这么做,便等同自绝于世孙之位。” 张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疼惜不已,“值得吗?” “母亲,仙儿的身上毕竟流淌着沈家血脉,是孩儿的亲人之一。” 沈玉书神色坚定,不容置疑,“没有值不值得。” “……哎。” 张氏重重一叹,神色变得郑重:“事已至此,娘就不说什么了,但你得答应娘,切不可再与她走太近了。” “母亲,她是我的表妹……” “听娘的话,好吗?” 张氏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央求。 “孩儿…明白了。” 最终,沈玉书答应了下来。 张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道:“既然答应,你就转入内班吧。” 国子监分内外班,通俗点就是内班住读,外班走读,唯一的区别是内班要另付膏火之资。 这一来就相当于绝了沈玉书与沈仙儿接触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张氏直勾勾的看着沈玉书。 沈玉书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 次日。 苏平在卯时醒来,取了铜盆和脸帕,便朝着东边墙角的水井走去。 这个时间,国公府的下人们都还未起,整个一进外院静谧无声,只有偶尔一两声呢喃从倒座房传出。 “无法拆分……” 苏平一路走着,回想起昨日。 整整一天,他一直在尝试着拆分才气。 可惜毫无所获。 那团才气可以随他的心念任意而动,但就是没办法化整为零。 好像这已经是才气最小的单位,即便粗壮一些,也改变不了只是一缕的本质。 “看来,只能老老实实去读书,解封圣心笔了。” 苏平琢磨着,丝毫没有留意到,前方的阴影中正走来一个小巧的身影。 那个身影低着头,似乎吃力的提着什么东西,同样也没有注意到苏平。 然后……不出任何意外,一声惊呼响起。 “——啊!” wap. /111/111572/28952809.html 【020】才气居然可以这么用? 苏平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接着就被水花溅湿了鞋子。 凝神看去,只见一个又瘦又干的小丫头侧坐在地上,身上已经湿了大片,估摸是摔疼了,正瘪着小嘴儿抹眼泪。 “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 苏平歉声道。 “水…我的水……” 小丫头不理会苏平,嘤嘤啜泣着。 “……” 苏平无奈,弯腰提起水桶,然后就愣了愣。 怎么说呢……以这个木桶的大小来看,装满水至少在三十斤往上,而且由于平衡问题,成人提着这么一桶水也会略显吃力。 看这小丫头瘦弱的身形……感觉还没一桶水重。 怪不得这么伤心,应该是歇了不止一次才提到这么远。 “别哭了,我帮你吧。”苏平开口道。 “好!” 话音刚落,小丫头立马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苏平。 那双大眼睛里,哪有半点儿泪花的痕迹。 “……” 苏平的面皮狠狠颤抖了一下。 这就是国公府吗? 一个这么小的丫头都能演自己? 苏平很无语,将桶提到井边,先将水打满,然后自己才开始洗漱。 小丫头谢都没一句,就想拎桶走人。 然而一直到苏平洗漱完,小丫头还在那‘噫~噫~’的憋着劲儿提水。 水桶纹丝不动。 “能不能别演了?” 苏平满头黑线,没好气道:“我本就打算帮你提回去。” “噢,好的。” 小丫头很干脆的松开木桶横梁,转而去端起了苏平的铜盆。 ……至少还算懂事。 “带路。”苏平提起盛满水的木桶。 二人一前一后,往西边走去。 倒座房只住了男性仆役,苏平本以为小丫头会从前院拐进去,却没想到她一直走着直线往西,直到快到最角落才停下来。 “你住这儿?”苏平诧异的看着自己隔壁的房间。 没记错的话,这里昨天住的还是一个干粗活的男仆,什么时候换了人的? “怎么样?羡慕吧?” 小丫头得意的点了点头。 苏平嘴角抽了抽。 不过人家还真没说错,虽然是隔壁,但就是比自己房间大不少,隔成了内外两室。 苏平算是怕了跟她说话了,将水拎进去后,取了铜盆就走。 “我叫沈仙儿,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在苏平背后叫道。 “苏平。” “果然没我的好听。” “……” 苏平猛地一个趔趄,黑着脸左拐,进屋,‘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额?原来是邻居呀!” 沈仙儿吐了吐舌头,心道这里的邻居脾气好臭。 一进屋,苏平再也装不下去,整个人就这么背对着瘫靠在房门上,气喘如牛。 “妈的,没那个…金刚钻揽…揽什么瓷器活?” 一桶水三十多斤,说重也不重,但对这具常年营养不足的身体来说,着实有些吃力。 苏平歇了一会儿,深刻意识到体能的重要性,“不行…提桶水都差点出丑,这具身体太羸弱了,别功名没考到,人先垮了。” 反正天色还早,锻炼一下身体再去国子监也不迟。 想到就做,苏平当即卧倒,做起了俯卧撑。 一、二、三…… 然而,刚刚默数到十三,苏平双臂一软,趴倒在地。 十三……不,才十二个半。 苏平咬牙翻了个身,然后就这么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 太弱了啊…… 还说有机会的话浅走一下武道。 就这身体素质?真是想桃子。 看来只有等到儒道四境之后才能改善,文气的种种神妙之中,就有临时增强体能这一种。 可惜目前只是才气,基本不用想…… 等等! 苏平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的才气,与沈玉书的才气区别如此之大。 难道仅仅只是个头上的区别? 想到这里,苏平立即闭上双眼,沉入雾气空间。 意念微动,才气倏忽而来,盘旋在侧。 “四境之后,可以使用文气附着,来使躯体获得力量。” 苏平看着才气,不断思索,“既然文气可以这么用,没道理才气不能,只是因为才气的层次不足,效果极其微弱,所以用不用区别不大……层次不足,能否用量来弥补?”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脑中。 不过沈玉书只提过才气附着这么个东西,具体怎么操作,还需要自己来摸索。 “灌输右臂。” 一道意念传递出去。 那团才气嗖的一下贴近了苏平的意识,却因为没有任何实体存在,盘绕了两圈后回归原位。 “看来要出去才有用。” 苏平退出雾气空间。 可等他再想调动才气之时,却发现完全感应不到才气的存在,就像自己根本就没酝酿出来才气一样。 “……沈玉书的才气是怎么调动的?” 苏平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才气本身就在肉身之中,只是因为我有这个雾气空间,所以将才气收纳了进来?” 无论是哪种可能,现在新的问题出现了。 如何在意识不进入雾气空间的情况下,与才气建立联系。 分心二用应该可以,但真正的分心二用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需要同时诞生两个念头,各自执行不同的命令。 精神分裂倒是有希望。 可惜,苏平不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所以他只能使用最笨的办法。 将心神放空,一点一点沉下,操作方法与进入雾气空间相同,但在临界点的时候停止下沉。 如果将现实和雾气空间看做两个靠在一起的世界,他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意识停留在两个世界接壤的地方,不出不进。 苏平开始尝试。 失败。 失败。 失败……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平眼前的视野突然一暗。 如同空间重叠,三团雾气一团才气出现。 只是整个房间有些模糊和扭曲,像是在虚幻和真实中来回挣扎。 苏平不悲不喜,缓缓抬起手臂。 那团才气如乳燕投林,咻的一下钻入右臂。 紧接着,一股充满力量的胀裂感伴随着痛楚传来。 “有效!” 苏平心潮翻涌,从那种无悲无喜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右臂的强大之感,也随之消失。 有了明确的方向,苏平也不气馁,继续如法炮制。 一刻钟后,视野再次暗了下去。 这次,苏平尽力维持着内心平静,尝试才气附着所带来的增幅。 wap. /111/111572/28952810.html 【021】有挂不用是憨批! “十二、十三、十…四!” 苏平停了下来,眼中震撼。 数量只多一个,但这却是单臂俯卧撑,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并且,他停下来并不是力竭了,而是手臂传来不堪重负的感觉,再继续下去可能有骨折的风险。 “太神奇了……” 苏平坐在地上,努力抬着颤抖不止的右手,眼中满是惊异,“既然可以作用在手臂上,那……其他部位呢?” 想到这里,苏平顿时双眼放光,开始了各种尝试。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他终于得出了结论。 只要将这团才气萦绕于不同的身体部位,就会获得相应的加持。 于眼于耳,逖听远闻。 于手于足,气力绵长。 不过才气团无法拆分,会导致独眼龙或者麒麟臂这种类似的情况,怕是要等数量上去才会改善。 “既然如此……” 苏平面色变幻,下一刻目中露出果决,视野骤然变暗。 而那团才气随心而动,涌向大脑部位。 人体之中,大脑无疑是最脆弱的地方。 而才气这种来的莫名,又无法解析其本质的东西,苏平也是从手足到眼耳一次次尝试过去,最后才敢这么做。 就这样,一股凉意突兀出现,瞬间包裹住苏平的大脑。 紧接着,他的感知慢了下来。 准确的说,他感知到的一切事物,慢了下来。 心跳、脉搏、呼吸,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微风,一切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子弹时间?” “不,不是。” “除了思维变快之外,我的身体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反应速度,根本无法像电影那样做出躲避子弹的动作。” “除非才气数量足够,能覆盖大脑和全身。” “然而这根本无法实现,才气的数量上限是三,再提升就会融合成为文气。” “可惜了……子弹时间可是神技。” 苏平如是想着,然后下一秒就愣住了。 随着他的思维联想,一副画面出现在脑海之中。 正是基努里维斯躲避子弹的经典场面。 但问题是…… 除了黑色的风衣之外,里维斯的每一处着装,不,甚至连他眉头皱出几条纹路都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自己穿越前,距离看这部电影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即便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重温过,自己也不该将这些细节记得那么清楚。 难道……这是才气入脑所致? 苏平有些不敢置信,尝试着回忆自己儿时随手翻过的那本商君书。 下一刻,一行行清晰的文字出现在脑中。 ‘凡世主之患,用兵者不量力,治草莱者不度地。故有地狭而民众者,民胜其地;地广而民少者……’ 有效!!! 然而不等他惊喜,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眼前彻底一黑,栽倒下去。 再回过神来,苏平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刚刚那种状态,同时精神变得极度萎靡,连抬个眼皮都费力。 再去回想商君书,却是根本记不起来了。 但即便如此,苏平依旧压制不住的兴奋。 之前是振奋,现在是彻彻底底的兴奋。 连隐藏在最底层,最久远的记忆都能清晰的调出来! 这什么概念? “以后根本都不用买书,去书肆随便翻一翻,回家才气入脑,马上就能默写出来。” 苏平眼中精光闪烁,“只要看的书籍文章足够多,科举……跟开卷有什么区别?” 哪怕是策论一科,大不了全给他准备了,还押个毛线题,考官就算把题目玩出花来又怎样?还能逃出自己掌心吗?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精神消耗太大。 休息了一会儿,苏平的情绪渐渐冷静,同时反应过来才气附着的弊端。 虽然无论加持在哪个方面,提升都是显著的。 但这种用法,与儒武两道进境不一样。 无论是儒道还是武道,前三个境界都是从根本上提升自身,不会有虚弱期,也不会有后遗症。 才气附着,固然效用强大,但对身体也是一种负荷。 若是本身身体素质不强,还不知节制的使用,只怕断手断脚,瞎眼耳聋,或者变成智障都有可能。 右臂的刺痛,和大脑的胀裂感,都是最好的证明。 要想让才气附着变得更持久,归根结底还是要提升自身。 “武道暂时放在一边,国公府肯定有,但绝对不会想看到一个拥有武力的我,即便我厚着脸去要也绝不会给。而儒道的话……” 苏平眯着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乡试。” 常言道,有挂不用是憨批。 自己既然掌握如此逆天之能,又刚好有了监生身份,那还等什么县试府试,直接参加乡试他不香吗? 正琢磨着,突然一阵阵强烈的困倦袭来,苏平再也坚持不住,就这么直接倒在地上。 这一躺下,再睁眼已经到了午时。 苏平换了身衣服,连饭都懒的等就推门而出。 此时,沈仙儿正坐在隔壁的门槛上,抱着个大白碗往嘴里扒。 见苏平看过来,她居然下意识的将碗往怀里收了收。 “……” 苏平的脚步为之一僵。 不就是碗有肉丝和蛋花的面条吗? 至于嘛? “一会儿我的饭送来,你也吃了吧。” 苏平深吸口气,郁闷的说道。 虽然自己拒绝了搬回书香苑,但自婚书定下那天起,伙食就默认恢复到了之前标准。 现在急着去国子监,不吃就会被小厮倒掉,与其如此不如便宜这小丫头。 然而,苏平话刚说完,沈仙儿却警惕了起来。 “我告诉你,我没钱的,你想都不要想。” 沈仙儿一手护住白瓷碗,一手挡在腰上,生怕苏平上来抢似的。 “……爱吃不吃,不吃我回来就倒掉。” 苏平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朝着府外走去。 沈仙儿蹙着眉,就这么看着苏平远去,心里无比忌惮。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叫苏平的,无缘无故对自己示好,肯定有极深的图谋。 不行,他那么强壮,满满一桶水提回来连气都不喘,钱带在身上已经不安全了。 沈仙儿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一边扒饭,一边思索怎么藏钱最安稳。 wap. /111/111572/28952811.html 【022】大庆国子监!真是后生可畏啊! 苏平出了国公府,也不管后头有人辍着,一路往东直走,很快就来到国子监街。 街首是八座雕梁画栋的彩绘过街牌楼,均为两柱冲天带跨形制,柱身通体为朱红色,额枋彩绘有金龙,并带有斗拱,脊上有吻兽,整体造型独特典雅,尊威并现。 穿过牌楼一路往南,便是神往已久的大庆最高学府,国子监。 大庆的国子监,构造与上辈子首都的那座差不多,但占地面积却要大了太多,前后拢共七进,是阳京除了皇城之外,最阔气的建筑。 过聚贤门的时候,司阍要求苏平出示监照,结果看到监照上那个‘例’字,司阍一脸的诧异。 午时日头正烈,看四下静谧无人,苏平索性跟司阍攀谈起来。 司阍叫尹东丘,约莫四旬左右,样貌给人一种忠厚老实的感觉。 而谢东来诧异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头一次看到例监生来上课。 这让苏平觉得既荒诞又先进。 尹东丘告诉他,选择捐监的,都是家里不愁吃喝,自己又懒惰怠学,纯是拿钱换个名头罢了,甚至很多例监生都从没来过国子监。 至于黜革学籍,对这些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革了就再捐,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 长此以往下来,渐渐的国子监就放弃了对例监生的管束。 换句话说,苏平即便不按照辰集酉散的规矩来国子监上课,也没人会说什么。 这感觉……就跟上辈子被老师放弃了的不良少年一样。 虽然早就预料到例监生不被重视,可却没想已经先进到了这种程度。 另外,要上课的话,外班的三等共六个学堂都在二进院落。 每个月,外班会有两次教谕讲课解惑,其余时间都是自学。 三进则是绳愆厅、博士厅、典簿厅和典籍厅,以及皇帝兴致来时会在其中讲课的璧雍殿。 再往里则是内班生听课住宿的地方,外班生无故不得随意进入。 弄懂了这些,苏平不仅没有被划分为差生的懊恼,反而心中雀跃不已。 自己为了藏书而来,能不跟人打交道最好。 郑重道谢后,苏平照着谢东来指向的方位,一路寻到三进的典籍厅。 典籍厅,是国子监存放书籍的地方,供内外班学子各自借阅。 苏平推门而入,再次感受到了第一次登上书香苑二楼的那种惊喜。 单是典籍厅的面积,就足足有书香苑三层加起来的两倍大。 大大小小的书柜,木箱,摆满了整个典籍厅。 “要借什么书?” 一名老者坐在柜台后面,正抱着一本厚厚的《庆律》,眼皮都不抬的问道。 “学生苏……” “没有学生书。” “……” 苏平有些郁闷,怕老者不耐烦,连忙又道:“儒道典籍相关。” “左手第六架是圣人典籍,第七、八、九,是历代儒者撰写的释义本,第十架是大庆朝两百年的科举佳作。”老者淡淡说了一句。 从头到尾,他的双眼都没离开过那本《庆律》,看样子连苏平是否是国子监监生都不在乎…… 苏平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往老者所说位置走去。 儒道典籍早就抄录完完,他来这里为的就是释义本和经义文章。 当然,从古至今对圣人典籍的注释,整个典籍厅都不一定放得下,绝不仅仅只有这些。 但这里现存的,绝对是与当下学派最契合,也是最适合科举的版本。 放在外面千金难求,在这儿却是供监生们任意借阅。 苏平也不挑,管它署名的是五境正儒,还是六境大儒,统统取下来。 也不细看,一目十行的粗略过去。 一刻钟后,苏平已经翻阅了五十几本。 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柜台后的老者时不时抬头看过来,渐渐的,两根眉毛拧成了麻花。 突然,老者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在苏平背后响起。 “脏污书籍,罚撞钟一月,损坏书籍,绳愆厅领杖二十。” 苏平猛地一个激灵,差点将手中的书页给抓碎。 好险…… “怎么,没一本合你口味?” 不等苏平答话,老者又问道。 苏平定了定神,转身行礼:“学生学问尚浅,不知哪些才是适合自己的。” “是么?” 老者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巨大的眼袋耷拉着,显得阴森无比。 苏平刚才的举动,他看得一清二楚。 起初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好生贪心,随后又觉得他不知好歹,最后则是深深的疑惑。 这些释义本都是不同年代不同儒者所作,有比较晦涩深奥的,也有略为直白易懂的。 若真如他说的那样,学问浅不知方向,怎么可能几十本书翻下来,全都维持在同一个速度? 除非,他的学问真是浅到了极致,否则就是撒谎。 “老夫考你几个问题。” 老者心中一动,突然说道,“若是你答得上来,以后准你在此出入自由,不限时间,不加干涉,若是答不上来……典籍厅可由不得不学无术之辈胡来。” 苏平神色变幻,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先生请问。” 他不知道老者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但老者开出的条件他根本无法拒绝。 “何为好为人师?”老者问。 “人之忌,在好为人师。” 苏平先引用原文,顿了顿,又道:“人最大的忌讳,就是不知道谦逊,总是喜欢充当他人的老师,殊不知师者众予之,非阴私而为。” 老者点了点头,又问:“有司之礼为何?” “……” 苏平愣了愣,然后就想骂娘。 有司之礼源于《仪礼》,有字万余,这是让自己背出来? 为了能继续薅国子监的羊毛,苏平无奈,只能暗自调动才气入脑,开口道:“有司彻,扫堂。司宫摄酒。乃燅尸俎,卒燅,乃升羊、豕、鱼三鼎……” 随着苏平的背诵延续,老者眼中的惊异越来越浓。 有司之礼便是在《仪礼》之中也属生僻,甚至连科举都不会出与之相关的考题,现在居然还有人去背诵这个? 还有,这小子开口背诵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神色突然大转,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真是奇哉怪哉。 老者又开口,直接打断了苏平的背诵:“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 “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苏平不假思索的回答。 “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 “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 一问一答,老者问的越来越快,往往不等苏平答完,便问出下一个问题,而苏平才气入脑,也是越答越快,根本不经思考。 此时,老者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那些问题之中有很多,便是让他自己来答,都不敢说能马上回答出来,在苏平这里,却是丝毫停顿都没有。 这小子……过目不忘? 老者想着,突然心中一动,问道:“狂者,志愿太高。肆,谓不拘小节。荡则逾大闲矣。矜者?” “矜者,持守太严。廉,谓棱角峭厉。忿戾則至于争矣。愚者,暗昧不明。直,谓径行自遂……” 苏平依旧毫无停顿的答完。 而就在他答完的瞬间,老者眯成缝的眼睛睁开了,死死的盯着苏平。 “额……” 苏平被老者看得有些发毛,从才气附着中退了出来。 “呵呵,不错,你很不错。” 老者突然笑了,眼睛重新眯了起来,甚至还伸手拍了拍苏平的肩膀,“你继续找吧,不用急。” “谢过先生。” 苏平拱手,目送老者走远,心底却有些惊奇。 刚刚才气入脑的时间明明比昨夜更长,却并没有精神萎靡的迹象,只是不如一开始那样抖擞而已。 这么看来,越是久远的记忆,调动起来消耗的精神就越多,越是近期的,消耗就越少。 至于老者的考校,苏平并未多想,继续沉浸到翻书之中。 老者踱步回柜台之后坐下,忍不住幽幽的感叹了一句:“后生可畏啊…” 自己最后问的那个问题,来自于第四代圣人为《圣语》所作的集注。 这本书,外面是没有的。 而这个第一天来国子监的少年,却不假思索就答了出来。 一字不漏。 wap. /111/111572/28952812.html 【023】无回关!沈天南的疑惑! 北境,无回关。 这里是大庆王朝整个疆土最北边的地方。 无回关始建于数千年前一个叫‘庸’的王朝,东接鹿首岭,西连渭水,全长七百余里,将北州与中州的必经之路彻底扼住,素来是两州必争之地。 整个大庆最精锐的赤松军,就驻扎在这里。 此时的内城校场中人声鼎沸,时不时爆发出一声声喝彩。 “好!” “好!” “踢他裆!” “戳眼!哪个眼都行!” 军士围坐一团,中间留出一块空地,两个精赤着上身的肌肉猛男扭打在一起,扬起沙尘漫天。 嘭! 一声闷响。 其中一个汉子抽着凉气捂着下身跳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完了,我废了,不陪我个婆娘这事结不了!” “少来,武道三境那话儿都可以当攻城锤使了,你踏马就是馋俺媳妇儿!”对面汉子瓮声瓮气道。 “死去,你媳妇儿那体格谁不知道,大帅都不定吃得消!” “你懂个鸟,经得住折腾才叫美,给你个南边丫头又咋的,第二天就得守寡!” 四周顿时一片片哄笑。 “我同意!” “太瘦确实不美!” “夯货,那叫守鳏!” “……” 城楼上,一老一少两个高大的身影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年迈的须发花白,杵剑而立,眉目平淡却不怒自威严。 年少的那个看着二十出头,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凿,穿一身亮银盔甲,眼中满是渴望,看着恨不得跳下去一打十。 正是大庆定国公沈天南,与嫡次孙沈玉春。 “想下去?” 沈天南淡淡问道。 “……不想。” 沈玉春傲娇的一扬下巴,“没一个能打的。” “军伍之中,个人的武勇不叫武勇,叫无用。” 沈天南呵呵一笑,道:“信不信你要是从这里跳下去,不等落地就要毙命?” 沈玉春嘴唇动了动,虽然心里不太服气,却并没有反驳。 赤松军的种种军阵他已经见识过。 七个一组的普通人,就能将他斩落马下,且无任何生还之理。 “将军!” 军师吴定的声音从二人背后响起。 “说。” 沈天南微微转身。 “阳京来信。” 吴定双手呈上一封信笺。 “哦?” 沈天南眉头一扬,连忙接过信笺,拆开阅览。 片刻后,眉头越皱越紧。 “可是还未找到那个苏平?” 沈玉春问道,“不应该啊,之前不是都查清楚了吗,这么简单的事儿,子瑜还能给办岔了?” “人已经在国公府了。” 沈天南捏了捏眉心,将信笺递给了吴定,“你看看。” 吴定接过信笺,片刻之后,同样皱起了眉头。 “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啊?” 沈玉春心痒难耐,急得抓耳挠腮。 “这……” 吴定看了沈天南一眼,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回答这个问题。 “老夫欠苏家一条命,本打算将你妹妹许配给那个苏平,再让府里出些银子,帮他在京里置办一些营生,这样一来有国公府照应,也不至于让他们两口子吃苦。” 沈天南说着,又皱了皱眉头,“可你娘来信,说苏平死活不肯娶心澜……” “他敢?!” 沈玉春双眼瞪如铜铃,彪悍之气透体而出,“小妹那么漂亮,给他做媳妇儿,他还不愿意?等着,我马上回去给他头拧下来!” “胡闹!” 沈天南怒斥。 刹那间,一股无形气浪扩散出去,将正要走的沈玉春掀了个跟头。 “你这莽撞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沈天南没好气的骂了一句,犹豫了一下又道:“苏平不是看不上心澜,而是铁了心想入赘进来。” “入赘?!” 沈玉春一脸震惊,旋即连连摇头:“不可能,有娶的不要,要入赘?天底下还有这种傻子吗?”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催着府里要马上完婚……” 沈天南表情沉静,看向军师吴定:“你怎么看?” “将军,要我说的话……” 吴定微微躬身,“这苏平,是个聪明人。” “什么意思?” 沈天南皱眉问道。 “将军,三千两白银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是一笔天大的财富。” 吴定神色自若,道,“可区区的三千两,又如何能与入赘国公府相比呢?” 沈天南默然。 旋即,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身影从脑中闪过,沈天南摇了摇头:“都说虎父无犬子,他父亲那般英雄人物,后代怎会如此不堪?” 英雄? 一直都处于茫然状态的沈玉春,突然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英雄人物?怎个英雄法?” “苏老弟啊,你父亲和叔伯,都视他为毕生追逐的目标……” 沈天南面上出现追忆,接着却是摇了摇头,道:“算了,不提也罢,总之,苏平即便不如他爹,怎么也不至如此堕落,其中或许另有缘由。” “将军,苏先生有盖世之才不错,虎父无犬子也不错。” 吴定想了想,道:“可若是长辈太过宠溺或者不加管束,后人未必不是犬子。” “你是说……?”沈天南的眉头挑了挑。 “苏平自幼失怙,苏夫人又要想办法养活他,难免疏于管教。” 吴定分析着说道:“所以,苏平的品行差些,不是没有可能。” “也有些道理,可……还是不对劲。” 沈天南说着,心里也有些疑惑,:“毕竟事关心澜,离京之前我就命人查过,消息上说,苏平不仅为人正直,且好学之名传遍十里八乡,怎么会突然说变就变?” “难道……” 吴定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看了沈天南一眼,又有些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沈天南抬了抬手。 “将军,那属下就斗胆猜测了。” 吴定拱了拱手,“将军您想想,阳京之于安平,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一个从未走出过安平县的山野小民,突然来到这等繁荣之地,住的又是偌大的国公府,这对他来说,几乎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即便再如何正直的人,面对这种情况……” 虽然话没说完,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苏平,变了。 至此,沈天南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 是啊,就算再怎么虎父无犬子,再怎么名传十里八乡…… 人就一定不会变吗? 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能在背后捅刀子,更何况只是从品行端正到贪恋权贵罢了,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不行。” 沈玉春突然开口。 听了半天,他总算是将事情理解了个大概,当即开口道:“这等没种的男人,哪里配的上小妹?要不就给点银子,让人将他打发出去得了。” 吴定闭口不言,隐晦的看了沈天南一眼。 沈天南沉默良久,才叹口气道:“大丈夫言出必践,岂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他堕落至此,本就是我们贸然将他接去阳京所至……他想入赘,那就由得他吧,待日后子嗣多了,给苏家留条香火便是。” “爷爷……”沈玉春不满,还要再说。 “勿用多言。” 沈天南像是有些累了,道:“军师,你去给府里回信,就说此事我允了,另外,就依苏平的意思,让他们尽快完婚吧。” “将军健在却不到场,如此完婚于礼不合……” 吴定面露错愕之色。 “就这样吧。” 沈天南疲惫之色更显,摆了摆手打断吴定的话,“蛮族来势汹汹,恐不日将有大动作,便是陛下要召我回京,此时也不能答应。” “……将军仁义,属下这就照办。” 吴定躬身抱拳,然后不由分说拉着沈玉春一起退了出去。 待两人走后,沈天南突然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甚至带出了点点血沫落在地上。 良久之后,沈天南才缓过劲来,从怀里摸出来一块鱼形玉佩,眼中有遗憾浮现。 “苏老弟……” wap. /111/111572/28952813.html 【024】定国公府招赘,满京哗然! 不知为何,苏平总觉得老者偶尔看过来的眼神不太对劲,时而迷茫,时而火热,总让他感觉寒芒在背。 但转念一想,才气附着之下,老头未必打的过自己,苏平便索性放宽了心。 国子监的书籍薄厚不一,大约一天下来,苏平能翻阅近两千之数。 起初大都是与科举相关,到后面变成了什么书都看。 野史杂记、农书医典来者不拒。 而苏平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 翻书,并不等于读书。 说白了,仅仅翻书根本不能解封圣心笔。 想要完成读万卷书的条件,苏平还需要才气入脑,调动记忆出来细读。 这里面有个问题。 调动近期记忆,虽然对精神的消耗极少,但思维速度大大提升,又从另一个方面增加了精神的消耗。 在不影响作息,同时保证大脑不受损伤的前提下,一个晚上只能细读一百本左右。 按照这个情况,解封圣心笔至少还要三个月。 不过苏平也不心急,就这么两点一线的熬着。 每天辰时赶往国子监,径直到典籍厅翻书,一直待满到酉时才回国公府。 吃过晚膳,洗漱后则立刻躺下,开始用才气入脑读书。 就这样,一来二去之下,苏平也跟老者混熟了。 老者叫温道元,曾经是国子监的教谕,现在年纪大了便跑来典籍厅养老,混个俸禄。 有些离奇的是,别看温道元每天坐在柜台后面,似模似样的抱着本又大又厚的《庆律》,其实里头夹的都是话本。 什么《魏生别卿》,什么《花酒不相逢》,尽是些书生与佳人恩恩爱爱的戏码,甚至苏平还看到一本熟悉的《长恨尽》。 温老头见苏平也好这口,顿时亲切了不少,不仅帮苏平摆平了乡试的报名,还经常拉着苏平探讨话本里的剧情。 无奈,苏平只能一边翻书一边跟他讨论,效率从一天两千本降低到了一千八百余本。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他并不知道,阳京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定国公沈天南为独女招赘。 这则消息,短短一天就传遍了阳京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朝野议论纷纷。 那可是定国公啊,大庆军神,顶尖的权贵之一! 虽然入赘这种事情难以启齿,但那些没落的寒门,往往最不缺的就是男丁,若是牺牲一个不受宠的子嗣就能与国公府搭上线,说不得便是家族再次崛起的机会。 一时间人心浮动,甚至不少人暗地里托关系打听,唯恐自己慢了一步。 然而很快,国公府出面声明,说赘婿已经选定,连婚书都签了。 入赘的男子,是定国公的恩人之后。 恩人之后? 这个说法甫一出现,便让不少人疑惑不已。 恩人之后还招为赘婿?不应该是将女儿许配出去吗? 面对这个疑惑,仅仅过去半天,各个阶层的人士就分析出了‘许配遭拒,强行入赘’的‘真相’。 一场针对苏平的声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在私底下展开。 尤其是那些曾对招赘动过心,甚至已经开始付诸行动的人,更是将苏平批驳得体无完肤。 ‘苏平’这两个字,俨然成了自甘堕落的代名词,而定国公独女,则是妥妥的受害者。 随之而来的第二件事,更是将国公府给彻底推上了风口浪尖。 阳京第一书肆,无涯书肆,推出了新体裁的话本《公子入赘·卷一》。 相比于国公府招赘而言,一部话本面世,自然是不值一提的。 然而,第一批购买《公子入赘》话本的人,有名满阳京的清泉居士在其中。 据说,清泉居士拿到话本的第一天彻夜未眠,天刚刚亮就前往无涯书肆,声称想要求见《公子入赘》的撰写人苏不知,并愿意拜其为师。 瞬间,苏不知这个名字在富人圈子里传开,连带着《公子入赘》也一度脱销。 起初人们只是带着娱乐或者批判的目的购买话本看,但当他们读过之后,立马将话本与现实联系在了一起。 赘婿是比较敏感的话题。 短短时间内,一前一后两件事都与赘婿有关,不得不让人遐想。 按照话本里写的,叶家公子入赘侯府,在府中受尽了屈辱。 这么说的话,定国公府那个赘婿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大部分人心中疑惑,但却没敢说出口。 等到话本的价格传开,读客群体往中下层百姓蔓延,才出现了不少质疑定国公府的声音。 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 此时的碧波湖上,正发生着这样的一幕。 碧波湖由阳河支流形成,在阳京城东二十里,是文人雅士、权贵子弟最爱的游玩之地。 此时,一艘三层高的舫船正在湖心停驻。 一群打扮光鲜亮丽的少年男女聚饮其上,觥筹交错间尽是欢声笑语。 最近的风云人物‘受害者’沈心澜,也身在其中。 “啧啧啧,心澜妹子,你都要委身给一个乡野小子了,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跟我们喝酒,我要是你啊,赶紧想办法赶他走。” 一个轻佻的紫衣少年幸灾乐祸道。 “赶他走?” 沈心澜面色酡红,已经有些微微醉意,“好啊,你去跟我爷爷说,只要他老人家同意,你和云烟的事儿我来撮合,怎么样?” “……”紫衣少年顿时住了嘴,闷头喝酒。 定国公沈天南,全天下都知道他说一不二,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不做到的。 想当年,说砸首辅的大门就真的给砸了,皇帝劝都不好使。 这等猛人,别说他了,他爹都不敢撩拨。 “心澜姐姐看过那话本没有?” 旁边一名俏丽少女意有所指的问道。 “这等粗鄙之作,看过两眼便让人烧了。” 沈心澜不屑的挥了挥手,旋即有些不满道:“那无涯书肆居心不良,偏偏要在这等时候放出这话本来,摆明了不把我们定国公府放在眼里,实在可恨。” “嘁,可恨?” 紫衣少年不屑一笑,似乎知道些什么,“可恨你又能怎样,无涯背后的东家虽然不像令祖一样手握大军,可在这阳京里,还真不惧你国公府。” “啧啧啧……” 另一名穿着暗红锦袍的年轻人举着酒杯摇头晃脑,“看心澜你这反应,难不成真如话本里说的那样,苏平在国公府受尽了屈辱?” “才不是呢!” 沈心澜没回答,她身后的丫鬟翠竹忍不住开口了。 “小姐本来是想嫁给他的,可没想到那个苏平如此无耻,见了国公府的好,便打死也不肯,反而挟恩图报硬要入赘进来。” 翠竹说得自己眼眶都红了。 “真是世风日下。” 一名气质文静的少女摇了摇头,道:“自定国公大人将北境夺了回来,大庆便渐渐富足了一些,却没想到依旧有这种无耻贪慕之辈。” “可不是吗?” 翠竹瞄了一眼自家小姐,又添油加醋道:“众位少爷小姐有所不知,那苏平若仅仅是如此,我家小姐委屈一些也就罢了,可他不仅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品行更是低劣,刚来阳京就去勾栏胡同那等地方,一去就是半个月不见人。” “这……这确实过分了。” 紫衣少年皱了皱眉。 他也是百花坊的常客,但每次去的都是红颜路。 至于勾栏胡同,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是正儿八经的人该去的吗? “后来许是国公府支的银子花完了,那家伙又开始对府上婢女动手动脚……两个侍读丫鬟都没能逃过一劫。” 翠竹一边说,一边抹着眼睛:“一想到小姐以后要与这种人朝夕相处,翠竹心里就堵得慌。” 砰~! 或许是酒意上来了,或许是气氛到了,沈心澜猛地拍案而起,恶狠狠道:“就算此事无可挽回,如此低劣之人,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他碰一下!” 沈心澜大声说着,眼睛却是瞟向一名在船首处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 “呵,得了吧。” 紫衣少年心中了然,嘿嘿笑着道:“你要是真敢这么做,沈老爷子回来还不打断你的腿?” “还真有可能……” “姐姐不要冲动……” 众人一听,顿时出言相劝。 沈心澜一听,顿时冷静了不少,可转眼再看船首男子,一下子又急了,酡红从脸颊速蔓延到耳根。 这里的动静,肯定瞒不过他的耳朵。 “谁说我不敢?!” 沈心澜一时血冲大脑,再也不顾留些余地,大声道:“与其被这种人玷污,我宁可被爷爷打死!” “你们等着瞧吧!” wap. /111/111572/28952814.html 【025】简直是丧心病狂! 又是一日辰时。 苏平刚刚推开典籍厅的大门,就看到温道元黑着脸坐在那儿,须发皆张,满面怒气。 “先生这是怎么了?” 苏平好奇的问道。 他还是第一次在温道元脸上见到与阴森不靠边的表情。 “这部话本,你看了吗?” 温道元指了指柜面上的一本册子。 “话本?” 苏平将册子拿起,忍不住眉头一跳。 这正是自己写的那本《公子入赘》,只不过与手稿相比要精美得多。 苏平不动声色,装作看的很细致的样子慢慢翻阅着,“哦?白话写的确是第一次见。” “我不是说这个。” 温道元怒不可遏道:“受尽屈辱的侯门赘婿,实则是一夜入境的儒道千古之才?你说,这合理吗?” “这个……确实不合理。” 苏平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这类小说着重突出的是情绪,在逻辑上不那么严谨很正常,自己抄袭的时候也没想过去改。 “最最最最恶心的是,这个叫苏不知的,话本居然不一次写完!!” 温道元攥着拳头,吹胡子瞪眼道:“简是丧心病狂!” “反正写的不好,不看就是了,都是虚构的故事,何必纠结呢?” 苏平说着,心里痛骂刘掌柜。 就不知道给自己想个笔名吗? 神特么苏不知。 “这……” 温道元顿时像干了一大碗苍蝇一样,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苏平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问:“难不成……先生喜欢这等粗陋之作?” “……” 温道元眼神躲闪,片刻后把脖子一梗:“老夫堂堂…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老夫只是…只是单纯的想批判这部话本罢了,嗯,对,就是这样。” 苏平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 堂堂国子监前教谕,少说也是儒道四境的人物。 居然也扛不住另外一个世界的文化摧残? 真是……爽! “这就没办法了,谁让人家一次就写这么点儿呢。” 苏平摊了摊手,心里想着,下次要不要在卷末加一句求票? 哦,当然是银票。 温道元神色变幻不定,片刻后突然双眼一亮,一把夺过苏平手上的话本,急匆匆就往外走去。 这…上门催更去了? 苏平目瞪口呆,庆幸自己签书契的时候留了个心眼。 要是全名给印在话本上,恐怕还真有可能被人打上门来。 然而仅仅片刻后,温道元就回来了。 看起来心情彻底反转了过来,笑得贼眉鼠眼。 苏平心中好奇,却也没去问,自顾翻书要紧。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突然‘嘭’的一声巨响。 典籍厅大门被猛地踹开,狠狠撞向两边,发出哐当哐当的噪音。 苏平好奇的从书架后探出脑袋,然后就愣住了。 那攥着本书册一脸阴沉站在门口的,居然是自己打过交道的司阍尹东丘。 苏平一脸懵逼,心中荒诞不已。 这尹东丘一个看门的,居然敢这么嚣张? 正疑惑中,尹东丘大步而入,一把揪住笑眯眯的温道元,冷声问道:“老东西,你给我看的这什么鬼玩意儿?” “话本啊,你不是喜欢这个吗?” 温道元皱了皱眉,掌泛青光一把拍掉尹东丘的手。 “这叫好话本?!” 尹东丘将手中的册子狠狠摔在柜面上。 “别跟老夫扯这么多,你就说想不想看后续吧?” 温道元仰起头斜睨尹东丘。 “……” 尹东丘脸上的愤怒瞬间消散,眼睛转了转,凑近了温道元,狐疑中带着渴望问道:“你有下册?” “没有。” 温道元双手一摊。 “你!!!” 尹东丘双目圆瞪,一股磅礴的气势透体而出,掀得典籍厅内书页哗哗作响,书架也是摇摇晃晃。 眼看着典籍厅即将一片狼藉,温道元突然跺了跺脚。 一道青光自他足下扩张开来,瞬间抵消了尹东丘的气势。 “你疯了?!” 温道元破口大骂,“这些书价值多少你知道吗?弄坏了你赔的起吗?” “我……” 尹东丘的气势顿时为之一弱,接着又死要面子道:“这还不都怪你。” “老夫好心好意与你分享佳作,你却来老夫这里捣乱,走走走,老夫没你这个朋友。” 温道元指着尹东丘的鼻子吼道,然后就背过身不去看他。 苏平听的都想笑。 刚才还糟粕呢,这会儿就佳作了? “呃……” 这下尹东丘有些懵了。 难道温道元给自己看那话本,真的只是想跟自己分享?而不是折磨自己? “那个,算我做错行了吧……”尹东丘挠了挠头。 苏平的方向刚好能看见温道元的正面,而就在尹东丘的道歉刚刚出口的瞬间,温道元的五官猛地扭曲成了一个夸张的形状,跟晒了十几年的老南瓜似得。 苏平:…… 这老头恶趣味真重。 接下来,傲娇的温道元不情不愿的原谅了尹东丘,然后二人就开始讨论《公子入赘》的剧情,场面热烈无比。 最后,问题停留在了叶公子会不会给侯爷夫人洗脚上面。 二人各执一词,各种分析推导,却谁也说服不了谁,声音越来越大。 苏平被扰得不厌其烦,终于开口道:“洗了!” “呃……” 二人如梦初醒,齐齐扭头看过来,一时尴尬无比。 “叶公子不仅替侯爷夫人洗了脚,还因为水温不够,被侯爷夫人扇了一个耳光。” 苏平没好气的又补充了一句。 顿时,二人的表情如同吃了腌臜之物一般难看。 “你怎么知道?” 好半天,温道元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你又不是苏不知。” 我还真是。 苏平撇了撇嘴,见二人安静下来,便不再言语,埋头继续翻书。 “这……” 温道元与尹东丘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郁闷。 虽然他们不信后续会这么写,但苏平所说的,确实也能作为故事发展的方向。 但这么一想的话……那可真就太恶心了。 温道元一下一下的揪着胡子,浑然不觉疼痛。 而尹东丘更离谱,抱着脑袋不停的摇晃,像是脑子里进了脏东西一样。 苏平没再关注,只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二人还处于精神涣散的状态。 不得不说,苏平有些羡慕他们这种类似退休后的生活。 啥都不用操心,有吃有喝有住,哪像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脱离国公府这个樊笼。 正琢磨着,国公府到了。 _________ ps:最近作息有点不稳,准备强行通个宵调回来。 凌晨还有两章。 马上到一个节点了,感谢各位彦祖忍着枯燥追读至此。 wap. /111/111572/28952815.html 【026】大小姐来袭! 定国公府。 苏平眯着眼,打量站在自家房门口的两名陌生女子。 “你就是苏平?” 梳着双丫髻的少女上前一步,脸上满是高傲和鄙夷,“你可知罪?” “知罪?” 苏平皱了皱眉头,“不知苏某何罪之有?” “小姐千金之躯,你不过区区赘婿,居然让小姐在这儿等你等了这么久,这就是不敬之罪!” 丫鬟上前一步,指着苏平的鼻子道:“还不赶紧跟小姐认错?” 小姐? 国公府好像只有一位小姐。 这么说,那名身穿水蓝色长裙的,就是国公的嫡孙女沈心澜了? 苏平忍不住好奇,多打量了几眼,却见沈心澜面色酡红,微微侧着身子,像是……有些害羞的样子。 不吹不黑,打自己穿越后所见过的女性中,沈心澜的容貌足以排在首位。 尤其是这幅含羞带怯的模样,更加惹人怜惜。 比那个干巴巴的沈仙儿强多了。 就是眼神不太好,选了个这么泼辣的丫鬟。 苏平压下心底的火气,对沈心澜一抱拳:“不知大小姐在此等候在下,所谓何事?” 丫鬟被无视,面上露出怒意,正准备说些什么,沈心澜先开口了。 “容貌倒生的不赖,怎会是如此龌龊之人。” 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沈心澜这才发现,这苏平哪像三哥说的,什么外貌周正,根本就是强过很多人了好吧? 然而,一想到苏平卑微的出身,刚刚升起的一丁点的好感,突然又彻底反转,变成成倍的厌恶。 “龌龊?”苏平有些懵。 “怎么?敢做不敢承认吗?” 沈心澜冷笑着,嫌弃的目光在苏平身上扫视:“刚来阳京,就去勾栏街那种地方寻花问柳,如此也就罢了,居然还跟府上婢女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真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向你这种人报恩,简直有辱沈家门风。” 话音刚落,苏平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自家事自家清楚,什么勾栏街,什么勾搭婢女,都是莫须有之事,沈心澜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后宅的少夫人们? 还是,旁边这个碎嘴的丫鬟? 不等苏平开口,沈心澜继续说道:“今天来此,本小姐就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家祖之命,我无法违背,但本小姐纵然与你完婚,这辈子你也别想碰我一下!胆敢有不轨之心,本小姐随时可以命人杀了你。” “第二,不怕告诉你,本小姐早已有了心上人,人家不仅家世显赫,更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远远不是你这种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之人可比。” 沈心澜说完,看苏平脸色阴沉,又不屑一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以为入赘就真的成我夫婿了?” “苏平,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既然出身低贱,就该有足够的自知之明。” “若不是家祖仁义,国公府凭什么白养你一个废物?” “若不是我们,你一辈子都出不了那个小地方,做梦都体会不到阳京的繁华。” “相比而言,能有现在的生活,你应该知足了。” 随着沈心澜的话语,苏平先是愤怒,然后慢慢平静,最后甚至笑出了声。 “知足?不不不,这哪儿够啊?” 苏平笑着摇头,道:“我应该感恩才对,毕竟是我高攀了,不是吗?” “你知道就好,不枉我屈尊纡贵亲自来指点于你。” 沈心澜丝毫没听出讽刺,反而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呵呵,大小姐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苏某也有几点想要告诉大小姐。” 苏平笑眯眯的说道。 “说吧,只要你不得寸进尺,一些财物本小姐不吝赏赐。” 沈心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姿态高傲无比。 “第一!” 苏平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大小姐看起来并不想与在下完婚,正好,在下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大小姐有办法让夫人们打消这个念头,放我回穷乡僻壤,苏某必感激不尽,回去就给大小姐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你!” 沈心澜一时没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眼。 “第二!” 苏平大声打断,继续道:“大小姐有没有心上人,与我苏某何干?别说你有一个心上人,就是有一百个,一千个,那也只是大小姐女德不保罢了,便是官府来管,也没有我苏某半分罪责。” “苏平!” 沈心澜气得浑身发抖,胸口的愤怒如同炸开一般。 中州受圣人教化,尤其是第四代圣人封圣之后,女德便是被用来定义天下女子。 一旦违背女德,女子便会受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苏平怎么敢说自己有违女德? 他怎么敢的?! 万一传出去,自己的清誉何在? “第三!” 苏平再一次打断沈心澜,扫了一眼旁边那个丫鬟,继续道:“苏某行的端坐的正,大小姐贵为国公之女,岂能如市井泼妇一般听信小人风言风语?” “传出去的话,苏某一介白身,本就无甚美名,毁了也就毁了,怕就怕连国公府的声誉都要受到影响。” 苏平眯起双眼,“若是国公怪责下来,勿谓苏某言之不预!” 他从未像此时这么愤怒过。 在今天之前,他还想着,人家虽然将自己逼迫到这种程度,但毕竟是不舍母女分离,事出有因。 所以,虽然心中有恨,可这恨从来都没有朝着沈心澜而去。 甚至就连沈玉书这个中间人,自己也只是疏远而已,谈不上讨厌更谈不上恨意。 更何况沈玉书也说了,沈心澜没什么缺陷。 但现在,苏平知道自己错了。 沈心澜不是没有缺陷,只不过不在身体不在脑子,在心灵。 跟那些少夫人们一个样。 要知道,自己可是被恩将仇报了。 明明自己才是最冤的那个,结果却反倒找上门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一通羞辱。 这些人,还真当自己是面揉的了? “你…你……!” 若论口才,沈心澜给苏平舔鞋底都不够资格,更何况此事本就是她不占理,嗫嚅半天也只是浑身颤抖,除了‘你’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关键时刻,旁边的丫鬟站了出来。 “苏平,你好大的狗胆!” wap. /111/111572/28952816.html 【027】《庆律》一九四! “苏平,你好大的狗胆!” 丫鬟侧步,拦在沈心澜身前,“你说谁是小人?谁搬弄是非?你去勾栏街是事实,跟那两个贱婢有染更是全府都知道,小姐哪句话说的不对了?” “你又是谁?” 苏平眯着眼问道。 “我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翠竹。” 翠竹以为苏平怂了,当即双手叉腰,下巴一扬,道:“我劝你立马跪下来给小姐道歉!” “如果我不呢?” 苏平的脸色愈发森冷。 “那就别怪我禀报夫人。” 翠竹恶毒的笑,“到时候就不是在这里跪了,我觉得府门口很适合你,不,你现在就要去府门口跪下,不仅如此,还要磕头,小姐不消气,就不能停……” 啪~! 话还没说完,一个无比响亮的耳光突兀响起。 丫鬟翠竹应声倒地。 沈心澜懵了,呆呆地看着苏平。 翠竹更是整个人直接傻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左边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苏平转动着手腕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翠竹:“于情,我是沈玉书不远千里请回来的贵客,于理,我与沈心澜婚约在身,你不过是一个下人,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敢打我?!” 翠竹如梦初醒,捂着脸看着苏平,双目之中充斥着刻骨的怨毒。 “打你?” 苏平轻蔑一笑,“《庆律》一九四,奴身以下犯上者,主可杖毙不论!” 说完,苏平俯下身凑近了过去:“信不信,就算我打死你,官府也不会拿我问罪?” 看着苏平阴寒的表情,翠竹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她甚至相信,如果自己再多嘴一句,这个下贱的赘婿真的会打死自己! 下意识的,翠竹想起了自己的主子,哭嚎道:“大小姐!苏平打我,苏平他敢打我!” 刺耳的哭声下,沈心澜终于回过了神来,看向苏平的目光满是杀意。 “沈大小姐!” 苏平直起身子,根本不给沈心澜说话的机会,“若是你有办法将这桩婚事取消,苏某随时恭候大驾,如果不能,那就请管好你的丫鬟,再有下一次的话……” 说到这里,苏平顿了顿,嘴角微微勾起:“不,相信我,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 “你……” 沈心澜心里泛起一阵寒意,紧接着被一股从未有过的耻辱感觉所覆盖。 自己是国公府大小姐,会害怕一个山野贱民? 然而苏平不再理会,绕过二人,施施然的进了自己房间。 气氛停滞了片刻,翠竹又哭了起来,哭声里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怨气:“求大小姐给翠竹做主……” “闭嘴!” 沈心澜凶狠的瞪了翠竹一眼,将她的哭声瞬间吓了回去,“苏平虽然可恶,但有一点没错,杀了你,他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我……” 话音刚落,翠竹的脸色唰的一下彻底白了。 “这个仇……我一定会记得的。” 沈心澜满腔杀意,死死的盯了苏平房间一眼,扭头就走。 “小姐…小姐……” 翠竹不敢独自待在这里,连忙爬起来追上去。 房间中。 苏平忍不住叹了口气。 刚刚自己打那一巴掌,起初是动用了才气附着的,若是落实了,威力至少能把翠竹头打飞。 可自己硬是在最后关头,将才气收了回来,给自己留下了一线余地。 “还是太过谨慎,缺少了一丝血勇之气。” 没办法,上辈子的人生,早就养成了这种性格。 印象中,不计后果是很久远的事情。 “罢了,理智又不是错。” 苏平摇了摇头,“刚好借此试探一下,若是那沈心澜依旧不依不挠……还要提前想好怎么应对才是。” 正思索中,一个轻巧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打开。 沈仙儿将一个白瓷碗搁在桌上,往苏平面前一推,“喏,请你吃。” “吓?” 苏平震撼的看着沈仙儿。 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这不合理啊! 被夺舍了? “刚刚我都看见了。” 沈仙儿学着苏平,抬起右手对着空气狠狠挥了一下,“真威风!” “……” 苏平满脸黑线。 什么神逻辑? 打人就是威风了? 还因为这个请自己吃饭…… 这小丫头的心理貌似不太健康。 “说真的,你这人虽然长得不好看,名字也不好听,但胆子是真的大。” 沈仙儿又说道。 “……我勉强认为你是在夸我了。” 苏平揉了揉眉心,“那两个人走了?” “走了,你刚进屋她们就灰溜溜的跑了,嘿嘿,好狼狈的样子。” 沈仙儿咧开了嘴,比苏平这个打人者还要兴奋。 “你知道他们两个是谁吗?” 苏平冷不丁问道。 自己敢这么反击,除了占理之外,更因为恩人之后的身份,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至少人身安全是有保证的。 很显然,打一个下人,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 但怕就怕小丫头有样学样。 “知道啊。” 沈仙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沈玉书画了很多画像给我,让我离这些人远一点。你打的叫翠竹,国公府一等丫鬟,打漏的那个叫沈心澜,是我表姐。” 神特么打漏的…… 等等! 苏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表姐?” “我们长得难道不像么?” 沈仙儿皱了皱鼻子,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 “……” 苏平上下打量沈仙儿。 像? ……同为人族算不算像?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是沈家血脉,怎么住这里来了?” 苏平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沈仙儿之时,她还向自己炫耀房间来着。 沈家人,哪怕是庶出,也不该如此容易满足啊? 而且看她干巴巴的样子,好像比自己更加营养不良。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沈仙儿得意一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定国公沈天南,是我的外祖。” “……” 苏平更加凌乱了。 这么算的话,沈仙儿就是定国公的外孙女。 外孙女沦落到住倒座房,却还引以为傲? 脑子瓦特了吧? 苏平忍不住,抬手搭在了沈仙儿额头上,想看看这小丫头是不是发烧了。 肌肤相触,沈仙儿如触电一般,浑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双眼更是一片茫然,失去了焦点。 这个反应让苏平猛地回过神,一时也僵住了。 封建时代,肌肤相亲…… 她不会喊非礼吧? 苏平心中打鼓,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儿移开手掌。 掌额刚刚分离,沈仙儿的眼神就恢复了清明。 不过却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大喊大叫,或者一个耳光甩过来。 沈仙儿只是皱了皱眉,将额前的几缕发丝捋顺。 苏平狠狠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令堂如今身在何处?” “死了啊。” 沈仙儿两手比出一个距离,“听说我还是这么大的时候她就死了……” 随着沈仙儿的讲述,苏平渐渐将事情理了个大概。 沈仙儿的确是定国公的外孙女没错,但从小生活在外城的老城区,相当于贫民窟的地方。 据说她母亲得罪了定国公,早就被逐出了沈家。 直到前不久,沈玉书才将她接了回来,告诉她真相。 而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国公府。 “你父亲呢?” 苏平问道。 “没见过啊。” 沈仙儿摊了摊手,“可能死了,可能还活着,谁知道呢?” 怪不得跟了母姓。 苏平若有所思。 到底什么深仇大恨,让沈天南这样的人物,都要狠心将这么小的孩子遗弃在府外? “你恨他们吗?”苏平问道。 “你问谁?沈天南么?” 沈仙儿想了想,无所谓道:“我还没见过他哩。” 还真豁达。 不过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对沈仙儿来说,父母也好,定国公也好,都是不相关的陌生人,没有接触过就没有感情基础,谈不上恨或不恨。 “再说了,之前在外面,想要吃饱饭,一天得打五双草鞋,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吃的,多好哇。” 沈仙儿美滋滋的说着,下一秒小脸突然皱成了苦瓜,“就是不能再打草鞋了。” “都有不要钱的饭吃了,你还打什么草鞋?” 苏平不解的问道。 他可不认为沈仙儿的思想觉悟高到‘不食嗟来之食’。 “打草鞋卖钱啊,这还用问?” 沈仙儿看白痴一样斜睨着苏平,“我不得给自己攒嫁妆吗?” “噗……” 苏平没忍住笑出了声。 实在是正经的气氛突然乱入了奇怪的东西,让他一下子没忍住。 “笑什么……你瞧不起我?!” 沈仙儿柳眉倒竖,凶巴巴的瞪着苏平,“告诉你,我最高一天能打十二双草鞋呢!” “……十二双?” 苏平的表情一时变得有些复杂。 小河村也有人打草鞋去县里卖。 这玩意儿可不是拿干草瞎缠几下就完事的,要想卖得好就必须足够结实耐用,而这样的草鞋,成年人一天编七八双都够呛。 沈仙儿估摸着也就十二三岁,一天打十二双? 看苏平沉默,沈仙儿以为是被自己镇住,心中一阵舒坦,又把白瓷碗往前推了推,道:“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不用跟我客气。” “……” 还跟我搁这儿演是吧? 苏平眉毛抖了两下,道:“不用了,你吃吧,我的应该也送来了。” 说着,苏平起身,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外的食盒拎了进来。 “那个……我先回去了,你慢用。” 沈仙儿有些心虚,开口告辞。 刚走到门口之处,背后突然响起苏平的声音。 “站住!” 苏平叫住沈仙儿,待她看过来后,指了指桌面,问:“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桌面上,三层食盒被分开,里面各都放着一个精美的雕花青瓷盘,然而盘里却是空空如也,光可鉴人。 “啊?什么怎么回事?” 沈仙儿眼神乱瞟,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平笑眯眯的继续问道:“你看见我的饭菜了吗?” 沈仙儿开始绞尽脑汁:“唔,盘子空了?肯定是被人偷了,啧啧啧,这国公府不安全啊,苏平,钱记得藏好。” “……” 苏平强忍着笑意,道:“那没事了,以后帮我留意一下,抓到贼了有奖,没抓到也不怪你。” 哪有什么贼啊,真要有,那就是沈仙儿自己。 按照惯例,食盒早在苏平回府之前就送来了,只是被沈仙儿给拎走了。 虽然沈仙儿进门之前,放下食盒的动作已经足够轻巧了,可这又怎么能瞒过苏平的感知呢? “没问题!” 沈仙儿用力拍了两下胸口,很有义气的说道:“这个忙我帮了,谁让我们是邻居呢?” 说完,沈仙儿推门而出,心里想着这人真好糊弄。 苏平扭过头看向桌面上的白瓷碗,忍不住一阵牙疼。 这小丫头也是够狠,一根菜叶儿都不给自己留,满满一大碗除了米饭还是米饭。 合着让我兑水旋下去? wap. /111/111572/28952817.html 【028】无涯书肆,东家现身! 夜幕降临。 荣安坊清冷了下来。 无涯书肆的大门早已掩上,刘掌柜在柜台后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过了片刻,刘掌柜停下动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中震撼不已:“本钱这就收回来了?” “什么本钱?” 一个声音响起,温道元推门而入。 “东家?您来的正好!” 刘掌柜愣了一瞬,然后急切道:“您快来看,我们赚大发啦!” “不就是一部话本么,这才卖几天,还能赚多少?” 温道元不以为意,走近接过话本翻看。 几个呼吸后,温道元双眼瞪如铜铃:“九百七十两?!” 刘掌柜咧嘴一笑,眉眼尽是得意。 “一两七一本……不对啊!” 温道元看着掌门蹙起了眉头,疑惑道:“这么短的时间,便是请人日夜不停抄录,也不可能有五百之数。” “是印刷的,制版雕刻花了三天,不然能卖更多。” 刘掌柜解释道,“只有送去您那里的那本才是请大家抄录的。” “印刷本?难怪。” 温道元这才释然的点了点头,顿时赞许道:“不错,你是越来越有眼光了,书肆交给你,老夫放心。” “主要是东家慧眼识人。” 刘掌柜得了赞许,心里顿时跟吃了蜜一样。 温道元摇头失笑,放下账本道:“老夫此来不是和你算账的,而是想见见那苏不知。” “呃……” 刘掌柜心中咯噔一下,问道:“以您的身份,找苏不知干嘛?” 那个话本名家清泉居士也是,进来就要找苏不知,一副不收他为徒誓不罢休的样子。 可问题是,他不认得苏平啊…… 虽然见过很多次了,但除了长相之外,也就知道姓苏而已,他上哪给人介绍去? “老夫的身份怎么了?还不能与人结交了不成?” 温道元摆了摆手,道:“老夫只是想问问《公子入赘》的后续他打算怎么写。” “哦哦……后续情节?” 刘掌柜瞪大了眼睛,突然笑了:“您早说啊,昨儿一大早就送过来了。” 说着,刘掌柜回身,从柜子里抱出一只精美的箱子,箱子还上了锁。 “什么意思?” 温道元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刘掌柜开锁,取出几沓纸张。 “正要跟东家禀报呢。” 刘掌柜将三部话本不同的话本在柜面上一字排开,“一旬前书肆与苏不知立契,垫付梓行费用,吃两成利,《公子入赘》只是其中一部,后续部分昨日送来的。” 温道元看着面前三部不同的话本,沉默了很久。 “东家?”刘掌柜狐疑的看着温道元。 “这三部都是不完整的?” 温道元的语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当然了。” 刘掌柜兴奋无比道:“东家您不知道,那苏不知不仅会写话本,更会卖话本,就您来的前不久,这里还乌泱泱坐满了人求着书肆赶紧出后续呢,就是因为这个分卷售卖,嘿嘿,每一卷的末尾都在重要情节前停住……” 看着刘掌柜滔滔不绝,越说越兴奋,温道元的脸色却异常难看。 这特么得是什么样儿的人,才能想出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法子? 损不损啊! 想起自己这几日所受的折磨,温道元就气不打一处来。 对苏不知这个名字,也深恶痛绝起来。 “东家?” 刘掌柜察觉到不对,果断的住了口。 “这个苏不知人在哪?” 温道元眯着眼问道。 书肆有法子赚的更多,他自然不会阻止。 但这同样也不妨碍他上门,跟苏不知来个‘友好交流’。 “呃……小人不知。” 刘掌柜尴尬的回答道。 “得了吧!” 温道元嗤笑一声,“就你那几斤几两,能写出这种话本来?” “啊?” 刘掌柜茫然,反应过来后赶紧解释:“东家误会了,小人的意思是不知道苏不知在哪。” “嗯?都立契了,连人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温道元皱了皱眉,“要是那苏不知不写完跑了,无涯的招牌不就砸了吗?” “这个东家您放心。” 刘掌柜咧嘴一笑,“八成利,他舍不得的,哪怕后面乱写,也有不少了。” “这倒也是。” 温道元没有反驳,“说说那苏不知。” 当下,刘掌柜便将苏平从挑刺《长恨尽》开始,一直到完成交易所发生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 “有趣,看来此人不仅擅写话本,于经营之道也颇有独特见解。” 温道元点了点头。 应该是个饱经世事的智者。 “东家,这三部话本是立契定下了,若是之后那苏不知又有新话本,小人该如何应对?” 刘掌柜连忙问道。 东家一年四季看不到几次人,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询问,省的误事。 “只要不太过分,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温道元摆了摆手。 对于书肆的经营,以及钱财这方面,他一向都不怎么在意,要不然也不会一整年都来不了几次,一应事宜全权交给刘掌柜。 那个苏不知既然这么会写话本,哪怕将利润全部予他又何妨? 甚至倒贴一部分都可以。 只要自己能有话本看就行。 “另外,下次见到他,你催他多写一些出来。” 温道元眯着眼,食指在柜面上的话本敲了敲,“怎么梓行老夫不管,但这个罪,老夫不能受,你明白吗?” “呃……明白,明白。” 刘掌柜忍不住想笑,连忙又道:“抄录本已经备好,我这就替您取去。” 说着刘掌柜就要转身去内堂。 “不必了。” 温道元开口,将柜面上的原稿收进怀里,“抄本你留着,另外每次有后续送来,尽快送去老夫那里,老尹会放你进去。” “好嘞,东家慢走。” 刘掌柜应声,目送温道元往外走去。 只是将出门之际,温道元突然回过身。 “不了,还是不要送进国子监……老夫每三天来一次。” 送去国子监,万一被尹东丘发现,那岂不是少了一大乐趣? 温道元的嘴角隐隐浮现一丝残忍的笑意。 如何摆脱痛苦? 那自然是看到别人比自己更痛苦了…… wap. /111/111572/28952818.html 【029】其名,臭不可闻! “你们都听说过蛮族胸口有刺青吧?” “当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等未开化之辈怕是不明白。” “咱们大庆是犯了重罪才会刺青,难道那些蛮子全部都是罪人吗?”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告诉你们,蛮族的刺青跟犯罪可没关系。” 仙客来酒楼大堂,一名身着短打的江湖汉子正一脚踩在椅子上,绘声绘色的说着,“蛮族天生体魄强大,八岁便行成年礼,需要独自猎杀野兽,成功猎杀回来的,就会将所猎之物纹于胸口。” “八岁独自猎杀野兽?” “老贺你可别胡咧咧,就算蛮族再厉害,八岁猎杀野兽也不可能吧?” “就是就是。” 众人纷纷不信。 “这能有假?” 被称作老贺的汉子不屑不屑一笑,道:“俺老贺刚从北境回来,亲耳听那蛮族俘虏说的。” “蛮族俘虏?”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 “不仅如此,你们猜现任蛮皇胸口刺的是什么吗?” 老贺眯着眼,身体前倾,声音诡谲低沉。 “什么?” “你倒是快说啊。” “……” 顿时,不少人抓耳挠腮,开口催促。 “嘿嘿,老贺今儿这酒钱……?” 老贺笑眯眯的环顾一周。 “你说就是了,哪次你回来吃酒付过钱了?” 有人没好气的说道,引来一阵哄笑。 “哈哈……那你们听好了。” 老贺干笑一声,然后表情变得阴森起来,缓缓道:“蛮皇胸口的刺青,是一头……妖!” 瞬间,整个大堂安静了下来。 几个呼吸后,更为剧烈的喧闹爆发开来。 “怎么可能?” “八岁猎妖?” “我不信……除了咱们儒道之外,谁能对妖邪有那么大的压制?” “……” 老贺并不意外众人的反应,摊了摊手道:“爱信不信,反正我又没亲眼见过。” 其实,众人虽然嘴上逞强,但心里依旧信了几分。 如果蛮族不那么强大,凭什么自古以来肆虐中州,历朝历代不堪其扰呢? 要知道,中州人族可是有着武、儒、玄三道并立,仍然只能勉强抵御蛮族的入侵。 不管别人信不信,有个人却是信了。 苏平坐在靠大门的位置,一边喝着茶,一边往嘴里扔茴香豆,听得津津有味。 一连多日过去,沈心澜再未来找过麻烦,看样子是退了一步。 而苏平翻的书也早凑够了万卷之数,解封圣心笔也在稳定进行。 没了迫切的需求,这几日便在各处酒楼晃荡。 仙客来是阳京第一酒楼,有接近五百年的历史,历经三朝,东家换了一个又一个,但这招牌始终屹立不倒。 便是在整个中州,都称得上有名。 有一说一,这仙客来还挺人性化。 虽然大多数客人都是慕名而来品尝醉仙酿,但店家也为自己这种‘穷酸’提供了五文钱一壶的茶水,还能无限续杯。 不错,这老板能处。 就是几天下来,光听这些人吹逼了。 也就今天,这个老贺才说了点儿有趣的东西。 妖邪。 这个在人族文明史上占据了重要篇幅的种族,像是被人为硬生生从记载中抹去了一般,连国子监的典籍厅,都没有详细的介绍。 可惜,老贺只不过是商团的武夫,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多,苏平也懒得上前攀谈。 大堂正哄闹着,突然一个包裹被人从二楼扔了下来,‘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人们为之一寂。 紧接着,就有脚步伴随着谩骂传来。 几个打手模样的人推搡着一名光头中年从二楼下来。 “疯子,赶紧给我滚!” “简直是有病。” ‘走走走,再捣乱别怪我们不客气。’ 光头中年一言不发,下楼后默默收拾包袱离开。 苏平离得不远,看见了其中散碎开来的几样文书,一时有些诧异。 通关文牒,路引。 这光头,不是庆人? 苏平心中一动,招呼道:“小二!” “哎~” 店小二匆忙跑来,弯腰笑道:“客官有何吩咐?” 苏平从怀里摸出一两碎银放在桌面上,往外面示意了一下,“说说,那人什么来路?” “爷您可算问对人了。” 小二顿时眉开眼笑,道:“那光头可不是什么好人,是打西边儿来的外道。” “外道?” 苏平一扬眉,“什么是外道?”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外道。 “叫什么僧侣来着,反正不是武不是儒也不是玄,跑来咱们中州祸祸百姓。” 小二说着来了劲,“您不知道,前些年的时候,阳京里好多这种外道之人,到处宣扬什么超脱,蛊惑了好多百姓,连田都不种了,天天跟着他们念咒。” “念咒……” 苏平若有所思。 到这里他已经差不多听出来了,所谓的外道其实就是佛道。 记载中,上古时代妖邪肆虐,部分人族选择远走西州避祸。 西州虽然贫瘠,但不是没有妖邪,只是数量上要少很多,那么佛道的诞生也在情理之中了。 “那一年,阳京附近的田地大片荒废,陛下震怒,下令将这些外道驱赶回西州,这个光头是唯一一个赖到现在还不肯走的。” 小二说着,又骂骂咧咧起来:“这些死秃子,吃肉还得吃什么三净肉,还指责我们不该为了吃去杀鸡宰羊,您说这不是脑子有病吗?不吃我杀了作甚?” “三净肉?” 苏平一愣。 何为三净肉? 依照他前世的理解,三净肉指三种肉,一是没有看见这个动物的死亡,二是没有听说这个动物的死亡,三是这个动物不是因自己而死。 而且,只有小乘佛教才会允许教徒吃这种肉,大乘佛教依旧是不允许。 这么说的话,西州的佛道是渡己不渡人的小乘教义了? 苏平若有所思。 “还是咱们陛下圣明,及时将这些妖人赶走,否则啊,等再过几年,咱们中州怕是连米都没的吃了。” 小二忿忿不平,眼睛却瞟向了桌上那块碎银。 “谢了。” 苏平点点头笑着道,等小厮拿起银子,又补充了一句:“来一壶醉仙酿。” “……” 小厮拿着银子目瞪口呆。 啥? 一壶醉仙酿? 这特么一壶醉仙酿就是一两银子,感情自己搁这儿叨叨半天,一文钱好处没捞着啊? “怎么?醉仙酿涨价了吗?” 苏平一脸的诧异。 “没……” 小二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拿着银子下去了。 很快,所谓的醉仙酿被端了上来。 苏平抿了一口,当即就摇了摇头。 还醉仙呢。 二十度都没有,醉哪个去?还不如喝茶。 等自己有了地位,酿个猛的出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好酒。 正琢磨着,苏平猛地脸色一变。 他居然从嘈杂的议论声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听说那个赘婿苏平,生得奇丑无比……” wap. /111/111572/28952819.html 【030】苏平的应对 “不仅丑,还极其污秽不堪,据说是在山沟里被毒虫咬了,导致遍体生疮,稍稍一碰便有恶臭脓液……” “……兄台,我正吃着呢。” “啊…见谅,见谅。” “你们不知道,这些都只是其次,主要是那苏平的品行极其恶劣。” “这个我知道,定国公报恩想要嫁孙女,他却不满于此,硬要入赘。” “嘁~你这早就过时了,我可是听说,那苏平欺男霸女,仗着恩人之后的身份在国公府无恶不作,已经有好几个婢女被他玩虐至死……” “我也听说了,好像连八十老妪都没放过。” “嘶~好生猛!” “太过分了,这太过分了!” “定国公一世英名,岂非要栽在这种无耻小人手里?” “哎,有什么办法呢?定国公重情重义,恐怕便是赔上国公府,他老人家也一定要报恩。” “世子夫人到底是妇道人家,太过仁慈了,换做是我,趁着国公离京,直接将这小儿弄死……” “一家子良善,却遇到个这种无赖,真是没处说理去。” “……” 起先只是两个角落里的人在议论,只是因为没有压低声音,短短片刻就将这个话题扩散到整个大堂。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苏平说成了比蛮族还可恶的存在。 苏平脸色冰寒,也不在乎浪费了一壶醉仙酿,直接起身离开,往国公府走去。 如果说赘婿的名声就已经臭不可闻,那‘主动强行入赘’这个说法,就彻底超出了臭的范畴。 看这‘脍炙人口’的程度,怕不是整个阳京都已经传开了。 可订立婚书才过去多少天? 要是说这背后没有人在故意推动,苏平打死也不信。 至于是谁,答案毋庸置疑。 苏平敢肯定,只要自己此时站起来说一声‘我是苏平’,马上就会被不计其数的口水给淹死。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他知道,舆论被推动到这个地步,事实已经不重要了,自己已经成为了那个‘无恶不作’的苏平。 至于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其实并不难想象。 既当又立。 强逼入赘还嫌不够,仅仅为了占住道义,就将人往死里坑? 自己一忍再忍,结果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 苏平一路疾走,眼中杀意密布,迎面而来的路人纷纷退避。 而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 满心暴虐的苏平刚刚踏入国公府,就看到丫鬟翠竹正朝着自己房间走过去。 “站住。” “……苏、苏平?” 翠竹回过头,看到是苏平顿时有些畏惧。 苏平冷着脸,一步一步慢慢逼近。 那眼中的凶狠,让翠竹毫不怀疑苏平想杀了自己。 翠竹惊恐的后退,“你,你想干什么?信不信我喊人了!?” “喊人?” 苏平阴沉一笑,“最好你将国公府所有人都喊来,让他们好好看看,一个长舌毒妇是怎么死的。” “你要杀我?” 翠竹脚下猛地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一边手脚并用的向后退,一边大声嚷嚷:“不!你不能杀我!你凭什么杀我?我是受世子夫人之命来寻你,你敢杀我?!” 世子夫人? 沈心澜之母? 苏平顿足,眯起双眼:“说。” “夫…夫人让我通知你,三日后便是与大小姐完婚的吉日……让你,让你准备准备。” 翠竹断断续续的说完。 其实哪有什么让苏平准备,周氏告诉翠竹的只有通知苏平,后面一句纯粹是怕苏平怒而杀人翠竹自己添上去的。 三日后…… 苏平瞬间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其中深意。 三天的时间,即便永泰帝立即下旨,一来一回之下,定国公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回来。 孙女成婚,身为一家之主的定国公却不到场,这便是于礼不合。 为什么担着遭人诟病的风险,也要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完婚? 沈玉书明明说过,要等自己考上举人,再择婚期。 如今朝令夕改,莫非……是不想让自己参加乡试了? 要知道,十日后就是阳京所在的平天府乡试。 不……这没道理。 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自己已经酝酿出才气成了一境儒生。 后宅那些人也绝对猜不到自己有中举的把握,甚至很可能都不会相信自己会参加乡试。 除非……是防患于未然! 想到这里,苏平心中的杀意缓缓退却,上前一步,在翠竹面前蹲了下来。 翠竹猛地颤抖一下,以为苏平要动手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别害怕。” 苏平笑眯眯的,伸手拍了拍翠竹的脸颊,“既然是岳母大人命你过来,我就饶你一命,但最好不要再被我听到什么话是从你这里传出来的。” “你……” 翠竹羞愤难当,但又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毕竟,现在全阳京都知道我连老妪都能接受,你嘛,虽然丑是丑了点,但好歹年轻不是?” 说完,苏平站了起来,直接从翠竹身上跨了过去。 刚刚,他的杀意是真的,也的确有动手杀人的打算。 不是冲动,而是想用血来告诉一些人,自己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 败坏我的名声? 可以。 我扭转不了这个。 那就别怪我将其坐实。 不是宣称我无恶不作,你们宽宏容忍吗? 那我真正无恶不作了,你们除了容忍,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就是苏平之前的打算。 然而,婚期的蹊跷,让他迅速冷静了下来。 虽然就自己的处境而言,国公府不太可能循古礼摆宴,但一旦杀掉翠竹,就等于摆明了车马。 对方就算怕自己破罐子破摔,也绝不会无动于衷。 一来二回,万一影响到自己乡试,无疑是本末倒置。 毕竟,想要一步步翻身,只能从中举开始。 恩怨,与未来,这个还是要分清主次的。 翠竹眼睁睁的看着苏平走远,进屋,愣了片刻,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少低等仆人躲在房中暗暗观望,心里爽快的同时,对苏平多了几分敬畏。 这一天,数十封请柬自国公府而出,分散到阳京各个地方。 凡官职四品及以上,或爵位在伯以上,全都收到了请柬。 当然,请柬也是分级别的。 最高级别的请柬为通体纯金打造,连字儿都是请书法大家来写,然后让大匠雕刻,最后用银粉为墨上色。 不过这个只有独一份,被送往了皇宫深处。 次一级则是金贴黑字。 按常理,连最高官职祭酒也才从四品的国子监,是达不到国公府的宴请等级的。 但这天却有两份黑字金贴送了过来。 “苏平?” 温道元看着帖子上的名字,皱了皱眉。 “有什么奇怪的,这阵子苏平的名字已经传遍了阳京,你不知道?” 尹东丘顶着两个黑眼圈,不以为意道。 他的手上,也有着同样的一份请柬。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出门。” 温道元横了尹东丘一眼,道:“我只是疑惑,怎么最近冒出来那么多姓苏的。” 国公府赘婿姓苏,掀起白话体话本热潮的也姓苏,还有一个过目不忘的监生姓苏。 偏偏还是前后相隔不久冒出来的。 总给人感觉像是有某种关联。 “好像没有姓苏的隐世家族吧?” 温道元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不过说起来……还不知道那小子叫什么……” “你说那个过目不忘的小子?” 尹东丘挠了挠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好像跟我说过。” “叫什么?” 温道元问道。 “我忘了。” 尹东丘很光棍的摊了摊手。 这让温道元顿时打消了将《公子入赘》后续部分拿出来的打算。 老东西,活该你受罪。 “怎么,你想去?” 尹东丘问道,“前年太子纳妃你都没去。”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谁请都去,份子钱不给,还腆着脸蹭吃蹭喝。” 温道元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次去一趟倒也无妨。” “沈小子在北边不容易,刚好借这个机会去露个脸,也省得有人打他的注意。” wap. /111/111572/28952820.html 【031】半圣、武侯,到——! 三天一晃而过,终于到了定国公府大喜的日子。 “礼部尚书陈大人到!” “户部侍郎孙大人到!” “荣阳侯到!” “……” 负责唱礼的是国公府的大管家唐远,看着比温道元还老,无论来人是谁,他都能在下马车之前精准的认出身份。 唱礼也有讲究,地位越高,声音越高亢。 而礼金则由外管事带着一众家丁负责登记和收纳。 因为此次宴请的宾客多为高官显爵,为了避嫌,一应礼金无论多寡都不唱出。 国公府张灯结彩,看起来一片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当然,只是看起来。 “原来是入赘……” 倒座房西二间,沈仙儿将脑袋从窗外收了回来,有些恼怒的踢了一脚旁边的水缸,“怪不得整天游手好闲,也不去做工,真是看错他了。” 那日她躲在房里看苏平打人的时候,就知道苏平与自己表姐有婚约,但一直到今天,府上热闹了许多,她才从旁人的闲言中得知苏平入赘。 然后她就将苏平当做了吃软饭的闲汉。 “哼……没出息。” 沈仙儿恨恨的骂了一句。 如果正常嫁娶,她倒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苏平也不像好人,表姐配他正合适。 但入赘的话,就有些过分了。 入赘给谁不是入赘呢? 沈仙儿愤愤不平,忍不住扭头看向墙角。 那里有一张拆得只剩下一小截的草席。 在草席旁边,是一双尺码偏大的结实草鞋。 我又不是养不起他…… 唱礼还在继续。 作为沈家唯一在府的嫡系男丁,沈玉书不可避免的承担起了接待的责任。 一边与宾客们寒暄,一边将一名名宾客引入对应的座位,就是沈玉书的工作。 到场宾客,有当朝六部尚书、有内阁大学士,也有亲王公侯。 但最首的右侧那桌,却始终空着。 沈玉书没有领人过去,也没人想着要坐。 直到又一声唱礼响起。 “九皇子殿下到!” 已经入座的人齐齐站了起来,等候皇子驾临,而其中有些人的面色却是不怎么好看。 沈玉书连忙迎了出去,只见一名器宇轩昂、满身贵气的青年缓缓走来。 正是永泰帝的第九子,吕承煦。 “子瑜参见九皇子殿下。”沈玉书远远就开始抱拳。 “本宫今儿是代父皇来观礼的,又不是宣读圣旨,子瑜兄不必客气。” 九皇子紧走几步,托住要拜下的沈玉书,笑着说道。 “多日不见,殿下风采更盛。” 沈玉书捧了一句,侧身一引:“请。” “请。” 九皇子点了点头。 正打算迈步之时,又一声高亢的唱礼响起。 “太子殿下到!” 顿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精彩起来。 九皇子僵在了原地,有些错愕的回头。 “哈哈哈,子瑜贤弟,好久未见了。”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府门外跨步进来一个极其……臃肿的胖子,“咦?九皇弟也在啊?” “臣弟见过皇兄。” “子瑜参见太子殿下。” 九皇子与沈玉书各自行礼。 不论心里如何想,礼仪不可废。 “行了,大喜的日子,别搞得这么严肃。” 太子吕呈钧走过来,揽住九皇子的胳膊:“子瑜也忙的很,咱俩自己进去便是。” “皇兄所言甚是。” 九皇子的面色不是很自然。 “子瑜你忙你的去,我俩不用你招呼。” 太子钧对沈玉书说了一句,然后拉着九皇子就朝里走去。 沈玉书不由得松了口气。 太子钧入主东宫,地位只在皇帝之下,自然不能视之等闲,无论是哪家权贵有喜事,都会有单独的请柬送上。 然而收到请柬是一回事,参不参加是另一回事。 通常情况下,若是太子没有被皇帝钦点代为观礼,只会有一份礼金送达,本人却不会到场。 今天这情况,实属罕见。 “东宫之争激烈到这种程度了吗?” 沈玉书心中猜测,回归了迎宾岗位。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那些先一步抵达的宾客。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九皇子殿下。” 正厅中,众人齐齐拱手躬身。 “免礼免礼。” 吕呈钧连连摆手,“这是人家的喜事,可不能喧宾夺主了,都各自坐吧。” “是。” 众人起身,等两位皇子走到尊位坐下,才各自落座。 “哎,你说,这两位什么情况?” 荣阳侯低声问道。 “咱俩都不在朝堂,你问我?” 宁德侯回了个白眼。 “咳咳,下官倒是知晓一二。” 邻桌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凑了过来,却是阳京有名的清流,都察院左都御史韩渡。 “赶紧说来啊。” 两位老侯爷兴趣浓烈。 “上月中旬,有人上书,称九皇子年长,封王之事不可再拖。”韩渡神秘兮兮道。 “切,还以为什么呢,这事儿不早就传开了么?” 荣阳侯一脸不满,“我们俩是不在朝堂,不是不在阳京。” 宁德侯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别急啊。” 韩渡瞟了一眼太子钧的方向,再次压低声线:“这事你们知道,南渝府水患,九皇子领命赈灾你们也应该知道,但你们知道,九皇子前阵子回京,陛下赏赐了什么吗?” “什么?” “五采冕旒!”韩渡阴恻恻道。 “嘶~!” 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亲王冕服俱如东宫,第冕旒用五采。 五采冕旒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亲王和东宫太子都是这么个打扮。 但关键是,九皇子并未封王! 用五采冕旒,就是逾制。 然而,你还不能说他逾制,因为这是皇帝亲赐。 荣阳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闭嘴。 可宁德侯却是脸色阴晴不定:“东宫和礼制,都是国家之本,陛下想要干什么?” “慎言!” 荣阳侯连忙拉住宁德侯。 宁德侯带过兵,性子耿直暴烈,立过不少功,但这并不代表非议君上能被饶恕。 “二位老侯爷是经历过风雨的,当深知国本不能动摇之理,不如与下官一起上书……” 韩渡继续循循善诱。 “等等。” 荣阳侯抬手制止,“我们两个老家伙可禁不起折腾,韩小子你找错人了。” “那真是可惜了。” 韩渡惋惜的摇了摇头。 “话说,那次上书请封九皇子的,好像就是你吧?” 荣阳侯琢磨出不对劲来。 “正是下官。” 韩渡嘿嘿笑了起来,“侯爷谬赞。” “???” 荣阳侯一脸懵逼。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赞过你? 正在这时候,一声比之前更加高亢的唱礼传来。 “半圣温道元,武侯尹东丘!” “——到!” wap. /111/111572/28952821.html 【032】一拜天地! “半圣温道元,武侯尹东丘!” “——到!” 耳房里,正在换衣服的苏平愣住了。 半圣?! 我没听错吧? 就那一天到晚除了看小说啥事也不干,混吃等死的温老头,是儒道八境的半圣?! 这这这…… 还有,虽然早就怀疑尹东丘不仅仅只是个看门的。 可……武侯是什么鬼? 单字封号不都是用在公爵以上吗,什么时候侯爵也有单字封号了? 而且,一个侯爷,跑去国子监看门干什么 一时间,苏平的脑子有些混乱。 而正厅中,包括太子钧与九皇子在内,所有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面露惊愕。 直到温道元跟尹东丘联袂出现,才连忙反应过来见礼。 “我等见过温夫子,见过东丘公!” 在场都是人精,半圣和武侯是境界称谓,不如夫子和公来得亲切。 “嗯。” 温道元平淡的点了点头,跟尹东丘径直来到太子钧那桌,笑呵呵道:“两位殿下,不介意老朽二人坐这里吧?” “夫子哪里的话,我兄弟二人能有机会得到二老指点,高兴还来不及。” 吕承钧肥胖的右手一抬:“请。” 一同落座后,九皇子也不甘人后,笑着道:“尹伯伯,承煦常听父皇念叨,说您还欠他一张好弓呢。” “额……哈哈,会有的,会有的。” 尹东丘顿时有些尴尬。 “你告诉陛下别等了,这老小子欠的账就没还过。” 温道元横了尹东丘一眼,“来这儿的礼金都是我……” 说时迟那时快,尹东丘一把捂住温道元的嘴,将后面的几个字挡了回去。 顿时,厅里众人善意的哄笑起来。 堂堂武侯,哪里会缺黄白俗物,纯粹是尹东丘有个怪癖。 他上门去蹭你的,可以。 但你要上赶着送礼给他,只会被暴揍一顿扔出来。 看这么多年,先后两代庆帝都未曾赏赐过他财物就知道了。 这事儿也早在权贵圈子传开,众人见怪不怪。 有了这茬,众人也不再那么拘谨,渐渐聊开了。 温道元身为半圣,在场之人的议论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只是渐渐的,他却皱起了眉头。 “不知夫子有何疑惑?” 九皇子有所察觉,开口问道。 “为何这些人都在议论那个苏平,且言语间多有诋毁之意?” 温道元不解的问道。 “夫子不问世事有所不知。” 九皇子顿时笑了起来,“这苏平原是定国公的救命恩人之后,定国公本意是将孙女许配给他,支持他在阳京立足,却不曾想,这苏平见了阳京的繁华和国公府的地位之后,不满于小利,硬要入赘进来。” “还有这等事?” 温道元不太相信。 “不止如此。” 太子钧接话道,“据说这苏平不学无术,大字不识一个,品行更是低劣不堪,仗着父辈恩情,搅得国公府上下鸡犬不宁。” “沈小子知道这事儿吗?” 温道元又问。 “定国公应当是知道的。” 九皇子道:“若无定国公强令,恐怕这苏平早就被打了出去。” “这倒的确像是沈小子为人。” 温道元点了点头。 堂堂一国公爵,大庆最大的功臣,却遇上了这等腌臜之事。 虽然让人不忿,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随着吉时到来,一声高亢的唱礼响起。 “吉时已到!请新人!” 耳房里,苏平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在他心里,只要今天熬过去了,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有人来烦自己。 自己就可以暗中积蓄实力,静候时机。 正所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可就在他到达正厅门口之时,却猛地僵在了原地。 从另一边耳房走出来的,居然不是沈心澜,而是丫鬟翠竹! 翠竹端着个托盘,眼中满是大仇得报的舒畅。 托盘上一物高高隆起,盖了一块大红色的锦缎,这分明就是新娘子的红盖头! 至于那锦缎之下,很明显不可能是沈心澜的项上人头。 那只能是一种东西了。 凤冠霞帔! 苏平死死捏住了拳头。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刷新对国公府的认知了。 在这之前,他本以为无论再怎么嫌弃自己,至少该走的婚宴仪程,还是会走一遍的。 毕竟宴请的是阳京顶尖权贵,放在一起就是国公府也得罪不起。 甚至国公府还得反过来担心自己有什么过激举动。 可现在…… 凤冠霞帔? 让自己跟几件死物拜堂…… 他们怎么敢的? 就在苏平的理智即将抵达崩灭的临界点,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姑爷,进去吧。” 唐远站在门边,轻微的摇了摇头,语气中饱含善意:“一切等过了今天再说。” 温和的声音让苏平恢复了几分理智。 苏平咬着牙,看了翠竹一眼,终于还是迈出了步子。 此时的正厅之内,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望向门口之处。 他们心中只好奇一件事。 这么无耻卑劣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然而,当二人联袂而入之时,所有人第一时间都看向了翠竹。 讶然、不解、思索、了然。 在场之人一个比一个精明,短短片刻便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与衣冠拜堂。 顿时,不少人幸灾乐祸起来。 你苏平不是无耻吗? 不是贪慕国公府的权势吗? 那就别怪人家羞辱你。 真是活该。 唯独只有两个人,没有幸灾乐祸的的意思。 温道元和尹东丘对视一眼,彼此都很疑惑。 两个人一个只知道那个少年姓苏,一个听少年说过却忘了。 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苏平。 可问题是。 一来二去,两人也见过苏平不少回了,根本就不像九皇子嘴里的那种无耻之人啊。 至于不学无术,那就更离谱了。 温道元这个半圣发问都能对答如流,更是有着过目不忘之能的人,怎么可能不学无术? 而尹东丘虽然与苏平接触不多,但有过交谈,苏平彬彬有礼但又不死板的性子让他很有好感。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干出强行入赘的人。 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内幕? 温道元和尹东丘的心中,同时冒出这个猜想。 众目睽睽之下,苏平与翠竹走到主位之前。 毫无意外,两个主位上也是空空如也。 “兹尔新婚,有宴来宾,咸集致贺,恭祝连理!” 唐远站在一侧,开始唱祝词:“赞曰:惟天地以辟,万物滋养于厮,日受其精,月润其华,天礼之奥含于其中,人以婚礼定其礼……” 上面在唱词,底下有人在议论。 “国公府就是国公府,即便碰到这种人,该有的礼数还是有。” “哈哈,关键是人家能领情吗?没这祝词还好,有这祝词跟骑在脸上拉屎有什么区别?” “嘁,这不也是老老实实受着了?” “说真的,我都有点佩服这苏平了,为了荣华富贵,连这种奇耻大辱都能忍,啧啧啧,佩服,佩服。” “哈哈哈……” 堂内的议论,苏平不用听也能猜到,更何况不少人根本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 然而,他从始至终都是一脸平静,面不改色的等待着。 终于,祝词唱完。 老管家又高声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wap. /111/111572/28952822.html 【033】新人敬酒!在下苏平! 拜天地,就是往门口方向跪拜。 拜高堂,自然是对着两把空着的太师椅。 夫妻对拜,则是苏平,拜那个托盘。 这一切,他都默默照做了。 温道元眯着眼睛看着,不明白有如此天资之人,为何能忍下这种羞辱。 难道,人心真的难测到了这种地步? 苏平,真的贪慕国公府权势? “礼毕!” 老管家高声唱道,然后转过身,对在座之人抱拳:“老爷戍边未归,怠慢了诸位大人,还请海涵,接下来就由姑爷相陪。” 说完,唐远对苏平点了点头,带着翠竹退了下去。 出了正厅,走没多远唐远突然顿足,转过身来问道:“小姐呢?” “小姐去…去游湖了。” 翠竹支支吾吾,本打算撒谎,可耐不住老管家渗人的目光。 “你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不加劝阻也就罢了,反而帮着着她胡来?” 唐远冷冷说道,“你知不知道,刚刚若是苏平翻脸大闹,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事实上,事先老管家只知道世子夫人不会到场,并不知道连沈心澜也跑了,直到翠竹端着托盘走出来,他才反应过来。 好在他见惯了风雨,紧急时刻劝住了苏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奴婢该死……” 翠竹脸色唰的就白了,连忙跪了下去。 “如果你不想被处死,马上跟我去见夫人。” 老管家哼了一声,甩袖往后宅而去。 翠竹连忙爬起来跟上。 不多时,二人就见到了周氏。 听着老管家汇报完,周氏皱了皱眉头,问:“你离开之时,那苏平可有何异样?” “并没有。” 老管家躬身道,“依老奴之见,苏平已经是国公府的人,就算心中有气,也不会做不利国公府之事。” 周氏想了想,道:“你去,让苏平给众宾客敬酒。” “敬酒……” 唐远一愣,接着狐疑道:“只怕在场之人,无一肯应,这……” “我要的就是这样。” 周氏目中精光一闪,“连拜堂他都能忍,不过是敬个酒而已,他会继续忍下去的。” 苏平打了翠竹一个耳光,以及那些威胁的话,事后翠竹都禀告过。 虽然添油加醋是绝对的,但这也足以说明,苏平已经有些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现在,沈心澜闹了这么一出,难免留下一些负面影响。 而让苏平去敬酒,他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愿意做的形象,将彻底深入人心。 此举不仅可以抵消那些负面影响,更可以敲打敲打苏平。 可谓一举两得。 老管家领命而去。 此时的周氏万万想不到,正是因为自己的这个命令,引发了一系列的后续事件。 这些事件不仅波及到了自己,波及到国公府,甚至整个神州大陆,都因此开始了巨大的变迁。 等老管家走了之后,周氏才看向翠竹,淡淡问了一句: “这主意,是你给小姐出的吧?” “奴婢不敢。” 翠竹扑通一声跪下,浑身抖如筛糠,“奴婢只是个下人,如何敢……” “想清楚再说。” 周氏平淡的打断了翠竹的话。 翠竹愕然抬头,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另一边,唐远得了周氏之命,匆匆回到宴客厅,却见苏平依旧在拜堂的位置呆呆站着,一动不动。 哎…… 唐远叹了口气,走到苏平身后,低声道:“姑爷,该与众位宾客敬酒了。” “敬酒……” 苏平回过神来,平静的点了点头。 唐远带着一名端着酒水的仆人,引着苏平走到最靠门边的一桌。 “诸位大人。” 唐远抱拳行过礼,开始为苏平一一介绍。 面前的这一桌,坐的都是正四品官员。 通政使司副使、鸿胪寺卿、大理寺少卿、太常寺少卿、太仆寺少卿、詹事府少詹事、都察院左右佥都御史。 苏平一一记下,等唐远介绍完,便端起酒杯,“诸位大人赏光莅临,苏某以此酒代为谢过。” 话音落下,大理寺少卿正要举杯,却被太常寺少卿碰了碰手肘。 大理寺少卿一抬眼,发现桌上没一个人有动作,连忙又将酒杯松开。 “呵呵,都吃啊,难得能在定国公府上吃顿饭,都客气什么?” 鸿胪寺卿笑眯眯的,当先夹了一块肉送入嘴里,全程看都不看苏平一眼。 有人牵头,其他几位也放开了。 “酒不错,菜也不错。” 少詹事摇了摇头,“可惜,就是有些煞风景。” “哈哈,你自顾吃喝就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通政司副使无所谓的笑了笑,“要不,人家还以为你真是为他来的呢。” “嘶,不敢为伍。” 不同衙门的官员,在面对苏平时,态度出奇的一致。 其他宾客也纷纷玩味的看过来。 “……” 苏平举杯的动作僵硬在了半道,心中无比凄凉。 自己是谁? 贪财慕势,挟恩图报,不学无术……的赘婿。 在座的最低都是正四品官员,放在民间,那就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这样的大人物,岂肯与自己共饮,不怕沾上污点吗? 而且。 厅中这一桌官职最低,连这些人都如此不屑,剩下那些实权大员、王公贵族就更不会给予回应了。 敬酒,只能是自取其辱。 “呵呵。” 苏平淡淡一笑,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正打算放下酒杯离开,唐远却再次开口:“姑爷,该下一桌了。” 苏平猛地转头,死死的盯着唐远。 然而老管家的眼中,除了一丝歉意之外,更多的是无奈。 苏平有些怔然。 如此说来…… 这酒,自己是非敬不可了? 迎着苏平的目光,唐远微微点了点头。 “……好。” 苏平沉默半晌,终于吐出一口浊气,朝着右侧一桌走去。 这一桌是伯爵,从一等到三等的都有,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世袭爵位。 “诸位阁下赏光莅临,不才苏平,以此酒代为谢过。” 苏平举杯。 无人响应。 客气的闷头吃菜,不客气的还要讽上两句。 苏平不管不顾一饮而尽,再次一礼。 接着不等唐远提醒,又朝着下一桌走去。 唐远咬了咬牙,突然接过了仆人手上的托盘,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苏平身后。 “诸位贤长赏光莅临,鄙人苏平,以此酒代为谢过!” “诸位仁公赏光莅临,卑下苏平,以此酒代为谢过!” “……” 一桌一桌敬过去,苏平用的敬称一次比一次尊贵,谦称一次比一次卑微。 然而满堂宾客眼神之中充满不屑,没有一人举杯。 即便有一两个心生不忍之人,有一众同僚在侧,也根本没有与苏平共饮的念头。 而众人的议论也渐渐转移到苏平身上。 “看来传闻是真的,此人为了荣华富贵,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肯做。” “若是正常的赘婿,哪怕身份低微一些,我等便是饮了此酒又如何?” “品行实在不堪,若是今日与他饮酒,明日就要被同僚耻笑……” “哎,所以自古恩义两难,老国公英明一世,却……” “……” 面对这些议论,苏平充耳不闻,唾面自干。 一杯杯酒下肚,一次次请君共饮,演着属于自己的独角戏。 直到最后一桌,也是场中最尊贵的一桌。 九皇子拦住了苏平敬酒的举动。 “你可知我等为何皆不与你共饮?” 吕承煦直言问道。 “在下不知,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苏平躬身。 “喝酒喝的当真是酒吗?” 九皇子摇了摇头,“不,不是。喝酒喝的是是兴致,你与我等无论是品行、才情、身份,都难有一同饮酒的兴致,又何必强求呢?” 太子钧扬了扬眉,没有反驳。 “殿下说的是……” 苏平自嘲一笑,手中酒杯正要放下,一道不满的声音响起。 “苏小子。” “所有人你都敬了,就不敬我俩,怎么?看不起我们两个老家伙?” wap. /111/111572/28952823.html 【034】君不见,阳河之水天上来! “苏小子。” 温道元沉着脸,一脸的不满之色:“所有人你都敬了,就不敬我俩,怎么?看不起我们两个老家伙?” “就是。” 尹东丘点头不止,“枉我还觉得你这小子不错来的,真是看错你了。。” 这几句话声音不大,但当众人反应过来之后,全部都愣住了。 开口的是谁? 温道元,尹东丘。 半圣和武侯! 虽然按照王朝制度,地位最高的是吕成钧这个太子无疑。 但若是按照儒道或者武道来说,温道元和尹东丘甩了在场所有人一大截,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两位发话,难不成要与苏平共饮? “……先生。” 苏平沉默一瞬,高举酒杯,朗声笑道:“晚生苏平,谢温夫子、东丘公赏光!” “这才对味儿。” 尹东丘哈哈一笑,一饮而尽。 “这次就放过你。” 温道元怪责的看了苏平一眼,同样满杯饮尽。 众人一时有些凌乱。 真喝了…… 武侯尹东丘喝了,半圣温道元也喝了。 好吧,是自己狭隘了。 不就是一杯酒吗? 纵然是身份地位不匹配,好歹也是人家的大喜事,喝杯酒不过分。 看看人家温道元和尹东丘。 不愧是半圣,不愧是武侯。 气量就是大。 众人沉思之际,温道元微微转过身子,朗声道:“无论其他,至少今日是苏小子大喜之日,便是有再多缘由,且喝他一杯喜酒又如何?” 这……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万万没有料到,温道元不仅与苏平共饮,居然还开口替苏平说话。 怎么做? 半圣发话了,这个面子要不要给? 一众权贵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在等着第一个响应半圣的人。 就在众人迟疑之时, 苏平突然洒然一笑,朗声道:“殿下方才说,喝酒喝的是兴致,不如这样,在下赋诗一首,给诸位大人助助兴如何?” 作诗? 众人齐齐一愣,接着表情就玩味起来。 上古之后,诗词一道在中州就从未兴盛过,历朝历代的佳作,加在一起都屈指可数。 尤其是大庆所在的地界,被夹在另外两国与蛮族之间,更是苦不堪言。 这种情况下,读书人想要在乱世之中苟活,甚至活的很好,不得不可着劲的提升儒道境界。 只要能入朝为官,或者成就一方大儒,生存就有了保障。 也就是十几年前蛮族之患稍解,读书人才有了吟诗作对的闲情。 然而,诗词也不是说作就作的。 哪怕一篇平平无奇的诗作,也需要耗费时间反复打磨。 苏平一个连监生都要靠捐纳得来的人,怎么可能在诗词上有所造诣? 更何况看样子,好像还是临场作诗。 不过嘛,这样也好。 诗作的不好,想必也没脸再提酒的事儿了。 “诸位。” 太子钧突然开口,笑着道:“既然新郎官儿开口,我等给他个机会又何妨?” “殿下仁德。” “也好,就等新郎官佳作了。” “……” 作为场中地位最尊贵的人,太子钧发话,自然没有人反驳。 很快,单独的一架书案被抬到了苏平面前,其上摆了笔墨纸砚。 唐远正准备上前研墨,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小子,抓紧的。” 温道元执着墨锭,眼神带着几分惊奇。 对于苏平,他只知道有过目不忘之能,对圣人道理理解得颇为通透。 至于诗才,此前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他倒想看看,苏平是不是真的是儒道全才。 尹东丘也来凑热闹,将案上的白鹿纸展开抚平。 苏平脸上谢意一闪而逝,对两位大佬点了点头,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作诗前酝酿一下很正常,这个众人倒不在意。 可……半圣研墨,武侯陈纸? 这待遇,只怕永泰帝也没享受过吧? 整个宴客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而在苏平闭眼的刹那,温道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常年眯着的双眼豁然睁开,死死的盯着苏平。 “怎么了?” 尹东丘看看温道元,又看看苏平,“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 温道元被干扰,刚刚那一丝奇异的感觉不翼而飞,顿时不满道:“你人挺不错,就是长了张嘴。” “你才长了张嘴,不对,我长嘴怎么了?” 尹东丘双眼一瞪,不服气道。 “别吵。” 温道元表情严肃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刚刚那是不是错觉,但他可以断定,苏平已经进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最好不要去打扰。 他猜的没错。 苏平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意识就来到了雾气空间。 看着通体如白骨,却又有着玉一般光泽的圣心笔,苏平心中一片平静。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诵读书籍,圣心笔周身的雾气已经稀薄了很多。 估摸再有一旬的功夫,便可彻底解封。 但苏平决定不等了。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眼下肯定不是最好的时机。 但他,也从没当自己是君子! 下一刻,才气入脑! 哗啦啦~ 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 数千本不同的书籍,豁然投射到了雾气空间,在苏平面前一一摊开。 苏平收摄心神,认真阅读起来。 一本,两本,三本…… 每当他阅读完一本,对应的投射影像就会消失,而盘旋在圣心笔周围的雾气也随之更浅薄一分,才气更壮大一分。 时间慢慢流过。 直到温道元磨好了墨,苏平却依旧不曾睁眼。 众人顿时觉得他太过失礼,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他这要琢磨到什么时候?” “不行就算了,写不出来很正常,不算丢人。” “诗词这东西,也是想写就能写的吗?” “……” 九皇子适时的开口,展现皇家风范:“诗词一道本就晦涩深奥,想来苏平定有佳作,诸位且耐心等候。” “殿下仁德。” “说起来,前年上元节诗会,殿下一首《咏阳河》夺得魁首,不知殿下何时能再出佳作啊?” “连殿下作诗都要反复推敲打磨,这苏平还能临场作快诗不成?” “诸位别急,既然殿下开口,我等便是等上一个时辰又何妨?” “此言有理。” “……” “不必了。” 嘈杂之中,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苏平,缓缓睁开了双眼。 目中流光闪烁,似有星辰倒悬。 “劳诸位久等。” 苏平洒然一笑,仰头将满满一壶酒饮下大半。 下一刻,笔落惊鸿。 “君不见,阳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wap. /111/111572/28952824.html 【035】异象漫天!千古之作! “君不见,阳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笔落句成的那一刻,纸面上金光炸裂,刹那间将整个宴客厅映得辉煌一片。 哗啦啦~ 一道巨大无比的洪流刺破虚空,携着无匹的威势,猛地向着众人倒灌而下。 “诗词异象!!!” “这是诗词异象!!!” 国公府宴客厅中,众人豁然起身,满面惊骇。 “什么是诗词异象?”有几名武官不明所以。 “诗词异象是儒道异象的一种。” 大理寺少卿盯着门外天上的洪流,震撼中解释道:“儒道异象,需要写出惊世之诗词文章、或者有新的儒道立意方可引动……” “只不过,自上古之后,诗词一道衰微,数千年下来,能以诗词引动异象者屈指可数,上一个还是五百年前……” 礼部侍郎收回看向屋外的目光,再看苏平时,已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此时,众人纷纷从异象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开始沉浸于诗作本身。 “阳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一直低调的内阁大学士满脸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好一个阳河之水天上来,好大的气魄,好大的胸怀!” “仅此一句,便不弱于上古文风!”工部尚书抚掌而赞。 “苏平之诗才,该为中州翘楚!” “……” 各种赞美之词毫不吝啬的被用了出来。 唯独九皇子没有说话。 九皇子呆呆的看着苏平,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 永泰帝有十二个儿子。 有的喜欢听曲,有的喜欢奕棋,有的喜欢遛鸟,有的喜欢斗蛐蛐…… 唯独他,从小到大,最是痴迷于诗词。 每每读及那些古诗词,时常感叹今人不如古,甚至立志要再振诗词一道。 而成年之后,他才明白,诗词之道到底有多难。 就拿上元节诗会的那首《咏阳河》来说,他硬是足足打磨了半年才最终定稿。 可现在呢? 他看到了什么? 苏平,一个区区乡野小民,仅盏茶的功夫,就写下来一句‘阳河之水天上来’,将他的《咏阳河》整首诗都比了下去。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诗才? 不,绝对不可能。 这一句只是苏平碰巧感悟,接下来绝对是大大的不如。 如此一想,九皇子勉强镇定下来,死死盯着苏平。 外界的异象渐渐散去。 整个过程,苏平像是根本没察觉到一般,喝一口酒,再次落笔。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哎…… 句成,一声叹息自冥冥中而来,直接出现在阳京千万生灵的耳中。 这声叹息与诗句意境结合,让所有人顿生一种迟暮之感。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内阁大学士喃喃重复着,一时竟是痴了。 他想起自己刚刚出仕之时,是何等的朝气蓬勃,是何等的满腔热血。 然而,如今的他,虽然已经贵为一品大员,但却再没有当年的半分锐气。 一次次的妥协,一次次的阴谋阳谋,将他变得谨小慎微,小心翼翼。 往昔的豪情壮志一去不返。 再回首,蓦然发现。 自己成了当年立志要扫除的‘沉疴’。 这是何等的悲凉,何等的可笑? 不仅是他,有着相似想法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刑部尚书想起自己还是地方父母官时,衙门上悬着的匾额,写着‘清正廉明’四个大字。 宁德侯嘴角带着浅笑,仿佛看见了儿时骑着木马,与邻居小童扮演战场的画面。 文成伯的眼里,是一抹娇俏的倩影…… 这一刻,无论官阶,无论爵位。 所有人都想起了这辈子,最青春,也是最美好的时光。 等他们从那声叹息的余韵中醒来,一种不舍和懊悔的情绪在心底滋生。 突然,一声大喝响起,打破了这种沉重的氛围。 “酒来!” 原来,两句诗写出,苏平手中的酒壶已经完全见底,再也倒不出来一滴。 “我这儿有!” 九皇子如梦初醒,紧赶几步到苏平身边,双手奉上酒壶。 堂堂九皇子,永泰帝最喜欢的儿子,皇位的有力竞争者,给苏平奉酒,充当了一个下人的角色。 他讨厌苏平吗? 依旧很讨厌。 甚至比之前更讨厌。 因为自己刚刚还断定第一句只是苏平碰巧,结果转眼,苏平的第二句出来,不仅丝毫不差,甚至将诗推向了另一种意境,再次引发异象。 这让他心里憋屈、不甘、嫉妒。 但,作为好诗之人,他更害怕这首比肩上古的大作无法完成。 个人恩怨不算什么,奉酒也不算什么。 只要能让他亲眼看见此绝世诗词完成。 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 苏平接过酒壶一饮而尽,哈哈大笑:“痛快!” 笔再落。 而这次,他也将之吟诵了出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苏平引吭高歌,一边大笑,一边喝酒。 这两句诗虽然没有异象显现,却将之前的迟暮之意一扫而空,让人从心底里诞生出洒脱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众人品味着这句话,眸中神采越来越亮,忍不住看向手边的酒杯。 如荣阳侯、宁国侯这种,只有爵位或者身在闲职的人,本已打算颐养天年,却被这句诗激发出几分锐意来。 人生短短不过百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逢得意之时,理应尽情欢乐,让空空如也的酒杯独自对着月亮,那该是何等的遗憾? 至于后一句……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温道元一次次重复着这句话,突然大喊:“好!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此诗必成千古之作,留芳后世!” “千古之作无疑!” 内阁大学士肯定的点头,满心都是赞叹:“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该是何等自信,何等傲骨之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写出这样的诗来?” 众人虽然震撼,但却并不觉得意外,心中只有羡慕嫉妒。 要知道。 但凡千古之作,儒道便会将其收录,任凭王朝兴衰更迭,只要人族不灭,就会一直流传下去。 苏平的名字,将会随着这首诗,被人族的后来者一代一代传递下去。 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 温道元跟尹东丘对视一眼,舒畅的笑了起来。 在苏平落笔之前,在场众人没有一个相信他会写出什么好诗词来。 就算下笔,肯定也是那种不堪入目的粗陋之作。 除了他们俩。 一个半圣,一个武侯。 半圣替苏平研了墨,武侯替苏平陈了纸。 而苏平,并没有另他们失望。 这首诗,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老家伙,这都不饮一杯?” 温道元向尹东丘举杯。 “喝,当然要喝!哈哈哈!” 二人一饮而尽,痛快无比。 而就在他们准备放下酒杯之时,苏平写下了新的一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写完这句,苏平扭头,对温道元和尹东丘抬了抬手中新换的酒壶,笑道:“温夫子,东丘公,将进酒,杯莫停。” 温道元和尹东丘一愣,接着就看到苏平在纸张上继续落笔。 “温夫子,东丘公,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这是! 将自己写进了诗里?! 虽然他欣赏苏平的天资,更惊艳于苏平的诗才。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写了进去! 那可不是普通的诗词,那是千古之作! 自己被写进了千古之作?! 瞬间,温道元只感觉一种异样的酥麻从尾椎骨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头发尖都好似要舒服得呻吟出来。 他是儒道半圣,地位尊贵没错,可同样也只有百年阳寿。 待得千百年过去,怕是只有厚厚的史书里才能找到他的痕迹。 可千古诗词可不一样! 以诗词朗朗上口易传唱的特点,这代表着,他将会随着苏平的诗,一同留芳百世! “好,好,好!” 温道元连说三声好,突然弃了手中酒杯,换来一只酒壶,仰面而灌。 尹东丘不太懂温道元为什么这么激动,他只知道,自己被写进诗里肯定是好事。 当然,喝酒这块儿,他一个武道强者,怎么愿意被温道元比下去? “喝!” 尹东丘也换成了壶,一口气仰面饮尽。 此时,厅内其余众人也反应了过来,面色复杂无比。 先是浓郁无比的羡慕。 温夫子,东丘公,将进酒,杯莫停。 这一句虽然并无更深的含义,但其代表的意义,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动。 名利名利。 利易得,而名不易得。 利在当下,名在千秋。 前半辈子,他们都在追逐利益,位高权重之后,为的就是一个名。 可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熬了半辈子,到头来居然不如人家写一首诗来的快。 这让人情何以堪? 接着,他们又想起苏平敬酒的那一幕,无法控制的诞生了懊悔的情绪。 想想看。 若是之前自己跟苏平共饮了…… 是否此时出现在诗中的人,就成了自己? wap. /111/111572/28952825.html 【036】谢小诗君,扬我大庆文风! 深入灵魂的刺痛。 这是苏平现在唯一的感觉。 落笔之前,他用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阅读了近三千本书籍。 虽然成功将圣心笔解封,但自身的精神,已经枯竭到了极致。 而调动圣心笔,更是隐隐伤到了本源。 以至于连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只有模糊的感应。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昏过去。 此时,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写完这首诗。 苏平猛地咬破舌尖,勉强维持一丝清明,将剩下的诗句一口气全部写出。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齐公昔时宴仙客,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呜呜~ 诗成的刹那! 阳京上空风起云动,一尊尊白衣赤脚的人影出现。 这些人影席天而坐,以云层为案,以清风为酒,推杯换盏。 欢声笑语从天穹落下,让所有身处阳京之人心里莫名轻松欢快了几分。 “快看,天上有人!” “这是什么?” “蜃景?” “……”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屋外,仰头欣赏这天空异象。 “这是……儒道异象!!!” 有儒者缓缓吐出几个字。 “是了,蜃景只有东洲的大肃王朝才有,而且蜃景只有影,没有音,只可能是儒道异象!” “是谁?” “是谁引发了儒道异象?!” “我大庆又诞生一位大儒了吗?” 与普通百姓不同,儒道之人在短暂的错愕后,纷纷反应了过来。 顿时,整个阳京轰动了。 这些读书人都在猜测,引发如此异象的,会是哪位贤才? 几乎在这个念头刚出现之时,这些人就把目光投向了国子监方向。 可惜,国子监的众人,与他们的反应如出一辙。 监生纷纷从学堂走出,望着天空景象,满满都是羡慕。 祭酒、司业、丞、主簿等人聚在一起,面色惊疑不定。 作为国子监的管理者,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异象的来源,根本不是国子监。 否则的话,监钟和监鼓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么,引发这异象的人,究竟会是谁? 又是什么样的文章,能引发这种覆盖了整个阳京的巨大异象? 国公府。 与外界之人不同,这里的一众权贵,全都沉浸在了诗句的本意之中。 细细品味,越品味,越无法自拔。 山珍海味的生活并不算珍贵,与其如此,不如醉生梦死不要清醒过来。 自古以来的圣贤都是寂寞的,只有饮酒豪客的美名被追捧传颂。 就比如昔日的齐公摆宴仙客来,喝着醉仙酿纵情欢乐。 嗯?你说钱不够? 只管把这些钱用来买酒一起畅饮。 再不够的话,五花良马,千金皮衣,这些身外之物,叫侍儿拿去统统换成美酒,我们一起消除这无尽的长愁! “从大气磅礴,到迟暮悲戚,到狂放洒脱,再到现在的愤慨难当。” 内阁大学士满脸的震撼,“一首诗一转再转,将数种意境融合其中,简直不可思议!” 太子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此诗……或可流传万古!” 之前,苏平提出以诗助兴之时,自己开口促成,纯粹是为了照顾温道元的颜面,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更不认为,苏平真的会作诗。 可眼下。 苏平不仅在短短时间内,作出一首完整的诗来,更是以绝世文采,引动了儒道异象。 这让他如何不惊喜? 荣阳侯也开口,捋着长须赞叹不已:“仅凭此诗,称苏平一声小诗豪也不为过。” “是极是极。” “此诗豪放飘逸,洒脱不羁,足可见苏平心中豪情,该为当代诗豪。” 众人纷纷点头。 “不,依我看,便是小诗君,苏平也当的起。” 只有文成伯摇了摇头,看向苏平的眼神带上了思索之色。 “诗君可是古之贤人,虽然苏平诗才的确不逊多少,但……”有人反驳。 要知道,诗君这个名号,可是脱离了诗词风格,代表了对诗人本身的一种高度肯定。 诗君诗君,总得是君子,可苏平的名声并不与之相匹配。 “难道,你现在还觉得,苏平如传闻中那般不堪吗?” 文成伯看向出声的那人。 “你是说……?”有人反应过来,惊疑不定。 众人都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文成伯的意思。 联想诗中出现的齐公,更是隐隐相信了几分。 齐公本名齐先志,是千年前的大乾朝,在科举中唯一连中三元者。 因为生的俊朗,又文采斐然,被当时的大乾皇帝招为驸马。 然而,当上驸马的齐先志,余生却并没有得到重用,反而因为皇后的不喜和公主的排斥,常常无罪获责,最后郁郁而终。 其生平最出名的事迹,就是在仙客来大摆酒宴,无论是否熟识,只要愿意与他共饮,便可免费品尝醉仙酿。 苏平将齐公写进诗里,是否意味着他也是这样的情况? 见众人在动摇,那人又开口道:“可既然有那么多不好的传言,总不是空穴来风吧?” “呵呵。” 不知是谁轻笑一声,幽幽道:“传言里,苏平不学无术,字都不识得几个。” 此话一出,那人当即哑口无言,悻悻低下头去。 不学无术? 不学无术能写出这种绝世诗作?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而且。 既然这一处已经被证实纯属谣言,那其他那些诸如荒淫无耻、品行败坏呢? 再进一步的话…… 苏平真的是挟恩图报,强行入赘吗? 众人纷纷陷入沉默,厅内的气氛微妙起来。 片刻后,一人离开原位,走到众人跟前。 “苏平其人到底如何,不重要。是否误会了他,也不重要。” 大理寺少卿环视一圈,缓缓道:“但我知道,有此绝世诗词现世,便是我大庆之喜!” 众人若有所思,纷纷看过来。 只见大理寺少卿随手从一旁取了一壶酒,对着苏平一礼,高声道: “大理寺少卿骆荣,以此酒,谢小诗君,扬我大庆文风!” 说罢,大理寺少卿将壶中之酒一饮而尽,大喊一声痛快,也不等苏平回敬,就仰天大笑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不语。 大理寺少卿是场中官职地位最低的,甚至他的主官还在场,不告而去是违礼的。 但此时却没有任何人去计较这个,都在思考刚刚那些话。 渐渐的,不少人眼睛亮了起来。 此首绝世诗词现世,必将传遍中州三大王朝,流芳百世。 身为一同见证者,岂能不与有荣焉? “哈哈哈!” 一声大笑突兀响起,兵部侍郎跨步而出。 “兵部左侍郎江石川,谢小诗君,扬我大庆文风!” 又是一饮而尽。 这个举动,彻底引爆了众人的情绪。 “太常寺卿罗学义,谢小诗君,扬我大庆文风!” “吏部右侍郎高昌盛,谢小诗君,扬我大庆文风!” “内阁大学士季宣仁……” 一位位高官显爵迈步而出,对苏平遥遥一礼,将壶中之酒一饮而尽。 从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到内阁大学士。 从三等伯的文成伯,到皇室一等亲王。 所有人都向苏平敬酒,感谢他诗扬大庆文风。 到最后。 太子钧和九皇子相视一笑,站了起来。 他们是皇位的竞争者不错。 但他们更知道,自己是大庆之人,是大庆的皇子! 他们可以明争,可以暗斗,可以想尽办法弄死对方。 但现在,大庆有绝世诗才出世。 岂能让其寒了心? “大庆太子吕呈钧。” “大庆九皇子吕承煦。” “谢小诗君,扬我大庆文风!” 二人齐齐满饮,痛快的大笑。 往日的嫌隙在这一刻,居然淡化了不少。 而作为主角的苏平,此时开心的像个孩子,只顾往嘴里倒酒。 倒了半晌,才发现一滴不剩,登时苦了一张脸。 “快上酒啊!怎么?怕我给不起酒钱?” 苏平突然勾住了尹东丘的脖子,“我告诉你,国公府有的是钱,整整六百两!六百两啊,说撕了就撕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区区几壶酒罢了,你当国公府给不起还是怎的?” 尹东丘脑门拉出好几道黑线,不过却没有推开苏平。 他看出来了,苏平这状态不对劲。 举止神态看似是喝醉了,可眼神非但没有迷离,反而满是压抑的痛楚。 “老温,普通人引发儒道异象,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吗?” 尹东丘皱着眉,问了温道元一句。 “伤害?” 温道元一愣,连忙将手抚在苏平额前。 下一秒,温道元脸色大变。 他清晰的感应到,苏平的精神正处在破裂的边缘,随时都有彻底泯灭的危险。 一旦精神泯灭,肉体尚能存活一段时间,可人相当于已经死了。 放在医书上的说法就是木僵。 “怎么了?” 尹东丘看温道元面色凝重,忍不住问道。 温道元刚准备开口,一个温婉的女声从门口出传来。 “小婿少不更事,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wap. /111/111572/28952826.html 【037】苏平危在旦夕?! “小婿少不更事,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周氏迈入正厅,欠身一礼。 苏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终于还是传到了后宅。 尤其是那一声声昂扬的‘扬我大庆文风’,让周氏意识到,事情恐怕不妙了。 而她走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苏平勾住了尹东丘的脖子,说一些胡言乱语。 “苏平,东丘公身份尊贵,你怎可如此轻辱?” 周氏压抑着怒气,冷冷呵斥道。 尹东丘是谁? 堂堂七境武侯。 整个大庆都凤毛麟角的存在。 若是定国公不掌兵的话,国公府给其提鞋都不配。 可苏平呢? 居然跟武侯大人勾肩搭背,一点礼仪都没有,国公府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若不是这么多权贵在场,周氏恨不得当场喊人执行家法。 “嗯?” 听到周氏的声音,苏平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竟然清醒了几分。 “你是……谁?” 苏平松开尹东丘,踉跄着走到周氏面前,指着她问道:“你是谁啊?我怎从未见过你?” 周氏脸色一变,连忙呵斥:“喝了些酒,连本夫人都不认识了?还不赶紧下去,扰了贵客们的雅兴,定不饶你!” “夫人?” 苏平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你就是我那个岳母大人吧?哈哈,你跟你女儿,长得可真像。” “再敢胡言,休怪本夫人请家法!” 周氏眸中冰寒更盛,简直杀了苏平的心都有。 说什么没见过自己。 这种话是能对外说的吗? 自己好心好意招他入赘,改变了他卑微的命运,可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坑害自己? 简直该死! “你好像很不高兴?噢~我知道了,是因为我没给你见礼吧?” 苏平自顾说着,作势就要拜倒:“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礼。” 然而他的双腿刚刚弯曲,突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尹东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苏平的胳膊,这才没让他跌倒下去。 “多谢武侯援手。” 周氏对尹东丘点点头,对屋外呵道:“还不来人,将姑爷扶下去。” “是。” 几名健硕的仆人从门外进来。 突然,温道元横跨一步,拦在了苏平身前。 “温圣?” 周氏不解的看向他。 “你与苏平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老夫不管,也管不着。” 温道元眯着眼,语气冷淡:“但苏平是国子监的监生,此时性命危在旦夕,老夫要带他回去治伤。” “这……温圣说笑了,苏平看着全须全尾,哪有受伤的样子,更遑论危在旦夕……” 周氏的表情不太自然。 “你,这是在质疑本圣吗?” 温道元的双眼眯得更紧了。 当一个半圣之上的存在自称本圣的时候,那就代表了对方已经很不耐烦了。 周氏知道,所以她丝毫不敢反驳。 而厅内看戏的众人,纷纷紧张起来。 “危在旦夕?” “不会吧?看着只是喝醉了……” “夫子莫要吓我等……” “……” 温道元皱了皱眉,但面对这么多人的疑惑,还是解释了一句:“苏平有意识破碎之兆,能撑到现在意识还未泯灭,已经是万幸了。” “怎么可能?!” 九皇子顾不上什么风范,从人群中挤到近前:“不过是喝了几壶酒,写了一首诗罢了,怎会意识破碎!?” “是了,苏平未入一境,却引来了儒道异象,精神难堪其负!” 有人突然惊叫道。 顿时,一片哄乱。 “赶紧想办法救治!我大庆小诗君不能有事啊!” “救?怎么救?意识破碎古来罕有,根本没有救治之法……” “难道让我等眼睁睁的看着小诗君殒命不成?” “……” 嘈杂之际,一名白衣黑冠的中年跨步而出:“如今能救他的,只有监正了!” 此人乃钦天监官员,他口中说的监正,是钦天监监正袁九峰。 然而此话一出,众人不喜反悲。 医道被玄道吸纳。 而作为玄道在朝廷的最高职位者,袁九峰的确可能有救治苏平的办法。 可问题是,袁九峰闭关不问世事多年,连宫中受宠的贵妃染病,都没能请动他。 以苏平的身份,人家肯施以援手吗? 就算肯帮忙,众人只知道袁九峰在京城,可具体在哪里闭关,没有任何人知道。 上哪里找他去? 苏平能撑那么久吗? “我来!” 突然,尹东丘将苏平交给温道元,然后一步踏出,再出现已经到了庭院之中。 众人连忙跟了出去。 温道元淡淡的看了周氏一眼,也带着苏平迈步而出。 院中。 尹东丘双腿叉开,缓缓的深吸一口气。 嗡~ 一股看不见的波动,裹着剧烈的暴风,猛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众人被吹得东倒西歪,相互携手才勉强保持站立。 紧接着刺啦一声。 尹东丘的上衣片片碎裂,身躯像是吹气一般迅速膨胀起来。 呼吸间的功夫,居然就从七尺的正常人,变成了两米多的大汉。 而尹东丘的皮肤,也从肉色,变成了粗糙的灰黑之色,看着如同树皮。 “时隔多年,居然还能见到东丘公的蛮象妖身,实在不枉此行!” 韩渡赞叹不已。 “怎么?羡慕了?” 文成伯笑眯眯的,“据说极西之地还有蛮象存在,你可以试试。” 韩渡翻了翻白眼,没说话,将注意力放在了尹东丘身上。 只见尹东丘微微屈膝,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直射天空。 而向来以坚硬著称的青石地面,居然被踏出一个直径丈余,深数尺的大坑来。 人影一路飞跃,到了数十丈高空依旧未有停下的趋势,只是尹东丘却不打算再等了。 “袁老鬼!!!” 尹东丘吐气开声,音浪如雷,朝着四面八方滚滚传开。 所有身在阳京之人,先后都听到了这声呐喊。 钦天监监正袁九峰,自然也是听到了。 永庆宫。 这是皇城里最大,也是最高的宫殿,从很多个朝代之前,就是皇帝会见大臣,处理政务的地方。 殿前月台两角,东立日晷,西设嘉量。 殿内彻上明造绘以彩饰,内陈宝座、屏风,两侧有熏炉、香亭、烛台一堂。 殿顶满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正中相轮火焰珠顶,宝顶周围有八条铁链各与力士相连。 此时,当今皇帝永泰帝,正立于殿前九十九级石阶之上。 永泰帝身高九尺,身材昂扬,着一身明黄色的金边龙袍,立体的五官刀刻般坚毅,整个人不怒自威。 袁九峰赤着脚,在永泰帝身后垂手而立,目不斜视。 ‘袁老鬼’三个字远远传来,让永泰帝面上多了一丝古怪的笑意:“武侯相请,监正不打算去看看?” “匹夫不足与谋。” 袁九峰毫无所动,“况且,他之所求,应不在我。” “哦?” 永泰帝扬了扬眉,“那应在了哪儿?” 袁九峰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向阳京的上空。 仿佛遥相呼应一般,在他看过去的瞬间,整个阳京上空,突然刮起了大风。 短短几个呼吸。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阳京,迅速被厚厚的云层所笼罩,天地间阴沉一片。 接着一道金光刺破云层,笔直投射而下。 远远看去,如同一根金柱贯穿天地。 而这道金光,落向的正是定国公府方向。 wap. /111/111572/28952827.html 【038】圣阅!元圣意志显现! 国公府。 上一秒众人还在赞叹武侯七境神威,下一秒就看到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末端钉在了国公府的屋顶上。 众人的大脑一时有些短路。 ??? 什么情况? 大白天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幕? 其中,内阁大学士总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本书里见过记载。 “这是……” 思索片刻,内阁大学士突然瞪大了双眼:“天地金桥!” “天地金桥是什么?” “这明明是根柱子,也不像桥啊?” “……” 众人不解。 内阁大学士激动到颤声:“天地金桥,是另一种儒道异象的征兆……” “圣阅!” 温道元死死盯着那道贯穿整座二进正厢的金光,缓缓吐出两个字。 “圣阅?” 众人依旧一时没能想起,只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页纸张沐浴在金光中,无视层层房顶,一路凌空而上。 “是那首诗!” 九皇子心中一颤。 那金光之中包裹的,正是苏平写下的《将进酒》。 “诗?” 众人齐齐一愣。 就算那是绝佳的诗作,承载之物也不过是普通的纸张,如何能够无视房屋,穿顶而过? 而且看其行迹依旧还在上升,速度越来越快。 “圣阅…圣阅……我想起来了!!!” 礼部尚书失声惊呼,“这是诗词文章卓绝到了一定程度,唤醒了圣人的意志!!!” 轰~ 如同巨石砸入水面,众人纷纷响起,心中掀起滔天波澜。 圣人的意志? 这怎么可能? 心神震动之间。 那页诗稿在数十道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越飞越高,终于在即将目力不及之处停了下来。 紧接着。 一个个散发着金光的巨大文字被投射于天穹,将整个阳京映照得璀璨一片 又有古老而玄奥的声音随之响起。 “君不见,阳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个声音,竟然开始诵读苏平写下的《将进酒》! 顿时,众人的目光呆滞起来。 “真的是圣阅!” 众人心底再没有任何侥幸心理。 铺满了整个阳京上空的金色文字,以及那古老的声音,完全可以证明,这就是圣阅。 念及至此,众人再看向苏平的目光,除了欣赏,又多了浓浓的羡慕妒忌。 要知道,根据书中记载,圣阅可不单单只是走个过场就完了。 之后还会有圣意赐福降下。 可能是才气,也可能是一些别的儒道相关之物。 但凡引动圣阅者,后来的成就没有一个低于六境大儒。 这也就是说。 苏平,将会是未来的大儒! “不止如此!古籍有载,苍凉、慈悲,这是元圣的声音!” 突然,人群中又传出一个惊骇欲绝的声音。 哗~~~! 顿时,浪潮再掀新一波高峰,以天倾之势,狠狠盖压众人的心头。 元圣! 那可是元圣! 作为儒道开创者,元圣不仅是第一位圣人,更是人族历史上,第一位超越九境到达极境的人。 毫不夸张的说,人族能在无尽妖邪的觊觎下,能繁衍至今并如此昌盛繁荣,大半功劳都要归于第一圣人。 元圣两个字,在人族心中已经不仅仅代表第一位圣人。 他是拯救人族于水火的极境圣人,是引领人族开创万世辉煌的先驱,更是在黑暗中为人族意志指引方向的智者。 唤醒元圣意志,阅览自己的诗词文章。 可以说,这是所有读书人最梦寐以求的荣耀。 诗词文章跨越万载时光,被第一圣人阅览,这该是何等的殊荣? 自上古至今,圣阅总共也才出现过十余次而已。 距今最近,那也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 而元圣意志显现,不过才寥寥三次! 很多人甚至怀疑元圣的意志是否早就彻底消亡。 而现在,苏平当着他们的面,以一首诗,唤醒了元圣的意志? “儒道四境以上者,速速闭目感悟。” 温道元突然出声,提醒了一句。 众人如梦初醒,再也顾不上震撼,也顾不上身份不身份,就这么直接坐到地面上,用心感悟起来。 就连一些儒道没有到达四境的,甚至纯走武道玄道路数的,也不甘心的有样学样,闭上眼睛沉浸了进去。 第一圣人的声音,哪怕感悟不透,光是听听,对精神都有洗涤的功效。 与此同时,一道道惊疑在阳京各地响起。 “圣阅!这是圣阅!” 翰林院中,一名白发苍苍的史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元圣意志显现,元圣意志显现了!” “儒道…又是儒道……” 城外神武大营中,一名威严的中年壮汉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这是谁写的诗?!” 国子监深处,传出一道愤恨的声音:“圣阅?元圣为何去阅什么狗屁诗词,而不来阅我的文章?!” 相比于这些知道根底的人,普通民众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在最初的震撼过后,他们很快沉浸在了诗文本身之中。 听着耳边的诵念,人们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满腹才华的狂傲学子,因为入赘权势之家,处处受欺,一身才学不得施展,最终只余满腔的悲愤。 那些不得志的读书人受其感染,都下意识的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他们走上街头,除掉头上的儒巾,用所剩不多的钱财买得一壶酒,一边畅饮,一边跟着天空上的声音大声诵念。 “君不见,阳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直到最后一句,天空上的声音缓缓消失,这些读书人也停止了诵念,又哭又笑,肆意挥洒着心中的愤懑。 “痛快!” “哈哈哈哈!” “敬此诗,敬元圣!” “诸君,共饮!” “……” 仅仅一个阳京,便有超过千数的读书人如此。 而圣阅的动静,是可以传遍整个中州的。 ……… 北境,无回关。 赤松军将士们载歌载舞,一边喝酒,一边跟着远远传来的读书声吟诵《将进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哈哈哈。” “换美酒,换美酒去!” “你要拿军中马匹去换,将军绝对扒了你的皮……” “……” 沈玉春满面通红,光着膀子,跟士兵们乐作一团。 一边喝,一边在想。 到底是什么人,能作出这样令人酣畅淋漓的诗来? 连自己这个讨厌儒道的人,都豪情大发? 真想见上一见,请他喝一壶酒。 与欢乐一片的军营不同。 此时无回关的城墙上,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赤松军统帅,定国公沈天南。 沈天南背对着北边,极目远眺阳京的方向。 难得遇到这种高兴的事儿,他索性放开了军令,任由将士们乐呵乐呵,自己却守在了城墙之上。 等于是一人守一关。 “这些人崽子在干什么?” 远处,一队蛮族探马来回游走。 无回关方向传来的各种欢声笑语传来,让这些灰面尖牙的家伙疑惑不已。 “城墙上只有一个人崽子,好机会啊,头儿!” 一个闷头闷脑,精赤着上身的蛮族高兴道。 “好机会?你知道那是谁吗?想死自己去。” 探马头领给了那蛮族一鞭子。 那蛮子在被鞭打的位置挠了挠,一脸的不解。 ——滋! 突然,刺耳的破空声倏忽而至,在一众探马反应过来之前,将那名蛮族连人带马狠狠刺穿,钉在了地上。 从头到尾,那蛮子竟然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彻底没了呼吸。 甚至连脸上的表情,还保持在不解的模样。 “敌袭!!!” 探马们惊叫不已。 “敌你们阿爸敌袭。” 探马头领调转马头,当先往北奔去:“沈老魔这是在用计,快撤!” 用计? 一听这个词儿,一众探马心尖儿打颤,连忙跟着头领撤退。 马鞭频频落下,好似跑的慢了就会遇到什么大恐怖一般。 咳咳咳…… 无回关城墙上。 沈天南收回右手,剧烈的咳嗽了几下。 再往南方看去之时,目中出现了几分欣然。 五百年了。 五百年过去,书中所记载的圣阅再一次出现。 出现在了…… 六十万赤松军,以死捍卫的大庆! wap. /111/111572/28952828.html 【039】重开诗词教化,为不世之功! 永庆宫。 在那道金光刚刚落下之时,永泰帝诧异的看了袁九峰一眼:“监正之卜术,想来已经臻至绝巅了。” “可惜玄道三式,太乙神数与奇门遁甲皆已失传,只有六壬神课流传下来,也只能算算与玄道或自身相关之事了。” 袁九峰不卑不亢。 “哦?那你说说看,这金光代表什么?” 永泰偏过头,似笑非笑的扭头看向袁九峰。 “圣阅。” 袁九峰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永泰帝的瞳孔一缩,语气严肃起来:“此话当真?” 袁九峰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远处天穹。 下一瞬,滚滚声浪传来。 “君不见,阳河之水天上来……” 真的是圣阅…… 永泰帝当即不说话了,而是闭上双目,静静感受着元圣意志,还有这首诗的意境。 良久,声浪渐消。 永泰帝睁开双目,感叹道:“好一个狂傲的书生,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如此才华,却被逼迫至此,到底是何人所为?” 作为一国帝王,其儒道境界或许没有多高,但他的文学素养绝不是一般读书人可以比拟。 仅仅是一首连题都不知道的诗,他从中解读出来的意思都要远比国公府众人更多。 “此事轰动阳京,稍后一查便知。” 袁九峰依旧死死盯着天穹,语气带上了几分神秘,“陛下猜,圣意赐福会是什么?” “圣意赐福……” 永泰帝想了想,不在意道:“一首诗而已,又不是新的儒道立意,于人族也无甚功德,圣意顶多赐一道才气罢了。” 袁九峰摇了摇头,缓缓开口。 “陛下难道忘了,诗词最初的由来和作用?” 咔嚓~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刹那间划过永泰帝的脑海:“你是指……教化之功?” 袁九峰直视永泰帝双目,缓缓吐出两个字:“正是。” 永泰帝眯起眼睛,看不清内里神色:“你一个玄道的人,对儒道之事了解的还挺多。” 若此诗能与教化沾上边,那圣意所赐就不简单了。 “儒道本就是脱胎于玄道,二者只是发展不同罢了,最终还是要殊途同归的。”袁九峰说道。 上古时代,人族诞生于中州。 彼时妖邪肆虐,羸弱的人族几与口粮无异。 为了族群能够繁衍下去,不被灭绝。 上古人族以‘颂’拜天拜地,乞求上苍,这就是诗最初的形态。 等到武道诞生,人族勉强能喘口气,‘颂’渐渐又有了另外一个功能,传承。 传承先人不屈的意志,传承族群不灭的精神。 而玄道出现,以妖邪血肉制符,祷告上天,让‘颂’渐渐有了规整的韵律。 一直到儒道诞生,人族的生存压力骤然降低,‘颂’的功能彻底转向教化人族,最终一代代演化,成为了诗、词、歌、赋。 “陛下,自妖邪彻底被镇压之后,我人族不再有灭族之危,儒道便开始重境界,轻教化,诗词歌赋沦为小道,以致底层百姓蒙昧无知,直到五百年前,中州才终于有了统一的语言和文字,这是何等的可悲。” 袁九峰声音缥缈,却让人听出了沉重之感。 “你到底想做什么?” 永泰帝静静听完,突然转过身来,直视袁九峰双目。 袁九峰是玄道在大庆的代表,数十年来领着钦天监,观天象,测吉凶,从不干预朝政,也不与任何人接触。 而今天刚一出来,就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儒道。 他想干什么? 或者说,玄道想干什么? “老臣,惟愿大庆与人族长盛不衰。” 袁九峰俯首躬身。 “……” 永泰帝看着面前这张老脸,恨不得骂上两句。 玄道为什么不讨喜? 就因为这些人说话说一半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人云里雾里,好生憋闷。 “陛下,重开诗词教化,为不世之功。” 袁九峰又补充了一句。 “嗯?” 永泰帝双目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道金柱晕染开来的光芒衬托在他背后,将他映照得如同神祇。 另外一边。 国公府二进正厅。 周氏远远看着院中盘坐感悟的众人,内心满是阴沉。 之前,她可是亲眼看着那页诗稿被金光笼罩,而后在金光包裹之下,垂直穿过房顶而去。 虽然她并不明白后续的读书声代表了什么。 但她知道,这么大的动静,绝对已经引来了多方关注。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苏平,已经不再是那个任自己捏扁搓圆的乡野小民了。 甚至就连自己的计划,也很可能因此出现变故。 “夫人,该做决断了。” 老管家在旁边出声提醒道,“此时挽回,尚且还来得及。” 周氏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唐远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老人,跟在身边已有数十年。 她对唐远的信任,甚至还要多过女儿沈心澜。 “依目前的情况,再想坐实苏平的劣迹已经难以实现,只有两种办法可以挽回。” 老管家弯下腰,低声道:“其一,向苏平认错,请求他的谅解。婚书还未送去官府,可以另立,而他也并未真正跟小姐拜堂,可以另作更改。” “不可能。” 周氏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事已至此,一旦变卦将入赘改为许配,整个定国公府将沦为笑柄,而且心澜绝难同意。” 顿了顿,周氏又道:“况且,他苏平一个山野小民,哪来资格让国公府认错?” 老管家眸中闪过一丝黯淡,接着道:“其二,将所有事情推给翠竹,甚至是……二少夫人。” 此话一出,周氏面色变幻。 为了避开定国公的视线,从一开始,招赘之事就是她引导着赵氏和张氏来完善和实施的。 而且就连给国公回禀的信都是赵氏写的。 说白了,这就是她最初的计划。 万一事不可为,赵氏与张氏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可那同样也要承受被二人联手反咬一口的风险,不到最后关头,不能走这一步。 至于翠竹,虽然是女儿的贴身丫鬟,但毕竟只是一个丫鬟,丢出去也就丢出去了。 有了翠竹交差,想来那苏平不会这么不知好歹。 沉吟片刻,周氏有了决定。 “去将翠竹绑来吧。” wap. /111/111572/28952829.html 【040】圣意赐福!三道才气?! 圣阅维持了盏茶的功夫。 金色光柱随着第一圣人的声音缓缓消失。 一道青色流光,裹着《将进酒》缓缓飘落。 永泰帝收回目光,沉声道:“大庆积弊多年,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机会。” “陛下慧眼。” 袁九峰颔首,“但此时也是最后的机会。” “最后?” 帝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探询。 “妖邪复苏,不远了。” 二人陷入沉寂。 过了很久,永泰帝才再次出声:“玄道想要什么?” “陛下。” 袁九峰摇了摇头,道:“从古至今,玄道自给自足,若真有所求,那只有人族长盛不衰。” “无论江山在谁手中,是吗?” 永泰帝问道,接着又自问自答:“所以,大庆无论是鼎盛还是衰弱,你们都不参与,毕竟,这只是人族内部的问题。” 袁九峰默然不语。 “说说吧。” 永泰帝轻叹一口气,“要怎么做?” “陛下只需因势利导,一切自有人去做,冒然干预只会横生枝节。” “是那个叫苏平的年轻人吗?” 到了此时,早就有人将国公府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禀报了上来。 连赵氏写给沈天南的信,都被抄录了一封送呈御前。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袁九峰说着,心中也浮现一丝疑惑,“但不论如何,自会有人去完成这一切。” “此事牵一发动全身,稍有不慎便国将不国。” 永泰帝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却还与朕模棱两可?” “玄道三宗,共计两千一百六十七名弟子。” 袁九峰单掌竖于胸前,上身微微前倾,“愿为陛下效死。” 永泰帝紧紧盯着袁九峰的面目,半晌突然开口:“红衣!” “臣在。” 永泰帝身后大殿的阴影中,一个人形弓着腰走出几步,声音尖锐高亢。 “去国公府,传朕口谕……” 另外一边。 温道元仰面望天,赞叹道:“果然赐下了才气。” “不就一道才气吗?” 尹东丘不以为意,“只要苏小子考中举人,同样也能获得。” “在国子监混了这么久,连这个都不知道。” 温道元不屑的横了他一眼,道:“那么多监生,明明学问到了,为什么不参加科举?” “呃,为什么?” 尹东丘一愣,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 “正常来说,才气分三种,自酝才气,功名才气,和外赐才气。” 温道元仰头看着那团青光,解释道:“自酝才气最为上乘,功名才气次之,外赐才气最次。而儒道能走多远,第一道才气至关重要。” 自酝才气是最与自身契合的,用其来作为儒道根基为上上之选。 功名才气沾染了王朝气运,多少会受到王朝影响。 而他人赐予的才气,则更是如此。 “怪不得那些人一个两个的都死读书。” 尹东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又眉头一皱:“不对啊,那这赐福而来的,不还是外赐才气么?” “元圣赐予,跟大儒赐予,能一样么?” 温道元鄙视的看着尹东丘。 就差说一句你是不是傻。 “呃……也是。” 尹东丘不再说话,仰头看天。 而就在此时,飞速散去的云层猛地一顿。 几个呼吸后,突然又投下另外两道流光,瞬间追上了落往国公府的《将进酒》首本。 “我去,三道圣赐才气?” 尹东丘张大了嘴巴。 温道元死死盯着那三道流光盘旋落下,直到没入苏平头顶。 一青,一红,一紫。 青色的确是圣赐才气。 但那红与紫…… 温道元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伸手去接诗稿的尹东丘,以及尚在闭目,还未从感悟中清醒的众人。 还好,这一幕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看见。 “啧啧,不得不说,苏平的字儿写的是真不错。” 尹东丘拿着诗稿,翻来覆去的看。 “有志科举,字儿当然不能差了……等等!” 温道元看了两眼,突然感觉这字儿很熟悉。 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猛然,温道元想起一物。 《公子入赘·卷二》的原稿。 虽然没有带在身上,但他那份原稿已经被他翻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就将内里字迹记得清清楚楚。 之前沉浸于诗和异象,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现在仔细一看。 苏平的字迹,可不是正跟那苏不知一模一样吗? “原来……他就是苏不知。” 温道元神色有些呆滞。 原本在他想来,这个苏不知肯定是饱经沧桑之人,不然不可能对人心掌控得如此透彻。 一言一语牵动人心,又深谙经营之道。 少说也得有个五十来岁。 结果呢,十六岁? 而且关键是,这个苏不知,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了那么久的苏平! 过目不忘,千古诗词,新体话本…… 温道元觉得自己已经很高看苏平了,一直以来,他都将苏平当做天生的儒道苗子。 未来成就绝对不低。 现在看来。 这苏平,是儒道全才啊! 温道元的心跳不由得开始加速。 自己这辈子基本上差不多到头了,半圣想再往上走,几乎已经不可能。 而名声,有了这首诗在,也足以流传后世。 算来算去,现在好像就差个衣钵传人了…… 一念至此,温道元看苏平的眼神火热了起来。 “怎么了?苏平要死了吗?” 尹东丘上前,翻了翻苏平的眼皮。 “……没死。” 温道元翻了个白眼,将苏平交给尹东丘,“元圣的声音在滋润他的意识,至于为什么还没醒,老夫也不知,只能看出他身体隐隐有些变化,你看能不能看出些什么。” “变化?” 尹东丘有些好奇,一手扶住苏平,另一手搭在了苏平的脉搏之上。 而此时,一众权贵也终于相继醒来。 在得知苏平无事之后,纷纷松了口气,闲聊起来。 “不虚此行。” 九皇子神采奕奕,连眼神都比之前要明亮几分,“此番感悟,至少抵我数年之功!” “可惜只是旁观感悟,所得有限,否则儒道境界未必不能再上一层。”太子钧一脸的意犹未尽。 “殿下可真是贪心。” 荣阳侯心情大好,笑嘻嘻道:“我等能从旁感悟还是因为身在国公府,要知道,整个中州也才我们这么几十号人沾了光呢。” “那倒也是。” 太子钧点了点头,“说起来还得感谢国公府,若是没有这场婚宴,吾等便也如其他人一般,只能干看着羡慕了。” “皇兄此言差矣。” 九皇子出声,扭头看向昏迷的苏平:“我们要谢的,可不是国公府。” 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顿时异样起来。 今天是国公府招赘喜宴。 可问题是… 有苏平这种能耐的人,还需要入赘? 今日之后,只要苏平放话,恐怕阳京多的是人上赶着将女儿送给苏平做妾。 而且,都知道诗词难作,为什么难作? 除了灵感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心境。 只有心境到了,那一抹灵感才会被捉住,以诗词表现出来。 换言之,人是作不出与心境不符的诗词的。 那么,写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苏平…… 他怎么可能如传言那般不堪?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正巧,周氏迈着莲步从正厅中款款走出。 还强行入赘…… 这可能吗? “诸位大人。” 周氏上前一步,等众人看过来后,端庄的欠身一礼:“感谢诸位大人莅临寒舍,参加小女婚宴,愚妇代家翁谢过,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虽然周氏的言语动作都十分得体讲究,但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在苏平作诗之前,这些人都在言语上抨击过苏平。 然后转眼,千古诗词出,异象漫天。 直到现在,众人还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这算谁的? 肯定算定国公府的啊。 苏平的名声传得那么臭,在背后推动的,除了定国公府的人还能是谁? “招待不周不至于,海涵还真要海涵海涵了。” 人群中有人嘲讽道。 这话顿时打开了宣泄口,一个接一个开始表达不满。 “这定国公府的酒宴,在下无福消受,先告辞了。” “看来以后这听到点儿什么动静,还得先想想是真是假。” “老夫一大把年纪,差点晚节不保。” “……” 都是读书人,说脾气好也好,有利益在,那叫能屈能伸。 可现在,不仅利益得自苏平,反而还被国公府摆了一道。 那对不起,就算你是定国公府又怎么样,管不到我头上,就别怪我开喷。 “且慢。” 周氏一脸不解,问道:“可是府上有何处做得不周全,怠慢了诸位大人?” 其中工部尚书脾气最火爆,直接从人群中挤出来,质问周氏:“近日传得满城风雨,言苏平此人不学无术,品行低劣,此事作何解?” 在之前,骂苏平骂的最狠的就是他,被打脸打得最狠的自然也是他。 要不是实在窝火,此时他早就捂着脸走人了。 “还有这等奇事?” 周氏一脸讶然,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想来是苏平出身卑微,初至阳京难免不适,所以才惹出许多误会来吧?” “那这么说,你不觉得苏平品行低劣了?” 工部尚书一扬眉毛,又道:“那他为何会主动要求入赘国公府?” “主动要求?” 周氏一愣,问道:“此事又该从何说起?” 此话一出,众人为之一静。 工部尚书左看右看,没从周氏脸上看出半点作假,只好闷声问道:“坊间都在传,定国公本欲将孙女许配给苏平,而这苏平却因贪慕国公府权势,抵死不从,硬要入赘才肯罢休。” “这这……这简直是荒谬。” 周氏一脸震惊,接着泛起怒容,“府上众人不舍小女离家,又担心苏平孤苦无依人,在阳京难以为继,于是才有了入赘之事,此本为两全其美,究竟何等歹人,竟敢如此诋毁小婿?” “哈!” 看似毫无纰漏的解释,却被工部尚书拿住了话头,只听他哂笑一声,问道:“那可否解释解释,为何与苏平拜堂的,是一堆死物?” “这……” 周氏顿时面露难色,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怎么?无言以对了吗?” 工部尚书昂首挺胸,冷笑不止,“便是定国公他老人家在此,本官也要问上一句,强逼入赘,还恶意诋毁,难道爵位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话音刚落,一众权贵纷纷投之以敬佩的目光。 含糊其辞的怼几句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指名道姓说到老国公头上? 那可是定国公啊,先不提他一等公的爵位,也不提他手握北境数十万大军。 单就老国公那六境的武道修为,和火爆的脾气,就不是一般人敢得罪的。 尚书大人真勇! 迎着众人的目光,工部尚书感觉自己成了不惧权威的表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辉。 然而还不等他沉浸其中,周氏幽幽一叹:“此事本为家丑,既然大人问及……把人带上来吧。” 众人顿生疑惑。 不多时,两名家丁打扮的仆人,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丫鬟从连廊拐角处走了出来。 那名丫鬟,正是端着托盘参与拜堂的翠竹。 翠竹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没有焦点,直到被押至众人跟前,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此人是小女的贴身丫鬟翠竹。” 周氏解释了一句,看向翠竹:“把你知道的,老老实实说予众位大人,若觉得冤枉,也可请众位大人为你做主。” 翠竹与周氏对视,待看清那眼神中的威严之后,心下再无一丝侥幸。 “是,夫人……” wap. /111/111572/28952830.html 【041】恶奴惑主,当处以杖毙! “请诸位老爷知悉。” 翠竹俯下身,因为双手被捆缚在背后,故而只能以额触地。 “今日一早,奴婢便前往伺候小姐更衣,准备与姑爷拜堂。” “可小姐却愁眉不展,原来是忘了时间,与友人相约好今日游湖。” “奴婢……奴婢见小姐懊恼,便让小姐自去游玩,拜堂之礼则让奴婢假冒为之……” “那为何你并未假扮新娘?” 有人大声质问。 哪怕翠竹穿上新娘服饰,盖上盖头,至少也算给苏平留了几分余地。 可端着几样死物上来拜堂,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奴婢…奴婢与苏平有仇……” 翠竹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声音都开始颤抖,“前阵子,奴婢仗着主子宠爱,又看苏平出身卑微,便言语辱骂了几句,被他打了耳光。” “等小姐溜出府后,奴婢为报私仇,并未像与小姐说的那样假扮新娘,而是将凤冠霞帔端了出来。” “为的,就是报复苏平!” 说到这里,翠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强撑着直起了身子,满眼都是刻骨的怨毒,分毫不似作假。 “苏平区区一个山野小民,根本配不上我家小姐!” “我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羞辱他,让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不仅如此,我还在外面放出流言,说苏平不学无术,卑劣无耻,整天游手好闲,只会仗着恩情胡作非为。” “哈哈哈哈哈!!!” 翠竹癫狂的大笑起来,“你们不知道,苏平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表情啊……真是好看极了!” “哈哈哈,他这种贱民就该死!” “我一定会弄死他,弄死他,弄死他……!!” “住口!!” 周氏指着翠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疯了,疯了!” 看着这一幕,众人才若有所思。 翠竹的这套说辞,可谓非常合理。 为什么苏平来了这么久,直到最近才有他卑劣的传闻冒出来? 为什么苏平明明才华横溢,却被说成不学无术,卑劣无耻? 为什么苏平能写出这等悲愤的诗作? 如果有个恃宠而骄的恶奴,在刻意针对他。 那这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明白过来后,众人再也不顾高官显爵的形象,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贱婢!” “该死的东西!” “你怎么敢诋毁小诗君?” “此等恶奴真是该死!” “……” 其中最甚者,为九皇子莫属。 “可笑本皇子自诩有识人之能,却被区区一恶奴诓骗,误会苏兄至此!” 九皇子直接上前,一脚将翠竹踹翻在地,“好在苏兄已然无恙,否则便是千刀万剐都抵不了你半分罪过,甚至连本皇子都要自责不已。” 这种有失皇家颜面的举动,落在众人眼中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谁都知道九皇子吕承煦自幼好诗,而苏平正好又写出了这等绝世之作。 二人本该可以成为知己,却因为流言生了嫌隙。 这让九皇子如何不怒。 “世子夫人!” 九皇子转过身来,看向周氏,“本皇子虽是外人,此时也不得不多问一句,这等恶奴,不知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这……” 周氏目中闪过不忍,片刻后狠狠一咬牙,“依照家规,恶奴惑主,当处以杖毙。” 与苏平缓和关系的机会来了,当即有一批官员跳出来,义愤填膺:“请夫人行以家法!” 周氏再次犹豫了片刻,接着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声音都小了几分:“来人,执行家法。” “是!” 很快,就有身材壮硕的仆人提着刑棍和长凳而来。 惨叫声随之响起。 周氏像是不忍一般,垂下头避开了这一幕。 翠竹只是个丫鬟,比苏平还小一岁,虽然不瘦弱,却又哪里抵得住刑棍招呼,才打到十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诸位大人,今日见笑了。” 周氏被丫鬟搀着,微微欠了欠身,“愚妇身体不适,失礼了。” 众人消了气,也是纷纷回礼告辞。 一番周折,现在真相大白,恶奴被处死了,苏平的名声也会渐渐回到正轨。 这件事看起来就这么过去了。 而正当众人转身准备离去之时,突然看到院外有两个人正走进来。 一个是最早离开的大理寺少卿骆荣。 另一个身穿大红蟒袍,头戴七梁金冠。 骆荣还好,无论关系好坏,派系如何,至少大家都熟络。 可在看到红衣男子之时,一干权贵不约而同的瞳孔一缩。 其人五旬上下,面白无须,五官阴鸷,眼神如毒蛇般犀利。 “哟,大家伙儿都在呐?” 蟒袍男子双手拢在袖子里,笑眯眯的跟大家打招呼,声音尖锐滑腻,让人听了忍不住泛起鸡皮。 “下官见过红衣相。” 众人拱手作揖,脸色却都不太好看。 蟒袍男子名贾红衣,当朝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俗称内相。 手上握着庆帝直属衙门——血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可谓权势滔天。 最可怕的是,此人极强,却没人知道他走的什么路数。 不像武道,却能力拼南州大虞王朝的七品武道强人。 不像儒道,却经义文章、诗词歌赋无一不精。 “贾红衣,你怎么还没死?” 尹东丘沉着脸道。 别人怕贾红衣,他可不怕。 甚至还隐隐有些想与其交手的冲动。 “武侯说笑了,本官还等着给您守孝呢,可不得好生将养着?” 贾红衣毫不动怒。 尹东丘却是被恶心到了,跟干了一碗蛆虫似的,黑着脸就要动手。 温道元拉了他一把,沉声道:“贾公公来此,可是陛下有口谕示下?” 闻言,众人皆是面色一凛,望向贾红衣。 按理来说,口谕的级别要比圣旨要低很多。 但这得看是谁来传口谕了。 圣旨还可以拖拖时间,阳奉阴违一下。 但贾红衣带来的口谕,那就代表此事绝无回旋余地,如若违背,说不得就得去血衣卫大狱走一遭。 血衣卫抓人可不用讲什么证据确凿。 “还是温圣慧眼。” 贾红衣神色一正,“诸位,陛下有口谕示下,都听着吧。” “臣等恭聆圣训。” 所有人弯腰拜下。 “陛下说:此间之事,诸卿须三缄其口。” wap. /111/111572/28952831.html 【042】永泰帝的口谕 “陛下说:此间之事,诸卿须三缄其口。” “臣等谨记。” 众人拜下,心里却疑惑不已。 这道口谕很明显是针对苏平所引发的儒道异象而来。 一旦传开,苏平必将备受瞩目,名利双收。 可陛下却不准传出去,为什么? 压制苏平,还是保护苏平? “另外。” 贾红衣又开口:“正好周大人也在,就一并说了吧,陛下让你拟定乡试增设诗赋一科,着紧办理,不得有误。” 礼部尚书闻言一愣,然后连忙称是。 余者面面相觑。 科举取士出自上古后的朝代。 在历经短短两朝之后,诗赋便从科举中去除,只留经义与策论。 如今的科举制度,已经延续了数千年之久。 贸然增设科目,可谓是国之大事,也是民之大事。 众人也并非想要反对。 只是听这口谕的意思,陛下好像并不打算召集重臣商议,直接就这么定下来了? 而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行了,口谕听了,诸位也请回吧。” 贾红衣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开口赶人,自己却没有半点移步的意思。 众人知道,这是在让自己回避了,于是各自带着心思,纷纷见礼告辞。 太子钧和九皇子不想和贾红衣接触太多,也相继走了。 不多时,院中只剩下寥寥数人。 “愚妇见过红衣相。” 直到此时,周氏才上前见礼。 “嗯。”贾红衣冷淡的点了点头。 周氏不以为意,又看向尹东丘:“既然小婿已无大碍,不敢再劳烦武侯大人。” 说着便有丫鬟上来,想要从尹东丘手上搀过苏平。 尹东丘抬起头,像是刚刚才回过神来:“什么?” 见状,温道元扯了一下尹东丘,“该走了,把苏小子放下吧。” “哦哦。” 尹东丘恍然大悟,然后摇了摇头:“我要带他走。” “???” 温道元狐疑的看着他,“妖血入脑了吧你?” 这是武道中人对骂的常用句,意思跟白痴类似。 尹东丘却不说话。 “武侯大人,苏平与小女新婚燕尔,您这个时候要将他带走,是否不太合适?” 周氏硬着头皮问道。 开什么玩笑,到底是协商入赘,还是强逼入赘,等苏平醒来一问便知。 为了刚刚那番说辞能站得住脚,苏平醒来第一个见到的,绝对不能是国公府以外的人。 “你要阻我?”尹东丘双目一凛。 周氏:“……” “这不巧了吗?” 一直笑眯眯看着的贾红衣突然插话,“剩下的口谕,就是给几位的。” 还有口谕? 几人一愣。 “沈周氏。” 贾红衣开口,“陛下说:这七天,你安分一点,五品诰命,朕暂且给你留着。” 话音刚落。 周氏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全部被那位从来不出皇宫的陛下知道了。 “啧啧啧。” 尹东丘幸灾乐祸起来,“看来现在,我可以带走苏平了?” 周氏脸色难看,紧咬嘴唇没有说话。 然而,贾红衣又开口了。 “武侯别急,这儿还有一道口谕呢。” 后面的话,只能看到贾红衣的嘴口不停开合,却是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周氏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温道元和尹东丘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而后成了无奈。 几个呼吸,贾红衣便转述完毕,笑吟吟的看着二人。 尹东丘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恋恋不舍的将苏平交给一旁丫鬟。 “哎,这就对喽。” 贾红衣满意的点了点头,“此间事了,咱家先请了。” 说完,贾红衣转身离去,丝毫不担心尹东丘会反悔。 “走吧。” 温道元叹了口气,跟尹东丘双双出了国公府。 苏平最终还是被留在了国公府。 不过二人都没有多少担心。 沈周氏再胆大包天,也不敢顶着陛下口谕乱来。 甚至,她还得保证苏平在国公府的安全。 否则一旦苏平出了什么事儿,矛头首先指向的就是她这个国公府的当家妇人。 一路行至国子监,温道元拉着尹东丘钻进典籍厅,并将大门给带上。 “你干什么?” 尹东丘皱眉。 “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跟苏平感情那么好了?” 温道元眯着眼,上下打量尹东丘:“死活不肯松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好男风。” “滚!” 尹东丘破口大骂:“你才好男风,你全家都好男风!” “行了行了。” 温道元抬起袖子,挡住飞溅而来的口水,“问你正事儿呢,你到底发现什么了?老夫打算收他为学生,都没想要带走他。” “我也想收他为弟子。” 尹东丘直言道。 “???” 温道元愣了一瞬,顿时勃然大怒:“放你娘的狗屁!苏平过目不忘,又有诗才,天生就是走儒道的料子!给你当徒弟?你教他什么?教他科举带刀吗?” “你懂个屁!” 尹东丘不甘示弱,“你知道他的圣意赐福是什么吗?” “……什么?不是才气吗?” 温道元怒火一滞,问道。 “狗屁才气,说出来吓死你!” 尹东丘得意一笑,“就刚刚那一会儿功夫,苏平的体质从普通人都不如,直接飙升到武道一境的程度,你敢信?” “……” 温道元豁然瞪大了双眼。 身为半圣,他的武道也早就到了三境,不为别的,就为强身健体。 所以,他很清楚的明白,武道前三境有多难熬。 刚刚才多大会儿的功夫,苏平就一境了? “所以,其实那圣意赐福根本就不是才气,而是武道本元,你眼神不太行。” 尹东丘摸着下巴,美滋滋道,“啧啧,这就是圣意啊!元圣也让他走武道路子。” 众所周知,元圣虽然是极境圣人,但在开创儒道之前,武道玄道都走过。 所以,赐福武道本元,并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情。 “狗屎!元圣还修了玄道呢,你怎么不说他想让苏平走玄道?” 温道元大手一摆,冷声道:“别扯那么多,苏平天生就适合走儒道,你想收徒,除非能过我这关!” “嘁!过你这关?” 尹东丘不屑嗤笑,“说的好像你能替他决定似的,信不信,只要我一拳打在地上,苏平绝对乖乖跟我走?” 此话一出,温道元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在没有妖邪的情况下,儒道的表现力度,跟武道相差了何止以万里计? 只要尹东丘当着苏平的面秀一下力量,还真有可能将苏平拐走。 “怎么?无言以对了?” 尹东丘拍了拍温道元的肩膀,然后竖起食指摆了摆,“认命吧,你不行的。” 温道元黑着脸,没一会儿又突然笑了起来:“呵呵,陛下有旨,苏平乡试之前,你我不得横加干预,便是明日他来了,你也得忍着。” “那又如何?横竖不过是几日时间,我等得起。” 尹东丘一扬脖子,骄傲无比。 “不不不,你忘了,苏平的学问可不浅呐。” 温道元笑眯眯的说道,“你说,若是他中个解元,名利双收了,还瞧得上又苦又累,九死一生的武道吗?” 尹东丘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知道,温道元说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武道的弊端,就是又苦又累,从四境开始还有生死危机。 所以多数人即便有些家底,宁可熬到白头都中不了举,也不去走武道。 苏平就算中不了解元,中个举还是没问题的。 他会放着安稳的康庄大道不走,跟自己过独木桥吗? 尹东丘的心情低落下去,咬牙道:“老东西,圣意不可违,你这是要逆圣吗?” “元圣就算赐他武道本元,想必也是希望他能更好的精研儒道。” 温道元笑着捋了捋胡子,“武道嘛,三境就够了,这点儿程度老夫一样能教,就不劳武侯大人费心了。” “你!!我们走着瞧!哼!” 尹东丘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切,知道没戏,急了?” 温道元嘲讽的摇了摇头。 正准备往柜台走去,突然又想到什么,快步走到门口,将头探了出去。 “哼!!!” wap. /111/111572/28952832.html 【043】实在不行,就让苏平消失! 定国公府,后宅。 众人齐聚一堂。 除了沈玉书之外,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子瑜一早就离府去寻心澜,可是早有预料?” 周氏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婉,正淡淡的看着沈玉书。 “翠竹端着衣裳出来,子瑜便知道不妙,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沈玉书回答道,“苏平对国公府并无所图,能忍到今天,已经实属不易,可惜……” “事已至此,也实属无奈。” 周氏叹了口气,“只是,苏平既然与温圣和武侯相识,又有如此诗才,为何却从未听说过?” 这话听着像自言自语,那双眼睛却是一动不动望着沈玉书。 “这个子瑜也是今日才知。” 沈玉书直言道,“夫子和东丘公,国子监大多数人都认识,只是不知这两位的身份,看情形,苏平此前也并不知晓。另外,据子瑜所知,这是苏平第一次作诗。” “笑话!谁人都知晓诗词一道艰奥无比,第一次作诗就引来圣阅?怎么可能!” 赵氏突然出声,冷冷道:“你这么肯定,难不成也认为苏平入赘进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至少在安平县,以及阳京,苏平是第一次在人前作诗。” 沈玉书不卑不亢道。 这话说的婉转,实则掷地有声。 要知道苏平来阳京之前,可从未出过安平县。 “哼!” 赵氏冷哼一声,不再辩驳。 厅内的气氛更加凝滞了一些。 过了片刻,周氏又是一叹,懊悔不已道:“早知今日,便不听二位弟妹的好意了,若是老爷子知道了这事儿……” 话音刚落,赵氏和张氏的脸色立即难看起来。 什么叫‘二位弟妹的好意’? 难不成事情没办好,就打算将自己二人推出去不成? 赵氏和张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出了对方的警惕。 “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氏咬了咬牙,开口道:“此事本因你与心澜而起,我与三弟妹本是好心相助罢了……” “因我与心澜而起?” 周氏诧异不已,“难道如今的局面,不是二位弟妹力主招赘苏平所造成的吗?我与心澜可从未做过什么。” “……” 赵氏在这一刻怒不可遏,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 沈心澜可是你的女儿,没有你世子夫人的示意,招赘也好许配也好,跟我们有一文钱干系吗? 现在出了纰漏,就全赖给我们了? 你周氏看着挺好的人,原来这么阴毒! 不过气归气,赵氏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辩解余地。 整件事情,除了沈心澜找上门反被苏平羞辱一顿之外,周氏母女的确没有做任何事情。 毫无凭据,就算自己指认周氏又有什么用? 不,凭据还是有的。 然而却是对自己不利的凭据。 那封由自己亲笔,写给老爷子的信! 想到这里,赵氏顿时不寒而栗。 看来,一切都是周氏在有意引导。 自己跟张氏莫名背上这么大的罪名,周氏却丝毫无损的将自己摘了出去。 不,甚至有可能,周氏早就预料到了可能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这该死的黑心毒妇! “二位嫂嫂无需如此。” 正在赵氏咬牙切齿之际,张氏缓缓站了起来,“明日我亲自去向苏平致歉,请求他的谅解就是。” 国公府三位少夫人,属张氏出身最为卑微。 虽然这些年也变得养尊处优了些,但只要自家儿子不受牵连,做娘的受些委屈,她也能接受。 “这……”周氏和赵氏对视一眼,并没有开口拒绝。 然而,一直低着头仿佛知道错了的沈心澜突然开口。 “请求苏平的谅解……那以后呢?苏平若是心中记恨,岂非可以随时拿来要挟我们?” 沈心澜满脸的不甘心,“难不成,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苏平在国公府作威作福吗?” 翠竹的死并没有让她有什么额外感触,只是一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了短短半天,苏平这种人居然差点让国公府吃了大亏。 “实在不行……” 赵氏咬了咬牙,“让苏平消失。” 只要人死了,恩情也好,才华也好,都烟消云散。 永泰帝身为一国之君,绝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计较太多。 就算国公震怒,联合张氏和沈玉书一起,大概也能扛下来。 然而,周氏却是嗤笑了一声:“你当陛下的口谕是什么了?信不信,你的这句话,一个时辰内就会被陛下得知?” 赵氏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有些惊恐的看向四周。 “别看了,天威难测,不是你我可以想象的。” 周氏无奈的叹了口气。 以前一直觉得赵氏聪明来着,怎么现在这么笨了。 “我去吧。” 一直冷眼旁观的沈玉书开口了。 “哦?” 赵氏眉头一挑,惊喜道:“子瑜有法子?”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了心思再去拉拢周氏,能摆平苏平才最要紧。 余者也都看向沈玉书。 “能不能成,试过才知。” 沈玉书行了一礼,“子瑜先行告退。” …… “君不见……” “天生我材……” “五花马……” 雾气空间内。 成百上千的‘玻璃碎片’四散漂浮。 这些是苏平散碎的意识。 事实上,温道元的感应还是差了些许。 早在苏平晕过去的刹那,他的意识就已然破碎。 若非圣阅来得及时,此时就不是意识碎片了,而是意识齑粉,再难回天。 好在元圣的声音追逐苏平的意识来到了雾气空间,本应早就散去的圣音反倒被雾气空间锁留了下来,一遍遍回荡。 每重复一遍,圣音就减弱一分,而与之相对的,苏平破碎的意识也聚拢一分。 此时的中心处,最大的那块碎片,已经有巴掌大小。 其上光洁如新,看不到一丝一毫碎裂过的痕迹。 而令人惊奇的是,修补苏平意识的,居然是那三团雾气! 其中玉骨一般的圣心笔已经解锁,另外两个则依旧是雾气团的模样。 三样物事,就这么围绕着那块最大的意识碎片不断盘旋。 每有一块碎片靠拢过来,就有三根不同颜色的丝线从其上延伸而出,落在拼接的边缘,如同黏合剂一般,将不同的碎片粘在一起。 就这样,碎片越来越大。 直到最后一块碎片被修补完成。 苏平也终于醒来。 wap. /111/111572/28952833.html 【044】雾气空间的变化,沈玉书来访 “这不合理……” 雾气空间中,苏平的意识有些呆滞。 他的面前,正漂浮着一团才气。 比脸盆还大…… 虽然他的意识经历了破碎重组,但之前的记忆都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强行解封圣心笔,虽然将那些包裹圣心笔的雾气全都吸纳。 但才气也只增长到人头大小而已。 怎么突然变那么大了? 要知道,球体直径增加一倍,体积增加八倍啊! 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自己的才气暴涨如此之多? 可惜,重组的记忆,只有众宾客向自己敬酒,以及自己调侃周氏的画面。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因为彻底昏迷,所以记忆力根本没有。 将疑惑抛之脑后,苏平又看向自己的‘金手指’。 圣心笔没什么变化,依旧通体如玉如骨,只有笔尖一点黑墨。 ‘下笔如有神’,就是圣心笔的功能。 不过却并不是马良那种画啥来啥的神器。 它的实际作用只有一个,使用之时,无限制的拔高使用者的层次。 说白了,苏平用圣心笔书写,等同于高境界的儒者在书写。 看起来没有实质性的好处,但那种惊天异象,本就是最大的好处。 想想看。 别人呕心沥血,一篇文章写下来,啥动静没有。 而自己写个一片两片三四片,就天花乱坠,金光大放。 天下人会说谁的好? 毫无疑问。 这是赤裸裸的强盗逻辑,用加特效的方式,强行人前显圣。 唯一的坏处,就是调动起来……有些费人。 想起之前的情形,苏平仍旧心有余悸。 他只不过是让圣心笔投影于凡笔罢了,就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残余精神力。 以当时的身体素质,若是动用其本体,岂非刹那间就要了老命? “境界未够,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提升儒道境界,就能同步提升精神力,提升武道境界,就能同步提升身体素质。 可问题是…… “境界够的话,我还要这笔干嘛?” 苏平有些无奈。 只能当作还有别的用处等待发掘,暂且不去理会。 苏平又将目光放在另外两个还未解锁的‘金手指’之上。 这两者,才是变化最大的。 不仅如同才气一般,直径扩张了一倍有余,甚至其内里有轮廓隐隐出现。 红色雾气内的虚影,比圣心笔还要狭长。 看来看去,不是剑就是枪这种东西。 而紫色雾气中的轮廓呈现长方形,单用肉眼去看,难以判定种类。 “可惜,没给解封条件……” 苏平琢磨半晌,最后不得不放弃,退出了意识空间。 刚一睁眼,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醒啦?” 沈仙儿的俏脸近在咫尺,满眼都是惊喜。 “你……你怎么在这?” 苏平有些不自然的偏了偏头。 小丫头虽然还没长开,但那股少女的馨香扑面而来,让他有些不自在。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你昏睡这么久都是我照顾你哩。” 沈仙儿拽着苏平的胳膊,吃力的将他拉起来,“真是操碎了心。” “……” 苏平无语,突然又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啦!” 沈仙儿晃了晃三根手指,随后又撅了撅嘴:“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真可惜……” “……” 苏平翻了翻白眼,心中却松了口气。 没错过乡试就好。 写《将进酒》并非他冲动所为。 而是到了那个地步,若继续忍下去,这辈子都要活在屈辱之中,念头始终不得通达。 解封圣心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算得上行险一搏。 既然侥幸活了下来,那该做的事,还是得继续去做。 不等他回过神,沈仙儿已经抱了个大白碗过来:“饿不饿?刚送来的哦,还热着呢。” “……” 苏平看着碗里一片白,彻底无语。 又是连菜叶儿都不给自己留。 这对于一个昏睡三天的病人来说,合适吗?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没有半点饥饿的感觉。 “算了,我不饿,你i吃吧。” 苏平婉拒,而后又问:“这几天,府上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没啊,不还是那样么。” 沈仙儿在长凳上坐下,掰着手指头:“洒扫阿婆早晚各来一次,护院早中晚来三次,哦对了,子瑜哥哥说你醒了让我去找他。” 没什么事发生? 苏平眉头微微一挑。 自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个少夫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应该啊。 要知道,那首《将进酒》里,可是加入了本土典故‘齐公宴’进去。 这么赤裸裸的暗讽,不可能看不懂。 想要再问,沈仙儿却已经推门跑了出去。 “子瑜哥哥?啧啧,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苏平撇了撇嘴,起身准备洗漱换衣。 可刚刚站起来,他就愣住了。 方才在床榻之上感觉还不明显,可这一站起来,他立即就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那是浑身充满了力量的感觉。 “这……我没用才气附着啊。” 苏平疑惑的抖抖手抖抖腿,发现这不是错觉,那团才气也好端端的漂浮在雾气空间。 “差不多是武道一境的程度……写一首诗,没提升儒道境界,反而提升了武道境界?”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苏平索性抛之脑后,打水洗漱去。 待他捯饬完,正好沈仙儿也回来了。 小丫头一点儿都不客气的推门引着沈玉书进来,好像自己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敲个门要诛九族吗?” 苏平没好气道。 这沈家之人,一个个的,进门从来都没有敲门的习惯。 搞得自己现在神经都粗了不少。 “只有叛出人族的罪行,才会九族尽诛。” 沈玉书回了一句,抱拳一礼:“恭喜苏兄入道。” “嗯?” 苏平眼神一凛,“你怎知我入道了?” 自己踏入儒道一品已经过去了不少日子,应该没人知道才是。 难不成是动用圣心笔被察觉到了? “苏兄以绝世诗作引动圣阅,圣意赐下才气,焉有不入道之理?” 沈玉书一脸的赞叹中带着几分惋惜。 那日他本意与苏平一同招呼众宾客,可路过耳房的时候,却看见丫鬟翠竹独自在内打盹,并不见沈心澜身影。 有所猜测的他就出了府去,想要在拜堂之前寻回沈心澜。 最后人虽然是找回来了,但却迟了。 不仅如此,还错过了感悟圣阅的机会。 实在可惜。 不,应该叫痛惜。 沈玉书细数这辈子,也没几件这样遗憾的事情。 “圣阅……” 苏平想起自己在国子监看到过的相关记载,若有所思。 能引动圣阅这种异象,肯定是好事。 可关键是,自己的才气依旧只有一道啊。 只是暴涨了很多倍而已…… 难道,被吞了? 想到这里,苏平又有些郁闷。 这要是来一道吞一道,岂非自己日后永远只能是儒道一境的软脚虾了…… 话又说回来,肉身变强,看来也是圣意赐福带来的…… 定了定神,苏平抛开杂念,问道:“三公子寻我,不知何事?” 沈玉书走到桌前,在苏平面前坐下。 沈仙儿居然也有模有样的坐在二人侧面。。 “仙儿表妹,我与苏兄有要事商谈……” 沈玉书开口示意。 “嗯。” 沈仙儿点点头,不仅没有起身的意思,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撑起了下巴:“你们说,我听着。” 沈玉书:“……” 苏平在心里疯狂的嘲笑。 wap. /111/111572/28952834.html 【045】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仙儿与我是知己,三公子但说无妨。” 苏平心里舒坦,将沈仙儿凭空抬高了几个段位。 沈仙儿一听,登时挺了挺胸脯,往苏平的方向靠了一些。 “这……好吧。” 沈玉书无奈,只有强行将沈仙儿无视掉,从怀里取出一页叠起来的纸张。 纸张被摊开来,正是苏平那日所写的《将进酒》。 稀奇的是,苏平记得当日明明用的是正常的黑墨,而此时纸张上的字迹居然一个个通体金黄,犹如金铸。 “此诗为千古之作,又经圣意洗涤,故此变作了金色。” 见苏平疑惑,沈玉书提醒道。 无论是千古之作的‘首本’,还是沾染了圣意,这二者随便一个,都足以让这张纸价值千金。 两相叠加,价值更是难以估量。 当日在场之人无不垂涎,不过是碍于身份没有开口罢了。 今日沈玉书将其取来归还,就是为了缓和苏平对国公府的怨恨。 “呵。” 苏平轻笑一声,却是没有去接,“那你们国公府可真是赚了,毕竟,笔墨纸砚都是国公府之物。” 沈玉书一滞,拱手苦笑道:“子瑜当日不得不为之,苏兄……” “行了。” 苏平摆了摆手,淡然道:“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不用拐弯抹角,我苏平恩怨分明,那些事不至于赖到你头上,但也没大度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兄……” 沈玉书有些愕然,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无奈道:“苏兄真乃君子……” 他是整个国公府最熟悉苏平的人。 可以这么说,苏平骨子里,实际上就是那种极其谨慎的人。 否则,也不会一步一步被逼到入赘,逼出千古诗作。 但方才苏平说话之时那种神态,居然隐隐带着一种完全放开了的洒脱。 就好像国公府在他面前,已经完全处在了一个同等的地位上。 不用问,肯定是苏平已经意识到自己有了依仗。 君子善假于物也,大概说的就是苏平这种人…… “既然如此,子瑜便不卖弄了。” 沈玉书深吸一口气,道:“此前种种不论,即日起,苏兄便是国公府一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平不屑一笑,“呵呵,怕我做不利国公府的事情?” 狗屎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平敢肯定,即便自己一首《将进酒》引动满京风云,在那些少夫人眼里,自己依旧是那个乡野贱民。 无非是这个贱民现在声音大了点儿,说话有人听了而已。 说什么荣辱与共,顶多就是以后完全无视自己,不理也不踩。 要是真将自己当做国公府的一份子,指不定还有什么打压的手段。 但不信归不信,苏平也没有当面戳穿。 他没有忘记自己行险一搏到底为了什么。 这关头,要让对方尽量的放松警惕。 “放心吧。” 不等沈玉书开口,苏平直接道:“我既已成了赘婿,自然不会做的太过,你回去告诉她们,只要别来招惹我,那就一切好说,反之……” 反之怎么样,苏平没有说,沈玉书也能明白。 虽然这话难听,但他此来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再说什么,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苏平看着沈玉书离去,莫名有些可怜他。 回过头,却见沈仙儿一脸崇拜,满眼都是小星星的看着自己。 “……” 苏平一滞,一脸惊吓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小丫头思春了?” “……登徒子!去死!” 沈仙儿腾地一下涨红了脸,气鼓鼓的起身就走。 “等等。” 苏平喊了一句。 沈仙儿顿了足,却没有转身。 苏平也不在意,取来笔墨,片刻后在那首《将进酒》上面落了题。 然后一把塞到沈仙儿手上,“呐,送你了。” 虽然应该值不少钱,但笔墨纸砚都是国公府的,若是据为己有,保不齐哪天就被拿来说事儿,索性送给不反感的人。 “哼,你这是在哄我吗?” 沈仙儿将脸别到一边,手上却是下意识了捏紧了纸张。 “爱要不要。” 苏平白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去:“出去记得关门。” 等他走远,沈仙儿才回过头来,不满的噘着嘴:“送一张破纸还那么傲气,什么人嘛……” 回到桌边,小心翼翼的把《将进酒》叠好塞进怀里,小丫头这才回了自己屋。 ……… 国子监典籍厅。 温道元跟尹东丘席地而坐,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二位都在啊?” 苏平推门而入,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又在讨论话本?” 二人听到苏平的声音,齐齐住了嘴,脸色憋得通红。 “怎么了这是?” 苏平也走过去坐下,好奇的问道。 “问这多作甚?” 温道元皱了皱眉,“你还知道过来啊,还以为小诗君一诗成名,再也看不上国子监这地方了呢。” “额,实在抱歉,本该早来感谢夫子与东丘公的,没成想一觉睡了三天,今晨刚刚醒。” 苏平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带来的东西放下摆好:“小子身无二两财,就请两位长辈过个嘴瘾,权当谢过。” “醉仙酿?” 尹东丘双眼一亮,将酒坛薅了过去,“不错,你小子懂事。” 世人都知,武侯生平只有一个蹭吃蹭喝的爱好,苏平算是挠到他痒处。 “瞧你出息的。” 温道元横了老友一眼,对苏平道:“把手给我。” 苏平乖乖伸手。 片刻后温道元松开苏平,感叹道:“居然连一丝一毫痕迹都未留下,元圣之力,实难想象。” 提起这事儿,苏平顿时来了兴致,问道:“那天动静真的很大吗?” “整个中州都能听到元圣的声音,你说呢?” 尹东丘嘬了一口酒,惬意的看着苏平:“你不知道,连陛下……” “三缄其口!” 温道元一声轻喝,尹东丘开合的嘴唇瞬间合上,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事儿目前还不能说,尤其是不能让苏平知道。 这可是陛下通过贾红衣单独交代他们的。 “言出法随?!!” 这一下,可把苏平唬住了。 他嘴口大张,一脸见鬼的指着温道元。 “过了过了。” 温道元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不过是借了典籍厅数万藏书残存的儒者意志罢了。” “额……”苏平有些失望。 “小子,你应当尚未有师承吧?” 温道元突然问道。 “曾有年长童生指点过,但未曾拜入门下。” 苏平点了点头。 嘭~! 尹东丘猛地挣脱开束缚,指着温道元骂道:“老不修,你封我的口,自己想干什么?” “老匹夫,你急个屁!” 温道元挡住口水,气急败坏道:“老夫不过是想说些儒道之事,免得苏小子将来行差踏错,你以为是什么?” “额……” 尹东丘似乎很快就反应过来温道元想说什么,有些尴尬的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儒道之事?” 苏平心中一动。 “算是隐秘,也不算隐秘。” 温道元难得的认真了起来。“乾书,你应该读过吧?” “读过。”苏平点了点头。 “可还记得最后那一段?” “萧正除其官服,独往深宫,而后乾帝自缢。次日,吕正登基,定国梁,建元……” 苏平脱口而出,而他的双眼随之猛地亮起,“万宁!” wap. /111/111572/28952835.html 【046】儒道的隐秘!浩气宫! 萧正除其官服,独往深宫,而后乾帝自缢。 次日,萧正登基,定国梁,建元万宁! “不错。” 温道元捋了捋长须,“想必你看到这里的时候很疑惑,江山易主乃天下大事,岂会如此草草了结。” “正是。” 苏平点了点头,“皇宫森严,杀机密布,万宁帝再如何强大,也始终只有一个人,如何能做到这一步?” “因为他背后还有一个极其强大的势力。” 温道元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在当时,甚至要稳稳压过皇权。” “果然如此!” 苏平双目一凛,瞥了一眼门外,“这个势力,莫非就是国子监?” 中州社稷改姓之前,吕正可不就是国子监祭酒么? 这个猜测,很合理。 温道元不置可否,淡淡一笑。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原来,在大梁建国之前,皇权并非是至高无上的。 有一个从上古之时就一直传承至今的势力,完全能与皇权平起平坐,甚至,某些时候还要压过几分。 这个势力,是儒道的势力。 其名,浩气宫! “为什么万载以降,有数次南州的王朝都远远强过中州,却始终没能灭掉中州正统,窃而居之?” 温道元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因为中州有浩气宫。” 苏平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静静的听着。 浩气宫的来历已经无人知晓,只知道这是势力名称,也是一座宫殿建筑,相传就隐藏在国子监深处。 关于浩气宫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猜测是天地赐予,有人猜测是第一位圣人的寝宫,不一而足。 算的上是天下儒者的圣地,只有七境之上,才有资格入内修行。 总而言之,浩气宫自古有之,独立于王朝之外,又与王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国子监,就是浩气宫在王朝中设立的教化万民、监察百官的机构。 那个时候的文武百官,至少有一半出自浩气宫,出自国子监。 “因为浩气宫的存在,所以南州的王朝始终没能如愿。” 温道元解释道。 “原来如此……” 苏平若有所思,问:“那蛮族没有灭中州,是否也是浩气宫的缘故?” “这个就涉及到另外一桩隐秘了,以后你会知道。” 温道元看了苏平一眼,道:“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在讲一件事情……” 苏平:“浩气不弱皇权?” “正是。” 温道元点了点头。 “怪不得萧正单枪匹马使得江山易手,有浩气宫支持,这就说得通了。” 苏平说完,又有些诧异:“可为什么,现在都几乎找不到有关浩气宫的记载?” 典籍厅的数万藏书,他也看了万余之数,没有一本提到过这个‘浩气宫’。 “这个就又要说回梁太祖身上了。” 温道元笑了笑。 萧正轻而易举的得了皇位,自然让人无比眼红。 各地藩王、豪强纷纷揭竿而起,想要趁着朝廷动荡,改变中州一统的局面,从中分一杯羹。 而这显然是浩气宫所不允许的。 于是,随着一道来自浩气宫的神秘令谕发布,天下学子群起响应,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迅速将各地叛乱扑灭,甚至都没有动用多少朝廷的力量。 听到这里,苏平对儒道的强大,对浩气宫的强大,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然而万宁帝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在四海平定,再无大乱之后,万宁帝迅速调转阵营,将矛头对准了浩气宫。 原来,万宁帝在做国子监祭酒的时候,就一直认为浩气宫对朝廷的干预太大,导致王朝的发展受到遏制。 在他看来,大乾王朝的衰落,以及面对异邦时的软弱,与浩气宫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一点,苏平倒是能理解。 用书里那一套来约束普通百姓可以,可是用其来约束帝王,难免遭到嫉恨。 怕是每一位中州帝王,都对浩气宫有过不满的念头,只是到了萧正这里,才终于决定不忍了。 “于是,为了不重蹈大乾的覆辙,萧正不惜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毅然决然的站在了浩气宫的对立面。” 温道元感慨道,语气中不乏钦佩之意。 “然后呢?” 苏平好奇的问道,“看现在这局势,应当是万宁帝赢了,他怎么做的?重兵攻打浩气宫?” “不。” 温道元早就料到苏平有此一问,笑着道:“梁太祖只派了一个人,一个董姓的大儒。” 董姓大儒效仿太祖,孤身一人入国子监。 这一天,没人知道国子监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们知道的,只有那名大儒全身而退,带回来一纸盟约。 ——众圣书。 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大梁保证浩气宫的地位,但浩气宫不得以直接手段,干预大梁的任何政务。 “这怎么可能?!” 苏平一脸震撼,“先不说浩气宫七境之上才能入,就算他是八境的半圣,又如何一人慑服整个浩气宫?” 温道元面露敬仰,声音低沉而坚定。 “那日,董大儒于浩气宫门前立言,每道出一句,便往里走一步,行至元圣雕像之前,成就九境亚圣!” “他,便是古往今来,人族第三位儒道圣人!” !!! 苏平心潮起伏,如惊涛骇浪。 六境大儒立言,直入九境亚圣! 当时的浩气宫有亚圣吗? 肯定没有。 第二位圣人已经逝去数千年,浩气宫最高也才八境半圣。 在儒道,境界就是一切。 哪怕半圣有很多,面对九境亚圣,也只能乖乖俯首。 怪不得能一人慑服浩气宫。 “第三圣人……等等。” 苏平猛地一惊,问道:“第三圣人姓董,第四圣人姓什么?” “第四圣人,姓朱。” 温道元皱了皱眉,有些奇怪苏平的反应。 而此时,苏平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波澜。 在阅读神州大陆的儒道典籍之时,苏平就已经了解过,第一圣人为孔姓,第二圣人为孟姓。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将这个世界的儒道与前世的儒家联系在了一起。 毕竟,经典相差无几,圣人也都一个姓。 可现在才知道,第三圣人姓董,第四圣人姓朱! 前世的儒家五圣,可并不是这样。 而孔、孟、董、朱,这四位圣人的姓氏,让苏平想到了另外的方面——儒家思想的几个重要演变节点。 从仁、礼的儒学根本,到‘民贵君轻’,再到‘天人感应、君权神授’,再到‘存天理灭人欲’。 孔子、孟子、董仲舒、朱熹。 岂非正应对了儒道的四位圣人? 如果这个推断合理的话,那么下一位儒道圣人,就是姓王了? 可惜,自己一个姓王的都不认识,王爷倒是见过几个。 苏平如是想到。 wap. /111/111572/28952836.html 【047】第四圣人,出自浩气宫? 其实要是往大胆了想。 第五位圣人还未出世,苏平完全有机会以心学思想窃而居之。 虽然前四位圣人的姓氏摆在了那里,可也没有谁规定,第五圣人只能姓王。 不试试谁知道呢? 可不知为何,苏平并没有这种打算,转而问道:“夫子,那现在朝廷和浩气宫……?”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 温道元抚须而笑,“自第三圣人出世,朝廷与浩气宫已经貌合神离,无论朝代如何变迁,历任帝王始终提防着浩气宫,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既然出了第四代圣人,想来是王朝始终占据上风。” 苏平若有所思道。 “不,第四圣人,出自……浩气宫。” 温道元摇了摇头,缓缓道。 “怎么可能?!” 苏平失声惊呼,“理学出自浩气宫?” 要知道,‘君权神授’奠定皇权无上的地位,而‘存天理灭人欲’,则是大大巩固了当权者的统治。 怎么看都是朝廷自己培养出来的。 就浩气宫那蔑视皇权的态度,推出理学? 石乐志吗? “看来你对如今的理学挺了解。” 温道元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平一眼,道:“朱圣以理学之集大成而登九境封亚圣,那时的理学,可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老夫只念一段亡佚的记载你便明白了。” “天地间,惟‘理’与‘势’为最尊。” “虽然,理又尊之尊者也。” “庙堂之上言理,则天子不得以势相夺,既夺焉,而理则常伸于天下万世。” “故势者,帝王之权,理者,圣人之权也。” “帝王无圣人之理,则其权有时而屈。” 温道元一字一句,语气低沉缓慢。 苏平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几句话虽然简短,虽然委婉,但其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圣人大于皇帝! 皇帝如果不能秉持圣人之理,那皇权就不应该是至高无上的。 嘶…… 苏平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有众圣书的约束,朱圣不能出浩气宫。” 温道元感叹一句,“即便理学一出,天下大噪,又如何敌得过社稷重器?当时的皇帝,只是很简单的召集一批名家儒者,对理学进行另一种阐述,就轻而易举便挫败了浩气宫的图谋,甚至将理学变成了维护统治的最佳工具。” 苏平默然。 这个道理他当然懂,但他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理学只是想要抬一抬圣人的地位,就落到如此下场,那心学呢? 比起浩气宫的图谋,这种觉醒民众思想的学说,更加动摇皇权统治。 单凭一个人心即是天理,就不是当皇帝的能接受的。 人人都是天理了,你皇帝还算个球? 不仅如此,心学还反对理学的格物致知。 现在的理学,可是统治者的宝,这种反对跟直接反对统治者没什么区别。 啧啧,那位还未出世的第五圣人,怕是要遭罪了。 超自然世界的显学,可不是那么好颠覆的…… 苏平如是想到。 “你猜,我与老尹为何常年待在国子监,即便出去,也绝不离开阳京?” 温道元笑眯眯的问道。 苏平想了想:“为了镇压浩气宫?” “噗~” 尹东丘一口酒喷了一地,旋即咳嗽不止,显然被苏平的虎狼之词吓到。 “镇压谈不上,只能算留意……” 温道元也是有些尴尬,哭笑不得道:“自朱圣事件之后,浩气宫便彻底封闭了门户。我跟老尹待在这里,就是负责在国子监留意浩气宫的动向。” “哦,我懂了,监视。” 苏平点了点头。 “……其实你说话可以委婉一些的。” 温道元有些郁闷,“浩气宫匿入未知之处,出入口可能在国子监的任意一处地方,说不定此时就在你我二人之间……” 话音刚落,苏平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警惕的四下望了望。 “别听他的,若是出入口靠近,我不可能不知道。” 尹东丘白了温道元一眼。 “呃……” 苏平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好奇的问道:“说起来,小子还不知东丘公的身份,敢问……?” “你是疑惑武侯这个称谓吧?” 温道元笑了笑。 “走武道路子的越来越少,你不知道也属正常。” 尹东丘不在意的喝了口酒,而后道:“一境武徒,二境武夫,三境武者,这个你应该听说过。” 苏平点了点头。 “而四五六境统称为武宗,是因为换血和洗髓的风险极大,而过程又很短,根本用不着去细分。” 尹东丘解释道,“再往后的境界,因为太过稀少,也因为足够强大,所以很久之前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武道七境,哪怕寸功未立,地位与侯爵等同,几千年下来,慢慢的就有了武侯这个称谓。” “……原来如此。” 直到此时,苏平才知道那一声‘武侯’的分量有多重,再看尹东丘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发自肺腑的敬佩。 “嘿嘿。” 尹东丘被苏平的目光看得骄傲不已,又道:“别看换血和洗髓危险,一旦过了这两道坎儿,前途一片光明。” 说着,尹东丘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是不是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呃……差不多……吧?” 苏平表情僵硬,勉强点了点头。 尹东丘看着至少在三十以上。 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十七八的? “告诉你。” 尹东丘突然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今年正满九十!比老温还大上几岁!” “???” 苏平差点当场吓尿,一脸的不敢置信。 九十? 无论是从眉眼,还是从发色,又或是皮肤来看,尹东丘撑死了也不超过四十。 居然有九十? 这么说,武道还能返老还童的? 怪不得,人家叫的是东丘公,而不是东丘侯,原来这个‘公’指的是年纪。 “七境,寿元暴涨一倍!” 尹东丘继续诱惑。 只是碍于永泰帝的口谕,并没有表露出收徒的意思。 看苏平一副怦然心动的样子,温道元坐不住了:“别听他的,就算活得久又怎样?你是没见他四境五境那死去活来的样子,哪怕现在,也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这种诋毁,尹东丘哪里能忍,当即指着温道元的鼻子就开骂:“说我半人半妖?当年你穷得连参加会试的钱都没有,是谁借给你的?你五境的时候得罪了人,是谁保你不死的?老东西,现在成了半圣,忘恩负义了?” “滚滚滚!” 温道元大怒,“你那是借吗?明明是抢了别人的给我,害得我科举不成,还差点被官府抓起来!我得罪人?明明是你在仙客来蹭吃蹭喝,结果我倒替你挡了灾!” “老东西!” “老匹夫!” 二人骂个不停,苏平看的是津津有味。 两个八九十岁老头儿,隔了这么多年居然秋后算账起来了。 当真是益友来年忘,损友走一生。 过了片刻,二人终于意识到不太合适,齐齐冷哼一声,停了下来。 “苏小子,老夫问你,可是打算参加今科乡试?” 温道元眼珠转了转,又看向苏平问道。 “小子虽然学问浅薄,但的确打算试一试。” 苏平正色回答道,“就算不能中举,检验一下胸中所学也好。” “不错,心态很好。” 温道元点了点头,“届时别误了时间,否则督牌官可不会放你进去。” “小子省的。” 苏平应声,旋即抱拳道:“不瞒夫子,学生此来有一事相求。” “哦?速速说来!便是押题,老夫也有几分把握。” 温道元大喜,得意的瞟了一眼尹东丘。 尹东丘郁闷不已,但跟儒道有关的这块儿他的确使不上劲儿,只能闷头喝酒。 “学生想提前入贡院一游,也算熟悉熟悉环境,以免临阵失常。”苏平诚恳道。 “这倒是从未有过先例……” 温道元沉吟片刻,见苏平面色一紧,话锋又转:“不过此事不涉及舞弊,又是你苏小子开口,老夫拉下脸来,倒也不是很难办。” “学生苏平,谢夫子厚爱。” 苏平喜上眉梢,连忙道谢。 “嗯。” 温道元抚须点头,又抬手从袖中取出一物:“你拿着这块牌子,直接去贡院就行。” 牌子非金非石,通体温润如玉,其上简单的刻了一个温字。 苏平双手接过,再次道谢。 又与二人寒暄一番,苏平这才离了国子监,往贡院而去。 “读书人就是不要脸。” 等苏平走了,尹东丘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闷闷不乐道:“逛个贡院而已,对你来说根本都不算事儿,还假惺惺的,跟有多难似的,伪君子一个,我呸!” “你才不要脸!” 温道元横了他一眼,“老夫连牌子都送出去了,这还不算事儿?有本事,你把你牌子也给他啊,武侯的面子,可不比我小。” “……” 尹东丘郁闷的喝了一大口酒。 他的那块牌子,早就因为欠账抵出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权贵手里握着呢。 这也是他刚刚没有戳穿温道元的原因。 “啧啧啧,没话说了吧?” 温道元笑眯眯的拍了拍尹东丘肩膀:“乡试之后,仙客来拜师宴,武侯大人记得赏光哦。” 咔嚓~ 尹东丘手中的酒壶裂了开来。 wap. /111/111572/28952837.html 【048】小诗君且慢! 平天府贡院也挨着荣安坊,从国子监街出来,苏平继续往南走一段,再往西绕半圈,就到了贡院广场。 广场东西有辕门两座,主牌坊正中匾额书有‘贡院’二字,左右石坊分别题有‘明经取士’、‘为国求贤’。 距离乡试还有四日光景,此时贡院只在大门站了几名兵丁把守。 亮出温道元的牌子之后,守卫直接放苏平进去,连搜身这个环节都没有。 见如此轻松,苏平索性也放慢了速度,慢慢的将整个贡院都逛了一遍。 平天府贡院始建于大梁王朝。 千年以来,经中州历代王朝修葺、扩张,如今占地足足八百亩,有考棚近四万间。 从头门进去,还有仪门和龙门两重。 过了龙门,一条青石板直通贡院正中心。 中心处,便是足有七丈之高的塔楼明远楼,立于其上,可观贡院全貌。 以中道和明远楼为界,近四万考棚于东西两侧列列有致,等开试的时候,明远楼上会有考官监察四方。 看着七层塔楼,苏平不住摇头。 儒道四境就能明眸夜视了,往这塔楼上多放几个四境,怕是四万考生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去。 可想而知有多少人恨死了这个明远楼。 苏平登上明远楼顶,从窗边往外眺望。 这么高的地方,在整个阳京都算少,以他现在的目力,甚至能看见国子监大门。 四万考棚密密麻麻,一列列排开,挤满了大半的外帘场地。 往北看去,则是为科举公平而设的至公堂,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 而紧挨着至公堂背面,是一条人工挖掘出来的水池,横亘在外帘监考区域,与内帘阅卷区域之间,其上以飞虹桥相连,称之为界河。 又有三丈高的围墙,将整个贡院包围,其上荆棘密布,又称棘围。 这只是第一道围墙,棘围之外,还有一道同样高的围墙,每两道围墙相距一丈宽,每遇拐角必设岗楼,以监察出入。 苏平正默默注视着,一阵交谈伴随着脚步声出现在楼梯之处。 “霜公子,我听兄长说过,待到开考之时,这明远楼顶会有大儒坐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四万考生根本别想着作弊呢。” 一个婀娜的身影走上来,刚好与转过头来的苏平四目相对。 二人同时认出了彼此。 “你怎么在这?!” 沈心澜瞪大双眼,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怎么了?” 清亮的声音随之响起。 沈心澜身后走上来一个少年。 其人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长发简单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一身镶银边月白氅衣到地,端的是飘逸俊朗。 就连苏平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生的太俊美了。 若是没什么背景,怕是逃不了成为禁脔的命。 那少年见顶层有人,目中出现片刻错愕。 沈心澜咬着唇,死死盯着苏平:“你来这里做什么?” 为了能约霜公子单独见面,她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来打通关隘,单是使给贡院守卫的银子就让她心疼不止。 结果呢? 本以为可以享受一下二人时光,趁机跟霜公子多拉近一些距离,却好死不死在明远楼之上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人! 这苏平,肯定是故意的! 这是赤裸裸的针对和报复! 自己不就是让他跟一堆衣服拜了堂吗? 如此不堪一提的小事,居然用这么恶毒的方法来报复。 沈心澜心中有泼天的怨毒炸开,让她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若非霜公子在侧,她甚至恨不得将苏平从这明远楼上推下去! “沈心澜?呵~” 苏平的目光在二人脸上停顿片刻,接着很干脆的转过头去,继续欣赏贡院内的景致。 竟是将这二人直接无视了。 “你!” 沈心澜自感颜面大失,银牙都要咬碎。 “沈姑娘,你们认识?何不引荐一番?” 霜公子好奇的问道。 “这……” 沈心澜咬了咬牙,目光躲闪道:“他就是那个…那个苏平……” “苏平?” 霜公子的声调高亢了不少。 沈心澜更觉羞愤,深深埋下头去。 在心上人面前,介绍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这无疑相当于给了霜公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只怕他已经开始厌恶自己了。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让沈心澜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只见霜公子一个箭步上前,抱拳躬身:“后学末进韩霜,见过小诗君。” 沈心澜豁然抬头,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恭敬行礼的韩霜。 她认识韩霜的时间不长,只知道其人出手阔绰,学问高深,具体是什么背景还不清楚。 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 韩霜此人极为高傲,平素对京中权贵向来是不假辞色,别说她了,就是见到王爷世子,都懒得多加理会。 绝非凡俗之辈。 而苏平呢,出身低贱,家境贫寒,充其量就是作了一首还算不错得诗罢了。 就算有些才华又如何,有才华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韩霜对那些人这样啊……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那个苏平虽然看过来,但也只是看了一眼,根本没有还礼的意思。 当即,沈心澜感觉自己无比珍视的东西遭到了玷污,指着苏平道:“苏平,霜公子身份尊贵,学问之深更不是你可比,连京中大儒都交口称赞,你还不过来见礼?” 见礼? 苏平诧异的看着沈心澜。 这女的是定国公捡回来的吧?怎么跟脑子里长肌肉的蛮族一样蠢笨? 连当面牛头人自己都没说什么,还敢蹬鼻子上脸? 奇怪归奇怪,苏平却并没有半点儿生气。 俗话说得好,关爱智障,人人有责。 做不到关爱,那就别伤害。 不过有了这茬儿,苏平也没兴致继续呆在这里了,抬步往楼梯口走去。 见苏平向这边走过来,沈心澜以为苏平怕了,顿时趾高气昂起来:“算你识相,若是能得霜公子高看一眼,日后……” “让路。” 苏平不耐烦的打断了她。 “什么?” 沈心澜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狗不挡道。” 苏平淡淡道,“这回听懂了吗?” 嗡…… 沈心澜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上一次苏平对她就不太客气,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苏平居然敢骂她。 要知道,作为定国公府这一代的独女,从小到大都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 爷爷、母亲、婶婶、兄长,哪一个不是把她当做宝一样捧在手心。 被当面骂作是狗,别说发生了,之前想都不曾想象过。 而今天,苏平不仅骂了,还是当着韩霜的面骂的。 这让她感觉世界都在崩塌,大脑停滞,来来回回只剩下那一句‘好狗不挡道。’ 苏平懒得等,直接绕过她,噔噔噔下楼而去。 韩霜古怪的看了一眼沈心澜,然后毫不犹豫的追了下去:“小诗君且慢!” wap. /111/111572/28952838.html 【049】号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 苏平一路往北,很快到了至公堂门前。 韩霜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像是跟定了一样。 这小子莫不是个变态吧? 苏平有些无语,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个……在下想拜入小诗君门下,学习诗词一道。” 韩霜躲开视线,有些扭捏道。 眉目间竟有些含羞带怯的娇柔。 嘶…… 苏平倒吸一口凉气,鸡皮疙瘩掉一地。 实锤了,这小子绝壁是个变态! 早就听说权贵之家玩的很花,没想今天真见到了。 拜师? 狗屎! 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本公子啊! 苏平不动声色的退了半步。 “我知道这很唐突,但小诗君放心,只要你肯教我诗词一道,束脩、设宴这些,该有的一定有,绝不会让小诗君失望!” 见苏平不说话,韩霜连忙又补充道。 “言重了,苏某区区一介白身,侥幸作得一首罢了,不敢误人子弟。” 苏平警惕道。 “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此句,就代表小诗君并非妄自菲薄之人。” 韩霜不肯放弃,接着说道:“小诗君不惜自污也要拒绝,想必是因沈姑娘之事吧?此事在下可对天发誓,我与令正之间绝无私情,只有……” “行了行了,什么令正,她是她我是我,不要混为一谈,你们有没有私情,与我毫无干系。” 苏平连忙摆手。 这小子急着撇清跟沈心澜的关系,岂非再次印证了断袖之癖的事实? “既然如此,那小诗君要怎样才肯收在下为学生?” 韩霜依旧有些不甘心,“只要不违背律法道德,在下保证不皱一下眉头。” 看韩霜眼神坚定,苏平心里一阵发怵。 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怎么办,直接跑路? 苏平四下瞟了瞟。 不行,全阳京都知道自己住国公府,都不用打听的。 还得想法子让他打消念头才行。 思索中,苏平瞄到至公堂大门,突然心中一动。 “诗词之道简极至晦,没有资质难以有所成就,你要是实在想学,那我就考考你。” 苏平说着,一指致公堂大门:“便以至公堂为题,我出上联,你若对得出下联,便来定国公府寻我。” 此时至公堂已经有对联悬于其上。 ‘文运天开,风虎云龙际会;贤关地启,碧鸡金马光辉。’ 这副联子也不知道挂了多久,蓝色的底子已经褪得发白,故此引起了苏平的注意。 韩霜面色一肃:“请小诗君出题。” 苏平微微一笑,抬步就走,一边走一边高声吟诵:“号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 韩霜看苏平一副料定了自己答不出的样子,心中一阵气结,然而仔细思索之下,却又一阵懊恼,最终由着苏平走远。 这一天,苏平用两句话,让两个人在贡院待了很久。 明远楼上一个,至公堂前一个。 ……… 无涯书肆。 “可算是把您盼来了。” 刘掌柜殷勤的将苏平引进内堂,“苏大家您是不知道,天天都有一堆人来问卷三几时梓行,还偏偏都是京中权贵,不好吃罪,您再不出现的话,在下都打算卷铺盖跑路了。” “今日来便是要跟你说这个。” 苏平伸手入怀,取出一沓纸张放于桌面,“这是《公子入赘》的卷三。” 几乎是刹那的功夫,刘掌柜一把将书稿薅了过去抱在怀里,双眼绿光瘆人。 苏平哭笑不得。 “哦对了。” 见苏平看着自己,刘掌柜如梦初醒,从旁边抽出一本账本,“这是《公子入赘》梓行以来所有进出账目,请苏大家过目。” “过目就不必了,你直接说就是,这点我还是信得过的。” 苏平摆了摆手。 “也好。” 刘掌柜点点头,“合计进项白银两千一百六十四两一,除去刻版、印刷等花销,净利一千八百九十四两,按照契约分成,减去预支的那一千两,您在账上还有五百余两。” 话音刚落,苏平双目圆瞪。 这才过去不到一月,就赚了这么多? 按照卖价一两七一本,这要足足卖出去一千两百多份啊! 有这么好卖吗?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刘掌柜已经点清了银票和银子放在桌面。 “一共五百一十六两。” 刘掌柜将银票和银子推向苏平。 苏平却没有去接。 “苏大家可是觉得账目有问题?”刘掌柜问道。 “不。” 苏平摇了摇头,表情严肃起来,“我想请你帮我办几件事。” “哦?” 刘掌柜一愣,也跟着神色一正:“苏大家但讲无妨。” “我需要你帮我采办一些东西,还有……” 一刻钟之后,苏平带着满意之色离开。 这次他没再去往别处,而是一路回了国公府。 房间中。 苏平在桌前坐下,闭上双眼。 下一瞬,才气入脑! 脑中的景象,直接倒回今晨刚醒之时! 起床、换衣、洗漱、出门…… 苏平相当于是以第一视角代入,将今天整整一天,在脑中再次经历,并且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速度。 一些琐事自然没什么好看的,苏平直接将画面拉到国子监那里,自己进入典籍厅前。 此时温道元正在跟尹东丘争执着什么。 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苏平有些无语。 儒道跟武道哪个更好?哪个更强? 真幼稚,这有什么好争的…… 接下来,苏平不仅没有快进,甚至将画面的速度调慢了十几倍,仔细的观察着典籍厅中的一切。 浩气宫的存在,实在是让他好奇心爆棚。 然而过去良久,苏平始终没有发现。 “算了,东丘公也说了,浩气宫靠近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画面恢复正常速度。 过没多久,与二位大佬的谈话结束,苏平‘看着’自己拿着牌子出了国子监,往贡院方向走去。 “停!” 画面定格。 本该是最无聊也最没有意义的一段,苏平却让其停了下来。 此时画面中的他,正站在国子监街的街口,一边往南走,一边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而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侧背对着他,戴着斗笠,由东向西而行。 那书生的侧脸,分明就出自定国公府的一百七十二名家丁之一! 若是寻常打扮也就罢了,故意扮作书生,为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好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平冷笑连连,心中的打算更加坚定。 wap. /111/111572/28952839.html 【050】乡试至,贡院开! 八月初八。 终于到了乡试开考的日子。 四更天刚过,苏平便从梦中醒来。 按理说这么隆重的日子,自然是穿的越得体越好。 但苏平却一反常态,换上了从小河村带来的粗布儒衫。 这身儒衫已经洗得发白,袖口甚至有些微卷,旁人一眼看去,只会将苏平当做周边乡村赴京赶考的穷酸。 将昨日剩下的饭菜就这凉意饱腹,苏平便背上早就收拾好的布囊出了门。 一直到府门之外,苏平回头看了一眼。 两个明晃晃的大灯笼随风摇曳,带着几分暖意。 苏平知道,这灯笼不是为他点的。 放眼望去,整个上华街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了灯笼。 这是阳京的传统。 每逢科举开考之日,只要家中不缺这点银钱的,都会在门前挂上灯笼。 既有为今科考生照亮前路的寓意,也意味着大庆朝野对科举的重视。 苏平的步子沉稳有力,不疾不徐。 等抵达贡院前的广场之时,已经有不少学子等候在此。 有衣着光鲜,身边小厮大包小包背着的,也有孤身一人,如苏平这般,除了身看得过去的儒衫,仅余一个背囊或考箱的。 这里面,苏平没看到相熟的人,而他眼神冷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让有心想要攀谈的考生止了步。 随着时间推移,贡院门前的考生越聚越多。 不多时,随着‘当’的一声锣响,人群迅速向两边分开。 两列披甲持枪的兵丁当先走来,分左右站定。 紧接着,一抬锡顶官轿缓缓而来,于贡院门前停下。 轿夫撩开帘子:“大人,贡院到了。” “嗯。” 轿内之人不咸不淡的应声,微微低头从轿上下来。 其人年约四十,身高八尺,头戴忠静冠,身穿深青色白鹇补服。 这是翰林学士的打扮。 人群中的苏平双眼微微眯起,脑海中闪过此人的资料。 正五品翰林院学士,祝天禄。 虽然品级不高,但祝天禄是状元出身,又在翰林院的三年任期之中一直留馆,妥妥的内阁预备成员,可以说是贵不可言。 他的文章和策论,苏平看过,其用词华美不失严谨,算是应试教育的成功典范。 不出意外的话,再熬个几年功夫,内阁必有他一席之地。 此时,誊录、受卷、巡绰、督牌等一众外帘监试官以及考务官,都纷纷走出贡院恭迎。 祝天禄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开口道:“我等肩负为国取材之重任,望诸位同僚谨慎以待。” 众官员称是,然后就跟着祝天禄入贡院而去。 随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贡院门口响起。 “卯时已到!永泰十二年丁酉科平天府乡试,开院!” “诸考生依序入闱!” 话音刚落,“铿——”的一声闷响炸开。 那是甲士手中铁枪顿地的声音。 一众考生神色一紧,连头都低了几分。 苏平从怀中取出考牌,跟着人群慢慢往前,心中不卑不喜。 队伍前头偶尔有惨叫、哭嚎之声传来。 这是过搜检一关时,考生被抓到了夹带的把柄,不仅要取消乡试资格,更是连举保人或师长也要一并受罚。 离谱的是苏平前面那一位。 看着一脸老实木讷,结果从随身干粮里,找出两个塞了纸团的鸡蛋壳。 纸团摊开,密密麻麻都是肉眼难辨的小字。 “呵~这招前朝都不用了。” 搜检官一脸恨铁不成钢,仿佛被侮辱了一般,嫌弃的摆手:“一边老实交代去。” 老实考生如丧考妣,乖乖跟着官兵走到一边。 轮到苏平的时候,督牌官看了看考牌,然后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多出几分殷切。 “原来是夫子高足。” 说着,督牌官将苏平的考牌给搜检官看了一眼。 搜检官心领神会。 虽然一样要搜苏平的身,但在他的指挥下,官兵的动作轻柔到了极点,完全不似其他考生一般,恨不得连腚眼都扣开来瞧瞧。 苏平也没想到,温道元举保还有这个便利。 几乎是没被怎么摆弄,他就过了搜检这关。 刚准备入内,又走来一人对他笑笑,道:“苏生且这边来。” 苏平知道此人是巡绰官,拱了拱手表示谢过,就跟在了后头。 不多时,苏平便被领到了自己的号舍跟前。 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当他看到自己被分到的号舍之时,还是心中一沉。 平天府贡院考棚,跟上辈子参观过的那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最明显的,就是舍没号有老号、小号、席号之分。 所有号舍都是同等规格,无论是面积还是用料,都一样。 唯独是三天的考试时间,让这里依旧有‘底号’的存在。 也就是靠近茅厕的号舍,俗称臭号。 苏平分到的,虽然并不是臭号,但…… 离明远楼也太近了一些。 苏平微微侧身,看向在号舍右前方不过三丈远的明远楼,眼神变幻不定。 “此地靠近明远楼,在整个考场之中,算是最安静之处,苏生可安心应试。” 巡绰官还没忘记卖个人情,“此时楼内铜钟未响,若是苏生缺什么物件可与我说,供给所我熟。” “谢大人好意,学生并无所缺。” 苏平拱手谢过。 此来已经跟半圣温道元沾上了关系,那这种人情就不能随意代人受下。 “也好。” 见苏平并不热络,巡绰官点点头走了。 当下,苏平便进入号舍之中,将笔墨摆好,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时间慢慢推移。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所有考生才全部入闱完毕。 咚—— 咚—— 咚—— 铜钟三响,贡院大门缓缓关闭。 官兵四散开来,一一将所有号舍上锁。 随后就是试卷发放了。 因为号舍位置,苏平是最早拿到试卷的那一批。 “嗯?” 苏平双目一凛,“还有第三道?” 中州的科举,童三试的考题每过一试加一道,依次是明经、明法、经义。 明经和明法都是填空题,对应儒道典籍和大庆律法,经义则是阅读理解。 而到了乡试之后,正式考题只有两道。 一为经义,一为策论。 这是千百年来都未曾变过的。 可今天,却无缘无故的多出一道! 临时增设的科目? 苏平将三个封好的纸卷一一拆开。 wap. /111/111572/28952840.html 【051】四方不靖,安敢言定? 首要之事,肯定是审题了。 第一个纸卷打开。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这句话出自《圣语》。 苏平想起第四圣人朱圣对这句话的注解:君子学以为己,不求人知。然没世而名不称焉,则无为善之实可知矣。 大致意思就是,真正的君子言行举止出自本心,并不在乎有没有人知道,若是一个人离世之后依旧无人知晓他的声名,那很可能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好的事迹可以让别人知道。 想到这里,苏平心中已经有了答题方向,接着拆开第二个纸卷。 【今四方皆定,何以壮国本?】 刚看到这个题目,苏平就忍不住想笑。 四方皆定? 这祝天禄哪来的脸出这样的题目? 东州大肃王朝物产丰饶,靠海吃海,看不上中州这一亩三分地罢了,真要论起国力,绝对在大庆之上。 而南边,大虞的官兵假扮山贼,屡禁不止,焉敢言定? 还有北境,虽然有定国公在,也只是勉强维持守势罢了。 算来算去,也只有跟西州隔着千里荒漠,算得上老天爷帮你定了。 所以说,这道策论题,从题目本身开始就是错的。 不过,这也让苏平想起想起了在国子监看过的一篇殿试文章。 题目是【与邻不睦,何以安之】。 这道题出自先皇时期,也是大庆王朝整体都处在建国以来最羸弱的时期。 殿试策论,问的自然是大庆的邻居,大虞王朝。 面对大虞的侵犯,懦弱的先皇就出了这么一道题。 ‘邻’、‘不睦’,单从这两个词就能看出很明显的立意。 而那篇文章,准确的贴合了先皇的心意,提出‘以抚代剿、徐徐教化’的论点。 最终,作答者不出意外的被点为了状元,官运亨通。 “这么说,先皇的这个举动,催生了祝天禄这样的主和派?” 苏平不屑的摇了摇头,打开多出来的第三个纸卷。 只见其上写着一行字。 【以国为题,诗赋作答】 居然是诗赋? 上一个科举考诗赋的朝代,怕不是灭亡了有四五千年了吧? 苏平表情微僵,本能的感觉这事儿跟《将进酒》有关。 若真是这样的话……永泰帝,在关注自己?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整个贡院考场之内,一道道惊疑之声响起。 “诗赋?!” “怎么会有诗赋的?” “大人,这卷子给错了!我这里多了一道!” “呜呼!痛失解元矣!” “……” 数万考生的哀嚎此起彼伏。 而监考官员一方,对这种考场喧哗的劣行予以了高度的容忍,以及彻底的无视。 直到一刻钟过去,一道威严的声音自明远楼上传出。 “肆意喧哗者,逐出贡院,剥夺乡试资格!” 这道声音不大,却迅速扩散至整个外帘监考区。 而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考生,纷纷脸色大变,迅速将剩余的吐槽憋了回去。 留在贡院考试,至少还有机会中举,若是被逐了出去,那便又要再熬一个年头,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再转念一想,不就是多了诗赋一题么,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多出这道题,既然如此,那多了跟没多,区别不大。 反正这么些年,研究诗词的屈指可数,就不信还能多到将自己挤下榜去。 考生们迅速摆正心态,开始借着烛火思索考题。 虽然苏平还没到三境,但借着对面号房映照过来的烛火,作答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他并没有急着落笔。 自入号房开始,明远楼上就始终有目光扫过这里。 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审视,一视同仁的扫过去。 如果他此时就落笔,必定将引起监视官的关注。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此时,许多考生审题之后开始烧炭生火,准备进食。 少数家境好的,自然有仆人早早起来服侍,用过了早饭才赶来考场。 距离苏平不算远的地方,韩霜面露喜色。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这题刚好学过,评个甲等应该没问题。” “壮国本…惨了惨了,这是父…天子都头疼的问题,我若是答得中规中矩也就罢了,答得不好岂不是要受罚?” “等等……怎么还有第三道!?诗赋题???” 韩霜诧异无比的拆开纸卷,接着就张大了嘴巴。 本就唇红齿白,在烛火映照下更显得娇俏了几分。 不过惊讶只持续了片刻,就转为了然。 “想来是因小诗君之故,让天子也开始重视诗词一道了。” 韩霜眉飞色舞,自言自语道:“中举有把握了,这下看九哥还怎么笑话我!” 当下,韩霜也不等了,一边开墨陈纸,一边琢磨着诗句。 片刻后,提笔而落。 一首五言绝句跃然纸面。 “国以人为重,身因爱故浓,今朝有明月,千里照边锋。” 韩霜放下笔,捧起纸来又读了一边,眉目间出现满意之色。 可随即,他又想起那个诗出天下知的小诗君来。 “若是在考场上,也能作出一首像《将进酒》来的诗该有多好?” 韩霜羡慕说道,接着心中一动:“好像说,小诗君也会参加此次乡试吧?” “是了,那日在贡院遇见,定然也是提前来熟悉环境的。” “不知道,他是否还能作出那样的诗词来?” 韩霜喃喃自语,忍不住抬头看向号房外露出一点点白意的天色,好似那里即将有异象出现一样。 与韩霜有同样想法的,整个阳京中不在少数。 内阁学士季宣仁。 大理寺少卿骆荣。 都察院左都御史韩渡。 荣阳侯…… 但凡是参加过国公府婚宴的,或身在衙门,或身在家中,此时都偶尔会望向屋外,看看是否有异象显现。 皇宫深处。 九皇子负手立在院中,脸色平静的望着昏沉的天空。 那日参加定国公府婚宴,是他近二十年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日。 不仅见证了千古诗词的诞生,也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人言有多么可畏,居然可以凭空将一个人扭曲成完全不同的模样。 身为婚宴主角的苏平,更是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这些天,他深居简出,行事低调,内心一直在纠结一件事。 拜苏平为师,求学诗词之道。 “他不会不肯收我吧?” 九皇子看向贡院的方向,神色郁结。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苏平会参加乡试的人之一。 也知道自己给苏平留下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 但一首《将进酒》,不仅击碎了他的骄傲,更是唤醒了他对诗词的热爱。 在这种热爱面前,他完全放弃了身为皇子的尊贵,满心都想着要怎么样苏平才会肯教自己。 钱财? 不。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苏平那样的人,肯定视金钱如粪土,若是用钱财想要打动他,必定会被他所不喜。 “该怎么办呢?” 九皇子使劲的挠了挠头。 wap. /111/111572/28952841.html 【052】交卷! 天蒙蒙亮。 此时的贡院中,一众考生也都用完了早饭,开始对着三道考题琢磨。 有不少自诩才高者,更是开始落笔打稿。 来自明远楼的目光也随之开始变得分散。 苏平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有儒道一境的底子,又经历了圣意赐福,他根本不用打稿,直接在白鹿纸上开始作答。 首先,便是第一道经义题的破题。 “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 在后世没有名声,是圣人也会担忧的。 写完这句苏平顿了顿,而后继续往下写道。 “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 一时的名声,不是非有不可的,后世的名声,却不能没有。所以君子本来是不追求虚名的,但却不能不担心后世的名声。 “夫子若曰,好名者,人之恒情也。故下士求名,人亦不得以为躁,然吾恨其急一时之名,而非千秋万世之名耳。若君子则知所以审处于此矣。” 元圣的意思是说:喜欢名誉是人之常情,所以下等人追求名誉的时候,大家也不能认为这很浮躁,但我遗憾的是他们只急于一时的名声,却不重视千秋万代的名声。如果换了君子,就知道在这里应该怎样谨慎的处置了。 写到这里,苏平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周氏的面孔。 为了一时的名声绞尽脑汁,生怕败坏了一丝一毫,而实际上做的事,别说美名了,遗臭万年都足以。 何其的短视? 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下等人是什么? 摇了摇头,苏平继续往下写。 “以为一时之名,自我为之,而其权在人,苟我之聪明才力,注乎名则有名,而皆倚人以为重……” 洋洋洒洒六百余字,一片完整的八股文就这么完成。 大体意思就是,追逐一时名声,虽然能带来眼前的利益,但这种行为很愚蠢,而这种名声是根据他人的好恶得来,来得很快,泯灭得更快。而追逐后世美名的则是智者是君子,因为他为了达成这一点,一定会端正言行,时刻自省。 答完经义,苏平将其放在一边压好晾着,又迅速拿起第二道策论题。 今四方皆定,何以壮国本? 这道题有很多答法。 农业、工业、水利、经济。 从这些方面出发,都不算偏题。 但苏平并不准备这样答,略一思索之后,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提笔便写。 “夫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其患不见于今,而将见于他日。今不为之计,其后将有所不可救者。” 现在天下人的祸患究竟在哪里呢?在于只知道安乐却不知道危难,能享受安逸却不能劳累吃苦。这种祸患现在看不出来,但是将来会看出的。现在不给它想办法,那以后就有无法挽救的危险了。 苏平笔走龙蛇,一个个俊秀的小字落在它应该出现的位置上。 这是《教战守策》,出自上辈子那个世界,作者苏轼。 文章层层推进。 一层先展开古今对比。 二层对当时天下形势的分析,用保养身体的例子来比喻。 三层驳斥认为天下久已无事,变故无从发生的错误观点。 四层提出具体教民以战的措施,并再一次强调,如不教民以战,一旦战争发生,将会“以不教之民而驱之战”,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五层指出时下骄兵惰卒,只会欺压百姓要挟上司,如教民以战,可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对抑制骄兵惰卒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当然,其中褒扬先皇,指斥当今陛下的部分被完全删改。 总体来讲,这篇策文正好与大庆当前的国情契合,被点为甲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现在,偏偏就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考题是什么? 【今四方皆定,何以壮国本?】 这篇策论甚至已经不能说是跑题了,第一句就直接否定考题! 要是能被选上,那就是见鬼了。 第二个,考官是谁? 祝天禄。 身为今科乡试的主考官,祝天禄和苏平之间,无形就多了一层座主和门生的关系,虽然不及会试那样紧密,但好歹也有了一层师生情分在内。 然而苏平这样作答,跟当面指着祝天禄的鼻子骂,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这卷子交上去,基本可以肯定无法中试。 客苏平却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这两个问题一样,写完压好,继续下一道。 第三道,以国为题,诗赋作答。 关于国家的诗词,那可真是太多太多了。 基本上辈子那些有名气的古诗人,都写过爱国题材的诗词。 随便一首改改拿出来,就是核武器级别。 苏平刷刷几笔,几个呼吸之后突然对外喊道:“交卷!” “嗯?” 监守的官兵一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交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先皇将科举考时从六天减到三天,不知道被天下人骂的有多惨。 就这三天,人人都还嫌不够呢。 这才刚过去一个时辰吧,你就答完了? 几乎是本能的,官兵将苏平当做了那种宁可交白卷也要搏一搏眼球的存在。 不过受限于考场规矩,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去喊受卷官。 相邻号舍的考生察觉到这一幕,纷纷都看了过来。 有惊奇的,有疑惑的,也有不屑的。 苏平无视这些目光,静静的坐着等待。 直到两个不同的脚步一起临近,他才慢条斯理的整理整理卷子。 几乎是在受卷官刚刚看清号舍的前一瞬,苏平站了起来。 受卷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翰林,看着睡眼惺忪,还没睡醒的样子。 “学生作答完毕,请大人受卷。” 苏平将考题与答卷叠放在一起双手托起。 没人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冒出了一截凝如实质的笔尖,正在底下快速的划动着。 “老夫看你满身书卷之气,料来是有识之士,三日时光何不好好利用?” 受卷官有些叹息道:“你可知一旦交卷便再无悔改余地?” 苏平一身粗布儒衫,证明了‘寒酸’的家境,让出身同样不太好的老翰林多了几分亲切,忍不住出言提醒。 此时考卷还未交上,只要苏平愿意,是可以反悔的。 然而苏平却摇了摇头,道:“谢大人好意,学生已经答完,无需再改。” “……好吧。” 老翰林无奈,从小窗处接过卷子,粗略看了两眼后对官兵道:“开锁。” 苏平又行了一礼,将笔墨等一应物件收拾好,便背着背囊出了号房。 为了防止舞弊,号房被重新锁上。 老翰林带着试卷走了。 苏平往南行几步突然捂着肚子折返回来,对官兵道:“官兵大哥,小弟突然内急,实在憋不住了……” “……” 官兵无奈,给了苏平一块出恭入敬牌。 有了这个,考生可以通过沿途各个巡查,前往贡院内的茅厕解决问题。 苏平连声道谢,一溜小跑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平地大风骤起! ——呜呜! wap. /111/111572/28952842.html 【053】没有撤退可言 呜呜呜呜—— 突如其来的大风平地而起,瞬间席卷了整个贡院考场。 “飓风骤起,众考生留意!” 一道声音从明远楼上传出。 然而,如此猛烈的飓风,却诡异的没有吹起任何一张试卷,只有人们的衣摆随之列列抖动。 不等众人疑惑,一道金芒自东方而来,急速撕裂了昏暗的天色,在茫茫天穹之上,投下一片金灿灿的薄幕。 这本来是极常见的景象,只要不逢着阴雨天气,基本上天天都能见到。 可今日的朝阳之景,却让人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老翰林揣着苏平的卷子正往弥封房走去,冷不丁被斜着打过来的旭日刺得微微一顿。 “还以为要下雨了……刚那风忒的奇怪。” 老翰林心情没来由的好了几分,眯着眼往东边望去。 然而下一瞬,他居然不顾朝阳的刺目,豁然瞪大了双眼:“那…那是什么?!” 离得近的考生以及官兵注意到他的反应,也纷纷往天空看去。 只见被金色渲染的天空之上,一个接一个虚幻的人影出现,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密布了大半个天穹。 “快看天上!!” “那是什么?” “看其轮廓,应当是士兵……” “难道是天兵天将?!” “……”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观察到天空景象,巨大的喧闹在贡院内爆发。 短暂的惊慌过后,人们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幕,一个问题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众人脑海之中。 难道……这也是儒道异象? 人心浮动之际,异象动了。 人影或坐或立,开始忙碌着不同的事情。 有的在打磨刀剑,有的在整饬铠甲,有的在生火做饭,分工明确。 只是,他们大都衣衫褴褛,手足或头上搀着白色的布带,宛如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这是一支刚下战场的军队。” 有人猜测道。 “儒道异象怎么会出现军队?” 有人疑惑。 “不知引来异象的,是何等样的文章……” 有人期待。 内帘区域。 祝天禄盯着天空异景,神色莫名。 一众内帘官员站在他身后,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这支军队不下五万,不知应对的是哪一军?” “想不到百年难得一见的儒道异象,居然在阳京接连出现……” “这才刚刚开考,便有如此异象显现……” “哪位考生这般大才……” “……” 人群中,一名八字胡的官员抱拳而出,高声道:“恭喜主考官大人。” “本官何喜之有?” 祝天禄微微偏头。 “能引动这么庞大的异象,此考生文采绝非一般,祝大人收得如此得意门生,岂有不贺之理?” 那名官员眉飞色舞道。 祝天禄平静的盯着他看了两眼,而后,转过头去。 一众官员心中一紧,总觉得这名清贵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些人能被派作科举官员,不说有多大学问,绝对一个比一个精明。 只微微一想就明白了过来,顿时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本次乡试三道试题,不仅没有一道跟军队有关,其中更是有‘今四方皆定,何以壮国本’的策问。 都四方皆定了,异象里怎么会出现刚下战场的军队? 一时间,众人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 只不过暂时不知道具体诗句,也不好下定论。 而方才出言恭贺的那人,此时一脸懊丧,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 此时,天空异象再变。 距离军队的极远处,突然扬起黄沙漫天。 数万将士先后察觉,纷纷看了过去。 只见漫天的黄沙前方,一名斥候纵马狂奔,手上不停挥舞着一面小旗。 旗面色彩鲜红,仿佛浸染了新鲜的人血。 “这是有大军压境吗?” “糟了……他们才刚刚下战场,还没来得及休整!” “撤退,赶紧撤退!” “……” 异象的突变,牵动着无数的人心。 哪怕明知道这只是异象,就算曾经真实发生过,那也是根本无法改变的过去。 可不知为何,所有人的心里,就是不希望看到这支军队覆灭。 甚至恨不得大声高喊,提醒他们赶紧撤退。 永庆宫,殿门之前。 “泣血旗,代表着妖族来袭,在人族最艰难的时期,泣血旗几乎人手一面。” 袁九峰叹了一声,“想不到他竟能再现上古之景。” “可这有何意义呢?” 永泰帝负手而立,淡淡的问道,“儒道未出,人族面对妖族难有胜理,既然必要败退,这一幕呈于天穹,岂非灭我人族威风?” “败退?” 袁九峰摇了摇头,道:“陛下莫非忘了,那时,可没有败退这个说法。” 永泰帝双眉一凛。 他想起来了。 在玄、儒两道未出的年代,人族与妖族的战争,是没有撤退可言的。 败,即是亡! 正在此时,天上的数万将士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开始穿戴盔甲,背上弓刀。 呼吸间的功夫,方才还散漫一片的人马,排列出了整齐的阵势,持枪立马,严阵以待。 “这是做什么?” “他们要迎敌?” “不是吧,这么仓促的情况,能打得过吗?” “为什么不撤退?” “主将糊涂!” “……” 无数人议论纷纷,对这支军队的举动表示不解。 安营扎寨的时候,敌军来袭怎么办? 稍微有一点军事理论的都知道,最好的做法是先组织最外围的士兵进行抵抗,给大部队争取撤退的时间。 是的,争取撤退的时间,而不是反攻的时间。 因为这个时候士兵们饿的饿,累的累,伤的伤,根本无法进行反攻。 若是主将强行而为,甚至有可能引发哗变,导致更大的伤亡。 最好的做法,只有撤退。 然而天上的这支军队,显然不是这么打算的。 有人眼尖,指着天穹道:“他们在说话!” 众人连忙细看。 果然,数万将士面对着漫天的黄沙,居然齐齐开口,像是在说着什么。 “嘴口开合一致,他们在说同样的话!” “看口型,像是……共死?!” “可恶,为什么没有声音?” “……” 众人抓耳挠腮,懊恼没有声音传下。 下一瞬,两道金柱从天而降。 笼罩住了呆立在至公堂前的老翰林。 圣阅,降! wap. /111/111572/28952843.html 【054】双圣齐出,共阅无衣! 突兀出现的两道金柱,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天地金桥!” 韩霜激动的拍着门板:“这是圣阅!苏先生又引来圣阅了!” 沈玉书面露呆滞,久久无言。 九皇子看着金柱从天而降,狠狠咬了咬牙,眼中露出坚定之色。 温道元拽着尹东丘的袖子,眉开眼笑道:“看看,又是圣阅,我就说苏平天生就适合走儒道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尹东丘抿着唇,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 温道元得意归得意,心中却有些疑惑,“圣阅不是一道金桥么?怎么会出现两道?” “大惊小怪,有谁规定了圣阅不能双圣齐出吗?” 尹东丘没好气的反问。 “啊这……”温道元微微一滞。 的确,按照从古到今的记载,每次圣阅的确只有一位圣人意志显现。 但从来也没有什么规定,圣阅必须只能一位圣人。 与此同时。 贡院之内。 被金柱笼罩的老翰林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将苏平的卷子双手高高托起。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而且身上并未带有拙作。 唯一有可能引动圣阅的,只能是方才那名考生的卷子。 果不其然,随着他的动作,苏平的卷子开始快速翻动起来。 哗啦啦~ 直到最底下一页,那张答有诗赋的卷子上下一个翻转,接着凌空而起,往天穹飞去。 百丈高空转瞬即逝,两道金柱齐齐笼罩住试卷,而后在天穹上投射出一个个金光大字。 两道同样古老宏大,但明显不同的声音随之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声浪滚滚而来,身在阳京之人,第一时间听到了来自圣人之音。 “除了元圣,还有,还有孟圣的声音!” “这是……这是双圣共阅!” “嘶~!” “双圣共阅!” “……” 一道道出离了震惊的声音此起彼伏。 圣阅千年难得一见。 双圣共阅,更是闻所未闻! 哪怕连最古老的石壁图画,都未有过双圣共阅的记载。 后无来者不敢说,前无古人几乎可以肯定了。 不提异象如何,这首诗本身,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说的好,说的好!” 内阁大学士季宣仁激动地不停揪胡子,“此诗,可以镇国!” “这是古体诗吧?现如今,竟然还有人会作古体诗……” 荣阳侯倚在窗前,砸吧着嘴。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兵部尚书死死捏着拳头,嘴里不停重复着诗句。 如此简单的诗句,读起来,却是那样的震撼人心,振聋发聩! 这时,天空上那支军队的敌人,终于显露出他们的身形来! 不,应该说‘它们’! 漫天黄沙里,裹着的并不是兵马,而是一只只飞禽走兽! 有形如狮虎,背生双翼的。 有鸟首猿身,身高数丈的。 有人身鱼尾,御浪而行的。 形形色色,数万种不同怪物裹挟着可怖的气势,朝着那支人族军队奔袭而来。 “妖族!!!” “那是妖族!!!” “……” 此刻,天下俱惊! 直到现在,他们才反应过来,这支军队面临的根本不是敌国大军,而是上古时期,将人族当做血食的妖族! 这,是上古战场的景象!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根据古籍的零星记载,若是没有儒道强者在,人族军队在面对妖族之时,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哪怕能打退妖族,也不过是用人命堆出来的惨胜。 这天上的军队,会有儒道强者在其中吗? 人心浮动之际,两军接触了。 甫一接触,便是一面倒的碾压! 人族,被妖族碾压! 断肢横飞,漫天血雨。 面对妖族那强大的身躯,人族手中的戈矛显得那样可笑。 即便是全力刺出,也只是在妖族身上留下一个浅浅的伤口,根本不足以致命。 反过来,一众妖族,只是简简单单的挥爪、踏蹄、振翅,便是成片的人族倒下。 很明显,这里面……没有儒道强者! 然而,也没有一名人族士兵,后退了半步! 他们的腹部被捅穿,依旧将手中的长矛往前递出。 他们的手臂被撕下,就用头颅去撞击。 若是双腿也没了,就蠕动着身体,用最后一口气去啃咬。 只有不过百数的武道强者,展现了妖身,勉强与妖族相持不下。 看到这里,很多人已经不忍心再去看,低下头来,虎目含泪。 他们知道,天上那些正在作战的虚影,就是人族的祖先。 是自己的祖先! 可他们除了看着,却什么都不能做…… “这就是妖族吗,这就是我人族先民吗?” 韩霜脸色惨白,明明双眼已经被泪水模糊,却依旧强行瞪着不合上。 “人族……” 沈玉书面色复杂,下一刻长身而起,用尽了力气咆哮: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周遭的考生正处在悲戚之中,这一声咆哮让他们愣了愣,然后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抓住号房的门框,用他们此生最大的声音吼了出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很快,这一圈的动静引起了连锁反应。 整个贡院,近四万考生,一个一个站了起来,对那天空中的战场,发出了最有力的呐喊。 早在之前,就有监考官警告过,喧哗考场,是要剥夺此次乡试资格的。 然而,面对先民们的惨烈,他们在这一刻,将乡试,将功名,将前程,全都抛在了脑后。 或许这么做没有丝毫用处。 但他们做不到无动于衷。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这喧闹的一幕,让明远楼上一众监考的官员面色僵硬。 公然挑衅考场规则,毫无疑问是要被逐出去的。 但四万多考生齐齐违规,难道还将他们全部赶出去不成? 楼内的气氛陷入尴尬,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知是哪一位,突然轻声开口:“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下一瞬,所有人都笑了。 这些来自各个衙门,甚至有些不是京官的官员们,相互对视一眼。 然后纷纷走到窗边,门边,做出了与四万考生们同样的举动。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wap. /111/111572/28952844.html 【055】万民一心!请先民游人间!(求追读!) 圣阅的声音早就停下,但《无衣》的诵念,却如海啸一般,由贡院而起,迅速波及整个阳京。 儒者、武夫、权贵、百姓。 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尊贵卑贱,此刻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仰面向天,对着那正在与妖族作战的人族祖先,慨然高歌!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阳京城外,神武大营。 咚——! 长枪顿地。 十八万神武军如标枪一样挺立,神情肃穆,眼神狂热而坚定。 主将狠狠一握拳,武道修为加持下,声音传遍军营。 “岂曰无衣?” 咚——! “与子同袍!” 十八万神武军齐齐响应。 “王于兴师!” 咚——! “修我戈矛!” 咚——! “与子,同仇!!!” 山呼海啸,朝着阳京的四面八方扩散。 大庆十六省七十二府先后响应,在完全不可能的极短时间内,《无衣》的颂念蔓延到大庆边境。 这一天,属于大庆子民的呐喊,震彻整个神州大陆! 北境无回关外,蛮族后撤百里。 南境群山,大虞军民假扮的山贼,蛰伏不出。 就连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妖魔们,也都安分了不少。 “万民一心……” 永泰帝听着耳边震天般的浪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不是历朝历代自我标榜的万民一心。 这,是真正的万民一心! “嗯?!” 永泰帝突然往北方看了一眼,接着瞬间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冷:“你让朕压着那些人,为的就是将他逼走?” “陛下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袁九峰躬身回答,“不仅是北方,另外三个方向,将来他都要去一趟。” “哦?” 永泰帝眉头一挑,正打算再问的时候,天地之间突然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正在高声颂念的十万万大庆臣民,九成九以上都只是普通人。 然而正是这些普通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这一刻完全凝聚在了一起。 一种玄而又玄,极其隐晦的波动,被一声声怒吼托举着,一路送上天穹。 送向了那些,正与妖族作战的人族先民! 不知不觉中,他们的虚影变得凝实,他们的伤势转瞬即愈,他们的兵甲焕然一新。 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他们体内爆发,让妖族的碾压式攻势狠狠为之一顿! 人族主帅率先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但他并没有急着去疑惑,而是精准的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吹响手中的号角。 ——呜——呜呜!! 这是反攻的信号! 当这个号角声传出,所有将士同一时间给予了反应! 向前!!! 他们沉浸在作战之中,大部分甚至还没察觉到自身的变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同以往了。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 反攻的号角响了…… 那就向前!!! 这一刻,原本还在与妖族僵持的大军,齐齐发起了冲锋。 利爪袭来,无视,冲锋! 血口啃噬,无视,冲锋! 巨妖拦路,无视,冲锋! 当他们第一次将妖族的攻击挡回去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然而,他们根本没有去纠结为什么,就马不停蹄的展开了更加更加悍不畏死的冲锋! 有兵器的,兵器在前。 失了兵器的,头颅作兵! 有独臂老者,赤手空拳将妖族撕裂。 有瘸腿少年,挥舞着两把与他同高的大斧。 还有怀着六甲的妇人,驾马狂奔,所到之处,妖族尽皆腰斩。 原本应该以惨淡收尾的人族军队,在获得不弱于妖族的力量之后,战场,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仅仅过去半个时辰,近万妖族无一幸存! 震天的颂诗之声渐渐停歇。 人们看着天空上取得大胜的人族军队,久久无言。 不知是谁先开口,带着不敢置信的喃喃道:“胜了?” “胜了!人族胜了!” 有人大喊,喜极而泣:“我人族胜了!胜了!!” 巨大的喜悦开始占据人们的心田,欢呼声随之接二连三。 整个阳京快速的陷入了一片喜庆。 而在战胜了妖族之后,天上的人族军队更显得灵动了几分,接着就开始疑惑起来。 这一战,胜了? 自己,还活着? 士兵们面面相觑,将目光投向主将,希望能从主将那里得到答案。 但主将哪里知道啊。 他才是最懵逼的一个。 妖族的确被灭杀干净了,但,为什么?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下方阳京城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 哐当一声。 主将的长枪脱手,掉落在地。 他瞪着双眼,嘴口大张,不敢置信的看着脚下的阳京。 “这……这是哪儿?” 一众将士随着主将的目光纷纷往下看去,然后同样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仙境!我们到仙境来了!” “这一定是仙境!” “只要战胜妖族,就能来仙境?” “……” 一道道惊疑此起彼伏。 永泰帝捕捉到他们的疑惑,沉声道:“袁老,筑玄阵!” “是!” 袁九峰下拜,从袖中取出一枚卷轴。 卷轴迎风展开,一个玄奥的阵法泛着微微的紫光从内投射而出。 永泰帝深吸一口气,朗声开口。 “后世人王吕擎空,请诸位英灵,于今人间一游!” 声音起初不大,只局限在了殿门前这小小的范围,但经过阵法加持后,声音传的越远,便越加宏大起来。 很快,永泰帝的声音便被送上了高空,送到了数万将士的耳边。 “后世人王吕擎空,请诸位英灵,于今人间一游!” 声浪滚滚而来,数万将士齐齐一愣。 “人王?人王不是刚刚战死吗?” “等等,后世人王……这不是仙境!这是后世!!” “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我早就战死了……” “……” 将士们先后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呆立当场。 一名四肢残损得只剩一条独腿的老兵,颤抖着道:“后世……?我们人族,活…活下来了?” “我们……胜了?” “真的……胜了?!” 人族绵延到后世,比战胜了妖族都更加让他们震撼。 就在此时,刚刚出现的那道声音,再次回荡了一遍。 “后世人王吕擎空,请诸位先民,于今人间一游!” 终于,他们信了。 方才凶猛犹胜妖族的数万将士,推金山倒玉柱的跌坐在地,如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胜了……我们胜了!人族胜了!!” “阿爸,阿母,儿没给您俩丢人!我们……守住了!!” “囡囡,你看到了吗?咱们人族,胜了,你没白死,你没白死啊!!!” “人间,你们听见了吗,现在不叫妖界了,叫人间!!” “人间,人间!这个名字取的好,取得好啊!” “……” 主将虽然依旧站着,可却是无法抑制的佝偻起了腰背,一下一下的锤着自己的胸口。 原来,喜到了极致,是真的忍不住想哭。 “将军!” 那名独腿老兵抹了把眼睛,挣扎着站了起来:“属下请往人间一游!求将军准许!” 他这一动,立刻有人效仿。 “将军!属下请往人间一游!” “将军……” 主将挺直腰背,挥了挥手:“去吧,去好好看看,代你们战死的父母、兄弟、孩子,好好看一看,看一看如今的人族!” 下一刻,群星如雨,从天而降,落向中州大地。 —————— 题外话:后面的情节慢慢要为上架大高潮铺垫了,作者会尽全力把铺垫的部分写得尽量有趣一些。 另外厚颜请彦祖们不要养,每天抽空看看,追到最新。 本书大纲极其完备,到这里对主角的限制也快要一步步解除。 所以求各位大大给个追读,也好让本书蹭个推荐位。 拜谢。 wap. /111/111572/28952845.html 【056】群星下界,福泽四方! 八月初八,大庆乡试的第一天,天降流星。 中州突然多出来一些衣衫褴褛的士兵。 这些士兵分散在了中州各个地方,有山川、有湖泊、有城镇、有田埂。 他们穿着各种藤条、木板、石块拼凑起来的盔甲,拿着豁口卷刃的各式铜制兵器,像没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一样,到处东张西望。 小河村也迎来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 葛平安正在院中玩耍,突然瞥见面前站了一个大哥哥,刚要惊喜的喊出声,却发现这根本不是许久未见的苏哥哥。 大哥哥缺了一只耳朵,一只眼睛,看模样显得异常狼狈。 而且对方明明年纪不大,葛平安却从那只看着自己的独眼里,瞧出了慈祥的味道。 “阿爹!阿爹!有人找!” 葛平安愣了一愣,扭头冲向屋里。 年轻士兵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顿时手足无措,满面羞愧。 正转身往外走之时,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喊住了他。 “先民请留步!” 葛员外带着葛平安从屋内出来,高声挽留。 士兵回头,对着葛员外深深弯腰:“惊了你家娃娃,俺对你不住。” “先民切莫如此!” 葛员外大惊失色,躲开之后,拉着小平安走到士兵近前,规整好衣冠,一撩衣摆。 接着就这么双膝触地,跪了下去。 士兵有些呆滞,莫名其妙的看着。 “先民在上,后世之人葛长命叩拜于此!” 说完,葛员外恭恭敬敬的给年轻士兵磕了三个响头。 士兵这才反应了过来,连连摆手不好意思道:“不用不用……” 这还不算完。 葛员外起身,严厉的瞪了一眼小平安。 葛平安恍然大悟,学着父亲的模样跪下:“先民在上,后世小子葛平安,叩拜于此!” 同样响亮的三个头磕下,抬起之时已经有些发青。 “这…这……” 年轻士兵心疼的要死,连忙伸手想要扶起葛平安。 然而,他的手却从葛平安的身体划过,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接触。 士兵愣在了原地。 是啊,自己…已经死了。 早就死了不知道多久。 如今,只是得万民之力,获得了短暂的清醒而已,哪能还去强求别的呢? 一股难言的落寞升上心头,让他久久不能言语。 而此时,有不少小河村村民驻足在了院子外。 之前的异象遍布天穹,便是距离阳京这么远的小河村,也能清晰的看到那一幕幕。 哪怕这些村民没念过什么书,也能大概知道这个年轻士兵,是与妖族作战的人族先祖。 这些平日里除了种田就是家长里短的农夫农妇,突然将肩上扛着的锄头、扁担放下。 也不进院子,就这么在大门外跪下,对着士兵叩头。 “后人刘二柱,给您磕头了!” “后人张翠花,叩谢了!” “后人……” 随着众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一个个先后叩首,年轻士兵开始微微颤抖。 “……” 士兵的嘴唇有些颤抖,明明没有实质躯体的他,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当年,妖族肆虐之下,父亲战死,母亲战死,兄长被啃噬得只剩几片碎布,妹妹更是在襁褓中就被掳掠走,生死不知。 最终,他也战死在了与妖族的作战之中。 或许那时候的他还年轻,想的只是为亲人报仇,让妖族血债血偿。 但现在看到这一幕,他觉得,值了。 父母兄妹的死,值了。 自己的死,也值了。 现在,自己能亲眼看看这后世,看看这后世的人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激动之中,年轻士兵想到一个问题,突然问道:“你们的兵器和甲胄呢?” “兵器甲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开口回道:“我们没有兵甲啊。” “没有兵甲?” 士兵一愣,不解问道:“没有兵甲,那妖族来了如何抵挡?” “妖族……” 众人相视一眼,然后纷纷笑着开口。 “现在没有妖族啦!” “妖族早就被灭了。” “我们从没见过妖族呢。” “中州已经好多年没有妖族了……” “……” 妖族…被灭了? 年轻士兵整个人陷入了茫然之中,刚刚还笔挺的背脊,突然佝偻了下来。 “妖族,灭了?” “不,不……” “你们一定在安慰俺对不对?” “是了,一定是这样……” “你们怕俺走的不安生,说好话安慰俺呢,就像大兄和阿母走的时候,俺告诉他们已经报仇了……” 士兵浑身颤抖着,有些语无伦次。 这些村民他们没读过什么书,只知妖族被灭,却不知如何被灭。 看先民这幅模样,只能纷纷将目光投向葛员外。 “回先民。” 葛员外抱拳,道:“武道之后,有儒道诞生,妖族之于儒道,犹如婴孩之于妖族,翻掌即灭!” “儒……道?” 士兵抬起头,呆呆的看着葛员外。 “平安。” 葛员外喊了一声。 小平安上前,闭上眼睛伸出手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脸就憋的通红。 但一抹青色雾气,也随之出现在了他的掌心,氤氲萦绕。 “先民请看,这就是儒道的才气,于妖族,有绝对的镇压之能。” 葛平安解释道。 其实不用解释,作为与妖族战斗过的人,那道才气甫一出现,士兵就明白了过来。 这看似稚嫩而羸弱的雾气,真的有镇压妖族之能! “好…好……” 士兵凑近了葛平安的掌心,尽情的感受着才气的波动。 在那小小的雾气之中,他仿佛看见了儒道的出现,两族强弱反转。 曾经被肆意屠杀吞噬的人族,反过来可以随意灭杀妖族。 仅仅只是这么想象着,压抑了许久的悲愤就开始疏解。 “好,好,好啊……” 士兵咬着牙,连连点头不止。 众人注意到,士兵原本还算凝实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村正徐山连忙走出人群,躬身问道:“敢问先民名讳,小河村愿为先民立像,日夜供奉,传颂先民之名。” 此话一出,村民们先后响应。 “是!要替先民立像!” “立像的钱算我老王一份!” “我刘二柱虽然家贫,但有一把子力气,必须立像!” “……” “立像?” 士兵愣了愣,旋即摇着头笑了笑,“你们,好样的,好样的……” “先民……” 徐山还要再说,却听‘蓬’的一声轻响。 年轻士兵突然分解成了无数光点,朝着四面八方散碎开来。 “先民!” “这!” “……” 这一幕让众人猝不及防,纷纷惊呼出声。 而那些散碎的光点并未远去,纷纷落入众人体内。 众人身躯一震,只觉得全身上下突然变得轻松了不少,以往酸痛难忍的部位,居然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异样。 葛员外叹了口气,一个长揖到地,高声道:“恭送先民!” “我等后人,恭送先民!” 众村民齐齐下拜。 ……… 无回关,城墙之上。 “你有伤在身?” 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在沈天南背后响起。 沈天南豁然转身,当看清面前之人后,连忙单膝跪下:“后世赤松军主帅沈天南,拜见人族先祖。” 站在他身前的,正是之前天空军队的主将。 “不用这样,我只是感觉到这里有冲天的血煞之气,以为在与妖族作战,所以过来看看。” 主将摆手道。 “先祖有所不知……” 当下,沈天南将儒道出世,妖族被镇压,再到蛮族之患,挑重点说了一遍。 过了很久,主将才将这些信息完全消化掉,问道:“既然儒道如此之强,为何不将蛮族也灭掉?” “儒道对蛮族,并无镇压之能,论对敌,远不如武道。” 沈天南说着,有些感叹道:“然而今人没了存亡之危,习武者越来越少,能有眼下相持的局面,已经大为不易了。” “人族出了儒道,那有没有可能,蛮族……是由妖族演化而来?” 主将斟酌着问道。 “的确有过这种猜测,但一直未能得到验证。” 沈天南回答道,“而且,蛮族生得与人族相近,并没有妖族那种千奇百怪的身躯……” 有句话,被沈天南憋了回去。 在大庆的主和派之中,有‘蛮族是人族分支,应该友好相处’这种说法。 主将若有所思,转而又问:“你武道已经六境顶峰了吧?因为有伤在身,所以一直未能突破?” “瞒不过先民。” 沈天南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 主将微微一笑。 没等沈天南听懂,就见主将凝实的身躯迅速变得虚幻,而后化作了无数光点,往他蜂拥而去。 眨眼的功夫,那些光点纷纷没入沈天南体内,一个不剩。 感受着身体里的变化,巨大的惊喜和悲戚相交而生。 沈天南抱拳躬身:“后人沈天南,代中州百姓,谢先民之赐!” 起身后,沈天南大步流星而去。 “来人,召军师、亲军将领议事!” ……… 与小河村、无回关类似的一幕,在这一日出现在了中州各个地方。 事实上,经过万民一心的加持,这些将士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好好看一看人族的繁华。 但他们无一例外的,纷纷选择化作了光点,福泽一方水土或人民。 他们不留恋人间吗? 不,他们留恋,甚至比任何一个活在当下的人要更加留恋。 但他们,更想为人族,再做些什么。 最后一次。 wap. /111/111572/28952846.html 【057】三十年河东? 群星如雨。 来自元圣和孟圣的两道圣意赐福,夹杂在群星之中,没有引起任何特别的注意,盘旋着乳燕投林一般落向阳京城北郊,精准的落入一名少年的头顶。 这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已经交卷的苏平。 从异象突起到群星下界,已经过去了两刻钟的时间。 而苏平居然借着这机会,在没被任何人发现耳朵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贡院,到了阳京城北郊。 “双圣出了,怎么才一道圣意赐福……真小气。” 苏平观察了一会儿,便无奈的退出了雾气空间。 圣意赐福的那道才气,刚刚进入他的身体就被雾气空间拉扯了进去,然后开始被原本的才气吞噬。 之前,他的才气就已经比脸盆还大了,然而看现在这情形,根本没有到极限的迹象。 “照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到二境……” 苏平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官道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牵着马匹仰面望天,直到苏平走近才察觉过来。 “苏大家。” 刘掌柜一愣,连忙拍了拍马背上的行囊,道:“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马也是上好的良马,日行三百里不是问题。” “谢的话,在下就不多说了。” 苏平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沓纸张:“这是《公子入赘》的后续全文。” 刘掌柜接过厚厚的一沓书稿,随手翻了几页,接着就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儿。 毕竟跟苏平的这种合作方式前所未有,他始终都在担心万一话本后续不够精彩了怎么办?苏平不想继续写了又怎么办? 银子是赚够了,可无涯书肆的招牌不能砸在自己这儿。 然而刚刚随手翻看了一下,他就明白这话本儿啊,后面也一样精彩。 收下书稿,刘掌柜问道:“苏大家可是要远行?说实话,骑马真不如马车舒服,虽然比不了家里,但好歹不至于颠得浑身散架。” “我赶时间,马车速度太慢,除非……你能弄来妖马拉车?” 苏平瞥了他一眼。 刘掌柜面色一滞,有些尴尬道:“您说笑了,妖马那是朝廷严格控制的,一般人可弄不来……” “行了,此间事了,你回去吧。” 苏平拱了拱手,“你我就此别过。” 说完,苏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额……” 刘掌柜呆呆的看着苏平远去,总觉得他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怪异。 过了片刻,他才如梦初醒,猛地一拍大腿:“怎么就走了,还没说几时回来呢……” 这要是去上一年半载,另外两部话本还印不印了? 那么好的故事,哪怕不印,你跟我说说后续也是好的啊…… 苏平可没那个闲工夫去理会刘掌柜的想法。 此时他正趴在马背上,尽力的在这种颠簸中去寻找平衡。 好在他现在的体魄有了武道一境的水准,加上儒道一境提升的五感,马匹还没跑出平天府地界,他就完全掌握了其中技巧。 苏平翻身下马,从行囊中取出笔墨、丹砂和纸张。 下一刻,才气入脑,一幅画面出现。 仙客来、僧侣、包袱,以及,从包袱中洒落摊开来的……通关文牒和路引! 是的,苏平打算离开阳京。 从那日与衣冠拜堂起,他就做了这个决定。 国公府接二连三的压迫,终于让他明白,退让是没有用的。 你越退让,那些人只会越得寸进尺。 不说尊严,他甚至没感觉那些人有将自己当做一个‘人’来对待。 在那些人眼里,自己就好像一件物品,可以被随意摆动,随意践踏。 他能做的,仅仅只是抄来一首诗表达不满而已。 可然后呢? 在场那么多达官贵人,都知道自己就在国公府。 一连等了多日,都没有任何一个府上派了下人送请帖的。 这不是苏平恬不知耻,觉得自己用一首诗折服了他们。 而是他明白,《将进酒》的惊天异象,绝对能给自己增加不少利用价值。 可是就连到了这种程度,都没有一个人愿意结交自己。 为什么? 苏平想不明白,但大概能猜到,这事儿要么跟国公府有关,要么就跟当今陛下有关。 因先不提,将果综合在一起,思路就清晰了很多。 继续待在国公府也不是不可以,无非是卧薪尝胆,十年磨一剑。 但问题来了,等《将进酒》的热度过去,后宅会不会报复? 报复的话,怎么应对? 再来一首诗,然后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自己成长到对方不敢打压? 苏平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能忍。 既然如此,那干脆不忍了。 可要怎么做呢? 思来想去,他只想到了一种办法。 离开阳京,甚至……离开大庆! 虽然无比屈辱,但说句实在话,别说国公府和阳京了,乃至对这一方世界,苏平都还没能生出归属感来。 走的话,并不存在什么心理负担。 所以,这几日来,他一直在为今天的这一刻做准备。 首先,乡试必须参加。 因为只有在贡院之内,他才能长时间脱离国公府高手的视线。 于是他去探望了温道元,要来了牌子,得以提前游览贡院。 虽然半道遇见了下头女跟兔儿爷,但并没有妨碍他将整个贡院的细节收入脑中。 而之后才气入脑,也的确让他找到了贡院的漏洞。 棘围有三丈之高,即便用才气灌输于腿,也远远做不到翻墙而过。 但借助拐角处的岗楼,则刚好足够! 恐怕连修葺贡院的工匠们,也想不到考生之中会出现苏平这么一个怪胎。 不仅圣意赐福后堪比武道一境,还能在儒道一境之时,就使用四境才有的才气灌输,效果还那么强大。 确定了自己能翻越围墙之后,苏平便开始设计更细致的环节。 以最快的速度答卷,又在交卷之时,悄悄具现圣心笔,卡着点在已经写好《无衣》的卷子上,再次临摹一遍。 出得号房之后,借内急要来出恭入敬牌,得以在考场内穿行。 之后,异象惊天! 他赌的,就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异象引走,而自己则借机翻墙而出。 很幸运,他赌成功了。 当然,幸运是幸运,准备不能少。 为了防止有可能的追捕,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远离阳京。 刘掌柜的存在,则弥补上了这最后的一环。 那日在无涯书肆,苏平请刘掌柜帮忙,准备好马匹和行囊在北郊等候,正是这个用意。 从贡院出来之后,苏平找出早就藏好的银票、书稿,直奔城门。 一直到现在,除了刘掌柜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已经离开了阳京。 “搞定。” 片刻后,苏平停笔,将换成了自己名字的两张文书吹干。 “不错,看不出半分造假。” 苏平满意的点了点头,收起文书翻身上马,回过头看向阳京的方向。 他是打算离开,但他并不打算忘记这一段屈辱的经历。 “如果有机会……” “驾!” 马鞭重重挥下。 马匹迈开蹄子,朝着北方狂奔而去。 往北也是一早决定的。 国公府若是决心不放过他,大部分的人手肯定会布置在通往小河村的南方。 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往北。 过凤安府、东辉府、嘉华府、瑞江府,而后一路往东,接着过边关,去东州的大肃! 这,才是苏平计划的路线和最终目的地。 他想的很透彻。 南州敌视大庆,不好去,西州虽然有佛道可混,但隔着那么大片荒漠,也不好去。 额……北边就不提了。 只有东州,是上上之选。 东州的大肃王朝,论国力、论土地、论法度,一点儿都不比大庆落后。 算来算去,只有儒道的整体水平差上一些。 而且,大肃跟大庆之间通商频繁,自己只要肯花银子,让商团加一个没什么问题。 至于地图……完全不需要。 在国子监看了那么多书,恐怕全大庆都找不出多少个比他还清楚中州地理的。 一旦到了大肃王朝,没了定国公府这种桎梏…… 苏平面无表情的思索着,规划着。 可他并不知道。 距离他四百里左右的官道上,正有一名赤着双足的光头男子默默前行。 若是有人靠近他,便能听到一直在重复的喃喃自语。 “传教未成,愧对佛祖…愧对佛祖……” wap. /111/111572/28952847.html 【058】贡院门前,权贵云集!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乡试的第三日。 天还未亮,贡院门口便有人等候,渐渐的越聚越多,其中大部分都作仆从打扮。 与往年的情形一样。 这些仆人相互也不搭话,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等着。 一直到卯时,整个画风突变。 一顶四抬的枣红银顶小轿慢悠悠靠近贡院大门。 待这些来自各家的仆从看清,顿时脸色一变,脊背不由自主的弯下去几分。 京内用四人银顶轿,这代表着轿内之人至少是正三品大员! 待轿中之人下来,更是让这些仆从瞳孔一缩。 锦鸡补服,金钑花带。 这是正二品大员的常服样式! 再看面容,果然,吏部尚书周准。 不仅是正二品大员,还是六部之中的吏部部堂,又称天官! 只是……周尚书来贡院门口做什么? 没听说他家有后辈参加了乡试的啊…… 不对。 就算有后辈子侄参加乡试,堂堂尚书,也不至于亲自来此接人吧? 众仆役纷纷疑惑,却只能将好奇憋在心里。 可这还没完,仅仅过了片刻,又是两顶四抬小轿并排着过来。 分别是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 本来就很安静的贡院门口,此时愈加落针可闻。 “周大人?” 两位尚书刚从轿上下来,就看到周准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 “陈大人,蒋大人。” 周准拱了拱手,试探着问道:“二位来此,莫非家中有后辈应试?” “呃,啊哈哈……正是,正是。” “衙门正好无事,出来透透气……” 两人含糊其辞。 看二人这幅做作的模样,周准当即就懂了,没好气道:“行了,遮掩什么,我来也是为了小诗君。” “哦?周大人何出此言?” 礼部尚书陈怀平依旧装傻充愣。 “嘁,还装蒜?” 周准不屑嗤笑,“前日先民英灵再现,别人不知道是谁所作,你我参加了定国公府婚宴的,还能猜不到?” “呃……此异象福泽中州,自当结交一番。” 陈怀平被戳破心思,有些尴尬的揪着长须,“我以为只会有我会这么早来,不曾想遇到了二位。” “哼。” 户部尚书蒋翰冷哼一声,沉着脸道:“二位堂堂一部尚书,岂能为这种事怠慢公务?速速离去是也!” 这下,吏部礼部两位尚书都愣住了。 “难不成……你真是出来透气儿的?”周准诧异的问道。 “当然不是。” “那是为何来此?” 陈怀平好奇不已。 蒋翰一扬下巴,义正词严道:“跟你们一样。” 周准:“……” 陈怀平:“……” 三人说话之间,又有四五顶小轿落下。 无一例外,清一色都是参加过定国公府婚宴的权贵。 这些人甫一看见彼此,都觉得有种被猜中心思的尴尬。 然而很快,随着落轿而出的人越来越多,这种尴尬荡然无存。 再打招呼,就成了“x大人也来了啊”,“来来来,这边还有位置”等等。 交谈的内容,也开始围绕起了苏平。 “你们猜小诗君会不会第一批出贡院?” “这……小诗君诗才绝世,但这科举毕竟还有经义和策论……” “那你来这么早干嘛?” “额……” “我猜小诗君不仅会第一批出来,甚至还是第一个交卷。” “何以见得?” “想象异象出现之时,距离锁院才过去多久?” “有道理……” 温道元来得不算晚,却并没有显露行迹参与众人的谈论。 不过此时他一脸漆黑,显然心情不怎么好。 “老拉个脸干什么?跟我欠你……跟我对不起你似的。” 尹东丘没好气的嘀咕。 “说,你来干什么?” 温道元冷冷盯着尹东丘。 “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寂寞么……” 尹东丘眼神向上飘忽。 “滚!” 温道元一把揪住尹东丘的衣领:“你说,是不是还打着收徒的主意?” 在场这么多达官显贵他都不担心。 一者这些人大都是抱着结交的心思,没看出有收徒的打算。 二者就算这些人里面有想收徒的,也根本争不过他这个八境的半圣。 唯独尹东丘是个威胁。 武道七境……那力量外显,真没几个男儿能不动心的。 尹东丘顶了回去:“怎么,就许你收徒,不许我收徒了?” 温道元大怒,“人家好好的儒道苗子,管你一个武夫什么事儿?” “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大火气。” 尹东丘有些郁闷,“实在不行,一起收徒不就得了,也没谁规定不能儒武双修……” “放你娘的狗屁!” 温道元黑着脸骂道,“武道是个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想害死他吗?” “……有我在,其实也没那么危险的……” 尹东丘的声音顿时弱了很多。 “呵,这话你别跟我说。” 温道元突然松开尹东丘的衣领,笑眯眯的帮他捋平:“陛下也关注了这小子,而且,上次那几道口谕,怎么看怎么都有袁九峰的影子,你猜,这二位会不会准你将苏平带上武道?” “……” 尹东丘无语。 袁九峰的面子他可以不给,但永泰帝发话,他不得不遵守。 沉默片刻,尹东丘又不甘道:“要是苏平自己想走武道,难不成陛下还能强令禁止?” “切,死鸭子嘴硬。” 二人争论不休。 而在离他们最远的另一边角落,一个穿着朴素,但气度异常威严高贵的男子负手而立。 在他周遭,那些等待中的仆役只觉得心头有股莫名压力,却不知道来源于何处。 “这,就是朕的百官……” 永泰帝淡淡一句,听不出喜怒。 “爷该往好处想。” 在他身后,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贾红衣笑着道:“这些平日里只知勾心斗角,钻营权势的官员,此时却因为一个考生而如此融洽,多不容易啊。” “哦?那这么说的话,苏平岂非有圣君之相?” 永泰帝瞥了一眼贾红衣。 “这这……” 贾红衣眼皮子一抖,求饶道:“爷您可别吓唬小的了,想要小的命,您直说,都不用您动手,小的马上把五脏六腑、大小肠都掏出来……” “闭嘴,朕刚用的早膳!” 永泰帝有了画面感,当即脸色一黑。 “是是是……”贾红衣一缩脑袋。 正在此时,突兀一声铜锣响彻。 ——哐! 贡院的大门,开了。 wap. /111/111572/28952848.html 【059】苏平,没有参加乡试?(四更) ——哐! 贡院锣鸣,前程似锦。 大门随之缓缓洞开。 三名穿着各色锦袍的考生当先迈步而出。 这三人都是阳京本地人,出得门来第一时间便是寻找自家仆人,好将那又笨又重的考箱除了去。 可不瞧不打紧,一瞧之下,让他们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数十位老壮不一的官员挤满了贡院门前,个个翘首以盼。 自幼在阳京长大的三人,第一时间将这些人胸前绣着的补子认了出来。 仙鹤、锦鸡、孔雀。 居然全是三品以上! 这这这……发生了什么,让大庆最顶尖的一批京官,聚集到了乡试考场门前? 难不成陛下参加了乡试? 正疑惑的时候,人群中的工部侍郎吆喝了一声:“这不是徐家小子么,考完了还不赶紧回去?挡在门口作甚?” 这一声吆喝让三人如梦初醒,连忙拱手作揖,然后灰溜溜的背着考箱走了。 没办法,面前的这些大人物,连自家长辈都不一定能搭上话,让自己走,还是赶紧走为好。 三人一走,后续的七名考生也陆续出了贡院。 这七个虽然不是京城本地人,但眼力也不差,反应过来后与之前三人一样,行礼后脚底抹油。 “小诗君居然不是第一批交卷的……” 众官员里,有人疑惑开口。 “难道……经义题和策论题,难住了小诗君?” “这……”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而很快又有人开口,替苏平解释道。 “咳咳,不意外,不意外,毕竟还有策论题,小诗君出身差了些,在策论上多花些功夫也属正常。” “也是……” “此言有理。” 左都御史韩渡突然高声道:“朝廷公务繁忙,诸位不如且先回衙门办公,小诗君一旦出来,在下便差人告知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脸色一黑。 韩渡是谁? 那可是朝堂上出了名的奸猾小人,手段层出不穷,上一秒还和和气气的跟你拉家常,下一秒就能参你一本。 根本就不似个正经御史。 他开口让众人归返,莫不是想将拉拢苏平,将他举荐去都察院? 想到这里,众人顿时打了个冷战。 苏平要是真进了都察院,那可真是太恐怖了…… 想一想,以后参自己的本子上,突然多了一首千古诗词,引来漫天异象,甚至引来圣阅…… 恐怕就算自己没做错,陛下也得砍了自己的脑袋!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厮得逞! 当下,一众官员纷纷开口。 “不急不急,公务早就安排好了,我等稍待一会儿也无妨。” “就是,我们出来之前,早就有所准备,绝对不会怠慢了公务。” “公务天天有,而乡试不常有,小诗君更不常有……” “……” 这些人浑然不知,自己的顶头上司永泰帝,正在不远处站着,将自己的言行举止全数收入眼中。 “奸佞!满朝奸佞!” 永泰帝脸色不是很好看,眸子里冷光频频。 贾红衣站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也没见到,什么也没听到,更别提开口替这些官员说好话了。 永泰帝气归气,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的打算跟这些官员肯定不一样。 身为帝王,他无需去拉拢任何一个臣民。 更何况,他早就知道苏平不在贡院之内。 他只是想亲眼验证一下,袁九峰用卜术算出来的场景。 “朕的这位监正,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永泰帝眯起双眼,淡淡道。 面前这一幕,几乎被袁九峰说了个十成十。 不是说只能算儒道相关吗? 这贡院前的事儿,跟儒道有个屁的干系。 “啊?” 贾红衣一愣,不知道陛下此时怎么突然提起了袁监正。 “走吧。” 永泰帝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爷,您不等了?” 贾红衣满心疑惑的跟了上去。 他一直以为,今日陛下出宫,是打算看看苏平会怎么应对这群高官。 “等?他们就是站死在这里,也等不到苏平出来。” “额……奴才有些挠心,爷您能不能明示?” “不能。” “……” 二人的身影悄悄消失。 一刻钟后,贡院大门再开,不见苏平。 再半刻,贡院大门三开,不见苏平。 到了第四次开门,出贡院的考生成了百人一批。 还是不见苏平。 众人从疑惑,到尴尬,到无语,再到皱眉。 天色从蒙蒙微亮,到日上三竿,再到夕阳西斜。 一直等到考时结束,官兵开始驱赶滞留考生,众人依旧没有等到那个狂放不羁的身影。 现场的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致。 “难道,小诗君并未参加今科乡试?” 人群中,一道声音斟酌着响起。 “这……” 众人面面相觑,可微一思索,纷纷觉得很有可能。 自己认为苏平会参加乡试,是因为圣上下令增设诗赋科目。 人家苏平,好像的确没说过会参加乡试…… 这么一想,这些人彻底绷不住了,一个个尴尬得头皮发麻,额头见汗,脚趾紧绷。 这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对啊……若是小诗君没有参加乡试,那‘岂曰无衣’是谁所作?” 有人不堪尴尬,硬着头皮问道。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是啊。 那首引起双圣共阅,英灵复苏的‘岂曰无衣’,除了苏平,还有谁能作得出来? 然而不等众人自我安慰,又一个声音响起。 “就许我大庆出得小诗君,出不得小诗仙吗?” 看似耿直的工部尚书反驳了一句,而后腆着脸,装模似样道:“那个,本官放衙刚好路过,不耽误诸位同僚赏景,先告辞了。” 说完就躲一样的一头钻进了自家轿子,扬长而去。 路过……? 好一个路过……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开溜。 “贡院景色不错,又大又宽,今日不虚此行……” “然也,然也……” “本官透气儿完了,且先告辞。” “家中妻儿还在等着,走了走了。” “……” 随着工部尚书的开溜,数十位高官以袖遮面,争先恐后的上轿离去。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贡院门前,只剩下了温道元跟尹东丘二人。 “还不走?苏平都没参加科举,还留在这儿作甚?” 尹东丘皱眉道。 “不可能。” 温道元面无表情,目中寒光闪过,“你忘了?苏平亲口承认有乡试的打算,而且还将我的牌子要了去。” “就不许苏平突然觉着学问不够,等明年再考了?” 尹东丘不满的反问。 “学问不够?” 温道元横了他一眼,“这话你信吗?过目成诵,又在国子监翻阅了那么多书籍文章,区区一个乡试,根本难不倒他。” “额……” 尹东丘也开始疑惑了,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毒妇将苏平扣在了国公府,没让他参加乡试!” “有点脑子行不行?” 温道元翻了翻白眼,“有陛下口谕在,沈周氏一介妇人,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乱来。” “行,就你聪明,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尹东丘被怼的来了气。 温道元沉思良久,道:“如今,怕是只有一个人能解释了。” “谁?” “袁九峰。” ———————— 今天四更,一万字。 另外说一下,之前遗漏了这个点,现在改了一下,在第55章。 为了不麻烦已经看过的彦祖们,就在这里贴一下。 反正也是免费章节…… ——修改部分—— “嗯?!” 永泰帝突然往北方看了一眼,接着瞬间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冷:“你让朕压着那些人,为的就是将他逼走?” “陛下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袁九峰躬身回答,“不仅是北方,另外三个方向,将来他都要去一趟。” wap. /111/111572/28952849.html 【060】那晚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定国公府。 周氏一脸寒霜,冷冷的盯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家丁,沈心澜站在她旁边,眼底带着几分喜色。 “你确定,亲眼看到苏平入了贡院考场?” 这名家丁曾在军中当过斥候,懂得一些追踪潜行之法。 自从婚宴之后,监视苏平的任务就从普通护院那里转交到了他身上。 这几日,便是他在全程盯着苏平。 “小的愿以人头作保!” 家丁沉声道。 “以人头作保?” 周氏冷笑道,“那你说说,为何他进了贡院,却没有出来?难不成他还能从贡院翻墙逃走不成?” 家丁一时语塞。 前日乡试入闱,他的确是眼睁睁的看着苏平过了督牌官、过了搜检,进入贡院之内的。 但直到闭院都不见苏平,他实在想不通苏平去了哪儿。 要说翻墙逃走…… 就算考场那些官员视而不见,任由苏平胡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童,也根本不可能翻阅三丈之高的棘围。 “会不会,他藏身在了贡院之中?” 家丁想了半天,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苏平若是能在一众大儒眼皮子底下藏身,又何惧区区一个国公府?” 周氏冷冷的反问。 这下,家丁彻底没了言语。 “夫人,有消息了。” 老管家从屋外快步进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嗯?说!” 周氏双目一厉。 “乡试第一日,有人见到一名体型年龄与苏平相近的人,出了南城门。” 老管家躬身回答。 “乡试的第一日……还真给他跑了?” 周氏眯起双眼,怎么也想不明白苏平是怎么跑出贡院的。 “夫人,要派人追吗?” 老管家又问,“刚过两日,如果动用国公爷留下来的精锐,并不难找到他。” 周氏正要下令,旁边的沈心澜突然开口:“母亲,女儿觉得,不如就让苏平走了也是好事。” “哦?” 周氏心中一动,“说说看。” “都下去吧。” 沈心澜将老管家和仆人们赶走,这才开口道:“母亲,您先想想,苏平是怎么出得贡院的。” “这与我们找不找他回来有何关系?” 周氏微微皱眉。 “女儿游览过贡院,深知那里监视之密集。” 沈心澜想起那日贡院之行,心底就一阵恶毒翻涌,“思来想去,苏平想要离开贡院,首先得转移这些人的目光。” “你是说?!” 周氏双目一凛,已经猜到了沈心澜想要说什么。 “没错。” 沈心澜点了点头,“女儿可以肯定,乡试的首日,苏平便出了贡院,因为只有那一天,他才有可能出得去。” “异象……” 周氏喃喃道。 那日漫天异象,双圣共阅,天下人都看到了。 “以异象吸引众考官的注意,而他则趁机离开贡院,逃离阳京。” 沈心澜分析道,“如果说这异象的出现只是巧合,而并非苏平刻意为之,打死女儿都不信。” 嘭~ 周氏一掌拍在案上,满目怨毒。 “恩将仇报,狗一样的东西!我们给他富贵,给他地位,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次抓他回来……” “我们不能抓他回来!” 不等周氏说完,沈心澜抢先说道,“母亲不妨想一想,就以这两次异象和圣阅的规模而言,陛下、百官、京中百姓,还会站在我们国公府这边吗?” 周氏闻言一惊,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不冷静了。 其实只要仔细想一想,很容易就能看清。 苏平第一次引来儒道异象,就让那位陛下连下四道口谕。 让众人缄默、让自己安分、临时增设诗赋科目,就连武侯想要带走苏平,都被拦了下来。 四道口谕,无一例外跟苏平有关。 再加上这次…… 这次的异象更加恐怖。 双圣共阅,英灵复苏。 最主要的是万民一心,不仅奠定了这首诗‘镇国’的地位,也再一次提高了苏平在永泰帝心中的分量。 这种情况下,如果苏平真的给脸不要脸,非要跟国公府作对,那自己等人,还真不好应对。 “这么说的话,放苏平走,反而是件好事?” 周氏说着,突然又道:“不行,苏平走了,咱们娘儿俩谋划这么久的大事岂非白费了?” “不,母亲不妨想想,苏平既然选择逃走,那说明他并不清楚这两次异象会为他带来什么,可若是将他找回来,迟早一天他会明白……到时候,我们的谋划一样有失败的风险。” 沈心澜说完,往屋外瞄了一眼,压低声音接着道:“另外……女儿与苏平已经成亲,而成亲当晚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证明不了,包括……苏平自己!” 周氏目中精光爆射:“你是说……” ……… 永庆宫。 “陛下,苏平不见了。” 温道元对永泰帝拱手一礼,道。 “苏平?” 永泰帝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下,道:“是那个写《将进酒》的定国公府赘婿吧?他不见了?什么意思?” “……” 温道元也不好揭穿,只能开口解释道:“苏平于前日入贡院参加乡试,直至今日贡院闭院,苏平依旧未从内出来。” “许是人家根本没去参加乡试呢,有什么好奇怪的。” 永泰帝笑了笑,“再说了,夫子想找人,也应当去定国公府,来朕这里为何?” “陛下,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袁老鬼在您这里吧?” 尹东丘拱了拱手,气势汹汹的四下打量,“我们找他就行。” “这怕要让武侯失望了。” 永泰帝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 尹东丘不信,还想再说却被温道元拉住。 “既然如此,臣等便先行告退。” 说完,温道元拉着尹东丘走了。 尹东丘听不懂永泰帝的意思,他却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事儿,现在还不能打听。 “监正不想告诉他们,直言便是,何必要让朕来搪塞。” 永泰帝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说道,语气有些无奈。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阶下,正是钦天监监正袁九峰。 “回陛下,老臣不想与那尹匹夫说话。” 袁九峰直言不讳道。 “……” 永泰帝无语,又问:“要不要派几个血衣卫暗中跟着?” 北地民风彪悍,很多人丰年是农户,旱年就成了盗匪。 更别说,去年还有血衣卫在北地发现妖邪踪迹。 安全程度远远不比南方。 苏平孤身一人上路,万一遇上点儿什么,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若陛下让人跟着,那他这一趟北地之行就毫无意义。” 袁九峰解释道。 得。 还是那句老话呗?朕大运在身,会影响到苏平走上应有的轨迹…… 顿时,永泰帝没了继续跟这个老家伙说话的心情,一甩袍袖,回了后宫。 而在贡院之内,众官员各司其职,开始层层筛选考生的试卷。 三天的时间,他们需要在近四万份试卷中,选出最优秀的那一百份。 wap. /111/111572/28952850.html 【061】原来这才是当主考官的好处 中州的科举由来已久,经过历代朝廷的不断完善,尽量做到了公平、公正。 受卷官负责收受考生答卷,送往弥封所。 经过弥封所糊名处理后,又有誊录所进行誊写,这个过程叫做糊名易书,负责的官员从地方临时抽调,最大程度的限制了字迹、记号的舞弊可能。 而且每个过程都有人从旁监督,完成对应职责后,受卷官、誊录手、对读官等人的姓名、籍贯都要留下来,标注在卷尾,每份答卷上至少要凑齐六个环节的签印,才算走完流程。 而之后,这些答卷会经由帘门处接洽的公事之手,将不同的考题分拣完成,送往内帘阅卷。 至于答卷的分派,则要在主考官、同考官的监督之下抽签决定,以此来保证阅卷人员批阅试卷的随机性。 接下来,就是一层一层的阅卷了。 由阅卷人员进行第一道批阅。 从这里开始。 无论是经义、策论,还是新增设的诗赋题,都会被批阅人员批上‘甲’、‘乙’、‘丙’、‘丁’等字样,来代表卷子在他们心中的水准。 其中各等级又分‘上’、‘中’、‘末’三品。 阅卷官用丹砂,同考官用银粉,主考官用金墨。 毫无疑问,苏平的经义和诗赋经由不同人之手,纷纷获得了‘甲上’。 而且是初阅、同考、主考三关一共六个甲上,两朱,两银,两金。 至于策论一题,在苏平预想中,肯定第一轮pk都过不了,铁定是被‘黜落’的份儿。 没办法,谁让这答卷跟主考官相冲呢? 傻子才会冒着得罪主考官的风险,将这份卷子取中。 然而……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此次平天府乡试的同考官之中,就有那么一个既是主战派,又背景深厚不怕得罪祝天禄的人。 好巧不巧的,苏平的策论卷先是稀里糊涂的通过了初阅,接着又被送到了这位叫孙伯亨的同考官手中。 孙伯亨刚过而立之年,系荣阳侯甥男,永泰三年进士出身,年纪轻轻便已官至一府府君。 受荣阳侯影响,孙伯亨是彻头彻尾的主战派,曾说过‘若对南州用兵,某定往之,卒亦何如’这种话。 敢当众宣称便是当个小卒子也愿意去与南州作战,军事才能先不提,满满的一腔热血是有的。 《教战守策》,孙伯亨是抱在手上,站着看完的。 看完之后,孙伯亨想都不想,便提笔落下一个银色的‘甲上’。 可接着,他就犯了难。 “祝天禄此人心眼极小,必定不会取中这篇策论。” “若只一篇策论倒也罢了,怕就怕他给出丙等甚至以下的评定。” “一旦如此,这位考生大概连中举都不能。” 科举最终评定按照取票制,从红字乙末到金字甲上算正票,每高一级计多一正票,而从红字丙上到金字丁末算负票,每低一级计多一负票。 考生的最终成绩,便是票数总和。 要知道,祝天禄即便良心大发,给个丙上的评定,那也代表了十三张负票。 孙伯亨背着双手,在阅卷房里来回踱步,“如此既有谋国之忠,亦有制胜之策的大才,若是连举人都中不得,我有何面目再以忠义自称?” 然而,思来想去,他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最终只能一咬牙,狠狠道:“实在不行,我就豁出去将此事闹大,让陛下,让天下人都来评一评!” 于是,苏平的策论卷被送到了主考官祝天禄面前。 “又一份双甲上?” 祝天禄抬了抬眉。 之前的几份双‘甲上’卷子,可谓让他记忆犹新。 《无衣》的那道诗赋卷自不必多说,别说是他,只怕陛下亲至,除了给‘甲上’,也不会有任何第二个选择。 而其余几份都是经义题【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要么别出心裁,旧意呈新意,要么规规矩矩,阐述清晰。 能看的出考生对《圣语》研究的极为透彻,有很深厚的功底。 至于策问的双‘甲上’,这还是他收到的第一份。 “都说科举主考官是个美差,既得名,又得利。” 祝天禄展开试卷,自言自语道:“我却独独以为,能见这许多奇思妙想,才是真正的好处。” 然而,正当他打算好好品鉴这份双‘甲上’的策论时,开头的第一句,就让他彻底变了脸色。 夫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 现在天下百姓的祸患究竟在哪里…… 祸患? 考题是【今四方皆定,何以壮民生】。 而这份答卷,破题却写着生民之患??? 仿佛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了祝天禄的脸上,让他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这名考生,想说什么? 或者说,他想干什么? 祝天禄很想立即撕了这份试卷,但看在两个‘甲上’的面子上,忍不住继续往下读了几句。 “昔者先时之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虽平,不敢忘战。秋冬之隙,致民田猎以讲武,教之以进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习于钟鼓旌旗之间而不乱,使其心志安于斩刈杀伐之际而不慑。是以虽有盗贼之变,而民不至于惊溃……” 从很久之前,中州的帝王就一直知道军备是不可以放弃的,所以即便天下太平,他们也一直保持着战备。秋冬农闲的时候,召集百姓打猎借此教他们行军作战的知识,使他们的耳朵和眼睛习惯与钟鼓、旗帜这些军队的号令之间而不迷乱,使他们的心态适应与攻伐杀戮的情形而不恐惧。所以即便有盗贼作乱,百姓也不会惊恐溃乱。 “……写的还行。” 祝天禄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这名考生还是有点儿东西的,“且再看看……” 然而再下一句,就彻底让他破大防了。 “乃至今,有迂儒以去兵为王者应有之盛节,曲之以和为贵……?!” 而现在,有迂腐的儒者把松懈战备当做君王该做出的英明措施,还将其曲解成以和为贵。 “迂儒?!” 祝天禄愤然而起,牙齿都要咬碎的模样。 如果说‘有迂儒以去兵为王者应有之盛节’还不足以让他对号入座,那么‘以和为贵’这几个字,几乎等同于点名道姓说他祝天禄了。 这让他羞愤难当,恨不得现在就找到这个考生家里,将其碎尸万段。 他祝天禄虽然只是翰林,还算不上真正的实权大员,但再怎么说,好歹也是考生们的座师吧? 门生的策论,点名道姓的辱骂座师是‘迂儒’,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所以,几乎是想都不想,祝天禄就在卷子上批下了‘丁末’。 十八张负票。 将卷子随手丢到一旁,祝天禄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长吁一口气,叹道: “我还是错了。” “原来,当主考官最大的好处,是可以阻止这种自命不凡的家伙荼毒朝堂,祸害天下。” wap. /111/111572/28952851.html 【062】总裁大人,下官请拔遗 第二日晚时。 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批阅,近四万人的答卷全数批阅完毕。 说实话,要不是有儒道提升了五感,这么多答卷绝非两日便能批阅完的。 即便如此,众多内外帘官也已经累的够呛,皆是各自去官房歇息,只余一众主副考官齐聚录榜所。 他们这会儿还不能歇着,明日卯时便要放榜,在这之前,他们要拆开弥封,根据考生的总成绩定好中举之人以及其上榜名次。 不过到了这一步,只需要按照不同颜色的评定记取票数,然后汇总排名就行,不用费脑。 “诸位同僚,且再劳累一阵了。” 祝天禄朗声开口。 “为国选才,我等荣幸之至,大人言重。” “大人把持最后一关,要说劳累,也是大人最劳累。” “……” 众同考官纷纷恭维。 只有孙伯亨没有开口。 等场间稍静,孙伯亨长身而起,抱拳道:“说劳累不至于,但难免有些乏了,大人不如将中意的各科魁卷拿出,让我等赏鉴赏鉴,也好提提神。” 此话一出,还不等祝天禄开口,众人皆是双目一亮,纷纷响应。 “孙大人此言甚合我意!” “是极是极,魁卷提神醒脑,堪比一剂良方!” “……” 祝天禄并未多想,只是谦逊道:“魁卷是我等共同裁定,本官岂敢一言而决?不过倒是确实记着几份佳作。” 当下,祝天禄对公事耳语几句,便有三份卷子被调了出来。 首先,便是引发漫天异象的诗赋卷,《无衣》。 这是毫无疑问的,众人也早有预料。 只是传阅之后,还是忍不住纷纷赞叹不已。 “那日异象至今仍在我脑中盘旋,能作为本次乡试考官,实在是幸甚。” “是啊,双圣共阅,英灵复苏,单此一桩,足以使我大庆文风三百载不衰!” “下官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拆开此卷弥封了,哈哈。” “……” 接下来是经义题的魁卷。 “不错,老成持重,有上古之风。” “文笔简练,用词严谨,阅之如出大儒之笔。” “……” 再然后,就是策论题的魁卷了。 孙伯亨不动声色,待卷子传至手中一观,顿时心道果然。 不能说这卷子答的不好。 若是围绕‘何以壮民生’这个题目来讲,这份卷子写的十分出彩。 比如鼓励农户开垦荒田,对灾荒地区减免赋税,开通运河以便南北交通等等。 总而言之,在乡试之中,能有这种眼界已经难能可贵,被点甲上并不过分。 孙伯亨将卷子传下去,并没有急着发难。 现在只知道《教战守策》没有被祝天禄相中,但并不意味着彻底黜落了。 还是等拆封录名之时再看。 若那位考生其余两科成绩太差那就罢了,否则…… 很快,提神环节结束,一番吹捧之后,众人紧锣密鼓的展开拆封、录名、记分的工作。 有单独的计票官将不断汇总过来的考生成绩于同一张纸上誊录,而后按照票数总和依次排序,再次誊录一遍,以便众位主副考官查阅。 只等众人核对无异议后,前一百位便是此次乡试的中举之人了。 次日凌晨,终于轮到了孙伯亨来核对名次。 别的他也不看,看了估计跟别人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意见,他只看策论卷。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孙伯亨站了起来。 卷子只有一百份,这里面,没有《教战守策》。 也就是说,写《教战守策》的那名考生,并不在中举名单之内。 “总裁大人,下官请拔遗。” 孙伯亨拱了拱手。 虽然他是正四品,祝天禄是正五品,但京官大三级,同考官又在主考官之下,不得不口称下官。 拔遗? 众人纷纷看过来。 虽然说同考官的确有拔遗的权限,但这年头可不比以往,一场考试下来,数万份试卷,你得翻到什么时候去? 而祝天禄此时心中一紧。 他想到了那份《教战守策》。 该不会,孙伯亨想要找的就是那一份吧? 说起来,以孙伯亨的脾性,若是让他看到那份卷子,只怕会如获至宝。 不行,不能让他拔遗。 可就当祝天禄想要开口劝阻之时,一众同考官纷纷出言。 “年轻就是好,这会儿了还这么有精神……” “哈哈,也好,老夫正好也有拔遗的想法,只是身子骨不行,便由孙大人代劳了。” “……” 拔遗本就是大家都有的权限,这些人只是碍于孙伯亨的背景,顺水推舟说上两句而已。 却并不知道,这让祝天禄犯了难。 憋了半晌,祝天禄只好安慰自己,数万考生的答卷,三科加起来十几万之数,不可能这么巧就被孙伯亨批阅过。 “这本是权内之事,陆大人既然有此雅兴,自便即可。” 祝天禄点了点头。 “谢大人。” 孙伯亨谢过,离了座位,在已经码放齐整的数万答卷中寻找起来。 其余人等也不去管他,继续核对。 时间慢慢流过。 一位同考官将卷子和名录递给下一人,伸个懒腰的功夫,突然瞥见孙伯亨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看那略微颤抖的背影,似乎有些激动的样子。 “孙大人,这是怎么了?” 这位同考官出声问道。 众人齐齐看过去。 “呵,呵呵……” 孙伯亨冷笑着转身走过来,扬起手中的卷子:“主考官大人真知灼见,居然评了一个丁末,下官佩服,佩服。” 丁末? 众官员面面相觑。 主考官的金字丁末,那可是十八负票啊,这卷子写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东西,竟然让主考官给了丁末的评定? “孙大人,在往年丁末的确不多见,但今年多了诗赋一科,不堪入目之作实在是太多了。” 有人皱眉道,“光是本官,就给了十几个出去,这并非是什么稀罕事儿。”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在诗赋答卷上给过丁末,虽然只有十二负票,没主考官的那么狠,但也足以见此次诗赋科的不堪了。 “有道理。可惜,这是一道策论题。” 孙伯亨话音刚落,祝天禄面色猛地大变。 他已经知道孙伯亨说的是哪份卷子了。 《教战守策》! wap. /111/111572/28952852.html 【063】三科全甲上! “看来诸位同僚也有所疑虑。” 孙伯亨将卷子摊开,意味深长道:“不如在下将这篇策论读上一读,也好让诸位看看,能被总裁大人评为丁末的策论,究竟有多差劲。” 到了此时,众人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 这孙伯亨哪里是要拔遗啊,分明从一开始就是针对祝天禄而去的。 “孙大人,若是对本官的评定有质疑,大可以与我商议,何必劳动诸位同僚?” 祝天禄沉着脸道,“若是耽误了放榜时间,你我都吃罪不起。”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一凛。 的确,看天色,距离放榜时间已经不远了。 而一众同考官,还有一半没有核对榜单,时间上有些紧迫,再耽误下去,真有可能误了时辰。 “笑话!” 孙伯亨寸步不让,高声道:“定下名不符实的榜单,你我就吃罪得起了?” “若真误了时辰,一应罪责,孙某愿一肩担之!” 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祝天禄再也没办法反驳。 不过,此时他已经镇定了下来,不仅不再慌乱,甚至心里有些好笑。 当众诵读? 这不是作茧自缚么? 果不其然。 孙伯亨刚刚开口,大部分人的面色都变了。 “夫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 “昔者先时之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虽平,不敢忘战……” “乃至今,有迂儒以去兵为王者应有之盛节,曲之以和为贵……” 尤其是当‘迂儒’两字被念出来,不少人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怒容。 孙伯亨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继续诵读,声音平缓而沉稳。 片刻后,千余字的《教战守策》被念完。 “诸位觉得,此篇策论如何?” 孙伯亨放下卷子,朗声问道。 还敢问如何? 众人一脸不悦,若非看孙伯亨是荣阳侯的亲外甥,只怕已经要开喷了。 半晌,还是一名年长者出面圆场:“咳咳,虽然此文章理正词严,气势充畅,但……毕竟与题不符,丁末也说的过去。” 这下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众官员纷纷对号入座,怒而出声。 “何止是与题不符?简直是一派胡言!” “当今天下太平,我大庆北御蛮族,南交大虞,东修大肃!这位考生想干什么?” “我大庆两百年数代心血,好不容易换来如今的太平,区区一考生,安敢谤之?” “看似文采斐然,实则狗屁不通!” “此等狂生,莫说黜落了,本官都想不通他是如何拿到的乡试资格?” “……” 除了少数中立的在和稀泥,现场居然形成了一面倒的局势,纷纷痛斥这篇策论,和写这篇策论的考生。 祝天禄带着笑意,抬手虚按,待众人安静下来后才开口道:“如何?诸位同僚的意见,想必孙大人也看到了,现在,你还觉得本主考的评定不符吗?” “很好,你们,很好。” 孙伯亨点了点头,晒然一笑,将苏平的卷子再次扬起。 下一刻,沉稳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录榜所。 “此考生名苏平,经义评定,三甲上,诗赋评定,亦是三甲上!” 此话一出,方才还面露得色的一众官员顿时一凛,接着又松了口气。 经义能得三个甲上,说明这位叫苏平的考生,学问绝对不差。 而新增设的诗赋题也是三个甲上,这就更加不简单了。 还好策论得了一个金字丁末,否则的话,岂不是让这个狂生中了举? 然而,孙伯亨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心神俱颤! “哦对了。” “其诗,名为……无衣!” 轰~ 如同陨石天降,狠狠落在众人心头。 经义诗赋双科三甲上,他们可以不在乎。 但《无衣》这首诗,他们没办法不在乎! 双圣共阅,英灵复苏,万民一心…… 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这名考生必将名满天下。 说不定现在就已经简在帝心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有金字丁末在,这名考生只得了七十二票,连举人都未中得。 这…… 一时间,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录榜所内落针可闻。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么巧!? 写《教战守策》的考生,跟写《无衣》的考生,是同一个人? 其中最为甚者,当属评下丁末的主考官祝天禄。 祝天禄脑海空白一片,耳边嗡嗡作响。 他已经完全失了方寸,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收场。 将这件事强压下去,维持丁末的原评? 不,不可能。 这样做的话,掉脑袋不至于,但未来的仕途,肯定要毁于一旦。 更改评定? 说实话,不是不可以。 如果孙伯亨不当众读那答卷,只要私底下告知那考生的情况,随便找个由头,评定改了就改了,没有任何人会说什么。 但现在…… 祝天禄心中,已经彻底将孙伯亨恨上了。 “咳咳……” 这时,之前打圆场的老者又开口了,“其实怎么说呢,细看之下,《教战守策》好像也并没有轻启战端的意思……” 此话一出,大半人心底猛地一松,纷纷感激的看向那个老者。 “这么说也有道理……” “老夫方才实在太过疲惫,没有听清……” “居安思危嘛,老成之言,算不得什么过错……” “……” 这些方才还痛批《教战守策》,恨不得将考生千刀万剐的人,转眼之间就彻底变脸。 一个个脸不红心不跳的改口,争先恐后的给自己找台阶下。 孙伯亨也不在意,而是看向祝天禄:“主考官大人?” 祝天禄深吸一口气,干脆直接问道:“依诸位之见,此卷评以何等比较合适?” “这……” “金字评定,本就是主考官全权所决,下官不敢妄言……” “是极,是极,我等不敢妄言……” 众人略一迟疑,便纷纷开口推脱。 给低了吧,得罪那位考生。 给高了吧,得罪祝天禄。 这事儿自然是能躲就躲,反正自己没碰到过这份卷子,无论结果如何,这事儿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来。 “……” 祝天禄气结,只能忍着羞辱看向孙伯亨:“不知孙大人是何意见?” “我?呵呵。” 孙伯亨此时已经彻底转过弯儿来了,笑眯眯的走到主位前将答卷放下,“主考官大人一言而决便是,就算维持原评,下官也绝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 祝天禄沉默。 录榜所内的气氛再次陷入凝滞。 时间慢慢流淌而过。 直到足足一刻钟过去。 祝天禄突然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颤巍巍的提起笔,划去卷上的‘丁末’,落下两个金色大字。 甲上。 wap. /111/111572/28952853.html 【064】不好,有妖怪! 笔直的官道上,一匹枣红大马慢悠悠的走着。 苏平哼着小曲,信马由缰。 连续几日的狂奔,他已经彻底适应了马背上的生活。 而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追兵的影子,则让他心情放松了不少。 “只要过了瑞江府就可以改道往东,届时即便定国公府反应过来,也休想再找到我。” 苏平自言自语,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蘸了点儿油膏抹在手上。 这是他在上一个城镇鼓捣出来的简易版‘雪花膏’,香味一般,但保湿效果巨好。 倒不是他死要面子臭讲究,而是这中州的北方……实在是干燥得有些离谱。 刚出平天府地界,那风儿就刮的人唇干舌燥,加上又是纵马狂奔,一天下来浑身瘙痒难耐。 尤其是胯两边,差点没给他抠烂了去。 好不容易捱到自认为脱离了危险,苏平赶紧找到城镇,按照上辈子的记忆,调制了一瓶油膏出来。 否则的话,此时的他怕是看起来比沈仙儿还要干巴了。 正挫着脸将油膏抹匀,突然苏平的动作一僵,忍不住用手背揉了揉眼。 “五感怎么又提升了?” 就在这不经意的呼吸间,苏平的各种感官得到了一丝细微的增长。 不用说,肯定是才气的增长。 可问题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读书了。 “难道,是中举了?” 苏平想到一个可能,顿时将心神沉入雾气空间。 果不其然,在之前的那团才气旁边,正静静的漂浮着一道三指粗细的外来才气。 而那道外来才气,正在被不断吞噬着。 “……” 苏平欲哭无泪。 这什么情况啊? 圣赐才气你吞,科举才气你还吞? 自己的才气若是一直这么吞噬下去,自己就算强化出第六感又如何? 永远也别想超过儒道一境…… 可惜,苏平有心阻止,那团才气却根本不听指挥。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两道才气再次变成一道。 而区别,仅仅是大上了那么一些些。 无奈,苏平只能接受这个现实,退出雾气空间。 将郁闷抛到脑后,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自己,中举了? “是祝天禄大肚容人,还是我之前的猜想根本就是错的,根本就没有什么主和派?” 苏平琢磨着。 正在这时,淅沥沥的秋雨落了下来,有种越下越大的趋势。 “要遭!” 苏平面色大变。 这时节本就容易染上风寒,再淋个雨什么的,即便是自己体质变强了,也不一定扛得住。 为了不耽误东出大计,苏平一边纵马提速,一边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中注定。 跑了没多远,离官道不远的山脚下,隐约显露出一间庙宇。 苏平大喜,将马系在道边,取了行囊和缴获来的大刀慢慢靠近。 从阳京过来的一路上,可远没有那些京官宣称的那么太平。 马匪虽然没见到,但小股的山贼,还真就遭遇过一次。 要不是苏平才气灌输,先发制人打飞一个,说不定就阴沟里翻了船。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突然出现一座庙宇,有贼人盘踞也属正常。 “里头的,是睡了,还是醒着?” 隔着三丈距离,苏平喊了一声。 这是土匪山匪惯用的黑话,睡了是死了的意思,醒着是活着的意思。 这句话一出,如果真有匪类盘踞在内,铁定会抄着兵器杀出来。 而有三丈的距离在,论速度苏平自问不弱于人。 过了半晌,见无人应声,苏平终于放心的靠近,迈步而入。 然而,一只脚刚刚跨进门槛,苏平浑身汗毛顿起,僵在了原地。 在他左侧的余光里,正有一个人形盘坐在地,静静的看着他。 苏平的脑子有些宕机。 正常来讲,如果是匪类,肯定忍不了刚刚那句话,如果是正常人,也该会有正常的应声。 而视野一角的这个人形,从头到尾都没吭过气儿,甚至直到现在,都只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气息。 死人? 不…… 的的确确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可不是匪徒,不是正常人,又不是死人,那是什么? 难道是……妖邪?! 下意识的,苏平才气入脑,调出了‘实时监控’。 “……” 看清那人形后,苏平彻底无语。 这不是被仙客来赶出去的那个僧侣吗? 双目呆滞,毫无聚焦,气息微弱……这是快死了还是搁这儿吓唬人呢? 苏平黑着脸散掉才气,瞪了光头一眼,而后自顾的走到一边坐下。 庙宇不大,其内空空如也,连一张桌椅都没有,只有正中间坐着一尊没了头的铜像, 无头铜像结跏趺坐,手持禅定印,能看出来是一尊佛像。 苏平顿时了然。 庙宇应该是前些年佛道在中州传教时所建。 自永泰帝下令驱逐外道,这里就荒废了下来,以至于被搜刮一空。 不过看起来,就算永泰帝不驱逐外道,佛教在这里也不怎么吃的开嘛……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荒郊野岭里建庙了。 苏平晒然一笑,取出水囊和干粮开始果腹。 直到这会儿,那光头的注意力才稍稍集中了一些,不过依旧不开口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苏平的水囊和干饼。 “饿了还是渴了?” 苏平起了玩心,笑着问道。 “饿是修行,渴亦如是。” 光头双手合十,目不斜视……依旧盯着水囊和干饼。 “若因饥渴而死,断了修行呢?” 苏平又问。 “那就是修行不够,受生后再修即是。” 受生的意思就是转生。 摇了摇头,苏平取出另一个水囊,连同一块干饼丢了过去。 光头精准的接住,然后开始吃喝。 “啧啧,连谢都没有一句。” 苏平哂笑一句,暗道西州就是西州,教化落后,和尚都不讲礼的。 谁知那光头突然放下了水和干饼,严肃无比道:“给不给,给多少,给什么,都是施主的心意,而施主的心意,是给佛祖的,贫僧能代佛祖接受你的贡献,并不能代佛祖感谢你。” 说完,光头起身,将水囊和干饼送了回来。 “……” 苏平有些牙疼。 这种说法虽然有些拧巴,但确实挺像小乘佛教…… “吃吧,我不要你感谢。” 沾过了别的口水,苏平哪里还肯要。 这一点,怕是所有穿越者的通病。 于是和尚又拿着食水回到原处坐下。 和尚也好,苏平也好,二人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无头佛像的胸腔不知何时裂开,冒出一只阴冷的独眼,正静静的观察着二人。 天色越来越暗,雨点砸在庙顶噼啪作响,没有半点儿停下来的意思。 “有点儿凉了,这破庙门都没有。” 苏平嘀咕着,将行囊中的衣物全部取出,一部分做铺,一部分做盖。 见光头看过来,苏平连忙道:“这个没办法了,我从小体弱多病,若是分了你,只怕半夜就要冻死,你若强要,就是杀生。” 从之前光头精准接住水囊和干饼,苏平就判断这家伙练过。 然而佛道是完全不同的体系,具体是个什么路数他也看不出来,是以早早用话拿住光头。 “施主误会了。” 光头摇了摇头,“其实不必如此,雨很快就停。” “嗯?” 苏平疑惑,问:“你们佛道还干钦天监的活?” “钦天监?” 光头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苏平的意思,再次摇头道:“诸道之中,只有玄道有预知之能。” “那你凭什么……” ——唧!!! 话没说完,刺耳的尖啸响起,一道细长幽影自佛像胸口探出,其速快逾雷霆! 而它的目标,正是苏平! wap. /111/111572/28952854.html 【065】爆发与欲哭无泪 幽影中裹着一只竖眼。 阴诡、残忍、冰冷、恶毒……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能从中找到痕迹。 “这就是妖邪吗……” 苏平看着脑海中的景象,意念微微波动。 在那声尖啸刚刚响起之时,才气便随之而应,自动灌输进脑部,让他随之反应了过来,也看到了竖眼的模样。 然而,他也只是看到而已。 时间并不是被停滞了,只是在他的意识里,被放慢了无数倍。 他的身体,根本没办法拥有与之相匹配的反应能力。 别说躲避了,他甚至连扭头,亲眼看看那妖邪都做不到。 “要死了吗?” 苏平有些茫然。 外界虽然慢了无数倍,但他的意识已经思考了很久很久。 然而,以竖眼那堪比雷霆的速度,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躲过这一劫。 “真的要死了吗……” 苏平喃喃。 想不到,自己才刚刚脱离国公府,还没来得及去东州大展宏图,居然就要死在这种鬼地方。 死在一只突然蹦出来的妖邪手上…… 自己堂堂一个穿越者,怎么就越混越差,把命都快混没了呢? 这是哪来的道理? 一股不甘涌上心头。 苏平的意识开始剧烈波动。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不迅速平静下来,很可能下一瞬就要退出才气入脑的状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然而,苏平并没有去抑制胸中的不甘,反而推波助澜,将穿越以后所有的一切郁结,全部鼓动了起来。 实在没办法,死可以。 起码换一个! 就这样,苏平的意识迅速变得狂躁。 所有的不甘堆叠在一起,转变成了决绝。 雾气空间中,圣心笔,以及另外两团雾气,像是感觉到了苏平的决绝一样,与他的意识遥相呼应。 圣心笔青光流转。 两团雾气翻涌如潮。 下一刻,才气入脑结束! 咔~! 尖啸还在继续,而这其中突然夹杂了一道骨骼扭曲的声音。 苏平的脖子,毫无征兆的扭了过来,让他得以直视妖邪! 不仅如此! 他的身躯吹气膨胀,变成了一个身高丈余的彪形大汉。 衣衫早已碎裂,爆炸性的肌肉裸露出来,其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紫色纹路,玄奥非常。 一截笔尖从苏平的食指尖端冒出,带动着他的右手,狠狠刺向竖眼! 而这一切,都是在千万分之一个呼吸内完成! 啵~! 如同气泡破裂,一声轻响,竖眼整个爆散开来! ——唳! 尖锐的嘶鸣带着无穷无尽的恶毒刺破夜空,淅沥沥的秋雨为之一顿,居然就这么收住了落势,转眼消失不见。 直到此时,苏平才看清了光头,光头也看清了他。 苏平保持着一指点出的姿势。 光头不知何时到了苏平的身侧,此时右手捏印高举,左手五指内扣,其上还有丝丝属于妖邪的黑烟正在逸散。 而在他的脚下和之前盘坐之处,有一个金色的‘卍’字缓缓旋转。 “……” 二人相顾无言。 嘎~嘎~ 一只黑鸦飞过庙宇上空。 “你能干掉这玩意儿?” 苏平问道。 “贫僧在凤安府发现它,为除妖一路追到此地。” 光头回答。 “为什么不早说?” 苏平又问。 “贫僧说了,雨很快就停。” 光头再答。 苏平:“你……” “什么?” “他妈的……” 勉强挤出最后几个字,苏平白眼一翻,歪倒下去。 光头连忙去扶。 等他接住苏平之时,苏平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人大小,只是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 眨眼的功夫,细密的血珠就变成了一件紧身衣,将清洁溜溜的苏平完全包裹了起来。 光头面色大变,赶紧查探苏平的状况。 片刻之后,光头松了口气。 苏平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恐怖,像是离死不远了。 但实际上浑身骨骼完好如初,只有皮肉多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如同牛毛一般,遍布全身。 这种伤只放在民间基本无药可治,但佛道的手段刚好能医。 不过想要痊愈,需要的时间将会极长。 “贫僧代佛祖收了你的贡献,又代佛祖救你出苦海,这便是因果。” 光头念了声佛号,将苏平平放在地上,自己则结跏趺坐,诵念经文。 “自归能仁第七仙,演说贤圣无上轨。” “永在生死长流河,世尊今为度?庶。” “尊长迦叶及众僧,贤哲阿难无量闻……” 随着佛道至高经典被诵出,光头的身上开始泛起淡淡金光。 与儒道异象的纯净不同,这种金光带上了一丝庄严肃穆的味道,望之令人心生敬畏、仰慕之意。 当金光浓烈之时,光头单掌伸出,对着苏平凌空虚按。 笼罩在他身上的金光开始往掌心涌动,而后化作细微光点散落而下。 这是佛道金身之力,只要苏平吸收了这些光点,体表的伤口就会收紧修复,再不会有失血而亡的危险。 然而,那些光点虽然落下,却并没有没入苏平的身体。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阻隔,挡住了光点的渗入。 “这是……” 光头诧异不已,将手掌压下。 没有任何实质接触,光头的手掌成功穿过那道无形阻隔。 而原本覆盖在他手掌上的金光,竟然如同那些光点一般,被挡在了外面,退至到手腕之处。 这诡异的一幕,让光头愣住了。 踏入佛道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佛弃之体?” 光头轻咦一句,旋即又立马否定,“佛祖就是佛祖,何来弃与不弃?想来……是与那一幕有关。” 苏平变身的模样出现在他脑中。 以他的境界,自然能看出那个状态并非苏平自己修出来的,更像是被某种东西附体了一般。 说是妖邪,又完全不像。 无论是那截笔尖,还是膨胀的身体,又或是紫色的符文,都自有堂皇大气显现,很明显是正经路数。 “正经路数……” 光头脑中灵光乍现,骇然瞬间爬了满面:“三道合流!!!” 笔,身,符! 这岂非正是儒、武、玄三道的体现?! “是了!” 光头收回手掌,包裹全身的金光也随之消散,“笔为儒,身为武,符为玄……” 再看苏平,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极为严肃。 他不知道三道合流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才刚刚踏入儒道一境和武道一境的年轻人身上? 但。 既然能三道合流…… 那为什么不能四道合流呢? wap. /111/111572/28952855.html 【066】又一道口谕 乡试放榜了。 因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乡试榜又被称为桂榜。 自从《教战守策》的金字评定改为甲上之后,苏平的总成绩,从举人都中不了的七十二票,一跃成为满票一百零八票的榜首! 当桂榜刚刚被挂上,这道消息便迅速席卷了阳京的大街小巷。 直到此时,众人才知道写出《无衣》的人,叫苏平。 于是,定国公府又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内宅。 周氏端坐上首,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捏起,攥得指尖发白。 从一开始的不认为苏平会参加乡试,到后来不认为苏平能中举,再到现在…… 解元! 还是满票解元! 这意味着,苏平的经义、策论、诗赋,都有极其深厚的功底,会试、殿试都有一定把握。 甚至凑齐会元、状元,成为大庆又一个三元及第者也说不定! 周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说才刚开始用功吗? 还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能拥有这么高深的学问? 想来想去,她只想到一种可能。 苏平在藏拙。 砰~! 茶杯被摔得粉碎。 “安敢如此害我?!” 周氏愤怒欲狂。 如果苏平一开始就展现如此才华,自己哪里需要费那么多心思,又是威逼又是利诱。 直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加上沈心澜的相貌身段,不怕苏平不松口。 真要再不答应,直接放弃,退而求次换一个目标就是了。 哪会像现在这样被动,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这全都是苏平害得! “穷山恶水出刁民,果然如是。” 周氏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一些,老管家唐远走了进来。 “夫人,门口来了不少考生,请见苏平。” “……” 刚刚松开的手又猛地攥紧,周氏勃然大怒:“让他们滚!赶紧滚!” “夫人……这些,都是今科举子。” 老管家提醒了一句,“来找苏平,是邀他同去今晚的鹿鸣宴。” “……” 周氏的怒火瞬间收敛了不少。 一两个举人自然不被她放在心上。 可若是一百个,她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万一里头有几个未来的内阁大员怎么办? “夫人放心,老奴已经以姑爷心神劳累,尚在休憩之中为由,将这些人应付了过去。只是……” 唐远面露迟疑的说道,“有一个人正往府门而来,这位……老奴觉得还是请示一下夫人。” “谁?”周氏抬眉。 “一名叫做韩霜的新科举子,也是此次乡试的亚元。” 老管家说道。 周氏双目一凛:“不过是亚元而已,何以让你如此重视?” “领着他过来的,是大小姐。” “嗯?” 周氏眉头一挑,想起了那日女儿跟自己说过的话。 看来,这个叫韩霜的,就是女儿的意中人了。 倒是可以见一见。 “请去正厅吧,我随后就来。” 周氏吩咐道。 很快,周氏换上正装,在二进正厅见到了让沈心澜朝思暮想的韩霜。 “见过世子夫人。” 韩霜拱手一礼。 周氏微微有些愣神。 不得不说,自己女儿的眼光还真是好。 这韩霜眉清目秀,生得比女子还美,无论放在哪儿,怕都是无数少女追捧的对象。 又彬彬有礼,风度气质绝佳。 倘若不是另有谋划,单从这卖相看,周氏都愿意将沈心澜许配给他。 “不用多礼。” 周氏点点头,对一旁的女儿使眼色:“好友登门,你须好生招待才是,知道吗?” “呃,夫人无需客气,在下此来是找苏公子的,敢问他现在可在府上?” 韩霜连忙摆手。 周氏的面色顿时一沉,看向自家女儿。 沈心澜低下头,目光躲闪。 她当然知道韩霜此来为何,但她根本无法拒绝。 韩霜只是噙着笑,问她可否引荐一下苏公子,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一路上只觉得心如鹿撞,根本没去考虑过苏平不在府上这个问题。 “……” 周氏一看女儿这模样,登时就明白了大概,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正要开口推脱呢,一声高亢的唱礼自府门处传来。 “九皇子殿下到!” “???” 周氏面色顿时一变。 九皇子在这个时候到访,难不成也是为了苏平? 正疑惑着,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夫人,夫人……九皇子,带着辆大车书籍,说要,说要拜苏平为师!” “拜师苏平??” 周氏瞬间头皮发麻。 九皇子好诗词一道,这是满阳京都知道的事情。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皇子之尊,居然会如此屈尊纡贵,大张旗鼓的要拜苏平为师! 最重要的是……他还成功的来到了定国公府。 这说明什么? 永泰帝默认了九皇子的行为? 思绪混乱中,九皇子已经走了进来。 “外命妇沈周氏,见过九皇子殿下。” 周氏硬着头皮欠身一礼。 “世子夫人不必多礼,本皇子是来找苏平的,他人呢?” 九皇子单刀直入。 “这……不瞒殿下,小婿此时并不在府中。” 周氏有些为难道。 “不在?” 九皇子眉头一扬,四下看去。 苏平远在阳京之外,他肯定是找不到的。 但这一看,却猛地看到一个熟人。 “含……?” 九皇子张大嘴巴,指着韩霜。 “韩霜见过九皇子殿下。” 韩霜一边见礼,一边疯狂的给九皇子使眼色。 “你怎么在这儿?” 九皇子眼珠转了转,转而问道。 “呃,不瞒殿下,在下也是为拜师而来。” 韩霜有些羞赧的微微偏头。 周氏看在眼里,对韩霜的背景起了疑惑。 听女儿说,这韩霜虽然家里是经商的,但手眼通天,于阳京各大官员家中都有联络,在权贵子弟的圈子里备受推崇。 这个不是很难理解。 但权贵圈子,跟皇子可不是一个概念。 一个经商的,能结交到皇子? 而且看九皇子的神态,明显跟韩霜并不只是认识而已…… 这韩霜,到底什么来头? “敢问夫人,苏公子去了何处?可有说何时回来?” 韩霜见周氏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周氏正要回答,外面突然喧闹了起来。 还是刚才那个小厮。 “夫…夫人……好…好多……人……” “如此慌张,惊扰了殿下该当何罪?” 周氏皱了皱眉,沉声道:“站起来说话。” 小厮起身,狠狠喘了几口气,而后道:“启禀夫人,辅国公、安国公、荣阳侯、宁德侯……都到了府门处!” “!!!” 周氏彻底呆立当场。 小厮刚刚报的,可不是一般的公侯,全是清一色世袭罔替的武勋爵位! 虽然赋闲家中,地位和权势衰落了不少,可这么多人加起来,依旧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本来呢,同为武将门庭,有来往很正常。 但今日……很明显,这些人都是为苏平来的。 周氏揉了揉眉心:“都请进来吧。” 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一会儿,十来个彪形大汉吵吵嚷嚷的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群小屁孩儿。 “就你家娃娃聪明,聪明到把教书先生吓进茅坑,灌了一肚子酸水?” “那也比你家小子毛都没长齐就去逛青楼的好!” “嘁,逛青楼只能证明我老陆家中用,你羡慕不来!” “……” 壮汉们不分老壮,不分爵位高低,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撸起袖子干上一场。 那十来个小屁孩哭丧着脸,跟死了亲爹一样欲哭无泪。 你们争你们的,扯上我们干嘛? “诶,修哥儿~” 其中一个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十来岁的小子,问道:“你爹说的真的假的,你逛青楼了?” “我没……” 少年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别听那老家伙瞎说,我真没逛……” “逛就逛了,否认什么,哥几个还会瞧不起你还是怎的?” 又有小屁孩加入进来,勾住他的脖子,神秘兮兮的问道:“怎么样,那滋味儿,得劲儿不?” “说说,快说说……” “下次去算我一个……” “……” 一堆小孩子挤在一起,七嘴八舌。 “……好吧,我承认,我是真去了。” 少年叹了口气,众伙伴眼睛刚刚亮起,他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是别人带我去的,就去过一次,还没尝到什么甜头……” “嘶~!好啊,你还真去过!” “快说,去的哪一家?妙音居,教坊司,还是天香阁?” “这几个场子咱们家大人常去,他敢顶风作案?我看啊,他去的是怡红楼,春花苑之类的……” “……” 刚刚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伙伴们,顿时化身懂王,说的头头是道。 少年黑着脸不说话。 又有人问:“说,是谁带你去的?凭什么带你不带我们!是不是瞧不起哥几个?” 这话一出,顿时激起了众怒。 “对,必须交代,是谁带你去的!” “快说是谁!” “……” 少年冷冷一笑,道:“知道为什么那次我被吊在府门口,整整打了一个时辰吗?” “为什么?” 一众小屁孩为之一悸。 少年嘴角一勾,大拇指指向自己:“因为我陆修就算被打死,也绝对不出卖兄弟!” “修哥儿好样的!” “大丈夫当如是!” “不如今日你我便斩鸡头烧黄纸,歃血为盟!” “……” 伙伴们马屁如潮,让陆修愈发得意。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问道:“这么说,你很讲义气了?” “那是,我陆……!!!” 陆修说到一半浑身汗毛顿起,然后下一瞬耳朵就被提溜了起来。 方才还众星捧月般将他围在中间的伙伴们,此时一个个要么抬头望天,要么咬指甲,更离谱的是有一个鼻涕说掉就掉了出来,一脸呆滞装得跟还没断奶的娃娃一样。 “带你来是拜师的,要是小诗君没看上你,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禄国公陆朝阳狠狠瞪了一眼陆修,接着分开乱糟糟的众人,对周氏道:“世子夫人,苏平呢?麻烦把苏平喊来。” 有人开口引出正题,一众公侯也纷纷停下争吵安静了下来,望向周氏。 而这时,他们才看到了九皇子。 “呃,我等见过九皇子殿下。” 众壮汉纷纷见礼。 “诸位叔伯不用客气。” 九皇子憋着笑,问道:“不知诸位来此,都是找苏平吗?” “对啊,《无衣》一出,我那小崽子居然开始学着吟诗作对了。” “我家小子极为仰慕小诗君,哭着喊着求我带他来拜师……” “我儿说若不能跟小诗君学习,便宁可饿死在府上,老夫实在无奈……” “……” 九皇子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跟这群小屁孩成为师兄弟,他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面对这种场面,周氏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难道告诉他们,苏平早就跑了? 正纠结的时候,一个尖锐滑腻的声音,在人群之后响起。 “陛下说:一个解元就值得你们如此巴结吗?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喧闹声戛然而止。 众人一个激灵,回头看去。 果然,贾红衣站在门口,笑眯眯的表情,让众人不寒而栗。 于是乎,一场闹剧就这么草草结束。 一干外人,迅速的离开了国公府。 周氏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母亲在想什么?” 沈心澜收回眺望背影的目光,问道。 “我在想陛下的这道口谕。” 周氏走到主位坐下,皱着眉道:“你说,陛下知不知道苏平已经走了?” “应该知道吧,在阳京里,还有什么事儿能瞒过陛下吗?” 沈心澜不假思索道。 “话是这么说,但这次还真不一定。” 周氏神色莫名,“还记得我派去盯苏平那个家丁吗?我本以为,苏平不可能逃出他的视线。” 沈心澜霍然抬头:“您的意思是……” “若是陛下不知道苏平已经走了……” 周氏没有将话说透,但她的眼神已经变得诡异起来。 一切都围绕刚刚的那道口谕。 诚然,苏平很了不起。 两次引动异象,诗传万里,震撼整个中州。 如果只是这样,毫无疑问,苏平必将备受看重,此后官运亨通,官居一品都有可能。 但,别忘了万民一心…… 这个连中州历史上,无数代帝王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却被一个小小的苏平给做到了。 陛下……会不会不喜? wap. /111/111572/28952856.html 【067】满城缟素 “我…我没死?” 苏平慢悠悠睁双眼。 “施主醒了。” 光头的声音传来。 接着苏平就看到眼前出现一张油得有些反光的大脸。 “是你救了我?” 苏平瞥向被碎布裹得结结实实的身体。 想要动弹,却发现全身传来隐隐的刺痛,立马老实了不少。 “贫僧只是代佛祖与施主了结因果。” “……” 苏平无语,旋即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自己的那个变化,虽然来得没头没脑,但好像……爆衣了? 所以……是光头把自己包成粽子的? 一想到这里,苏平顿时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他是被绑在马背上的,此时勉强偏头,只能看到直道旁边的情形。 地形,植被,与破庙附近差不多,想来是还没走远。 苏平正要松口气,却突然瞪大了双眼:“紫蓿花?!!” 道路边上,零星有一些紫色的小花随风摇摆。 这种花苏平在一本叫做《中州杂谈》的游记里看过,其性耐旱耐寒,多生长于中州的西北方。 “这是哪儿?我昏迷了几天?!” 苏平脱口问道。 “施主昏迷了七日,还有二百余里路就到渭阳城。” 光头回答道。 “七日?!渭阳城?!” 渭阳城是大庆西北边城,靠近无回关的末端。 七日的话,距离和时间倒是对得上,只是…… 自己怎么就跑到西北来了?! 我的目的地是东边啊东边啊大哥! 苏平欲哭无泪,但人家和尚毕竟救了自己,也不好苛责什么。 而且现在伤势未愈,想单飞最好还是过两天,不如到了渭阳城再说。 顿了顿,苏平又问道:“你不是要回西洲吗?为何往西北来了?” “往西千里沙丘极易迷失方向。” 光头坦荡直言,道:“而在西北,便可乘船由渭水而下,转泊浪沟再抵西洲。” “好吧……” 苏平无奈。 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话说,还不知道大师怎么称呼?” 平静下来,苏平想起了破庙的那只竖眼,开始套近乎。 “贫僧法号慧心,不是大师。”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想知道,那天我们遭遇的是什么玩意儿?” “目妖,一种低等妖族。” 慧心说着,看苏平的眼神有些奇怪,“施主只需调动才气,便可视之为无物。” ??? 最低等的妖族? 只要调动才气就可以无视? 好家伙。 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悲壮得差点儿没念首诗出来……结果你跟我说它更弱? 面对慧心不解的目光,苏平尴尬得头皮发麻,眼珠子疯狂躲闪。 “不对啊!” 突然,苏平想到一个问题,“我是儒道中人,对妖邪天生就有镇压之能,为什么我没察觉到它的存在?而且,它居然敢主动袭击儒道之人?你肯定在骗我!哈哈!” “额……” 慧心挠了挠头,脸上的疑惑更浓了一些,“目妖是最常见的妖物,施主身为儒道中人,之前没有了解过吗?” “……”苏平不说话。 国子监那么多藏书,的确没有关于妖族的详细描写。 而且也没有人跟自己科普过这类知识。 “目妖擅长依附,所到之处会引来雨水天降,没有伤人之能,而它之所以敢主动袭击施主……” 慧心说着,也有些好奇,“一般来说,各道都有独特的气息,境界到了很容易感受出来,但……施主出手之前,贫僧也没看出来施主是儒道中人。” 话音刚落,苏平就明白了过来。 雾气空间! 自己若不主动调用,才气都会待在雾气空间之中。 怪不得…… 想到这里,苏平的心微微提起。 雾气空间可是自己最大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显露人前。 好在慧心也只是好奇,并没有追问的意思:“另外,儒道对妖邪有镇压之能,但感应远不及佛道,施主发现不了目妖,也属正常。” “哦?” 苏平并不了解神州大陆的佛道,光头这么说,当即让他来了兴趣:“方便说说吗?” “自然。” 慧心欣然的点了点头,然后…… 就从佛道起源开始讲了…… 直道上。 和尚,粽子,马,被黄昏的金晕拉得老长。 与此同时。 一匹神骏非常的高头大马,从无回关狂奔而出。 沈玉春全身素白,眼眶红肿,手中的马鞭疯一般落下,狠狠抽在平日里宝贝无比的妖马后臀。 一千九百里的路程,被缩短到了七个时辰。 刚到辰时,阳京巍峨的城墙就出现在沈玉春的视野里。 然而,他并没有一丝一毫减速的意思,依旧朝着城门之处狂奔而去。 “止步!!” 一声大喝从城墙之上响起,旋即一排弓手在垛口处现身,齐齐张弓搭箭。 沈玉春,只气沉丹田,暴吼而出! “赤松军主帅,定国公沈天南……” “薨!!!”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论是阳京的守城将士,还是那些从城门处依序出入的大庆子民。 在这一刻,齐齐如遭雷亟! 定国公……死了??? 不…… 不会的! 定国公是大庆的守护神,六境武道强者,才七十岁不到,怎么会好端端就死了?! 不可能,这绝对是假的!!!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然而,守城的将军却是将沈玉春认了出来。 “开…开中门!” 将军的声音带着颤抖,从城头落下。 轰——! 比之前更加剧烈的震动,在每一个人心头爆发。 北城墙三门九道,正中的宣仁门一般是不开的,除非遇到特殊情况。 比如天子出巡。 比如……边军主帅亡故! 可是,为什么? 定国公他老人家……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素服驾马的少年。 直到沈玉春快靠近的时候,一名挎着菜篮的老妪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将额头抵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 “国公爷……好走!!!” 哗啦啦~! 所有人都随着这一声痛呼跪了下来。 转眼之间,整个北城门附近,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站着。 而守城的一众将士,在主将的带领下,纷纷摘下头盔。 面朝北方,单膝跪下。 “国公爷!!!” “好走!!!” “好走!!!” “……” 哀呼震天,撕心裂肺。 沈玉春涕泪横流,驾着妖马直奔皇宫大门。 “赤松军主帅,定国公沈天南,昨日酉时,于无回关病殁!!!” “遗言……” 沈玉春更咽了一下,目眦欲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请陛下速派大将北上,以防蛮族犯边!!!” ……… 永泰十二年秋。 八月二十一,大庆京都,满城缟素。 wap. /111/111572/28952857.html 【068】佛道果位,反向洗脑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马背上,苏平哭丧着脸,头大如牛。 这几天慧心和尚跟中了邪似得,将有关佛道的东西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又一遍。 搅得苏平不厌其烦。 要不是距离痊愈还差点儿,又必须要去渭阳城补给,苏平早就驾着马往东而去了。 不过烦归烦,几天下来,他对佛道的了解突飞猛进,甚至超过了儒道和武道。 上古时代,玄道的出现惹来了妖邪的重视。 为了将族群传下去,一部分人族远走西州,慢慢繁衍壮大。 虽然西州的妖邪远没有中州那么密集,但想要在西州存续下去,这支人族依旧面临着不少压力。 也就是这样,这部分人族结合武道的力量和玄道的符咒,根据西州妖邪的特点,糅合诞生出了一种全然不同的力量。 也就是佛道。 单论与妖邪厮杀的话,佛道或许不比武道玄道强出太多,但论探查、感应、追踪妖邪的能力,可谓无出其右。 用慧心的话来说,只要靠近百里范围,妖邪便如黑夜中的灯火,根本无所遁形。 而佛道的境界并没有一到九境那么细致,从头到尾加起来,只有四个果位。 第一果为须陀洹,死后转生永远不会坠入三恶道,只会去天道、阿修罗道、人道这三善道。 第二果为斯陀含,死后只会进入天道或者人道。 第三果为阿那含,死了直接上天。 第四果称阿罗汉,为佛道最高果位。 到了这个程度,死不叫死,叫涅槃。精神和肉体同时脱离生死的范畴,相当于跳出生死。 当然,这是慧心这个佛道中人的说法。 苏平刨除掉这些在慧心眼中最重要的东西,将佛道四果按照强弱排列。 第一果果位,相当于武玄儒一品到三品之间。 第二果果位,三品到五品。 第三果果位,五品到七品。 第四果果位,七品到九品。 怎么说呢……看起来很弱的样子…… 是以粗略了解之后,苏平彻底没了兴致,今日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 “大和尚,我知道你想拉我入伙,但你这法子行不通啊。” 苏平耸了耸肩,“一点儿吸引力都没有,完全打动不了我。” “苏施主,修行就是为了摆脱色界、欲界、无色界的见思之惑,寻求自身的超脱。” 慧心目不斜视,一边步行一边说道,“如果施主始终……” “停停停!我问你几个问题。” 苏平头大,连忙叫停,问道:“你说,人活着为了什么?” “修行。” “……我换个问题,你想让我入佛道是吧?那你告诉我,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超脱。” “……” 要不是大概率打不过,苏平很想对着光头的腰眼来一刀。 深呼吸几下,苏平换了个思路,问:“你知道佛道为什么在中州传道失败吗?” “嗯?” 慧心豁然转头:“为什么?” 他与一众师兄弟来到中州,肩负传道重任。 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过在阳京附近取得了一些成果,其他地方几乎连香火都续不上。 与西州截然相反的情况,让他完全不能理解。 “因为,你把你自己需要的东西,当做了别人需要的东西。” 苏平晒然一笑,“你需要修行,需要超脱,是因为西州贫瘠,环境恶劣,绝大多数人都要受苦。” “但你想过没有,大庆子民需要这个吗?” 不等慧心作答,苏平继续说道:“大庆有武道,有玄道,更有儒道,妖邪在这里只有被镇杀的份,加上土地广袤肥沃,有多少人会像你们一样,觉得人来到世间就是在受苦的?” 这纯粹是偷换概念,避重就轻。 大庆苦命人照样多,只是能维持着活下去而已。 苏平将‘受苦’这个概念放大,果然让慧心的眉头拧巴了起来。 “超脱被你们描述的很好,也的确吸引了一些人。” 苏平不屑的摇头,“但那些人真是为超脱而去的吗?我看不然,想一想,那些人是不是要么孤家寡人,要么举家而来?” “你怎么知道?” 慧心惊讶的问道。 “这很难猜吗?” 苏平翻了翻白眼,“若是我累死累活依旧还要饿肚子,你只要给口吃的我立马就入伙了。” 根据慧心的讲述,起初,他在阳京城附近传道,有很多百姓响应了感召,纷纷加入进来。 可在苏平看来,这些百姓根本不是响应什么狗屁感召,纯粹是加入佛道后不用劳作还能有饭吃有衣穿罢了。 可怜西州本就贫瘠,举州之力凑了这么点儿金银来中州传道,半年光景就给霍霍光不说,还被一道圣旨赶回了老巢。 白给大庆涨了一波gdp。 佛祖知道都得骂娘。 “想传道,按照你们西州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苏平摇头晃脑,“你得因地制宜,一味的蛮干永远也别想成功。” “那…那我应该怎么做?” 慧心急切的问道。 “这个嘛……” 苏平一脸坏笑,“佛曰,不可说。” 能堵光头一回,这让他心里爽得飞起。 而且看慧心那急切的神色,再来几个回合,还不得反过来被自己洗脑了? 然而,慧心却突然瞪圆了眼:“涅槃经?!” “什么涅槃经……?” 苏平被慧心的反应吓了一跳。 “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生不生亦不可说,不生不生亦不可说,生亦不可说,不生亦不可说。” 慧心看着苏平,目中精光频频,“这是佛道绝密《涅槃经》的一段经文,不知施主从何得知?” “……什么经不经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平哪知道一句顺口溜也会跟绝密有关,哪里还敢再多说,夹了一下马肚,往不远处的渭阳城奔去。 渭阳城远没有阳京那般阔气,不仅城墙矮了不少,其上还布满了不知道哪个朝代留下的箭坑、刀痕。 入眼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古老,厚重。 未到近前,苏平便留意道,城门处来往的行人皆是一身素色衣物,连那些兵丁,铠甲里面穿着的都是素色粗布。 “这西北的风俗真诡异……” 苏平没多想,快到城门时翻身下马,顺着人流慢慢往里走去。 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所有人都沉默不言,脸上带着一丝悲戚。 整个城门之处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喧闹。 “这位军爷。” 轮到苏平过城门之时,他向兵丁一抱拳,问道:“在下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请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兵丁面无表情的看了苏平一眼,沙哑道:“赤松军主帅病故,皇上下令以国丧之礼待之。” 赤松军主帅……沈天南? 苏平呆住。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来这个世界才不到一年,加上没见过沈天南,很难拥有本土之人对沈天南的那种敬仰。 但不管怎么说,他与国公府的所有纠葛,根源就在沈天南身上。 从被强接去阳京,到现在远离。 苏平无数次从旁人的口中听说沈天南的事迹,也无数次幻想过沈天南对自己会是什么态度。 虽然现在已经决定去往东州了,大概以后也不会和沈天南有接触。 可……死了? 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死了? 苏平一时陷入了茫然。 直到守门的兵丁催促,他才清醒了一些,慢慢往城内走去。 wap. /111/111572/28952858.html 【069】渭水断流!蛮族来袭预警! “沈天南之名,便是我佛道中人都推崇备至。” 一家路边茶摊,慧心坐在苏平对面,双手合十,“愿他转生不再受色欲之苦。” “嘁~” 苏平不屑的撇了撇嘴。 此时他已经从不真实感中平静了下来,心底只余一丢丢惋惜。 好人不长命,把祸害留在了府上啊…… 然后,苏平就考虑起了自己。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地道,但是连沈玉书都说过,若是定国公身故了,国公府肯定不会再想着让自己入赘。 所以,自己现在,其实已经不用急着去东州了? 不对,应该是,去还是留可以由着自己决定了。 这么一想,苏平仅剩的一丝紧迫感也完全消散。 “施主似乎悟了什么?” 敏感的慧心有所察觉,开口问道。 “悟到人活着就该尽情享乐,否则哪天突然死了,岂不是血亏?” 苏平没好气的说了句,问道:“对了,和尚,你有钱吗?” 渭水边上的都是商船,就算有站票,那也不可能免费。 他记得,慧心的包袱里,除了两件衣物,就只剩下经卷、文书,根本不像是带了钱的样子,怎么乘船? “没有。” 果然,慧心摇了摇头。 “呵,心真大。” 苏平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别说什么不受金钱布施,我只是劳你帮个忙,代佛祖接受我的贡献。” “这……” 慧心只是憨直,并不是傻,知道苏平这是变着法子想帮自己,当即开口推脱道:“贫僧只需一截枯木就够了。” “枯木?” 苏平咋舌,“你想用一截儿木头横渡渭水?大哥,你知道渭水有多湍急吗?你不要命了?” 慧心不为所动,正要回答,邻桌的行商幽幽开口:“你们不知道吗?渭水断流了。” “断流?” 二人齐齐转头望去。 “渭阳城这一块儿好几个月滴水未落,河床干到马车都能走。” 那行商往嘴里抛着花生米,语气郁闷无比:“再不下雨,像我这样跑船讨生活的,怕是全家都要饿死。” “卓爷说笑了,渭阳城谁不知道您卓爷家财万贯,在彰华的产业几辈子都花不完。” 茶馆的中年老板放下一笼蒸包,调笑道。 “说得好!有赏!” 那被叫卓爷的行商当即眉飞色舞,摸出一枚二两银锭丢了过去。 苏平收回目光,将银票重新揣进包袱里:“这下好了,你铁定是打算赤着脚走过去了。” “乘木徒步皆是修行。” 慧心点了点头。 苏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的耸了耸肩,站了起来:“走吧,一起去瞅瞅。” 按照国子监的书籍描述,整个渭水类似‘乙’字形状。 上游挨着西洲,自西向东,在渭阳城附近拐弯,往中州的西边延伸,途中与阳河相连。 到了南渝府,渭水再次拐弯,由西向东横穿整个大庆,一路过东洲,流入无尽海。 所以慧心要乘枯木去往渭水上游,理论上是行不通的。 但苏平并不觉得奇怪。 佛道嘛,总得有点儿匪夷所思的手段。 更何况慧心不怕死。 大约半日的功夫,二人到了离无回关末端不远的游仙渡。 “嘶~” 苏平倒吸一口凉气。 入目望去,渭水足足百丈宽的河面,全部龟裂成了大大小小的土块,一眼望不到边。 其上有不少百姓,拿着削尖了的木杆,试图寻找裂缝中可能存在的死鱼。 照这个情况,如果渭阳城附近再有几个月不下雨,怕是连井水都要彻底干枯。 这河床别说载人了,跑大军都一点儿问题没有…… 刚刚想到这里,苏平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慧心的袖子:“和尚,你要走就赶紧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施主何出此言?” 慧心不解的问道。 苏平左右看了看,一咬牙,拉着慧心蹲了下来,又拾一截枯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你看,从这到这,是无回关。” 苏平画出一道细长的线条,又在线条旁边画了一个小圈:“这里是游仙渡……懂了么?” “不懂。”慧心老实的摇头。 “我问你,定国公将蛮族遏制在无回关之外十几年之久,你觉得蛮族甘不甘心?” “你是说……异族会趁着定国公亡故,攻打无回关?” 慧心眼神一凛。 虽然佛道被中州之人称作外道,但人族和异族还是分得清的。 “我也希望那些脑子里长肌肉的家伙去攻打无回关。” 苏平叹了口气,“七百里无回关,最矮的也墙高三丈,每十里设有烽火台,无论攻打哪一处,都不可能短时间破关而入。” “而等六十万赤松军赶到,即便没有定国公指挥,蛮子也别想占到多大便宜。可怕就怕,他们不攻打无回关……” “你是说……!” 慧心豁然抬头,看向一马平川的河床。 “我不知道蛮族有没有屯兵的习惯,但我知道蛮族皇庭的狼居胥山,距离无回关主关一千八百里。” 苏平画出一条竖线垂直而下,与之前那条横线相连,又在竖线顶端,新拉出一道斜线,连向那个小圈,“而从狼居胥山到游仙渡,比到无回主关,只多了不到一百里地!” 慧心终于明白了苏平的意思,霎时间满脸骇然,急声道:“马上通知官府!” “切,你一个西州外道,谁信你的话?不把你当做蛮族奸细抓起来就不错了。” “就算守将信了,赤松军敢过来吗?无回关还要不要了?” “所以说,这是个无解之局,除非定国公复生。” 苏平将枯枝随手丢到一旁,拍了拍手:“否则,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蛮族根本没发现渭水断流。” “可惜,他们已经发现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苏平背后响起。 苏平茫然抬头,一个须发花白的小老头,正弓着腰,笑眯眯的打量着他。 “额……老丈见笑了,方才都是小子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苏平连忙起身,摆手不停。 刚刚的分析,无论再怎么有理有据,也只是他自己的预测,若是传了开去引起百姓恐慌,官府说不得就要拿人问罪。 在大庆,造打仗的遥,可是会掉脑袋的。 “施主。” 慧心也跟着站了起来,对老头点了点头。 “你是西州的和尚,我知道。” 老头儿笑眯眯道:“就跟这位小哥说的,想徒步回西洲的话,你得抓紧了,否则一旦被蛮兵追上,死都摊不上个全尸。” “贫僧不走了。” 慧心摇了摇头,看向狼居胥山的方向。 “吓?” 苏平目瞪口呆:“你要单挑蛮族大军?” 小乘佛教只渡己,什么时候有这么无私了? “……” 慧心沉默了一瞬,道:“贫僧只是突然不想去西洲了。” “行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随你。” 苏平似乎有些不高兴,扭头上了马,“和尚,后会无期了,明年中元节,我会给你上柱香。驾~!” 就这样,一人一马扬长而去。 苏平跟慧心不一样。 他虽然不冷血,但也没那么高尚。 如果能保证自己没有任何损失,他并不介意随手拯救一下北地的百姓。 但他知道,在战争面前,个人的力量有多渺小。 尤其是他这种小人物。 至于这个救了自己的和尚,就是个犟驴,实在找死也怨不得谁。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期望自己的猜测并不会发生。 慧心看着苏平远去,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小和尚,走吧。” 小老头儿笑眯眯道,“刚刚我是骗你的,定国公死之前,将附近的蛮族探马都清理了一遍,他们发现不了渭水断流。” “这……” 一前一后截然相反的言论,让慧心有些愣住了。 “愣什么,赶紧滚就是了。” 小老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丝气息透体而出。 这丝气息极其微弱,哪怕是温道元和尹东丘来此,都必不可能察觉。 但对于以感应著称的佛道来说,却是那样的清晰。 “您是……!!” 慧心豁然瞪大了双眼,满面骇然。 “闭嘴!” 小老头儿瞪了慧心一眼,“滚滚,赶紧滚,老子看着你滚。” “小僧……告辞。” 慧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毫不犹豫的下了河床,沿着上游的方向发足狂奔,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那一丝气息中饱含了无比浓郁的冲天血煞,强大到让他根本不敢往深处去想。 只能选择听老者的话,加快速度离开这里。 小老头摇了摇头,将地上的沙画抹去,而后看向苏平离去的方向,眼中神色莫名。 wap. /111/111572/28952859.html 【070】必须将苏平找回来! 阳京,定国公府。 以周氏为首,国公府直系六人跪在灵位之前,各自默然悲戚。 沈天南的棺椁,在沈玉春报丧的两日后运抵阳京。 那一日,宣仁门之外,数十万百姓披麻戴孝,跪出三十里地。 从未在宫外显露人前的永泰帝,带着百官亲迎于城门。 事实上,在那个时候,依旧有很多人不相信沈天南已经死了。 尤其是永泰帝。 然而,当看到棺椁中那个威武高大的男人,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 大庆的军神,真的死了。 永泰帝大恸,诏令天下,以国丧之礼厚葬定国公,追谥‘忠武’,配享太庙。 今天是国公府亲眷守灵的第三天,明日便是定国公的出殡之日。 周、赵、张这三个儿媳,以及沈玉春、沈玉书、沈心澜这三个孙辈,已经在棺椁前跪了三天两夜,粒米未食。 众人脸上都呈现出了不同程度的疲惫。 尤其是跪在最前面的世子夫人周氏,已经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了。 “母亲……您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沈心澜噙着泪,心疼的开口。 “是啊,大嫂,要不你就先回去歇一歇吧。” 张氏也开口劝道。 赵氏挪了挪姿势,横了一眼儿子沈玉春,心道这个傻货,怎么不知道开口让老娘回去休息。 “不用,我不碍事的。” 周氏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老爷子走了,我身为长媳,能做的也只剩这个。” “大娘……” 沈玉春眼眶红肿,面露不忍。 “两位弟妹要是捱不住就先回去,这里有嫂子在就行。” 周氏又补充道。 赵氏刚想点头,却听张氏道:“大嫂都不肯歇息,弟妹更无颜如此。” 赵氏:“……那确实。” “也好。” 周氏点了点头,刚要回过头去,突然像是醉汉一般,身体晃悠了一下,接着就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母亲!” “大嫂!” “大娘!” 众人大惊。 张氏急切道:“心澜,赶紧送你母亲回房歇息。” “这……” “快去吧,老爷子走了,活着的人更要好好珍惜。” 张氏又劝道。 当下,沈心澜不再犹豫,换来两个力气大的丫鬟,抬着周氏走了。 随后赵氏眼珠子转了转,起身道:“大嫂身子弱,又三天粒米未食,我去让厨子熬点儿温补的素粥送去。”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就急匆匆的往外走去,一副极其心忧的模样。 张氏摇了摇头,没有在意,带着沈玉书和沈玉春继续守灵。 而后宅里,两个丫鬟刚刚将周氏扶到床上躺平,就被沈心澜赶了出去。 “母亲,没有别人了。” 关好房门,沈心澜轻声道。 闻言,‘晕倒’过去的周氏睁开了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母亲,您给女儿示意,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心澜问道。 “立即,马上,派人去找苏平回来!” 周氏眯着眼,斩钉截铁道。 沈心澜心中一惊,问道:“为什么?之前不是已经计划好了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 周氏瞥了一眼女儿,道:“如果老爷子健在,无论你怀上谁的孩子,都可以说成是苏平的,而我们也有大把的时间,慢慢将你的孩子推上国公继承人的位置。” 是的,从一开始,决定招苏平入赘,为的就是国公爵位! 国公世子战死,理论的国公世孙,也战死了。 长子一脉绝了后,周氏想要保证自己在国公府的地位,就必须要抓一个沈姓血脉的男丁在手里。 而招赘,是她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说实话,这很牵强,很困难。 甚至从一开始,她根本就没报太大的希望。 然而,好巧不巧的,老爷子找了多年没找到的恩人之后,在这个时候,找到了! 天下人都知道定国公恩义无双,有苏平这个‘恩人之后’的身份加持,沈心澜生下的孩子,就多了那么一丝继承爵位的可能。 于是,一场针对苏平,针对定国公,针对国公府所有人的谋划就这么展开。 但那个时候的周氏,万万没想到一个苏平居然能惹出这么多幺蛾子。 “现在,老爷子突然说走就走,等到四十九天丧期结束,陛下一定会来派人确定爵位继承的事情。” 周氏冷冷的看了一眼沈心澜,“这么短的时间,别说你还没怀上,就算怀上,也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这。” 沈心澜的面色一点一点发白,“可是,找苏平回来又能如何?” “能如何?” 周氏哂笑不已,“最起码,我们可以借助苏平的影响力,来拖延继承人的选定。” “……” 沈心澜沉默片刻,依旧有些不甘心道:“可是,苏平会乖乖为我们所用吗?” “你忘了陛下那道口谕?” 周氏胸有成竹道,“不论陛下的本意是什么,只怕那些官员权贵,此时都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拉拢苏平,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沈心澜还想再说,周氏突然双目一凛,语气严厉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必须忍着。” 周氏瞥了一眼沈心澜的肚子,“我如果猜的没错,你跟韩霜之间什么都还没发生,该不会这只是你一厢情愿吧?” “……” 沈心澜的脸色变得难看,说不出话来。 “行了,赶紧去吧,你知道该找谁去做这件事。” 周氏挥了挥手,重新躺了下去。 咬咬牙,沈心澜退了下去。 片刻后。 国公府后花园一角。 那名擅长追踪的家丁,单膝跪在了沈心澜面前。 “大小姐有何吩咐,属下必竭尽全力。” 家丁沉声说道。 由于放跑了苏平,这阵子他在国公府里可不怎么好过。 仅仅如此倒还是其次,可他好赌的兄长家里,突然开始有人上门催债了。 这让他无比焦急,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直到今天,大小姐秘密传唤,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你立即出发,去将苏平找回来,越快越好!” 沈心澜交给家丁一沓银票,“人手什么的,自己去找,绝对不能与国公府沾上关系,明白吗?” “属下必定将苏平带回来!” 家丁接过银票,起身就准备翻墙而去。 “等等。” 沈心澜突然叫住了他。 “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找到苏平之后……” 沈心澜双眼闪过危险的光芒,当即做下一个大胆的决定。 “杀掉他!” “那如果没找到呢?” 家丁又问了一句。 距离苏平消失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即便是他,此时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找到苏平。 “找不到的话……” 沈心澜眯起双眼,开始思索起来。 wap. /111/111572/28952860.html 【071】放弃北地?首辅的丧权辱国之言 永庆宫。 殿内群臣林立,除了御史和六科,皆是四品以上官员。 待永泰帝踱步而出,于龙椅端坐,众臣齐齐俯首。 “陛下万年,大庆万年!” “平身。” 永泰帝淡淡开口。 “谢陛下。” “大事面奏,小事具本,无事卷帘。” 等众官员直起身子,宝座旁边的贾红衣笑眯眯的高声喊了一句。 话音刚落,兵部侍郎寇向东不等尊次,横跨一步站了出来。 “陛下!” 兵部侍郎平举笏板,沉声道:“定国公亡故,蛮族一旦得知,必将大举南下!臣以为,当务之急应该立即择一良将北上,接掌无回关关防,以备蛮族之患。” 此话一出,殿内安静了几分。 永泰帝没说话,仿佛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内阁首辅刘守义站了出来。 “陛下。” 刘守义老得不成样子,就这横跨两步都显得颤颤巍巍的,但声音却是异常中气十足:“寇大人说的不错,蛮族一旦得知定国公亡故,必不会再龟缩于草原,但有一个问题不知寇大人想过没有,无论谁接掌赤松军,有把握像定国公一样,将蛮族拒于无回关之外吗?” 声音刚刚落下,细微的嘈杂就在大殿内响起。 大多数人都抱有跟首辅一样的念头,纷纷点头。 事实上,这几日因定国公之事,阳京看似安静了不少,但暗地里早就波涛汹涌。 因为这些官员突然发现,仓促之下,居然找不到能取代定国公的帅才。 也就是说,无论派谁去守无回关,似乎都避免不了关破人亡,蛮族荼毒北地的下场。 “笑话!” 左都御史韩渡长笑一声,“那照刘阁老这意思,直接放弃无回关得了,北地就任由蛮族肆虐也罢。” 部分有血性的官员纷纷附和。 刘守义毫不动怒,点头道:“并非不可。” 瞬间! 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大部分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刘守义。 “说。”永泰帝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陛下。” 刘守义躬身,而后面向群臣,高声道:“定国公是千古难出的军事奇才,有他在,蛮族之患自然不用多加理会,可如今,定国公既已离世,无回关破是早晚都会发生的定局。” 说着,刘守义又转回身子拜下:“臣以为,既然早晚都要破,与其坚守无回关,白白浪费六十万赤松军,倒不如趁着现在蛮族还未来袭,早早放弃无回关。” 轰~! 巨大的喧闹山呼海啸一般炸开。 方才还以为理解错了刘守义的意思,有些不敢置信,所以没人开口,而此刻,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首辅的言论。 放弃无回关?! 这种话,他是怎么敢说的?! “老匹夫欲叛国否?!” 七品的年轻给事中,直接破口大骂。 一时间从之者众。 “老贼!安敢有此丧权辱国之言?!” “放弃无回关,你是想放弃整个北地的大庆子民吗?” “刘守义,你这是要卖国吗?!” “陛下,臣怀疑刘守义乃蛮族奸细,请陛下立即下令入狱审问!” “……” 御史、给事中这两个言官部门,疯了一般跳出来,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刘守义嚼烂了吞下去。 他们可不管刘守义是什么内阁首辅,天子近臣,胆敢触犯这种最根本的坚守,必须承受应有的代价! 而刘守义唾面自干,不动声色。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嘈杂之中刺出,让众人为之一顿。 “放弃无回关,放弃北地,不等于放弃我大庆子民!” 礼部侍郎郑怀越众而出,“陛下!一旦无回关破,蛮族铁骑必长驱直入,届时我大庆北方,又将陷入当年之惨境!” “我想。” 郑怀顿了顿,看向刘守义,“首辅大人只是想放弃无回关,并不是要放弃北地百姓。” “没错。” 刘守义赞许的看了郑怀一眼,道:“陛下,派人接掌赤松军势在必行,而且越快越好。” 这下把众人给整懵了。 又说放弃无回关,又说不放弃北地百姓,这前后不搭调啊? 却听刘守义继续道:“下一步,便是拖延蛮族攻关,同时……迁徙北地百姓南下!” “不可能!” 同为阁老的季宣仁皱眉开口,并非是想要反对自己的老大哥,而是这其中漏洞实在太大。 “单就一个拖延蛮族攻关,其结果、效用都难以定论。” “另外。” “北地三省十四府,人口以万万计,现如今无论是时间还是财力,都无法支持迁徙完成,更何况如此大规模的迁徙,必定民心动摇,稍有不慎便是更大的灾难!” “除非……” 说到这里,季宣仁突然满面骇然,直勾勾看向刘守义:“以赤松军为饵,放弃最北边的三府!” 话音刚落,所有人看向刘守义的眼神变得畏惧起来。 赤松军是大庆最精锐的军队,几百万条人命,最终才凝练出这么一只铁血强军。 这样一只军队,说是王牌也毫不为过。 就这么白白的抛弃掉? 还有那三府……放弃的意思,可不是放弃这三府之地。 而是放弃这三府内的所有一切,来为北地其余十一府百姓的撤离争取时间。 包括土地,包括城镇,包括人。 以百万计的大庆之人! 哪怕只是想想,众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刘大人,你真的是这么打算的吗?” 有人开口问道,声音干涩无比。 “为了大局,部分的牺牲是可以接受的。” 刘守义沉声道。 这种回答,事实上就是承认。 “开阳府,正平府,宁浚府,这三府地广人稀,蛮族要搜刮完这一片,的确需要不少时日,撤离百姓的时间是够了。” 左都御史韩渡迈步而出,问道:“可那些撤离北地的百姓,又该安置于何处?” 这又是新的问题,而且根本绕不开的问题。 那些不甘心就这么让百万百姓送死的人,此时又仿佛看到了希望。 可刘守义早就做好了完整的计划,哪里会忽略掉这么大的漏洞。 “上半年南渝府水灾,千里汪洋,死难者上百万,逃难者达三百万。” “虽有九皇子殿下亲往赈灾,但南渝府依旧十室九空,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府。” “只要调集工部、兵部新旧楼船一百八十二艘,从阳河入渭水,只需于跃海府和南渝府来回十余次,便可将十一府百姓全数迁徙完毕。” 直到这里,刘守义的全部计划才完全展露出来。 工部借钦天监之力打造的楼船,高十二层,长一百六十六丈,宽三十七丈,一次可运载近两万人。 一百八十二艘,一趟就是三百多万人! 而南渝府作为直隶府之一,占地极广,完全可以容纳下十一府所有的百姓。 虽然渭水的深度,让楼船最远只能驶入跃海府河段,汇集其余十府之人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但这已经最节省,最高效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所有人惊骇的同时,对刘守义这个超过耄耋之年的老首辅,有了全新的印象。 够狠,够稳! “可……” 有人深吸一口气,问道:“北地就这么让给蛮族了?” 虽然,中州的北地,历朝历代都饱受战火,甚至有过几任朝代,根本不将北地视为国土。 但不可否认。 北地,是中州的北地。 这是刻在中州人族骨子里的思想。 “但凡有选择……” 刘守义摇了摇头,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阁老,下官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韩渡面色严肃,开口道,“假设一切顺利,那以后,北地又当如何?” “阁老想过没有,蛮族只是来掳掠的,他们不会经营,不会建设,当北地的价值被掏空之后,他们就会退回关外,继续他们的放牧。” “而北地本就贫瘠,这十几年的太平,好不容易让北地有了些起色,一旦放弃,不用太久,短短一年,便可使得北地彻底荒芜。” “届时,以大庆如今的国力想要重建北地,难如登天!” “除非,阁老根本就没想过收回北地,而是打算效仿前朝,裂土中州,与蛮族划疆而治!” 韩渡的声音高亢明亮,在大殿内久久回荡。 刘守义缓缓抬头,与韩渡对视:“只要大庆还在,总是有机会的。” “我们一代人不行,那就两代,三代……” 寂静。 落针可闻的寂静。 所有人惊骇欲绝,这种事儿怎么能承认呢? 哪怕的确就是这个打算,瞎编也得编个别的理由出来。 一旦承认……遗臭万年都是轻的! “你,一点儿都不在乎身后之名吗?” 永泰帝突然开口,带着淡淡的威严回荡在殿内。 刘守义昂首挺胸,而后一揖到地:“臣,惟愿大庆万年!” wap. /111/111572/28952861.html 【072】大天神保佑,沈天南死了!(加更一章) 刘守义的一番说辞,让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想要反驳,可以。 你得拿出更好的办法来。 否则,单纯的反对,只会将自己的无知暴露于同僚以及陛下眼前。 “既然如此,诸卿以为,由何人北上接掌赤松军为宜啊?” 大殿的安静没有持续太久,永泰帝就开口了。 “陛下!臣愿往之!” “臣亦愿往!” “……” 隶属五军都督府的四个正二品都督佥事纷纷站了出来。 从很早开始,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都督同知便是虚设,无人担任。 没办法,那个时候无论往南还是往北打,都是输,都督和都督同知换了一个又一个,始终没能改变局面。 自沈天南崛起后,这两个职位便彻底虚设。 而后军的都督佥事,正是已经亡故的沈天南兼领。 “接掌赤松军,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刘守义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下了一众都督佥事,“陛下,臣的计划,半点不能有失,赤松军的主帅之位,必须由适合的人来担任。” “阁老有何建议?” “岳东省提刑按察使司,兵备佥事,娄关。” 刘守义淡淡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一众勋贵,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陷入沉思。 娄关,南渝府人,曾担任过南军偏将。 在一次战役中,南军主将被大虞武道强人斩首,本应随之而来的大溃逃,被娄关领着部下,屠杀南军将士两万给彻底压了下来。 其后更是带领剩余的南军佯装撤退,将南地四府之地彻底暴露在大虞军队面前。 等到大虞军兴高采烈的收割着庆人的财富和性命之时,娄关突然出现,一举重创大虞军。 虽然那一战最终成功将大虞军队给打了回去,但娄关冷血无情、没有底线的形象已经彻底深入人心。 先皇都不待见他,能留他活着继续当官就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 就像小诗君的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 娄关这种虽然可恶,虽然不择手段,被南地百姓骂穿了祖宗。 但这一次迁徙北地子民的计划,岂非正好可以用上他? “阁老之谋,环环相扣。” 永泰帝点了点头,语气听起来像是赞许。 “为君分忧,乃微臣本分。” 刘守义下拜。 于是,数道旨意接连下达。 兵部、工部、礼部协同,负责楼船往返接送事务。 岳东兵备佥事娄关,即刻赶往无回关,接掌赤松军,负责一应关防事务。 大方向敲定,早朝就这么散了。 剩下的细节,自有内阁来完善。 不过,这一次的内阁议事,掌印大太监却没有参加。 将永泰帝送往上书房,贾红衣就换了身衣服,悄无声息的出了皇宫。 仙客来。 “贵客一位,楼上雅座请!” 小二眉开眼笑的,将贾红衣引了进去。 不一会儿,二人就到了顶层的一间偏室。 仙客来有五层,顶层从不对外开放,有人猜测,第五层是那个神秘的东家居所。 然而,出现在贾红衣面前的,并没有桌椅板凳床榻等摆设。 有的,只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笼子。 每个笼子里面,都养着一只喙尖血红的隼。 这种隼有微弱的妖族血脉,尤擅长途飞行,极其难以培养,且因其外形与一种普通的飞鸟相似,故而隐蔽性极佳,往往是被当做信鸟来用,千金难换。 仙客来的第五层,居然养了近百只这样的妖隼。 “这一抹血红,每次看见都让我喜欢的紧哩。” 贾红衣取出一只妖隼,啧啧有声道。 小二面容冷峻,一言不发,将袖子撸起来割出一道小口。 淡淡的血腥味散发出来,满屋子的妖隼突然暴动,疯狂的啄着铁笼,想要扑向小二。 而贾红衣手上的那只,更是直接将头伸出老长,一口就钉在了小二手臂的伤口之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小二脸上的血色也一点一点褪去,身形开始有些摇摇欲坠。 啪~ 贾红衣伸手,给那妖隼来了个脑瓜崩儿:“得意忘形,小心爷烤了你补补身子。” 脑门上挨了一下,那妖隼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脑袋,亲昵的在贾红衣手上摩擦。 “去歇着吧,换六号来顶上。” 贾红衣丢出一个小瓷瓶,挥了挥手。 小二接住瓷瓶,恭敬的跪下磕了几个响头,便蹬蹬蹬下楼而去。 “啧啧,沈大狠人居然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啊。” 贾红衣砸吧着嘴,将一张小小的纸条卷在妖隼腿上绑好。 窗户被推开,妖隼迎风飞出,在阳京上空一个盘旋之后,便往北振翅而去。 贾红衣站在窗前,神色玩味。 “那些比猪还蠢的蛮子,应该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吧?” ……… 巍峨的蛮族皇庭,犹如金字塔塔尖一般,坐落在狼居胥山的山巅。 这一日,深沉的号角在圣山上响起,向着四面八方滚滚而去。 蛮族六王从各自的部族飞速赶来,徒步登上皇庭。 一块黑红相见的皮毛铺满了整个白骨宝座。 苍老的蛮皇端坐其上曲。 “皇,发生什么了?” 六王刚刚坐下,率领最强盛部族的也布罕王开口问道。 “大天神保佑。” 老蛮皇环视一周,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人族的沈天南,死了。” 六王面面相觑,然后齐齐:“哦。” 老蛮皇:“???” 哦是什么意思? 那可是沈天南,将圣族阻挡在无回关之外十几年的沈天南! 你们怎么能表现得这么风淡云轻? “皇,你不知道。” 挞拔王看出蛮皇的疑惑,郁闷的解释道:“沈天南死过很多次了。” “哈?” 蛮皇张大嘴巴,假獠牙都差点掉下来。 “人族是神州大陆最卑鄙的种族,而沈天南的卑鄙程度,还在整个人族之上。” 乌旦王大吐苦水,“诈死、诈降、诈败、诈攻、诈……所有能诈的,他都诈过。” 曾经的乌旦部,是六王部中最强盛的部族,就是因为赤松军和沈天南,如今衰败成了倒数。 “是啊,皇。” 可契里王点头,“沈天南比草原上的苍狐还要更狡猾。当年你被沈天南打败后,就一直待在了圣山,这十几年都是我们在跟他打,你不知道……” 旁边的阿尔恭王眼皮狂跳,拿胳膊肘疯狂的捅在可契里王的腰上。 可契里王却毫无所觉,还在絮絮叨叨。 蛮皇的脸色越来越黑,猛地举起权杖重重顿下。 ——咚~! 一声远比之前要宏大威严的闷响,让六王同时面色一变,俯首下去。 “沈天南的尸体,已经送到了人族的阳京。” 蛮皇的目光慢慢扫过六王,“这个消息,是人族送来的!” “人族?” 六王个个瞪大了双眼,一脸的荒诞。 “皇,你一直在皇庭,什么时候见过人族了?” 扎哈什不解的问道。 “还记得么,很多年前,有人族来到了圣山,送给圣族妖隼的培育方法。” 蛮皇得意的笑了,“那个人族来圣山,是代表一个古老的势力与我们伟大的圣族结盟,而沈天南病死的消息,就是他用妖隼送来的。” “真死了……?” 也布罕王突然面露凶狠,额上的刀疤异常显眼:“只要十天,我必破无回关,你们杀好牛羊,等着给我庆功!” “说的好像你才是草原第一勇士一样。” 扎哈什王嗤笑,“要是沈天南真死了,谁不能破无回关?” 砰! 也布罕一拍木案站了起来,怒视扎哈什王:“你说什么?” 咚咚。 老蛮皇权杖顿地:“都闭嘴,想争第一勇士,等我战死再说。” “皇,你想攻打无回关?” 挞拔王问道。 “为什么不呢?” 老蛮皇笑了起来。 自从十几年前败给沈天南,狼狈退回圣山之后,他对几大部族的掌控力就越来越低。 尤其是也布罕跟扎哈什。 如果不是十几年下来,这些王同样在沈天南手上吃尽了苦头,自己可能早就被新的皇杀死在圣山上了。 而现在,沈天南死了。 只需要带领圣族再一次收割中州,他的威望必定能恢复到巅峰。 然而,另外几个蛮王却并不这么想。 “皇,你中计了。” 挞拔王摇头叹气:“这一招,沈天南也用过。” “对!有一次他派人来说,愿意投降蛮族,期望你能封他做蛮族的第七王,我用美酒和肥肉热情的招待使者,结果沈天南……抢了我两千匹妖马。” 可契里王苦口婆心的劝着:“皇啊,千万不能中计啊……” 虽然不知道人族是怎么通过那么广袤的草原,进入圣山范围的。 但这种上门来的,铁定是骗子一个! 果然,听他们这么一说,连也布罕和扎哈什这两个最强部族的王,都开始变得迟疑了起来。 “还真有这种可能。” 乌旦王沉思半晌,也点了点头。 “呃……” 蛮皇看手下们煞有介事,心里也开始动摇了,问道:“你们布在无回关外的儿郎,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别提了。” 挞拔王摊了摊手:“前阵子赤松军突然出关,将儿郎们捉了个干净。” “出关清扫……怎么这么突然?” 蛮皇有些疑惑。 “额……” 几个蛮王挠了挠头,“人族杀蛮族,蛮族杀人族,哪有为什么?” “不,不不,这事儿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蛮皇沉思片刻,突然双眼一瞪:“你们说……如果沈天南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皇,你的意思是,沈天南知道自己快死了,为了不让我们发现,所以才将离得近的探马都清除……?” 可契里王想着,突然觉得这也很有可能,“皇,你太聪明了!” “嘁~” 扎哈什王不屑,从牙里掏出一根肉丝吞了下去,道:“谁知道沈天南是不是故意让我们这么认为?” 可契里王顺着乌旦王的说法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更有可能…… “……” 蛮皇有些混乱,“挞拔,你的部族距离无回关最近,你派人去看看。沈天南能骗过我们,他手下的那些人族,难道也能骗过我们吗?沈天南是真死还是假死,去看看就知道了。” “哦,好吧。” 挞拔王耸耸肩。 一次蛮族高层会议就这么草草结束。 各个部族的王原路返回。 最终,谁都没将沈天南的死当回事。 挞拔王也是如此。 回到部族后,随便从亲随里点了一个,让其带兵去无回关外游走一趟。 然后,就彻底将这件事抛到草原之外。 现在的蛮族,已经不是当年的蛮族了。 在挞拔王看来,与其想着去啃无回关这块硬骨头,还不如琢磨怎么从可契里部那里抢一块肥美的草地来得更加现实。 毕竟,可契里王,比沈天南要好对付多了。 wap. /111/111572/28952862.html 【073】遇见个口嗨狂魔 北地官道上。 一匹枣红大马慢悠悠的走着。 马上坐着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小老头儿。 苏平牵着马,一脸的郁闷。 那天怒而远离,跑没多远,他又调头找了回去。 谁知慧心不见了不说,他自己反而被这小老头儿给缠上了。 小老头儿‘恩威并施’,要求苏平带他一起跑路。 恩,指的是他劝走了苏平的光头朋友,算是有恩于苏平。 威是威胁。 苏平如果不带他,他就去举报苏平散播谣言…… “老头儿,丑话我可说在前头!” 苏平瞪着老头,装腔作势的把大刀抽出来一半儿:“到了彰华府城,你若还缠着我,休怪某刀下无情!” 被这老头儿蹭吃蹭喝蹭马蹭了一路,苏平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又不是在阳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自己哪还需要那么小心翼翼。 “小子……这荒郊野岭的你不动手,等到了府城再动手?” 老头四下指了指,一脸懵逼的问道:“你得蠢到什么程度?” “……” 苏平一把丢开缰绳,举起大刀咬牙切齿:“谢谢你的提醒!” “哎别闹。” 老头讪笑着挪开刀刃,“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你怎么对蛮族皇庭这么了解?连狼居胥山距离游仙渡多远都知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国子监有很多地理游记。” 虽然神州大陆已经有‘勾三股四弦五’这种勾股定理的雏形,但用来解释狼居胥山到游仙渡的距离却并不怎么适用。 是以苏平回答的很含糊。 “得了吧。” 老头上下打量苏平,一脸不信:“国子监可是大庆最高学府,就你也进得去?” “毫不炫耀的说。” 苏平似模似样的掸了掸衣襟,“本人不但能进去,而且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谁都不敢拦。” “切……” 老头更加不信了。 国子监有那两尊在,谁敢这么嚣张? “不信拉倒。” 苏平斜睨着老头,“倒是你,说什么蛮族已经发现了渭水断流……一大把年纪,说大话也不脸红。” “说大话……” 老头愣了一下,旋即恼羞成怒:“老夫此生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从来不说大话!” “那我问你,赤松军都不一定能进准把握蛮族的动向,你凭什么能知道?” 苏平摇着头,一脸鄙夷道:“我估计啊,你连蛮族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你!!” 老头这下是真的怒了,胡子都翘得老高。 “怎么,我说的不对?” 苏平哂笑一声,“一听我说蛮族可能打过来,连忙就跑路了,比我还怕死,真要见了蛮族,保准腿都给你吓软。” 老头怒不可遏,须发皆张:“我怕蛮族?你说我怕蛮族?” “你知不知道,蛮族见了我,就跟耗子见到猫一样,跑都来不及!” “我会怕蛮族?!” “……” 老头越说越气,越说越离谱。 到后面居然开始吹嘘,说要不是自己,这十几年北地绝对没有这么太平。 说的跟自己就是定国公沈天南似的。 牛皮都要给这老头儿吹出三界之外了。 苏平狂翻白眼,这不纯粹是个口嗨狂魔吗。 老头见苏平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镇住,一边得意一边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你还这么年轻,能从渭水断流判断出蛮族可能会南下,已经很不错了。” ??? 你特么哪儿看出我妄自菲薄了? 苏平一脸生无可恋,有气无力的拱了拱手:“您老过誉。” “哎……” 老头坐在马背上,看着官道两旁绵绵的群山,忍不住叹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大庆能打出无回关去,端了蛮子的老巢。” “打出去?就是沈天南复生也没这个能耐。” 苏平不屑的摇了摇头。 “哦?” 老头挑了挑眉,“小子,敢这么编排定国公的,你还是第一个。” “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苏平牵着马,一边走一边随口应付:“蛮族跟人族的先天差距始终在那里,即便用兵再厉害,没有地形限制,根本无法抹平这种差距,还出关?出关就是一马平川,草原雾又少,隔着七八里路就会被发现,别说打了,反应稍微慢了点跑都跑不掉。” 大庆的战马,始终不如蛮族的精良,这是公认的事实。 真出关作战的话,打不过想跑都难。 老头似乎沉默了片刻,问道:“照你这么说,中州就该永远被蛮子践踏吗?这是什么道理?” “切,这你就不懂了吧,看人家定国公做的多好。” 苏平头也不回,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十几年下来,蛮族犯边的次数越来越少吗?” “为什么?” 老头不动声色的问道。 “当然是因为划不来。” 苏平微微偏头,不屑的斜睨了老头一眼,“常言道,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秆一石,当吾二十石。” 话音刚落,老头面色一肃,而牵着马的苏平并未察觉,自顾自的说着。 “一般蛮子出兵,粮草什么的,除了随身带一点儿,基本上都是到了中州就地夺取。” “可自从沈天南修葺了关墙严防死守,蛮子再想南下,就不得不分出人马专门运送粮草。” “这可比之前白手蘸芝麻的耗费要多得多,万一靠近中州的牧场荒了,这个耗费还要成倍的往上翻番。” “所以几次被拦在关外之后,蛮子发现一战下来,花销比利润还大,自然就不太愿意大规模出动了。” “而出关作战,比蛮族南下更艰难。” “对蛮族来说,好歹有个无回关杵在这儿,目标明确,想打就能打。” “可对大庆来说,蛮族居无定所,这块草地差不多吃空了,就换到下一块,光是摸清楚他们的动向和分布就要花费不少功夫。” “就算有一天,人族有能力和蛮族在草原上硬碰硬了,怎么解决补给线,也是一个绕不开的大问题。” 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大道理,稍微懂一些地理和军事常识的都能明白。 但这也激起了老头的兴致。 老头盯着苏平的背影,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那照你这么说,人族永远也别想杀上蛮族圣山了?” “正正经经的打仗肯定没机会。” 苏平摸了摸下巴,道:“得从蛮族内部想办法。” “从蛮族内部想办法?离间?” 老头眼神一凛,故作夸张的嗤笑,“对于蛮族来说,人族就是低等的牲畜,根本无法对等交流,连收买都做不到,怎么离间?你小子别不懂装懂……”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我敢肯定,这十几年来,沈天南一直在琢磨怎么去走这一步。” 苏平说着,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 老头心神大为震动,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wap. /111/111572/28952863.html 【074】真是善哉 官道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北风呼啸,让苏平忍不住裹紧了衣领。 “看不出来你身体还挺好。” 苏平扭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老头,有些诧异。 老头衣着单薄,神态自若,对呼呼的冷风没有半点儿尊重。 “这算什么?” 老头一抬下巴,得意道:“当年在雪地里埋伏蛮族的时候,老夫眉头都不皱一下。” “啊对对对。” 苏平一边点头,一边从腰间的布带里掏出自制的雪花霜,开始给自己做面部护理。 唰~ 苏平刚刚勾出一点儿油膏来,老头突然身子前倾,一把将瓷瓶薅了过去。 “这是什么?” 老头拿着瓷瓶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接着就皱起了眉头:“你一个男的,怎么跟个娘们一样鼓捣这些玩意儿?” “没文化,真可怕。” 苏平翻了翻白眼,将油膏搓开抹到脸上。 老头看得一阵恶寒不已。 的亏这玩意儿抹开不是红色,否则他指不定要吐出来。 “你那什么表情?” 苏平郁闷无比,解释道:“这叫雪花膏,是保湿用的,不是胭脂水粉!” “保湿?什么意思?” 老头狐疑的问道。 “呵呵。” 苏平突然凑近了过去,指着自己的脸:“你看,光滑不光滑?水润不水润?” 这么一问,老头脸都要绿了,尽力挪远了身子:“你别过来,老夫可不好这一口。” “……” 苏平突然发现这老头跟慧心一样难沟通。 只不过一个是憨的,一个是蠢的。 “这么跟你说吧,我来北地已经快一个月了,大部分时间都在骑马赶路。” 苏平提醒了一句,指了指老头手上的瓷瓶:“就是靠着这玩意儿,才没变得跟你们北地人一样,像条腊肉似的。” 不得不说,入秋之后,北地那风,攻击力真是蹭蹭暴涨。 别说常年待在北地的普通人了,就连慧心这个一果境的佛道中人,都被吹得跟个老树根似的。 而眼前的老头更夸张。 如果将他那张老脸放大,估计就跟干枯的渭水河床一个德行。 听苏平这么说,老头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就有些不屑:“男子汉大丈夫,糙就糙些,整的跟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干嘛?去勾栏里接客不成?” “说你孤陋寡闻你还不服气。” 苏平嗤笑一声,道:“告诉你,这玩意儿除了保湿之外,加点别的东西进去还能预防冻伤呢,比什么姜汤之类的,效果强了去了……” 这倒不是假话,简易版雪花膏主要的功能是保湿,防冻伤的效果不明显。 但只要按照比例加入松香还有麻油,就能达到既保湿,又能预防冻伤的效果。 老头心中一动,问道:“祖传秘方?” “你要说祖传,也不是不可以。” 苏平搓着手回答。 “可惜了……造价很昂贵吧?” 老头摇了摇头。 现在的北地军民,最实惠的预防冻伤、冬疮的措施,就是熬制姜汤。 耗费倒是不大,只是又需要时间,又不易携带。 凉了之后更是效果大打折扣。 这么多年下来,每到一入冬,赤松军都有大量的普通士兵,因为冻伤导致战斗力大打折扣。 甚至有不少士兵,还因为冻疮导致手足坏死残废,不得不退伍还乡。 这个问题困扰了赤松军很多年。 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不过别的都太贵了,无法普及到六十万将士。 在老头看来,这个小瓶子里,应该也是那种珍贵药材制作而成的。 哪怕效果再好,只要无法普及全军,有也等于没有。 “确实有点儿贵。” 苏平点了点头,“这一小瓶,就要足足五十个铜板,大庆的商人是真的黑……” 这边在吐槽着,而老头已经彻底呆住了。 五十个铜板?! 五十个铜板……很贵?! 乃乃的……熬一锅十人份的浓姜汤,都接近十个铜板了。 看苏平刚刚的用量,这一个小瓷瓶,至少够五十人用一次了。 五十人,五十个铜板,平均一人一文钱……你管这叫贵?!! 老头气急败坏,同时心底迅速火热起来,一双眸子绿油油的盯着苏平。 如果造价这么低廉,效果又真像苏平说的这么好的话…… “那个,小友……” 老头搓着手,有些腼腆道:“不知这方子……” “方子?” 苏平眼珠转了转,然后就坏笑了起来:“怎么,你想学啊?” “额……” 老头面皮抖了两下,然后突然冒出个心思来,当即把手一摊,道:“我现在没带银子,不过如果你愿意在彰华府城等我十天半个月,到时候什么条件随便你开,要钱要权都不是问题。” 等十天半个月后,保管叫这小子下巴磕到地上。 到时候只怕赶这小子走,他都不肯走了。 老头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却没想到苏平根本不在意。 “切,条件随便开,要钱要权都可以?你当你是永泰帝啊。” 苏平翻了个白眼,从背囊里翻出纸笔,刷刷几笔写完丢了过去。 “……” 老头拿着写了方子的纸张,一脸懵圈。 就这么毫不犹豫的给自己了? 不是说祖传秘方么?做这种违背祖宗的决定,都不需要考虑一下吗? 这下,轮到老头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嗫嚅了片刻,开口道:“你大概不知道这方子价值几何吧?” “怎么,不想要?不想要还我。” 苏平双眼一瞪,伸手作势要抢方子。 老头一把将方子塞进怀里,讪笑道:“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切。” 苏平翻了翻白眼,牵起缰绳继续赶路。 这方子值钱么? 肯定值。 哪怕苏平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就老头那神色,他也能反应过来。 可他并没有以之换取利益的想法。 一来这老头纯是个口嗨狂魔,看打扮也知道穷的很,说什么条件随便开,绝壁是在吹牛。 二来嘛,方子给了老头,也算替光头慧心还了一桩因果。 变相来算,跟自己还了光头的因果没什么区别。 这下两不相欠,真是善哉。 苏平在前头牵着马,后面的老头在马背上神色变幻。 过了半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突然开口道:“你想不想今天就赶到彰华府城?” “怎么?你还能驮着我飞啊?” 苏平头都懒的回。 从这里去往彰华府城,要绕过好几片群山,途径四府之地,就算骑马狂奔,也要三天的时间。 今天之内赶到彰华府城根本不可能。 “看你这么笃定,肯定看了不少地图。” 老头终于找回了一点儿平衡,嘿嘿笑着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路鲜为人知,在地图上也是没有标注的。” “嗯?” 苏平豁然回头,“有近路?” wap. /111/111572/28952864.html 【075】听说过冷热对冲吗?(今天再加更一章,求追读) “这里面不会有山贼吧?” 苏平驻足。 只见一座巍峨大山,像是被神祇一剑落下,从山尖出一分为二,裂开了大约两丈宽的缝隙。 山坡上长满了及胸的乌茅,将整座大山染得一片黑沉,恰好混淆了那条贯穿山体的黝黑裂缝。 不从官道上走出老远靠近这里,还真的发现不了这里居然有这么一条峡谷。 只是……这么隐蔽的地方,真的不是哪家山贼的老窝吗? “嘁,胆小如鼠。” 老头讽刺一句,一夹马肚当先走去。 无奈,苏平只有硬着头皮跟上。 刚一入内,眼前便豁然开朗。 像是被掏空了山腹一般,狭小的入口过后,内里居然迅速变得宽阔了不少,而出口之远,更是一眼望不到头。 按照这个深度和宽度而言, “啧啧,好地方啊,好地方。” 老头上下各处打量,赞不绝口。 “好地方?” 苏平有些懵,问道:“从风水上来讲,这里应该不适合作为墓葬之地吧?你要是埋在这里,后代……” 那不跟五指山压在头上一个意思? 后代还能好了去? “什么埋……滚!” 老头气得给了苏平一脚,只不过因为身材原因没有够到。 “不是选墓穴,那你说什么好地方。” 苏平挠了挠头,跟着马匹继续向前走去。 “你不觉得,这里的地势,非常适合埋伏吗?” 老头指了指峡谷上方,“从外面看,满山都是及胸的乌茅,藏在里头根本看不见。” “埋伏?” 苏平呆滞的看着老头,“你这年纪,落草为寇是不是晚了点儿……” “……滚!我说的埋伏,当然是埋伏蛮族了!” 老头来了兴致,侃侃而谈:“你看这地形,两侧崖壁陡峭无比,出入口窄而内腹开阔,足以容纳近百万人马。” “不用多,只要有数万赤松军隐藏于两侧崖顶,待蛮族大军进入之后,就以火药炸塌两边山石,将出入口堵住,再以火油、火箭从山顶攻之,必定可以全歼蛮族!” “甚至不费一兵一卒!” ??? 苏平呆若木鸡,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搭在了老头的额上。 “你干什么?!” 老头一巴掌拍掉苏平的手,气的胡子翘起老高。 “也不烫啊……” 苏平奇怪的看着老头。 大庆有火药,只是使用方面,主要还是停留在开山、凿渠。 火铳这玩意儿虽然也有,但拢共也没造多少。 因为精度低威力小,还不如利刃对蛮族的威胁大,所以赤松军并不配备火铳,哪来的火药? 好吧,或许人家早就更改了建制,配备了火器营。 可问题是,蛮族来这里干嘛? 挖野菜? 苏平无奈的叹了口气,“蛮族南下,要么破掉无回关,首当其冲的是开阳府,正平府,宁浚府,这三府之地。” 顿了顿,苏平又道:“就算渭河断流被发现,蛮族绕开无回关长驱直入,首先遭殃的也是渭阳城所在的宁浚府,再然后就是顺着官道劫掠下去,怎么可能舍近求远,跑这么偏的地方多此一举?” “哈,孤陋寡闻了吧?” 老头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得意洋洋道:“你知道北地十四府,哪个府城最富有吗?” “额……” 苏平一愣,“哪个?” 他只知道十四府在哪个位置,但要说哪个府城最富有,他还真没怎么了解。 “当然是彰华府了。” 老头一副‘你真没见过世面’的嘴脸,“彰华府地处北地中心,是整个北方土地最肥沃,且水源最充足的地方,你在渭阳城应该见过不少富商,他们大半的家当都在彰华府。” “这次渭水断流,逼的那些富商纷纷停了生意,大部分都返回了彰华府。” “如果蛮族破了无回关的话,当然不会绕这么远跑这边来,但若蛮族走游仙渡……从这条路,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彰华府。” “彰华府一府之财,媲美五府之地。” “如果是你的话,你是选择耗时耗力,去劫掠五个府,还是直奔彰华府,一次吃个饱?” 老头的话让苏平陷入了沉思。 的确,如果按投入产出比的话,自然是首选彰华府了。 可问题是,蛮族有那么聪明么? 等等…… 你说蛮族知道彰华府最富有,勉强还可以理解。 但他们凭什么能知道这条近路? 苏平嗤笑不已道:“吹,继续吹!” “我吹?” 老头愣了一下。 “本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我都不知道这个峡谷的存在,蛮族凭什么能知道?” 苏平鄙夷不已,“你告诉他们啊?” “额……” 老头一时有些尴尬,郁闷道:“实不相瞒,这个峡谷,还是蛮族告诉我的……” “……” 苏平翻了翻白眼,彻底无语。 老家伙越编越离谱了。 先是说的跟自己是定国公一样,现在又说这个峡谷是蛮族告诉他啊的。 前言不搭后语,净瞎扯。 “哎别的先不管,老夫就问你,这个埋伏点厉害不厉害?” 老头转移话题,又开始得意起来,“能想出这样的计策,老夫真乃经天纬地之才。” “……” 苏平气笑了,认真打量了一下峡谷的地形,顿时找到了反驳点。 入口窄,两边高,中间低。 这不就是异世界翻版的上方谷吗? 在这儿用火攻? “无知老儿,哈哈哈。” 苏平大手一挥,仰天而笑,“不是本公子打击你,就算蛮族老老实实的进了峡谷,火油火箭准备的再多,也是徒劳。” “你什么意思?” 老头皱起了眉头,又将峡谷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前后封路,崖壁陡峭,就这个地势,蛮族还能长出翅膀飞走不成?” “还需要长翅膀?” 苏平哂笑,“你信不信,不等大火将蛮族烤熟,绝对天降暴雨。” “等蛮族破开了出入口,原路返回关外的话那还好。” “万一激起了蛮族的凶性,彰华府的下场只会更惨,原本有机会逃掉的人,都要被害死。” 下暴雨? 老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北地雨少旱多,不说渭阳城那边,就是这里,也有将近一个月未曾下雨了,你凭什么敢这么断定?当自己是玄尊啊?” “这个嘛……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 苏平摇头不语,背着手当先走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智商?什么意思……你说我蠢?” 老头愣了一瞬,接着气急败坏的追了上去,“把话说清楚!” “哎……” 苏平无奈的停下来,“我只说一遍,听不懂别怪我。” 当即,苏平将诸葛亮火烤司马懿的事件,以科学的方式,换成了这个无名峡谷解释了一遍。 老头是越听越懵逼。 空气对流? 冷热对冲?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简直闻所未闻。 “当然了。” 苏平大手一挥,尽显豪迈之气:“真要埋伏也不是不行,但必须兵力足够,先以大火焚烧削弱,待大雨浇灭火焰之后,蛮族必喜出望外,此时以普通箭矢自悬崖之上压制,而赤松军的主力则堵住峡谷两边出口,以逸待劳,慢慢将其磨灭。如此磨上数日光景,蛮族必定军心崩溃,全军投降。” “……” 老头沉默片刻,突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明白了?” 苏平一脸惊讶。 这老头这么聪明的吗,一听就懂? 正疑惑着,却听老头大笑道:“你在胡编乱造,对不对?” “说白了,你就是不想承认我的经天纬地之才。” 老头伸手,拍了拍苏平的肩膀:“年轻人,心高气傲不是错,但有的时候,也要学会谦虚,老夫年长你这么多,承认老夫比你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 苏平一阵牙疼,道:“还好你不是赤松军主帅,否则北境只怕早就丢了。” “?!” 老头大怒,指着苏平的鼻子:“还好你不是赤松军主帅,否则就这纸上谈兵、瞎编乱造的功夫,大庆早就亡了!” “哼!” “哼!” 二人冷哼一声,同时扭过头去。 一路上二人再也没搭理过彼此。 到了彰华府城,苏平遇到了在这里等老头的人。 一个中年文士,一看就是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这下,苏平心底最后一丝疑惑也不翼而飞。 之前看老头说的头头是道,虽然句句都有夸大的嫌疑,但能看出他对军事方面的确有不少精辟的见解。 苏平虽然不相信他是赤松军的主帅,但也想过老头是什么将领之类的。 现在一看,接他的人只有一个,看着还是特么一个文人。 咋的?赤松军军师孤身一人来接你啊? 正在苏平心里诽谤的时候,老头从马上下来,凑到苏平耳边悄咪咪道:“不怕告诉你,他就是赤松军的军师,吴定。” “啊对对对。” 苏平一脸果然如此。 ????? 旁边的吴定呆若木鸡,大脑一片空白。 此次行程不是绝密中的绝密吗? 自己连一个亲随都没带,甚至还装病偷偷溜出军营,怎么刚一见面就被卖了?! 这少年是谁? 将军的私生子吗? 吴定没说话,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暗暗的打量苏平。 “行了,送你到这,也算仁至义尽了。” 苏平有气无力的拱了拱手,“接下来你我便各自安好吧。” 说完,苏平就牵过大马走了。 老头也没阻拦,就这么目送着苏平远去。 “他是?” 吴定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他啊,刚认识没几天,挺有意思的小家伙。” 老头眯着眼,嘴角微微勾起。 “那怎么……” 吴定不信。 刚认识? 刚认识就敢透露真实身份? “放心吧,他不会信的。” 老头晒然一笑,拍了拍吴定的肩膀,“这小子虽然很聪明,很优秀,但疑心太重。” “能听您这么夸赞一个后辈,属下还真是生平仅见。” 吴定笑了笑。 “是么?” 老头也笑了起来,旋即又有些叹息:“可惜,苏平要是能有他一半优秀,便是死在北境,我也死而无憾了。” “大战在即,这种不吉利的话可不兴说啊。” 吴定苦笑,顿了顿又道:“而且,您得了先民福泽,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届时武道再上一层楼,属下死了您都还活着呢。” “只是有些感叹而已。” 老头晒然一笑,“我还打算冲击一下从未出现过的武道极境呢,哪舍得死。” 短短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将那个小子的脾性摸了个透。 虽然嘴巴硬的要死,实则心地纯善,对他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有着明显的隔阂。 这种忘年交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打心底里喜欢。 “对了,你知道冷热对冲吗?” 老头心中一动,突然又问道。 “冷热对冲?”吴定一愣。 当下,老头将苏平之前的说辞复述了一遍给吴定。 “嗯……怎么说呢,不能说知不知道,只能说闻所未闻……” 吴定沉思良久,给出这么一个回复。 “连你这个玄道中人都没听说过,看来真的是瞎编乱造无疑了,臭小子死要面子……” 老头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都散去,正色道:“不说这个,人和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万无一失。” 吴定表情严肃起来,“毕竟,已经准备这么多年了。” “是啊,准备这么多年了。” 老头叹息,转身看向阳京的方向,“这一战过后,北境至少能太平五年甚至十年,老夫也可以回去享享天伦之乐了。” wap. /111/111572/28952865.html 【076】重回小河村 又是很多天过去。 得益于那条峡谷的近路,苏平早早出了北地,此时已经到了安平县地界,再有不远,便是他穿越后的新手村小河村了。 到底要不要离开大庆,苏平到现在还没决定好。 不过就算留在大庆的话,距离会试时间也还早,干脆回小河村看看,慢慢琢磨也不迟。 当然,最主要的是,乡试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国公府的人一开始没找到自己,现在定国公病故,估计早就放弃了。 理论上来讲,只要自己不去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悠,应该是足够安全的。 这回,苏平骑着马,如同上次离开小河村一样,走官道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小河村。 此时早就过了秋收的时间,道路两边的农田都只有零星的杂草还在顽强的挺立着。 往日勤快的村民,更是不见了踪影。 但奇怪的是,路面比起之前,拓宽了足足一倍有余。 而且远远看去,村口原先用几根木头拼凑起来的牌坊,换成了石制牌坊,看着比以往要大气得多。 “小河村发财了?” 苏平有些愣神。 自己离开才多久,小河村就发迹了? 感情是自己压住了小河村风水还是怎的。 带着疑惑,苏平慢慢驱马靠近。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村口的四五栋矮房换了新瓦,门口还铺了一圈儿青石。 尤其是村正徐山的家里,崭新的门窗在斑驳墙面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刺眼。 三四个村民正站在牌坊旁边聊着天儿,其中一个率先发现苏平的身影。 “苏小相公?” 刘二柱愣了一下,接着惊喜的叫了出来,“苏小相公回来啦,苏小相公回来啦!” 这一嗓子显得中气十足,惹得几人纷纷看过来,而一些小娃娃也从各自家门里探出了脑袋。 几人热情的围了上来。 “苏小相公,你从阳京回来啦?” “听说你去阳京是给国公府做工,是真的吗?” “看这大马,得好几两银子吧?” “苏小相公就是苏小相公,俺就知道,你迟早有一天要出人头地的。” “……” 村民们把苏平好一顿夸。 小娃娃们一看是许久不见的苏平哥哥,也都跑了出来,围着苏平和大马又蹦又跳,眼里稀奇的紧。 苏平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自己的确是去了国公府,但要说出人头地……反过来还差不多。 “那个,这里有些糖果,铁娃,拿去跟大家分了。” 苏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丢给其中一个小娃娃。 烦人的熊孩子高兴的跑开了,去村里头分糖。 “这蠢小子,谢都不说一句。” 刘二柱恼怒的瞪了一眼自己儿子。 “嗨,小孩子嘛。” 苏平打了个哈哈,问道:“二柱哥,村正呢?” “村正一大早就带人把粟米拉去县城换东西了,差不多也该回了。” 刘二柱回答道,接着又有些不争气的锤了一下腿:“俺前天换挖摔了一下,脚脖子还没好利索,所以没跟着去。” “换瓦……二柱哥,今年收成很不错啊,都舍得换瓦了。” 苏平不动声色的问道。 “嗨,收成不还是那个样,靠这个想换瓦还是别想了。” “那你们这是……” 苏平仰头看了看牌坊,又看了看村口那换了辛瓦的几家矮房。 “噢,你是问这个啊。” 旁边一人笑着道,“苏小相公不知道,你上次被贵人接走之后没多久,县尊大人就亲自到咱们村来了。” “对啊。” 另外一人补充,“这路啊,这牌坊,都是县尊老爷让人修的。” “还有还有,县尊大人看咱们村家家户户都有点儿漏雨,让人从县里拉了好多瓦来呢,小相公家里也都换了新的。” “不仅如此,县尊大人体恤大家,免了小河村今年的赋税。” “……” 几人七嘴八舌,将县尊老爷夸上了天。 苏平听了一会儿,大概也想明白是什么回事了。 无非就是上次沈玉书的阵仗,惊动了县尊大人。 至于给小河村的这些福利,都实实在在落到了实处,而且大概率也传不到国公府的耳朵里,看着不像是巴结的意思。 大概,是真的体恤吧。 苏平悄悄的记在心里。 寒暄了一阵,苏平便牵着马往自家走去。 果然,屋顶的瓦片焕然一新。 “还好现在国公府不会盯着自己了,否则,这种一举一动都这么有影响力的存在,我只能去大肃了。” 苏平心中如是想着。 “苏小弟?” 一个声音从隔壁门口响起,原来是邻居家的张翠花张大嫂子。 “嫂子好。” 苏平笑着打了招呼。 “哎哟,出去一趟,嘴儿都甜了不少。” 张翠花摇曳着身子走出屋外,那夸张的臀部曲线格外醒目。 苏平移开目光:“哪里那里……” “怎么样?在国公府过的还好吗?” 张翠花笑吟吟的盯着苏平,“村里好多人都说你不会回来了,但嫂子觉得,你就算发达了,也一定不会忘了乡亲们。” “……哪里那里。” 苏平脸色露出一丝不自然。 张翠花何等人精,小河村的人加起来都玩不过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苏平的异样。 “苏平,你现在是苏家唯一的男人了,出门在外,该忍的就要忍。” 张翠花露出了罕见的认真之色,“人家毕竟是国公府,整个大庆都是最厉害的那一小部分,能看中你是你的福分,旁人想都不敢想。” “便是受些气也是正常,男人哪里能不受气呢?” “像你大牛哥,在外头老实受欺,有时候回家了,你嫂子我忍不住还要数落他几句,生活嘛,难免的。” “村里都很好,用不着你记挂,这次回去后,好好给人家办事,大家都指望着你给小河村挣脸面呢。” 一番言语说的恳切,可苏平的心里却五味陈杂。 对他来说,除了葛员外父子,小河村的其他人都没什么感情可言。 可对小河村村民们来说,苏平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抛却一些利益相关的正常情绪,朴实的心底依旧将苏平当做了自己人。 连最刻薄的张翠花,都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让苏平不知道怎么面对。 “那个……嫂子,先不说了,我去看望一下葛翁。” 苏平有些慌乱,将马匹系在门前的树上,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张翠花一脸诧异:“看望葛翁?你不是请人将葛翁跟小平安接去阳京了吗?” wap. /111/111572/28952866.html 【077】放弃?不是不可以…… “你不是请人将葛翁跟小平安接去阳京了吗?” 张翠花一脸诧异的问道。 苏平的背影猛地僵在了原地,慢慢的转过身来,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什么?” “额……” 张翠花退了半步,声音都小了几分:“你不知道吗?前不久来了一伙人,骑着马,将葛翁跟小平安接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翠花总觉得方才还亲切的邻家小弟,突然变得有些吓人。 “好像说是你请来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都是村正招待的,等他回来了你再去问问。” 张翠花又补充了一句。 自己请来的…… 自己什么时候让人来接葛翁了? 莫非…… 不,不能轻易下定论。 苏平心底抱着一丝侥幸,急冲冲就要赶去葛员外家。 “苏平!” 背后突然传来张翠花的呼唤。 “嫂子还有事吗?” 苏平吸了口气,勉强控制住面部表情转过身来,笑着问道。 到了此时,张翠花已经从苏平的异常反应中看出了不对劲来。 她咬了咬牙,道: “要不,要不你就别去了,咱们小河村不差你一口吃的。” 沉默片刻,苏平点了点头。 张翠花看着苏平离去,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心疼。 可以这么说,整个小河村,她是最了解苏平的人。 她看着苏平长大,看着苏平一夜之间没了娘,一夜之间变得懂事。 不说视如己出吧,至少,苏平对她来说,跟弟弟区别不大。 而这次苏平回来,变化之大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虽然同样的彬彬有礼,但总觉的哪里不对劲。 那眼神里头,好像多了很多很多东西。 “哎……” 张翠花摇了摇头,转身回屋,“人总要长大的。” 另一边。 苏平很快翻过小山坡,来到葛员外家门前。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只是院子跟屋子的门都锁上了而已。 苏平沉着脸,才气灌输之下连续将两道门锁暴力捏开。 屋内整整齐齐,让他松了口气。 至少,这不像是被强行绑走的样子。 或许张翠花听错了。 然而,正中元圣像的供案上,一张白纸静静的放着,引起了苏平的注意。 苏平心中一紧,走过去将纸张展开。 下一瞬,纸张被狂暴的力量震得粉碎。 那上面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 【你知道该去哪儿找他们】 “定国公府!” 苏平面如寒霜,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 虽然纸条上没有任何人名、地名。 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必定是定国公府的人所留! 苏平的理智,在一瞬间到达崩溃的临界点,他的整个胸腔,都被浓厚而剧烈的杀意所填满。 他不是没想象过,国公府会以葛翁一家来要挟他。 但,葛翁和葛平安跟他关系虽然比其他村民好上一些,但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存在。 如果不谈道义的话,这两人甚至都算不上苏平的软肋。 所以,苏平也没放在心上。 而现在…… 这件事就这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苏平死死抿着唇,牙齿已经咬出血来。 通过这件事,国公府已经表明了吃定他的决心。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连定国公死了,那些人还不肯放过自己? 这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那位世子夫人,到底在谋划什么,以至于必须要利用到自己? 时间慢慢过去。 苏平一点一点,渐渐将怒火和杀意压下。 以现在的自己而言,愤怒有用吗? 没用。 而且大概率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没用。 小河村就在这里,哪怕自己去换葛翁父子回来了,又如何? 这些村民们也绝不可能迁往别处。 国公府甚至都不需要再做别的,单单知道小河村在哪儿这一条,就足以将自己吃的死死的。 除非……放弃葛翁,放弃葛平安,放弃整个小河村…… 就像之前,自己选择逃离北地,放弃那些有可能面临蛮族的北地百姓一样…… 放弃吗? 苏平踉跄了一下。 突然,张翠花的认真模样从脑海里闪过。 ‘那要不你就别走了,咱们小河村不差你一口吃的。’ 这句话听起来很矫情。 但就是这么一句矫情的话,让苏平慢慢挺直了腰背。 放弃? 不是不可以。 但这次放弃了。 以后还会认识新的人。 新的朋友,新的师长,新的邻居。 这些人里,总会出现那么几个自己无法割舍的。 然后呢? 若是又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道再放弃一次? 正在这时。 门外传来张翠花焦急的声音。 “大门开了,苏平肯定在里面,村正你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劝劝……” “这国公府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能把苏平都逼成这样……” 碎碎念之间,徐山跟张翠花一起走进院子,刚好迎上苏平带着灿烂的笑从屋里出来。 “徐老,好久不见。” “额……” 徐山愣了愣。 苏平这表情,很正常啊,跟张翠花说的完全不一样…… “那个,听说你回来了,我过来看看。” 徐山点了点头,道:“葛员外那件事……” “徐老稍待。” 苏平说了一句,而后从包袱里翻出纸笔开始作画。 不一会儿,一幅惟妙惟肖的中年面孔出现在纸上。 苏平吹了吹墨,递给徐山:“您看看,那日来接走葛翁的人里头,有没有这个人。” “我看看……” 徐山端详片刻,而后笃定的点了点头:“就是他没错,那群人里面,他是领头的,就是他说你请他们来的。” “噢……” 苏平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画上的中年男子,正是定国公府最后负责盯着自己的那个人。 “怎么了?这人是不是骗子?” 张翠花紧张的问道,“要不我们去报官吧?县尊大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不用。” 苏平灿然一笑,道:“这人的确是我请来接葛翁的,之前太忙,我给忘了,可能刚好跟他们在路上错过了吧。” “是这样么……” 张翠花半信半疑。 “徐老,我这次就不在家多待了,这个您拿着。” 苏平取出一叠‘纸张’,塞进徐山的手里。 “什么东西?” 徐山有些莫名,将对折的‘纸张’摊开来。 “银票!!!” 徐山瞳孔剧缩,手猛地一抖,差点将银票给扔出去。 这是大庆的官方银票! 一张整整一百两,足足有三张! 反应过来的徐山,第一时间将银票塞回苏平手里:“这钱我不能要!拿回去,快拿回去。” “三百……两?” 张翠花眼尖,震惊的同时眼睛都绿了。 “这不是多少的问题。” 徐山瞪了一眼张翠花,“咱们小河村人,讲究的就是干一分活,拿一分钱,怎么能平白无故的要苏平的钱?” “额……是是是。” 张翠花如梦初醒,也收敛起了贪财的嘴脸,帮腔道:“村正说的没错,这钱你赶紧拿回去,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花钱的地方多……” 不等张翠花说完,苏平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才三百两而已,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给村里干点儿什么。” “可这太多了,村里也用不到。” 徐山连连摇头,“而且县尊大人已经很照顾了,慢慢的各家各户日子都会好起来……” “徐老。” 苏平再次将银票塞进徐山手里,“我可是记得,你一直念叨着建祠堂来着,都念叨好多年了,这钱就当做我给村里捐一个祠堂吧。” “这……” 徐山有些为难。 小河村虽然是杂姓村,但历史悠久,却始终没有一个自己的祠堂。 这是很被邻村看不起的。 而且,有祠堂的话,别的不说,成年了的村民,讨媳妇儿都要容易一些。 “别这和那的了,我在国公府一个月就挣得比这还多,您要是嫌少,回去我再托人送多一些来。” 苏平开玩笑道。 “不少!不少!” 徐山连忙推辞,“就这些已经够了,还能有余呢。” 张翠花已经开始抹眼睛了,骂骂咧咧道:“今后谁再敢说你忘了大家,嫂子帮你撕烂他的嘴!” 苏平笑了笑,道:“这次我就不在家住了,大人们仁慈,给了几天假,我得趁早赶回去做工。” “应该的,应该的。” 徐山连连点头,看苏平的眼神,已经亲切到了无以复加。 看看,这就是小河村出去的人! 彬彬有礼,吃苦耐劳,最关键的是还惦记着乡亲们。 够长脸! “那…过年回来吗?” 张翠花突然问了一句。 “过年……看吧,不忙的话就回。” 苏平回答道,然后向二人抱拳作揖,“嫂子,徐老,小子就先告辞了。” 二人站在葛家的院子里,静静的看着苏平走远。 徐山捋着花白的长须,目中尽是赞叹,而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去十里八乡该怎么跟其他村正吹嘘…宣传了。 然而,张翠花的眼里,却有一抹担忧一闪即逝。 苏平回家牵了马,一路上跟碰到的村民们含笑告别。 等到看不见小河村牌坊的时候,苏平才翻身上马,朝着阳京的方向狂奔起来。 他的神色异常冷峻。 目前来看,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看村民们说起那群人的态度,以及葛翁家里并未有凌乱的痕迹,以此推断,葛翁父子被带走的时候,应该并未吃什么苦头。 这是让他依旧能保持冷静的原因。 wap. /111/111572/28952867.html 【078】再见葛平安(加更) “先生,‘唯上知与下愚不移’是什么意思?” “只有最聪明的人和最愚蠢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为什么啊?” “因为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是正确的,所以他不会轻易改变,而愚蠢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是错误的,所以他拒绝改变。” “噢……” 定国公府,西一倒座房,也就是苏平之前住的那一间,两个不同的声音从内传出。 苏平站在门口,面色变幻。 从小河村出发,他没有片刻耽误,仅仅用了三天就抵达阳京。 不出意外,城门处没有人堵截他,府门处也没有人堵截他。 只是过府门的时候,门房看他的眼神有一丝嘲讽。 苏平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曾经那个房门前,就听到了这样的一段对话。 这两个声音,他都不陌生。 回答的声音来自沈玉书,而问的…是葛平安。 沈玉书……在教授葛平安? 吱呀—— 隔壁的房门被打开,沈仙儿端着空白的瓷碗从里面走出来,看样子是打算去洗碗。 门口伫立的人影,让沈仙儿猛地顿足,抬起头来。 “苏平?!” 巨大的惊喜从眼里爆发,可还不等这惊喜蔓延到脸上,就变成了浓浓的幽怨:“天杀的你还知道回来?!” 苏平:“……” 这是什么说法???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入赘给她了呢。 “苏平?苏大哥?” 另一间房里传出葛平安的惊呼。 接着房门就以极快的速度被打开,一个小巧的身影飞一般冲到苏平跟前。 “苏大哥?真的是你啊!” 葛平安小脸通红,激动的捏着拳头,想要扑上来又有点腼腆。 “平安,好久不见。” 苏平笑着,摸了摸葛平安的头。 “先生骗我,他说你出去求学了,还要好久才能回呢。” 葛平安笑眯眯的抓住苏平的手。 “平安,昨天才学的,怎么今天就忘了?” 沈玉书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出现在门口。 一身素白色长衫,无冠,只用同样素白的绸带扎了个发髻。 “没忘呢!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葛平安吐了吐舌头,“可是,圣人还说过,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沈玉书没想到葛平安会这么反驳,居然愣了一下。 不过,以葛平安的斤两,怎么难得住他。 只片刻,沈玉书就似笑非笑的接话道:“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说完,沈玉书便抱拳与苏平见礼。 苏平回礼之后,对小平安笑了笑,道:“苏大哥的确是出去求学了,只不过提前回来了而已。” “噢,这样啊。” 葛平安的表情变得严肃,走到沈玉书面前,似模似样的拱手下拜:“平安妄断,请先生责罚。” 沈玉书也是面色一正,屈指在葛平安额前弹了一下:“进去念书,我与你苏大哥说几句话。” “噢……” 葛平安抱着脑袋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只是拿眼去看苏平。 “去吧,先生的话不可不听。” 苏平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对沈仙儿点了点头,便当先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苏平都没跟沈仙儿说一句话,这本来已经让她腮帮子气得鼓了起来。 可苏平只是点了点头,沈仙儿就立马消了气,静静的看着苏平跟沈玉书走远。 “姐姐,你是不是喜欢苏大哥?” 葛平安突然问道。 “嗯啊……不对!” 沈仙儿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而后立马惊醒,俏脸腾地一下通红:“你这小孩儿怎么能乱讲话呢?!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葛平安呆呆的看着沈仙儿摔门进屋,一脑门问号。 苏大哥那么好的人,喜欢他不是正常的吗? 自己也喜欢苏大哥啊…… ……… “葛长命不肯住进国公府,我就将他安排在状元街的云起客栈了。” 出了国公府,沈玉书率先开口道,“每日酉时,他会来接走平安。” 他没有问苏平去哪儿了,他只知道苏平本来是不准备再来阳京的。 苏平没说话。 顿了顿,沈玉书又道:“平安极有天赋,我收他为学生,只是出于爱才之心,没有别的意思。” 苏平还是没说话。 沈玉书叹了口气,“苏兄,在下……只能做到这么多。” “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 苏平突然顿足,转过身来看着沈玉书。 他的眼神明明很平静,沈玉书却从中看出了以往不曾有过的锐利。 “你是指为何一定要你回来吧……” 沈玉书眉头微蹙,“说实话,我也很疑惑。” 一开始,他真的以为周氏舍不得女儿外嫁,这才想要招赘苏平。 可后面的一系列发展,又让他觉得,周氏是害怕失去现在的地位,所以想利用苏平这个恩人之后的身份,提高自己在老爷子心中的分量。 可问题是,现在老爷子已然故去了,与其揪着苏平不放,周氏更应该做的,是给沈心澜换一个强大的夫家,这样才能保证她的利益。 至于婚书已经备案,对国公府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所以,前前后后的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让沈玉书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葛平安父子不受伤害。 “大娘表现的很急迫。” 沈玉书没有再含糊其辞,而是直接点名了主使,“若非平安已经自酝才气,我也不一定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嗯?” 苏平双目一凛。 沈玉书的这句话透露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第一,周氏很急迫。 急迫什么? 只可能是急着找回自己。 她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葛平安自酝才气…… 他……好像还不满九岁吧? 怪不得沈玉书收他为弟子。 想必除了回护之意外,更多的是出于爱才之心。 九岁的儒道一境,若是放出消息,恐怕连温道元这个半圣都要心动。 “你倒是会捡便宜。” 苏平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苏兄。” 沈玉书迈步跟上,声音压到极其轻微:“大娘如此迫切,你当一切小心。” “小心?” 苏平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问道:“这阵子阳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他很好奇,自己前脚闹出那么大动静,后脚就不声不响的离开了阳京,这是否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乡试放榜当天,数不清的人来到府上想要结交于你,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苏平双眉一挑。 “陛下下达口谕,将那些人斥责了一顿。” 沈玉书顿了顿,扭头看了苏平一言,表情有些古怪:“有人猜测,你引发的异象造成了万民一心这种数千年不见的奇观,让陛下有些不喜,所以……” “……” 苏平心中突然一沉,警钟大作。 此前他只猜测会有人想要结交自己,甚至还打算以此为依凭,让周氏投鼠忌器。 可现在好了,连永泰帝都不喜,周氏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看来,自己的确是要小心了。 沉默片刻,苏平突然道:“若我有何不测,你当记得,平安是你的学生,葛翁是你学生的父亲。” “……自然。” 沈玉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缓缓点了点头,算是承诺。 接着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问道:“苏不知是你吧?” “呵,怎么,你也喜欢看话本?” 苏平有些稀奇。 “果然是你。” 沈玉书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本来并不喜话本,只是这段时间,《公子入赘》在阳京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出于好奇才去买了一套回来……” “怎么说呢……虽然你的确受了不少委屈,可…可大娘应该……并没有让你给她洗脚吧?” 话音刚落,苏平的脸色瞬间绿了。 “你不知道,仙儿看了之后,哭成了泪人。” 沈玉书有些无奈,“若不是我拦着,她就要编个草人当做大娘来咒了。” “不管你信不信……这部话本,跟我在国公府的经历没有任何关系。” 苏平吐出一口气,艰难的说道。 那可是完全按照前世小说来写的! 什么下跪、睡地板、洗脚、挨耳光、食泔水…… 这些情节该有的都有。 关键是,自己可从来没有经历过啊! 满打满算只跪了两次,还是拜堂的时候对着空气跪的! “那苏兄可得隐瞒好苏不知的身份了。” 沈玉书突然有些想笑,“万一传了出去……其他人可不都是国公府出来的。” “……我有事先走一步。” 苏平面色一变,当即加快了脚步,丢下沈玉书走了。 wap. /111/111572/28952868.html 【079】小诗君之名,我葛某与有荣焉 云起客栈。 这是状元街最好的一家客栈。 与仙客来不同,仙客来以醉仙酿和‘齐公摆宴’闻名天下,云起客栈则是因为走出过一百多位状元。 现在的那块牌匾,便是当朝首辅刘守义所题。 “不怕告诉你们,我当时的考棚就在小诗君隔壁!” “真的假的?” “……” 一群人坐在大堂里谈论,葛长命葛员外坐在角落,津津有味的听着。 “你且说说,小诗君什么模样,年方几何?” “额……说实话,他交卷的时候虽然引起了大家好奇,不过那个时候谁都当他交白卷,没有太过留意……” “切……” “说了等于没说。” “你们在外面,只见识到了先民异象和双圣共阅,你可知圣阅之前是何征兆?” “圣阅之前还有征兆?” “快说说!” “嘿嘿。告诉你们,小诗君走了之后,没过一会儿,贡院突然大风骤起!风势之大,乃我生平仅见!” “大风?” “照你这么说的话,要是没开始作答还好,写了一半儿的岂不是遭殃?”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风明明很大,刮得人眼都难以睁开,却根本没吹起哪怕一张卷子!” “嘶……还有这等诡异之事?” “这是儒道庇佑啊,不忍考生们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可惜,小诗君没有参加鹿鸣宴……” “……” 这些日子,葛长命已经听了好多遍小诗君的故事了,而且还有好多个版本。 什么小诗君只有十岁,是当之无愧的神童。 什么小诗君身高九尺,比女子还美。 等等说法不一而足。 但葛长命知道,这个小诗君,就是他们小河村的苏平。 是那个,在自己家抄了半年书的苏平! 起初第一次听说,解元叫做苏平的时候,他还以为只是重名。 可偶然之间又得知了苏解元出身卑微,现在是定国公府的赘婿。 他这才反应过来,苏平居然已经走到这么高的程度了。 感叹之余,无可抑制的自豪油然而生。 看吧! 我自己虽然只是个童生,可是连小诗君,连新科解元都曾经在我这里学习过! 这不比考中秀才,更值得开心吗? 葛长命舒坦无比,就着那些议论干了一碗茶。 “葛翁。”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葛长命第一时间听出了这是苏平的声音,然而他却没有任何的惊喜,反倒脸色狂变,转过身一把拉起苏平上了楼。 “额……” 苏平没有反抗,任由葛长命将自己带进客房。 葛长命仔细的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人跟上来,这才放心的锁上了房门。 “葛翁,您这是?” 苏平不解道。 “你怎么还在阳京?!” 葛长命压低着声音,焦急无比的问道:“赶紧走,趁他们还没发现你,赶紧走!” 也不等苏平回答,葛长命又急急的取出自己的包裹,开始翻找起来。 一边翻找一边还在不停的说。 “国公府肯定处处为难你了,对不对?” “别想瞒我,我都猜出来了。” “根本就不是三公子说的什么‘外出求学’,你是逃走的。” “若定国公府要害你,便是报官也没用,逃是对的。” “……” 虽然来阳京的这些天,他和葛平安都受到了很好的照应,沈玉书不仅将他安排在了云起客栈,包揽一切用度,更是以堂堂三公子的身份收下了葛平安作为学生。 但是,他却并没有被这表象所麻痹。 国公府、赘婿、接自己来阳京,以及‘外出求学’的苏平。 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本就不太对劲。 加上尚在阳京流传的,‘小诗君被恶奴所欺’的事件。 一个更接近真相的版本在葛长命的脑海被梳理出来。 定国公府,在谋害苏平! 虽然不一定是害命,但绝对有在谋划着什么! 他葛家父子,根本就是定国公府用来要挟苏平的工具! 没错,他只是个童生,贱命一条。 但圣贤书却告诉了他,什么叫正直,什么叫君子担当。 碎碎念中,葛长命找出一个小布包,塞进苏平手里:“带上这些钱,快走,走的越远越好!” “葛翁……” 苏平攥着钱袋,愣在了原地。 “还愣什么,快走啊!” 葛长命见苏平不动,愈发的焦急难耐:“虽然你在京里藏了这么些天没被发现,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这里肯定有人盯着,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葛翁,我不走了。” 苏平突然笑了。 “你是担心我跟平安?” 葛长命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放心吧,三公子不仅收了平安做学生,还说这两日就带平安去国子监,有了监生身份,没人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他在撒谎! 想要成为国子监的监生,哪怕是例监,最低也要年满十二岁。 “葛翁,您这是说的哪儿跟哪儿啊,哪里有人要害我?” 苏平袖子里的双手死死捏紧,脸上的‘哭笑不得’却无比自然。 “……” 葛长命沉默了一瞬,表情冷了下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我?我都听说了……” “葛翁,您理解错了。” 苏平耸了耸肩,“您是不是以为,我是忍受不了国公府的百般欺辱,这才走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葛长命疑惑的问道。 “其实吧,没有这么夸张,只是我实在不喜欢那个沈心澜,所以才闹出了一些矛盾,一时冲动就跑了。” 苏平无奈的摊开双手,“不过这次回来,我也想开了,人家把我招待的那么好,还把唯一的掌上明珠送给我做媳妇儿,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真的?” 葛长命还是有些不信。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苏平叹了口气,“这次回来,我就不准备走了,虽然媳妇儿不是心上人,但最起码有国公府帮衬,以后入了官场也能顺利一些。” “好吧……” 终于,苏平自如的神色和无懈的解释,让葛长命信了几分,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下一瞬,葛长命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害得我为你担心这么久!” “是小子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 苏平嬉皮笑脸的求饶。 二人也算是久别重逢,当即叫来小二上了一桌席面和好酒,就这么在屋中聊了起来。 葛长命问的最多的,自然是苏平离开小河村后的经历。 当然,最主要集中在两次异象和乡试夺魁这两件事上。 苏平知道葛长命心底还有疑惑,这是打着旁敲侧击的目的来问的。 不过,对他这个能开挂的儒道一境来说,找一些合理的说法搪塞过去简直不要太轻松。 反正有永泰帝的那几道口谕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真实的说法传出来。 加上酒意的协助,没过多久,葛长命就彻底信了苏平的说法。 等差不多了,苏平又转而问道:“葛翁可还打算回小河村?” “小河村?” 葛长命一愣。 之前抱着决绝之意,他还真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苏平的事解决了,细想之下,突然觉得留在阳京还不错。 “三公子说平安的儒道资质很好……” 葛长命沉吟道,“若是回了小河村,岂非浪费了这份资质?” “那就留在阳京吧,宅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苏平点了点头,笑道:“不瞒葛翁,小子在阳京尚有些余财。” “这……” 葛长命并没有急着拒绝,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也好,等平安出息了,让他来还你这个情,哈哈哈……”” 既然打算留在阳京,无论是住进国公府还是留在云起客栈,始终不是长久之法,现下不是该矫情的时候。 欠苏平的人情,总比欠国公府的人情要好吧? “哈哈,葛翁豁达,小子敬您一杯。” “诶~敬我干什么,敬儒道,敬圣人!” wap. /111/111572/28952869.html 【080】当仁不让于师 无涯书肆。 苏平将喝醉的葛翁扶上床榻,转头就来了这里。 一千两银票,被家丁吞了六百两,给了村正三百两,加上去北地溜达了一圈儿,他的全部财产只剩下了不到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就算加上葛长命那一袋子,也远远不够在阳京买一套宅子。 所以苏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无涯书肆。 按沈玉书说,《世子赘婿》在阳京引起了轰动,想来已经卖出去足够多了。 哪怕分润不够,大不了再预支一些…… 苏平刚刚推门而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懒散响起。 “客官,《公子入赘》末卷已经卖完了,要等后日才有新的一批印出来。” 刘掌柜趴在柜台上,耷拉着眼皮,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怎么了这是?一宿没睡?” 苏平奇怪的问道。 “怎么睡?不夜坊的小娘……” 刘掌柜嘟哝到一半儿,突然觉得声音有些耳熟,猛地抬起头来:“苏大家?!” “刘掌柜日子过得挺滋润嘛。” 苏平笑嘻嘻的走了过去。 “呃……哪里哪里,还不是沾了苏大家的光。” 刘掌柜尴尬不已,连忙转移话题,“苏大家这一去可是有些久啊,小的还担心您不回来了呢。” “听说这阵子,话本卖的不错?” 苏平开口问道。 刘掌柜秒懂,从身后的木架上拿出账本,就要给苏平报数。 “停,停,你直接说我能分多少就是。” “还能分三千四百六十三两。” 刘掌柜也不翻开账本,直接报出一个精准的数字。 “嗯?怎么这么多?” 苏平这下真好奇了。 话本的销量是慢慢降低的,一般头一个月卖的最好,过后逐月递减。 在他看来,能有一千两分成就不错了,怎么会暴涨到三千多两? “苏大家。” 说起这个,刘掌柜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定国公的事儿你知道吧?” “嗯,陛下下旨,举国守丧七日。” 苏平点了点头。 “咱们这话本虽然不在宴乐婚嫁之属,但东家和我都觉得应该缓一缓,于是就停卖了七日。” 刘掌柜面色肃然道。 “理当如此。” 苏平若有所思,接着又有些疑惑:“不对啊……停了这么久还能卖这么多?” “呃……就是因为停卖,所以才能卖那么多。” 刘掌柜有些无奈,“国丧之前,话本的剧情刚好卡在叶公子成为亚圣那里,虽然国丧期间人人思痛,但……” 但这种悲戚,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的。 苏平十分理解,问道:“然后呢?” “然后……” 国丧结束的第一天,无涯书肆就被大量的书客围了起来。 刘掌柜保证了末卷的售卖时间,好不容易将这些人打发走,紧接着又来了另一批人。 这批人都是阳京书肆的掌柜,代表背后的权贵,向无涯书肆提出购买话本的梓行权。 当然,有温道元在,这帮人不敢用威逼利诱那一套。 不过一众掌柜里头,有一个刘掌柜的发小兼恩人。 “那天,他差点没在门口给我跪下,所以……” 说完,刘掌柜又连忙补充:“不过苏大家放心,我只卖了末卷,别的都没卖。” “急什么,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苏平笑了笑,“你让我多赚了这么多,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真的?” 刘掌柜双眼一亮,接着立马就得意起来:“您可能不知道,就这末卷的梓行,就卖出了三千两。” “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件事之后,前面几卷的售卖又回暖了不少,是吗?” “呃,还是苏大家厉害,就连我这个当掌柜的,都是算账的时候才发现……” “行了,我找你还有别的事儿。” 苏平摆了摆手,道:“这三千两,麻烦你帮我在阳京寻个宅子,要足够安全。” “安全?那就得在内城区了。” 刘掌柜想了想,“三千两的话,就算是甘露坊,也只够买一座二进院……” “小点儿无所谓,目前只有两个人,地方大了反而不好。” “那就好。” “办成之后,书契送去云起客栈,给一个叫葛长命的人。” “葛长命?” 刘掌柜记下这个土到了极致的名字。 “对了。” 苏平突然面色一肃,补充道:“不要跟他交流,直接把东西给他就行,明白吗?” “呃……明白。”刘掌柜木然的点了点头。 “走了。” 苏平挥了挥手。 “苏大家且慢!” 刘掌柜连忙喊了一声,“苏大家这次回来,短期还外出么?” “你是想问另外两部话本吧?” 苏平思索片刻,道:“后续书稿我会定期送来,至于什么时候梓行你自己决定就是。另外,价格可以再降低一些,最好让大部分人都不肉疼。” “降价?” 苏平能不能写这么快,刘掌柜并不担心,不过降价这个事儿让他犯了难。 本来《公子入赘》的廉价,就已经引起了其他书肆东家的不满,只不过碍于温道元的面子也不好发作。 如果新话本再降价……就有点破坏规矩了。 “新话本,全卷的梓行都可以卖出去,这样就不会引起众怒了。” 苏平摆了摆手,“至于怎么卖才能保证你我的利益,这个你自主便是。” 说完,苏平便往门外走去。 无涯书肆只是路过,他真正要去的地方,是国子监。 通过沈玉书粗略的描述,他推断一定发生过什么跟自己有关的事情。 而且,这事情早在首次异象出现的时候就发生了,只是当时一心想要远离阳京,远离大庆,所以根本没有去在意。 现在既然回来了,他必须尽可能的给自己增加一些安身立命的本钱。 哪怕只是狐假虎威也行。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玉书只有一知半解,真正想要弄清楚,还是得找温道元跟尹东丘这两个大佬。 不一会儿,苏平就在典籍厅找到了温道元跟尹东丘。 “夫子,东丘公。” 苏平恭敬见礼。 “苏平?” 温道元示意苏平坐下,“你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于苏平的事情,从永泰帝那得不到答案,又见不到袁九峰本人,这让他一直疑惑到了现在。 “去了一趟北方。” 苏平回答,“今日刚到。” 温道元点了点头,突然面色微沉:“我就问你,入赘之事,是不是沈周氏强逼你的?” “这……” 苏平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一我没有直接的证据,二是木已成舟,再谈此事也是徒增烦恼。” 果然如此。 温道元暗道一声,面露愠怒:“有如此毒妇在,沈小子九泉之下难安。” “啧啧,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让沈周氏悄无声息的消失。” 尹东丘突然眯起眼睛,阴恻恻道,“只要你开口,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怎么样?” “妖血入脑的憨货。” 温道元斥责道,“你以为沈周氏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只是定国公府的一位少夫人吗?” “呃……”尹东丘撇了撇嘴,方才还无所顾忌的嚣张气焰迅速散去。 苏平却是心中一动。 那位沈周氏,还有除了定国公府之外的背景? 暗暗警惕的同时,苏平正色问道:“敢问夫子,学生两次引发异象,可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好的影响?” 温道元心中一动。 “不瞒二老。” 苏平继续说道,“这次回京,小子就不打算再走了。” “你想问的,是自己有没有什么依凭,好决定以什么姿态面对沈周氏,对吧?” 温道元立马反应了过来,沉吟道:“的确,沈小子就这么病死了,沈周氏必定更加肆无忌惮,你能这么想是对的。” “学生听说,《无衣》凝聚万民一心,惹得……惹得陛下不喜了?” 苏平斟酌着问道。 “陛下不喜?” 温道元跟尹东丘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苏平不明所以。 “苏平,你记住,咱们这位陛下,别的不说,他的胸怀,你永远可以相信。” 温道元笑了笑,又补充道:“而你的依凭,就来自于陛下。只要你不留下什么把柄,无视沈周氏都可以。” 苏平眉头一挑。 自己引发的异象,在大庆是前所未有的首例,却没有任何嘉奖的旨意下来。 而现在温道元却说,自己的依凭是永泰帝…… 看来自己果然没猜错,的确有什么事情,与自己相关,却是自己不知道的。 “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温道元继续道,“今科乡试,你为解元。” 苏平有些懵。 有《教战守策》在,自己能中举就不错了,怎么还成了解元呢? 莫非,那主考官祝天禄,并非想象中那样,是个软脚的主和派? 温道元知道苏平在想什么,开口解释:“怎么中的解元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教战守策》,陛下看了后龙颜大悦,直接下令,将此篇文章和《无衣》一起收入镇国录。” “这样么……” 苏平若有所思。 镇国录他知道,是一部从很久之前的朝代就开始不断删改、添加的皇家经典,仅供皇室子弟参阅。 其中包罗万象,有大众熟知的,也有未曾公开的绝密。 看来,这个永泰帝倒是比先皇要硬气得多。 “还有。” 一直插不上话的尹东丘突然开口,“那日在定国公府,你写完诗不是晕过去了么?后来陛下口谕斥责了沈周氏,直言让她安分一些,否则就要夺了她的五品诰命。” 就是这个! 苏平目中精光一闪。 原来,事后沈玉书来求和,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诗才,而是因为陛下! “只是当日陛下下令封口七日,我们也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所以就没告诉你。” 温道元补充了一句。 封口…… 苏平突然想到,自己决心离开,是因为感觉破局无望。 如果早就知道有口谕斥责了周氏,自己还真不一定会走。 那这道封口令……永泰帝在引导自己北上? 苏平若有所思,向二人抱拳一礼:“学生明白了,谢过二老。” 等苏平离开典籍厅,尹东丘跟温道元大眼瞪小眼。 过了半晌,还是尹东丘先开口,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苏平身上会有外道的气息?” “我也奇怪。” 温道元沉声道:“不仅如此,他的儒道一境和武道一境,到今天都没有任何外在体现……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苏平来要走腰牌的时候,身上也没有儒道和武道的气息,但那时候因为刚刚晋入不久,这种情况也能理解。 可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不仅依旧没有这两种气息,反倒多出来一股陌生的佛道气息。 “你说,会不会是妖邪?” 尹东丘猜测着问道。 “想什么呢?若他被妖邪占据,连阳京城都进不来。” 温道元嗤笑,“更何况,佛道跟妖邪,同样势如水火。” “那他这是?” “不清楚……很可能,这就是陛下和袁九峰一直避着我们的原因,像是……在引导苏平去做什么。” “呃…那我们还收徒么?” “陛下不是说了么,让我们再等等,我猜肯定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不对!是我收徒,跟你有根毛的关系?” “你们元圣都说过,给人当师父这事儿,不能让。” “有这句话吗?” “呵呵,你真不学无术!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滚!那句话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 wap. /111/111572/28952870.html 【081】妥协?夜半的敲门声 定国公府,后宅。 苏平刚回来,就在门口碰到了唐远,说世子夫人想见他一面。 有了温道元的话,他也没担忧什么,直接一路到了后宅。 周氏依旧是那副端庄淑雅的形象。 “岳母大人,小婿来给您请安了。” 苏平大刺刺的往旁边一坐。 “贤婿回来了啊?” 周氏毫不在意,表现的比苏平更亲切,“这次回乡访亲,怎么没多住些时日?可别让乡亲们误会,说你趋炎附势。” “哈哈,岳母言重了。” 苏平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一些乡野刁民,再怎么议论又能传到哪儿去?除了某些人不能得罪之外,咱们定国公府还怕的谁来?” “哦?谁不能得罪?” 周氏眉头挑了挑。 “首先嘛,身为大庆子民,自然是不能得罪陛下的。” 苏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其次,就是一些没什么地位,脾气又犟的,这种人更麻烦,惹急了,说不得就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 “您说是吗?岳母大人?” 苏平笑吟吟的看向周氏。 “哦?比如呢?” 周氏温和的问道。 “比如……” 苏平放下茶杯,指了指屋外:“一位风韵妇人的春宫异象?” 话音刚落,周氏的笑容彻底僵住。 她知道苏平写诗能引来异象,却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但,艳诗也是诗,没道理不行。 若苏平真的以自己为题,写了那么一首…… 周氏没敢继续往下想。 “贤婿说的是,这种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周氏深吸一口气,将羞辱强行压下:“我让唐老找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说重点。” 苏平一摆手。 虽然回京的路上他想到了这么一个手段,但他并不打算真的跟周氏鱼死网破。 一来,他从没试过,无法确定艳诗艳词是不是同样也能引起异象。 二来,就算真的有效,一旦这么做了,自己必将成为众矢之的,谁能容下一个随时能让人身败名裂的存在呢? 所以炸弹给她看看就够,没必要真的丢出来。 “……好吧。” 周氏咬了咬牙,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悔婚。” “悔婚?” 苏平心中一动。 赘婿是不能悔婚的,想要退婚只能主家提出。 所以他如果想要把自己从国公府摘出去,只能利用两次异象带来的影响力,去强逼国公府。 此前他并未这么想过,但看周氏现在这幅姿态,好像还真的可以? 顿时,苏平怦然心动。 “算是我求你……” 周氏脸上出现愧疚,“我知道,此前府上对你一直多有苛责,包括心澜她……也怪我没有教好,你心中有怨气,我能理解。” “但老爷子刚刚过世,此时退婚,于你于国公府都是大为不利。” “但我可以答应你,等丧期一过,子瑜或者子义继承了爵位,我一定第一时间追回婚书,取消你们的婚契。” 周氏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头越低。 看那无地自容的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给苏平跪下来一样。 然而,苏平根本没有轻易的相信。 周氏所说,只是看似很有道理罢了。 “你的真正所谋,绝不仅仅只是维护国公府的形象,对吗?” 苏平冷笑开口,让周氏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 “贤婿何出此言?我……” “你承不承认那是你的事。” 苏平打断周氏,食指一下一下的轻叩案面,略一思忖,开口道:“丧期……也没剩多少天了,你想安稳度过这段时间,没问题,但我要看到诚意。” 说完,苏平斜睨了周氏一眼,起身离开。 “母亲……” 沈心澜从内堂跑出来,满脸怒容:“你就放任他这么威胁你吗?” “不然呢?” 周氏脸色铁青,眼底杀意翻涌,“我们要利用他,就必须先把他稳住。” “不是说陛下都对他不喜了吗?现在爷爷也走了,我们还需要顾忌什么?” 沈心澜闷闷不乐的在一旁坐下。 “陛下那道口谕,未必是不喜苏平……” 周氏摇了摇头。 “怎么说?” 沈心澜心中一动。 “前阵子娘进宫拜见了薛贵妃,席间问起陛下对苏平的看法。” 周氏眯起双眼,“得到的答案是,陛下从未在薛贵妃哪里提起过任何有关苏平的事情。” “这……这岂不是更加表明,陛下厌恶苏平了?” 沈心澜皱起眉头,一脸的不解。 薛贵妃是九皇子的生母,九皇子如此得宠,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因为薛贵妃。 连薛贵妃都没听永泰帝提起过苏平…… “你好好想想,两次异象,波及了整个中州,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却绝口不提,这代表了什么?” “什么?” “代表陛下并非不喜苏平,相反,陛下很有可能是在保护他。” “这……” 沈心澜仔细一想,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那现在怎么办?我们的计划,苏平绝对不会配合……” “呵。” 周氏突然轻松一笑,从袖中取出两张巴掌大的符纸。 “这是什么?” 沈心澜好奇的接过来。 “小心点儿,这是娘压箱底的东西,子母夺心符。” 周氏嘱咐了一句,道:“若非猜到苏平已经被陛下重视到了这种程度,为娘也舍不得拿出来。” 诚然,苏平不仅没有被永泰帝不喜,反而让永泰帝在下意识的保护,这是非常不利的消息,因为不好拿捏苏平了。 但有了这道符箓,不利瞬间变成了有利。 甚至,还是大大的有利! ……… 倒座房。 苏平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沈仙儿给哄了回去。 这小妮子,什么都不懂,上来就指着苏平的鼻子,说他忘恩负义。 搞了好半天苏平才明白过来。 原来,小丫头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把一两半的碎银子,藏在了自己的包裹里。 然后就被自己带着跑路了。 说什么忘恩负义,只是用错词了而已。 然后就是好一顿讨价还价。 最后苏平实在无奈,赔了两倍的银子,一共三两。 而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沈仙儿居然当着苏平的面,堂而皇之的将三两银子……又‘藏’进了他的包袱! 这波操作,属实给苏平看懵了。 苏平再三保证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之后,沈仙儿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屋。 此时天色已晚,可苏平却没急着躺下。 他静静的坐在桌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亥时刚至,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 苏平淡淡道。 一个娇俏的身形,在烛光映照之中摇曳而入。 刚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 “我以为会是唐远过来。” 苏平眯起了眼睛。 地上跪着的,正是周氏的女儿,他名义上的妻子,沈心澜。 wap. /111/111572/28952871.html 【082】子母夺心符,谁才是傀儡? “我以为会是唐远过来。” 苏平眯起了眼睛。 离开后宅,他又仔细思索了一番。 周氏如此低声下气的忍受,所图绝非小事,而且这事大概率还得自己帮忙。 他说的想看到诚意,事实上只是为了试探周氏的图谋罢了。 可他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沈心澜这个刁蛮女。 而且一来就跪了…… 周氏所谋,绝非小事啊。 “母亲说,若是不能得到你的原谅,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沈心澜抬起头来。 她没有选择去装腔作势,那脸上的仇恨和屈辱,浓烈到难以表述。 “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 苏平盯着沈心澜姣好的面庞,“能让你这个高傲的大小姐,给我这么一个乡野小民下跪,你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这个跟你没关系。” 沈心澜咬着牙,“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满意?” 苏平摸了摸下巴,“以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你觉得,我要如何才能满意?” “……” 沈心澜咬牙站了起来,一边屈辱的瞪着苏平,一边开始宽衣解带。 刚解到一半儿,苏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也太高看自……” 唰~! 苏平话还没说完,沈心澜被抓住的右手手腕一转,一张符纸被贴在了苏平小臂上。 “你!” 苏平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符纸就融入了他的身体,而他的神色也突然变得呆滞了起来。 “苏平?你怎么了?” 沈心澜不动声色的叫唤了两句,“苏平?你说话啊……” 然而,苏平依旧呆呆的,没有丝毫动静。 沈心澜终于放下心,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苏平一个耳光。 啪~! “狗一样的东西,凭你也敢威胁我们,凭你也配跟我们讲条件?” “你为什么不被当场找到,然后乖乖去死?” “你为什么还敢来阳京,让本小姐陷入两难?” “你这该死的贱民!” “……” 恶毒的话语不断被沈心澜脱口而出。 骂了半晌,沈心澜还觉得不解气,拔出头上的簪子就往苏平的眼眶捅去。 锐利的簪尖在苏平前眼停下,而苏平仍旧一眨不眨的呆愣着。 “算了,本小姐就暂时留你一条狗命。” “要不是还有用到你的地方,十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沈心澜将簪子收起,取出另一枚符箓贴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很快,那枚符箓如冰消雪融,在她的手腕处化作一个玄奥繁复的图案。 沈心澜扬起手,得意的看着苏平:“会写诗有什么用?被陛下欣赏又有什么用?在子母夺心符之下,还不是一样要乖乖做我的狗?” “……是了,我跟一条狗多说许多废话做什么。” 毫无反应的苏平,让沈心澜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念出一段古老的音节后,继续道:“我离开之后,忘掉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苏平点头:“是!” “呵呵,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我的好夫君?” 沈心澜拍了拍两下苏平的脸,心满意足的走了。 然而,沈心澜前脚刚刚出门,苏平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子母夺心符?” 苏平看着小臂上的纹路,若有所思,“周氏的背景,是玄道?” 事实上,沈心澜的符箓的确生效了。 然而只生效了那么一瞬。 苏平还没来得及受到控制,融入他身体的符箓,就被那团紫色的雾气一口吞了下去。 而苏平也随之清醒了过来。 这整个的过程,放在外界还不到两个呼吸。 当时的沈心澜还在试探性的呼唤。 苏平心中一动,假装中招,甚至硬生生压抑本能,挨下了沈心澜一个耳光和金簪刺目。 否则的话,沈心澜区区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打中武道一境加才气附着的他? 他想要看看,沈心澜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枚符箓,又到底是什么作用? 果不其然。 沈心澜刚刚贴下另一枚符箓,苏平的心头就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能强行控制沈心澜的言行一样。 随后他就听到了沈心澜的自言自语,以及那串古老的音节。 “这么说,我现在可以凭借咒语,反过来控制沈心澜?” 苏平抬起手臂。 那里的花纹,比沈心澜腕上那枚,还要复杂玄奥得多。 “要不要追上她,控制她吐露一切?” 苏平略一思索,接着就摇了摇头,“对玄道太不了解,万一被察觉了,说不定就有手段解除……最好是留到关键时刻。” 现在是深夜,四下无人,就算沈心澜说出了一切谋划,只要及时终止,便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有等对方图穷匕见,真正的目的展露人前的时候,才是最好的反控时机。 “呵呵,君子藏器于身,周氏啊周氏,恐怕你也想不到,我真正的底牌,是你送给我的。” 苏平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之前的各种威胁,坐实被败坏的名声也好,陛下器重也好,或者是艳诗艳词也好,都是不方便直接用的,算不上是真正的底牌。 而这个子母夺心符,不仅能用,还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妥妥的大杀器一枚。 可以这么说,苏平只需要再隐忍一段时间,坐等周氏暴露目的,此后便可以高枕无忧,自如自在了。 “千万千万,别让我等太久……” ……… 后宅。 周氏端坐在黑暗之中,静静的等待着。 突然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沈心澜走了进来。 “如何?” 周氏豁然起身。 “女儿办事,母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心澜扬起手腕。 “母符的图案!子符不当先生效,母符无法融入。” 周氏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你果然成功了。” “对付一个苏平而已,简单。” 沈心澜扬了扬下巴,问道:“母亲,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接下来……” 周氏叹了口气,“首先,你要怀上孩子。” “这……” 沈心澜的面色猛地一滞,有些为难。 “是谁的孩子我可以不管,但你必须要怀上。” 周氏的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你绝不可以阳奉阴违,绝不可以拖延时间,明白吗?” “……女儿明白。” 沈心澜咬住嘴唇,脑中浮现出韩霜的身影。 wap. /111/111572/28952872.html 【083】渭水断流,大天神庇佑! 往后的几日,苏平便过上了平淡的日子,写写话本,去国子监溜达溜达,或者代替沈玉书教教葛平安。 落在周氏眼里,反倒让她更加笃定了子母夺心符的效果。 而在无回关之外,一队蛮族探马终于慢悠悠的晃到了无回关外。 在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几次之后,他们发现赤松军一丁点反应都没有,于是放大了胆子,开始沿着七百里关墙游走,试图寻找防御薄弱之处。 毕竟来了一趟,回去总得交代点儿什么事儿。 可赤松军虽然无视蛮子们的挑衅,但关防上面,跟往日一样严密谨慎,找不到半点儿破绽。 于是这一走,这队探马就到了无回关尽头。 然后,他们就开始疯一般的往回赶。 数日之后,蛮族皇庭。 一皇六王再次齐聚一堂。 除了这七个蛮族首脑之外,殿中还有一名蛮族将领。 这名将领就是挞拔王派去探查无回关的亲随。 “噶尔木,跟大家说说你看见了什么。” 挞拔王闷声道,眉眼尽是喜色。 “是,王。” 噶尔木单手捶胸跪下,“皇,噶尔木去无回关巡查,发现无论如何挑衅,赤松军都不出来,连箭都不肯放一支。” “噶尔木觉得有问题,就沿着无回关一路试探了下去。” “最后,在无回关尽头,见到了……渭水断流!” 唰! 一皇五王齐齐瞪大了眼睛。 “渭水怎么会断流?” “真的假的?” “完了,还打算明年往那边迁……” “……” “闭嘴!” 老蛮皇喝止了众人的喧哗,“仔细说说。” “是。” 噶尔木点头,“断流的地方很大,河床非常干枯,连人带马走上去都不会沉。” “可以走马?” 这会儿,一众蛮王也都纷纷反应了过来。 “皇,这是大好的机会啊!” 挞拔王补充道,“我们完全可以绕开无回关,直接杀入中州!” 也布罕王站了起来,高声道:“皇,我回去调动儿郎们了。” “我也是!” “……” 几位蛮王激动到恨不得马上飞去中州。 唯独阿尔恭王幽幽的说了句:“还没确认沈天南死没死呢,万一渭河断流是沈天南故意干的呢?”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一静。 作为最强部族的首领,也布罕王狠狠的咬了咬牙,道:“就算沈天南没死又怎么样,咱们又不是去攻关,在平原上,沈天南也拿我们圣族的勇士没办法!” “有道理。” “对啊,咱们是要绕开无回关的。” “可以可以,直接发兵吧。” “必须抓紧时间!” “……” “可是……” 阿尔恭王的声音不大,在众人之中却异常刺耳,“过了河,想要劫掠,不也得入城么,那可不是平原……” 众王:“……” 老蛮皇扫了一眼阿尔恭王,有些恨得牙痒痒。 皇庭之外,六大王部之中,唯独阿尔恭部,因距离无回关最远,部族本身也弱小,所以从未与沈天南有过交战。 按理说,别人都吃够了沈天南的苦,阿尔恭王却没有,他应该是最不害怕南下的人。 可偏偏这死蛮一点儿都不动心不说,关键时刻还跳出来搅局。 一点儿都不像一个正儿八经的蛮族。 想了想,老蛮皇还是开口:“无回关防守严密,却任由挑衅,肯定就是因为沈天南真的死了,人族怕被我们看出来,所以才这样。” 几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不是不想南下劫掠,但沈天南战无不胜的形象已经彻底深入人心。 在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沈天南的计策之前,他们也不是很愿意冒着风险南下。 “这样吧。” 老蛮皇搓了搓脑门,道:“出动妖隼王,深入中州看看。” “妖隼王?” 乌旦王惊叫一声,连忙道:“皇,这代价太大,如果没有收获,儿郎们会不满的。” “是啊是啊,可契里部为了圣族与沈天南打了这么多年,现在赌不起啊。” “……” 一听要触动妖隼王,众蛮王齐齐叫穷。 老蛮皇青色的面皮狂跳不止,怒吼一声:“够了!” 众王安静下来,仰头望天。 “出动妖隼王的代价,由皇庭承担。” 老蛮皇冷冷的说了一句,手中的权杖重重顿地。 很快,一场盛大的仪式举行。 近万蛮族青壮被砍断了手脚,摆成了一座小山,哀嚎震天。 ——唳!!! 一只遮天蔽日的大鸟从皇庭上方略过,猛地张开大嘴,将小山般的蛮族青壮全部吸入了口中。 接着,这只大鸟就振翅往南边飞去。 妖隼王,是蛮族耗费数年时间,培养出来的一只妖隼之王,其体内的妖血极其浓厚,与真正的妖族已经相差不大了。 跟普通的妖隼不同,妖隼王不仅体型巨大,攻击力惊人,它的飞行速度,也远超普通妖隼。 只是每次想要让它办事,都必须供奉最新鲜强壮的血食。 就算是蛮皇,动用一次也是心疼不已。 当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妖隼王堪比六境武道,战斗力不说,光是它的速度,也足以在一天之内跨越数千里飞一个来回。 就这样,妖隼王往南一路飞越,很快就超过了无回关,到了中州境内。 按照蛮皇的意思,这次它需要将整个中州北方的情形带回去。 妖隼王看了一眼下方的城池,眼中满是饥渴和兴奋。 血食这一块儿,一百个死蛮子都比不上一个人族啊。 可惜,想过嘴瘾,最好还是回去的时候再说,否则就太危险了。 妖隼王压抑住本能,从城池上飞过。 没过多久,下方的异样引起了它的注意。 好多好多诱人的血食,都在往一个地方赶路? 驱赶他们的,好像还是人族的军队? 血食的诱惑,和异常的动向,促使妖隼王顺着这个方向飞了下去。 很快,它就找到了让它好奇的根源所在。 跃海府,渭水岸边。 数十艘大到夸张的楼船依次在岸边排开,密密麻麻的大庆百姓,正排着队依次登船。 妖隼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它的神智已经被密集的血食诱惑到发狂。 ——唳!! 庞大的身躯从高空急速俯冲而下,妖隼王张开布满细密锯齿的鸟喙,准备大快朵颐。 “好大的鸟……妖邪!是妖邪!!!” “啊!!!” “……” 数不清的百姓们尖叫着推搡着,然而人群太过密集,大部分人逃都没地方逃,最后只能脸色惨白的蹲下去,希望自己能逃过一劫。 就在这时。 一个明明不大,但却无比清晰的笑声自其中一艘楼船中传出。 “哟,天降美味啊!” wap. /111/111572/28952873.html 【084】那个人站在峡谷之巅 “哟,天降美味啊!” 这个声音刚刚出现时,还在下方的楼船。 到一半的时候,居然是从脑后传来的! 妖隼王大惊回头,一个身穿大红蟒袍,面白无须的人族,正站在它的背上,笑眯眯的看着它。 正是大庆司礼监大太监,内相贾红衣。 大惊之后,就是大怒。 堂堂妖隼之王,居然被区区一个血食骑到了背上? 下意识的,妖隼王啄刺而出。 渺小的血食,既然送上来了,就拿你开胃吧。 嗡! “……” 强大的力道被消泯,妖隼王本就不大的脑子,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那个瘦小的人族,居然只用一只手,就牢牢捏住了自己的利喙! “嗯,这块儿太硬,不好下咽。” 贾红衣摇了摇头,掌心发力。 砰~! 妖隼王那足以开山裂石,堪比神兵利器的鸟嘴,居然在一捏之下爆碎开来! 嘎————!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妖隼王在高空中疯狂的抖动着身子,试图将背上的那个人族给甩飞出去。 可无论它颠簸的有多么激烈,蟒袍男子就像是镶嵌在了他的背上一样,纹丝不动,没有丝毫掉落下去的意思。 “烤鸟是个精细活儿,得慢慢来,这第一步……” 贾红衣弯下身子,抓住一根坚硬锋利的羽毛,用力狠狠一扯:“自然是拔毛了。” 妖隼王吃痛,眼见不敌那人族,便开始拼命的振动双翅,往着北边飞速而去。 它于蛮族圣山诞生,深刻的知道那里有多少强大的存在。 它相信,只要自己飞回圣山,等待着这个人族的下场,绝对要比自己凄惨一万倍。 “这么聪明?” 贾红衣第一时间看出了妖隼王的打算,砸吧砸吧嘴道:“去狼居胥山的话,烤鸟肯定吃不成,说不得我都要被烤了,算了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放你走就是了。” 说完,贾红衣纵深一跃,直接从数百丈的高空跳了下去。 妖隼王扭头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下坠中的人族,居然还在笑着对自己挥手。 像是告别一样。 仇恨无比的看了那人族一眼,妖隼王直直往北而去。 “嘁~半妖不妖的东西,真当爷想吃呢?” 贾红衣不屑一笑,身子轻飘飘而下,精准的落在一艘楼船的甲板上。 “督主,可需要小的追上去?” 披着血色斗篷的男人单膝跪地。 “你当我杀不了它?” 贾红衣鄙视的看了男人一眼,挥了挥手,“去,把这些臭烘烘的北地人都赶下去,让他们哪来的回哪儿去。” “这……陛下的旨意……” 男子惊愕抬头,正好迎上贾红衣有些不喜的目光,连忙又将头深深埋下:“属下遵命!” ……… 蛮族王庭。 妖隼王已经被抬下去喂食,而老蛮皇正紧闭双眼,消化着从妖隼王那里传来的画面。 六蛮王静静的等待着。 大约一刻钟过去,老蛮皇豁然睁眼:“沈天南,必定已死!” “皇,你看到什么了?” 也布罕王出声问道。 “如果只是赤松军龟缩死守,你们不信沈天南死了。” 老蛮皇暗褐色的瞳孔包含兴奋,“那……庆人大规模撤离呢?” “大规模撤离?!” 可契里王猛地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撤离……这肯定是害怕我们圣族的勇士才撤离的,这么说……沈天南真的死了?!” “绝对没错!” 老蛮皇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 扎哈什王若有所思:“庆人是打算跟几百年前一样,完全放弃北方?” “不能等了,皇!” 也布罕王猛地一拍木案,几乎是跳了起来,“现在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渭水断流,如果再不行动,我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渭水断流,沈天南死!这是大天神赐予圣族的机会!” 挞拔王同样开口,“那么多人族撤离,肯定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只要我们现在出兵,至少能抢到够用三年的盐、铁等物!” “好!” 蛮皇也站了起来,环视一周,沉声道:“我打算率领皇庭本部三十万儿郎亲自南下,还有谁一起吗?” 话音刚落,众王争先恐后。 “也布罕部出二十五万!” “挞拔出十五万!” “扎哈什部二十万!” “……” 咚咚~ 权杖顿地,老蛮皇黑着脸道:“这么多要集结到什么时候去?各部出十万吧。” 几王对视一眼,各自有不满之色闪过。 蛮皇在圣山待了那么多年,艰难的时候从不出头,现在看到食物摆在面前了,就跳出来要吃肥的? 说什么集结时间,就是借口。 跟人族一样无耻! 然而不满归不满,蛮皇始终是蛮皇,他们也只能咬牙认了,否则可能一点好处都分不到。 “那个……” 这时,阿尔恭王突然开口,“皇,我部相距太远,这次就不去了,免得拖延行军。” “嗯?” 老蛮皇皱起眉头看了阿尔恭王一眼,道:“那空出来的十万,各部补上,两天内在挞拔部集结。” “是!” 几王各自离开的时候,看阿尔恭王的眼神已经带上了赤裸裸的鄙视。 都没跟沈天南打过,就这么怕死了。 胆子比旱兔还要小。 面对其他几王的鄙视,阿尔恭视而不见,优哉游哉往更北的方向而去。 沈天南是真死还是假死,他不知道。 但他敢肯定,就算沈天南死了,也绝对不会一点儿后招都不留。 说不定,等待着圣族大军的,就是沈天南这个人族军神的最后一计呢? 阿嚏~ 无名峡谷之巅。 一名身形瘦小的老头打了个喷嚏。 吴定一脸震惊,同时又有点担忧:“将军,您…染风寒了?” 六境的武道强者,怎么可能染上风寒? 难道将军的伤势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在好转? “哈哈,可能是京里有人想我了。” 老头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如果此时苏平在此,可能要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这个老头,正是被他当做‘口嗨狂魔’的那个。 而除了这个老头之外,在山巅之上的,还有一堆堆持枪带甲的士兵。 这些士兵身上的铠甲色泽暗红,正是赤松军的标准制式铠甲! 老头看向峡谷下方:“可惜,全部亲军加起来只有六万,想要全歼蛮族大队难以实现。” “重创就行,全歼的话……对将军不利。” 吴定沉声道。 “呵,单凭这句话,就足够砍你的头了。” 老头扯了扯嘴角,“娄关那边怎么说?” “哈,将军您不知道,娄关看见您的令牌的时候,差点没把肺给哭出来。” 吴定嗤嗤发笑,“真没想到,还能见到那老小子这一面。” “说正经的。” 老头皱了皱眉头。 “额……是。” 吴定神色一肃,“赤松军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完全听从娄关指挥,而娄关也立了军令状,不彻底摧毁也布罕部的妖马场,绝不从草原撤军。” “好!只要端掉这座妖马场之后,我大庆将又去一劣势!” 老头狠狠一握拳,极目远眺。 “现在,就看那位老朋友,会不会动心了。” wap. /111/111572/28952874.html 【085】根据大天神的指引 轰隆隆~! 大地在震颤。 九十万蛮族大军,带起了无边无际的漫天黄沙,如同洪水泛滥一般,朝着游仙渡汹涌而来。 一面大大的黑底白狼旗帜,在前军的一辆巨辇上迎风飘扬。 白狼是蛮皇才能用的大天神图腾,巨辇是蛮皇专用的座驾。 一皇五王,此时正围坐在巨辇之内。 “马上就到了!” 可契里王难抑兴奋之色,搓着手道:“那些牛蝇一样烦人的赤松军果然没发现我们!” “就算发现,没了沈天南,他们也不敢弃关而出。” 老蛮皇端着牛角杯,神色自若,“而且,还没到地方呢。” “没到?” 也布罕王诧异,“过了渭水,很快就能到第一个城池吧?” “呵~” 老蛮皇将杯中腥臊的马奶酒一饮而尽,高深莫测道:“你们真以为,我这些年在圣山,就真的什么都不干了吗?” “皇?” 众蛮王纷纷停下进食,神色莫名,等待着下文。 “整个大庆北方,最富饶的地方,你们知道是哪儿吗?” 老蛮皇问道。 “额……” 蛮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在沈天南加固无回关,将他们挡在关外之前,他们每次南下,都只管一路杀一路抢,等什么时候抢够了就回头,哪会去理会什么地方富饶。 “是彰华府!” 老蛮皇用权杖在画了地图的毛毯上勾勒出一个圆圈,“这么一点儿大的地方,就藏着整个中州北方至少一半儿的财富!只要从这里走一趟,所得就足够我们返回草原了!”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年……不对啊,皇。” 挞拔王说着突然挠了挠耳朵,指着地图上的线条:“按照路线,这至少要多走两天,来回就是四天,跟一路抢下去也差不多啊。” “是啊。” “而且跑这么远,万一渭水又通了,我们就要去攻打无回关了。” “赤松军死守关墙,九十万儿郎不知道要死多少……” “……” 面对众蛮王的疑惑,老蛮皇咧嘴一笑,“你们说的没错,但别忘了,皇,拥有大天神的指引。” 此话一出,众蛮王都好奇了起来。 老蛮皇没有解释,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当年沈天南率领赤松军将蛮族驱离中州,几乎各个部族都受损严重,甚至上一代的六部之王,有四个都死在了围追堵截之中。 逃出来两个,还是因为他们深入的不够多。 反过来,明明最深入中州北方,照理必死无疑的他,却硬生生的逃了出来。 这件事已经成了整个蛮族心中的迷,最终被归结于大天神护佑。 十几年下来,蛮皇的位置无人动摇,也跟这一点有关。 而事实上,真正让他逃出中州的,是一条从没被发现过的小路。 他也是被逼到无路可走,才误打误撞发现这条路,结果,就这么施施然的出了赤松军的包围圈。 等赤松军反应过来的时候,老蛮皇已经带着几万残部回到了草原。 当然,这些实话肯定不能跟蛮王们说。 让他们继续认为自己被大天神护佑,才最划算。 不,绝境之中能找到这条生路,这本就是大天神的护佑。 而现在,他将要利用大天神的恩赐,带领被打怕了的同族们,再次找回属于圣族的荣光! 就这样,大军继续前进。 徘徊在游仙渡附近的庆人骇得魂飞天外,拼了命的逃往渭阳城,恨不得长出八只脚来。 然而,靠两只脚又如何跑的过草原上的高头大马。 蛮兵嬉笑着纵马而过,锋利的铁钩就狠狠刺入庆人的背脊。 若是同时被好几个铁钩钩中还好,虽然马上就四分五裂了,但至少不用忍受痛苦。 而若只有一个铁钩,被钩中的庆人只能任由自己被蛮兵拖着,在痛苦的哀嚎中等待死亡。 只有极少数离游仙渡比较远的庆人,才得以逃脱这场厄运。 “真可惜……” 挞拔王收回看向不远处渭阳城的目光,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句。 就这样,蛮族大军如入无人之境,轰隆隆的穿过了宁浚府。 一日后,老蛮皇突然下令。 整支蛮族大军下了官道,踩着纷乱的杂草换了一个方向。 没过多久,就到了无名峡谷之前。 “这里居然有路?这……” 一众蛮王目瞪口呆。 老蛮皇却是起身下了巨辇翻身上马:“都上马吧,抓紧时间。” 说完,便当先一头钻进了峡谷。 几位蛮王仔细观察了下附近,确认近期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后,也跟了进去。 “啧啧,这么大的裂缝怎么出现的?” 挞拔王砸吧着嘴,仰头观察两侧山壁。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一道惊雷突然出现,劈开了这座山。” 老蛮皇脸不红心不跳,双手交叉举过头顶,“这一定是大天神的意志。” “……” 蛮王们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不同程度的怀疑。 “咳咳~” 老蛮皇也觉得自己装过头了,连忙转移道:“让大军放慢速度,可别将山壁震塌了。” 当即,就有亲随吹响号角。 呜—— 队伍慢慢前进,一个时辰后,终于全数进入峡谷之中。 直到此时,前军距离出口还有不少的距离,这条峡谷的巨大和深远也彻底体现出来。 “可惜,这次之后庆人肯定能发现,用不了第二次了。” 挞拔王有些可惜的摸着下巴。 “下次再来,那也是几年之后了。” 老蛮皇感叹道。 他已经到了该传位的年纪,一直霸占着蛮皇之位不让,为的就是一雪被赶出中州的前耻。 等这次满载而归,他的威望必将重新回到巅峰,在选择继承人上面,也有了更大的话语权。 唯一的可惜,就是沈天南死了。 没能正面打败他,就算回到大天神的怀抱,恐怕也留有遗憾。 老蛮皇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鼻尖抽动了两下:“这是什么味道?” “味道?” 挞拔王仔细闻了闻,突然脸色大变,“火油!这是沈天南的计!” 哗~! 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蛮族,瞬间喧哗大乱。 “撤退!撤退!!!” 挞拔王顾不得老蛮皇在前,直接夺过皇庭大旗,一边挥舞一边疯狂的呼喊。 然而,这时发现,已经彻底迟了。 ——轰隆!!! 连续的惊天巨响,在峡谷的前后两方炸起。 紧接着,两侧山壁开始剧烈的震颤。 从山巅之处开始,不断有大大小小的山壁碎裂坠落而下,眨眼的功夫,就将峡谷的出入口给堵得严严实实。 九十万蛮族大军,就这样被结结实实的堵在了无名峡谷之中。 “皇!你中计了!我们都中计了!” 也布罕满脸凶狠,“这一切都是沈天南的计!人族根本就不能信!” “卑鄙的人族,死了都要留下这么歹毒的计策!” 扎哈什王目眦欲裂。 “不会的…不会的……” 老蛮皇仰头望天,整个人已经呆若木鸡,不停的喃喃自语。 那个人族所代表的古老势力,与王朝之间有化解不开的矛盾,那个势力与圣族的利益是一致的,怎么会反过来跟沈天南联合,设计圣族呢? 还有。 妖隼王带回来的画面,的的确确有庆人撤离的场景。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是人族内部早就商量好的…… 那渭水断流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连大天神,已经开始偏向人族了吗? 老蛮皇沉浸在自我怀疑之中,根本没有余力思考脱身的事情。 而这时,无数火箭如星划过,照亮了昏暗的峡谷。 wap. /111/111572/28952875.html 【086】大雨!天不佑我大庆! 咻咻咻—— 数不清的火箭从天而降。 这是对付蛮族的特制箭矢,箭头极其锋锐,带有血槽,箭杆坚韧无比,就算是蛮族,也没办法第一时间折断。 只是今天,这些箭矢上都裹上了火油点燃,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射杀蛮族士兵,而是为了他们脚下……那隐藏在杂草之下的火油! 大火须臾而至,迅速蔓延至整个峡谷。 紧随其后的,是蛮族的凄厉惨叫。 到了此时,整个蛮族大军已经彻底陷入混乱。 面对生死的威胁,各部蛮王已经失去了对麾下勇士的约束,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变成了无头苍蝇一般,在混乱中寻找着出路。 有往两边的出入口跑的,要么用刀,要么徒手,渴望能将堵路的山石凿开。 有往两侧山壁攀爬的,只要能攀上山巅,杀死那些卑劣的人族,他们的危机同样能得到解决。 “皇,快走!” 挞拔王一边喊一边挥舞着大刀替老蛮皇抵挡箭矢。 在蛮族六王里,只有他是被老蛮皇一手扶持起来的。 现在陷入死地,这个脑子里只有肌肉的蛮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逃跑,反而是保护年迈的蛮皇。 而此次一同前来的其余四王,已经撇下了老蛮皇,往出口狂奔而去。 但凡有抵挡在他们面前的蛮族士兵,全部都在一个照面之中被撕得粉碎。 “走不掉了。” 老蛮皇依旧仰着头,瞪大着眼睛:“不管沈天南死没死,他留下的计策都不会放我们活着出去,除非大天神显灵,否则我们绝对走不掉。” “快点儿!将这周围的土层都挖走,都挖走!” 挞拔王对着亲随吼道,扭过头来:“皇,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 老蛮皇收回目光,看着面前一脸焦急的挞拔王,突然笑了笑:“挞拔,这次如果不能回到草原,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蛮皇。” “皇,你不要说这种话。” 挞拔王一刀插进地面,用力挑飞一大块饱含火油的土壤,“只要火烧不到这里来,皇是不会死的。” “呵呵……” 老蛮皇惨然一笑,看向四周。 就像草原上的庆典一样,空气中充满了肉被烤熟的香味。 不同的是,牛羊换成了族中儿郎,欢声笑语换成了凄厉哀嚎。 哪怕幸运一些,还没有被火焰爬上身的,浓郁的黑烟也已经将他们薰难以呼吸。 而两边出入口的火势尤其凶猛,到现在都还没有儿郎能靠近,更别谈疏通。 至于山壁……数百丈的高度,根本无法翻越。 要不了多久,九十万圣族的儿郎,就将彻底葬身在这里。 老蛮皇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与他想的差不多。 那个男人,不会给他们留活路的。 虽然有像挞拔王这样忠诚的勇士在,自己的确能活到最后。 可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烧不到这里来,等其他儿郎们都被烧死了,自己还能逃的出去吗? 老蛮皇想到这里,突然深吸一口气,放声大喊。 “沈天南!” “蛮皇,木翰阿苏勒!” “请战!!!” 他不知道沈天南是真死还是假死。 但此时的他,非常渴望沈天南还活着,并且能够出来与他一战。 对于信奉大天神的圣族来说,死在战场上是一种荣誉。 若是没跟敌人交上手就死了,是会被子孙后代嘲笑的。 老蛮皇的声音盖过哀嚎,从谷底一路传到山巅。 吴定偷偷看了一眼迎风而立的身影。 那个苏平称之为‘懂王’的瘦小老头。 “怎么?担心我可怜他,跳下去跟他打一架?” 老头笑了笑,“放心吧,我的伤害没好利索,哪会那么冲动。” 这个瘦小的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所有人都以为已经病死的赤松军主帅,沈天南。 “属下不敢。” 吴定说了一句,心里却诽谤不已。 前些年的时候,沈天南为了磨练武道,没少干过单人闯千军的事儿。 只不过每次都有赤松军包围,无数把强弓对准了蛮族,确保万无一失而已。 而这次的情形可大不一样,他不得不怕将军血勇上头。 “可怜的老蛮子,一生就败了两次,败第一次让他变老了,败第二次让他要死了。” 沈天南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可他连我的面都没见到过。” 他不是不想堂堂正正的跟老蛮皇打一架。 哪怕不是对手又如何? 武道的真谛,永远都是以弱胜强。 可惜,他是六境强者不错,但他更是赤松军的主帅,负责守护北境的定国公。 除非底下的蛮兵都死光了,他才有可能冒着风险,跟老蛮皇来一场公平对决。 “这岂不正说明了将军兵法无双?” 吴定笑嘻嘻的捧了一句。 然而就在这时,四周突然暗沉了一些,山巅的风也突然猛烈了起来。 呜呜—— 沈天南脸色大变,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原先虽然阴沉,但没有云朵的天空,突然多出了一层薄薄的云雾。 而这层云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堆积增厚! “这是!!!” 吴定满脸骇然,不敢置信的看着天空。 这种突兀的变化,让他想起了将军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热气上升、冷气下沉、冷热相遇……化雨! “怎么可能?!” “真的要下雨了?” “这附近一个多月不曾落雨,为何偏偏此时落雨?”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少年的说法,居然真的出现了……” 堂堂赤松军军师,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茫然无措之中。 沈天南仰头望天,赤红色的大氅在他背后列列作响。 这本应豪情万丈的一幕,在云层的笼罩之下却显得无比的凄凉、萧瑟。 沈天南静静的看着云层越来越厚,直到第一滴冰凉低落在他面颊,才终于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 “天不佑我大庆……” 一张十七八岁的面孔出现在沈天南脑中。 判断蛮族南下,毫不心痛的交出冻疮膏配方,嘲笑自己的计谋必定失败。 当时的嗤之以鼻,已经变成了浓浓的无奈和自嘲。 自己,为什么不相信那个少年呢? 吴定清晰的看到,那个十几年下来,哪怕重伤垂死都不曾动摇过的身影,在这一刻居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将军……雨还没下大,我们……” 话还没说完,似乎在回应吴定一样,雨势迅速变得汹涌。 哗啦啦~ 大雨倾盆。 “这是……” 谷底,老蛮皇舔了舔唇边,愣了一瞬:“下雨了?” 狂喜从眼底爆发。 原本陷入死寂一般绝望的心情,瞬间变得火热滚烫。 “大天神显灵!大天神显灵了!!” 挞拔王也反应了过来,热泪盈眶的大喊。 “哈哈哈哈哈……” 老蛮皇仰天狂笑,将权杖高高举起,“圣族!” “圣族!” “圣族!” “……” 无数或伤或残的蛮族士兵抬手锤击胸口,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响声。 他们的眼底已经多了一丝狂热。 在他们看来,绝死之地,天降大雨,这绝对是蛮皇请来了大天神庇佑。 换句话说,是蛮皇,救了他们的命。 老蛮皇犀利的眼神,从一张张疲惫中带着狰狞的脸上扫过。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圣族大军,需要一场别样的胜利。 “圣族的勇士们啊!” “破开前路!” “跟随我……将你们心中的怒火,尽情浇在卑劣的人族身上吧!” 话音刚落。 挞拔王猛地一举战刀,怒吼震天。 “屠城!!!” “屠城!” “屠城!” “屠城!” “……” 震天的呼声传上山巅。 吴定焦急的催促:“将军,快走吧!等蛮族破开山石,一定会上山搜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为了让蛮族相信沈天南已经病死,也为了六十万赤松军主力能完成更重要的任务。 这次无名峡谷的埋伏战,拢共只有六万之数的主帅亲军。 六万埋伏九十万。 虽然数量差距如同天埑,火药火油等军备也有限,但只要一切顺利,九十万蛮族能逃走十万就很不错了。 可现在,下雨了。 “将军!按照那个少年的说法,这个雨一定会越下越大,直到浇灭谷中的火焰,让温度彻底降下来,雨才会停。“ 吴定满脸焦急,语速飞快:“不,甚至根本不用等到雨停,只要火势开始减缓,蛮族就有余力破开堵路的山石,到时候,就走不了了!将军!” “走?” 沈天南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呢?任由这些蛮子屠戮大庆百姓吗?” 他想起了十六年前,自己募集军队北上的情形…… 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铁蹄践踏后的痕迹,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粮食、布匹被夺走。 父母被割去头颅,曝尸荒野。 孩童被运往草原,作为低贱的人奴畜养。 更有甚者,满城被屠,尸首悬挂在城墙上。 远远看去,偌大的城池如同人肉筑成! 那时的北地百姓,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们的眼神,是黯淡无光的。 一直到……赤松军军旗出现! 为什么能顺利的募集到近百万大军? 真的因为有足够的钱财支撑吗? 不。 当时的沈家,虽然的确富有,但变卖之后顶多也只够十万人马的军饷。 那是为什么? 因为,当赤松军军旗出现在北地百姓眼中的时候。 他们的眼里,出现了另一种光。 一种叫作仇恨的光芒。 衣衫褴褛的百姓围上来,问沈天南是做什么的。 沈天南回答:北上杀蛮。 于是,他们加入了赤松军。 粮草不够? 树根、树皮、甚至泥土,都可以果腹。 没有衣物? 树叶、荒草、甚至赤身裸体都不在乎。 所以,赤松军胜了。 肆虐在北地的各支蛮族大军,在丢下一半兵力后,才狼狈的逃回草原。 从那一天起,北地百姓的眼里,终于有了仇恨以外的色彩。 “看看这些。” 沈天南抬起手臂环绕了一圈,“这是你,是我,是苏老弟,是无数赤松军将士,用血肉换来的太平!” “如果今天,我们走了。” “你要我沈天南,如何对得起陛下,对得起苏老弟,对得起数百万赤松军英魂?” 吴定的眼眶瞬间通红,满脸的不甘之色,咬着牙问道:“可是不走,我们又能怎样呢?” 大雨浇灭峡谷里的火焰已经成了定局,谷底的蛮族大军,最少有一半还保持着战斗力。 如果六十万赤松军全数在此,不是没有可能与之一战。 可现在,他们只有六万。 六万啊。 能做什么? “呵呵,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四境用了哪种妖族的血吗?” “今天,你可以好好看看!” 沈天南足下猛地一顿,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直射天穹。 一声巨大的咆哮从他口中传出。 “天不佑我大庆!” “我沈天南……佑之!!!” wap. /111/111572/28952876.html 【087】魔龙妖身,与子同袍! “天不佑我大庆!” “我沈天南……佑之!!!” 话音刚落,沈天南瘦小的身躯寸寸开裂,猩红的血液还来不及滴落,就被从肉里钻出来的鳞片挡了回去。 而他的整个身躯,也如同吹气一般,急速膨胀起来。 转眼之间,沈天南就变成了一个额生双角的三丈巨人,浑身布满黝黑的鳞片,宛如魔神! “魔龙妖身!!!” 吴定惊骇欲绝,瞪大眼睛看着沈天南没入云层之中。 魔龙,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妖族。 哪怕在上古时期,这种妖族也可以称的上霸主一般的存在。 其最突出的能力,便是号称哪怕死了,也可以保持万年不朽的强大身躯。 可问题是,这种妖族不是早就被元圣镇杀殆尽了吗? 将军是从哪儿找到的魔龙? 就算找到了,四境都不到,将军又是怎么夺来魔龙血液的? 吴定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正在这时,乌光从黑压压的云层之中刺出。 一缕,两缕……越来越多。 当这些乌光连成一片之时,突然一声清脆的爆鸣响起。 还在落着瓢泼大雨的云层骤然散去。 “阿苏勒,你不是想与我一战吗?” “我,来了!” 三丈高的巨大人影,如陨石天降,朝着峡谷狠狠砸落。 轰~! 一阵地动山摇。 掀起的气浪,让渐渐减弱的火势再度旺盛了起来。 “沈天南!!!” 老蛮皇目眦欲裂。 不仅是他,在这一刻,所有蛮族的凶性都被彻底激发了出来,恶狠狠的瞪着沈天南,恨不得生啖其肉。 眼看着大火即将减弱到一定程度,马上就可以有更多的儿郎去凿开出路,沈天南的出现,却让这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这让他们如何不怒?如何不恨? “阿苏勒,你不是要跟我战吗?” 沈天南猩红的竖眼出现一抹嘲讽:“怎么,怕了?” 老蛮皇盯着第一次见面的沈天南。 他当了近五十年的蛮皇,这五十年里,有一多半的时间,中州北方是任他来去的,对人族的妖身自然不陌生。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天南的妖身,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他,没有把握能胜! 沉默片刻,老蛮皇突然笑了。 “沈天南,都说你比草原上的苍狐还要狡猾百倍,可是为什么就中计了呢?” “哦对,这个计谋,你们人族叫做,激将法?” “儿郎们!” 老蛮皇突然高举权杖:“这个卑鄙的人族,就是杀害我们圣族无数儿郎的沈天南!” “你们引以为傲的父亲,长辈,很多都没有光荣的死在战场之上,而是死在了这个人族卑劣的计谋之下!” “今天,你们很可能也要死在这里。” “但,身为圣族的皇,我问你们!” “你们是打算放他活着离开,继续用卑劣的计谋,杀害大天神的子民。” “还是拼上死,也要将这个狡猾的人族杀死在这里,贡献给大天神,换来更多的庇佑?!” 咻~! 话音刚落,就有一支利箭从蛮族大军中射出,直奔沈天南的眉心。 “杀!!!” 这个动静,瞬间点燃了数十万蛮族的怒火。 他们不顾被灼伤的身体,不顾是否还握着武器,纷纷咆哮着杀向沈天南。 嘭! 第一波接触,一团乌光以沈天南为中心爆发,连人带马震飞了十几名蛮族。 这些蛮族浑身像被千刀万剐一样,还没落地就被肢解成了无数的碎肉,朝着四面八方暴射开来。 然而,这极具震撼力的场景,不仅没有丝毫吓唬住前赴后继的蛮族,反而让他们的凶性再度拔高。 嘭! 嘭! 嘭…… 蛮族悍不畏死的发动冲击,一次又一次。 别说斩首了,沈天南每一步,都前进的极为艰难。 好在上空的火雨不停落下,一边阻挠着想要开路的蛮兵,一边勉强补充着火势,才没让局势陷入彻底的一面倒。 时间在沉默和爆发中慢慢流过。 不知道多少轮之后,沈天南爆发出的乌光波及范围,突然缩小了几分。 “他在变弱!” 也布罕王猛地拔出战刀,双目露出狼一般的凶狠。 他额头上那深可见骨的伤疤,就是当年被赤松军留下的。 那是他第一次在弱小的人族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让他十几年耿耿于怀。 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 “也布罕的勇士,跟我杀!” 更为猛烈的冲锋随之展开。 山巅之上。 “军师!火油即将耗尽,将军怎么还不上来?!” 一名亲军将领焦急道。 周围的亲军士兵,也都心急如焚。 “魔龙妖身可以让将军坠落数百丈而不受伤,但没办法让他飞跃到同样的高度。” 吴定咬着牙,双目通红,“将军……他本就没打算上来!” “……将军。” 将领沉默了一瞬,突然从胸甲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吴定,“军师,请将此信交给我的妻儿,并告诉他们……” “我是英雄!” “大庆的英雄!” “哈哈哈哈!” 将领足下一瞪,从数百丈的山巅一跃而下。 “你!!!”吴定伸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名将领抽出长刀,狠狠刺入山壁,然后沿着山壁急速下坠! 吴定握紧双拳,吐出几个字:“我一定带到。” 他虽然不是武道中人,但他很明白,用这种方法虽然比直接坠落要安全一些,可对于没有妖身的人来说,数百丈的高度,同样是九死一生。 更何况,这名将领只有三境…… “军师。” 又一名士兵走了上来,咧嘴一笑:“我也是英雄,像将军那样的英雄。” 又是一跃而下。 “将作战,亲兵必从之,军师,这是你教我们的。” “军师……” 一名一名亲军士兵上前,先后效仿亲军将领,用仅有的长刀作为缓冲,义无反顾的跃下山巅。 整整六万,一个不少。 有的留下了遗书,有的只是对吴定笑了笑算作告别。 吴定眼睁睁的看着,发现一向自诩智计无双的自己,此刻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起了沈天南招揽自己时所说的话。 ‘知道为什么无回关取了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吗?’ ‘无回,无回,不是将士们不想回,而是他们已经做好了不回的准备。’ 原来,无回二字不仅仅是关名,更是赤松军的军魂! 想到这里,吴定不知不觉中挺直了腰背。 一枚珍贵无比,可以在两军对垒之时紧急传令的卷轴,从吴定的袖中飞出,迎风展开。 下一刻,声嘶力竭的呐喊,通过这枚卷轴,响彻整个无名峡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wap. /111/111572/28952877.html 【088】‘义薄云天’的苏平 碧波湖边,一株桂花树下。 “霜公子,你…你真的对心澜一点好感都没有吗?” 沈心澜咬着嘴唇,双目含泪,痴痴的看着面前的韩霜。 “……这。” 韩霜只觉得头皮发麻,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以现在的面貌出现在阳京,完全只是一时兴起。 打破脑袋他也想不到,会有女子一眼就相中了自己。 怎么办? 告诉她实情? 韩霜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又立马被自己否决。 由爱生恨的话本可是看了不少,万一沈心澜也这样,碧波湖上可能就要多一具浮尸了。 而自己,也会成为阳京最大的笑话。 可不说的话,怎么才能让沈心澜死心呢? 正当韩霜犹豫的时候,沈心澜开口了。 “还是说,你觉得心澜是那种人尽可夫的下贱女人?” 沈心澜抹着泪珠儿,一副娇滴滴的柔弱模样。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韩霜满脸尴尬。 “霜公子,不管你信不信,心澜只想告诉你,我与那苏平的婚事,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心澜觉得看到了希望,连忙解释:“心澜可以对天发誓,迄今为止,苏平连我的手都没有碰过,更遑论…遑论夫妻之实。” “额……”韩霜有些傻眼。 又听沈心澜继续道:“若霜公子实在…实在介意,请直言相告便是,心澜也好死了这条心。” “这……沈姑娘见谅。” 提起苏平,倒是让韩霜心中一动,开口道:“韩某自小痴迷诗词,除外别无所求,儿女私情,此前从未想过。大概……大概等韩某能如小诗君那般,引来诗词异象,或许才会考虑吧。” “……” 沈心澜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僵,心中一阵苦涩。 又是诗词! 又是小诗君! 现在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这两个恼人的词儿。 郁闷了片刻,沈心澜突然心中一动。 不对啊,苏平现在可是被自己所完全控制了! 既然韩霜那么喜好诗词,那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命令苏平去教授呢?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满足韩霜的愿望,更是可以通过苏平慢慢影响韩霜,最后让韩霜钟情于自己! 或许根本不用等到韩霜作出千古名篇,自己就能得偿所愿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母亲那边该怎么应付过去…… 思索片刻,沈心澜有了定计,顿时面露难色,而后狠狠一咬牙道:“霜公子所求,便是心澜所求。既然霜公子如此喜好诗词……心澜愿意舍身饲虎,求那苏平倾囊相授。” “哦…啊?” 韩霜瞪大了双眼,连忙摆手:“不不不,此举有违仁义……” “霜公子可以拒绝心澜,但心澜想让霜公子知道,为了霜公子,心澜什么都愿意做!” 沈心澜面露坚决,根本不顾劝阻,说完这句话就提着裙摆走了。 韩霜张了张口,一脸的无奈。 跟随苏平学习,的确是他朝思暮想的事情,可他从来没想过要用这种手段啊…… 韩霜有些犯愁。 ……… 次日,一幢国公府名下的湖畔小筑。 韩霜独自一人,正坐立不安的等待着。 今日一早,沈心澜派人找到他,说苏平已经同意了教他诗词之道,让他午时来湖畔小筑。 韩霜没想到沈心澜的动作居然这么快,才过了一个晚上,就让苏平松了口,一时愧疚难当。 他不知道沈心澜说动苏平,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虽然兄长说,这个沈心澜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在这件事上,人家是在好心帮自己的。 这让韩霜心情十分复杂。 在思考良久之后,他还是来了。 他要问问苏平,沈心澜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如果可以的话,自己愿意加倍的补偿给沈心澜。 至于苏平肯不肯教自己,那已经是次要的了。 就在韩霜忐忑之中,一个脚步慢慢靠近。 苏平推门而入。 “韩霜见过小诗君。” 韩霜连忙见礼。 苏平面无表情,平淡的点了点头,走到桌前坐下。 在昨夜,沈心澜找到他,让他教韩霜读书作诗,同时对韩霜进行循循善诱。 说实话,苏平怎么也没想到,沈心澜痴迷韩霜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自己等了那么久,结果等来一道这样的命令…… 客观来看,这件事就是‘妻子欲出轨惨遭拒绝,丈夫伸援手义薄云天’。 苏平感觉自己都不叫牛头人了,牛头人酋长还差不多。 真够变态的。 要不是时机未到…… 摇了摇头,苏平开口道:“我可以教你,但你我不以师徒相称,就当…以诗会友吧。另外,别什么诗君不诗君了,叫我苏平就行。” “能与小…能与苏兄为友,在下幸甚。” 韩霜抱拳,又道:“不过既然与苏兄有约在先,韩霜不敢毁之。” “哦?” 苏平双眉一扬。 听韩霜的意思,这事儿并不是他让沈心澜出面的? 那他今天干嘛来了? “是这样的。” 韩霜看出苏平的疑惑,解释道:“在下今日前来,是想知道,沈姑娘请动苏兄付出了什么代价,若可以的话……” “你想把这个人情还给她?” 苏平问道。 “是。” 韩霜点了点头。 苏平顿时乐了,看韩霜的眼神带上了些鄙视。 不用说,这肯定是沈心澜的苦肉计。 还代价,用子母夺心符‘控制’了‘小诗君’,算不算代价? 枉这韩霜被吹捧得如何如何优秀,结果不也是被沈心澜耍的团团转。 不过鄙视归鄙视,苏平看韩霜稍稍顺眼了点儿。 这兔儿爷虽然不太灵光,但心肠还不错。 “苏兄?” 韩霜被苏平诡异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出声。 “她就是好言好语的请我帮忙而已,没付出什么代价。” 苏平摆了摆手,又问:“既然你打算按约定来,可是已经对出了下联?” “额……还没有。” 韩霜顿时有些羞愧,捋了一下耳边发丝。 “……” 苏平忍住恶寒,道:“联与诗词一样,光靠硬想是行不通的,要找到其中的要点。” “要点?” 韩霜的眼睛亮了。 “以对仗为骨,以意趣为魂,以声律为衣冠,这就是联的要点。” 苏平也不去看他,自顾侃侃而谈:“这三者缺一不可,倘无骨肉形体,魂魄便无法附着,若有了骨肉和衣冠却无魂魄,便如泥雕木塑,缺乏意趣,索然无味。” 韩霜静静的听着,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到兴起时,直接开始在房内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以对仗为骨,以意趣为魂,以声律为衣冠……” “你慢慢想吧,我先告辞了。” 苏平等了片刻,见韩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我想到了!” 韩霜突然大叫一声。 “……” 苏平被吓一跳,皱眉问道:“怎么了?” “我想到了!” 韩霜兴奋得脸颊通红,双目放光:“号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 “……这是你刚刚想出来的?” 苏平眯起了眼睛。 “是啊,怎么了?是不是不够好?” 韩霜的兴奋微微一滞,有些茫然的问道。 “不,你对的很好。” 苏平盯着韩霜,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个面部表情。 这下联不能说好不好,分明就是原版。 韩霜脱口而出的时候,苏平都差点儿以为遇到老乡了。 不过看韩霜这表情,应该是自己狭隘了。 “真的吗?” 韩霜顿时喜出望外,高兴得……原地跳了一下。 苏平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没在一个男人身上见过这么女性化的动作。 只是女性化倒还罢了,关键是那种自然的真情流露,让整个画面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甚至……还有点美? 想到这里,苏平猛地一个哆嗦。 糟糕! 这是要弯的节奏啊! 风紧扯呼! 为了防止自己被掰弯,苏平借口准备教材后就匆匆离开。 “教材?” 韩霜琢磨着这个新鲜的词儿,开始期盼起来。 wap. /111/111572/28952878.html 【089】双重打击,沈心澜崩溃 往后的几天,苏平为了不暴露,不得不按照沈心澜的要求,每天都按时去往湖畔小筑。 好在记忆中有很多用作诗词启蒙的歌诀,比如《笠翁对韵》、比如《声律启蒙》、比如《训蒙骈句》等等。 典故不同的地方改一改,再按着由易到难的顺序,慢慢教就是。 唯一让苏平受不了的,就是韩霜这个死兔儿爷,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敬佩,很快就成了一种盲目的崇拜。 为了防止这种趋势往更深处发展,苏平不得已,找来一根儿拇指粗细的树枝当做戒尺。 韩霜但凡背错了一个字,手心儿就得多一条红印子,而且是半个时辰都散不了的那种。 可让苏平万万没想到,如此几次之后,韩霜眼里的崇拜,开始往幽怨发展了…… 苏平叫苦不迭,心想周氏那边再不露出尾巴,自己就要扛不住了。 他不知道的是,不仅仅是他等不急了,周氏也等不急了。 国公府后宅。 “很好,你真的很好。” 周氏一脸寒霜,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心澜,“现在,你居然连我都敢骗了。” 沈心澜咬着牙,一脸的倔强和不甘。 周氏交给她的任务,是尽快的怀上孩子。 对于她来说,除了韩霜,这辈子都不会在心系第二个人了。 可偏偏磨了这么久,韩霜还是不动心。 没办法,她只能一边督促苏平,一边串通大夫,上演了一出假怀孕的戏码。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才过去几天的功夫,就被周氏发现了端倪。 “呵。” 女儿的反应,让周氏怒从心起,冷冷一笑,道:“别怪娘不给你机会,既然你摆平不了那个韩霜,那就不由得你选了。” 话音刚落,沈心澜脸色瞬间煞白,浑身都开始颤抖。 母女连心,‘不由得你选’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明白。 可一想到自己要跟一个陌生人…… 不,别说陌生人了! 除却韩霜之外,她无法忍受任何的其他人选,哪怕是当朝太子! “母亲!” 沈心澜猛地拜伏下去,呜咽道:“求母亲再给女儿一点时间!” “再给你一点时间?” 周氏冷笑不已,“你让苏平去诱导韩霜,是一两日就够的吗?还是说,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母亲……” 沈心澜无言以对,只能趴在地上哀求,“母亲年轻的时候,不也是为了父亲,义无反顾的叛出了家族吗?” “……这。” 有些事情周氏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如此糊涂?老爷子丧期马上就过了,再如此拖延下去,等陛下旨意下来,我们必将功亏一篑。” “母亲…” 沈心澜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庞,“爷爷的爵位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就算二哥或者三哥……” 啪! 话还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落下。 “二哥三哥?!” “他们算什么东西!” “两个贱民生的贱种罢了!” “我背叛家族,在沈家微末的时候带着那么多珍宝嫁进来,把自己当做了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结果呢?!” “我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 “现在你告诉我,让别人继承爵位???” “不可能!” “他们想都不要想!” 周氏怒不可遏,满脸都是偏执的狠戾,“定国公的爵位,只能是我们的!” 沈心澜愣住了,被吓傻了一般,眼中露出惊恐。 让她吓到的不是那一巴掌,而是周氏此时的神态。 在她的记忆里,周氏始终是那么的端庄典雅。 这种疯狂甚至癫狂的模样,充满了陌生的味道,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母亲,而是一只择人欲嗜的凶兽。 “最后三天,我只给你最后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你若仍旧摆不平那个韩霜,那就别怪我这个做娘的心狠。” 周氏就这么走了。 沈心澜跪了很久,才从失落中回过神来,急匆匆往倒座房而去。 只有三天的时间,她必须要清楚的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韩霜有没有可能倾心于自己。 “苏平。” 沈心澜直接推门而入,一串古老的音节从她口中吐出。 苏平刚刚起身,神色就变得呆滞起来。 “大小姐。” 苏平微微躬身。 “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沈心澜咬了咬牙,“霜公子他…他有没有表露出对我的好感?” “回大小姐。” 苏平面无表情,回答道:“霜公子对大小姐只有朋友之间的好感。” “……” 沈心澜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过了半晌才艰难的问道:“他说为什么了么?” 苏平眼中隐晦的闪过一丝古怪:“他说……他喜欢的是男人。” 轰隆~! 沈心澜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喜…喜欢男人?! 霜公子他,喜欢男人??? 说笑的吧? 霜公子那么优秀的一个大好儿郎,怎么可能去喜欢男人? “不可能!” 沈心澜冷笑不止,死死的盯着苏平:“你在撒谎,你在撒谎!” 苏平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沈心澜的冷笑慢慢僵硬、消失,表情开始变得无比复杂。 是了,苏平已经被子母夺心符控制了心智,怎么可能撒谎呢? 全天下所有人都可能会骗她,唯独苏平不会。 所以…… 霜公子他……真的是喜欢男人的? “呵呵呵……” 沈心澜惨笑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先有周氏,后有韩霜,一天之内连续两次打击,让她的心神已经濒临崩溃。 苏平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语。 事实上,刚刚他这么说,并不是以恶心沈心澜为出发点的。 就在昨天,韩霜隐晦表露,沈心澜的热情让他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苏平半开玩笑半试探的说:只要告诉沈心澜你喜欢男人就行了。 本以为韩霜被揭穿心思,要么怒而远离,再也不来烦自己,要么借坡下驴,露出狐狸尾巴。 可苏平万万没想到,韩霜跟醍醐灌顶似的,不仅一点儿都不排斥这个说法,甚至为了不让沈心澜难看,还拜托自己去帮他坦白…… 于是,韩霜是兔儿爷这件事,再次实锤。 而沈心澜的出现,只能说刚好撞在了枪口上,苏平想都没想就这么回答了。 “啧啧,可怜可恨。” 苏平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沈心澜就此放弃那最好,若是还不依不饶,那就由韩霜头痛去。 wap. /111/111572/28952879.html 【090】韩霜,挨罚了…… 湖畔小筑。 清亮的背诵之声不断传出。 “旌对旆,盖对幢,故国对他邦。千山对万水,九泽对三江。山岌岌,水淙淙,鼓振对钟撞。清风生酒舍,皓月照书窗……” 炉子上的茶壶冒着腾腾热气。 苏平拿着树枝戒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韩霜一边背诵,一边时不时偷看几眼苏平。 经过这几日的熟悉,他已经大概掌握了这种声律对韵的背诵,一般情况基本不会背错。 当然,那根树枝也占据了很大的功劳。 直到现在,韩霜都忘不了那种火辣辣的痛。 “……公子追欢,闲骤玉骢游绮陌;佳人倦绣,闷欹珊枕掩香闺。” 过了半晌,韩霜终于将昨日教的内容背诵完毕,连忙殷勤的给苏平满上一杯热茶。 苏平睁开眼,叹了口气:“哎,现在想打你板子都难有机会了。” “先生……” 韩霜的目光变得幽怨。 “我说过,别叫我先生。” 苏平面皮抖了抖,从怀中取出几页纸张:“歇一刻钟,继续背诵。” 自从教授给韩霜歌诀,无论如何他都不肯改叫苏兄,一口一个先生,让苏平都感觉自己老了。 韩霜接过,满目都是赞叹之色:“这种音律教学,实在是太厉害了,先生不愧是小诗君。” “我还说过,这不是我写的。” 苏平有些无奈。 “先生骗人。” 韩霜娇俏一笑,“韩霜五岁就开始接触诗词,为了学习,十几年内找遍了各种蒙学,格律看了不少,却是头一次见到以音律为引的。这绝对是先生独创。”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苏平翻了翻白眼。 就在此时,离此地不远处,精心打扮过的沈心澜,提着一个食盒缓缓向这里走来。 若是仔细去看,能看出她的脚步有些凌乱,身子也有些颤抖。 似乎很紧张一样。 “止步!” 就在沈心澜靠近十丈的时候,一个一身劲装、黑纱蒙面的女子,突然从树后闪身出来:“此路不通!” “我……” 沈心澜心中一紧,“我是霜公子的好友。” 这个蒙面女子她没见过,但能猜到是韩霜的护卫。 “公子吩咐过了,不准任何人靠近。” 女子冰冷的眸子牢牢盯住沈心澜,“是任何人,听明白了吗?” 沈心澜心中不甘,“这里面是霜公子喜欢的点心,还请姐姐通融一下。” 已经做好了韩霜一辈子都不肯见自己的打算,怎么能在这个关键时候停下? “‘不准任何人靠近’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蒙面女子抬起手臂,那里正反握着一把森冷的利刃,“靠近者,格杀勿论!” “我……” 沈心澜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匕首架在了脖子上,硬生生将后面的话逼了回去。 感受着冰冷的刀锋,即便沈心澜再如何不甘心,死亡的威胁,依旧让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我走……” 沈心澜退后半步,带着极度的不甘转身。 “慢着。” 蒙面女子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沈心澜猛地回过神来,惊醒刚刚从脸上爆发,就听蒙面女子又说了一句。 “食盒放下。” 食盒? 沈心澜提着食盒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佯怒道:“你可知我是……” 话还没说完,刀锋再次抵上咽喉。 “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死,还是想活。” 女子脸上已经出现些微不耐,好似沈心澜再多说一句,立即就要尸首分离一样。 沈心澜不得不慢慢弯下腰来,将食盒放下。 “打开。” 女子的手很稳,刀锋始终贴紧沈心澜的脖子,却又不伤分毫。 在那满含杀意的眼神下,沈心澜强忍屈辱,将三层食盒一一展开。 芙蓉羹,桂花糕,水晶酥。 的确都是韩霜喜欢的。 蒙面女子收回匕首,翻掌取出一根银针,就这么当着沈心澜的面,对几样点心一一验毒。 片刻后,蒙面女子奇怪的看了沈心澜一眼,道:“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刚刚沈心澜的所有细微反应,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包括行路时的踟蹰和紧张,包括下意识握紧了食盒提手。 本以为这些点心里,肯定被下了毒,可验过之后,却发现根本没有。 那这女人紧张个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 沈心澜走了,背影极其落寞。 蒙面女子并不在意,将点心重新收拾好,送进湖畔小筑后,再次回到原处等待。 “正巧有些饿了。” 韩霜打开食盒,顿时喜上眉梢,“还是秋荷懂我。” 虽然馋,但他到底还记得苏平也在这儿。 “这些都是供给皇室的贡品,外头很难能买到呢,先生,一起用吧。” 韩霜将三个盘子推到苏平面前。 苏平性子谨慎,本来是想拒绝的。 可一股香甜的气味猛地钻入鼻腔,瞬间将他的馋虫勾了起来。 恰好,韩霜捏起一块水晶酥,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 这让苏平放下了最后的提防。 “……也好。” 苏平拿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 清新的桂花香气瞬间爆满了整个口腔,味道微甜而不腻,口感软糯细滑。 不愧是贡品。 “这东西很贵吧?” 苏平品尝着美味,闲聊着问了一句。 “还好啦,就是每年只产这么多,不到开春就吃完了……啊烫烫烫!” 韩霜舀了一碗芙蓉羹,刚刚入口就被烫的直吹气。 一截莹润小巧的舌尖探出来,被如玉的贝齿轻轻咬住。 嗯,看上去还挺诱人。 诱人……?! 苏平一个激灵,额头猛地爆出青筋。 我的天! 诱人? 这是我一个直男该有的念头吗? 苏平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 正巧,对面的韩霜,脸颊也开始飞上红霞。 “怎么有些热?” 韩霜抬起手来,用手背在光洁白腻的脖颈上摩擦了两下。 热? 苏平心中一惊。 这会儿可是深秋,一些体弱的人,都开始穿上冬衣了,怎么可能会热? 不好! 点心有问题! 苏平立马就找到了源头。 从国公府出来后,他只在刚刚有过进食,就出现了这种不正常的反应。 他妈的!这兔儿爷给自己下药! 瞬间,苏平脸都绿了,看韩霜的眼神开始惊恐起来。 “先生,怎么这么热啊?” 韩霜双颊绯红,双眼迷离,燥热让他本能的抬手去扯衣襟,露出来半截锁骨。 这种神态,明显也是中招的症状。 苏平察觉出不对。 如果是韩霜做的,没必要连自己也一起药了。 “一定是那个该死的毒妇!” 苏平咬牙切齿。 能使出这种下流招数的,除了沈心澜之外,不会有别人了。 至于目标,毫无疑问是面前的这个韩霜,而自己只是被无故波及的受害者。 可问题是,现在两人都中了招,其中一个偏偏还他妈是个兔儿爷。 “不行,不能待在这儿!” 下意识的,苏平就想使用才气附着。 窗外就是碧波湖,只要跳进湖水之中,深秋的冰凉可以有效的抑制药效。 可惜,在苏平刚刚升起这个念头的瞬间,一股炽热无比的火焰从小腹燃起,几乎是刹那的功夫就蔓延到全身,将他的意识彻底吞没。 没过多久,屋内就响起了令人血脉贲张的声音。 “嗯?” 十丈之外,蒙面女子皱了皱眉头。 她的位置离得有些远,刚刚好像听到了一声呼痛。 有心靠近,忽又想起主子的训斥。 “这该死的苏平,又在打公主的手心!” 蒙面女子愤恨抬手。 笃~ 短匕齐根没入树干。 一直到酉时。 湖畔小筑的房门打开,韩霜双眼红肿,脚步怪异的走了出来。 虽然衣衫规整,但发梢略显凌乱。 “公子……” 秋荷走近,对韩霜的模样并没有感到奇怪,只是语气十分不满:“公子您又挨罚了么?” 韩霜没有回答,咬着唇从秋荷身边快速走过。 “回宫!” wap. /111/111572/2895288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