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洛》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决定 我在他寝殿中住了两日,他每日到餐点便会回来,送些吃食,回来后也不同我说什么,到了夜里,也是兀自进入自己的房间内就寝,我则住在他对面的客房内。这两日,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崖上的那段时光,只是,与他的交流不再如同从前了。 这日,他同往常一样在天际最后的青蓝色光芒逐渐暗去时回到了寝殿,也一如往常地带了一些吃食,我们相对而坐,相顾无言,只是完成任务似的用餐。待他放下碗筷准备起身离去时,我叫住了他。 “我考虑好了。” 他重新坐正了身子,注视着我。 “我同你去妖界,但是,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放心,我不会左右你的选择,只是要你在进入妖界后,帮我查一件事。” “查什么?” “查妖界同人界的入口所在。” 那日听魔帝孪生阿姊提起王女音,似乎并未提及她的生死。此次无论青撵让云桓去妖界是何意图,但就离蓦的野心,绝不仅仅是想要重回妖界那么简单。若我猜得不错,只怕青撵是想要与离蓦结盟,一起与魔帝抗衡。一旦成功,那青撵阵营便可能得到妖界的助力,必然又会造成魔域局势的大动荡。不管怎样,如青撵那般阴暗且意图不明的人,决不能让他真正成为魔域的统领之人,否则,哪怕祸乱六界,也不无可能。而真正能够牵制离蓦的人,怕只有王女音了。所以,只要有机会牵制离蓦,那至少少了些变数。 我想着,云桓即使知道一些妖界的往事,但仅仅是让他帮忙打探妖界同人界的入口所在,他应该不会拒绝。我或可从中,去探听王女音的消息,若真的能找到她,或者能够找到能够克制离蓦的方法,那便也不算无功而返。 “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帮人界的众妖返回妖界,既然如今真的有机会进入妖界,我自然要兑现承诺。” “你不问我去妖界的目的?” “即使问了,你会如实告诉我吗?即使告诉了,我又能改变什么吗?” 他难得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终是站起身来,往自己主屋的方向走去。 “何时动身?”进屋前,他驻足问道。 “明日,你送我去擎魔窟。你不必进入,在外等我即可。” “我同你一起去吧。”说完,他便进入房间,关上房门,又一次留下我兀自失神。 翌日,待我从房间出来,却见他并未如往常一样离开,而是已经在桌边坐着等我了。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进擎魔窟?” “身为魔域统领,自然不会不顾魔域的战争规则,何况,既然他愿意让你来找我,说明他不想和我当面争斗。我有何可惧?还是说,你不愿我和那个人见面?” 说实话,我的确并不想让他们见面,可如果我去了擎魔窟,苍黎一定不可能只安心留在他的苍玉洞里。 但立刻,我又猛地将这些念头统统打散。到了如今的形势,他们见不见面,又怎么会是我能够左右的?如今即使再尴尬,也总比今后真的在战场上正面交锋要好吧。 于是,我也用毫不退缩的眼神给了他回答,随后说:“那走吧。” 我走到他身边,他会意地拦住我的胳膊,短暂的施法过后,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我们已经在擎魔窟外了。 我短暂驻足,深吸了一口气,便带着他走进了擎魔窟的石门。 进入大殿内。昨日夜里,云桓已让我提前通过石腐灵给魔帝传过讯,此刻魔帝、苍黎都已经在大殿内端坐了。 见我们进来,魔帝和苍黎并未起身,云桓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后,便自己坐到了魔帝左侧一排的一张座椅上,反倒是让我有些尴尬起来。 我看了看苍黎,又看了看云桓,最后还是坐到了云桓对面的椅子上。 “你当真要和他一起去妖界?” 苍黎看着我,再次确认道。 “是。”我也十分简短而肯定地回答。 苍黎又注视了我片刻,便不再多问。 魔帝始终面带威严地坐着,也不发话,似乎仍未最后作出决定。 这样的僵局,似乎难以被打破。魔帝自然是有所担忧,他的推测应当与我一样,又或者更多。云桓也是一言不发,他不作解释,也不催促。 我与苍黎眼神交递,最终他还是开口道:“想要进入时空锁链,你必须答应一个条件。” 他见云桓并未推脱,便接着说:“无论你与青撵有何约定,但不能让妖界势力参与到魔域内部纷争中来。” 我心中略有不安,看来他们的担忧的确和我一样。 但没想到的是,云桓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就连魔帝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越是如此,就更加摸不清青撵的真实意图了。 无论如何,此次妖界之行,恐怕会有太多无法预料的变数,心中惶惶,却已经无法回头。 魔帝应允,三日后,送我们进入时空锁链。而之后的事,只有我们自己完成了。 出发前,云桓也告诉了我更多关于妖界入口的信息。青撵告诉他,天书之力是找到妖界入口的关键,所以唯有他能够做到。此前,他的确想要尝试通过时空锁链找到妖界入口,奈何与魔帝的魔军始终死守正在时空锁链,而且没有盘古斧之力,想要进入时空锁链,必要消耗至少半数的真元之力,所以他一直未能成功。后来,青撵不知从何处探听到尼蓦阵营的首领也一直在寻找妖界入口,而且他竟然就是曾经从妖界脱逃而出的妖王元神所化,所以,便放出了云桓具有天书之力的消息,让云桓静待时机。谁知他迟迟不动,直到我进入魔域后,他才有所动作,所以,云桓便将计就计,假装进入他的圈套,而后进入了时空锁链,最后找到了妖界入口。谁知最后却又因为我被苍黎和魔帝强行带到了净觅之地。 他也坦言,他与我说这些,并非真的想要与我坦诚相待,而是想告诉我,之所以会让我和他一起去妖界,是因为一个猜测。既然离蓦非要我和他一同进入魔域,那必然是有原因的。所以,与其带着紫魅,不如带着我,或许能够对进入妖界有所帮助。 我心中难免有些寒凉,我再多猜想,却没有想到他让我陪他进入魔域的真正原因原来这么纯粹。那些找回记忆之类的托词,实在太过苍白无力,对他而言,我无非就是一件具有可能性的工具而已。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将这样的理由赤裸裸地摆在我的面前,但他的确让我感到了深深的难过,甚至连内心最后的那丝对于他的希望也摇摇欲坠起来。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魔帝许诺的期限,直至魔帝催动出盘古斧之力,打开了进入时空锁链的通道,我仍然处于半失神当中,是那种从源头处想要放弃,却又不能自已地按照计划行事的矛盾,但再过一刻,便也由不得我再有犹豫了。 这一次,因为是借助了真正的盘古斧之力,所以我们并没有进入那个时空裂隙乱窜的空间,而是直接来到一个一片红色的荒域,我们似乎被圈在一个巨大得到红色巨球中心,一个巨大的平面将球分成两半,而球面仍在转动着,带着许多流动的光晕和漩涡。我心想,我们怕是到了那轮血日的中心了。 进来前,魔帝告诉我们,只要不出球形结界,我们便不会被外面的空间裂隙影响,但我们在结界内,仍然可以通过驱动灵力来寻找进入妖界的裂隙。 原以为云桓会立刻施法,或者根据他的推断让我也做点什么,却不想他突然开口道:“昨日与我问好的年轻人,就是孟羽吧?” 我先是一愣,然后答道:“是。”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他今年,多大了?” “刚满十六。” “十六……”他若有所思,又道,“我仍是凡人时,曾与你们一起生活过吗?” 我摇摇头,道:“没有,我怀着他时,便……离开了。” 至此,他便不再问了。 “既然你将同我一起进入妖界,我不妨也将此行目的告诉你,毕竟,你早晚也会知道。” 此话一出,我倒是有些诧异。 “此去,是为了找一件妖界的上古神器。” “上古神器?是青撵要找,还是你?” “我与他之间有一个交易,条件就是我需要进入妖界帮他找到这件神器。” “那他需要替你做什么?”我对上他注视着我的眼睛,问道。 但他却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似的。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我开始被他的目光灼得惴惴不安起来,于是,终于莫名有些心虚地转开了视线,道:“只要你不是为了去劝说离蓦帮青撵对抗魔帝,其他的,我不会干涉。但你也别忘了你答应帮我做的事。” 他也侧过身去,不再言语。 然后,随着他缓缓抬起的手臂,一道蓝紫色的灵力光晕自他掌中流出,缓缓向球形结界的边缘漂移而去,待接触到结界边界的一瞬间,忽然间散发出一片白色的光晕,我看见许多黑色的闪电在那光晕的后面忽隐忽现,随着他灵力的不断注入,那些闪电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闪现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但是,却始终没有发现有白色的闪电出现。 此时,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也暗暗催动了灵力,白绫脱手而出,也飞到了结界边缘,与那光晕汇到一处。 片刻后,结界忽然发生了一阵震荡,这感觉无比熟悉,正与我们前一次找到妖界入口时一样。随即,在那光晕的深处,我隐隐发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白色裂痕,随着我们灵力的注入,那裂痕渐渐扩展开来,我开始心跳加速,继续将灵力传输到那光晕之中。就在那裂痕扩展得近乎于圆盘的开口时,云桓忽然拉住我的手,直呼一声:“走!”随后,我便感觉自己又一次进入了时空法术的漩涡当中,当视线再次清晰时,满眼的红色和荒凉景象便已经不见了。 我们真的进到了妖界。 /116/116828/31465060.html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局 青蓝色的天幕泛着流动的光辉,将那些白色的建筑衬得更加醒目。 魔帝没法将我送到云桓的军营,于是便将我传送到了云渊阁。刚落脚,便有两个魔兵将我拦下,不由分说便抡起长枪准备将我架起来。我正欲反击,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什牢!你来此作甚!” 我赶紧收回已经运到掌心的灵力,两个魔兵也将兵器撤回,毕恭毕敬退到两边,弯腰行礼道:“主上!” 我转过头去,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走到我的身后,神情冷漠,眼神却似乎在提醒我什么。 “主,主上,我……我是来向你复命的,魔帝军营内……”我故意将声音放低拉长,便瞥见两边的魔兵虽低着头,但却微有所动。 “进去再说。” 我又多瞧了两眼两旁的魔兵,才低下头跟着云桓走进了大殿。 我随他一直往里,直到穿过了三间较大的殿堂,绕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后,他的脚步才缓了下来,将我带入院子东侧的石殿当中。 我当然看出,在石殿外设有一层额外的结界。看殿内陈设,这应是他在云渊阁的寝殿吧,但即使是不同的地方,我却仍然发现,这寝殿的布置和陈设,都和军营内的极为相似,自然与曾经的木屋,也极为相似。 进殿后,他抬手一挥,将身后的殿门关闭,又驻足凝听了片刻,才终于走到身前的一张椅子边,坐了下来。 “坐。”他见我仍在身后站着,便示意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我依言坐了下来,转头想悄悄看看他,却猛然迎上了他的目光。 “你,好些了吗?”我心虚地低下头。 “已没有大碍。” “那日……你为什么要……” 他并未立刻回答我,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紫色的水晶吊坠,捧在手心,递到我的面前。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但那目光却是沉稳而温和的,与上次见到他时不太一样。 “你可以解开这坠子中的记忆封印吗?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 “记忆封印?”我满是疑惑地看着他。 “明明那次坠子有所异动之后,我恢复的记忆中,只记得你的背叛,但见到你命悬一线,我却仍旧无法控制自己去救你。” “你真的想要找回那段记忆吗?”我依旧注视着他,却在内心同样问着自己:我真的希望他找回那段记忆吗? 他看着我,深深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我却有些怯懦了。 此刻的我,竟然有些害怕他找回那段记忆。因为我的内心太过纠结,我实在不知道若他真的记起来了,会做出怎样的事,更无法肯定,当他做出选择后,我应该如何面对他,或苍黎。 “若是,找不回来呢?”我低下头,低声问道。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停在我身上,从未离开。 “一定可以,找回来。”他却一字一句笃定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重新抬头看着他,却仍是心绪难平。 沉默了片刻后,我还是问道:“那日,你从一开始,便知道你的血能救我吗?” “魔帝让你来,想知道什么?” 他终于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站起身来。 “你原本就知道自己身上有天书之力,对吗?所以,在时空锁链之时,你明知道那石腐灵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得到你的血,你还是故意留下了漏洞。” 他不回应,便是默认了。 “此前,你一直想要进入时空锁链,此次离蓦以我为饵诱你进时空锁链,你便将计就计了。否则,以你之能,怎会不知道我身上被下了咒术?究竟,你是为了什么?为了助青撵统一魔域吗?” 他依旧不回应。 “你真的决定要与青撵一同对抗魔帝了吗?” 他突然转过身来,握住我的双肩,面对着我,质问道:“是因为那个人,你才愿意站在我面前替魔帝来打探消息的吗?” 从他的眼眸中,我猛然再次发现了与上回同样的愤怒之意。 “我既已离开,你为何还要跟来?既然你早就选择了他,如今又为何假惺惺地问我是不是真的想要找回记忆?那段记忆,是否比我此刻所知道的还要过分?” 他将我猛地推开,虽并没有真的用很大的力气,但我仍然瞬间觉得一阵轰鸣。 面对他的这些问题,我竟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又或者,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 他呼吸变得急促,又一次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在等着我有所回应。 终于,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随即说道:“孟羽,就是与苍黎一同来找我的那个孩子,他是你的儿子。” 一瞬间,我看见他的神情凝结在脸上,从愤怒,到惊讶,再到疑惑。 “你不是想要找回记忆吗?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那些过往,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接着,我将我的那枚水晶发坠也取了出来,捧到他面前,问他:“你想知道这对坠子的来历吗?还有,你兵械库密室中那把剑的来历,又或是,你自己的来历?” 我见他一时愣住,便将他攥在手中的另一枚水晶发坠拿了过来,他并未阻止。我将两枚发坠拼接在一起,裂缝刚好吻合,两枚水晶合二为一。 我将水晶塞回他的手中,又从自己头上扯下了一根头发,放在掌心,默念咒语后,那头发便幻成了一根紫色的长绳,正与那坠子上穿着的一样。 “水晶为坠,发丝为链,一半与你,一半与我,此生此世,相依相伴。若有一天我们走散了,这对发坠,便能将我们引到一处。或许,这便是冥冥中的注定吧。” 他仔细地端详着那对水晶坠子,又看了看我掌中托着的长绳,眉头微微皱起。 “我们之间,从没有猜忌,从没有背叛。只是,哪怕情境变换,我们之间却仍旧隔着些似乎难以跨越的鸿沟。曾经,是人妖殊途,我实在不忍见你因为我而深陷危险境地;如今,是你我竟然分属两个完全对立的阵营,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化解。” 他握着那拼合在一起的水晶坠,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但不知为何,当这一次两枚坠子相遇时,不再有上次的异样,难道,他剩下的记忆,真的被封印在水晶坠的更深处吗? “主上,军务司有事禀报。”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一听,便知是筑荷了。 云桓瞬间从失神中恢复过来,将水晶坠隐去,抬手一挥,殿门便重新打开了。 筑荷果然站在门外,看见云桓,恭敬地行了一礼。 云桓示意她进来,而后又坐回了石椅上。 筑荷面带微笑,缓缓走了进来,期间,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 “银洛小姐,我竟不知您又重新来到魔域了,不知苍黎大人如今可好?” 云桓果然循着她的话将目光向我投来,带着一丝未消的怒意。 我也是从容一笑,以作回应。 “若非你当初背叛,或可无须这几番周折,不过也算你还有几分感恩之心,他现在好得很。” “银洛小姐,何来什么背叛,不过各人所求不同罢了。只是我从一开始便未想过要伤害苍黎大人。” 我冷哼了一声,将头别开去。 “筑荷,你有何事?”云桓提醒道。 “主上……这……”筑荷又瞥了我一眼,有些踟蹰。 云桓自然知道她意指我在场不方便说,也转头看了我一眼,我正准备转身离开,他却先开口道: “说吧,无妨。” 筑荷微微颔首,道:“青撵大人欲派紫魅大人与您同赴妖界,遣人来询您几时方便动身。” 不禁重新转过头来,看了看筑荷,又看了看他,只见他一脸的泰然自若,我心中暗道:果然。 始料未及地,他却转头来看着我道:“紫魅就不必了,本座会自行安排。” 筑荷也看了我一眼,神色微变,但仍拱手颔首道:“是。那属下告退了。” 云桓点点头,筑荷转身离开,殿内再次只剩下我和他。 气氛顿时有些僵住,我赶紧回想先前我们的对话到了何处。 “既然来了,就同我一起去妖界吧。”半晌,他平静地对我说道,也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妖界,这个我听了百余年的称谓,不成想,如今真的能够找到它的所在了,若此刻纳兰也在,他的平生夙愿,便能达成了。只不过对此刻的我而言,一个妖界,似乎又牵出了我对自己身世的太多联想和猜测,当我再对上云桓的目光时,又多了许多忐忑不安,这一次,已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担忧了。若非此刻他已身在魔域,那神界的那人,是否也会知道他所拥有的天书之力?如若知道,又会怎样? “为何是我?” “因为有你在,进入时空锁链会免去一些不必要的争斗。”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进入时空锁链?”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想我尽快找回那段消失的记忆。” 我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的确,如果他要进入时空锁链,必然又要与魔帝起一番争斗,而若是我能够说服魔帝,那便省去了不少麻烦。但他此去妖界,必然是与青撵有什么约定,我真的该帮他吗?此刻的他,对我来说,实在太多的未知和不可预料,就像我根本无法理解他为何会选择与青撵站在一队,就连他在他人面前频频地自称“本座”,也让我觉得十分陌生。这些转变,都让我不自觉地,开始有些不敢靠近他,或者不敢再用以前看待孟云仲的眼光去看待他。似乎他进入魔域后,真的脱胎换骨,成为了另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想到此处,我暗自自嘲,他又何尝不是不认识我呢? 我低头不语,陷入深思。他却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漠然道:“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等你。”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你最好不要离开这个结界,外面,都是青撵的人。既然你和他们也是故人,那出了结界,我可能就没法保你了。” 说完,不容我有所回应,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寝殿。只剩下我,在这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环境中,怅然若失。 /116/116828/31401476.html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惑 后来,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支撑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多久失去了意识。但当我醒来时,我发现我已经躺在了一张石床之上,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却有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回忆一下便被带回了许多许多年以前,甚至连身体的感觉也同那时一般无二。 我当然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个石窟,我曾经一住便是四十年。 唯独不一样的,便是心境。对于这个石窟,我不再如同曾经那般厌恶到时时刻刻都想要离开。而此刻,知道自己身在石窟内,我反而感觉到一丝安稳。 未等我开口或有其他动作,一转头,我便看见了那个坐在石桌边的熟悉的身影。 “苍黎……” 听到我的声音,他当然立刻起身走到床前,坐在我身侧,握住了我的手。 “醒了?感觉如何?” 我微微一笑道:“你怕是又给我换了一次血吧?” 他却侧过头冷冷笑道:“并非换血,而是注血。你可知若我们晚来一步,你或许就……” “或许就血流殆尽,无力回天了?”我又是一笑,“可你们,不是回来了吗?” 他轻蹙眉头,欲言又止,然后,便放开了我的手,倒让我有些诧异了起来。 “为何不早告诉我,那个人的身份。” 我踟蹰了一瞬,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是我们早回来,而是他。”他顿了顿,接着道,“他在你晕倒前最后一刻将你推开,用自己的血,稳住了空间石柱。” 这一回,换作我皱紧了眉头,还带着无限困惑。 我立刻强撑着身体,半坐了起来,恨不能立刻能到他的身边。 苍黎赶忙过来将我扶住,却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淡淡地道:“莫急,我带你去。” 也不知为何,在他一贯自负的语气中,我竟听出了些许落寞。 但此刻也实在顾不上了,只想赶紧去看看那个人——孟云仲、云桓,不管他是谁,我此刻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身边,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苍黎扶着我下了床,又一路将我带到了那个曾经准备用作婚房的湖心石屋中,走进房门的一刻,我便已经看到了安静躺在床上的人。苍黎将我送到床边,扶我坐下。 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我立刻无法自已地落下泪来。 为何,即使他的记忆残缺不全,即使他记住的都是我们那些不好的回忆,但最后还是可以为我做到这般……就如同,曾经他毅然挡在我和云锦中间一样。 我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却只感到微微的凉意,霎时间,我一阵惊恐,然后转头看向苍黎。 他当然知道我在担心什么,解释道:“我们虽不知缘由,但他身上竟有十分强大的天书之力,有此庇佑,他应是无大碍。” 我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努力平复情绪,再次握紧了他的手,一点也不愿放开了。 看着他,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在怀里取出了那枚忘记还给他的水晶发坠,小心翼翼地放入他的手心当中,与他一同握紧。 “羽儿知道了吗?”我忽然想到什么。 “还没告诉他,但他似乎已有所猜测,自净觅之地返来,他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那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却着实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决定,我此刻都没办法轻易决断。如今我们无论如何已经卷入了魔域的争斗,便不可能轻易撒手离开,而如若离开,有可能会面临新的棘手的问题。毕竟,孟羽已经成年,即便是苍黎,或许也不能轻松应对来自神界的强大压制力。 “我还是先想想,怎么向羽儿开口吧。” 但接下来的几日,我依旧在石窟中休养,孟羽也来看过几次,但却忽然变得安静了许多,除了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再没有提起其他的话题。 云桓仍是陷入沉睡,我每日都会花大半日的时间去守着,却怎的没有什么变化。唯独,自那日我离开后,他的手便不自主地牢牢握住了那枚水晶发坠,从未松开过。 这期间,魔帝也来过一次,似乎是与苍黎商量时空锁链的事,那日他们进入时空锁链,虽及时止住了空间震荡,却并没有来得及阻止离蓦重开妖界封印,此刻,他已如愿进入妖界,而妖界封印又重新隐入时空锁链中无数个空间裂缝当中。而我也从苍黎处获知,离蓦从一开始便知道云桓具有天书之力,所以便利用我将他引入时空锁链之中,用他的血为引子,找到了妖界的封印入口裂隙。但我仍是不解,若要天书之力,我的血也有同样的功效,为何还非要大费周章的将云桓也扯进来呢? 不过经此变故,魔域的局势又发生了逆转。在这短短的数日内,尼蓦阵营忽然销声匿迹,青撵阵营一举将炎烈阵营歼灭,幸存的魔族则全全纳入麾下。如今的青撵阵营,已然具备了可以与魔帝的阵营的抗衡之势。至于云桓的军营,倒是似乎没有太大的变故,青撵也并没有趁他不在而出军进犯,这倒是有些让人不解。 也正因如此,魔帝近日忙于应战,苍黎也时常离开住地,只留下我和沉睡不醒的云桓。 一月后,战事依旧吃紧,魔帝和青撵势均力敌,相持不下,连孟羽都有许久没有来看我了。 这段时日,孟羽每每过来,皆是在我住的石窟内,即便我当时不在,他也仍旧只会留在石窟里等我。我心想,他定是知道我多半时间都在云桓的石屋中,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自己穿过连接湖心的走廊来找我的意思。而每一次,他的嘘寒问暖中,也半个字都未提及云桓。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觉得他早已猜到了什么。虽然云桓便是他想尽办法来到魔域的初衷,但真正面对时,却多了许多犹豫,还有一些畏惧。相反,他刻意与苍黎走得很近,有时他们同来,只觉得言语间更加同真正的父子一般亲密随意。 可他越是避开,我心中就越是惴惴不安,越是心怀内疚。无论对他,还是对苍黎,皆是如此。 直到有一日,待我如往常一般进到云桓房内时,一阵清冷的凉意扑面,再一看去,那张熟悉的床上已然空空如也。我心口一提,不自主地快步走到床边,摸了摸已经凉透的床铺,一阵“嗡嗡”的耳鸣过后,才真正反应过来,云桓醒了,走了。 可是,竟连一句出于礼貌的道别都没有吗? 我怅然若失,转身准备离开,心里猜测他多半已经返回了自己的军营,又或是回到了云渊阁。不过无论怎样,至少说明他已经没事了。而我即刻又开始盘算担心起来,此次过后,我还会以怎样的理由与他再见呢?会不会,是在他与魔帝、苍黎对阵的战场上?若再遇见,我又该对他说些什么?问些什么?或许,我应该现在就去找他,确认他的情况,但找到了又怎样呢?问了又怎样呢?难道真的要将苍黎未说出口的提议变成现实吗?那孟羽那边,又该如何自处?我又该如何自处? 恍惚间,我已经回到了自己住的石窟里,刚一抬眼,倒是被正在石窟里站着的孟羽吓了一跳。 他将一篮子吃食放在石桌上,转身看见我,也没见惊讶之色,但我却知道,此刻自己的神情并不同以往那般自然。 “你来啦。”憋了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 “他回军营了,说是有要务要处理,所以没来得及等你起来。” 他的这句话,让我更加惊讶了。 “你……” “我早就猜到了,他就是我亲生父亲嘛。我又不傻,不至于连这也瞧不出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解释,却让我心中的五味杂陈更甚了。 “母亲,娘亲,你不要这个表情看着我啦。”他笑着走到我身边,将我扶着坐到石凳上,“虽然我会有些不适应,但我还是能分辨是非的。你们以前那些事儿,我也知道些皮毛,虽然我不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嫁给了父亲……额……苍黎父亲,但就凭他此次对你做的,我就知道你和他之间肯定不是那些不着调的猜忌或背叛啦。我有什么理由不认他呢?” 此刻,倒成他来开导我了,那索性就问问他的想法吧。 “是啊,曾经发生的事,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了。可如今这样的情景,我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去给你解释,但我知道,这样的奇怪关系,一定也让你很困扰,毕竟,我自己就十分困扰。” “困扰当然有的,但慢慢不就习惯了吗?”他略沉默了片刻,还是鼓起了勇气问道,“那母亲你是怎么打算的呢?对……苍黎父亲,你会怎样?” 我心中只觉一阵慌乱,即使知道他一定会问,但真的听到了,却还是一时间的无所适从。 “说实话,当初我是真的以为不会再遇到他,或者即使遇到了,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变数。而且,当初那般情境,我也不得不与苍黎……我知道我最亏欠的,其实就是苍黎,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但从始至终,他为我做的,也确实太多了。那作为你,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哪知孟羽却耸了耸肩,嘴角俏皮地一扬,故作深沉道:“唉……你们大人这些恩怨纠葛,作为小辈,我就说不上话了。不过若今后能够两个爹疼,也是挺不错的。放心,我绝没有那些世俗的观念,母亲尽管大胆去选择自己喜欢的。若真的两个都舍不得……那……也不错啊!” “你这小子……”听到他这话,还有那毫无规矩的语气,我心中的阴霾一时被莫名其妙驱散了去,反倒是有想要将他打出去的冲动。但他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待我抬手准备给他点教训时,他已经闪身跑出去了。 但我却还是有些不解,难道这些时日他竟然与云桓有交流吗?否则,云桓离开,他是如何知道的? 正猜想着,却见苍黎和魔帝一起走了进来。 “羽儿告诉你了吗?云桓回军营了,想来是事态紧急,他未及时与你面辞。”苍黎的语气,竟然与孟羽十分相似。 我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我的视线在魔帝身上停留了片刻,知道此时并非询问详情的合适时机,因为他神情颇为凝重,看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你说?还是本座自己说?”魔帝转头询问苍黎,问得我一头雾水,但我却从苍黎的表情中,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银洛,我们已查出,云桓返回军营,是因为青撵。” 刚刚有些平复的心情,此刻又是一阵波澜。 “青撵?怎么会……” “如今的局势,你也知晓,若青撵阵营再有扩大,那封魔谷和时空锁链的防线,怕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况,云桓有天书之力,若真被青撵操控,只怕……” “他不会加入青撵阵营的。”我注视着苍黎的眼睛,十分笃定地说道。但心中难免有些不安,毕竟在他的军营中,似乎还有一个让我担心的人,而且,上一次青撵就到军营里找过他。而青撵能够随意进入他的军营,这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地事。 “他已不再是那个弱小的凡人了。”魔帝在旁提醒道,“且自他进入魔域,便与青撵走得甚近,云渊阁,亦是安在麒麟之地。这些时日,青撵横征暴敛,却唯独不动云桓阵营和云渊阁,莫非还不够明显吗?” 我知他说得不假,但却怎么也不愿将他真的与青撵联系到一起。 “所以呢?” 短暂的沉默。随即,魔帝看了看苍黎,转身离开。 “他想让我去帮他调查云桓吗?” “你想去找他吗?”苍黎走到我的面前,直直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没想到苍黎会这样问,但听到他这么问,我心中莫名一阵酸楚。 他并没有等我回答,便转到一侧,故作镇定地道:“去吧,魔域不能再乱下去了。羽儿也不希望看到他与我们正面为敌。放心,我会看护好羽儿的。我知他不会对你不利,但你仍要时刻小心青撵的人。若再遇险,我会及时赶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只留给我一个看似威严,却有些落寞的背影。 苍黎,我果然只能是亏欠的一方。 待他走后,我只默默将右手手臂抬到眼前,缓缓撸起衣袖,手腕处,一道金色的闪电痕迹渐渐清晰…… /116/116828/31401475.html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双生 跟随那名蒙面女子,我们一同来到了一间同是灰白色的石头殿堂内。一路而来,这个地方似乎有许多灰白色的石头建筑,修整得十分精致,比魔域那些石窟要考究许多。一路上也是干净整洁,而且有似人界那般规整干净的石板路面,天空也不再是那压抑的红色或青蓝色,而是澄净空明的蓝白色,但天上并没有云彩,也不见太阳,不知这地方的光源在何处,却四处都明亮空澈。 我们进入的石殿与其他建筑并无太大的不同,门口都立着四根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各式兽类的图案。石殿内陈设简单清雅,我们各自找了石椅坐下。但我内心却有些忐忑。 “这是什么地方?” 为了不让其他人有先开话题的机会,刚坐下来,我便问道。 魔帝似乎有些会意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与云桓对向而坐仍毫不避讳注视着云桓的苍黎,道:“魔域净觅之地。” 净觅之地?我忽然想起什么,正准备问,但魔帝却紧接着说道:“唯有此处,不会被石腐灵发现。” 我并不奇怪他知道我是被石腐灵带走的,毕竟当时孟羽在场。但看他的神情,似乎连石腐灵是如何将我带走的也很能理解,几乎没有半分的猜测或疑问,难道,他知道尼蓦阵营的底细吗? “你们知道我是被谁带走的?”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带走你的,是本座的舅父,离蓦。” “你的……舅父?”我实在有些诧异,但立刻就将一些关系串联了起来。 魔帝原是妖界王女音的后人,王女音又是女娲后人,那她的兄弟、魔帝的舅父自然也是女娲后人。 “可……他为什么会在魔域?妖界,不是早就隐遁了吗?”即使大致厘清了关系的脉络,但我心中仍是诸多疑问。 这时,坐在魔帝身边的蒙面女子却悠悠地说话了,她的声音十分清澈,天籁一般。 “原本他即将被我母亲封印在妖界,却在妖界隐遁的前一刻,借助了伏羲神力让几缕元神挣脱了束缚,逃入魔域。” “您母亲……” “我与阿彻,是孪生兄妹。” 这番解释,着实让我更加诧异了。 “女娲族的女儿,一旦妊娠,便为双生,一儿一女,子多随父,女多随母。且有传统,兄妹通婚,以保血统纯正。”她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和阿彻算是例外了,我们的母亲并没有与舅父成婚,而是嫁给了我们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魔族王子焕。阿彻也没有与我成婚,而是娶了青木姑娘。” 提到青木琢时,我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坐在我身边的苍黎,却见他并没有太多波澜,倒是正好撞上了他也看向我的目光,我只能赶紧逃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必着急,此处十分安全,我会慢慢告诉你。” 正说着,门外却忽然传来十分清脆的声音。 “银洛银洛!我和神兽哥哥听说你来了,就赶紧来找你了!” 听到这声音,我心中难免有些欣喜和激动。声音刚落下,一个身着彩色轻纱长裙、少女模样的人儿便已经出现在石殿门口,在她身后,跟着一个步履稳健、相貌周正的中年男子,正是曾经那个奄奄一息的神兽睚眦。那连蹦带跳进来的这位,便是影兽花鸟了。 原来阿念果然信守承诺,想办法让他们来到了净觅之地,而且,他们的记忆似乎也没有受到成魔的影响,这的确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花鸟见到坐在主位的蒙面女子,仓促地行了个礼,而后径直蹦到了我的面前。 “快看快看!我这样好不好看?是不是比之前吃人化出的人身好看多了?”她拉着裙子欢快地转了几圈,接着道,“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么好看,神兽哥哥差点就认不出我了呢!” 这时,却听睚眦在她身后清了清嗓子。随后也向蒙面女子恭敬地行了礼,再走到我跟前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这里真的太好了!真的要谢谢你和阿念把我们送到这里来。快随我到家里去坐坐,顺便看看我们的孩子们!可好玩了!整天咋咋呼呼,神兽哥哥总说,那群兽崽子比我还闹腾呢!” 花鸟一出现,这石殿里瞬间便热闹了数倍,但当我听到她的话时,却又是一惊,语塞间,只能疑惑地看向魔帝和那蒙面女子。 “嗯嗯……”睚眦再次十分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道,“傻鸟,没见人家在议事吗?咱们先回去,待会儿再来请他们去家里吧。” 花鸟这才开始左顾右盼,看到了殿里还坐着其他许多人,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凑过来轻声道:“那你们先说,等说完了,从这出去顺着主路一直走,从第三个路口左转,再从第二个路口右转,在第四个路口左转,再右转、左转,再走一丈路,便是我们家了!我们回去等你!”正转身向蒙面女子又行了礼,退了两步,却又重新凑过来道,“一定要来!尝尝我的手艺!我这可有整个魔域最好吃的菜式!” 说到这,我只听身后的睚眦比之前都要用劲儿地清了清嗓子,而后催促道:“走吧走吧!” “一定要来哦!”花鸟一边跟着睚眦走出石殿,一边又回头十分期待的嘱咐了一遍。 他们一走,这殿内瞬间又恢复到刚才清净的状态。但我的疑问却更多了。 “他们怎么会……” “怎么会有孩子?”蒙面女子已经看出了我的疑惑,“半路成魔的魔族原本没有正常生育的能力,但我也不清楚,为何他们却能够正常繁衍后代,或许,是因为花鸟的真身是影兽吧?影兽是妖兽,也就是曾经魔域原住民的一脉。而且,花鸟所产下的孩子,竟然也有那个能够净化魔气的特殊真元,实在令人诧异。” 这一刻,我忽然衷心地替他们感到高兴,也似乎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希望。 不过,短暂的释怀过后,又重新回到了正题。 “那离蓦抓走我和……云桓,究竟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将我们送到时空锁链?还有,云桓的血……” “他想利用你们寻到妖界入口的裂隙,重登妖王宝座,施放野心。”蒙面女子还未开口,魔帝便先一步解释道。 但他话音刚落,却感觉猛地一阵晃动,原本面容和煦波澜不惊的蒙面女子眼眸中,霎时闪过一丝焦虑,连眉头都微蹙了起来。 “看来,他已经找到了。” 晃动仍在持续,直像是先前在那个空间裂缝中的震颤一般,只是没有那么剧烈。 魔帝和那蒙面女子已经站了起来,苍黎和云桓也跟着起身,魔帝威严地道:“苍黎,随我进入时空锁链,尽力阻止他。” 苍黎点头,然后又转头对我说道:“你和羽儿留在此处,切不可离开。”他又转头用一种十分奇特的眼神看了看云桓,道,“他也不能走。” 说罢,魔帝和苍黎便已经用空间法术离开了石殿,但蒙面女子却并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 “可否请两位与我一起施法稳固净觅之地的空间结界?” 我点了点头,看向云桓,他看了我一眼,立刻有所回应。而后,我嘱咐孟羽留在殿内等待,便和云桓随蒙面女子一起走出了大殿。 我们穿过了好几条十分相似的街道,最终来到了一片宽阔的三角形祭台上,蒙面女子转身告诉我们,我们需每人负责一角,然后同时向祭台中心的石柱注入灵力,那石柱便是整个净觅之地的支柱,只要石柱稳固,净觅之地便也会随之稳定下来。她还说,离蓦在时空锁链想要强行打开进入妖界的空间裂缝,对整个魔域都有影响,所以,想要稳固石柱,只怕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但无论如何,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走到各自的位置后,我们相互点头示意,随即便催动了灵力,瞬间,一白、一紫、一银三道灵力都汇聚到了祭台中央的石柱上,那石柱源源不断吸收着我们输送的灵力,柱身上光晕流动。一刻钟后,果然晃动有所减弱,但我们却略感吃力起来。 但不多一会儿,忽然又多了许多道注入石柱的灵力,惊讶间,我转头看去,在我们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多了许多的魔族,他们都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石柱当中。想来,他们也十分珍惜净觅之地的存在,毕竟能够进入这里的魔族,都是放弃了血腥杀戮,渴望宁静和谐的。 我知道,在魔帝和苍黎回来前,我们都必须坚持注入灵力。时间一刻一刻流逝着,有几个魔族也因为力量不支而停止了输入灵力,很多人额头都微微冒汗,我自己也觉得头有些沉重起来。但我见云桓,虽也显吃力,却比我好了许多,我不禁再次疑惑,他进入魔域不过短短十几年,怎能变得如此强大?我越发不敢想象,他在魔域过的是怎样杀伐艰难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想着想着,我直觉有些神志不清,意识也渐渐模糊。正在我将要无力支撑时,忽然感觉一股力量从我肩头注入了我的身体里,让我一下子便精神了许多。 我定了定神,转头却看见了云桓一手向石柱注入灵力,另一只手却催动了另一股灵力在注入我的身体,他额头上浸满了汗水,却依旧咬牙坚持着。 即使有了他的灵力帮持,我略有缓解,但仍然不能完全掩盖住浑身上下的脱力感,我知道,再让他这样下去,只怕他会比我先一步倒下。 不是说我是背叛他的人吗?为何此刻又要不顾自己的来帮我? 我眼眶莫名有些发热,但在那温热的感觉中,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敢问,你是否能催动天书之力?”我微微转头,向那蒙面女子问道。 她也努力平复了沉重地呼吸,看了看我,思考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看来,她已经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我向她颔首示意。然后,我暗暗倒转灵力,将云桓注入我体内的灵力尽数回抵了出去,随即抬起那只没有向石柱注入灵力的手,朝着另一只手手腕的地方,用力一挥。只听云桓大喊道:“你想做什么!” 但立刻,我的手腕便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一线淡红色的液体从那裂口中溢了出来,直接汇入到我发出的灵力当中,向那石柱注入进去。我浑身无法自控的一抖,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我极力地控制着身体剧烈的反应,朝蒙面女子喊道:“快!” 蒙面女子立刻施法,将一个光圈推到我的手腕上。顿时,那淡红色的液体便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光,然后所有的魔族都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反噬,所有的灵力都被弹射回去。 发着光的淡红色液体与我的白色灵力融合在一起,直注入那石柱当中,云桓和蒙面女子的灵力,则显得黯淡了许多。蒙面女子似乎有些惊讶地看了云桓的方向一眼。但不多时,那石柱猛地从柱顶迸出一道强光,直通天际,整个净觅之地,瞬间便平稳了下来,而我也艰难地漏出了一丝微笑。 希望在我的血流尽之前,他们能结束这场浩劫吧。 /116/116828/31349831.html 第一百一十章 错空 最后的提醒过后,我果然遭受了反噬之痛,全身脱力,而后便晕厥了过去。待苏醒时,还未完全清醒,便身体一歪,没有着力点的失重感瞬间让我浑身一震,瞬间便看清了周围的处境。 我正躺在一把巨大的剑上,悬在半空,且正飞速地往前移动,周围是一片夜空,星星点点,看似宁静,却有凛冽的风从我的耳畔刮过,奇怪的是,在我们身下并没有土地,只有无垠的夜空,向未知的四面八方蔓延着。 刚才我醒来,因为重心不稳,险些从长剑上掉下去,幸亏我赶紧调整了姿势,才有将将躺好。我微微抬头,便看见了站在长剑另一端的那身着黑色战袍的身影。因我是躺着,只能以仰视的角度看着他,便觉得他此刻无比的高大伟岸,他似乎并未及时发现我已经醒了,所以依旧微微抬着下巴,紧接着反手一推,我便又是一晃,心中又是一惊,因为我们刚才在飞速移动的长剑上,避开了一条被隐没在黑暗中极难被发现的黑色闪电样裂隙。 我立刻反应过来,此刻,我竟又一次来到了时空锁链。 “云——”我愣了一瞬,立刻十分不适应地改口道,“云——桓——”但之后,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问我们身在何处吗?这个答案我似乎已经有了,反倒是他,不晓得知不知道。问发生了什么吗?但我预计他此刻既无暇也不一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质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我便忽然想到了在我晕厥前他看着我的那双眼睛,尤其是那眼中透露出的愤怒和狠决,我便更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我又尝试着调整了身体的姿势,好让自己不至于真的一个翻身便掉落下去,而后,我又暗暗试了试催动灵力。算是一个好消息,我此刻似乎已经摆脱了那种无形力量的束缚,灵力几乎也恢复了正常,只不过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真正使用过灵力,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但很快,他便已经发现了我的异动,略侧下头来瞥了我一眼,随即又是一推,我们再次惊险地躲过了一道黑色的闪电。 我催动灵力稳住身形,翻身站了起来,小心地控制住长剑的平衡。他却似乎仍是无暇关注我的情况,因为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又避开了两道黑色闪电。或许是因为他此前并未真正来过这里,所以并没有苍黎那般熟练。 在没有想好要与他说些什么之前,我也试着与他一同催动灵力,让长剑避开那些黑色的裂缝,但因为在这巨大的星幕下,实在有些难以及时发现,所以每一次都十分惊险。我想到锁链内的场景会不断变幻,便立刻开始期盼着这巨大的黑幕赶紧被换掉。 猝不及防的,一道黑色闪电忽然以极快的移动速度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与我们正正对着,待准备避开时,却发现已经避之不及了。甚至来不及惊讶,我们便已经触碰到了那黑色闪电的一角,随即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闪电般的裂口中将我拉扯进去。然后,我便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同我一起被扯进了那裂口当中。 猝不及防的,一道黑色闪电忽然以极快的移动速度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与我们正正对着,待准备避开时,却发现已经避之不及了。甚至来不及惊讶,我们便已经触碰到了那黑色闪电的一角,随即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闪电般的裂口中将我拉扯进去。然后,我便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同我一起被扯进了那裂口当中。 一阵混沌过后,眼前豁然开朗,但很快便突然感觉到自己正在急速下坠,未及反应,我的双脚便已经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后背则感受到了一股被环绕的暖意。 “难道我们已经进入了多重空间裂缝之中了吗?”我恍若自言自语地问道。 “你醒来前,我们便已经被三个黑色闪电吸入了。”他竟然若无其事的回答了我。 我环顾四周,只发现这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草坪,远处草坪与天幕的连接处,也是十分平整,没有一丝浮动波澜。但最起码,这个空间比之前的黑暗天幕好了太多了。 “你知道这是何地?” 他冷冷地问我。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如何知道我们进入了空间裂缝?你先前不是与那个人进来过吗?” 那个人?他指的是苍黎吗? “我们是进来过,但我们并没有进入空间裂隙……”我话未说完,却听他似乎呼吸加重了一瞬,便下意识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你可知道出口在何处?” 思索片刻后,我只能回答道:“我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秒,然后说道:“那你知道什么?” “我……”我努力平复了有些波动的情绪,接着道,“我们到底是如何进到这里的?” 我一边问,一边努力地回想每一个细节,也努力猜测着将我们送到时空锁链的意图。但思来想去,却如何也想不明白。 “我抓住你时,便被一股力量卷入,然后便进到了一个废弃的城镇当中,我听到一个声音,告诉我必须要找到一道白色的闪电,方能出去。” 白色的闪电?时空锁链中不都是黑色的闪电吗?怎么会有白色的闪电? “我听苍黎说过,你似乎一直很想进入时空锁链,如今进来了,不是正好如愿了?为何要急着出去呢?” “我想进入时空锁链是因为……”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却忽然绕到我的面前,始料未及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接着便毫不避讳地注视着我严肃地问道,“上次的话还未讲完,现下正好可以接着讲了。银!洛!” “上次……”我双手不住地微微握紧,可却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不是问我为何会进入魔域?我也想知道,我究竟为何要为了你而进入魔域——一个选择抛弃我的人。” “抛弃?!”我猛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有些诧异,有些震惊,但紧接着便只能默默叹出一口气来。 这难道就是他那日从水晶中找回的些许记忆吗? 他这一问,我便回想起了十六年前我最后一次对他说的那些话,那场景又一次清晰地在我脑海中重现出来。难道,他真的是因为这个才选择进入魔域的吗?那他的记忆也一并消失了吗?可如果消失了,他又怎会还留着那把剑和水晶呢? 只是他此刻如此问,我却已然不知如何回答,甚至没法做到立刻矢口否认,但我又何曾抛弃过他?否则,我又怎会想尽办法让孟羽平安地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难道不是吗?否则,你怎会和那个人在一起?” “我和他只是……”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吗?那也是夫妻呀。 他愤愤地甩开我的手,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释,但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见他仍然没有反应,便接着说,“当下,我们应该想想要如何离开这里,否则被卷入多重空间裂缝中,很有可能就永远困在这里了。” 也不等他有所回应,我便开始向一个方向前行。说来也怪,这个时空里,竟然没有黑色的闪电,倒是一副天朗气清的样子,连吹拂到脸上的风,都是无比柔和的。 我刚走没几步,便听身后一声呵止,随即我便被拉到了一旁,然后,在我身旁的空气中,便凭空多出了一条被撕裂的痕迹,破口深处,是一片混沌不清的色彩。但当我想细细看去时,那痕迹却又消失了。 我转头,看见一丝紧张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但我知道,如果不是他及时将我拉住,我此刻恐怕已经被拉入了新的空间裂缝中。 这一次,见我重新迈步,他不再无动于衷,而是紧紧跟在我身边,仔细地观察着。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他又是将我往旁边一拽。果然,再一看,又多了一道同先前一般的裂痕。 我更换了方向,继续试探地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又是一道! 我平复着呼吸,驻足而立,心中默数。 但即便我已经数到了十、二十、三十,却并没有再次出现那种裂痕。 难道,在这个空间中,只要移动不超过五步,便不会出现新的空间裂隙吗? 这看上去是看事,但事实上,我猜想越是进入更深的空间,空间裂隙便会越少,而且,也更难被发现。如果真的陷入很深的空间中,便再也找不到裂隙,也便永远的困在其中了。 苍黎也说过,这些错乱的空间内,时间的轨迹也是混乱的,而且有的空间甚至没有返回上一层空间出口。此刻我真真有些发慌,只希望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不会是那没有出口的死胡同。可是就算有出口,又该如何找到呢? 等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赶紧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云桓。 “你再说一遍,我们是怎么进到时空锁链里的?” 他怔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似乎也在仔细回想。 “我触碰到你的一瞬间,便被一股力量卷入……” 那股力量……难道是盘古斧的力量吗?苍黎不是说,只有盘古斧的力量为引,才能进入时空锁链吗? 我正试着联想,但他忽然一把将我拉入身前,随即一道杀气从我眼前略过,我本能地脱手扔出白绫,瞬间两股灵力撞到一起,炸裂开去。他则迅速抬起右臂,猛地一挡、一挥,便将与白绫对抗的那股灵力格挡出去。 这空间中竟然还有其他生灵? 也是在这一瞬间,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掌中隐约有一道伤口,血迹虽然干了,但却明确不是旧伤。 只不过还来不及反应,又是一道满是杀气的灵力向我们袭来。这一次,我催动白绫一阵回旋,直接将那道灵力紧紧缠住,而后又重重朝那灵力的来向甩了出去。 只听不远处一声怪叫,然后在蓝天与草坪的背景中,便忽然多出了一团奇怪的……石头…… 这,竟是,石腐灵? 虽被我打中,但那石头却还是微微一抖,然后似乎用尽了全力一般,一股比之前两次更加强劲的灵力直接凝结成一把利剑,直直向我们刺了过来。他猛地将我拉到身后,随即手中赫然已经幻出一把长剑,眼见就要与那利剑剑尖相抵。但却在眨眼间,那利剑忽然化为无数根细小的钢针,即使他全力用长剑格挡,却似乎怎么也无法完全打完。那钢针的杀伤力明显不大,却以数量取胜。他只顾着全身挡在我身前,想要将我的身形完全掩住,极力将长剑挥成一道屏障,但那些钢针却忽然又细了数倍,细到就要看不见了。我慌忙绕开了他的庇护,一道灵力从手中窜出,直将他挥出剑盾的漏洞都补上了。顿时那剑盾周围燃起了一圈银白色的火焰,将那些钢针尽数融化。 一阵针雨渐渐消去,那石腐灵也似乎消耗掉了所有的法咒,最后便渐渐从地面隐去了。 我收回灵力,他也停下了手中挥舞的长剑。 “竟然能随意进到这空间深处?这石腐灵究竟有多大能耐?”他不禁讶异道。 “你不如想想,能够操控石腐灵的那位,究竟有多大能耐。我和你,都是被他一手设计送到这时空锁链当中的。” “何人能操控石腐灵到如此程度?” “或许,是女娲后人,也是尼蓦阵营的首领。” “尼蓦阵营……那个从不在正面战场上现身,神秘莫测的阵营?” “对。谁会想到,整个魔族军营用来传递消息、相互刺探的石腐灵,竟然都同属于尼蓦阵营?所以,魔域征战的所有细枝末节,没有尼蓦阵营不知道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永远藏匿在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搅弄是非,却又不会面临丝毫的危机。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尼蓦阵营的首领,竟然会是女娲后人。我记得,女娲是妖界的创始大神,那女娲一族的后人,不是应该在……那个早已隐遁的妖界吗?” 我们一时都陷入了沉思。但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微微诧异的神情下,找到了刚才看到的那道浅浅的伤口。 “这是何时伤到的?” 他有些不解,但还是略回想了下,道:“似乎就是在抓住你的一瞬间,不慎被什么划了一下。” 我快速地用视线打量了他的周身,果然,在他另一只手臂的衣袖上,发现了一道难以察觉的裂痕。我赶紧放开他的右手,将他左臂的衣袖微微收紧,顿时一惊。 “是你的血。原来他要你的血。” 说话间,我们所处的空间忽然开始剧烈震颤起来,他再次将我紧紧揽住。 地面开始倾斜,天空开始倾覆,震荡间,连原本稳定的空间也渐渐快要被拉扯开来。 也正是在这个空间彻底被拉扯成碎片之前,我忽然感到一种熟悉的晕眩感。这一刻,我急忙紧紧地将他反手抱住,然后视线便渐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但唯独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围绕我周身的那股暖意,便多了几分安心。 晕眩过后,眼前重新澄亮起来,定睛一看,却不似我猜测的场景,这全全是一处陌生的环境。 待站定后,我赶紧将搂住他的手臂放开,故意避开了他满是疑惑和略带惊讶的神情。原本想稍稍走开些,却发现直到此刻,他却仍然紧紧地揽着我,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 再一抬头,我却彻底怔住。 苍黎、孟羽、魔帝还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带着灰白色面纱的女子就站在我们不远处,直直地看着这一幕。 我实在有些尴尬,赶紧挣脱了他的手臂,站到一旁。 再看苍黎,他果然是眉头紧皱,呼吸也似乎难以平复了。他猛地挥手,一股霸道的灵力便环绕了我的周身,似要将我立刻卷到他的面前。但下一瞬间,另一股灵力从后面拴住了我,将我的身体固定在原地。两股灵力虽然都未让我有不适的感觉,却一直在向相反的方向发力,不相上下。 我摒足了一口气,暗暗蓄力,再猛然催动十成灵力,顿时那两股力量在我周身炸了开去,苍黎的抬起的手臂微微一阵,脸上更加诧异。 “够了!”我斥道。 “原来是他。” 僵持间,魔帝却喃喃低语道。 /116/116828/31349830.html 第一百零九章 尼蓦 此后的一段日子,我们都在擎魔窟里住着。那日孟云仲——或许此刻应称他元桓——下令攻打了封魔谷,但他却并未依诺在我回答了他的问题后退兵,又或者,他并不认为我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但无论如何,魔域的战争再次打起来了。 不到一月的时间里,大大小小的对战便多达几十场,不光青撵加入了进来,还有魔域其他中等军营,也是各自跟从不同阵营,加入混战。目前而言,魔域已大体划分成了五大阵营,且每个阵营各自目的迥异。 魔帝和苍黎主导的阵营主要是死守封魔谷和时空锁链。青撵阵营的目标并不固定,频频进犯时空锁链禁制,亦或与元桓的阵营若即若离参与封魔谷的进攻,他的真实目的我们并不清楚,但种种迹象却表明,他似乎并非只是为了与魔帝争个高下那么简单。元桓的阵营则始终周旋在封魔谷和圣灵山周围,但却并没有真正发起强攻,只是迂回侵扰。另有炎烈阵营,似乎是原来蚩尤麾下的战将之一,但其后叛逃蚩尤一部,另起炉灶,建起一方势力,此时也是加入到混战当中,却没有固定的方向和明确的意图,倒像是想在混战中伺机获得更多的利处。还有一个便是有些令人费解的尼蓦阵营,这个阵营实力其实是最弱的,而且也没有固定的军营,更没有其他将领依附于他们,但他们却拥有各种奇异的法器和符咒,而且,他们从不主动参战,相反是通过售卖各种符咒和法器从中获利,真正打起仗来,他们便东躲西藏,但不知怎么,这个阵营却怎么灭不去、清不完,而且他们的兵卒变幻莫测,几乎从未展露过真实的模样。 正面的战场上,各个阵营都占不到明显的优势,即便魔帝的魔兵军队原是魔族最为骁勇和强大的,但因为需要对战青撵和元桓两大阵营,即使有苍黎协助,也有些吃力,更何况,青撵早已拿捏住了魔帝和苍黎的弱点,但凡他们处于劣势之时,便会动圣灵山的心思,让魔帝和苍黎必得分心去阻拦。 至于孟羽,他反倒是没有我们原先担心的那般处于危险之境。相反,他在不知缘何误打误撞便真的进入魔域之后,先遇到的人,便是阿念。阿念询问出他是我之子后,便将他带入了军营。如今,他倒是光明正大、乐此不疲地在阿念的军营里炼制他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咒了,就连苍黎也找不到理由来斥责他了。 我后来方知道,我与苍黎通过时空锁链进入魔域,期间竟然已悄然过去了数月之久,时空锁链中时间流逝速度很快,一刻即为一月。此前的数年间,魔域内部征战不断,大致便是在苍黎复活后不久便开始了。而且期间已然发生过一次全境混战,一年前,局势才将将稳定下来,五大阵营都退兵休战调整。如今又再一次陷入混战,说起来,我总有一种隐隐的负罪感。我总觉得,那日若非那般情景,如果我并没有那那个节骨眼上离开,或许,不会到如今的局面。 不过唯一算是值得庆幸的,便是孟羽在魔域安然度过了他的十六岁生辰。他身在魔域,想必那人就算想要找到他,却也无法闯入魔域入口的结界。 一月期限将到,我的灵力也开始有了复苏之象。苍黎与魔帝时常临阵指挥,所以擎魔窟里也常常只剩我一人。孟羽不知从哪经常弄来许多人间的吃食,不时便会替我送来一些。但我面对他时,反倒是多了几分怯懦。我见他明显不知元桓的真正身份,所以,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但想着他想方设法进到魔域,就是为了寻父的目的,心中又实在有些五味杂陈。 这日,我正在擎魔窟外的空地上试着催动灵力,一阵尘沙飞扬起来,盘旋着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我心中暗喜,将灵力收回。转眼间,却将目光移到了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面。 那石头并无什么特别,却似乎正在渐渐没入地面。即使它的速度很慢,但我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它果然还是完全陷到了地下。 恰巧此时,孟羽忽然移行出现在我身后,唤了一声母亲。 “嘘……”我示意他轻声些。 “什么?”他朝着我看的方向也看了看,不解地问道。 “石腐灵。”我依旧是小声地对他说。 却见他似笑非笑,道:“母亲,你想找到那个石腐灵?” “石腐灵在擎魔窟附近出现,一定是有缘由的。” 孟羽点了点头道:“的确,一般石腐灵不会轻易出现在有魔族长期居住的住所附近,除非是被施加了什么咒术,别有目的。” “所以我想看看它接下来会在什么地方出现。” 我依旧仔细地循着石腐灵消失的位置,努力想看清它在地底移动的轨迹,但却发现只是徒劳。 却见孟羽忽然低下身子,不知何时从哪掏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子,接着往地上滴了几滴透明的液体。我正不解他在做什么,接着便感觉到脚底一阵轻微的震动,惊讶间,地面上便渐渐多出一个凸起,那凸起越冒越高,不多时,我眼前的地面上,便凭空多出了一块石头。 “羽儿,你这是?”我猜多半是他滴下的液体的功效。 他有些得意的嘴角一扬,将那水晶瓶子递到我面前,道:“你猜,这是什么?” 我仔细看了看那瓶子中的透明液体,的确没看出是什么。 “这是我从依枫谷带出的溪水,里面有谷里的灵气。最近,我发现这些会跑的石头,似乎特别喜欢这水,每次在军营里滴上几滴,便会引来许多个。” 石腐灵竟然喜欢仙灵的灵气?这倒是让我有些诧异。但不管如何,我总是可以仔细查看这石腐灵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了。 当我正准备俯下身查探时,一道凌厉之气忽然从那石头上炸裂而出,我本能地躲到一侧,孟羽却先一步施放出一道灵力汇聚成的利剑,瞬间眼前两股力量交错碰撞,发出“嗞嗞”的声音。 下一刻,我还未来得及提醒,却忽然觉得被一股漩涡卷了进去,我心知不妙,却似乎无法挣脱周身漩涡一样的压力。顿时,视线也陷入了混沌之中,孟羽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我被那漩涡卷着,头有些晕眩,但紧接着便是微微窒息的感觉,因为那漩涡似乎卷得更加剧烈了,一种无限深陷的下坠感和挤压感接踵而来。我猜想着,莫不是那石腐灵将我一并拖入到地底深渊了? 不知多久后,我耳边忽然隐约传来一阵奇异的、泥泞的、模糊的声音。 “于——毛——” “一——莫——” 我仔细听着,渐渐便听出了,那声音更加像是:“尼——蓦——尼——蓦——” 每一个音节都拖着长长的尾音,而且好似憋着气的老妪,又像那调皮变着嗓子说话的孩童。 眼前的混沌和黑暗渐渐消散,我看见了——石腐灵,很多很多石腐灵。它们一层层的堆叠在视线里,而我听到的那些声音,似乎就它们发出来的。当我靠近时,它们却似乎有所感应,缓缓向两边挪动,我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在它们避让出的“通道”间向前移动。 顺着这条“道”,我逐渐进入到一片略微开阔的地方。并非是真的开阔,而是因为石腐灵渐渐稀了少了,然后便呈现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巨大黑幕,但在这黑幕中,却又不知为何能够视物,仿佛只要是进入黑幕的事物,都能够自主发光一样。 在黑幕的中央,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在通道尽头视线的中央,有一个悬浮在黑幕当中的巨大的圆形浮石,看上去更像是一方巨大的祭台。祭台中央,是一幢奇异的石堡。 那股神秘的力量托着我,正是朝着那石堡而去。 我暗暗想要催动灵力,却发现身体了的灵力被什么东西抑制住了,虽然并未感觉消失,但却是怎么也使不出来。 “尼——蓦——” 渐渐,那奇异的声音开始移动到身后,而那巨大的祭台,已至眼前。 待我的足尖刚刚触碰到祭台的地面,我便忽然感觉那股推着我向前的力量消失了,但灵力依旧使不出来。 只是,还未等我作出什么有价值的判断,忽然听见耳边有一次响起了“尼蓦”的声音,只是这次的声音,十分短促悦耳,清脆空灵。当我循着声音的方向转头一看,身边经多出了一个妙龄少女。这少女生得十分可人美丽,与那声音倒是极为相配,但那少女脸上,却没有一丝的血色,也无一丝表情,她的眼神空洞悠远,口中不停地喃喃着:“尼蓦——尼蓦——” 紧接着,在我的另一边,也出现了“尼蓦”的声音,两边的“尼蓦”声竟似一模一样。我转头一看,也是惊讶了一瞬,因为这边也出现了一个妙龄少女,那相貌、身形,竟也与另一边那位一般无二。 在这巨大的黑幕下面,她们那美丽的面容和纤弱的身形却显得十分鲜亮,搭上一身洁白如雪的轻衫,反而是多了几分萧索凄冷的意味,直让人心里也跟着发颤。 还未及我有所反应,她们便缓缓伸出手来,一左一右抓住了我的胳膊,一股冷意瞬间传遍我的全身,不寒而栗。 伴随着清脆的“尼蓦”声,她们便继续将我朝石堡的方向拖拽前行。 离那石堡越近,我便渐渐看清了那石堡的外观。那石堡形似一条盘踞着的巨龙,龙头从层层叠叠的龙身中间朝着上空直插入黑幕之中。待再近一些,却发现那龙头似龙非龙,倒更像是一条长者尖角的巨蟒头颅,那巨蟒张开巨口,瞪大了眼睛,竟像是要吞饮天地一般。气势长虹间,多了许多的杀伐和凌厉,让人越是靠近,便越是生出恐惧。 这石堡十分巨大,走至跟前,那巨蟒的头颅便已经被硕大的盘踞着的蛇身挡去了大半,唯独能够看见那张开的巨大蛇口。我不由得盯着那吐着一根石头蛇信巨大开口,竟发现蛇口当中似站立着一个奇怪的身影。 忽地,那瞪大的蛇眼猛地发出一阵强光,刺得我不禁躲开了视线。 “尼蓦——” 声音消失后,我眼前的光滑的蛇身石壁当中,竟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个拱形的门洞,内中透出抖动的青绿色幽幽光芒,更有一股寒气袭面而来。 我身侧的两个少女并无任何反应,继续将我拖着进入了那个拱形的门洞当中。 这石堡的里面却并不似蛇形,而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圆形大殿。殿内绿光森森,石壁上雕刻着各式各样奇异的图案。大殿的一侧石壁上,一条石阶顺着石壁盘旋而上,接着一道走廊,也是沿着圆形的轨迹。走廊的被一圈石头护栏围着,尽头延伸进入到另一个拱门当中。 在大殿中央,有一根巨大的石柱,那石柱上,也雕刻满奇怪的图案。在面对我们的这一面,下方镶嵌着一方精致的石椅,椅子靠背的两边,也有两根柱子,柱子上俨然是两条青色石蟒,最终都攀爬到了中间的巨大石柱上,而巨蟒的头颅都从石柱上凸出来,朝着我们进来的方向,森森然吐着信子。 “尼蓦——尼蓦——”一左一右整齐划一地发出了声音,像是召唤一样。随后,她们便将我独自留在大殿中间,朝两边退去,我一侧头,又是一惊,原本空荡荡的大殿,此刻竟然站满了人,而且,都是生得一模一样的面孔,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衫。先前拖我进来的两个少女退到一边后,便再也找不出了。 果然,灵力仍然被奇怪的力量封着。在这诡异和压抑的气氛下,我不禁皱了皱眉,将手攥成了拳头。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的力量,在这里,不可能使得出来。” 听了许久的“尼蓦”后,突然有正常的人声传出来,反倒有些突兀。 随即,那巨大的石柱后面,有一道黑影缓缓挪动,那黑影顺着石柱,渐渐绕到了前面。我这才看清,那竟是一条真正的粗壮的黑色蛇尾,而在蛇尾之上,渐渐现出了一个人身,一张人脸。 不经意间,我瞥见了那蛇尾尖的一抹鲜红蛇皮,心中不禁一阵联想和猜测。 “原来,神秘的尼蓦阵营,竟然是女娲后人。”我盯着那张长在蛇尾人身上的人脸,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如今竟然还有人能认得女娲族人,真是难得。” “蛇尾人身,尾尖见赤,首有犄角,能化巨蟒,能遁土行,能辟奇境,能易死生。我也是对照古籍猜测罢了。” “能读得记录女娲族特性的古籍,也是不易了。” 话语间,那巨大的蛇尾渐渐幻化成了人腿,一个身着藏青色缎袍,披着长发的男子已然走到了我的面前,缓缓在那方石椅上坐了下来。那面庞饱满却不缺棱角,冷淡却不失威严。眼眸中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让人望而生畏。 “我只是好奇,为何女娲的后人,竟然也栖身于魔域,还只能藏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 他看着我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戾气,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冷冷笑道:“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 “那为何设下圈套将我抓到这里,总能告诉我吧?” “这个……你也不必知道。不过既然来了,想要离开,就没这么容易了。毕竟,我花了近千年的光阴,才研习出克制聚灵珠的方法。所以,只要你还在我的掌控之中,你的灵力便不可能使得出来。” “聚灵珠?那是什么?与我有关系吗?” 疑惑间,我脑中却忽然回想起曾经悲夙提到过的我的身世:“以鹤卵为基、神力为引、人体为形、魔气为魄、鬼灵为魂,借妖灵之力……” “也不怪,你不过是被人造出的一个不完美的玩物罢了,若非加持天书之力,怕早就由内而外崩裂了。”他又开始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我,真的像是看着一件物什。 这样的目光,让我有些愤怒,却奈何仍然使不出任何灵力。 他看出了我的异样,又是一笑,道:“我说过了,你的灵力,在这里是没用的。”顿了顿,接着说,“也罢,告诉你些信息也无妨。你的真元本是借妖灵之力造出的,而那妖灵之力的来源,就是聚灵珠。所以,你在我的地盘上,不可能施放得出聚灵珠之力。只是我见你的面容,似乎有些眼熟,看来,你的身世远不止我所知道的那么简单。” 听到这话,我背脊有些发凉,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不过也没有关系,待你帮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对我来说,你到底什么来历,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要我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的聚灵珠之力,还想要你的……天书之血……”他的语气变得更加阴沉,那巨大的蛇尾重新显现了出来,划过石椅,划过石地,瞬间便已至我的面前。他那如墨般的黑色眼瞳直直盯着我,其中除了有那种贪婪的渴求,竟然还有几分愤怒。 我稍微避开了他的眼神,在脑海中努力将自己所获取过的关于女娲族的信息都融合到一起,却渐渐定格在一个十分久远的名字上面——妖界王女,音。 女娲是妖界的始祖,王女……那应当也是女娲后人。那眼前这人,难道是音的…… 失神间,那“尼蓦”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我感觉自己的双臂又被冰冷的手抓住了。 “带她去云渊阁。” 我猛地回过神,却又一次陷入黑暗漩涡和晕眩之中。等再次回复感知,只觉得眼前的境地十分熟悉。随即,只觉心口一紧。 我一个踉跄后,才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地面上,只不过在我头顶的,不再是那殷红色天幕,而是,同属于魔域的另一片奇异色彩——青蓝色。 我连忙看了看周围的地面,刚好看见一块石头在我视线里消失,没入地底。而当我抬头,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引入眼帘。 我十分突兀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但当我想要移动一下身体或是仅仅改变一下姿势时,才发现我根本没法动弹,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身着一袭黑色战袍,微微皱眉,仍保持着警惕神情的人朝我慢慢挪步过来。 我并不知道我被带到此处的目的何在,更不知道我此刻身上被下了什么咒术,哪怕我已经极力做出一副让他不要靠近的表情,但他却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越是靠近,我越是脑中一片空白,我无力阻止,甚至都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我却愈发清楚地看出了他紧紧皱起的眉头,他的眼中有疑问,但却多出了一丝愤怒,这让我更加忐忑不适起来,因为我不知道他的愤怒,到底是因何而起。 但很快,我便明白了他愤怒的源头,因为,他已经用十分霸道地力量狠狠擒住了我的胳膊。 “你竟还敢来!”他恨恨地质问我道。 我咬紧牙关,猛地将所有灵力汇聚到头顶,轰然一阵痛楚过后,我狠狠一摇头,用力将他的手甩开,道:“不要靠近我!” 但我立刻也意识到,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116/116828/31349829.html 关于郁郁之林·一 世人说天地辽阔,却不知天外有天,地下有地。 凡世间,自是有专注于参透宇宙洪荒的人聚成一派,以有限的能力,探寻无限的未知,自道是参透了风云变幻、时空更替。好比道家。在道家的体系中,天有三十六重,地亦有三十六层。再衍生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等诸理论。然此种种,无非是些肉眼凡胎之辈于未知世界和未知物种的自臆和揣测罢了,浅表之言,难以透析其本质。纵是有人敢义正言辞地号称自己已入仙道,甚得以入主世人遐想中的洞天福地,却也是些初初开阔了些眼界的最低阶仙人的粗略揣测罢了。 再说那三十六天、三十六地,实非是一层层堆叠上去,无非时空交错而已。时空之奥秘,却又涉及更广,更难参透。能看见的,看不见的,重叠的,游走的,飘忽不定的,亘古隐匿的,万般变化,无穷无尽。时空交错时,又会生出如何,便是那看似透晓万物奥秘的上古天神神农女娲之眼界,也未能全全了析,更何况世间凡人? 世人口中的仙人实则并非真的得道成仙,非是经历了重重劫难和考验,终修得仙灵嵌于体内,方可算是得道成仙,否则,顶多算个颇具些灵力的灵物罢了。 仙灵之上,更有力量强者,是为妖兽。此间的兽,却并非凡世间那些糟粕的低等玩物,却是上古时期留存下来的奇珍异兽,甚有上古神祗的后裔也未可知。毕竟洪荒时代,物种分化并未成体系,上古天神甚至比不得现在的世俗凡人,许多大神身上,仍残留了兽形。现如今凡世间盛传的女娲蛇尾人身的形象,只怕还是经重重美化了的,上古天神的模样,怕也只得从这留传下的只字片语中去揣摩了。 且说自上古时代终结,上古的神祗也于所知的时空销声匿迹,唯独留下本存于浩瀚无极星空中的无字天书,亦是无形无相,非是有机缘者不能识得。便是那有机缘的,也仅能参出皮毛,却也足够翻云覆雨,搅得六界动荡了。 此间所说六界,便是神、魔、妖、仙、人、鬼,亦是现如今有迹可循的六大空间,纵横交错,却又有相互联通的结界。六界间的相互平衡和纠葛,到了凡世间,便成了凡人口中的轮回往生、修仙问道、通神入魔。 天神灵力强盛,一举统辖了仙、人、鬼三界;魔域崇尚霸道而强劲的力量,万事都以己欲为中心,自是无心关注比之弱小的生灵;妖界原与神、人、魔三界都相通,却因生了些变故,就此隐遁而去。是以,神界的统治地位久久不能撼动,六界面上的平衡,也就此延续了千万年。 再说这空间的奥妙,神乎其神。今日还辉煌热闹,明日却可能裂成无数碎片;又或是无中生有,凭空就多出了一方天地。相传上古神农大神就曾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在人界劈出一片天地,挪作他用;再说那隐匿而去的妖界,也不知生了什么变故,竟也在销声匿迹之前造出一个特殊的空间,紧接着,曾经与两界并驾齐驱辉煌一时的偌大一个妖界便再无踪迹了;还有无数连都无法探得分毫的异界空间,如何运行变换、兴衰存亡,就更是神秘莫测了。 说那妖界隐遁之时,风云变色,六界震动。其势之强,竟可比拟那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的景象。由此可见,盘古因开辟天地而耗尽神力,而一个空间若要从有变为无,也需在现有的时空交错中,硬划出一道裂隙钻进去,于其他时空来说,影响也定然不小。 妖界彻底消失之前,也不知为何,在妖界与人界连接的结界附近,忽然就多出了一个狭小的时空。因此间气候特异,土壤也与人界大相径庭,故而奇花异草丛生,那树木长得遮天蔽日,地上的草木却都能发出幽幽光辉,与那树冠投下的点点阳光相呼应,反倒十分好看。 或是残存了些妖界透出的灵气,加上空间形成之时不慎流落进来的凡间生灵,这时空中也渐渐生动了起来。那些原本属于凡间的寻常生物,吸收了灵气,竟也似凡间修炼的各类灵物一般,成了人形,有了灵力。 又因此空间不似神界魔域一般稳固,所以与人界的出入结界十分孱弱,空间里的生物又有灵气护着,自然出入随意,就连稍稍练过些气的凡人,也可在无意间误打误入。 也好在这空间中时光流逝与凡间大体相近,更使得居住在内的生灵与凡人的相处更加便易了。 千百年间,凡间有不慎来过此处的人,皆为此中的特异景象和生灵惊诧,但因为这空间内修成人形的生灵尚未做出过伤害凡人的行径,是以那些凡人也并未横加恶意。久而久之,凡人便将此处生灵皆当作“妖”,还就着空间内遮天蔽日的树木为原由,给这处空间安了个“郁郁之林”的名字。 时光流转,这郁郁之林中修成人形的妖渐渐多了,是非纠葛也便多了。 那日,忽然从不知什么地方来了个“妇人”,自告奋勇要当郁郁之林的主人。林中土生土长的妖们期初当然是抵触的,但几个回合的较量下来,竟无一人能挫败这妇人,且在其手下能过三招者都没有。于是,这妇人便理所当然做起了众妖之首。对这妇人的来历,所有人都一无所知,只知其叫银穗。 继任林主之后,妇人忽然告知众妖要闭关一段时日,接着便消失了。 整整三年又六个月后,待郁郁之林内的众妖又快要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之时,银穗忽然又出现在众妖面前,怀中还多出一个襁褓中的女娃儿,这倒是引得众妖一阵围观。 其中缘由,竟是因为郁郁之林自有灵物修成人形以来,无一妖能繁衍后代,故而众妖见到这娃儿,倒像见了块无价珍宝。银穗称此女娃是其刚出世的女儿,又引得众妖一阵热议猜想。 具林中众妖所知,天神千万年来都不曾具备繁衍能力,唯独很久以前,有一个天神窥得天书只字片语,解了自己身上的封印,才得以与一个凡人诞下一女,然后来不知何故。一场大战后,这个天神便消失了,就连他那仅有的神人结合之女也再无音讯。魔倒是可以生养,但也与凡人怀胎产子的模式大相径庭,且魔域早在千年前就封闭起来,只听说入魔后进去的,却不曾闻得有从里面出来的。凡间的妖类更不必提,自众妖们有认知以来,从无一妖有一子半女,甚至抵不过曾经还是兽形的时候,仿佛修成人身的代价就是丧失生育能力。 但尽管银穗的身份始终不明,碍于她的力量,众妖也只能将这些猜测当作时空中飘忽的遐想了。 银穗给这女娃取名银洛,就此便顺理成章生活在郁郁之林了。 /116/116828/29007298.html 关于郁郁之林·二 相传在人界与神界相连的黄帝与蚩尤的逐鹿之战后,蚩尤以盘古斧之力打开了通往魔域的结界,成立崇尚力量和欲望的魔族。 蚩尤之子焕在蚩尤抱恨而终后继承了王位,当然也继承了蚩尤一统六界的雄心壮志。奈何蚩尤当年战败后为了躲避天神军团的追杀,一举逃进了这荒芜干旱的鬼地方:红色的天幕,满目的峭壁岩石,更无草木虫鱼,真真是满目萧条,一如死灰。呆的久了,怕是连红黄蓝绿都认不出来了。就这般凄景,蚩尤还一怒之下将那唯一与神界连通的结界封死了。 后又历经五百余年,举全体魔族之力,才勉强相继辟出了通往妖界和人界的缺口,但蚩尤却一命呜呼了。当真是带着身体里被憋得快要爆炸的野心和怨气含恨而终的,亦或是被这魔域过于恶劣的条件逼迫着费尽了全力打开出去的口子累死的。 此番尚不必追究。只说那王子焕在通往妖界结界初打开时,年少无知,好奇心爆棚,一冲动瞒着他爹闯入了龙蛇混杂、禽兽同居的妖界。他爹蚩尤只管全神贯注用盘古斧劈砍出口,也顾不得这个儿子了。 王子焕一入妖界,便如同进入了一个巨大的鸟笼,浩瀚的天空蓝得通透,种类繁多的飞禽肆无忌惮占据了最抢眼的位置,翱翔翻转;又如同进入了一个巨大的饲场,广阔的大地草木繁茂,奇形怪状的走兽悠闲自得徜徉在最舒适的草场,打闹嬉戏。 他那时还不知,魔域同妖界的入口竟是幼年妖类的玩乐场,他更不知这处在他看来比想象中的神界更加美妙的地方,有一天会在他带领的魔族军团厮杀下,尸横遍野。 年幼的王子焕,还没有点燃内心暴戾的野心和欲望火种,有的只是对未知美好世界的无限向往和好奇。 王子焕很快便融入到这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他那被魔域的枯燥无限焦灼的内心,瞬间就被这处和煦的风、柔嫩的草、澄净的天融化了。也正是在这一片祥和与美好中,王子焕与公主音相遇了。 一个头顶犄角还未长硬的英俊少年,一个身后羽翼还未丰满的娇小少女,跨越种族的情愫暗生,却也就此埋下了神、魔、妖三界动荡的祸根。 之后,王子焕终于被蚩尤带回魔域。那也是在三日之后,蚩尤劈砍出口劈得实在累了,想找人帮忙捶捶肩背,一转头却发现唯一一个不用干活的小子不见了,于是才开始寻找,魔域是绝无可以玩乐之处,蚩尤心想:那小子莫不是偷偷钻过刚劈出来的妖界入口钻进去了吧?此时那结界尚不稳固,万一忽地又合拢,那我岂非要就此绝后? 于是,王子焕在妖界见到的蚩尤,是一个气急败坏又惊恐万分的父亲。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蚩尤终于将人界的入口也打通了,却因为操劳过度抑郁终了。届时王子焕已成年,已在父亲的高压下劈砍了许多年月。除去丧父之痛,王子焕却更多地是感到轻松。毕竟那个整日或怒气重重、或悲愤哀叹的人不用在日日带给他压抑了。但他却不知从何时起,他心中那欲望的火种已被那样一个令他畏惧的父亲悄悄点燃了。 但统一大业非朝夕之事,忽然被释放出本性的他,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妖界那个和他嘤嘤嬉闹的公主音。便思忖着,若是这门亲事真的成了,那妖界必然能成为他统一大业的强大助力。 既已心动,那便行动。只是这个被封闭了几百年的王子并不知道如何搞好对外公关,更别说一个连多余的女性都没见过的魔族会知道六界婚丧嫁娶的风俗了。 于是,为了显示诚意,他带了整个魔族军队去妖界提亲。不想这门亲如此轻易便定下了。三月后,公主音便移居到他的擎魔窟来了。 魔帝焕和公主音也算是幸福地生活了一段时日,还生出了他们爱情的结晶。但当隐忍了许久的王子焕向公主音诉说了自己的宏伟志愿时,音沉默了。而后,公主带着小王子不告而别,回娘家去了。 王子焕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你妇人之仁不肯助夫婿一臂之力,那我便也不顾及夫妻恩情了。一怒之下,王子焕率魔族大军攻入妖界,也不顾入口结界处那些尚未成年的幼崽,只杀得个血肉横飞、尽心痛快。那魔族军队想是将几百年的怨气统统发泄出来了。 王子焕痛快了,妖王却不痛快了,公主音更是绝望,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和自己留下了许多美好回忆的丈夫,竟然是个不念旧情、杀人不眨眼的主。 痛心疾首后,公主音作了抉择。 妖界与人界相接处,有一座地势险要但风光迤逦高山,名曰朝露。这座山有一特别之处,只需身在山中,便是那上古大神来了,也会暂时失去灵力,变为凡人。 公主音便私下将魔帝焕约到此处。王子焕自然不知道这妖山的奥妙,还想着公主音总算回心转意,愿意帮他向岳丈妖王说和了。 待到魔帝焕与公主音在朝露山上重逢,公主音声泪俱下,将他俩的前情旧爱、花前月下、郎情妾意说了个遍,直说得焕也热血澎湃、激动万分。却在他忍不住将妻子拥入怀中的一刻,却换来了一阵透心的寒冷和剧痛。 就这样,魔帝焕死了。他与公主音的儿子也被群龙无首的被魔族军队抢入魔域。妖王随后便将通往魔域的入口再次封死了。 这般,丧夫失子的公主音一度消沉度日,满目怆然。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月,某日黄昏,神、魔、仙、人、鬼五界都来了场不约而同的地龙翻身,震得是天欲崩塌、地欲裂陷,死伤无数。从那之后,妖界便消失了。 只在人、妖两界曾经的结界处,忽然就多出了一个新的界域。时间久了,知道那处的人也多了,都将那唤作——郁郁之林。 /116/116828/29007299.html 楔子 猎魔,是我的生活日常。但这一次,似乎有点棘手。 “妹妹,你当真不念及我们姐妹之情?非要与我为敌么?” “姐姐,看你这话说的,我大壮夫君原本是想将你我共同招揽,可惜你就是不从,妹妹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你这个恶毒的女妖!若有来世,我必要将你剥皮抽筋,吃了你的真元!” “姐姐,咱们妖类哪有什么来世?及时行乐才是正途。更何况,现在被吃掉真元的,是你才对吧?是不是啊,夫君?” 我恶狠狠地看着不远处石椅上扭捏在一起的二人,一个粗壮如牛面目狰狞,一个矫揉造作尽显媚态,好一副令人发指的奸妖**的模样。 那粗壮如牛的货,是盘踞在此地已过百年的牛魔大壮,而他旁边的,则是前一日还和我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好姐妹,柔翅。此刻他们狼狈为奸的行径,当真令人作呕。可惜我不慎中了他们的圈套,此刻被那牛魔的千年腐藤捆着,实在动弹不得。 “好你个柔翅!你非要自寻死路,那就别怪姐姐翻脸无情了!” “银洛!你别在这里嚣张,此刻你自身难保,还敢大言不惭!看我夫君弹个手指的功夫便要了你的命!” 那柔翅说着,便欠着身子往大壮那边又靠了靠,右手搭在他壮实的胸口,娇嗲嗲地撒娇道:“夫君,你还不动手吗?” 那牛魔当即站了起来,鼻孔里呼呼作响。原本他坐着就已经够雄壮了,此刻站了起来,他身边的柔翅只像是一只柔软的小绵羊,但那阴险的眼神却没有背叛她的真身,果然是蛇蝎女子。 牛魔一步步向我走来,周围的地面跟着着他的脚步一起震荡,强大的威慑力扑面而来,直叫人有些喘不过气。 “等等!你不是想要得到我吗?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条件的!” “姐姐!你就别再做垂死的挣扎了,大壮夫君岂是摇摆不定的人?你一早拒绝的时候,就该想到有此结果了!” “我呸!你住口!若非你从中作梗,我又如何沦落到现在这番境地?是你故意传错口讯儿,才让魔王误会于我,才会受你蒙蔽一起来暗算我!” “你还真会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魔王大人当初原本是只对我有意,可你却擅自插足,说魔王大人要同时娶了我们两人,你知我一定不屑于与他人共侍一夫,自是不愿,你便添油加醋趁虚而入,害我失了夫君不说,还被你们合力陷害至此!魔王大人!前因后果,难道以你的聪明,还看不透吗?” 那牛魔听着我声嘶力竭的叙述,果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有了一丝犹豫,我便抓住机会,继续说: “如今话已说开,孰是孰非,权在你定夺,可你细想想,这柔翅对我如此,指不定将来攀上了更中意的,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你。而我却不同,我认定的人,就永远不会背叛,我若是跟了你,便甘愿永生永世侍奉在侧,绝无二心,你我二人一条心,还怕不能在这人世间称王称霸?何况,凭我的资质,不知比那货高出多少,你现在杀了我取了真元,或可一时增加魔力,可若你留下我,我帮你捉到的妖魔岂止一二?到时,我们共同享用,岂非更好?” 我看那牛魔已经没有再往前的意思了,便趁热打铁,轻轻抽泣了两声,露出悲伤之态:“我本只想觅得一人,能够与我相知相守,原以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却不知……罢了,既然你对我无情,又不计较长远,那多说无益,你动手吧。能将真元交于你,我也没有什么怨言。” 我低下头,却瞥见牛魔诺大的一双脚挪了挪,调转了方向。 “柔翅!她说的可是真的?你竟然敢诓骗我!” “大壮夫君,我没有啊!我一心只在你身上,怎会诓你?” 我见那牛魔已背对着我,便抬起头来,欣赏着柔翅此刻脸上已经略显扭曲的表情,而我的嘴角已微微扬起。 牛魔一步步朝着柔翅逼近,而她脸上的惶恐之情便越发无法掩饰。 “大壮夫君……魔王大人……我,我,我真的没有……你,你,你别过来……你饶了我吧,我,我也是因为太在意你了……魔王大人!夫君!饶了我吧——!”眼见牛魔已到眼前,柔翅退无可退,只能紧闭了双眼,耸起了双肩,等待接受不了牛魔的暴怒。 只听得一声闷响,就在牛魔提起的重拳即将砸到柔翅脸上时,他的身子瞬间保持一个姿势僵住,那一拳,怕是再也砸不动了。 我从他身后往左移开,正好对上了刚刚敢睁开眼睛的柔翅。 她大大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瘫在了石椅上。 “姐姐,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晚出手一步,我怕真的要被他砸瘪了。” 我将那牛魔的身体往旁边一推,重重一声闷响,他便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我拍了拍身上残留的腐藤,对着柔翅微微一笑。为了演好这一出姐妹反目相杀的苦情戏,当真令人有些疲惫。不过,这牛魔的弱点在背部第三脊椎处,他力大无穷,与他正面为敌,胜算降低了太多,而他防御力又极强,加上本能的护短,想要绕到他身后,怕是比登天还难,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我看你演得如此投入,本想再给你点表现的机会,可惜这身上的腐藤太不牢实,轻轻一挣便断了。” 我也懒得理会眼前这个女人的扭捏作态了,转而俯下身看着那头壮实的横肉。 牛魔其实并没有死,只不过被我用灵力封住了全身各大要脉,动弹不了罢了。我这封印可不似他的腐藤那般脆弱,这可是借助了我辛苦从北境寻来的法宝极冻之石设下的,就算是十个牛魔,怕也没那么容易挣脱。 而我,要的就是这将死未死的新鲜味道。 “姐姐,快把这怪物的真元取出来,这几日和他黏在一起,实在太膈应了。待你取出来,我要把他的尸体大卸八块,红烧清炖来送给晓芦吃了!” 我无奈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将手掌印在牛魔的额头上,暗暗催动灵力。 瞬间,牛魔被一层白光包裹着,他似乎抽动了几下,但很快便不再挣扎了。我手中,已经多了一粒透着土黄色光芒、散发着黑气的小珠子,这就是牛魔的真元。 而这一次,牛魔是真的死了。不出眨眼的共功夫,他巨大的身形已经消散,转而变成了一头干瘪的老黄牛,而在他的脊背上第三脊椎处,有一处十分明显的伤疤,让人看了十分不自在,想必他受伤时,一定也很不好受吧。不经意间,我竟发现那黄牛鼻孔中竟有一孔,难道,这竟是套鼻环的孔吗?这么说,他在成魔之前,还真就是一头在田间劳作的黄牛? 我默默叹了口气,也没有再细推他成魔的原因了,毕竟年代太过久远,也没那个必要。 我便带了他的真元,和柔翅一起回到了我们的住处——郁郁之林。 我回到了我住的那间树屋,柔翅则径直返回自己的住处去了。我紧闭屋门,盘膝坐在木床上,将那牛魔的真元悬在身前的半空中,略调整了呼吸,便见那粒真元中缓缓流出一道微光,再汇聚到我的额间,进入我的身体。我闭上眼睛慢慢消化这浑厚的灵力,直到那颗小珠子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我调息着身体里灵气的平衡,思想不自觉地活跃起来,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今日柔翅那故作扭捏的神情,而同时,我似乎想起了好友晓芦曾提醒过我的一个信息:她曾看见柔翅在郁郁之林里与一个魔族秘密商谈着什么…… 真是胡思乱想,我定了定神,继续打坐调息。 而就在此时,忽听见树屋外狂风肆起,即便关着屋门,但还是觉得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向屋内袭来。我骤然惊醒,却见一阵无比强劲的魔风已经将树屋吹得摇晃了起来,我觉察到有强大的威胁正在向我逼近。 树屋是个死角,于是我立刻冲到屋外,只看见树屋周围已经被浓浓的黑雾迷茫,这次来的,只怕不是一般的魔物了,这压抑的力量,不知比那牛魔强了多少倍,令我心头有些发慌。 突然间,黑雾中竟显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柔翅!?” 柔翅却从黑雾中朝我跑来,带着满脸的焦急和恐惧。 “银洛!快走!” 转眼间她已经跑到了我的跟前,大口地喘着气,我见她似乎受了伤,于是将她挡在身后,戒备着周围的一切。 “到底怎么回事?” “郁郁之林里,来了一个很厉害的魔头,我打不过他……” 冷不防,我的脊背一阵刺痛,我瞪大眼睛,转头恨恨地看着柔翅,却看见她那清澈的眸子中,带着寒冷的笑意。她的手中握着一把青色的匕首,此刻已有三分之二插入我的腰间。我积聚的灵力瞬间涣散,我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但心中却始终无法相信现在的一切是真的。 “为什么?”我死死地瞪着她,却看见在那黑雾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这个人浑身黑雾缭绕,唯独看不清他的脸。一看便知是魔力高强的魔族。他脸上一团黑气,阴森恐怖,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柔翅缓缓凑到我的耳边,道:“银洛,你不记得了吗?你答应过我的,我帮你增强灵力,但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现在,就是你帮我做这件事的时候了。而这件事,就是——你死!”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透着重重的杀气。我的伤口又一阵收紧,她汇聚了灵力的匕首刺得更深、更狠,几乎将我的身体刺穿。 那个阴森的魔族向我逼近,示意着柔翅让她走开,柔翅看着她妩媚一笑,眼中再次露出杀机,瞬间将匕首从我身体里抽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后背淌下,我整个身体也顺着这股液体瘫软下来。 “真是可惜了,白白浪费了这么漂亮的脸蛋,要不是为了练功,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把你吃了。” 那浑身黑气的魔族对我冷笑着,而柔翅也在一旁看着我,只是在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满,杀意更重了,好像立刻就想要将我斩成千节万节。 我几乎没有力气移动,只能勉强聚集仅存的力气,将袖中的白绫唤出,但却微弱飘渺,根本没有办法眼前这个魔族。我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了。 却在这个时候,一道金光突然间冲破了黑雾。在那遮挡了视线的混沌背后,一阵强大的剑气顿时想我袭来,郁郁之林中,什么时候竟隐藏了这样多利害的角色?我猝不及防,甚至还来不及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来龙去脉,根本没有时间区推敲了。只在一瞬间,全身都快要被这剑气所侵蚀了,剧痛无比。 再过一刹,这剑气莫名地冲破了我对死亡的惧怕,我的眼前陷入深邃的黑暗,耳边传来那魔物嘶哑的低吼和柔翅的尖叫,而自此,我便再无知觉…… 待我醒来,时过境迁,呈现在我眼前的已经是魔域的一片殷红…… /116/116828/29007300.html 第一章 回归1 我醒来,眼睛渐渐睁开,意识慢慢清晰,耳边嗡嗡的虫鸣,一抹刺眼的光射到我的眼里,我慢慢适应,再睁开。 一片蓝得清澈的天空,几只小鸟从碧绿的树上“叽叽喳喳”地飞走,似乎是受了我的惊吓。 我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有淡淡的青草香溢到我的鼻子里。不远处,还有几朵淡紫色的小花,美好的开着。 我忽然很兴奋,却立刻又失落起来。这里,竟然是凡间。 “苍黎……”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人的名字。 四十年,我竟然被这个叫苍黎的家伙在魔域囚禁了四十年。如今,我总算是离开那个萧条无趣、冷漠残酷的地方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被在魔域那些枯燥的岁月抹去记忆。我是银洛,郁郁之林的鹤妖,银洛。 继而,胸口烧灼般的感觉,再无心去体会周围的斑斓。忽然彻底地想起就在前一刻魔域发生的一切,那一场大战,还有,被暗青色烟雾所掩埋的身影,竟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回去,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你不是妖。”…… 又是这句话,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无论我信,或是不信。他用生命护我,他的话,会是假的吗?又或,他只想让我永远脱不了他的摆布? 我蜷成一团,只觉头顶剧痛,胸口也剧痛。 以这种方式离开魔域,孤身一人置身人类的世界,而且,还带着伤,还好没有被折磨得现出原形。可在记忆里,人类的族群当真异常复杂,我现在似乎没有多少反抗之力,若是遇到一个不怀好意且有些本事的,又该如何应对? 半晌。 无论如何,我此刻应寻一处地方疗伤。 我开始四处打量,确信这是一个我不曾到过的地方。 我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借助周围的树木支撑身体,我催动灵力,替自己止住了流血,忍着疼痛,扒开丛生的草木艰难前行。 林子很深,但终于隐约出现了一片开阔的草坪,阳光明晃晃地普照大地。应是盛夏了,有些热,胸口的伤在阳光的催化下更加疼了。忽然想,就算是找到了林子的出口,又该如何? 我好像完全没有了依靠,我似乎丧失了许多独自生存的能力。这都该怨他。 恍惚间,我听见潺潺水声,似乎很近,我竭力想象,这个世界里的水是什么模样,该死的是,脑子里却全是殷红的圣灵泉水,不禁暗暗自嘲。 我搀扶着身边的树干略休息了一阵儿,疼痛得以缓息, 忽然之间,一阵强烈的杀气向我急速窜来,但见眼前白光一闪,我屏住呼吸,本能一闪,伤口剧烈疼痛,突如其来的紧张和剧痛,让我晕厥了。只记得身旁的树干上似多了一柄深深插入的剑。剑身射出犀利的光,我只觉浑身瘫软,再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姑娘!你没事吧?” 恍惚间,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倒似比那剑威力还大些,我一阵晕眩,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胸口的疼痛好了许多,但全身仍然没有力气。 隐约想起我又梦见了郁郁之林…… 无数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星星点点的光想要穿过树盖,却很是吃力。树上有古灵鸟酣睡发出“咕咕”声,地上晶莹花发出微微光,月灵山涧的老榕树仍然喋喋不休地唠叨着那个骗去他元丹的树母,过了葵花林,晓芦在整个郁郁之林唯一看得到阳光的地方——悠悠谷仰面对着太阳…… 伴随着这些记忆,我感觉背后是软软的垫被,似乎不习惯这种舒适。 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木料的味道,窗边的帷帐刚好挡住了我一半的视线。 我闻到了阵阵食物的味道,转头才发现床边木架上有一碗热粥,粘稠的表面,还漂浮着一丝绿色的植物。 这应是一处凡人的住所。 正想坐起来,便听见吱嘎的开门声,声音来自于我这间屋子以外。然后是清晰的踩在木料上的脚步声,正朝向我的方向。或许因为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凡人,我并没有太多不安。 透过一半视线,我看到一身蓝灰色的长袍,黑色的系了米白色绑腿的长靴,再往上是垂在腰间的玉佩,形似玄武,碧幽幽晶莹透亮,做工精细,没有杂质,算是一块上等玉石。 渐渐近了,我也看清了一张脸。 两道浓墨剑眉,却不显凶煞之气;一双清亮眼眸,却不显稚嫩之色;两侧颧骨微挺,却不显突兀;一根鼻梁笔直,却不显僵硬;下颚菱角分明,却不显粗犷;鬓角及至耳边,却不显苍老。年岁而言,用凡人的话,应是而立之年,但又似散发出弱冠时的英气,然英气背后,却不知为何透出一丝忧伤和沉静。 他似乎发现了我目不转睛地注视,下意识地将目光偏到一侧。虽然他强装着镇定,但在我毫不遮掩的目光下,他勉强挤出的微笑反到让我有些不自在。于是,我也识相地挪开了视线,用心向他传递着讯息,告诉他我无非是被封闭了太久,除了那人以外,再没见过其他的面孔了。 当然,他是凡人,自是听不到我的心声。 但心底还有个声音告诉我,眼前这位眉宇之间透漏出的神情,我似曾相识,甚至让我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惶恐,是紧张,是不安,或是……悸动。 我再偏了偏头,因为脸有些热。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姑娘,你醒了?”他轻柔地问,微微俯身看我,似乎是害怕离得太近而侵犯了我。 我微微颔首,也不知他是否察觉我这丝毫不明显的回应。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快把这碗粥喝了吧。” 我侧头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原本不必非要进食蒸煮的食物,但此刻却有种强烈的欲望去尝尝这粥的味道。 忽然想起魔域的冰冷,那人即便在时体贴,但更多时候都只留我一个人待在冰冷的石窟,眼前这样的温暖气息,我已经太久没有遇到过了。 想必他每天都在给我熬新的粥,而且还要保持它的温热。想到这层,心里又添几分暖意。 我想用手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但发现力不从心。我尴尬的瞥了他一眼,睡了三天,我的确需要补充些能量了。 “姑娘若不介意,在下便冒犯了。” 在下……他应该是所谓的“江湖中人”,我不禁想起了那把杀气十足的剑。 人间的规矩很多,连对自己的称谓都很考究,他们生存的规则,远远比妖魔的世界复杂太多。 我再次颔首,他便缓缓坐到了床边,动作也很轻,他不光有英气,也很细心。 他一只手将我慢慢扶起,用手臂支撑着我。这刻,我忽觉得凡人的手臂也这般厚实有力,让我可以完完全全靠上去。 但这安稳感受却是短暂的,他轻柔地将我的身子往上挪,然后放开了扶我的手臂,转而用另一只手保持我的坐姿,然后将方枕竖起来,垫在我的腰后,再轻轻让我靠在床栏上。整个流程,我竟然没有感觉到伤口有一丝的疼痛。 随即,那碗粥已经被他端到我的面前,淡淡的清香,绿色植物的味道。 我接过那碗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虽然从未品尝过这样的味道,但似乎没有不适应,淡淡的清香,应该是粥里米饭的味道,还有漂浮着的绿色植物,嘴里滑滑的,有些粘稠,但温热舒适。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喝凡人的粥,才发现,凡人在生存之道上,确是比其他生灵讲究得多,当然,这也必然是因为人类比任何一种生灵都要畏惧死亡,没有这么细致的呵护,他们的生命便太过脆弱了。 “在下不想欺瞒姑娘,你胸前的剑伤,是在下不慎所伤。将你带回后,也是在下包扎的,冒犯之处,望姑娘见谅。” 手中的汤匙僵在半空。包扎伤口……那他必然已触碰到我的血……但继而我又松了口气,他是凡人,不是魔族,圣灵泉水对他,没有任何害处。当然,我也知道他的冒犯指的是别的。 我收回不安,却又无言以对。我虽知道一些世俗礼仪,但终归没有凡人这么详尽。对于妖魔来说,世俗的观念在强大的力量面前,都微不足道,只有自觉的遵循,而没有如同凡人一样刻意的限制。因为,在灵力繁盛的世界里,根本无法限制。 他见我不说话,略沉默了一下,或许是以为我因此而失落或者伤感了,于是,他站起身来,依旧毕恭毕敬地与我保持着距离,淡淡地说: “姑娘好好休息,在下就先出去了,如有什么需要,叫在下便是。” 我将手中的空碗照旧放在床边的木架上,他也善解人意地轻柔将让我放平躺下,便端着空碗出了房间。我本想问问他是谁,但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或许,我是有些累了吧。 可是,若真有需要,我该如何唤他?罢了,困意袭来,这样的细枝末节,还是容后再说。 /116/116828/29007301.html 第二章 回归2 自在魔域换血成功后,就时常陷入相同的梦魇之中。梦里,我似乎不叫银洛,而是——琢儿…… “琢儿,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我本想循着声音转过头,却身不由己地继续向前迈着脚步,仿佛被内心刻意地压抑着。 “琢儿!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琢儿!” 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我心头隐隐作痛,但身体仿佛不由我控制。 在我的面前,是成片的一望无尽的荒山碎石,头顶是“隆隆”的声音呼啸着,那是一个漩涡,一个血红的漩涡。 我忽然觉得两眼一热,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转过头去。 然后,我便看见了他。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金色的锦袍被风灌满,“噗噗”地舞动着。他伫立在那里,如磐石般一动不动。只有那束目光,穿过了扬起的沙尘看向我,我却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了。 即便是这样,这张脸在我心里却是异常清晰。 “苍黎……苍黎……”一遍遍,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 我忽然想起了我此刻正在做的事:我要封住那肆虐旋转的漩涡。于是我看着他,一字字地说道: “不能回头了。” 说着,我从身体深处里引出了一股灵力,这力量来自心底,来自骨髓,然后渐渐传遍了我的全身,将我整个人灌满,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脚下却又很重。于是,我就这样被几乎连我都无法控制的力量带着,脱离了地面,我仰起头,看见了那巨大而深邃的漩涡。总觉得,我的视线,将永远停留在这里,再也离不开了…… “琢儿!既是如此,我便永远在此守护你!琢儿!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 我的耳边最后回响着这些话,但渐渐就听不见了……那片荒山和碎石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近,我的身体开始向下沉淀,再然后,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唯独那张脸——苍黎的脸却似刻在我的身体里,在我的思想中泛滥…… 我忽然忘记了自己是谁,意识里也只剩下两个名字:琢儿……苍黎…… 我沉沉睡去,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梦…… 我再次恢复意识,却发现自己被黑暗包围,什么也看不见,唯独在看似很遥远的地方,有一点光亮。我努力想要往前,朝着有光亮的方向,但却发现迈不开脚步,又像是连脚步都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我原想催动灵力,但发现毫无力气。那点光亮始终停在原地,而我却无法靠近。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了一个地方。那里也是如此被黑暗掩埋,让人无法动弹。 我唯有死死地盯着那点光亮,不知从哪里来的思想,我知道那是一面镜子,而我心中不断地重复着:我要拿到它,一定要拿到…… “琢儿,带我出去……离开这个地方……”伴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幽深而诡异的声音,我感到不寒而栗,我在黑暗中惊恐地四处张望,但除了那光点之外,尽是黑暗。 “琢儿,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如此重复着,我却找不到源头,只觉得黑暗已经被这声音充斥着,最后的“出去”两个字越拉越长…… 渐渐地,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钻进了什么东西,又好像是周围的黑暗渗进了皮肤一般,我试图抗拒这让我浑身发冷的侵袭,但这样被填满的感激却越来越强烈。 “琢儿……他根本不爱你,不要相信他……我会帮你惩罚他的……带我出去……带我出去……” 又是不断的重复,那声音仿佛穿透了黑暗,开始浸透到我的身体里,即便我捂住了耳朵,却仍旧摆脱不了。 我头痛欲裂,在黑暗中挣扎着,却发现体力开始透支,我的挣扎在黑暗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我缓缓睁开眼睛,却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我似乎是躺着,想要坐起来,却丝毫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了?我内心开始慌乱,身体开始挣扎,但无论我怎样用力,都无济于事。 我惊慌失措地折过头想看看我的身体为什么不听使唤,却在一瞬间怔住了。 我的身体呢?!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我明明能感觉到,我的手、我的脚、我的头、我的肩、我的脖子……我胸口发闷,心脏也在跳动,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流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可不知为什么,除了清晰得几乎可以看见尘埃的目光,却唯独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好像这本就是一片虚无,我,亦是虚无! 忽然,一阵窒息,铺天盖地的压抑感在我眼前弥漫,我视线里的颜色开始极具变化,最终被混沌的血红色充斥了。这样的颜色,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我忽然觉得一阵窒息,咽喉处被什么液体灌入,我本能地呛咳起来,但结果却是有更多的液体涌入嘴里。而我却连伸手捂住都做不到,因为我根本没有手…… 这到底是怎么了?前所未有的逼迫感让我感觉整个头快要炸开了一样,窒息感越来越强。恐惧开始蔓延开来,我忽然很怕就这么一直被陷在这混沌当中,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想喊,却不能喊,那液体已经将我整张嘴都灌满了,甚至开始沿着咽喉向我身体深处流去。 我的视线也开始模糊。最后,在我的视线里却隐隐显出一张脸。这是一个女人,我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觉得她离我越来越近,甚至拨开了我眼前那浓重的血红,取而代之的是萦绕的黑雾。深邃的黑暗双瞳中,是幽深的怨愤,还有悲哀。 “琢儿……琢儿……”女人脸上两瓣樱唇一张一翕,只像是要将我吸进去一样…… 我猛然惊醒,终于摆脱了一个接一个的梦魇,额头被冷汗浸湿了一片。恐惧中,我摆脱缠绕在心头的梦境,告诉自己:我不是琢儿,我是银洛——郁郁之林的银洛。 “云仲大哥,今天我们还要去却仙瀑练剑吗?” 朝霞将天空映得柔美可亲,一间两层的小木屋就建在覆满绿草的崖边空地上,随着崖上的风,流动着青草绿树的芳香。已是盛夏,却在清晨浸满了难得的清凉。 “你的伤才好,不必这么劳累的,在家等我便是。” “我无碍了,一起去吧,” 我站在木屋的走廊上,看着不远处穿着蓝灰色长袍叫做孟云仲的凡人,浅浅地笑着。 虽然每日夜里都是同样的梦魇纠缠着我,但说不上为何,只待朝阳重又升起,目光再次清晰,我便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这个叫做孟云仲的男子。而后,心头所有的包袱和压抑便都放下了。我以凡人的方式与一个凡人相处,竟忘了自己是修行百年的妖。 孟云仲露出无奈的笑,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立刻转身到屋里取剑,自然是那把曾在我眼前闪出凌厉杀气的剑。精致的剑鞘上,镶了颗紫色晶石,在阳光下晶莹闪烁。 “云仲大哥,你上回提到却仙瀑的传说,今日可得空与我说说?”我握着剑走到他的身边,仰头看他。 “这么想知道?皆是些鬼神之说,未必可信。” “就是觉着有意思嘛!你再给我说说那个叫做筑荷的仙子,终是如何?” 他迈开了脚步,朝却仙瀑的方向,边走边给我描述着一个在凡间流传了很久的传说。 “相传,筑荷乃是花王之女,却爱上了一个不能有感情的天神。据说,却仙瀑通往天神居住的世界,天神要穿过它回去,只是筑荷始终无法放下,她便背弃了自己的父亲,随这个天神一起走了,之后,便无音信了。” “那为什么这里叫做却仙瀑呢?” “却,即是退却。传说自筑荷随天神进入此瀑布之后,其他仙子便怎的也无法再靠近此处,故而叫做却仙瀑。” “那个天神也未曾回来过吗?” 他笑了,轻轻摇了摇头,微微驻足对我道: “传说岂能当真?这世上何来什么妖魔神仙?此类传说不可尽信。” “这也不尽然啊,说不定这世间,真的有六界轮回呢?” 话语间,轰隆的流水声,已经让说话声渐渐变得模糊了。我想,先前我在树林里听见的水声,或许并不是细柔的溪流,而是这飞驰的瀑布,只不过距离太远而显得声音渐小。如今,这壮观的景象赫然就在眼前,如同从天上泻下,直直插入一汪深池,并且,我是站在瀑布的顶端。想着原本看似平静流淌着的河水,竟然会形成这般洪流,产出如此巨大的力量,这是在郁郁之林里绝没有的。 在他的注视下,我渐渐靠近流水转折的地方,轰隆声就在耳边,却又不知是从何处发出,只见白白的水花四溅。我俯身去看瀑布尽头的潭,被冲得看不清深浅,只觉得有一道利剑一般的水流直插下去,仿佛将这个大地都穿破了。 “向后些!太危险了!” 我听见身后的孟云仲大声的喊,但他的声音,仍然被轰隆声掩掉了大半。我装作没有听到,反倒再迈近了一步。 耳边一阵风动,他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强行拉到离瀑布比较远的地方。我死死地握着剑,转头看着他,细细欣赏着他眉宇间透出的关切和焦虑的表情。 三月有余,渐渐熟了,似乎很喜欢看他多变的神情。 “当心些!”稍带责备,但更多的是担心。 “我只是想看看瀑布下,会不会有那个通到神界的入口。” 他又笑了,我也笑了。 “昨天你教我的那招剑式,我打一遍给你看吧?” 他点点头,表情变得比刚才严肃了一些。 我淡淡一笑,拔剑,移步,侧身,收剑,前刺。我在他面前舞着,一招一式,都伴着轰隆的落水声。我单单用粗浅的招式,他却不知,其实我轻轻一跃便可直捣如这飞瀑一般的高空。我悄悄地用余光观察他的表情,看他点头、微笑、摇头…… 忽然,我捕捉到他脸色有细微的改变,随即便听见了一个模糊的声音,被水声夹杂着呼喊他的名字。 “云仲!就知道你在这!” 我收步、剑回鞘,然后看见了不远处正走来一个青衣女子。 我已察觉了她脸上诧异的神情,因为她毫不避讳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疑问,还有,敌意。 她绑着普通的发髻,没有太多的修饰,淡淡的妆容,看似与孟云仲年纪相当,却强扭着一副少女般的神情,与她年龄不符的冲动和醋意从眼神中漏了出来。这样的眼神,我还在一个魔族那里见到过,只不过,眼前这个女人的,要比她简单而直接很多。 一瞬间,说不出来的不悦。 “她是谁?” 她倒是直截了当。 我不说话,也不看她,站在原地,微微笑着看孟云仲,当然,需要多带一些迷茫和尴尬在脸上。 “我救回的一个受伤的姑娘。”孟云仲语气平和,但多少流露出些许歉意。 青衣女子径直从我身旁走过,但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脸。我也看着她,但是目光应是很温和。 孟云仲下意识地向我这边走了几步。 “你何时来的?” 青衣女子这才将注意转开,对孟云仲轻轻一笑,道: “才到不久。替你送些点心干粮过来。好几月了,你看你似乎清瘦了不少。” 她的手顺势伸向孟云仲的面庞,但孟云仲的头微转向我,不明显地避开了。 “多谢。” 青衣女子见自己的关切没有起到作用,有些不悦。 “前日,大哥又问起我们的婚期……云仲,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好吗?” 我微侧身,我知道,她这话只怕多半是说给我听的。但不知为何,对这突如其来的讯息,除了有一丝诧异之外,我心中的不悦更是浓重了几分,端的十分在意那“婚期”二字,只想让眼前这个并不讨我喜欢的女人将整句话收回去。 “此事容后再说。此处甚凉,我们先回去吧。”孟云仲依旧是平和的语气,他没有看她,也没有看我。我觉察到此刻的气氛有些微妙,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也没有多言,只是跟着他一起走,只感觉背后紧随着一道炙热的目光,自然是那个青衣女子的。 “云仲大哥,这位是……你的未婚妻吗?” 路有些长,总该有人找点话说说的。我瞄了一眼青衣女子,她浅浅地笑着,小小的甜蜜,像是刻意笑给我看的。孟云仲顿了一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是我义兄博义的金兰妹妹,游若君。” 我看见这个叫做游若君的女子脸上显出一丝失落,欲言又止。 “姐姐的名字甚是好听,我叫银洛。常听云仲大哥提到他的义兄,却不知他还有这么漂亮的金兰姊妹。那既然你是博义大哥的妹妹,自然也是云仲大哥的妹妹了?” 游若君一皱眉,转过头去,我依旧看着她笑。 之后便是沉默,一直到木屋跟前。 “银洛,你去果园摘几颗新鲜的果子来,我与若君去准备早饭。” 我点头,带着笑转身离开,空气中,仍然弥漫着醋意。我没有转头看他们,只是朝果园的方向走去。 “你为何不说清楚我们的关系?” “若君,你我之事尚未确定,这关乎你的声名,切不可乱说。” “可这本就是早晚的事,怎会有变数?难道你不愿履行婚约?” “……” 远处依稀传来他们争执的声音,我也只当没有听到,可不知为什么,那种不悦依然盘踞在我的心里。 朝着果园的方向,远远便看见了繁茂的果树,如今是盛夏,确有许多香甜可口的水果已经成熟。我正准备放下心头的疑惑和不悦,想想要摘点什么果子回去,我看那梨树上一个个嫩黄色的大灯笼甚是招人喜爱,便向那片果树林走去。 忽然间,一阵风掠过树梢,惊起两只小鸟,“叽叽喳喳”叫着飞走了。树冠轻轻抖动,沙沙作响,树上的梨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一切又恢复平静。我却嗅出了一阵不寻常的气息,这气息于我显然太过熟悉。 曾经在郁郁之林时,处处都迷茫着同样的味道——妖气。这里,竟也有妖? 本应觉得亲切,可奇怪的是,这一阵风,竟然将夏日的温热消散,留下一阵阴冷。这样的气息,与从前某个人从我身边经过时一样。但凡留下这样的气味的妖,必定是吸取了太多凡人精气的妖。我心中闪过一点不安,但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妖气渐行渐远,我想,他(她)已经离我甚远。于是,我提防着,向梨树走去。我驻足在梨树下抬头观望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痕迹。许是路过吧,我想。 我催动灵气,挥动衣袖,划出一道弧形,一道白绫从袖中窜出,游动着盘旋到梨树周围,轻轻将新鲜的梨扒落,缓缓落到地上,周身闪烁银光,我看着这可人的果子,左手顺势一划,拾起地上一片枯叶,瞬间化为一个果篮。我小心地将梨一个一个捡进来,轻轻的果香钻进鼻子,全是清凉气息,当然,这是因为我在其中灌注了一些灵气,果子便更加可口了。 之后,我又摘了几个香瓜,便提着篮子转回木屋的方向。 /116/116828/29007302.html 第三章 回归3 木屋安静的坐在阳光下,小阁楼上,厅堂的门开着,阳光照亮了堂前的地板。我提着篮子走上木梯,听着吱嘎的声音,愈近,则渐渐开始听见了厅堂里的对话声。 “那便是说,我不能在这陪你几日了?” “银洛姑娘的伤还未全好,待她痊愈,自会离开了,到时你再来亦可。此时确无多余的房间了。” “那可以将她送到镇上休养啊!城里有更好的大夫,她的伤看似并不严重,过几日便好了。” 我听见孟云仲轻叹了口气,似乎已无言以对了。 我加快脚步,出现在厅堂门前,拎着果篮,微笑地看他们。孟云仲转头看见了我,眉头微微皱着,想说什么,但终没有开口。 “正好,她来了,不如问问她的意见。”游若君有些急切地说,“银洛,想来你的伤还需要更好的调养,不如我差人送你到镇上,找大夫帮你医治。” 我淡淡地笑,看了看孟云仲,他似乎有些为难,依然是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游姐姐,多谢关心,我的伤已大好了。本是因为云仲大哥救我性命,想留下照顾他,以报恩德,如今游姐姐来了,我便也该走了。” 说完,我提着果篮走到木桌前,路过孟云仲,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果篮放在木桌上,转而对他说: “云仲大哥,多日蒙你照顾,你的恩情,我定不会忘记,来日自会相报。”我顿了一下,微微叹息。 “游姐姐,那我就先告辞了。” 原本想进寝室收拾一番,但细细想来,我在此处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整理的东西。于是,我一步一步走向厅门的方向,木板被我踩压,仍旧是那种好听的吱呀声,我微侧头,却没有回头。 我还未下完木梯,便听见孟云仲走到厅门边,在唤我的名字,但我刻意没有回头,继续迈着缓慢地步子向相反的方向走。 也没数走了几步,想着离木屋应该有一点点距离了,也没再听到孟云仲的声音,心头刚刚涌上来一阵失落和焦虑,但立刻,我轻轻笑了。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我再次听见了孟云仲的声音。 “银洛!” 我果然没有赌错。 几月来,我的活动范围就只在木屋与却仙瀑之间,所有的记忆都与这山崖以及孟云仲有关,竟然连回郁郁之林的念头都被搁到了一边。我也觉察到了我心情的波动,尤其是在与孟云仲相对的时候,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学会了做凡人的食物,知道了许多凡人的生活方式,也知道了凡人是怎样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安全,是怎样敬畏自然,欣赏美丽的风景。这些,都是孟云仲带给我的。他替我治伤,虽然他并不知道,我的伤是我渐渐催动灵力调息恢复的。但是,他却细心到能够洞察我每时每刻的需要,防护着我,不让我受到伤害。他会对着我露出简单的笑容,会依从我故意的撒娇。他让我想起那个人,但他对我的关心似乎具体了很多,让我慢慢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过着一个凡人的平淡生活,很舒适,很安稳,没有大起大落,亦没有沉重的心。 孟云仲,孟云仲…… 这一段时间,我脑子里全都是与他有关的思绪。我虽无法肯定他对我是否一样,但直觉却让我刻意做出了这一系列的举动,是试探,也是赌博。 一样是那只有力的臂膀,抓住我的胳膊,有劲,却并没有弄疼我。 果真是他,孟云仲。 “银洛,别走,你要上哪去?你无依无靠,还能去哪?” 竟然全是乞求的语气。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目光穿过我的身体,我却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反而觉得周身都很温暖,却又比头顶炎热的阳光要舒适凉爽。 我看见站在木屋走廊上的游若君,她紧紧地皱着眉头。 不满、不甘、焦急、愤怒,当然,还是无可奈何。 她的手紧紧攥着木栏恨恨注视着我们的方向,像是要将这段距离斩断,立刻出现在我和孟云仲之间。 “可是,我瞧着游姐姐她……没关系的,我的伤已经好了,是该回去了。”我冲着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回哪去?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有人来寻你,你只身一人,万一又遇到危险该如何?” 我看他,又看了看远处的游若君,我知道很是不该,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我体内灵气波动,一阵汹涌的波澜涌上来,我立刻口唇干涩。我知道,我此刻的脸色已骤然变得煞白,我捂住胸口,一点淡红色的液体从指缝渗了出来,我两腿一软,就要倒下。孟云仲揽住了我,将我紧紧护在身前,神情焦急和着惊讶。 “银洛!你的伤……” 他将我抱起,匀步跑向木屋,似乎没有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游若君。 “云仲!”游若君大声叫他。 “她的伤口又裂开了。”孟云仲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满,一脸急切地给她“解释”。 我知道,一个女人在愤怒时,是没有理智再思考了。 游若君急切地喘着气,死死地盯着孟云仲,却只能发现孟云仲将我搂得如此紧。于是,她的愤怒骤然提升,她的眼中闪现出一点晶莹的光,她不再说话,而是推开木栏,转身匆匆下了木梯。 “若君!”孟云仲抱着我,停在原地。 但是游若君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我躺在孟云仲的怀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咳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云仲大哥,快去把游姐姐追回来吧,我没事的。” 他回头看着我虚弱的面容,无奈地叹一口气,又回头看了看已经离木屋很远了的游若君,然后将我抱进屋内。 “云仲大哥,对不起……” 他将我放在床上,替我拉上薄毯,点了我身上两个穴道,似乎是在替我止血。尽管他神情依旧有些凝重,但还是勉强对我笑了笑。 “何来对不起?她性子直,气过这阵子就好了。” “我好多了,你还是去把她找回来吧。” “不必了,她怕是已经驱车回镇上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顺着游若君离开的方向,而我却不知怎么,心里反倒踏实了。 “你安心养伤,莫再波动情绪,否则伤口还会裂开的。” 我点点头,心中多少有些内疚。 云仲帮我包扎了伤口,他始终都小心翼翼,不会触碰我身上多一寸的肌肤。 “银洛,原本救你那日便生奇怪,你的血为何会与常人颜色不同?” 他替我换了药之后,坐在床边,依旧是小心地问。他这一问,倒让我有些无所适从,连我自己都忽略了我血液颜色的特别。 “呃……是因为……我从小,就得了怪病。父母寻得一奇异偏方替我医治,病治好后,我的体质也发生了变化,于是,就成现在的样子了。” “是何奇药,如此古怪?” “这个,我实在不知道,病好后,父母也从未提起,也叫我不得询问。” 他并没有产生怀疑,或许也是因为,在他心里,并无鬼神之说。他替我盖好薄毯,温柔地说: “你好好休息一会,我去准备些吃的,你定然饿了。” 他出了房间,将房门轻掩。 我调息了体内的灵气,思绪有些杂乱,开始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116/116828/29007303.html 第四章 怪物1 过了几日相安无事的时光,我的“伤”已调理好了。孟云仲依旧每日带我到却仙瀑教我简单的剑招,清茶淡饭,欣赏朝霞暮霭的美景。 只是,自从上次在果园觉察到了那一丝妖气,总觉却仙瀑附近有些异动,表面却仍是轰隆的水声。 “云仲大哥,你可曾去过瀑布下面?” 我收回最后一式剑招,恰恰站在离瀑布不远处,我似看到瀑布底下的潭中有灵力波动,顿时提高了警惕。 “没有。” “那我们下去看看好吗?” “不可!” 孟云仲脸色骤变,这是我从未见过。 “为何?” “却仙瀑下布满瘴气,寻常人都不可靠近。” “崖上崖下竟是两个天地?” “嗯。你切不可绕行到瀑布下去,那处太危险。” 他的语气关切中带有命令,我只好点了点头。只是,那潭中灵气,再次攒动,有一线直接从我眼前窜上天空。我心生忐忑。 “云仲大哥,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今日累得这么快?”他微笑着看我。毕竟,从剑锋出鞘到现在,怕还没有半个时辰。 “总有那么几日,有些犯懒。” “……好吧。今天想吃什么?” “今天的早饭,我来做吧。” …… 正是如此平凡的生活,我渐渐觉得凡人活得如此自由自在,他们没有过强的能力,便不需要去订立维护六界稳定的规则,他们可以过简单的生活,做自己愿意做的选择,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维持平衡的体系,大家都尽可能的遵守着,保护着这样的秩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似复杂,却很微妙,真正去相处,才知道其中有很多的滋味值得体会,这是一种乐趣。 我又开始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竟然开始刻意回避那些思想在我脑中来回窜动,任这简简单单的时光流淌。 但这般平静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很久。 每日在却仙瀑练剑,却发现潭中的异动愈显强烈,孟云仲自然感觉不到,可是我却越来越不安了。 有一日,我分明瞥见那水潭当中似有黑影闪过,但片刻之后,却又不见踪影。我故意踢落几颗石子,可自跌落到重重叠叠倾泻而下的瀑布之中后,我便再听不到如水的声音,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就这么忐忑着,又勉强过了两月,夏季只剩下余尾,尽管太阳还依依不舍,但空气仍然渐渐多了些凉气。 夜深邃宁静,木屋里只能听见阵阵流水的声音,天空很干净,星星点点。我躺在床上,感受着夜晚空气的细微流动,仔细听了听厅堂对面孟云仲均匀的呼吸声,看似正酣睡。 我起身轻盈一跃,便从窗户滑了出去。 晚风将远处却仙瀑的流水声带着吹了过来,丑时,也就是近日瀑布潭下灵力波动最大的时候,即便还有一段距离,我似乎也能感觉到那如同漩涡一样翻滚的强大力量。我想,那潭底必定是隐藏着什么秘密,我确是有一些猜想,配合着孟云仲提到的传说,莫非那潭底真的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吗? 转眼,我已身在却仙瀑下,那轰隆的流水从高空倾倒下来,从我眼前插进深潭,月光将潭水映成了深深的墨一般的颜色,但就在很深很深的地方,闪烁着灵力泛起的微光。周围是层层叠叠的树木,正像孟云仲说的,附近被浓郁的瘴气充斥着,但这似乎又不是瘴气,到更像是弥漫在魔域的那种味道。我不禁开始猜测,会不会,这却仙瀑根本就不是通往神界,而是直接抵达封魔谷? 光是猜测无益,一试便知。魔域与凡间的通道只进不出,虽然很难从魔域出来,想要进去,却应并非难事。 我仔细观察着潭底的异动,似乎卷起的波纹并不完全是瀑布的水流造成的。我抖动衣袖,一道白绫在黑暗中凝成形,继而窜出,熠熠发光,我轻松地控制它,顺着瀑布落下的方向,缓缓伸向潭底。看似柔软的白绫,但我却是浸透了灵力,随时都可以发出攻击。 就在白绫入水的一瞬间,灵力的波动消失了,出奇的平静,白绫缓缓深入,被水流卷着,向下延伸得更加快了。 等等!就在我始料未及的瞬间,那灵力骤然变强,竟然就在水面!瀑布泻下的水被硬生生搅乱,形成一股漩涡,漩涡边缘的水变成很深的颜色,竟然在游动盘旋,每绕一圈,便增大一倍。 忽然间,一声巨大的长啸,一个黑影破水而出,它周身缠绕了我的白绫,在水中,它庞大的身躯竟然将我白绫发出的光掩盖,此刻才发现,它已经与白绫纠缠在一起。我不禁后退两步,为了看清楚这庞然大物究竟是什么,我将白绫抽出,在天空划出一道弧线,然后那线条忽然炸裂,化为千点万点闪烁的光点,将周围照亮。那庞大的身躯被我的光照亮,直直冲上天空,继续发出响彻苍穹的长鸣。我站在原地,定睛看着这个怪兽。龙头虎爪,通体是碧玉一般的颜色,它头顶的犄角蜿蜒交错,顶端尖锐,尽管它出自水中,却不见身上有一片鳞片,反倒是一身闪耀的羽毛,再一看,它竟然生着一对庞大的翅膀,张开竟两丈有余。它已迅猛的速度冲向黑暗的苍穹,它的鸣叫犹如一道利剑划破长空。 忽然间,它猛地回头,两只那红色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它双目圆硕,此刻正死死地看着我,转瞬之间,它向我直奔而来,那庞大的翅膀裹挟着巨大的风,将周遭树木震动得几乎倾倒在地上。来势不妙,它定是将我视为敌人,要向我发起攻击。 我虽惊叹于它形态的诡异,但却还并不畏惧这般庞然大物。 待它就要以头顶锋利的犄角刺向我时,我暗策灵力,银光闪烁,我的身体化为透明,而事实上,我已穿梭至瀑布半空。它反应倒不慢,再次调转方向,迅速向我袭来。 我唤出白绫,顷刻间那柔软的白绫化为利刃,不断延伸,直直刺向它的眼睛。那怪物见势不妙,慌忙闪身,避开了我的白绫。它在空中盘旋一圈,巨大的身体调了个儿,我猛然发现它身后带了一条巨大的如蛟龙一般的尾巴,羽毛扑扇,那巨大的尾巴向我扫来,我迅速闪身,再次窜上瀑布上空,我身形一变,白绫的指向骤转,由尖利化为柔软,盘旋而下,直像一条长蛇,游移到怪物的身上,将它紧紧缠住。它尾巴横扫的方向偏移,直直抽向泻下的瀑布,一瞬间硬生生阻断了水流。我顺势向上,将这怪物向空中拖拽。它双翅扑动,但全然不受控制,我的白绫,是没那么轻易挣破的。 渐渐地,它停止挣扎,也停止了长啸,翅膀松软下来,周围立刻恢复平静。我想它是消耗尽了体力,已经放弃争斗。我轻身一跃,稳稳落在了却仙瀑的崖顶,挥动白绫,将这庞然大物拉到一旁,我收回白绫,它重重掉落在地,我几乎已经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它浑身瘫软,大口喘气。我站在一旁看着它。然而就在我开始放松警惕之时,这怪物两眼忽然发亮,大口一开,一声长鸣,口中红光一闪,一道利影直直向我刺来,我竟来不及躲闪,只感觉左臂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那红影早已消失,低头一看,却已受伤。这怪物,竟然以苦肉计诱敌。 我顿感愤怒,但就在这时,这怪物以我想象不到的速度从地面站起,它的身形幻化,长尾和翅膀居然已经消失!此刻它形似麒麟,只是四只虎爪稳稳抓住地面,两只火红的眼睛盯着我,似乎知道我受了伤。它与我对峙着,似乎在等待再次攻击的时机。 我怒火暗生,策动袖中白绫,准备向它攻去。 就在这一瞬间,我察觉到了不远处有凡人的气息,毋庸置疑,定是孟云仲来了。我眉头紧蹙,一时有些慌乱。他并不知道我是妖,更不相信这世上有妖魔之说。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很害怕他知道我的真实面目,又或者,是害怕就此失去了这简单安逸的生活方式。 我收回白绫,死死地盯着那怪物,它好像看出了我的犹豫,神情骤变,杀意猛升,就在眨眼间,它庞大的身躯向我奔过来。 孟云仲的脚步瞬间变疾,我迅速捂住手臂上的伤口,瘫坐在地上。 白光一闪,一柄长剑直插向那庞然大物的咽喉。 “咣!” 长剑的剑锋在刺到怪物颈部时,竟然毫无反应,瞬间如同一柄废铁一样掉到地上。这怪物毕竟非凡间所有,故而对飞来的毫无灵力的利剑毫不放在眼里。但这剑却将怪物的注意力转移至向我奔来的孟云仲身上,我立刻感到不妙,但是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怪物长鸣一声,似乎对不自量力的孟云仲毫无畏惧,它调转方向,直向孟云仲攻去。 孟云仲始终是凡人,怎可能与这庞然大物相抗衡?他纵身跳至丈外,再一转向,向我的方向靠来,我想他是想先抽身带我逃离这里。他迅速拾起地上的剑,一个转身便将我拉起,紧紧护在身侧。 但那怪物岂是如此容易对付的,孟云仲转身的瞬间,他一脸惊骇,因为那怪物已然奔至我们面前,火红的双眼喷发出怒气,杀意凛然。我听见孟云仲呼吸急促,但他却仍然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提剑作挡护之势。怪物瞬间将至,孟云仲将我一把推开,以血肉之躯与那怪物周旋,他费劲的避开怪物硕大的双脚,只能一防再防、一退再退,毫无反攻的机会。我暗暗抽动白绫,却又始终没有机会放出。那怪物似乎也洞察到了我刻意隐瞒灵力,更是将这场战斗当做戏耍,既不一招致孟云仲于绝路,却又在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力。再这么下去,孟云仲定会体力不支。 我实在忍无可忍,如今已顾不了许多了。我捡起身边的一粒石子,捏于手中,将灵力汇聚到石子上,猛地向怪物扔去,它事先没有防备,带着灵力的石子重重打在它的肚子上,它痛得大叫一声,一转头,张开大口,那红影绕开孟云仲,迅速向我窜来。我本打算起身闪避,毕竟遭了一次苦头,这样的攻击不会再轻易伤到我,但就在此时,孟云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瞬间闪到我的身前,那红影如同闪电一般,我眼见着它刺进孟云仲的前胸,却已来不及阻挡。孟云仲在我面前倒下,立刻就晕了过去,伤得不轻。 那怪物像是气势高昂,仰天长啸。我怒叱一声,拍地愤起,白绫瞬间窜出,直指怪物的咽喉。那怪物吃了一惊,后撤几步,迅速闪身躲避。我穷追不舍,白绫与那怪物缠绕周旋。看来这怪物的实力并非起初那般不堪一击,先前它只是为了诱敌,此刻是被逼到了绝路,愤起反抗,竟然刚柔并施的白绫也与它纠缠了许久,仍不见胜负。可是,我反倒有些慌张起来。那怪物口中的红影必定是它的舌头,不知它的唾液是什么,我手臂上的伤口流血不止,虽然只是滴滴渗出,却越来越痛。再这么耗下去,只怕剧痛难忍,我会招架不住。 流血?我猛然想起我的血液对魔是致命的,这怪物浑身散发出魔域的气息,若它真是魔物,那我的血对它就是致命的。我抽回白绫,闪身回旋,直直退后了两丈,我右手紧握伤口,顿时我的血液浸到指缝。我将这淡红色的血液凝结成滴,举手一弹,黑夜中闪过一丝红光,那怪物明显没有察觉,我的血成功地溅到怪物的身上。 /116/116828/29007304.html 第五章 怪物2 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手臂上的伤却越来越疼。 我的血液一碰到怪物的身体,那怪物的行动立刻缓了下来,果真起了作用。 那怪物脚步越来越慢,但仍然向我靠近,我暗暗蓄力,随时准备反击。就在怪物离我还有半丈距离时,我已将白绫唤至袖口,眼睛与它直视,心也提了起来。可正当我准备再次攻击时,那怪物红色眸中的杀气竟然化为乌有,它轻哼一声,缓缓趴在了我的面前,然后继续发出“咕咕”的低吟声,竟像是撒娇一般。它将头埋下,温顺得一动不动,双目时不时地看我,眼神中居然夹杂着依恋。 我确是不解,这个庞然大物忽的变成了一个温顺的羔羊一样,我毫无头绪。但瞬间,我忽然想到了它刚才的诱敌之计,莫非它又想故伎重演?定是如此,我避开它温顺的目光,一狠心,将白绫抽出,白光在我围着我环绕一周,然后融入了十成的灵力,向那怪物窜去,这一次,我定然不会再上当了。 白绫转眼即至,怪物竟然文思不动,不知是不是我出现了错觉,那怪物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的哀伤,难道它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吗?就在白绫快要触碰到怪物身躯的时候,我只看见眼前一道红光闪烁,身后瀑布水声呼啸,巨大的水壁凌空跃起,直直竖起一丈有余,那水壁迅速反折,刚好避开我的身躯,然后斜插下来,恰恰挡在白绫和怪物之间,我的白绫,竟然怎么也穿不过去。忽的又是一道红光,这次是从左边直直刺向我的白绫,那红光前端汇成一点,与白绫硬生生撞到一起,我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通过白绫向我袭来,加上前面的水壁,我不得不暂且收回白绫。水壁瞬间轰然垮塌,一阵水流缓缓流回身后的却仙瀑。怪物已经站了起来,依旧在我的对面,可是它的身边,却赫然多了一个身影,我定睛一看,吃了一惊。 魔帝! 魔域力量最强大的魔。先前被困魔域时,我曾在那人的住处偷偷瞥得一眼。但只那一眼,便让我再忘不掉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威慑霸气。他那红色的战袍在夜晚竟然也熠熠生辉,他的眸子还是如此深邃,可是让人看了自然觉得他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霸者。那怪物依偎着他,眼睛却始终朝向我的方向,仍然是那种依恋的神情,这更加让我不解。不过,我现在知道,那怪物确是来自魔域,但又为何不畏惧圣灵泉水呢? “云锦,去吧,她是你的主人。” 我完全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倒是那怪物像是得到了一向释放的指令一般,立刻兴奋的向我这边疾步走来,我心中忐忑,下意识的暗聚灵力。 “不必,它已认你为主,不会再发起攻击。” 这话,显然是说给我听的,可是我仍旧一片茫然,若说是因为我将它打败它才肯屈服,但刚才分明胜负未分,让我更加迷茫的是它那依恋夹杂着哀伤的眼神。即便是此刻,我想起来心里仍然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忽觉头有些胀痛,又是那种感觉,似乎体内有另一个“我”在强行侵入我的思想,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又不能形成清晰的画面,但惟独那叫做云锦的怪物的眼神,时不时闪现在我的脑中,竟有些失落和哀伤。我不由自主的撤去灵力,眼睁睁看着那怪物跑到了我的面前,惊起地上的草地一阵骚动。 和刚才一样,它在我面前温顺地卧了下来,兴许是知道我此次不会再对它攻击,它大胆地将头偏向我,发出“咕咕”的声音,它的嘴微微张开,露出那道红影,我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催动了一些灵力。但那红影并没有迅速窜出,而是缓缓从它的嘴中探了出来,柔软至极。它小心翼翼地将它的舌头伸向我左臂受伤的地方,直觉告诉我这一次它没有恶意,我便任由它的舌头碰触到我的伤口,它轻轻舔舐,我渐渐觉得伤口处疼痛变轻了很多,再后来,似乎没有疼痛的感觉了,它收回舌头,我侧头一看,那伤口竟已经愈合。它竟是在给我疗伤。它看见我有些惊奇的眼神,反倒将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似乎在向我示好。 我对心中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正想问站在对面的魔帝,但抬头一看,他已然不见了。我回头注视着却仙瀑,心中的猜测似乎开朗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疑问。 再看看我身边的这个庞然大物,反倒有些不适应它的温顺,我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鼻头,它始料未及似的喷了一口气,但很快,它便将硕大的头靠上了我的身子。 “云锦……”我有些不适应地叫出它的名字。而此时,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能帮我救救那个凡人吗?” 我大胆了许多,我伸手抚摸着它的嘴角,这一次,我对它已经没有太多的畏惧,相反,我渐渐觉得它的羽毛很柔软,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坚硬。 它慢慢站起来,惊起周围一阵骚动,它庞大的身躯缓缓向躺在一旁的孟云仲移动着。孟云仲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躺在那一动不动,这样也好,至少他感觉不到伤口剧烈的疼痛。 云锦用舌头轻轻舔舐着他的伤口,血液的痕迹渐渐变淡,伤口也渐渐愈合。 孟云仲身体一振,轻咳了两声,我轻唤云锦,它竟似乎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收回舌头,转身用通红的眼睛看了看我,向我会意,立刻风声惊起,它身形再次变换,硕大的羽翅展起,它腾向高空,盘旋一周,便直直坠向却仙瀑底。水花溅起几丈,但立刻倾盆而下,却仙瀑依然轰隆坠落,但周遭的一切却已恢复平静。 我移向孟云仲身边,他开始均匀地喘气,想来是即将醒来。我心中一惊,今晚的事,似乎并不能让他知道。短暂的慌乱,但立刻便作了打算。 我将手拂过他的面庞,他继续熟熟睡去,然后将他带回了木屋,也许,将今夜发生的事当做是一场梦,对他要好得多。 乍一看,已是黎明,崖上淡淡的晨光泛了出来,我把孟云仲安置在床上,替他掩上棉被,夏末秋初的早晨是有一些凉气的。我替他关了房门,心中还是有些许的纠结。 正当我抬头之时,却看见厅堂门口有一个身影,一袭青衣,在晨光的背景下在地面映出一道影。游若君,她又回来了。 她站在门边,有些恼怒地看着我。我猜想,多半是因为我在这个时候从孟云仲的房中走出。 我定了定神,然后显出有些诧异和尴尬的神情。 “游姐姐,你,你怎么来了?” 她疾步与我擦肩而过,没看我一眼,但我却嗅到了她身上的烦躁和愤怒。她绕到我身后,就准备去推孟云仲的房门。我连忙侧身挡住她,急切地说: “游姐姐!云仲大哥昨晚睡得晚,让他多睡会吧。我去替你准备早饭?” 这一次,她忽地转头死死地盯着我,眼中似乎要放出一把利剑将我劈碎一般。 “哼。”她闷哼一声,丝毫不理会我的阻拦,一把将门撞开。 我在她身后默默地笑着。自然,我想让她看到的不是孟云仲安安静静睡着的样子。 孟云仲确是安静的熟睡中,但总归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游若君看着看着,我只觉得她的火气在不断升温。 我当然知道,此刻她眼前的,是孟云仲暴露在空气中裸露的上身。我心中难免有些内疚,太久没有尝试这样的计量,自然目的也不尽相同。 “啪”! 她反身便给我了一记耳光。怒火中烧,她的眼眸中不断地冒出愤怒。 我惊奇地看着她。 千真万确的惊奇,我并未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更没有想到她眼神中流露出的确是深深的爱意。只是此刻已转化为对我的不满和愤怒,还有,作为一个女人的无奈,甚至绝望。 我心中顿时被内疚感搅得愈发纠结复杂了。起初我只当这是戏耍,是挑衅,是我小小的自私和任性,但此刻,却让一个女人流露出了绝望的目光。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确越过了界限。怪只怪,我没有想到凡人的爱也会这么不容侵犯。 “游姐姐,你这是……”只怪戏已经开演,那就只能演下去。我向她传递着委屈,不安地看着她。 “贱人!” 她狠狠地骂。这两个字我并不是没有听过,这一次却是有些锥心。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孟云仲,听着他已经不显均匀的呼吸,我知道他已经被这动静吵醒。 “游姐姐,你误会了……” “误会?我亲眼所见岂能是误会?” 她隐忍不住,声音已开始更咽。 “若君?” 孟云仲已起身站在床边,裸着上身,看到门口的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但又一脸迷茫。 “游姐姐,真的,我和云仲大哥没有什么,我只是……” 游若君轻蔑而不屑地冷冷一笑,倒还有些黯然,我似乎看见她心里的某样脆弱却珍贵的东西碎了。 是愤怒。 她的愤怒在这一刻倾塌,可是,就在这一刹那,她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神中,我感觉到了一样很熟悉的味道——恨,是恨的味道。 “你会后悔的。”她目光转向孟云仲,说得很轻,看似没有分量,却有些让我较凡人而言拥有了强大灵力的一个妖觉得不寒而栗。 “若君,你在说什么啊?”孟云仲看着一旁的我,想是猜出了什么。 他走到游若君身边,轻扶她的肩,想让她与他对视。可是,游若君却将他甩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也不知为何,她那单薄的背影,让我隐隐生出些不安。 “若君!” 孟云仲看了我一眼,追到了门口,却没有再继续向前。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言语。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转身进来,走到我的面前。他仔细端详着我,从上到下。接着又看了看自己。 “昨夜……那怪物……” 我立刻从游若君的背影里回过神来。比起那刻意制造的误会,如果让他知道了昨晚的一切,我更加无法面对。 “什么怪物?” 他一时语塞,也许是无法形容。我一脸疑问,他微微皱眉看着我,欲言又止。他摸着胸口,看来记得昨夜受过伤。 “云仲大哥?你昨晚是不是做恶梦了?”我试探着问。 他低头沉思了半晌,又看了看我,接着问:“你昨晚未去过却仙瀑?” “去却仙瀑?没有啊。云仲大哥你怎么了?今天我就听你在梦呓,所以想进屋看看你怎么了,结果就被游姐姐误会了……” 我只能转开话题,怕他想起昨晚所发生的一切。我还特意摸了摸刚才被游若君打过的脸。 “她打你了?” 孟云仲果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轻轻将我的手腕握住。他又一次叹气:“她性情如此,莫与她计较。” 我微微点头。说不出为什么,在他的手握住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整个前臂都变得柔软,就像他以往将我轻柔地放在床上休息时的感觉一样。但此刻,我脑中却忽然闪现出游若君刚才的神情,不禁有些扫兴。 “云仲大哥,清晨风凉,你赶紧去把外衣披上吧。”我抽出手,“我去给你准备早饭。” 他似乎觉察出了我的反常,但又没有说什么。 /116/116828/29007305.html 第六章 妒祸1 几日过后,秋天的味道更浓了,凡世间的秋天和郁郁之林截然不同,万物开始枯萎,从绿变为黄,四处都潜藏着临近死亡的气息。 游若君再没有回来过,孟云仲也只字未提。但我脑海中却始终深深印着她对孟云仲说“你会后悔的”时的神情。我隐隐觉得她还会再回来,而且,带来的必定不会是相安无事。 关于云锦的记忆,孟云仲也未曾再问,真的就当成了一场噩梦一样。但在我那天刻意的回避之后,他对我更加的相敬如宾。我们也不去却仙瀑练剑了,大概游若君的离开还是给他带来不小的情绪波动,他似乎也开始在意起“误会”来。 时间静静流淌,我们都小心翼翼。但我每晚仍旧在孟云仲熟睡后,会到却仙瀑下的深潭,看一看云锦。另外,我仍然想要知道却仙瀑潭底的秘密,我始终觉得,那个流传在凡间的传说不会空穴来风,再加上那日魔帝的忽然现身,我更加坚定的猜想,这潭底或许就是通向魔域的入口,只是,究竟要怎样的方式才能进入呢? 每每想到魔域,我眼前总是会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人的身影。那最后的那一眼,始终在我的记忆中停留。即便我刻意在回避,却始终不时想起当我醒来时,竟然第一时间便唤出了他的名字。 这几个月,我一直沉浸于安逸的凡人日子,始终将过去小心掩埋,但夜深人静时,还是会隐约想起这百余年时光里发生过的事,包括,母亲逼我发下的毒誓,包括,魔域的四十年光阴…… 我离开魔域最后的一刻,那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算我内心强迫自己笃定那是一个谎言,是一个阴谋,但仍是久久不能释怀。 “……你不是妖……” 我,郁郁之林的银洛,怎么可能不是妖?到底是哪里来的确信,让他如此坚定在生命垂危之时给我留下这样一句话? 左思右想过后,我忽地又作了个荒谬的打算。或许魔帝知道些什么,我应该区找他。 总觉得魔帝这样一个同时拥有了至高权力、至高力量和至高神秘感的魔族,知道的想必也很多很多,于是我陷入这个荒谬的决定中,无法摆脱。 又一个深夜,月亮被层层乌云深埋,连一丝光线都没露出。我听着孟云仲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已熟睡。我照例来到却仙瀑底,云锦听见我的声音,早早便从水中窜出,开始与我亲昵。现在我对它已全无惧怕,我抚了抚它低下的前额,它“扑扑”地喘着气,很舒服的样子。 我始终细微的观察着潭底灵力的变化,但奇怪的是,我观察了这么久,只要云锦一出来,潭底便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一丝灵力,更没有向周围一样充斥着魔域的气味。我也曾想过入口也许不再潭底,而在这密林之中,但我几番探查,仍旧一无所获。 猛然间,我感觉到密林深入一阵气流的波动,我的心提了起来,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惊恐,但立刻,云锦一个闪身,始料未及地腾上高空,长鸣着插向密林深处。我这才渐渐在弥漫的魔域气息中辨认出刚才波动的味道,是妖气。和前一次在果园里闻到的一样。 我看着云锦庞大的身影钻进密林,没有催动灵力的意思。对付一只普通的妖类,云锦绰绰有余了。 随着树影闪动,一个闪影出现在我面前,云锦在她身后发出长鸣。近身一看,是一女子。她轻纱裹体,裙下隐约透出雪白的长腿。她的神情虽然有些惊恐,但却似乎隐藏着无限的魅惑。她的发髻上有一撮白色的绒毛,即便被她用盘起的长发掩盖,但我一眼便看出那是她真身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加上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的骚味儿,我便十成十确定了她是只狐妖。 她见我站在原地,便避开了身后的云锦向我攻来,我轻身一跳,避开她不知何时已攥在手中的长鞭,但我立刻明白过来,她并不是想要对我发起攻击,而是想来个出其不意,在我闪身之时为她让开一条逃生之路。想必她也知道自己定然不敌云锦或者我的攻击,所以干脆以保命为先,好不狡猾。 兴许只是巧遇吧,不管她是否善类,但毕竟与我没有直接冲突,一只小妖,也没有必要与她纠缠。她的身形瞬间已远,可一刹那,我心里暗生出一些不好的念头,我猛然一惊,虽然说不清楚原因,但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看。我示意云锦回到潭中,我则寻着那狐妖身上的味道,一路追去。 我的预感没有错,她果然是到了木屋。可是待到我站在木屋门外,只有阵阵妖气从屋内传出,却已经无法确定她的位置了。木屋周围同往日一样静谧,只是在这静谧中,透着太多的诡异。我心中有些不安,在木屋周围绕了一圈,却仍未发现狐妖。心里有许多疑惑,但她的确是消失了踪迹一般,难道是我被她的障眼法迷惑,追错了方向? 一声轻咳,是孟云仲的声音,我猛然惊醒,屋内有妖气,她定然已经进过木屋,那…… 我心中的焦虑骤然加剧,我疾步走进木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推开了孟云仲的房门。 点了蜡烛,借着烛光,我看见孟云仲安静地睡在床上,看上去并无异常,但不知为什么,他周身散发出一丝异样,是因为,他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也变得极其微弱。 我靠近他的床边,看着他熟睡的面容,轻嗅他微弱的鼻息,他依旧安静地睡着。 “云仲大哥……”去轻唤。 没有回应。 “云仲……” “不必唤了,他醒不过来的。” 忽然传来悠远的回音,音质娇嫩却如同千年的树藤般蜿蜒缠绕,一阵浓郁的妖气,是狐妖的味道。 “你到底是谁?” 我立起身子,冷冷地问。 “先看看你的情郎吧。再有一个时辰,他就真的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狐妖声音悠然,却透着满满的冷意。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你听说过九尾狐的毒液么?” 我当然听过。 “九尾妖狐,属阴类之首,擅魅惑之术。其身常遗兽型,食人精魄以修元。有液自口中出,名欲毒,六界众生,无一幸免。中毒之人,唯行云雨方可救,但转至施救者身,未可解。” 正是由于九尾妖狐的阴邪本性,郁郁之林从来不会收留九尾狐的后裔。据说因为种族内部争斗败落,九尾狐已经所剩无几。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孟云仲下手,却又没有取走他的精魄? “你到底想做什么?” “啧啧啧,还不识好人心,我可是想成全你啊。看你和那个女人斗得这么辛苦,又不愿意让他知道你是异类,倒不如,将生米煮成熟饭,她就没得争了。呵呵呵……” 狐妖的笑将让所有的寒意浸透我的全身,但那声音渐行渐远,妖气也渐渐散去。我本想去追,但眼看着失去意识的孟云仲,我却只能暗暗咬牙,任由她离开。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却是另一个难题。 救,或不救。 孟云仲依旧沉睡,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纵然他醒着,也不能够理解这种所谓的“六界众生无一幸免”的妖毒。 他是凡人,一个天生便没有灵力的普通生灵。 天神将六界隔开,唯独凡人可以躲开纷繁的六界纷争,享受平凡单纯的生活,也难怪那些在六界中地位卑微的生灵都希望能够将自己炼化成人,来享受这种安逸的生活。 而我,竟然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逸。是孟云仲给了我这样的生活,还勾起了我幼时的一些模糊记忆。 初初来到世上的时候,因为我和其他妖类体质不同,母亲便让我在凡间成长了十四年,与凡人一样从一个孩童逐渐变成一个少女,也似乎与凡人的成长并无不同。只是,我具有他们所没有的强大灵力,我时而会捉弄他们,却始终和他们保持着很融洽的关系。在他们中间,不必有太多的防范,可以聊一些与修炼无关的话题,可以做一些不需要过多理由的趣事。他们总把我当做妹妹、朋友一样来看待,会从家里偷出许多经过烹调的美味食物给我吃。我似乎记得那时曾有一个比我年纪稍大的男孩子,对我十分细心,还为我编过一个草环,甚至,说过一些山盟海誓的话,让我懵懂于一些凡人的情感,知道了心动是什么感觉,我还大胆地让他知道了我与他人的不同,真的萌生出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的念头。可是,他的存在,让母亲发怒了,她十分生气地禁止我再与人打交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孩子。 村庄仍然是原来的村庄,可是却与我越来越陌生,我与凡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遥远。渐渐,我与那个男孩子之间的那些承诺只留下淡淡的记忆,随着郁郁之林里发光的植物,每闪烁一下,便让我心头漾起一丝波纹。我甚至忘记了那个男孩的相貌,却仍然记得他为我编的草环,因为它让我想起那些美好的记忆,至少我认为是美好的。真正生活在妖类中间才发现,凡人的世界是那么的简单。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我对于凡人的亲密记忆也跟着消逝,唯独只能趁母亲不在意的时候,溜到村子里,看看新奇的玩意,吃凡间的食物,但是,再没有幼时那种感觉。 时间碎碎流逝,我的内心窜起的波澜仍未平息。 孟云仲仍然安静的睡着,呼吸却越来越微弱,时间不容许我再等了。可是真的要用那样的方式救他吗?我本可以一走了之,毕竟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纵然是曾经我为了修行无奈吸取别人的精元,也从来不曾用自己的贞操作为赌注。或许在凡间,这仅仅是一道道德的枷锁,但在妖界,这却似乎成为一种禁制,因为对于妖来说,这样的事可不是为了繁衍,更多的是其他的含义,譬如双修,再譬如蚕食,亦或是一种协议。但不管怎么说,对妖来说,或许身体的袒露和肌肤之亲都不算什么,但对这种事可比凡人更加看得重些。即便在魔域,面对那人的百般迁就,我也始终没有心软过。而这一次,我能换回什么呢?更何况,狐妖的毒如果真的传到我的身上,我又如何能幸免? 我再次打量着他的眉宇,忽然之间觉得,我与他不仅仅是相处了这几个月的时光,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经相知相识了。我不禁将手抚上他的脸庞,感受着他的皮肤和温度,从额头到脸颊,从眉间到鼻梁,最后,我一支手指停留在他的唇上,心中一阵细微的波动。 突然在脑海中隐约现出一句话:“在下不想欺瞒姑娘,你胸前的剑伤,是在下为你包扎的,冒犯之处,望姑娘见谅。” 我心头一阵涟漪,我竟然在幻想当时的场景,想象着我的身体毫无遮拦地印在他的眼中,他的手,也许划过我胸前的寸寸肌肤……忽然起了一丝期盼,如若当时,他索性趁我没有意识,要了我的身体,或许现在,我不会这么万千思绪缠绕。 我的手指轻划过他的唇,然后顺着他的下巴一直延伸到他的衣襟,解下了第一环扣,心中又是一阵涟漪,我抬头看了看他的脸,仍旧是安静的模样。我笑了,说不出为何,我的眼睛微微发热,心也跟着微微发热,或许我明白了一些,因为我开始觉得心疼,这让我想起了在魔域纳兰莫升在我胸口刺下一剑的感觉。可是,我此刻对这种痛竟然有一种期盼,还有甘愿。我感觉魔域纳兰莫升在我面前无奈的脸渐渐离我远去,略带着悲伤,而孟云仲的身影默默清晰起来,所以,我开始理解了自己的思绪,理解了为什么一直将多年前的那个草环记在心中。鬼使神差,我竟然,再度陷入了对人类的痴恋当中,我甚至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我的手滑过他的胸膛,他的衣衫渐渐敞开,露出了他的胸膛。那日游若君来的时候,我虽然见过,却未曾这么近距离的端详和轻抚。 我灭去烛光,满屋沉浸在黑暗之中,却弥漫了另一种诡秘的气息。黑暗中,我褪去了我的衣衫,赤身裸体站在他的面前,虽然知道他看不到,我的心跳还是难免加快了速度。我有些迟疑,但时间仍旧在流逝,狐妖说的话,我只能相信,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了,我只能继续下去。 这真的算是拥有了吗?我暗暗自嘲。 我一挥手,轻纱帐幔倾泻下来,我默默地躺倒他的身边,再一次,看了看他的脸,从侧面。黑暗中,他的轮廓仍旧是那么清晰,却多了一分安静,一分柔和。我竟然,添了一丝的害怕…… /116/116828/29007306.html 第七章 妒祸2 夜的平静被扰乱。悲伤还是欢喜,说不清。但一切仿佛很是和谐。 万千的回忆从我脑海中闪现,但是却结不成完整的画面。 我有些疲惫,可是他的呼吸渐渐恢复,再从平缓到急促,他的身体微微抽动,一阵涌上心头的恐惧,妖毒已经进入到我的身体,化为一阵暗涌渗入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几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他的脸色微显潮红,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臂已经游移到我的后背,轻轻地搭着,一阵一阵的暖气传到我的身体里,和周围微凉的空气全然不同。可是,我却焦急了。 他还没有完全醒来。我端详着他,用手抚过他的脸颊,我努力在辨别我对他所做的这一切是否只是一时冲动,但是,我却并没有丝毫后悔的感觉。而此刻我最想做的,就是离开他,不要让他知道今夜发生的一切。 一滴泪从我眼中渗出,滴到他的嘴角。 从前,母亲强行将我带走,离开了那个为我编草环、许山盟的男孩子,而现在,却是我自己不得不强迫自己离开。离开他,离开这种只属于凡人的安逸生活。第一次,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竟然是一只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简简单单地向凡人一样生活。 孟云仲,为何要如此唐突的闯进我的世界?我恨过一个妖,可如今,我却没有办法以妖的身份去爱一个凡人。 我终于敢承认了,或许从他第一次喂我喝粥起,他的臂膀就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我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能够把自己交给他;或许从他第一次无视游若君的愤怒,把我紧紧拥在怀中的时候,我就已经很肯定自己想要将他占为己有;或许从他奋不顾身挡在我面前,被云锦重伤的时候,我便确定了他的心已经在渐渐靠向我;或许从我第一次学会烹调凡人的食物,为他煮饭洗衣时,我就已经期盼着能和他一起平淡地相伴流年。 可现在,木已成舟,我却只能够趁他熟睡时,静静地看他,然后,默默离开。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可能属于他。 我的身体里窜动着一股力量,我用灵力强行克制着,但是,我已经渐渐感觉到晕眩,手脚渐渐感受到麻木。 我最后用力看了他一眼,记住了这张与妖魔截然不同的脸,或许从下一刻开始,他与那个送我草环的男孩子一样,仅仅只能存在于我的记忆当中。而我,即将回归仇恨。母亲,这就是你当初为什么要带我离开凡人的初衷吗?你一早就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拥有和凡人一样的生活吗? 我催动灵力与那股力量抗衡着,穿上了衣裙,却无力再将一切回归原样了。我一步步走出房间,夜里的风从窗户吹进来,让我觉得全身发冷。 我慢慢走出木屋,我看了看四周的夜色,静谧,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再无狐妖的气息。而我,又该去哪?郁郁之林吗?那个我在魔域时刻惦记着的“家园”,可是我的身体,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不是昔日顽皮偶尔偷溜出家门到凡间戏耍的少女,如今已时隔四十年,即便我真的回去了,那里的一切还和原先一样吗?而我,又该以何种身份回去?该以何种身份面对林中的故人?尤其,是那个在魔域一剑刺得我心身俱伤的男人。忽然之间,我感觉我被彻底地抛弃了,任何一个世界,都无法再接纳我。再不会有另一个苍黎将我带回魔域,为我疗伤,更不会有另一个孟云仲给我一个坚实的臂膀让我调息。 狐妖的毒确是厉害,我不断消耗灵力,却仍旧无法控制它在我体内蔓延。 我步履蹒跚的走向却仙瀑的方向,我现在只想找一个温暖一点的身体让我靠着,我体内翻滚的力量逐渐侵蚀着我,我筋疲力尽,每走一步都显得尤为艰难。 就在我一点点靠近了却仙瀑的时候,眼前却模糊地多出了一个身影,竟然比夜的颜色还要深。崖上凉风吹动,我的手脚也变得冰冷。 黑影渐渐向我靠近,她的脸被月色微微照亮。 游若君。 我惨淡地笑了笑。看着她脸上若隐若现的冷笑,我仿佛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就停留在离我不远处,冷冷地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倒下,我甚至能够“听”到她心中默默地倒数。而我却艰难地抬起脚步,一步步挪向她,每走一步,就能够感觉到她内心泛起的一丝慌乱。 “站住!” 她终于忍不住朝我嚷道。 “游姐姐,你是来看云仲大哥的吗?”我看着她笑,“这么晚了,他已经睡着了,就别打扰他了吧?” “我是来找你的!小贱人!你心里那些龌龊之念,趁早收起来吧!我这么多年的等待,绝不能白白浪费!” 听着她在我面前声嘶力竭的喊着,一阵暗劲冲到肺腑之间,力量猛然反噬,我一口鲜血喷出,强大的力量几乎让我倒在地上,但是我硬撑着,只想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恨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看你还能撑多久,一个时辰之后,你就别想再靠近他了。” 果然,我的直觉没有错。她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而且知道我已经中毒,甚至知道这种毒发作的时间,看来,狐妖的事定然和她脱不了干系。 “游姐姐错了,说不定云仲大哥愿意救我呢?” 此话一出,便看见她眼中火焰窜动,她果然同样知道妖毒的解法。我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那只狐妖的,但是我此刻最感兴趣的就是在她身上逐渐升温的愤怒。 “我现在就结果了你!” 她身上骤升杀意,慢慢向我这边袭来。然而,她没有亮出武器向我攻来,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绿色的瓶子,瓶中的液体在月光下微微泛红,诡异的颜色,她死死地盯着我,拔出了瓶塞,一股腐臭的味道溢到空气中。 化妖水! 她竟然知道我是妖,竟然有化妖水! 化妖水本是郁郁之林中修行了千年的树妖的汁液加入众多被封印的妖灵以及捕妖人的除妖符咒经过数十年炼化之后形成的腐蚀液,通常的妖都无法承受它的蚀力。林中唯一修行了千年的树妖只有月灵山涧的老榕树,可是,多年前月灵山涧便被设下了封印,而且周围还设下了重重机关,除非林中妖类,其他生灵根本无法靠近。而此刻游若君手中的,确确实实是化妖水,说来,她甚至去过郁郁之林,可是她又是从哪得到失传了这么多年的化妖水呢? 此刻我内心弥漫的并非畏惧,毕竟母亲告诉过我,我体质特异,这些对付妖类的普通法门对我都未必能起效,然而游若君却着实让我有些迷茫,起初对她的嫉妒,到后来从她眼中看到了失去挚爱的绝望,我难免还对她产生一丝的愧疚,可是现在,对她身份的猜测却盖过了之前的种种。我细细观察过她,确认她是凡人无疑,可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又怎么会有这样阴邪的东西? 她一步步朝我走来,带着周身的怨愤,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有过她现在这样的仇恨,仿佛全身乃至心里都被仇恨的火焰所焚蚀,而火种,却似乎已经酝酿了很多个年载。 我感觉体内妖毒全面扩散,让我失去了最后的力气,本来化妖水对我并无太大的伤害,但就我现在的身体,只怕又要伤重一筹。我试着暗聚灵力,但发现根本无法操控,每每催动,都会感觉到钻心一样的疼痛。 游若君离我越来越近,化妖水的味道很刺鼻,让我更加晕眩,我的眼前渐渐变得更加阴暗,她带着仇恨的脸也开始变得模糊,最后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光影,我确已无力支撑,两腿一软,倒在了草坪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向我逼近…… 忽然之间,耳畔响起一阵长啸,打破夜的静谧,我视线全无,唯独在脑际闪烁出一些模糊的意识。 云锦…… 一个庞大的黑影遮住了我眼前大半的夜空,游若君脸色骤变,她似乎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云锦在夜空盘旋,卷起一阵强劲的气流,正好将我环绕其中,逼得游若君步步后退,她手上瓶中微泛红光的化妖水开始微微震动,连她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她只能惊骇地注视着渐渐向她逼近的庞然大物,却似乎没有还击之力。 顷刻之间,云锦已转至我眼前,它稳稳落在我前面的草坪上,对着游若君一声怒吼,我的视线已经被云锦全全遮住,再加上视线模糊,只能辨认出云锦又化为了麒麟状,而游若君那边似乎没有任何动静,想必是被眼前的怪物吓得呆了。 “云锦……别杀她……”我微弱地发出声音。 云锦始终朝着游若君的方向,大口地吐气,向四周喷射着它的怒火,它一步步退后,慢慢绕到我的身后,它怒视着游若君,用鼻子轻轻抵住我的后背,让我能够有所依靠。 我这才看到了游若君此时的表情,她面色苍白,脸上什么愤怒、恐惧、惊奇都全然不见了,只剩不知所措的神情,直直看着我身后的云锦。她手上的化妖水不知什么时候被震落到地上,在草地上静静淌开。 我渐渐发现后背一阵暖意,从背心游移到全身,我才意识到云锦是在替我疗伤。 “不必了,没用的。”我轻轻地对云锦说。 云锦似乎听懂了我的话,慢慢收回了贴在我背上的舌头,再次抬起头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游若君。 虽然不能解毒,但云锦的唾液确是让我舒服了很多,我试着催动灵力,发现已没有那般钻心的疼痛,看来云锦的确替我暂时抑制住了妖毒的扩散,于是我慢慢站起来,向游若君走去。 游若君猛然回过神,眼中的愤怒也渐渐恢复。 “你……别过来!” 我看着她笑了,笑得很简单。我弯腰将地上装化妖水的瓶子拾起来,递到她的面前,淡淡地对她说: “游姐姐,云仲大哥从来不相信妖魅一说,你也不希望他知道吧?” 我的内心忽然自嘲起来,到了此刻,我竟然还满腹心思都在孟云仲身上。 “你想怎样?”她惊讶地看着我拿着的瓶子,诧异于我竟然丝毫不畏惧化妖水。 “我不会把他抢走,你还可像以前那样,陪他过平静的过日子。” 而我,只能离开。 “你不是妖?” 她顿了顿。我想,她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狠毒,只是,被我的挑衅给激怒了,至少她对孟云仲的爱,确实很深。 “这很重要吗?” 她仍旧用那种迷茫的眼神看着我,又瞥了瞥我身后的云锦。 “只要你不出现在我和他之间,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他。” “这样便是最好。”我淡淡地说。 我转过身,眼中温热,眼前的一切被水晕得十分模糊,离开,谈何容易? “你真的不会再回来?”游若君弱弱地问。 我惨淡地一笑:“不再回来……” 我走到云锦身边,半身的重量倚靠在它的身上,云锦发出“咕咕”的声音,似乎有意掩饰了我渐渐清晰的呜咽声。 “云锦,我们走吧,以后,我就和你一起了。” 云锦长啸一声,到微微透出了喜悦,它紧紧挨着我,用它的肚子蹭我,我猜测,它是在示意让我骑上它的身体。我轻轻侧头,远远望那木屋一眼,孟云仲似乎还在安静的睡着,夜空一片静谧,星星的影子渐弱,启明星却独放光芒,显得孤单寂寥,无所依靠。 我轻身一跃,攀上了云锦的脊背,趴在上面,它温热的体温瞬间弥漫了我的全身,让我体内汹涌的毒液平复了许多。云锦硕大的前爪在地上猛的一顿,只听得到草地发出“沙沙”的声音,我便觉得身子变轻,再一看,夜空的方位已经改变,云锦已缓缓腾空而起,留下站在不远处的游若君,木木地望着,欲言又止的神情。云锦再一转身,视线骤然翻转,耳边是被搅乱的气流,我再看不到木屋,亦或是游若君。 我不知道云锦要带我去哪里,也不再去思考自己该去哪里,只任它在空中盘旋,可是它来回兜转,却似乎并为走远,却仙瀑轰隆的流水声反而越显清晰,我歪头看了看地面,原来云锦已带我来到那瘴气迷茫的密林深处。就在我一阵疑惑的时候,云锦调转身形,盘旋下降,恐是怕我不适应,所以它回旋得很慢。瘴气氤氲着,清澈的夜空也渐渐消失,密林中高耸的林木出现在眼前,模糊中我看见了一片不大的空地,竟然泛出了青翠的绿色,与周围的树木截然不同。那片空地干净清秀,并无半分瘴气。隐约中,空地的一边出现了一汪清池,再一看,清池上零散分布着几间水榭,即便是在这夜色下,那景象也是异常明朗,恍如白昼一般。 云锦轻声低吟,渐渐向那瘴气之中的一席隔世院落靠近…… /116/116828/29007307.html 第八章 故人 “云锦,这是何处啊?” 云锦穿过了空地上空设置的结界,稳稳落在清池前的草坪上。 这处院落果然灵动,外面的瘴气和夜晚的寒气丝毫都不能影响到这里,甚至犹如白昼一般亮堂,即便明知这池水是死水,却不知为何会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那池中之水也是清澈见底,丝毫没有半分浑浊。周围绿荫环绕,万花紧蹙,尽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淡淡青草的味道夹杂着盛开的花香,仿佛这番美景永远都能够停留在此刻。清池中灵气涌动,甚至还有五彩的景鲤悠闲游动,那鲤鱼身上泛着微光,似乎也并非凡间之物。我立刻意识到,这院落本来就不是凡间所有,只是不知道是谁这般有心,将仙界的景观原番搬到了这瘴气迷茫的密林之中。我忽然想到了却仙瀑,难道那些有关仙魔的传说都是真的吗? 经过一番折腾,我已全身无力,云锦慢慢趴下来,让我落到地面。我扶着云锦,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心想云锦定是想让我在这处仙境修养调理,我暗自叹息,狐妖的毒,真的可以自行消除吗?好一个“六届众生,无一幸免”,我惨然一笑,无奈地轻抚着云锦的身体。 “小姐……” 难道是我开始产生幻象了吗?不远处竟然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如此轻柔,我猛地瞪大了眼睛,从水榭渐渐向我走来的,不是我在魔域时的丫鬟芝粉又会是谁?她周身在这仙境中散发出温和的光,嫩黄色的裙衫轻盈柔美,她的神情如往常一样怯懦文静,只是,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芝粉?”我确是有些诧异。 云锦看见她,似乎没有太大的异动,反倒是习惯了一般。 “小姐,不必猜测,是紫媚大人将我逐出魔域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她肯留我性命已经万幸。我在这等了许久,云锦终于将你带回来了。” 我一头雾水,即便是猜测也不知该从何开始。 “这是哪里?” “琢云小筑。是主人曾经的妻子住的地方。” “你是说,苍黎……的妻子?” 芝粉微微颔首,道:“正是因为小姐和主人的妻子太过相像,他才会将你带进魔域。” 又是一个让我诧异的答案,似乎我在魔域这数十载都活在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里,好像经历了很多,却始终是个局外人。 苍黎从未提到过他曾经的妻子,我甚至完全不知他曾经有过妻子。隐约记得他曾将我唤作“琢儿”,也许琢儿便是他的妻子吧。 “那现在他的妻子……在什么地方?” 芝粉眼中流过一丝哀伤。 “小姐你见过的……” 我瞪大了眼睛,我何时见过,他的妻子?若是这个名叫“琢儿”的女子还在,他又怎会…… “魔域的圣灵山,便是主人的妻子。” “圣灵山!” 我惊叹,云锦在一旁低低**,似乎,它也十分哀伤。 “小姐,不如我先带你进屋休息片刻,再细细告诉你。” 刚才的疑问,真的让我暂时忘记了身体的虚弱,好在是云锦一直让我支撑着,芝粉这么一说,我才重又想起自己所中的毒,比起刚刚的诧异,现在心中更多的是无奈。 芝粉走到我身边,搀扶着我,云锦这才慢慢站起来,我用眼神告诉它我没事,它才转身走开,绕到小筑后面去了。 “芝粉,不必费心,我中了毒,或许没有办法解了。” 芝粉搀扶我的手微微收紧,她转过头来看着我,一脸的惊讶。 “小姐……你,怎会中毒?” 我微微笑了,似乎心底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要阻止我回忆起发生过的一切,也对,回忆终归已经消逝,何必再为之感怀。 “到屋里说吧。” 走过跨过水面的回廊,几番曲折,似乎是故意要营造一种隔世的意蕴,要走过回廊的人尽情欣赏够了周遭美景才进入屋中休憩,而我却并无此雅兴,只是听着身边轻柔的水声,心情也似平静了许多,忘却了一些身体里的痛苦。小筑的布置也很简单怡然,修筑的木料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似乎也有顺气清神的功效,果然是仙家境地,游移在四周的都尽是清灵之气。 芝粉扶我坐在屋内的竹椅上,给我斟了一杯清茶,溢香四散,我心想,在这样清幽的环境中安住,该是多么静好的一件事,这小筑的主人,又是多么脱俗平和之人。只是,往往越是渴望与世无争,就越是容易卷入纷争当中,是因为生于动荡家,还是因为命运的唆使?我不禁想到了苍黎,那厚重的背影,那深邃的眸子,那久久不去的哀伤,难道都是源自这个小筑的主人吗? “小姐,是何人下毒伤你?” 芝粉站在身侧,将我从冥思中唤醒。 “我中的,是九尾妖狐的毒。六届众生,无一幸免……呵呵……”我无奈的笑了。 芝粉沉默了一会,大概是不知道从何问起的缘故,也可能是和我一样无可奈何,她是仙家后裔,想必也知道这个毒的厉害。 “没关系的,我在魔域的石窟中坐了数十载,能够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来,已是天大的欢喜事了,余的也不必想了。” “小姐莫急,我想这毒应该能解的。” “罢了,不必强求。” “小姐的血与常人不同,或许,有法子可以医治。” 虽然心里明知芝粉是在安慰我,可心中却难免信了几分。 “可是,这毒毕竟是六界都无法幸免的毒,更何况根本没有解药。” “也不尽然呀,按理,中毒者一个时辰之内必耗尽精元而死,可小姐你现在不还好好的吗?这便说明狐妖的毒对小姐并没有对其他人厉害,定是有办法可以解的。小姐不可放弃,我想主人如果还在的话,也不希望你出什么事的。” 我对芝粉笑了笑,或许有个念想总归是要好些,那不如就先相信她说的话吧。 “芝粉,给我说说苍黎妻子的故事可好?” “主人的妻子……这要从一千年前说起了。” 一千年以前?芝粉的话音也跟着变得悠远起来。 “其实主人并非魔族,他原是神界掌管十大神兵的天神。后来花仙族没落,我被主人所救,便跟了主人做他的婢女。那时,主人与他的妻子青木琢已经住在这里了,主人命我侍奉青木夫人。后来我才知道,青木夫人是天神和凡人所生的女儿,主人与她结合本就违反了天规,但主人力量强大,而且还拥有“十大神兵”的苍融之剑,神界无法与之奈何,而那时两界征战频繁,所以主人便得以与青木夫人隐居于此。 后来,青木夫人的天神父亲找到了她,要她助他消灭魔族,夫人不肯,几番波折,便与主人一起闯进魔域,主人为了她,背弃了神界,彻底化为魔族。可最后,夫人还是无法逃过命运的劫数,在她父亲的逼迫下,她只能化作圣灵山加固魔域封印,阻止之间的争斗。自那以后,天神再无法闯进魔域,那些成魔的生灵也只能从凡间的封印入口才能进入魔域,而一旦进来,便只有等魔域力量足够强大的魔族打开封印才可以出去。打开封印需耗费极大的魔力,所以魔域屈指可数的几个能打开封印的魔,也不会轻易动用破印之法。 在那之后,主人就始终守在圣灵山旁,渐渐的,圣灵山上流下一股泉,除了主人以外,其他魔族只要触碰到这股泉,便无法幸存,主人认为这是青木夫人的血脉,便将圣灵山守护起来,不许其他魔族靠近。再后来,两界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主人也每日到圣灵山中感怀往事,直到,那日主人将小姐从凡间带回来。” 天神,魔族,几番争斗,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靠一人之力,想要换得两族的和睦,不知青木琢的牺牲是否值得。苍黎化身为魔,他这样的守护又能维持多久?生离死别,都是因为那一腔执念。本是因爱,却生出恨;本是安好,却平添动荡。 “那这么说,我此刻体内流着的,全是青木琢的血脉了?” 芝粉低下头,微微颔首,她似乎有些哀伤,但我却总觉得有除了哀伤以外的东西。 “当初是苍黎强迫你进入魔域的吗?” 我试探着问她,一直以来,我总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些反叛和被压抑着的怨愤,除了那日在戾池边看她随花雨起舞时有过一丝喜悦,其他时候的她,唯有牵强的顺从和怯懦。 她抬头看着我,第一次与我四目相对,眼的眸中千丝万缕,想要倾诉,却最终被酝酿成浅浅一汪池。 “没有,主人并未强迫我与他们进入魔域。”她再次低下头,懦懦地说。 我举目四望,看着木屋内简单的陈设,想着小筑周遭清净幽逸的环境,看来青木琢确是一个想要脱离喧嚣,归于沉静的女子,只可惜,她生来便注定了悲惨的结局,注定了她的生命将与之间无休止的争斗紧紧相连,注定了她要在神与魔之间被仇恨和爱纠缠。 一瞬间,我的脑中有一抹哀伤流过,又是那种思想被强行侵占的感觉,难道就是因为我体内流淌着青木琢的血脉,便也同时拥有的她的思想吗?我的心口一阵抽痛,我不禁用手捂住,忍不住咳嗽。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想必是狐妖的毒又发作了。” “小姐,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解你的毒……” “什么方法?” “既然当初主人以换血之法救了小姐,那如今,或许可以同样的方法排除小姐体内的妖毒。” “换血之法……那便是说,要取得圣灵泉水才能去除我的妖毒了?” 芝粉点了点头。 我细一想,或许这的确是个方法,刚才迷茫的希望现在变得似乎有所企及,只不过,如果此法可行,那我必将先回到魔域,可是怎么才能回去呢?更何况,魔域如今已成为是非之地,魔族正在酝酿着一场自身残杀。我回去,只怕又会卷入其中。苍黎已死,又有谁能为我挡去其他魔族的加害?少了他的庇护,我身为妖类,又如何在魔族中得以存活?但这总归是一个办法,让我无法取舍,再想想在却仙瀑安逸的日子,想想……那个我竟然愿意为他失去生命的人类——孟云仲,难道我真的要遵循承诺再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吗?在魔域,纳兰莫升的一剑将我刺的满心皆碎,苍黎强加的保护又让我愤愤不得自由几十年,而当面对云锦时,作为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孟云仲却敢像苍黎一样,挡在我的身前,难道他就不怕死吗?很多年前,母亲将我从那个替我结草环的男孩子身边带走,终是在我心上划出一道伤痕,现在母亲不在了,没有人再可以阻断我的情感了,难道我就要这样放弃掉尝试付出真情的机会吗?还有,还有母亲的仇,就要这样轻易的放下了吗?苍黎最后留给我的那句话,更是有无数的疑惑,让我隐约觉得自己的的确确与其他妖类不一样,若我并非妖类,那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母亲是在要欺骗我么? “芝粉,你可知道魔域的入口在何处?” /116/116828/29007308.html 记忆裂痕·银洛 之一 “琢儿,并非是我对你的思念有了丝毫的减损,却是这个女子太过像你,容貌、身形,甚至眼眸中流露出的那股毅然决然,都像极了你。 你可知魔域这岁月太过荒凉凄清,偏又被所有以红色作基调的背景挑得人无比燥热焦灼,我害怕早晚有一日,会被这无边的空虚吞没了去。我更怕,你有一日会彻底变成一座硬邦邦冷冰冰的石山,那时,便是灵魂也不复存在了。真有那时,我的心该何处安置?我的情该对谁倾吐? 琢儿,原谅我将她当作是你,完成我毕生所愿。我让你的血液在她身体里流淌,那她便有了你的温度。这千年的寂寞,该终结了……” 岁月如同圣灵山上淌下的那股泉,不知怎么,没有源头,也没有去向,只在当中一处洼地形成一汪池,清澈见底,却映射出幽幽的红色。这样的世界里,只有一种颜色——山石、花草、流水,甚至天空、泥土,都是深深浅浅的红。 每天都这样,透过一个石窟窿,看着外面的一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最后,更没有了光阴的概念。无论怎样刻意雕琢,始终是山不像山、石不像石的样子。缝隙中挤出的那一簇碎花,也不能带来些许生气,没有生命的花,如何会真的绽放出光彩?回廊也是用殷红色的石头砌成的,素白的染料仍无法完全掩盖血一样的色泽。 被囚禁,被束缚,却有人将这种囚禁和束缚当做是宠溺和救赎。 “小姐,您该到圣灵泉去了。” 我从梦中被唤醒,那声音变得幽远,陌生又熟悉。我默默然一笑,身子却丝毫不想动弹。 “小姐,主人在门外等着呢,奴婢……” “你是仙裔,何必总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久久黯然的心情总算有些波动。 “知道了,小姐……” 在我眼前卑躬屈膝的少女模样的女子,叫做芝粉,是花仙后裔。仙族的败落让她沦为天神的婢女,如今竟屈身于这还没有完全脱离混沌的魔域。她的花蕊似乎也逐渐被染成了红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我专注地凝望着她眼眸深处的哀愁和委屈,实在无法想象她此刻的心情:一个本应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灵性光彩耀眼的花仙,却卑微到将一只妖类唤作“小姐”。 “走吧。” 她的无奈,我感同身受,只是性质不同罢了。 走出山洞,满目暗红。这就是魔域的黄昏了,黄昏不黄,仅余昏。氤氲着红色的雾气,让人看了心中有些燥热,但身子却只能感觉到透骨的寒气。 他就站在对面,背对着我。或许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他转了过来,一张冰冷的脸。 “芝粉,怎么没有替小姐披上狐裘?魔域比不得凡间,小姐受不得寒气!”满是责备的语气。 “对不起主人,奴婢……”芝粉怯懦地看了我一眼,“我,我这就去替小姐拿来。”说完急匆匆地走进了石窟。 “银洛,冷吗?到我这来。” 每次听他唤出我的名字,都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不释然。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一个没有血液流淌的妖类,怎么会感觉到冷?” 我绕到一旁,无视他向我张开的怀抱,但他还是走到我身后,揽紧了我。我并没有试图挣脱,因为那根本无济于事,在一个强大的魔族面前,我只是一个被封了灵力的妖,能做什么呢? “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接受我?就因为我伤了你?” 我转过身盯着他,四目相对,忽然发现什么怨恨、什么愤怒都已经完全泄不出来了。 “算了,去圣灵泉吧。” 就是那股幽红色的泉,清澈见底,通过那道被染成白色的回廊,再绕过一座石丘,就能看见眼前被一座无边的山体遮挡,只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山体上没有一丝有生气的迹象,山上的岩石都是红色的,但总觉得有弱弱的蓝色光环笼罩着,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个魔族敢靠近这里,当然,除了我身边的这个。 这就是圣灵山——魔域圣山。 我披着芝粉给我取来的狐裘,默默想着那股泉。据他说,除了魔族,对其他生灵来说,那股泉就是疗伤圣水,不仅如此,还可以令灵力倍长。由于我伤得太重,他竟然想出换血的法子——以圣灵泉水换掉我身体内原本的血液。但若是一次换完,我又无法承受圣灵泉的强大灵气,因此,他干脆抽干了我的血液,用他的魔力维持我的生命,然后就每日带我到圣灵泉中浸泡两个时辰。说来也怪,原本就是他伤了我,如今却又耗费自己的魔力来救我,仅仅是为了占有我么?还是想通过这种虚伪的救赎来化解我心中的仇恨?但我似乎忘记了,他是一个魔,魔族本身就没有平等,唯有杀戮,弱肉强食。 在魔域,那些魔力卑微的魔怪,最终只能沦为其他魔族的食物,成为增长魔力的工具,那他何必费心来化解我的仇恨?没有一个魔不想得到至尊的地位,欲望、杀戮、血腥,是魔生存的全部意义,他是魔域中第二强大的魔,怎么也无法理解,他会将自己获得尊王的本钱,也就是强大的魔力,浪费在一个妖类身上,还是一个无比仇视魔族的妖类。 穿过圣灵山当中的一处峡谷,是一个三面环山,只有一处出口的凹地,中央便是戾池——圣灵泉水汇聚的地方。每每进到这里之前,他总会在入口停留片刻,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但后来,渐渐发现,他每次停下来,眼中就会浸满淡红色的液体,又或者,是因为这液体,他才停下来。难道,这是魔族的眼泪吗?一个只崇尚欲望、权利的魔族,竟然也在流泪?他从未提起,我也就从不过问。 可是今天,他没有停下来,眼中也没有浸出那种淡红色的液体,而是急切地向前走着,甚至显得迫不及待。前面就是峡谷的尽头,我已隐约看见了戾池中圣灵泉水泛出的微光,一步步靠近,随着他的步子,心中竟多了一丝不安,亦或是期待的感觉。当我的视野完全扩大到可以看见整个戾池时,我的确是愣了。混沌的魔域,居然,居然有其他的色彩!呈现在我眼帘中的,竟是一片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嫩黄的花瓣,片片飘落在戾池中,受到灵气的影响,发出淡淡的光,只像是血泊中绽放出的美好,天越暗,越是唯美,无法言喻。的确,太久了,我眼中只有一片红,再无其他色彩。突然,就仿佛回到了原先的那个世界,回到了郁郁之林,还想起了晓芦,在我身边悠然的舞者,那样的灵动,心中是如此的愉悦和静好。 连芝粉也惊呆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先于我疾步走到这一片缤纷中间,抬起双手,将飘落的花瓣接在掌心,她的主人也没有制止,任她难得地放肆着。 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算算,几十载的光阴,终于在这一刻让我从麻木中体会到了些许的生机,但继而,一阵失落比愉悦更加凝重地降临到我的身上。 “喜欢吗?”他看着我,竟然带着微笑。他,竟然在笑。 “小姐!小姐!这花瓣的颜色和我的一样!好美!快看呀!”芝粉在花雨中翩翩起舞,她的仙气化作淡黄色的光晕,漫天的花粉散开来。但此刻,我的思绪万千被深埋的记忆侵蚀了,我一直刻意忘记的,又统统回来了。 或许这些美好都已经不再属于我,既失去了全部,又何必贪恋这短暂而虚假的美好? 我没有说任何言语,只是强压着脑海中疯涌着的记忆,走到圣灵泉边,终于,有一滴泪掉到戾池中,漾起几波水纹。 “芝粉,帮我宽衣吧。” 芝粉似从梦中恍然醒来,一下回归现实,有些诧异,欢悦的气氛戛然而止,但她也只能无奈地应了我。 “是,小姐。” 我没有去看他的表情,是无奈,是失落,还是多少有些愤怒,都无关紧要了。芝粉褪去我的每一件衣衫,直到最后一层贴身轻纱也解下,她转身看了看她的主人。 “可以了,你走远些。” 不用转头便知道,他注视着我赤裸的背影,慢慢向我走过来。我背对着他,待他走近,我本能地将手递给他,然而他却一反常态地一把抓住我的手,硬将我的身体转过来,于是,我胸前的肌肤仅仅贴在他的锦袍上,竟然能感觉到有一丝的温度,但说不清是温暖还是冰冷。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要说什么,但终于化成了叹息,就这么死死地抱着我,让我有些窒息。我一直认为自己就像是一件物品,他只是想占有,而非珍爱,但若非珍爱,此刻又怎会总他怀中浸出丝丝暖意? “罢了。” 他放开了我,瞬间,适才还多彩光鲜的一切开始凋零,渐渐化为灰烬,消融在殷虹的背景中。他拿起我的手,手指轻轻划过,一滴晶莹的淡红色液体滴落到戾池中,这液体,与戾池中的圣灵泉水几乎一样了。 “最后一次了,你的伤,就快好了。婚期刚好能赶上。” 心中一振。 “什么婚期?” “我们的婚期。”他淡淡一说,我竟是一片茫然。 “这会是魔域最盛大的一场仪式吧?从来没有魔会举办婚礼的!”芝粉看起来倒是比我欣喜。 这是怎样的“仪式”?一个魔竟然要占有一只妖类?魔域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到这般程度吗?我平静了几十年的心,在这一刻无比沸腾,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因为愤怒。 然而,他却没有给我爆发的机会,而是将我抱进了戾池中,银光闪烁,我只觉得身体里沸腾的液体流动得越来越快,烧灼一般,刻骨铭心的痛。难道这是因为我的激动吗?以前换血并没有这样的感觉,身体像是要炸裂了一样,内脏被撕扯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强行灌注到我的身体里,甚至是思想中。很久了,我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长久的麻木之后,竟然是这般的剧痛唤醒我所有的知觉,我拼尽全力忍受着,不让自己尖叫出来,但渐渐发现,这钻心的痛已经几乎让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了。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 “就要成功了,坚持住……” 是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然而,很快,我就听不见了,黑暗、眼前只剩黑暗…… /116/116828/29007309.html 记忆裂痕·银洛 之二 “银洛,别管我!快刺碎它!银洛!快!……” 万千思绪纠缠、折磨、心痛,最终都随着碎落的镜片一起,在我的心上划出一道道伤痕,生生的疼。周围尽是黑暗,却不知为何有苍白的光从碎片中反射出来,我几乎失去了意识,只是无力地想要靠近不远处那个身影。然而他身上的光越来越弱,我拼了命往前,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只剩下无边的恐惧。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眼看着一切将被黑暗淹没,连碎片也不见了,我便从恐惧变成了恐慌。 “莫升,你在哪儿?莫升……” 猛然惊醒,却又是满目森然的石壁,一头的冷汗,这么多岁月竟然第一次梦到这样的情景。有些心疼,不,是真的觉得冷,我竟然会感觉到冷? 转念,这才记起,我已经不是我了,如今我身体里流着的是殷红的泉水,我有了另一个生命,又或者,有另一个生命占有了我的身体。头很重,总觉得脑中被什么塞得满满的,多了许多人、许多事,但就是想不起来。 换血……圣灵泉……戾池……魔域……苍黎……婚期…… 断断续续的思绪,我好像在重新整理我的记忆,刚才的梦……莫升……如此久远却始终铭刻的名字,纳兰莫升…… 骤然清醒,我才意识到自己只身一人躺在石床上,是啊,我仍身在魔域。 “芝粉……”我弱弱地唤了一句。 没有人答应。 “芝粉……”我再唤。 仍是透彻的安静。 有些反常,忽然不习惯身边没有人的感觉,甚至有了一些不安。他不是身怕我会离开这个石窟吗?不是要一直安排人看着我、护着我才安心的吗?难道仅仅因为我的伤已经痊愈,他便放心让我一个人了吗? 苍黎……我缓缓坐起来,头还是很疼。忽然有一阵深深的负罪感,我竟然在此刻才发现自己对他有了些许的依赖,或者不光是“些许”,而是彻底的、完全的依赖。竟然,对一个魔族产生了依赖,这怎么可以?可是此刻,思想却全是这个名字,以及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 “苍……黎……”第一次,我恍恍惚惚默念出这个名字,我这是怎么了?自此之前,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思想,居然,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我身体里已经铭刻了上千载!到底,是有什么记忆被硬装进了我的脑中?头撕裂一样的痛,不容许我继续下去,我被迫停止了思考,强忍着头疼从石床上下来。 “你就是银洛?” 陌生的声音,我一度以为是幻觉。但一转头,一个身着暗紫色绮罗长裙的妖艳女子赫然已经站在距我不到三尺的地方。她的眼角微微上扬,毫不保留地勾勒出她的妩媚,她的长裙刚好将她的流线般凹凸有致的身材凸显了出来。她个头很高,但油黑中泛出紫光的长发已及地,让她周身都透出幽幽的光,显得不光妩媚而且妖异。 她看着我,冷冷地笑着。她的唇很薄,深深的红色,让我感觉到魅惑和不安。 “你……” “你不必问,更不用想要知道我是谁。”她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不过,我对你可是了解得很。” 她用妩媚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又冷冷地说: “他把你呵护得这样好。”这次她的语气中多了不屑和些许愤怒,“卑微的妖类。” 我心中似有些不满,于是,我死死地盯着她。她到也丝毫不在意,索性转过身去,不再与我对视。 “听说,你的灵力被封印了?” 她的长袖一挥,紫光一闪,一道强劲的力量便直至我的胸前,我本能地一闪,但还是没有完全闪过,紫色的光化为利刃一般,正好击打在我的右臂,我咬紧嘴唇,强忍住疼痛,但身体里的圣灵泉水还是从一处细密狭长的伤口流了出来,滴在地上。这时,她猛然转身,急速闪到我的跟前,但看见地上的圣灵泉水,她骤然止步,收回了手,眼中透出一丝惧怕。 “这是……怎么会?” 我仍然盯着她,冷冷地笑了。我得意,因为我看见一个魔族在我面前表现出难得一见的恐惧,如今,我似乎已经成为他们的克星,因为我身体里,流淌着他们最为惧怕的液体。 “圣灵泉水。”我淡淡地说。 她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流出的“血”,然后稍微退后了几步。 “你难道不想离开这吗?凡间多好啊,你会甘心留在这个混沌的魔域?” “离开不离开,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很轻蔑地对她说。 “哼。”她轻哼一声,“好吧,实话告诉你,我是来杀你的,我喜欢苍黎,决不容许你成为他的新娘。” 我笑了:“可是你杀不了我。如果你杀我,在我临死前会解除封印,那也许我会和你同归于尽也说不定。” 她有些发怒,呼吸变得急促了,但只能无奈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她现在被恐惧支配着,根本不敢再靠近我,毕竟,我的“血”可以致命。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离开魔域。难道你不想吗?” 我低头想了想,或许这的确是个办法。看她的装束,想必也是魔域力量强大的魔之一,利用她带我先离开魔域,解除封印,总归要安全许多。 她冷冷地笑:“没关系,还有两天,我给你时间考虑。” 她又挥了挥手,一片紫色的鳞从空中飘落下来,我正好用手接住。 “考虑好了,就让芝粉将鳞片交予我,我自会带你出去。”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来,一只手指挑起我的下巴,我抬眼看她,欣赏着她眸中透出的丝丝恐惧,她的手冰冷柔弱,但不知,就是这柔弱纤细的手指,释放了多么强大的魔力,沾染了多少生灵的鲜血。 转眼之间,她的手便从我脸上离开,我看到了她眼中刹那间出现的诧异神情,接着,那个让我重获新生的魔——苍黎,顷刻已出现在我和她之间。 “紫媚,离开这里。”他说得斩钉截铁。 “记得我们的约定哦,银洛。”紫媚没有反驳,只是冷冷地对我笑着,然后,空气中便只留下纷纷飘落的紫色光点,她已经离开了。 苍黎不屑地用长袖挥去她留下的气息,然后转过来看我。他的目光从我身上仔细地扫过,立刻发现了我受伤的右臂,于是赶紧握住我的手,用魔力替我疗伤。 “她伤了你?”他怨愤地说。 “是啊,不过我没有杀了她,你应该感谢我吧,没有杀掉你的仰慕者。” 我死死地攥着紫媚的鳞片,面无表情,任他情绪波动,任他积聚愤怒。 “胡说。”他隐忍了许久,只说出这两个字,我倒是希望他送我几句重话,这样,我离开这里的决心将更为坚定。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新房。”他接着说,语气中多少透露出喜悦。 他所谓的新房,就在回廊中央,不知何时,回廊的下面多了一滩湖泊,湖水的颜色比圣灵泉水要浅,同样是清澈见底,没有一丝生机,只是,少了泛着微光的灵气。湖中央是另一个突兀的建筑,应该称得上是建筑吧,至少脱离了岩石的外形,也被刷成了白色,是塔的形状。左边是一方小榭,延伸到湖中。我在想,如若给这景色增添几分色彩,也未必不是处风景优美的地方,也许是该有几分惬意的心情。但是,偏偏是在这混沌的魔域,偏偏将这样的遐想,交给一个心里装着仇恨的妖类,如何能让它美得起来? “不必看了。”我淡淡地说。 “房间里有别的惊喜,真的不看了么?” “有什么惊喜,到了那天,自然也就知道了,不是吗?”我冷冷一笑,彻彻底底将他的喜悦辗成碎片。 正在我为我的举动暗自得意时,一股强大的灵力似乎从我的身后呼啸而过,让人不寒而栗,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转身,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赫然已站在回廊的另一头。他的头发是红色的,及腰,却如同撩人的火焰;他的眸子是红色的,深邃,却放出锐利的光;他的战袍是红色的,精致,却让人望而生畏。他是我在魔域见到的第三个魔,第一眼,我便猜想他在魔域的地位不容小觑。 “苍黎,我于擎魔窟等你,有事商议。”算是邀约,更是命令。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在我身上多看一眼。 苍黎下意识地将我搂紧,只是重重点了点头。瞬间,回廊尽头的身影便不知去向,一点痕迹也未留下,这般迅速,似乎刚才看到的只是幻影。 “他是谁?”我忍不住问。 “魔帝,魔域至尊的魔族。”苍黎神情凝重,我预感,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不知为何,我瞬间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我心中的仇恨在这一刹那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魔帝,这就是他的名字吗?还是他根本已经不需要名字了?或者,没有任何人敢轻易喊出他的名字?一连串的疑问和猜测,但内心最终只留下残余的畏惧,还有,一些莫名的崇敬。我似乎明白了,与他为敌,将是六界内最蠢的事情。 “银洛,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苍黎将我带回石窟,才匆匆离开。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一些不安,一天之内,我见到了两个力量强大的魔族,之前的近四十年,他从未让我接触除他以外魔域其他的魔,芝粉又去哪了,她不是时刻都守在这里的吗?还有,紫媚让我通过芝粉与她联系,这更加匪夷所思了。我一个人坐在石窟,苦思冥想,始终找不到答案,但是,凭借我的感觉,就在我沉睡的时间里,魔域或许真的出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116/116828/29007310.html 记忆裂痕·银洛 之三 距婚期只剩一天,我仍然孤身一人在石窟中,苍黎近日都去了魔帝的擎魔窟,芝粉也不知去向。这样也好,给了我足够的思考时间,我的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换血之后,我的确觉得体内灵力沸腾,奈何被他的封印压制着。但我知道,这样的压制似乎很快就会失去作用了,因为我正感觉自己的力量日益增长,而且,我似乎能够发出一些轻微的灵力了。奇怪的是,我却没有感觉到体内圣灵泉的灵力与他的魔力有任何的抵抗,好像他们相互平衡着、谦让着,我只好每日刻意去催动圣灵泉水的力量,让它被迫反击,然后将灵力一点点释放出来,这样,我想我的封印很快就会解开了。当然,苍黎不知道,又或者他知道,只是视而不见。 黄昏,我站在白色的回廊上,偷偷用一点灵力让湖水起了一丝涟漪,心里多少有些窃喜。我拿出紫媚的鳞片,仔细端详,一边猜测着她的真身,一边思考着,什么时候才是我离开魔域的最好时机,只是,我该怎样找到芝粉呢? 我远远地看了看湖中的“新房”,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有些好奇吧,但这种好奇并没有占上锋,离开魔域,才是我日思夜想的事。 轻微的灵气波动,我骤然转身,本能地催动灵力,眼前一亮,我掐住了芝粉的脖子,闻到了她身上的仙气。她吓了一跳,似乎想要后退,但又僵硬得不敢动弹。 “小,小姐,是我……”她弱弱地哀求,她的眸中还是那般楚楚可怜,她娇嫩的肤色依旧是浸润了许久的哀伤和无奈。 “芝粉?”我有些诧异,迅速收回手来,心中有点后悔,似乎不应该让她知道我已经恢复了一些灵力。不过转念一想,纵然她让紫媚知道了,那紫媚或许会更加畏惧我,那我离开魔域将会更加安全,这才稍稍安了安心。 “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我……”她显得很为难,很无辜,让我陡生同情。 “是紫媚让你来的吗?”我避开了那个问题。 她点点头:“紫媚大人说,明天就是婚期了……不知道小姐的打算是……” 我再次拿起紫媚的鳞片,递给她。 “明日晨时,我在石窟等她。” “知道了,小姐。” “快离开吧,苍黎快回来了。” 芝粉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一样的卑微和无辜,转身一闪,便消失了。 我看着她留下的淡黄色花粉,再次催动灵力,瞬间,这里的空气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觉告诉我,苍黎回来了。 我回到石窟,看见苍黎就坐在石椅上,背对着我,半晌,我看着他的背影,没有挪步,有一些沉重迷茫在空气中。 “银洛,到我这来。” 莫名地,我竟然第一次听从了他,难道是因为我觉察到了一些不同吗?我走到他的身后,继续看着他,离他很近。他缓缓地转过身,就这么坐着,拥我在怀里,我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反抗,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恢复了灵力,但这一次,我竟然真的有点心甘情愿被他抱着。 “琢儿……”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前,轻声地唤着。 我吃了一惊,身子本能地动了一下,但他抱得很紧,很紧。我满腹的疑问,这是我第一次,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如此的温柔和充满感情。他的语气中有怜爱,亦有哀伤,这让我想到了他到圣灵泉时眼中淡红色的液体,在那个时候,他的眼中,也尽是哀伤,似乎,与此刻的语气十分吻合。我的心突然软了下来,头开始疼起来,似乎有另一种思想在蠢蠢欲动。我竟然做出一个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举动,我轻柔地,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似在安慰,似在爱抚,更奇怪的时,我心中澎湃出一种悲伤,深深地悲伤,好似已经历了千百年一般,让我全身都在燃烧着,我竟然,落下泪来!我的身体和思想仿佛不受控制了,许多记忆一闪而过,但过了又再想不起来,我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我”,支配着我现在的一举一动。 “没事了,有我在,我会一直一直守着你,陪着你。”我诧异于我说出的这句话,但这的的确确是我说出来的。他将我拥得更紧了。 “琢儿,我错了,你不要再离开了,不要再离开了。” 琢儿。我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是他曾经的爱人吗?否则他怎会唤得如此依恋?可是,若他至今仍未放下那段感情,又为何要与我成婚?我越想越不明白了。 “我不是琢儿。”稍微恢复了思想的我,淡淡地说。 他似梦中惊醒,放开了我,抬头注视着我的眼睛,果然,他眼中浸满了淡红色的液体,隐藏了深深的哀伤。他笑了,这是我第二次看他笑,只是,这次是苦笑。 “银洛……”或是自言自语。 “明日,我便替你解除封印,你将是我的妻子,不是囚犯。” 此刻,我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对于我想要离开魔域的想法,竟然多了一点内疚。但转念一想,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有什么错呢?对于魔族,我唯有仇恨,我凭什么在现在对他们产生怜悯? “你不怕我离开?” 他用灼热的眼光看着我,似乎要将我融化,再重新拼凑起来,成为他的附属,我有些不自在,转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明天会有很多宾客,你准备一下吧,礼服我已经为你备好了,这会是魔域前所未有的庆典。”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我,接着道: “你会是最美的新娘。” 不知为何,此刻他眼中流露出的,似乎还有另外的意思,但我终是读不出来。只是我坚定地想,纵然是再恢宏的庆典,或许,我也看不到了。 /116/116828/29007311.html 记忆裂痕·银洛 之四 “银洛,等我回来,很快。”迎着一抹朝阳的余晖,苍黎抚摸着我的发对我说。他今日仍然要去擎魔窟赴约。 我听着,却没有回应,因为,此时我的心情是不平静的,一个不寻常的时刻就快到了。曾经,我带着对魔族的仇恨被囚禁在这里,现在,我仍然带着仇恨准备离开。只是,这恨,如今变得更加具体了。想到这,我难免有一丝激动,我终于可以回归我从前的世界,所有的纷繁,都近在咫尺,似乎我已经能够闻到那清新的空气,隐约看见了翠绿的山林。现在,我终于可以将这些仇恨光明正大的翻出来,细细回味,让它逐渐恢复以前的清晰和深刻。还有……还有……那个我思念了数十载的名字,从未遗忘过的名字……我的心开始颤动,有些害怕,有些疑惑,有些迷茫,但更多的却是期盼,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他了。我笑了,这是我在魔域第一次笑得这样的真实。 我望着远处初升的太阳,恍惚间,紫色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你终于想通了。” “走吧。” “魔域与凡间只有一处通道,只进不出,唯有力量强大的魔族能打开它,让魔域的人通到凡间。” “通道在何处?” “圣灵山的另一边,有一处叫做封魔印的山谷,通道就在那里。” “你能打开它?”我掩饰不住自己的急切。 “不能。”她笑了,好像在欣赏着我接下来的焦急,但是令她失望了。 “你自然已经找到了能打开它的魔,不是吗?”我很平静地看着她,她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多说无益,我们走吧。”她转过身去。 紫气缭绕,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轻了,忽然又变得十分沉重,短暂的晕眩过后,眼前一亮,赫然已经变换了地点。石壁不见了,白色的回廊也不见了,前面是陡生的岩石,红色的,却泛着微微的蓝光。 圣灵山,已在眼前。 “就是这里了。” “通道在……”话未出口,我忽然感觉一阵强大的气流向我席卷而来,我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此处的天空与别处有细微的差别。连大地都在震动,圣灵山蓝色的光也似乎跟着这股强大的力量在晃动着,只是这气流仿佛并不是向内的吸力,相反是一股强大的斥力,不让人靠近。我忍不住抬起头来,过细一看,一个硕大的漩涡正在我的头顶翻滚着,像一张巨大的嘴,足以吞噬一切,天空也被搅得变了颜色。我难免也有一丝的不安,这样的力量,实在让人生畏。 “你不是想出去吗?” “能打开它的魔呢?”我死死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心中的不安骤然多了几分。 转瞬之间,她避开我的眼神,我眼前紫光闪动,灵气汇成一股邪力,在我还未分辨出这紫光将流向何处时,紫媚的完整形态已然消失。我心头一动,预感到不妙,于是本能地闪身,但是,转眼间已看见了紫媚那妖娆的面容,竟然就在离我不到一尺的地方快速汇聚,我提起精神,知道她这一击不容小觑,但我已无退路,只能勉强积聚仅有的灵力,准备在最后一刻拼死一搏,或许,她还不知道我恢复了一些灵力,所以会掉以轻心。 就在我准备将汇聚的灵力抵挡她攻击的时候,紫媚的脸不见了,一个庞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金色的锦袍,一股催动强大力量而引起的风将我的头发吹起来。我听见紫媚轻吟一声,但声音已经在几米开外。 “苍黎,就知道你会来的。” 我的目光绕过眼前宽阔的脊背,看见了不远处的紫媚。她用纤细的手拂过嘴角,看来,她已受伤,但奇怪的是,她竟然在轻轻地笑着。 “可有不适?” 我的心瞬间冰冷,虽然对刚才紫媚的突然一击惊魂未定,但听到这个声音,我知道,我一切的希望已经化为幻影。 “紫媚,你想怎样?” “别误会,我怎会对你怎样?只是,我哥哥想要见你,可你整天往魔帝那跑,不得已,才用了这样的手段。”紫媚扮出一副撒娇的模样,到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似乎很容易就会被原谅。 “我与他无话可说。” 苍黎说着,背在身后的右手却发出金黄色的微光,他在备招。我轻轻的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因为,就在这呼吸之间,我预感到不祥。果然,我小腹微痛,苍黎用魔力已将我推倒几十米外,然后是骤然出现在苍黎面前的对手,苍黎的长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波痕,从封魔印溢出的气流也跟着抖了一抖,然后,单掌相对,两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得四周的岩石微微颤动。除了苍黎周围迸发出金黄色的光外,还有一圈暗青色的烟雾,像来自地狱的幽焰,燃烧着,与那金色的光对抗。 我偷偷瞥了一眼紫媚,她站在远处扬起嘴角,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好像是期盼已久。 “苍黎,你魔力显虚啊!” 两股力量瞬间涣散,苍黎收回手,他对面赫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着藏青色缎袍的男子。他的脸苍白,很瘦,五官只像是一个女人一样细腻,我仔细看去,他的眸是青色的。他的长袍很贴身,已经脱在地上,却一尘不染,他的整个人像一把纤长的利刃插在地上,让人看了有说不出的森然。我猜,他就是紫媚的哥哥。 “哥哥,你难道忘了?为了救他身边这个女人,他耗费了不少魔力呢。” 此时,那青衣男子将目光转到我身上,轻蔑地瞥了一眼。 “苍黎,你这是何必呢?像这样的女妖,要多少没有啊?怎值得你为她浪费魔力?” 苍黎一甩衣袖,丝毫不理会他的言语。青衣男子笑了笑,眼神飘忽不定。 “不如,让我帮你解决了她,免得你为她伤神。” “哥哥小心哦,她的血可是圣灵泉水。” “哈哈哈……”青衣男子笑了,只是,他的笑丝毫没能让人猜到他此刻的心情,“有多厉害,我倒想试试。” 他的脸色骤然一变,我的心跟着悬到半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他人还在原处,但一阵暗青色的烟雾已向我席卷而来,如此迅速,以我刚恢复的灵力根本无法抵挡,我的呼吸变快了,但事实上,我知道在暗青色烟雾碰到我之前,我连吸气的时间都不够,这短暂的时间,我只能等待着,看着那烟雾想毒舌一样窜过来。 金光闪耀,晃得我睁不开眼睛,等我回过神来,苍黎已替我将烟雾驱散了。 “青撵,你果真要与我为敌?”苍黎护在我面前,冷冷地对对面的男子说。 “苍黎,话不能这么说。你也知道,魔域始终缺少一个主人,只要你肯站在我这边,我自然与你成为朋友,怎会兵戎相向?再说,紫媚也对你渴慕已久,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魔域没有主人,要说魔域的主人,就是我们身边的圣灵山。”苍黎说得有些凄凉,语气中透出哀伤。 “哈哈哈……”青撵又笑了,他的笑总让人毛骨悚然,“一座石山?” 苍黎不语。 “苍黎,你就答应了哥哥吧,大不了,我准许你把她也留下。”紫媚嗲声嗲气地说。 “魔域的主人,只有圣灵山。”苍黎的语气变得坚定,但是我听出,一场惊天动地的争斗一触即发。 “既然如此……”青撵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他的眸子放出死亡的气息,我暗暗将心沉下,想必,这次才是他真正想要出击的时候。 眼前,两股强大的力量周旋着,封魔印的气流被冲击得更加混乱,青色的烟雾缭绕,苍黎的金光似利剑一样将烟雾划破、切割,忽然一道闪电,将烟雾碎成几瓣,苍黎的身影落在空中,他的手中赫然多了一柄长剑,闪电的形状,星星点点的光射出来,在他周身围绕成金色光环,如同披上了金色的铠甲,就在漩涡中间,傲然俯视一切,似乎那浩大的漩涡也为之变色。 “苍融之剑?”紫媚暗语。 青撵也忍不住脸色大变,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在一瞬间露出冷冷地笑。接着,我看见紫媚也笑了。 正在我不解之际,苍黎周身金光骤变,迸发出千条万条锋芒,四散开来,最终由汇聚成一支利刃,直逼青撵的要害。 青撵一惊,抽身闪躲,勉强避开,但余留的烟雾被猛然击碎,没有一丝残留,利刃直直刺向圣灵山体,就在快要到达的一刻,化为幻影。紫媚一惊,青撵还是没能完全逃脱,他捂着左臂,像是有血流了出来。苍黎没有给他喘息的空隙,又是万条光芒,再次合成一支利刃,刺向青撵。 “哥哥!”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见那利刃就要刺进青撵的胸口,但顷刻间,气流异变,我眼前紫光闪动,利刃竟然在我眼前化为幻影,我完全呆在原地,才发现紫媚闪到一边,苍黎已经护在我身前。看来,紫媚为了分散苍黎的注意,突然向我发起攻击,她知道苍黎绝不会视而不见。虽然躲过一劫,可我心里隐隐觉地不安起来。他们,已经找到了苍黎的弱点,那就是我,还有身边的圣灵山。 果然,青撵那苍白的面容露出诡异的笑,他的烟雾不再指向苍黎,而是径直向圣灵山体击去,烟雾每每撞上山体,便留下一个窟窿,苍黎眉头紧皱,将苍融之剑举过头顶,顿时天色突变,一股强大的力量铺天盖地而下,最终化作一个结界,将圣灵山封得严严实实,让青撵无法靠近。可是,他们没有容他有丝毫的空暇,紫媚已经蓄足了灵力,招招致命的向我攻来,尽管有苍黎护着,我却只能步步向后,我知道,设这个结界,是需要他分出一部分魔力来维持的。就在此时,青撵分身而下,带着一阵浓密的烟雾,向苍黎袭来。苍融之剑游移,替我避过一招狠过一招的攻击,却已经无暇再防备青撵的突然一袭。只听见重重一响,犹如闪过剧烈的雷电,紫媚的腹上绽开一道伤口,鲜血溢出,她表情纠结,向后退去,但是,苍黎却在我面前到了下去,他用苍融之剑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我再看圣灵山的结界,已然弱了几分,我知道,他受伤了。青撵的一击,尽是杀意。 “卑鄙。”我低语。 如若是初到魔域之时,看到这场大战,或许我只会暗自得意,乐得见他们自相残杀,但不知为何,此刻我竟然在担心苍黎的伤,深怕他站不起来。我有些手足无措,内心却在汹涌澎湃。我知道,我身体的另一个“我”正在支配着我蓄积着所有的灵力,我的封印,似乎就要被冲破了! 顷刻间,暗青色的烟雾变得铺天盖地,头顶的漩涡也被遮盖,唯独苍黎手中的苍融之剑依旧发出金色的光,但似乎也在渐渐变弱,苍黎伤的不轻,青撵却在聚集所有的力量,想要使出最后一击。苍黎坚持着,用他的身躯挡在我前面,将仅存的魔力维持着圣灵山的结界,但就凭这想要挡住青撵的奋力一击,似乎是以卵击石。 我心里焦急万分,该死的封印,还在做顽固的抵抗。 青撵露出森然的一笑,烟雾汇聚,一切归于黑暗和绝望,青撵那苍白的面容在黑暗中仿佛一具骷髅,渐渐逼近,他在戏耍,在挑衅,在蔑视,他似乎刻意想要欣赏了苍黎最后的坚持,嘲笑他无谓的抵抗。 终于,我体内的战争结束了,封印瞬间破灭,换做一股似乎我也无法控制的灵力像要喷涌而出,而此刻,青撵的烟雾已近在眼前。 就是一眨眼的时间,我蓄足灵力,让体内奔腾如万马的力量汇成一点,抬手间,一道夹杂着蔚蓝色光芒的白色光束从我指尖直射出去,其锋直指青撵,强大的光发散出去,将所有的黑暗照亮。我看见青撵的脸从得意变得惊骇,再从惊骇变得呆滞,最后彻底扭曲。烟雾渐渐散开,红色的天空和那偌大的漩涡再次出现,气流变得平稳,如同我刚到时一样。 青撵的身形出现在黑暗最后消失的地方,他的面容更加苍白,面无表情,但我想,这已经能够提示我他的思绪有了一丝波动。或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卑微的妖,竟然能够抵挡他致命的一击。 我稳住脚跟,与他对视。尽管圣灵泉水让我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或可与魔族抗衡,但是,他毕竟是与苍黎力量相当的魔,我还是无法与之抵抗。我强忍着力量反噬给我带来的剧痛,死死地盯着他。 /116/116828/29007312.html 记忆裂痕·银洛 之五 局面并没有僵持多久,紫媚神情凝重,她知道,我的封印已经解除,她始终惧怕我体内的圣灵泉水,所以不敢强攻。青撵的惊讶也渐渐变淡,他依旧面无表情,但我猜想,他应该正在盘算着如何对付我,虽然我力不及他,但是,他与紫媚一样,毕竟,圣灵泉水是魔族最大的禁忌。 苍黎勉强站了起来,苍融之剑发出的光忽明忽暗,他也没有显现出任何的诧异。圣灵山的结界渐渐散了,他现在已无力再做什么了。 青撵仿佛找到了可乘之机,他嘴角一扬,再次蓄力,向我攻来,似乎又想用先前的计量,让苍黎自投罗网。 我早有防备,轻身一纵,避开了他的烟雾。我不能硬拼,唯有伺机带苍黎一同离开这里。可是青撵并不愚蠢,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刻意闪躲,明白了我的意图,于是,紧追不放,既不真正近我的身,又不让我有任何空暇。 就在我与青撵周旋的时候,那个紫色的身影转眼已经到了苍黎身边。她妖艳地笑着,没有出手,却俯到苍黎耳边,说了什么。我心中不安,但又碍于青撵几番阻碍,无法抽身。这时,紫媚却说话了。 “哥哥,休息一会儿吧,我有礼物要送给银洛呢!” 一听此话,我暗自一振,只看见青撵又露出了那妖异的笑容,他退了回去,站在紫媚的身边。我也顺势回到苍黎的身旁。 我正开口想问苍黎紫媚说了什么,可是,我还没定神,就见苍黎从我身边滑下去,这次,苍融之剑也没有支撑住他的身体,他完全瘫软在地上。 “你怎么了!?”我大惊。 “麒心锥。”他艰难的说。他的面容已经扭曲,眼中渐渐浸满了淡红色的液体,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想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紫媚继续那妖艳的笑容,“我只是告诉他,如果是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只好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的手指游过她自己的唇,口微张,其中隐隐透出一点锋芒,我顿时明白了,她同苍黎耳语的同时,已将那藏于口中的暗器射进了苍黎的耳中,想必,那叫做麒心锥的暗器,会给苍黎带来难以忍受的折磨。 “你……”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关心他了?也不枉他如此待你。可是,要是你真的愿意委身于他,那另外一个人恐怕要伤心了。” 我的思想像是受到重重一击,一个念头掠过,但不用我推断这个念头是否正确,紫媚便将那所谓的“礼物”送到我的面前。 “莫——升。” 我瞪大了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他的眉宇,他的眼睛,他的面庞……竟然是他!我无法理清我此刻的思绪,无法控制我那无边的记忆肆意想要挤出我的头脑。我深藏了这么久的那个名字的主人,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再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只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一样地向他走过去,只是想伸手触碰到他,看看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每迈出一步,我的心便向上悬起一分,我想象着我抬起手时的颤抖,如果只是幻象呢? 我就这样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距离渐渐拉近,眼看就可以碰到他了。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另一个景象在我脑中闪现。 “快刺碎它!银洛!快!” 锥心一样的疼,就像梦境中一样,再次重现,我悬起的心被这一击打落一半,一瞬间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 只是一挥、一刺、一个无奈而凝重的表情,透心的冰冷已经进入我的身体里面,再次给我带来了刻骨铭心的痛。这一次,却是真实的痛,好像将曾经的那种失望化为了现实,我低头,他手中的兵刃已经刺进我的胸膛,淡红色的液体顺着它流了下来。他依旧淡淡地看着我,眼中有悲怆、有怜悯、有不忍,但也有坚决。 “银洛,对不起——” 我笑了。笑得凄凉。 他放开兵刃,退到紫媚的身后。紫媚还是那样笑着,多添了几分高兴。 “啧啧啧,哎,盼了这么久的重逢,竟是这样。如何?我这份礼物算是惊喜吧?” 我强忍着痛,握住胸口的兵刃,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身后的苍黎艰难地唤着我的名字,但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奇怪的是,我所有的期盼在利刃刺破我肌肤时化为乌有,我这许久的等待换来这锥心的疼痛,我竟然没有掉下一滴泪,相反,那所有的思念和铭记,也随着这一刺彻底地碎了,或许,曾经只是借助我自己牵强的解释而勉强维持,现在,即便不问,答案已经在我脑中清晰。原来,真正放下,需要让自己这么痛。 我不再看他,反倒是笑了起来,笑得这样的无所牵绊。 紫媚也愣在那里,青撵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副看戏的姿态。 “银洛……”身后再次传来苍黎的声音,越显虚弱了,“你没事吧,到我这来,让我看看。” 我终于停下来,一步步退到苍黎身边。 似乎,已到绝境。 “……” 苍黎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是他此刻已经虚弱到再无法站起来了。我俯身到他身边,听他耳语。 “银洛,我已无力保护你,我送你离开魔域。我知道,你为了给你母亲报仇起了毒誓,要杀尽魔族,但是我想告诉你,妖类是没有父母的,你不必为了仇恨毁了自己。” 苍黎的话意味深长,仿佛还有更深的含义。我将信将疑,但是,有一些不好的推测出现在我的脑中,我的头又开始疼了,意识变得模糊。身后,青撵和紫媚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一阵波动,我知道他们又准备发起攻击,我试图积聚灵力,但发现,胸口撕裂一样的疼,即便我勉强反抗,又怎能抵挡得了他们两人同时攻击? “银洛,快到我身后!”苍黎大喊。 他奋进全力将我护在身后,将苍融之剑舞起,顿时金光耀眼,苍融之剑划过长空,将青撵的烟雾尽吸到金光之中,天色巨变,巨大的漩涡开始汹涌,急速地旋转着,魔域殷红色的天空惊起数道闪电,像要被劈裂了一样。青撵脸色骤变,他怎么也没想到苍黎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借了他的魔力打开魔域与凡间的通道,只可惜,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苍黎将我往空中抛去,这大概是他最后的气力了吧。 巨大的漩涡将我吸入,我的胸口无比疼痛,眼前尽是殷红,混沌一片,意识也渐渐丧失,留在眼中的最后影像便是那残余的烟雾将苍黎掩埋,就这样,魔域越来越遥远,直到,魔域的一切都恍如隔世,我隐约意识到,我已经离开了魔域。 /116/116828/29007313.html 第九章 旧事1 重新站在却仙瀑上,眺望远处的木屋,却已经没有了迎风舞剑的身影作伴。却仙瀑隆隆的声音回荡在耳际,更显得苍凉无比。 这几日,我也回到过木屋,却只剩萧条,桌上布了一层淡淡的灰,站在走廊上木材发出的吱吱声也愈显清脆。游若君的确将孟云仲带走了,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芝粉告诉我魔域的入口便在却仙瀑底,四周的瘴气,正是从魔域溢出的魔气。要进入魔域,需用魔灵做引,才可通过封印,我是妖类,自然没有魔灵,而能够找到魔灵的地方,最近一处便是在郁郁之林。 郁郁之林,一个让我听了悲喜交加的名字。喜,因为那地方曾经有过太多稀奇古老的精灵故事,有过年少时的肆意和任性,有过我萌动的爱恋和不舍,有过我与母亲的种种回忆,有过我最真挚的友谊。悲,也因为同样是在这个地方,与我朝夕相处的姐妹差点亲手杀死了我,让我知道了一个有关于背叛和绝情的故事,毁掉了我对于情感的信任;在这个地方,失去了我朝思暮想的爱侣,还眼睁睁看着被魔族杀害一点点化为尘埃的母亲。 在魔域的日子,我日日思念,想要回到郁郁之林,却又难免会因为想起那些历历在目的往事而满心受挫。现在真的要回去了,心情却变得如此沉重,如此纠结。回到郁郁之林,便意味着我必将重新铭刻对母亲发过的誓言,必将面对在我心上戳了一刀的纳兰莫升。可是我却必须回去,不管是为了对孟云仲的一丝爱慕,亦或是对母亲许下的仇恨,我想我不能就这么死去,不能眼巴巴看着眼前还拥有的希望而退却。 再次聆听却仙瀑水流倾盆泻下的声音,我心中也跟着荡起一丝涟漪。我回头望了望远处安静立在山崖间的木屋,周围似乎只剩下棵棵枯木,尽失之前的葱郁,但我却并没有因此而感伤,相反,我只能更加让自己的心变得强硬一些,才能够应付即将在郁郁之林遇到的一切。 我从手中放出一片绒羽,却仙瀑下一阵骚动,不远处充满瘴气的密林也微微一阵,云锦庞大的身躯便跃上了高空,它的身上驮着芝粉,转眼盘旋至我的身前。 “小姐,郁郁之林离此处不远,让云锦带你去吧,我便不去了。主人不在了,我想替他看好琢云小筑,况且我到郁郁之林也有诸多不便。” 我点头,心想我自己回去也好,毕竟郁郁之林有许多妖族的秘密。 “嗯,那你便在小筑等我吧。” 云锦放下芝粉,顺从地走到我身边,用它庞大的头蹭着我的胳膊。 “我们走吧,辛苦你了。” 云锦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撒娇一般。我翻身跃上它的脊背,它待我扶稳,便腾空而起,又是一阵盘旋,却仙瀑已在数丈之外。层层云雾擦身而过,耳边是呼呼流动的气流,大约半晌,云锦便缓缓下落,不远处是一方空地,再一看,不正是悠悠谷吗?仍旧是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开璀璨,朵朵向着太阳,只是,不知这数十载后,晓芦还有没有趴在里面懒洋洋地晒太阳。 重新站到这片土地上,我的脚竟然有些轻浮,怎样的心情我已经无法描述,只觉得一切仿佛是那么熟悉,却隐约透着陌生。 “云锦,你去吧,事情了了我便唤你。”我抚了抚云锦的脖颈,它低吟一声,仍旧往我身上蹭。 “没事的,我很快就回去了。” 它这才恋恋不舍的纵身而去,看它的身影渐渐消失,我的思想也随之渐渐回到了多年前的回忆当中。 身旁一地金黄,高高的向日葵几乎把视线都挡住了。从前,晓芦最喜欢和我玩捉迷藏,只可惜,她身上的灵气总是会出卖她,让我在茫茫璀璨中一眼便看见她散出的零星花粉。可惜,现在的向日葵中,只剩下一片寂静。 我慢慢走出了悠悠谷,前面就是月灵山涧,不禁想起了絮叨的老榕树,他是不是仍旧见人便说他那悲惨的陈年往事呢?阳光逐渐被高耸的大树遮挡,地上的小花开始发出微微的光芒,脚下潺潺的流水声清澈悦耳,还有远远飘来的“咕咕”声,让我想起了那种周身长满幽兰色羽毛的古灵鸟,正在枝头相互梳理着毛发。 “你是谁!怎会到林中来的?” “啪!”我不慎踩到一处浅滩,水溅到了裙摆上。我的头转到一半,却就此僵住,有些恐惧,有些激动,有些诧异。 身后金色的灵气闪动,照亮了周围的树影,一瞬间,一个金黄色的身影便出现在我的面前,离我不到几米。微微泛着金色的头发卷曲着倾斜而下,眉宇之间闪烁着一点嫩黄,依旧是那稚气的面容,连质问都略显娇嫩的声音,纱裙被微风挑动着,柔柔摆动。和当年一样,那眼神中充满了灵气,只不过,还有些说不上来的东西。 这不是曾经与我嬉戏花间的晓芦又是谁?她已经在林中单纯地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而我,此刻却成了一个不速之客。 “银……洛……” 她愣在原地,从迷茫转变为惊讶,再从惊讶转变为犹豫。可是我心里却生出一丝暖意,她还记得我,这便够了。 我对她笑了笑:“嗯,晓芦。我回来了。” 她仍旧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但立刻,她始料未及地大哭起来,奔过来抱着我,不停地哭,说了些什么我也听不清了。我也顺势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哄着她,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她受了委屈,也是这样被我哄着。 我正沉浸在刚刚找回的一点点幸福里,她却站直了身子,抹去眼角的泪水。 泪水!晓芦是妖,怎会有泪水!在我的记忆力,这郁郁之林中,除了我从小体质特异会流眼泪之外,其他妖都是没有泪水的。我心中微微叹息,看来,这数十年的确改变了太多太多,我错过的,又岂止是时光? “你去哪了?你不见的时候,我们找了你好久好久……你回来就好,没事就好……” 晓芦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温暖传递到我的身体里,可是她的话不知为何,却让我有些麻木。 “那你呢?现在还好吗?林中的其他人呢?都还好?” 晓芦看着我,她的手从我身上移开,也不说话,然后渐渐低下了头。 “算好吧。”她惨淡地一笑,这是我记忆中她从未流露过的笑容。 看她的样子,我心中平添了几分怜惜,也不便再追问下去了。时光不再,或许各自都有了自己的行程,又何必强求那些已经错过的交错点呢? “陪我回家看看吧,我想,去见见母亲。” 她点头,兴许是我刚才的询问,让她陷入了忧思之中。 一路上,我细细留心沿路的风景,从月灵山涧绕出,竟没有见到老榕树。晓芦告诉我,因为很多年前一个捕妖人闯入郁郁之林,打伤老榕树偷走了他的树酯后,纳兰莫升便将月灵山涧的封印重新设置,山涧的小路也从此改了道,再不用经过老榕树了。虽不甚确定,我却想到了游若君手中的化妖水,难道偷走老榕树树酯的捕妖人和她有什么牵连? 沉思中,一座被树枝盘绕的树屋已经近在眼前。树屋周身被黑紫色的枝叶覆盖,唯有入口处留有一扇木门。木门上刻绘着的灵鹤飞舞的画面,也显得陈旧了。树屋前是一方石凳,也有藤蔓像帘子一般泻下。此处已经静谧了太久,再没有生气了。 石凳的旁边,有一尊小小的石碑,我慢慢走到它跟前,细细地看着。我催动灵力,让那石碑发出白色的光晕,才看清了石碑上潦草写着的字——“银洛”。这是母亲让我以灵力刻下的字,是要我铭记许下的承诺,只有实现的一天,所刻的字才会消失,而被封印在石碑中母亲的灵魄,才能得以释放,否则,这缕灵魄将化为邪灵,慢慢吞噬我的神形。我蹲下来,用手抚过这两个深深刻进石碑里的字,好像又重新摸到了母亲冰凉的双手。 “母亲,我回来了。” 晓芦走到我身后,陪我一起蹲下来。 “只是,我对你的承诺,却不知该如何实现。我一直好害怕自己担负不了这样的仇恨,就像我从前一直害怕自己永远无法达到您的标准,其实我好想就这样平静的生活在郁郁之林里,守护好这里的一切,就像您曾经所做的一样。可是您却离开了,丢下这样一个充满了仇恨的承诺让我背负。”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回来了。我在魔域险些丢掉了性命,还被自己曾经心爱的人狠狠刺了一剑,保护我的人为我丢了性命我却无可奈何……我的力量是如此的微小,我怎么可能完成替你报仇的承诺?怎么可能杀尽魔族?你可以让我不再离开了吗?你可以让我卸下沉重的包袱了吗?我实在看了太多的因爱生恨、生离死别,我只想替你守护好郁郁之林的宁静,这样可以吗?” 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倾斜而出,连自己也觉得诧异。刚才回到郁郁之林还存着些的漠然,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才知道,原来是情感太过拥挤、藏得太深,突然发现一个裂缝,所有的防备便彻底崩塌了。 石碑的光渐渐消失,就如同我心中渐渐升起的希望一样泯灭了。 我瘫倒在地上,眼中温热的液体也一滴滴浸到泥土中。这一幕,仿佛穿越了光阴。我本该想到的,任我再是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可以抵抗诱惑、抵抗孤独、抵抗囚禁,却还是在这一刻彻底垮了下来,失了防线。母亲,你究竟要我如何? 荏苒岁月,一晃百年。 那时,未来还只是一场纯真懵懂的梦境;那时,生命还只是一个简单质朴的笃定;那时,友谊还只是一抹追逐嬉闹的笑容;那时,幸福还只是一分举手投足的爱意…… 往事历历在目,我始终都能够清楚的记得,就在那一天,我的命运彻底改变,我内心想要珍惜的东西彻底的毁灭。倘若时光能够逆转,倘若我能够再选择一次,我宁愿永远生活在母亲严密的看护当中,宁愿不去尝试取得什么郁郁之林林主的地位,宁愿永远也不要妄自去争取所谓的自由,宁愿永远也不要踏入那个被黑暗弥漫着的神殿,宁愿永远也不要接受纳兰对我的示好,宁愿……如果真是如此,那是否如今我仍旧可以和晓芦悠闲自在地谈笑花间?是否仍旧能够感受到唯有母亲静修时才可偷跑出去的那种欣喜?是否仍旧可以和纳兰一起谈天说地告诉他我心中的难过和遗憾?可是,太多的没有如果,归根结底,是我自己的任性和胡闹毁掉了我渴望的无忧生活,是我过分的要强和赌气葬送了郁郁之林一直维持着的安宁环境。 那天,晓芦清脆的声音还时时回荡在耳边;那天,纳兰生生在我面前痛苦倒下的情景还时时在脑中重演;那天,母亲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画面还时时浮现眼前…… 而如今,一切尽归于回忆。 /116/116828/29007314.html 第十章 旧事2 “银洛!银洛!快来啊!” “嘘……小声点,母亲正在静修,你不要命了!” 我从树屋中轻声细步地走出来,便看见晓芦一脸委屈和无辜地站在石凳旁边。 我走到她身边,让她定了定神。 “说吧,什么事?” “林主的授任仪式就在今天,你不去看看?”她偷偷瞄向树屋的方向,一面又满怀兴奋地给我说。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早就知道了。” “我以为纳兰只告诉了我一人呢。”她一嘟嘴,轻轻地“哼”了一声。 “好啦,想去的话就赶紧走,等母亲醒来,可就哪也去不了了。” 我一把拉起她的手,瞬间移行离开了树屋。转眼已经来到了郁郁之林旁的小村子,人来人往,似乎在赶集。 “哇……凡间就是好,到处都有暖暖的太阳!” “是啊,是啊,你看你那花瓣被晒得越来越黄,会不会哪天就蔫了呀?” “才不会呢!阳光是很温和、很懂得怜香惜玉的。要是纳兰也像阳光一样就好了……”晓芦两颊绯红,脸上露出俏皮的笑。 我看着她一脸的花痴相,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和她打趣道: “还怜香惜玉呢,我看,你那‘玉’马上就要被烧化了!”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侧过头去,继续做梦。 “银洛,你说纳兰今天能赢得林主之位吗?” 我笑了笑:“那你说,我能赢得林主之位吗?” 她骤然转过身盯着我,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银洛!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啊,我很认真的。其实,我一直想像母亲一样,好好守护好郁郁之林,让林中的生灵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生活。” “银洛!”晓芦的手伸上我的额头,“我看你才是要烧坏了!难道你今天不是去看仪式,而是要去抢林主之位的?” 我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重重点了点头。 “母亲从来都管着我,要是我当了林主,那她就没办法时时刻刻限制我的一切了。” “银洛啊银洛,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林子里谁都没有母亲,只有你有,而且她在林中还德高望重,有这样一位母亲管着,有谁还敢欺负你啊!我倒希望被她当女儿管着呢,可惜没这个福气。” “我看,你是怕我抢了纳兰的风头吧?” 晓芦欲言又止,想来是被我说中了大半,只好嘟着嘴低下了头。 “放心吧,我是和他公平竞争,要是他当上了林主,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但是你得答应我,这件事绝对不能给母亲说。” “懒得管你了。”晓芦快步走向前去,不再理我。 对她的态度,我并没感到生气。林主的名号,又怎会是我真心所图?我喜欢住在郁郁之林,喜欢和晓芦整天没心没肺的玩耍,喜欢纳兰时不时给我们带来稀奇古怪的礼物,我唯一想的,就是要默默守护好这样的安逸和快乐,我已经失去过一次幸福的感觉,我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可惜我并不知道我这一去竟推动了我命运剧变的转轮,让一切不复存在,更别说我真正想要的自由或者幸福。 “就是这里了吧?” 我和晓芦已经绕过拥挤的人潮,拐进一个偏僻小径。奇怪的是,集市的嘈杂竟似丝毫影响不到这里,喧闹中竟然隐藏着这样的萧条。小径看起来很长,两边的建筑都破旧不堪,蛛网密布,地上尽是腐朽的树叶,连淘气的孩子也不会到这里来玩耍,想要涉趣的人们也不会选择这里。郁郁之林的圣地,竟然安置在这样的地方,我和晓芦都有些茫然。 “应该是吧。”晓芦还是嘟着嘴,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但语气中却掩藏不住她内心的好奇。 我们顺着小径一直往前走,眼前的空气渐渐变得浑浊起来,就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周围的气流异常平静,但又异常诡异,但似乎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引起了地面的一丝异动,就好像有人可以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我让晓芦和我一起隐身,把手拉在了一起,因为晓芦灵力浅薄,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兴许是母亲的遗传,我的灵力在林中也可算是前列,能透过我隐身结界的人,屈指可数。 我们小心地往前,不远处出现了一所茅屋的影响,越靠近,就越清晰,等到跟前,一座破烂不堪的茅屋伫立在空地中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举行授任仪式的神殿吗?我们围着茅屋饶了一转,既没有门,也没有窗,就像是被扣着的一个框子,屋顶也是完好的。 我皱着眉对晓芦摇了摇头,告诉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忽然之间,我只感觉到身后一阵气流的波动,顺势卷起一个小小的漩涡,然后,便感到肩上一阵热流。我的心一阵,将晓芦护在身后一侧,缓缓侧过头去。 “纳兰……”我轻轻喊道,好容易松了一口气。 晓芦倒是激动得松开我的手,绕到我的旁边,和穿过我结界的人站在一起。她夹在我们之间,倒让我能够从另一个角度看见这个人的脸。纳兰莫升,林中灵力数一数二的妖,却生得一副年轻俊俏的面容,完完全全隐藏了他锋利的杀机。他的头冠是以草结成的环,他的发乌黑顺直,垂至腰间,他的脸廓棱角分明,凹凸有致,他的眼深而冷漠,却不知为何,看到他,我便想起了那个结草环的男子,即便纳兰的气质中已经洗去了那一抹稚气,但是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能够让我在脑中描绘出一幅青葱翠绿的美丽画面。 “你们这样冒失,不怕其他人发现吗?” “纳兰,我们还不是为了赶来看你,你一定可以当上林主的。”晓芦以自信的语气说完,却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便不说话了。 “那倒不一定哦。”看她的样子,我也来了兴致,故意戳中她的担心。她嘟起嘴,转过身去,我一把把她拉到我的另一边。 “你不靠着我,不怕被别人发现吗?” 晓芦赌气地刷开我的手,绕到纳兰的身边,愤愤道:“我就不信你能赢得了纳兰。” 我笑了笑,却看见纳兰惊讶的眼神。 “银洛,难道你……” “是啊,我是想——当林主。”与他四目相对,我竟然有些失去了底气。 “你也解除封印了吗?” “封印?什么封印?” “凡是参加林主授任仪式的人,都要请你母亲解除身上封印的。” 我心中一阵凌乱:“母亲从未告诉我有什么封印……到底怎么回事。” “据说,授任仪式的神殿在另一个空间,参加仪式的人都要进入其中,必须完成各种考验后才能出来,接任林主。如果没有解开封印,即便破了所有机关,也无法从神殿内出来……” “什么?”我顿时觉得之前所怀抱的希望都在一瞬间变得飘渺,我的心重重落下,难道,我还要回去要母亲替我解除封印吗?就算母亲同意,时间也根本来不及了吧。 晓芦到是一副开心的样子:“这下好了,银洛,你就好好的当你的‘公主’吧!别想当什么林主了。” “也就是说,如若没有解除封印就进入神殿,那就会被永远困在其中……” “嗯。”纳兰点了点头。 我一时无言,满心的失落感压得我想让这地裂一条缝,然后把自己关起来。 “算了。”我尽是心灰,却无可奈何。或许我确是不该把母亲对自己的呵护当做是束缚,毕竟,她也说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不过,如果你真想看看授任仪式的话,可以神行之术跟着我进神殿,等仪式结束,再将元神召回。” 我苦笑道:“那又如何?看别人如何当上林主,自己却只能置身局外?” “纳兰,我去!我去!”相比于我的消沉,晓芦却依旧兴致满满。 “傻丫头,你去不了的。以你的灵力,好像连神行术都没办法施展吧?” 纳兰摸了摸晓芦的头,晓芦只好悻悻地低下了头,但立刻又满是希望地抬起头来,紧紧靠到我身边,直直地看着我。 “银洛——”她一脸谄媚地笑着,还带着看似十分诚恳的悔意和无辜,“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生你的气。不如,你和纳兰进去,等出来了,再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好不好?” 她摇着我的胳膊,不停地撒娇:“银洛,你就去吧,授任仪式十年才有一次,要是错过,就太可惜了。去吧,去吧……” 我心中虽然已经被失望填满,但看见她一副耍赖的样子,也只得就范。 “好啦,我去,不过,你答应过我的,这件事要替我保密。” “绝对没问题!”她立刻乐开了花。 “那你乖乖回去等我们……”不知为何,用到“我们”这个词,我的心中咯噔一下,偷偷看了看身边的纳兰。 “嗯!”晓芦又转身对着纳兰,“等你当上了林主,我一定要在悠悠谷给你开一个庆功宴!” “傻丫头,又不是打仗,庆什么功呀!”纳兰又摸摸她的头,晓芦害羞地低下头去。 “那我看你们进去了再走。” “那就将银洛的身体也带走,否则要是被其他人看见,可就不好了。” “好!” /116/116828/29007315.html 第十一章 旧事3 看着纳兰以传送术将晓芦和我的身体送走,竟然有一阵莫名的慌张。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要进入神殿,对里面的情况却一无所知。纳兰让我尽量靠近他,我第一次与他保持着这么近的距离,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像是幽幽的青草香。 他围着屋子绕了三圈,最后停在一面墙前,我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这时,纳兰从怀中拿出一块玉坠,我凑近一看,是一只鹿的雕刻,这不是……纳兰的真身吗?他随即将鹿轻轻放到墙上,原本刻板无任何漏洞的墙壁,竟开始向内凹陷,越来越深,渐渐形成一扇门,漆黑一片,很深邃的样子。 纳兰示意我紧紧跟着他,我也丝毫不敢怠慢,更不敢离他太远,我们一起走向黑暗的深处。背后的光逐渐消失,那黑暗竟像是河里的水一样,我们每走一步,便将身后的一切淹没,最后,只剩下我们留在黑暗之中。再后来,四周已经完全没有一丝光线,我的眼前漆黑一片,连纳兰的位置也看不清了。我不敢出声,只敢微微伸出手探察周围的一切,好在我离纳兰一直很近,刚伸出手便触碰到了他,温热的体温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我的手不自主地抖了一抖,不想纳兰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安,反倒是直接抓住了我的手,紧紧握住,我的脸一阵微烫,这才确定我的确是触到纳兰的手了。 原本以为纳兰只是为了让我安心,可是他完全没有放开我的手的意思,隐约记起多年前,那个为我结环的少年曾告诉过我,凡人有句古话叫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忽然有些无所适从,想把手抽出来,但这个念头最终也被周围的黑暗所淹没了。 “纳兰……”我小声地唤他,我的确是被这无尽的黑暗吓到了,有种空落的感觉,仿佛一瞬间离开了世界,所有的空间都充满了未知,也不知这黑暗之中隐藏着什么。 “嘘……” 我识相的闭了嘴,但紧接着一个空灵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黑暗,我吓了一跳,竭力想找出声音发出的位置,但却发现这声音根本就是熔铸到每一寸黑暗之中的,无边无际,来自四面八方。 “出此殿者,方可为主。不明取舍者,将永困于此。历练之说,实定生死。无进无退,神殿无垠——” 声音苍劲有力,厚重庄严,但余音尽了之后,却让人觉得似乎从来没有听见过,好像一切都是幻觉,但心中又说不出的畏惧和慌张,懂了,有好像没有懂。 “什么意思呀?” “林中之主的历练,就是看能否离开神殿,只有出去的人才可当选,如果出不去,就只能永远困死在这里。” “可是这里漆黑一片,根本不知道出口在哪。更何况——那声音说‘神殿无垠’,或许这神殿根本没有出口,是吗?” “银洛,你害怕了吗?后悔和我一起进来了吗?”纳兰下意识地握紧我的手,让我本就焦虑的心更加不安起来。 “没,没有。凭你的实力,你一定出得去的。” “嗯。只要有你在,我一定能出去。”虽是平静的语气,却多了坚定,我心中不知怎么感觉暖暖的,竟莫名有了一些安定。 就在我走神之际,黑暗中猛然穿过一道光,正好隔在我和纳兰之间,光线很强烈,甚至有些刺眼,但奇怪的是,这光仿佛被什么局限着,唯一能照亮的就是对面纳兰的脸,再多一寸的地方仍旧是一片黑暗。 我一抬头,刚好对上纳兰的双眼,他也正直直地看我,我低头一瞧,自己到吓了一跳,原本我为自己设了隐界,可现在我却暴露在这光线之中,难道在这神殿里,隐界不起作用了吗? 与纳兰对视,只是让我更加慌乱,我赶忙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毕竟现在有了一丝光线,好像,不需要在摸索他的位置了。他感觉到我的举动,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 我顺着光射过来的方向看过去,仿佛很悠远,却又似乎很近。光的尽头隐约闪烁着一个图案,又像一个字,但这个“字”无论是在郁郁之林还是在凡间我都没有见过。 “看那边!” 我依着纳兰的声音,看向光的另一头,也是一个像字一样的图案,只不过,和刚才我看到的并不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字吗?” “银洛,你听说过天命之帛吗?” “天命之帛?就是那个掌管着郁郁之林中所有生灵生死的天书?” “嗯。”纳兰点点头,“神殿与天命之帛本就有着密切的联系,这光的尽头,会不会就是天命之帛上的字呢?” 我也有了一些联想,可是仍旧没有完整的头绪。 “银洛,你再看看那字,能猜到它的意思吗?” 我看向光线的一头:“刀横于树,火围四面,似乎没有任何生存的余地,取命焚化,终将化为灰烬,可惜,这不能走不能动的树,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我又看向另一头,这边的图案仿佛与刚才那幅图有所联系,但画面却全然不同:“树结新芽,又有溪流而过,而且,都是小树……不知要多久才能长成绿荫,不过有希望总是很好。” “天命之帛上似乎记载着一句:‘灭己存他,择亡赐生。’你说这画会不会和这个有联系?” “灭己存他,择亡赐生……大树焚化了自身,把营养和水源都留给小树,好像是这个意思。可是我们要怎样做呢?” 我虽然开始有了一些头绪,但终究不能确定。 “会不会,要应验了这句预言,才可以破了这个机关呢?” “灭己……存他……这光的尽头应该是这几个字没错,或许,是要我们做个选择吧。光线被这两个字所限制,唯有去掉一端的限制,才可以使光线照得更宽广,也许,出口就在光线的另一头呢?” “嗯。要在黑暗之中有所抉择,选明方向,这也算是历练之一吧。那按照预言,我们只能去除‘灭己’这一头了?” 我点了点头,但不知怎么,心中总因为这几个字有些不释然。 纳兰开始试着向发光的一头移动,可奇怪的是,他本来已经走出一步,却很快又回到我的对面,四周的黑暗仿佛会跟着他一起移动,从未更换过位置,再看那图案,仍旧是似远未近的距离。 纳兰也是一脸茫然,他又试了几次,但都无济于事。 “用腾空术看看。” 和预想的一样,结果没有任何变化,这无穷无尽的黑暗把一切淹没,也会随之移动,无论你怎样变化位置,你始终深处在黑暗中的同一个地方。 “不行,在黑暗中根本无法移动。” “那在光线中呢?” 纳兰得到了启发,他催动灵力,一杆银枪便出现在眼前的光线当中,悬浮于唯一没有被黑暗淹没的地方,随着他的催使,银枪缓缓地前后移动。的确,在光线之中,才能不被黑暗所控制。 他看了看光尽头的图案,眼神骤然一变,一股凌厉的杀气瞬间凝结,银枪仿佛响应他的召唤,“嗖嗖”作响,在那股光线之中蠢蠢欲动,犹如一把势不可挡的弦上之箭。 “不要!”我的声音已经淹没在瞬间射出的银枪发出“嗖嗖”声中。 随着一声闷响,银枪与那图案碰撞发出撕裂一般的声音,紧接着我们之间的光骤然亮了千倍、万倍,像是炸开了一样,刺得我闭上了眼睛。当我感觉到周围光线的变化不那么剧烈之后,我才敢微微抬起一点眼睑。黑暗没有了,那道光线也不见了,四周很亮堂,空无一片,也没有其他人,只是…… 原本我便觉得有些异样,但终还是没有来得及制止。纳兰半蹲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银枪又回到他的手中,支撑着他的身体。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和痛哭,我忽然明白过来,他受伤了! “纳兰!”我惊呼一声,上前欲扶他起来。 但我还未碰到他,他便利用银枪强撑着站了起来,他擦去嘴角挂着的血珠,勉强对我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没事。” /116/116828/29007316.html 第十二章 旧事4 “纳兰,我们离开神殿了吗?” 我看了看周围,犹犹豫豫地问道,但立刻我就后悔了。黑暗消失了,却又身陷另一处困境。 这仿佛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殿堂,头顶是数不清千变万化的神秘图案,四根顶梁柱分立于大殿的四角,脚下是飘渺似浮云一般的雾流,我们好像凌空站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去,可脚底却又实实在在的站在某个平面上。黑暗散尽,难道这才是神殿的真面目吗?当我平视周围,又是一惊,这殿堂四周被五面巨大的铜镜遮得严严实实,镜中是纳兰有些变形了的影像,却没有我的。 “这里,根本没有出口。”我感到一丝失望。 “出口,或许就在铜镜背后。” “可是殿中有五面铜镜,哪面才是出口呢?” “只有一面面尝试了。” 纳兰说着,他的银枪却已经出手,一股势不可挡的灵气从枪头迸发,杀气四溅,银枪中被灌注的灵力竟然像是有了形态,在空气中凝结成一道蓝色的火焰,直直扎向纳兰前面的一面铜镜。 可是,我心中却又是一阵强烈的不安,我想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嚓!”铜镜的镜面裂开一道痕,镜中纳兰的手臂被切割两个叠影。 “纳兰!”我再也控制不住,上前扶住纳兰,看着他手上那道生生淌着鲜血的伤口,他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再支撑灵力,银枪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看着这样的场面,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和我担心的一样,这铜镜和刚才的机关一样,打开的同时,也会重伤自己。可是,纳兰这一击想也用了七成功力,可那铜镜竟然只有一丝的损伤,在这么下去,难道…… 纳兰调息了片刻,又一次强撑这站了起来,地上的银枪再次被他召唤起来,只是这一次,银枪上凝结的蓝色火焰,竟比先前那一次更加猛烈。 “纳兰,不要!那样会要了你的命的!” 如果我想得没错,铜镜的损伤会以同样的程度转移到纳兰的身上,那如果铜镜被打碎,那么……纳兰也会…… “不这么做,我们如何出去?”纳兰的眼神中坚毅不比,杀气越来越重。 “可是,如果你选错了铜镜呢?!”我大声地喘着气,我此刻唯一想的,就是要阻止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他的杀气弱了几分,但是我却丝毫没有觉得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他转过来,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 “银洛,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我怔怔地看着他。 “后悔同我一起进入神殿。” 我摇了摇头,可是眼中却有一滴水流了出来。 “银洛,你……”纳兰诧异地看着我,因为对妖来说,是没有眼泪的。但他立刻又收回了诧异,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道,郁郁之林从未有过真正的林中之主。” 我仍旧看着他,心中依稀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我却仍旧不愿承认。 “神殿的授任仪式每隔十年一次,可是,之前的仪式上,却从未真正选任出林主,而那些进入神殿的人,都会失踪……”他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大家都以为,他们都继续闭关修炼去了,可事实上,从进入神殿的那刻起,他们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他顿了顿,接着说,“要么,破除机关,离开神殿接任林主。要么……” “你不要说了!”我打断他,“你一定能出去的!” “天命之帛上说:‘择亡赐生。’出口就在铜镜背后,唯一的出路就是要杀死铜镜中自己的幻像,打碎铜镜。可是,损伤影像的同时我也会被重伤。这铜镜内灵力涌动,以我的修为,想要一次就打碎铜镜,根本不可能,但如果我不断被重伤,又根本无力再打碎铜镜,更何况,这里有五面铜镜,如果选择错误,那只有一个结局……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局,根本没有解法。” 我无言以对。 “如果我真的有何不测……” “不会的!纳兰,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开这个局!你不是怕最后没有能力吗?虽然施用神行术灵力会大大减小,但要施放最后一击打碎铜镜,却应是轻而易举,我们合力攻击,就一定能出去!只是……我怕你……承受太大的痛苦……” “银洛,你真的肯帮我?可是,你用元神施放灵力,也会受到伤害……你……” “纳兰!”我打断他,“既然和你一起进来了,就一定要一起出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困死在神殿中!我不想你死!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我与纳兰就这么对视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我不想再尝试一次失去的感觉,我心中尽是纳兰陪我在林中度过的每一天,失去他,便再没人能陪我夜观星空,听我诉说往事。我好想和晓芦,还有纳兰一起,在郁郁之林永远永远的住下去,我怎么能看着纳兰就这么离开? 纳兰的手从我肩上慢慢滑下,然后紧紧握住了我的双手,他温和地看着我,眼神中再没有刚才的绝望和无奈。在这近乎绝望的境地中,我难得地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暖,就如同多年前有个少年将编好的草环替我戴到手上一样。只是纳兰并没有和那少年一样,说些海誓山盟的话,但这隐喻的温暖,却已经让我顿时拥有了无尽的力量,什么害怕,什么焦虑,什么值得不值得,都已经被我抛诸脑后…… “只要我能出去,我一定要守护好郁郁之林的平静,让林中的所有生灵都过着无忧的生活。” “纳兰……”我望着他笃定的眼神,一瞬间觉得他似乎已经成为了林中之主,他已然肩负起了整个郁郁之林压在他身上的重任。与刚才的温暖不同,当看到他神情中的坚毅时,我又忽然觉得他离我很远,“简单”两个字,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与他匹配,我不由自主放开了他的手,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但他却始终看着一个近乎飘渺的方向。 “纳兰,或许,我们应该先找到对的铜镜。” 他这才回过神来,我心中有些失落,因为他刚刚确是握着我的手,也确是并未将思绪放在我的身上。 “这几面铜镜的颜色似乎有些差异,黄,棕、蓝、红、褐,难道,是对应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 在我的提示下,纳兰围着铜镜绕了一圈,果然也发现了其中的微妙差别。 “那该选择哪一面呢?” “我想,依着天命之帛中的预言,想必只有打碎和你属性相同的铜镜才可以破除机关。” “那,应是对应着‘木’的棕色铜镜了?” 我依旧在沉思,但也只能默认了他的答案。 又是一道凌厉的杀气,银枪从纳兰手中脱出,蓝色的火焰抖动四溅,瞬间便刺入铜镜,铜镜上立刻有了一道裂痕,那银枪随即一个折回,又是重重一击,裂痕四散,吱吱作响。如此一鼓作气往复了几次攻击,那铜镜周身已经遍布裂痕,镜中纳兰的影像也四分五裂,但却已经几乎瘫倒在地上。 我惊得失掉了言语,却只能任由眼中的液体流出,眼睁睁地看着、忍着。 “咳……咳……” 身旁一阵**,我只觉得手足发麻,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纳兰……” 我慢慢蹲下来,靠在纳兰的身边,他几乎奄奄一息,几次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但终是失败了。银枪再次落地,铜镜微微一晃,摇摇欲坠,却还是没有完全碎裂。 “快……快击碎它……”纳兰的声音微弱得似乎已经来自另一个世界。 “纳兰,我……我……不要,我不要这样……” “银洛……只有刺碎它,我们才能……出去,快……” 我不住地摇头,仿佛纳兰正在承受的莫大痛苦也同样发生在我的身上,我颤抖的双手召唤出两道白绫,微白色的灵光闪现,可是,我却始终没有办法出手。 “快啊……银洛……” “我……” 正在此时,那铜镜上的裂痕竟然开始渐渐复原,铜镜周围不断溢出灵气。看来,如果不在很快的时间里击碎铜镜,它仍然会恢复到之前的完好状态。 “快啊……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铜镜依旧在渐渐复原。 “快!银洛!快刺碎它!快!” 纳兰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吼叫和催促,我的心剧烈颤抖着,终于聚集了灵力发出一击。手中的白绫向铜镜窜去,两道白光将周围的一切都掩盖,而我的眼中,那犀利的杀机却指向镜中无力的影像,我好想觉得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脑中满布恐惧。 “不要!”我闭上双眼,生生喊道。 一声轰然巨响,接着是铜镜破碎成千片万片的声音,我猛地转头,却发现纳兰已经不见了。紧接着是满目的白光,富丽的大殿不见了,铜镜也不见了,我只感觉一只手拉着我,然后时空都跟着逆转。 “纳兰……” 话到嘴边,刺眼的白光消失了。再一睁眼,我已然站在一片葵花林中。 /116/116828/29007317.html 第十三章 旧事5 “银洛!银洛!好玩吗?快给我说说!纳兰当林主了吗?” 我脑中一片混沌,却立刻充满了晓芦嘈杂的声音,但我的思绪仍旧停留在那面破碎的铜镜前面,仍旧回味着那一闪而过的心被撕碎的感觉。 “银洛,你怎么了?快说话呀!” 晓芦摇了摇我的身子,我才猛然回过神来,原来,我的元神已经回到了我的身体里。周围已然没有了铜镜,也没有了倒在我身边奄奄一息的纳兰。 铜镜已碎,他已经从神殿出来了吗?他是第一个成为林主的人了吗?他如愿以偿当上林主了吗?他终于有机会保护郁郁之林了吗?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淡淡地回应晓芦:“纳兰,当上林主了。” 万千思绪,竟只化为这简短的总结。的确,结果是如此简单,过程,又有谁会在意?在破碎的铜镜面前,那洒落一地的痛楚,还有一直隐隐从我心头生出的疑问,到此刻,我才真正敢稍微面对自己的猜测:神殿的测试,根本就是一个死局,纳兰,他利用了我。可是,那又如何? “那我们快去找他!我就知道他最厉害了!他在哪?他不是和你一起出来的吗?”晓芦很是兴奋,似乎忽略了我的异样。 我摇了摇头。是啊,他现在在哪呢?是在接受林主的受封吗? “晓芦。银洛……” 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纳兰出现在晓芦和我的视线中。他果真从神殿中出来了,他当上了林主,却留给我那惊心的一幕。 “纳兰!”晓芦兴奋地蹦到他的身边,“你真的当上林主了?你真厉害!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成为郁郁之林里的第一个林主!” 晓芦的语气中尽是自豪,可我的心中一片怅然。 “恭喜你。”最终,我抬起了沉重的脚步,走到他的面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可笑着笑着,我的眼睛却微微胀痛,我赶紧低下头,侧过脸去。 “银洛……”纳兰话中有话,可是终是没有说出来。 难道,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一个林主之位,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我,我先回树屋了。” 转身离开,只觉得有目光一直尾随,但目光的主人却始终没有移动。 绕过月灵山涧,老榕树的唠叨丝毫没有入我的双耳。待抬头时,已经能够看见树屋上缠绕的藤蔓,我的失落,更多添了几分。 树屋的门似乎掩着,我私自跑出去,看来等着我的又是母亲绵绵不绝的数落和教诲。 我缓缓向树屋走去,可是不知怎么,心中有些恍惚,亦或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驻足在树屋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 “银洛……是你吗?” 是母亲的声音,可一句简单的询问却立刻让我从混沌的思想中惊醒。这声音……竟然是虚脱时的**一般。 “娘!”我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我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母亲竟然倒在满地的血泊当中,除了因灵力散尽而显得无比苍白的面容,她的身上体无完肤。那一刻,永远的铭刻在我的记忆中,在我脑海里深深拉出一道痕。 “娘!”我慌乱地跑过去,踩踏着满屋的鲜血,完完全全浸湿了我的双脚,渗入一阵透彻心扉的冰凉,仿佛有一样身体里的东西,正在被人一点点抽取出来。 我就跪在她的身边,看她脸上一根根浮现出来的皱褶。 “娘!你怎么了!” 我的惊恐丝毫掩盖不了我内心浑浊的思绪,仿佛生命被什么彻底给搅乱了。 “是,是魔族……”母亲越发的虚弱,字字如尖刀刺进我的心脏。 “魔族”,多么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我从未想过这个词会进入我的生活,更未想过这个词会彻底毁了我的生活。 “答应我……帮我报仇……”在我丝毫没有理清楚我所面对的前景的时候,母亲却用坚定而怨愤的话语将我的思绪打断。 “杀尽魔族,为我报仇!”母亲拼尽全力般一声低吼,她的眼中泛出红光,强烈的仇恨溢出。 “娘……”我的眼中又是一滩湿润的液体,可是母亲并未就此停下。 “我要你发誓……杀尽魔族,血吾之仇,如有反悔,必神形具毁!” 那时的母亲好像丝毫没有在意到我的痛彻心扉,她所有的思维已经被仇恨掩埋。不容我做出回应,母亲便以最后一息沉重的语气给我下了也许是此生最后的一次命令: “我要你立下盟誓之碑,永远铭记这仇恨……” /116/116828/29007318.html 第十四章 异像 “银洛……别这样,不要难过了。” 身边的晓芦试图将瘫倒在地的我扶起来,而我却感觉如此艰难。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传入耳际,熟悉之中,是一丝的颤动,这个声音,来自那个在我身体和心灵上都留下过伤痕的人——纳兰莫升。 “晓芦,你在和谁说话?” “纳兰!” 晓芦忽然变得焦虑的回应,到让我彻底从过去的悲伤中走出来。我转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站在树林之间的人,不是纳兰莫升又是谁?看见他,我的胸口隐隐作痛,好像里面又插上了那柄冰凉的剑。 晓芦显得有些惊慌,她把我扶起来之后有意无意地挡在我和纳兰莫升之间,似乎在刻意让我们回避对方。我猜,魔域发生的一切,她大概是知道了。或许她以为,我到郁郁之林来的目的,就是找纳兰莫升算账的。我心头一阵冰冷,但我此次来却并没有这个想法,我对她笑了笑,抚了抚她的手叫她安心,然后拭去眼角的泪,朝纳兰莫升走去。 “银洛……” 看着从晓芦身后走出的我,纳兰眼中多了许多惊讶和疑问,却唯独,没有恐惧。这让我着实有些寒心,难道,他对我没有一丝的愧疚吗? “我不是来找你寻仇的,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他还是老样子,一瞬间就将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仿佛刚才出现的不平静的神情都是幻觉。 “魔灵。”我淡淡地说。 他的眉头轻轻一皱,摇了摇头道:“郁郁之林中,没有这样东西。” “是吗?”我有些不屑,“那为何郁郁之林中有这么强的魔气?” 的确,从我此次来到郁郁之林开始,便感觉到了郁郁之林的变化,现在我能肯定,迷茫在郁郁之林周围的正是浓浓的魔气。 “银洛,最近总有魔怪侵扰郁郁之林,所以,这里才会变得如此萧条,你说的……魔灵,或许真的不在这里。” 我听着晓芦的解释,可是却看着纳兰,除开寻找魔灵的原因,我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寻找哪怕一丝的愧疚,可是,令我失望的是,他的脸上除了冷漠,再无其他。 “如果没有魔灵,怎会有这样多的魔怪聚集于此?” 芝粉说过,魔灵存放之处,必定魔物滋生,因为据说魔灵是增强魔力的有效法宝。 纳兰将目光移开,而晓芦却不再吱声了。看来,我的问题把他们问到了。即便他们说的不是谎言,但起码说明他们并不知道郁郁之林中魔怪滋生的原因。 “罢了,既然你们不知道魔灵的下落,我便自己找吧。” 我转身,与其这样尴尬的耗着,不如早些离开。 “慢着!你为什么要这个东西?”纳兰莫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顿了顿脚步,但并未回头,径直向他的反方向走去。 树影闪动,周围暗风浮动,一阵夹带着灵力的气流从我身后袭来。我听到晓芦的惊呼声,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纳兰催动灵力,直直捣向我的后背。第二次,他对我出手。只不过这一次,力量并不强劲,也没有杀意,看来,他只是想留住我。 我心头一紧,一道白绫从袖中窜出,猛然回首,白绫流动,似一把软剑般舞向纳兰发出的灵气,瞬间灵力化为周围光点闪烁,林中的树丛抖动,有树叶飘落下来。白绫并未停下,穿过这四散的灵气,直直舞向我对面的纳兰莫升。他驻足原地,却丝毫没有反击的意思。 “银洛!不要!” 晓芦惊呼,瞬间移动到了纳兰的身前,挡在白绫和纳兰之间。 白绫就要窜上晓芦面颊的时候,我灵力逆转,白绫一下便柔和起来,只拂过晓芦的左肩,最后在树影下化作幻影,而她的脸上,却似乎依然惊魂未定,双肩还在微微发抖。 纳兰从背后揽住她的双肩,好像是有了纳兰的力量作为依托,晓芦一下便瘫倒在纳兰怀中,她真的吓坏了吧。 纳兰护着她的身躯,一面继续如刚才一般风平浪静地看着我。我苦笑,看着晓芦的怯懦和纳兰的冷漠,我唯有苦苦一笑。 “我没有骗你,郁郁之林中确实没有什么魔灵,即便你要找,也不必在此浪费时间。”纳兰镇定地说。 晓芦依然有些焦虑地看着我,好像是怕我再次对纳兰出手。 “还未找过,怎知没有?郁郁之林魔气弥漫,如果不是因为魔灵,还能有何原因?” 我有意地侧过脸去,再一次有离开的冲动。 “你是说,最近林中魔物滋生,与那‘魔灵’有关?”纳兰再一次让我驻足。 “‘魔灵’是增强魔力的灵物,自然会吸引无数魔物靠近。” “若真是如此,我想知道,你找这魔灵又是为了什么?难道……” 我冷冷一笑,他莫不是以为我已经是魔族了吧? “银洛你……”晓芦也怯怯地道。 “不管什么原因,我只想找到魔灵。”我不想解释,他在我心中早已经石化,在一点点被吹成碎屑,多余的话,又何必再说。 “如果你能将魔灵带走,还林中安宁,我便帮你一起找。” 我缓缓回头看着他,神情依然镇静如冰,只是,他此时的眼神碰触到了我的回忆,就像,很多年前他在神殿中说要守护好郁郁之林的平静时一样,是一种坚定和使命。我在心中默默叹息,母亲走了之后,的确是他一直守护着这里,或许,他是一个好林主,却始终与我陌路罢了。 “好。”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找魔灵的理由。” 这一次,我终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丝毫的紧张,哪怕只有一点,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因此有些软了下来,原来他还是关心我的处境。 “我要回魔域。” 简单的回答,却让我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的惊讶,晓芦更是真个人都怔住了。 “为什么还要回去?” 他开始有些失控,这是我们这次重逢以来,他第一次有些起伏的询问。 “如果回不去,我便只有一死。” 说出这话时,我多少有些落寞的感觉。 他沉默了,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样问下去。晓芦却瞪大了眼睛,从纳兰身边快步向我走来,她的眼中是惊讶和恐惧。 “银洛,你到底怎么了?什么叫‘如果回不去,便只有一死’?你好容易从魔域出来,现在却说什么不回去就要死!”说到这时,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纳兰。 我微微叹息,还是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们,只不过,省掉了帮孟云仲解毒的经过。 晓芦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纳兰则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那‘魔灵’是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 沉思了一会儿,纳兰才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也从未见过,不过,既然魔灵能够增强灵力,那便是有灵性的东西,而且,应该有很强的魔气。” “那……我们便只有分头去找吧。” /116/116828/29007319.html 第十五章 交锋 无头苍蝇一样的搜索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天色渐渐暗下来,林中的树木开始发出特有的亮光,郁郁之林笼罩在一遍绛紫色的灵光当中。我回到了树屋,一无所获。 树屋依旧藤蔓盘绕,可是却死气沉沉,似乎周围的光都照不到这里。 忽然间,一阵凌烈的杀气,同时还有四周不断弥漫开来的魔气,我背心一寒,迅速朝左侧闪开,再一转身,袖中白绫一盘绕身前,将刚才从背后袭来的魔气轰的一声打散开来,银白色的光一阵闪烁,将树屋的周围照亮。再一看,我眼前的是一个初成形状的魔怪,只是还没有完全退去本形,看样子,是一只蜘蛛。 它的攻击被我化解,自己还因为反噬受了伤,便只在不远处发出“嘶嘶”的声音,不再敢靠过来。 我白绫一挥,灵力如流水一般袭去,那魔怪魔力低微,来不及躲闪,瞬间被我打成幻影,消失在银白色的灵力光晕中。但我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身后——纳兰莫升。再一看,他也刚刚解决了一个猪笼草形状的魔怪。 “最近一到日落,就会有许多魔怪从四面涌出来,在林中徘徊。我替其他林中妖民都设了结界,日落之后,大家都不出来,以免遇上魔力较强的魔物。” “一定是因为‘魔灵’。”我心中已经笃定,“晓芦呢?她灵力不高,能抵挡这些魔怪吗?” “放心,我已经让她回悠悠谷了。” “那你找到了吗?” 纳兰摇了摇头,他和我一样,一无所获。 “既然‘魔灵’能够吸引魔物,那些魔怪一定是寻着‘魔灵’的魔气去的,我们只要找出魔怪聚集较多的地方,或许就可以找到‘魔灵’了。” 他抬头看着我,等我说话。这样的神情,的确又让我回想起神殿中他望着我的表情。 “的确是个办法。不过,我已经尝试了很多次,却发现这些魔怪忽隐忽现,而且林中四处都有魔气,我根本找不到魔气真正聚集的地方。” “我自然有办法。”。 我一声轻呼,树屋周围的所有树木都开始微微颤动起来,似要狂风大作一般。纳兰也似有些不安,做出了备战的姿势。 说完,我双足轻点,双肩耸动,一双雪白的羽翅便从我后背伸展开来,我舞动双翅,轻盈地离开了地面。纳兰见状,也将银枪一挥,跟我一起跃到树冠之上。 最终,纳兰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在我们头顶的,是正在飞舞盘旋的云锦,它的羽翼挥舞惊得周围的树冠一阵骚动。它看见我,更是兴奋地发出了“呜呜”地低鸣,然后乖乖飞到我的身边,用头不断蹭我。我收起自己身后的双翅,轻轻落在它的背上。 “上来吧。云锦一直待在魔域入口,自然对魔气十分敏感,有它帮忙,应该能辨别出哪里的魔气最盛。” 我对有些怔住的纳兰说,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镇静,移到我的身边,稳稳站住。 我从未站在这个位置俯瞰过郁郁之林,夜空下,尽是茂密遮天的大树,神奇的是,林中荧光闪动,可在空中,却看不到一丝的光线,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森林,正在安静地沉睡,周围的一切惊动,都不能打破这静谧和安宁。可谁又知道,林中究竟是怎样的天地?究竟有多少如人间一般的爱恨情仇? 我和纳兰都在四处张望,但云锦却似乎安奈不住,带着我们径直朝一个方向飞去。 悠悠谷?我心中一惊,再仔细看,郁郁之林唯一看得见天空的那片空地上方,黑雾迷茫。那黑雾仿佛不断在冲撞着什么,而他们中间是一圈半圆的蓝色光晕,光晕所反射出的灵力比林中其他的都要亮、都要强,那自然是纳兰设下的结界。难道…… 我心头忽然有种被束缚的感觉,再走近些,那哪里是什么黑雾,根本就是成群结队的魔怪,大大小小,有形的,无形的,在光晕外面窜动,身后都拖着黑影。我心中有了答案,我知道,纳兰莫升也一样,但却立马有更多的担心用上心间:晓芦身处危险之中,她的安危! 我示意云锦快速下落,直逼那团魔怪聚集形成的黑雾。 云锦一声尖锐地长啸,身边劲风四起,云锦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那团黑影。瞬间,魔怪四散,到处是“嘶嘶”的吼叫声,但那些魔力低微的魔物,怎能敌得过云锦强大的冲击力,只能到处逃散,将蓝色的光晕逐渐完整的显现出来。 透过结界,我和纳兰都在找寻着晓芦的踪迹。但就在此时,那蓝色的光晕一阵抖动,结界的顶端像被击动的睡眠一样,荡起一圈又一圈波痕,接踵而来的是一股十分强大的魔气,有些令人窒息。在当前四处都溢满了魔气的郁郁之林,这股魔气却异常的清晰和强劲,而且正在不断凝聚着向我们靠近。云锦开始发出接连不断的低吼声,像是在示警。直觉告诉我,觊觎“魔灵”的,并不只是有魔怪这么简单。纳兰也握紧了手中的银枪,似乎也预感到了周围的危险气息。 “无知的妖类!竟敢阻碍本尊得到魔灵!统统都去死吧!” 声音的源头瞬间固定在那股魔气最强之处,之间朗朗夜空中,忽然有一处变得浑浊,原本透明的月光,渐渐被一个黑影覆盖,不断清晰。最后,一个身着黑色斗篷,连脸都被盖住的身形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的面庞在斗篷的遮盖下显得异常晦暗,甚至看不出五官。比起刚才那些魔怪,他的确异常强大,可是,我的戒心却因他的出现而渐渐淡化。 在魔域时,苍黎曾经提到,一个魔族的魔力,看他的模样就能做大概分辨,没成人形的魔,即便相貌狰狞看似恐怖,却根本无需害怕。眼前这个身披斗篷、浑身黑漆漆的家伙,只怕是在刻意掩饰自己的本质,而刚才那股强劲的魔气,恐怕也是他从四散的魔怪身上吸取而来。 他一出现,便蓄足了全身的魔力,不成形的双臂在空中曲张比划,终于在胸前汇聚处一个黑色的大球,周围是散发出的魔气,只听他高和一声,那黑球便硬生生向我们撞来。 身边的纳兰抬起银枪,已经催动了灵力,顿时我的周围蓝光缭绕。我一把拉住他,示意他不必出手。 这时,云锦双翅铺开,一声长啸,瞬间已绕开袭来的黑球,直冲到那魔物身侧,那魔物始料未及,一声惊呼,连连后退。云锦丝毫没有让步,它的巨尾向右一挥,眼见就将那魔物困在庞大的身躯中间,那家伙也不是傻子,立刻运足了力气向上抽身躲避,但就在这时,云锦猛地抬头,口中立刻射出一道红光,不偏不倚正中那魔怪的足下。原来云锦这不过是诱敌之计,那魔物身披斗篷,看不出实体位于何处,云锦的这一招,恰恰让魔物将足底实实在在暴露出来。 那魔物中了云锦的暗器,顿时嘶吼起来,这道红光的威力我也曾尝试过,如没有云锦的唾液疗伤,只会随着灵力的催动越来越痛,流血不止,最后只怕是凶多吉少。云锦这时再一个摆尾,便实实在在撞击在魔物的身上,那魔物惨叫一声,倒是溜得很快,一道黑影,瞬间向另一个方向闪去。云锦仰天鸣叫,好不威风。 那魔物到不必理会,此刻最要紧的是赶紧到悠悠谷中寻找魔灵,并看看晓芦的情况。如此多的魔怪聚集,也不知道有没有对结界造成影响。 纳兰给结界开了一处入口,我和他便从云锦身上一跃而下,直直落到悠悠谷中央。 “晓芦!”我开始四处呼喊,纳兰也在周围寻找起来。 奇怪的是,找遍了整个悠悠谷,也不见晓芦的身影,难道,她还在外面与魔物缠斗吗? 忽然,结界上空闪出一缕金光,化作一道闪电般向外窜去,我与纳兰定睛一看,正是晓芦灵力发出的光芒。 纳兰惊呼“不好”,因为结界外有数以万计的魔怪,刚才虽被驱散,却始终在周围徘徊,那晓芦从结界出去,自然是很危险的。我有些焦虑地望向高空,在金光的身后竟然拉出长长的一道黑影,那些魔怪也不知道被什么驱使着都跟随着晓芦的金光飞去。我见不妙,立刻召唤云锦,与纳兰一同追上了那道灵光。 /116/116828/29007320.html 第十六章 传说 云锦滑翔在空灵的夜空中,紧紧跟着那道光,那些魔怪也紧紧跟着那道光,带出一条黑色的尾巴,渐渐地,越来越多的魔物已经将那道光掩盖,云锦只能追随者黑色的尾巴继续飞行。 越是向前,我的心绪就越是起伏,郁郁之林已经渐渐看不见了,可现在我们朝向的,却是却仙瀑的方向。心中生出太多的疑问,我实在不知道,如果那金光真的是晓芦发出的,那她究竟为何要到却仙瀑去。 心绪波动间,却仙瀑的隆隆声已近在耳旁,那群魔怪簇拥着那道光开始下落,云锦也双翅一震,跟了过去。 却仙瀑上,顿时被黑暗弥漫,密密麻麻的魔怪四处乱窜,我根本看不清光的源头此刻在何处。纳兰尝试着唤了几声晓芦的名字,却也没有回应。 到此,苍穹以透出微微曙光,但却仙瀑却依然黑暗异常。 就在顷刻间,无数魔怪猛然被什么打散,魔怪包围着的金光先朝霞一步打破了黑暗,就着这璀璨的光线,我们可以看清金光的中心,我几乎惊呼出来。 金光的中央,挥散着无尽金黄的向日葵花瓣,伴随着花瓣挥舞旋转的身影,正是晓芦!可是,此刻她竟簇拥着这些花瓣和周身的灵力,一头扎进却仙瀑中,面上的神情,仿佛是义无反顾。而在她手中,是一团火一样的红色光点,难道,那便是魔灵吗? 顾不得猜测,我心头骤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本能告诉我:不能让晓芦就这样冲进却仙瀑中魔域的入口。 我和纳兰顿时感到不妙,于是都腾空而起,准备下去拦住晓芦。可就在这时,已经满布霞光的天边忽然一道闪电,我瞪大了双眼,那竟然是,苍黎的苍融之剑! 猛然间,那些四散的魔怪开始痛苦的嚎叫,有的甚至在哀鸣,因为自苍融之剑身上,释放出一道道耀眼的金光,这些魔怪无所遁形,被金光吸引住的,立刻就在漫天的朝霞中化为幻雾! 那金光似乎有意避开了我们,可云锦焦虑地低吟着,纳兰也显得有些焦急起来。我知道此刻顾不得什么苍融之剑,也顾不得四处逃散的魔怪,我立刻撇开那些金光,催动灵力放出白绫,想要将晓芦拉回来,可就在此时,我心口一阵剧痛,再动灵力,全身竟然像被撕裂了一样,白绫瞬间涣散,我的身子一软,无奈地向身下的却仙瀑坠去。 “银洛!” 纳兰大喊一声,我却只能勉强转过头看着他,云锦尖叫着朝我飞来,但是我却眼睁睁看着晓芦一头扎进了却仙瀑下的深潭中,而我自己也近乎碰到了水面。最后一刻,云锦和纳兰终于及时将我接住,纳兰将我双手护住,很牢很牢,云锦则在我们身下停下,接住了我们,再缓缓带我们离开水面。只是,我仍旧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我用手死死扣住胸口,体内不断有汹涌的暗流想要冲上来,我只感觉快要死了一般。 “银洛!银洛!” 纳兰在我耳边呼喊,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而我却始终想着已经坠入水中的晓芦。 “快……快去把晓芦拉回来!”我艰难地说。 “你……”纳兰仍旧将我搂得死死的,我也只能无奈的摊在他的双臂间。 “带我上去,云锦,快去救晓芦!”我再次艰难地对纳兰和云锦说。 而这时,数以千计的魔怪为了躲避金光,也纷纷涌入水中,或许是想随着晓芦一起进入魔域,但那苍融之剑似乎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硬生生将已经入水一般的魔怪拖拽了出来。却仙瀑周围,一片混乱。 纳兰最终将我带到了却仙瀑顶,而云锦则一头钻入水中。它本就生活在潭底,自然不怕那些魔气。 落地后,我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勉强撑起身子看着却仙瀑下的动静,但胸口还是有一阵猛过一阵的暗涌。纳兰守在我身边,虽然也看着潭中的变化,却始终没有离开。 半晌,水面上开始出现了一圈圈水纹,却仙瀑周围的魔怪也差不多被苍融之剑的光芒吸取干净。天已亮开,太阳变成了一整团橘红色的火。 随即,只听见云锦一声长鸣,便破水而出,我和纳兰都焦急地往它的背上望去,紧跟着,我的心口又是一震。云锦背上的,正是晓芦,只是,她完完全全瘫倒在了云锦身上,她周围的金光消失了,花瓣也消失了,相反,释放出来的是不断颤抖着的微弱灵气。我的心揪得紧紧的,一直到云锦落到我们身边趴下,我才艰难地支撑起身体,让纳兰将我扶了过去。 “晓芦!” 我走到云锦身边,靠着云锦的身体勉强站住,而纳兰则从云锦背上将她抱了下来,走到我跟前慢慢将她虚弱的身子放低。 “晓芦……” 我已不知道该如何询问,再多的询问,也抵不过心头的疼痛和怜惜。此时的晓芦,脸上早已失去了哪怕是一丝的光泽,她的嘴唇惨白,眼睛也没有了任何的神气。纳兰也低头难过地望着她,眼中布满了血丝。我猜不透她为何要这样做,也正是因为没有原因,我的心才会异常的痛,我只感觉,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就要失去了。 “莫升……”她艰难地唤出了纳兰的名字,但这样似乎也需要她用尽全身力气。 “我在,我在这里。”纳兰将他搂紧,认真地看着她。 她艰难地喘着气,眼神不住地望着纳兰,就像要将他望穿,将他吸到自己的目光中一样。但继而,她又缓缓转头对着我,虚弱地道: “银……洛……”说着,她深出手来,她的眼中又一次划落一滴泪水,依旧是那样的无辜,那样的楚楚可怜,任任何人都不忍心去伤害,我赶紧伸出手将她纤弱的手握住。 “对……不起……” 我的心又是一抽,不知为何,她突如其来的道歉却让我更加心疼,至于原因,或许我知道,又或许不全知道。 我将眼中的泪水堵了回去,用余光看了看抱着她的纳兰莫升。 “银洛……我可不可以……再求你一件事……” “你说,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答应的,你知道我从来都最疼你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的笑容,但立刻又尽是痛苦。 “莫升,他……他……刺你的那一剑,真的……不是……出自本意,你……原谅他……好不好?” 我闭上了双眼,泪水还是止不住落了下来,滴到我和她的手上。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惦记着别人。即便我从来就知道,她在内心深处爱着我身旁的这个人,很深很深,可是,她却因为我,不断地在压抑自己的感情,甚至,甘愿选择默默退出。她的成全,却成为我内心最大的歉疚。我以为,我离开之后,她会得到想要的幸福,在我回到郁郁之林的时候,我也以为她与纳兰终于可以厮守,但如今我才明白,不是我不肯放下,而是她始终都没有释怀。这段没有说破却已经打成了死结的感情,对她却是一生的伤害。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会让自己变成现在的模样,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真的让我完全失去了方向。 “好,好,我知道了,我原谅他。可是你……” 她终于低低地抽泣了两声,转过头,用那几乎能够让人融化的眼神看着纳兰:“莫升……对不起……我本来想……替你去魔域找那个坏女人,让她……履行她的……诺言,可是……我进不去……我知道,银洛……一定恨你刺了她……一剑,如果……她知道‘魔灵’在我这里,一定……不肯给你……让你去魔域……找那个人……的,所以……所以……” 看着晓芦越来越苍白的脸,和她渐渐散去的灵力,我几乎想把我的命也换给她,让她好起来。此刻,我几乎忽略了她所说的意思,只想她能够恢复从前一样,什么纳兰莫升,什么魔域,什么憎恨,都无关紧要。而现在,我的胸口生生的疼,我知道,妖毒又发作了,连我自己也可能捱不过去,也只有无奈地看着她继续艰难地说,至少,让自己明白她做这一切的原因。我强迫自己理清楚所有的思绪,去推断她所说的“坏女人”和“承诺”是什么意思,还有,“魔灵”怎么会在她的身上,她又为什么一定要进入魔域。 “所以……”她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纳兰将她搂得更紧了,“我想……先替你去……” “好了!别说了!”纳兰的痛苦似乎已经升级,他把晓芦的身体紧紧埋入他的胸口,不再让她多说一句,仿佛每一句话,都在渐渐将晓芦带走,“你已经很好了,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而就在痛苦笼罩在我们身边的时候,苍融之剑的金光忽然消失了,随着金光消失的震荡,却仙瀑的上空却多出了一个人影。如果不是云锦发出鸣叫,我依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异动。而当我定睛一看,在我们上空的,竟然是芝粉!她手握着苍融之剑,静静地看着我们,仿佛只是在看着一出戏。然后,她笑了,笑得平静,笑得自然,但这笑却莫名的让我心中生出许多愤恨。我怔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她。也许不用我问,她就会告诉我答案。 “真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毕竟,你也和我一样,是仅存不多的花仙族后裔。” 她的话让我震惊,再回头看纳兰怀中的晓芦,她已经奄奄一息。纳兰则恶狠狠地盯着芝粉,他眼中的血丝就已经表明了他心中无比的愤怒,他仿佛已经认定,就是眼前这个人害死了晓芦。但是,他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芝粉……”我疑惑地盯着她,虽然猜到了什么,但却也只是些细枝末节,没法串联起来。 “小姐,对不起,我并非存心要害你的,你对我好,我知道,你是唯一一个将我看成花仙的人,不把我当成奴婢。”她的眼中忽然流露出愧疚,但这已经不是我所关心的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开始着急,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胸口的痛开始加剧。我握住晓芦的手被汗水浸湿,云锦看着我痛苦的样子,只能不断用身子靠紧我,不让我倒下。 “你们,想不想听一个故事?”她看着我,但她的询问似乎并不需要征得我的同意,“一个仙魔相恋的故事?你听说过一个叫做筑荷的仙女吗?她本是花仙国国主的女儿,在她刚刚修得人形的时候,花仙国来了一个人,这个人高挑、消瘦,喜欢穿青色的长衫,他的真身是一只麒麟,浑身都是冷冷的,可他的眼眸却是异常深邃。他的话好少好少,却每一个字都莫名其妙深深刻进筑荷的心里,后来,筑荷才知道,自己是爱上这个人了。 “这个人总是在黄昏快要过去的时候来到花仙国修炼,筑荷也就每天偷偷地去看他,终于有一天,这个人发现了筑荷,并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同去另一处世界一起生活。筑荷心动了,她一冲动便决定悄悄背弃了花仙国与这个人离开。 “可这件事不久后便被神界知道了,原来筑荷爱上的那个人,是魔族。天帝一怒之下,决定诛灭花仙国,以示惩戒。那真是一场无比惨烈的灭族杀戮,最后,花仙国国主被囚禁在西边的荒漠之中,永远不得甘露滋润,而其他的花仙几乎被杀死。还好,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天神,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只有他敢与天帝抗衡,他救了一些幸存的花仙后裔,包括筑荷,他还把筑荷带在身边,做了自己的婢女。 可是,筑荷始终忘不了已经回到魔域的麒麟,在她的恳求下,这个天神终于想了个办法将她带进魔域。可是,天神与魔族本就不能共存,他与麒麟产生了矛盾,还不许筑荷到麒麟的身边去,筑荷只能委屈着自己继续当他的婢女……” “你就是筑荷?” 我这么一问,只像是牵拉到了她内心的疼痛,她苦苦一笑,继续说: “得救之后,筑荷的确被天神改了名字,叫做‘芝粉’。现在,天神不在了,可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却将我也赶出了魔域,让我不能去找我心爱的人,我一定要回去!”她的情绪有了忽然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周围的灵气原本是浅浅的黄色,现在却开始变得浑浊起来,她似乎在调试着呼吸,但仍然沉浸在回忆中。 “你说这些,和晓芦又有何关系?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对你好,你就救救她!” 她摇了摇头,叹息道:“没用了,她强行进入魔域,被魔域和魔灵强大的魔气反噬所伤,她的花仙仙灵已经耗尽,没救了。” “晓芦是花仙?” “当年主人救了为数不多的花仙,都安置在许多灵气聚集的地方,大概,她就是被主人安置在郁郁之林的。” 这时,晓芦在纳兰的怀中委委**着,她手心的温度,也越来越冰冷。芝粉再次一声叹息。 “我也没想到,原来她也想进入魔域,否则,一定会制止她的。没有强大的魔族帮助,她的仙灵一定会被魔域排斥。” “你不是说,有了魔灵,就可以进入魔域了吗?” “错了错了,只有魔族,才可以进入魔域,而魔灵,只能助人成魔。” “什么?”我感到很诧异,只感觉自己被套进了圈套,但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旁边的那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芝粉看着纳兰莫升,淡淡地说。 我犹豫地转向他,而他,仍是一脸的痛苦。他轻轻抚了抚晓芦的头,然后抬起头来看我。 “都是我,是我害她至此。” /116/116828/29007321.html 第十七章 原委 “莫升……”晓芦口中传出虚弱的声音,纳兰更加抱紧了她。 “我在这儿。” “莫升,我……好喜欢你……好想……和你永远待在郁郁之林,永远……在一起……如果你能像喜欢银洛那样……喜欢我,该有多好?” 晓芦微微抬起头来,痴痴地看着纳兰,脸上泛着一丝笑容,但那笑,仿佛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太过迷离。 晓芦的脸上似乎多了一层血色,可是,我的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这只怕是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了。她的周身开始闪烁着淡淡的金黄色的微光,她整个人也变得虚幻起来,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把她即将耗尽的生命抓住一样。 “纳兰……”恍惚中,她依旧唤着这个名字。或许我并不知道,看似心绪简单的她,心里究竟藏着多深、多厚、多刻骨铭心的爱,她爱得如此单纯,却爱得如此艰难、如此纠结。 “晓芦,你别睡,你看,太阳已经出来了,你不是最喜欢晒太阳了吗?快起来看看啊……” 她依旧看着纳兰,可她渐渐失去了灵光的眼眸却一点点合拢,好像连睁开眼睛看她最爱的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我抖动她的手,只想着要把她拖回来,又或者,只是想把她留住。可她的手却越来越冷、越来越软,好像再用力一些就会融化一般。初升的太阳晃到她的脸色,却只能印出她愈发苍白的面容。刚才浮现的血色,瞬间被抽走,如同灵魂被抽走了一样。 而就在此时,芝粉所在的方向,发出一声闷响,只听见芝粉一阵痛苦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体内爆发。我转头看她,她周围的魔怪已经完全都消失了,她周身冒着黑气,我瞬间明白,她是借助苍融之剑将这些魔怪统统吸到了自己的体内,看来,她是下定了决心要成魔了。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强大魔气在她体内与她的仙灵抗争着,让她无比痛苦。她不住地看着我们的方向,那眼神坚定、痛苦,但是却无比渴望。她开始艰难的催动体内的力量,好像要从晓芦身上拿取什么东西似的。 我的心里突然多了一丝波动,回想起刚才她说过的话,我一只手继续握着晓芦几乎没有任何力气的手,另一只手却抓起了晓芦另外一只手。果然,一颗透着妖艳的红色的珠子正在晓芦的手中握着。魔灵,没有魔灵,芝粉不可能成魔。我轻轻掰开晓芦的手指,将珠子拿出,定睛看着几乎已经望眼欲穿的芝粉。 “你是想要它吗?” 芝粉表情狰狞着,直直地瞪着我手中的魔灵,艰难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要成魔,便把你的仙灵留下来给晓芦吧。” 纳兰猛地抬头看着我,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小心地把晓芦放在地上,站了起来,手中赫然已经紧紧握着一柄银枪,如今,这已经不是交易,而是威胁。 据我推测,一个人想脱去本来的真元成为比其他族类都要强大的魔族,那必然要脱胎换骨,承受莫大的痛苦,付出应有的代价。现在芝粉体内的仙灵和魔气抗争着,再此下去,她的仙灵必然毁灭,如果加上魔灵的帮助,她便可以褪去仙身,而后成魔。但如果仙灵毁灭而消耗的魔气又太多,凭她仅存的灵力只怕不但成不了魔,反而会丢了性命。魔灵的功效,应该就在于此吧。 仙灵与其他族类的真元不同,它不像妖的真元和凡人的魂魄一样能被自身逼出体外而完成成魔的过程,而且仙灵一旦被取出,仙族将几乎丧失所有的灵力,连本体都无法保住,所以芝粉才想出吸取魔怪的魔气,让魔气将仙灵毁灭,再利用残余的魔气维持身形,最终借助魔灵成魔的方法。那些力量卑微的魔怪循着魔灵的方向,原本想借魔灵之力混入魔域,却不想这一次成魔的是一个仙族后裔,只能白白丢了性命。 既然芝粉说晓芦也是花仙,那只要有了仙灵,她便可以继续活着,与其让芝粉的仙灵被魔气毁灭,不如将它取出来拿给晓芦。 要想得到芝粉的仙灵,唯有他人相助,我体内毒发,没有办法催动灵力,纳兰自然明白了我的想法,于是只能由他来完成。 “罢了,怎么说她也是仙族为数不多的后裔,你们便拿去吧。不过,快把魔灵给我!” 芝粉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她的痛苦也在不断升级,看来,她的仙灵之力也不可小觑,毕竟,她是花仙国国主的女儿。 我向纳兰示意,然后鼓足身上的力气,朝着芝粉的方向抛出了魔灵。在那颗红色的珠子碰到芝粉手中的时候,纳兰也腾空而起,他的银枪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圈,蓝色的灵光盘踞,纳兰抽回银枪,另一只手催动起强大的灵力,那圆圈中间骤然射出一道光,想着芝粉的方向窜去。芝粉的痛苦逐渐升级,她大口地喘着气,但似乎也在迎合着那道光,因为她知道,仙灵越早从她体内出来,她就越早获得解脱。 顷刻间,那道光和芝粉周身的魔气混杂在一起,纳兰的脸上也渐渐凝重起来,看来,芝粉的仙灵之力仍然很强劲。最后,只听得芝粉一声高喊,那道光的尽头忽然愈发璀璨起来。我一只手扶着云锦,整个身子都朝向纳兰的方向前倾过去。那便是芝粉的仙灵了。 在仙灵离开芝粉的身体后,她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但是神情却释然了很多,现在在她的体内,就只剩下那些魔怪的魔气了。 纳兰再次挥动银枪,瞬间,那如幻雾一般却光芒闪烁的仙灵就已经被他捧在了手上,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快……渡入晓芦体内。” 纳兰赶紧退回晓芦的身边,将她的头小心的抬起,从眉心处缓缓将仙灵没入她的皮肤。晓芦浑身一阵颤抖,而后再次晕倒在纳兰怀中。纳兰惊恐地看向我,不知所措。 “没事的,这毕竟不是她本来的仙灵,身体还会有些排斥,不久之后便会好了。” 纳兰的心这时才安了下来,他护着晓芦,怜惜地摸着她的头发。 再看看芝粉,魔灵的力量果然强大,她生生将魔灵吞了下去,一阵强大的力量从她身上迸发出来,却仙瀑的水流也跟着一阵抖动。芝粉笑了,如今在她的思绪中,只有那股强劲的执着,她终于可以进入魔域了,终于可以去找她的麒麟了,可不知为何,我心里却在默默叹息。她的麒麟,真的是值得她期盼和等待了这么久的归宿吗?虽然我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怂恿她背弃了自己的族人甚至害死自己的族人的魔,可是,对我来说,魔族就是魔族,纵欲、嗜血、力量才是他们真正渴望的。我不确定是否还有像苍黎一样的魔,当然,除了一个人——穿着红色战袍的魔帝。 “谢谢你,小姐!”她欣喜若狂地朝着我喊。 我漠漠地看着她,心中却隐约担忧着她此刻的快乐。 “我会去戾池想办法替你解毒的,只怪我现在魔力还不够强大,不能将你带进魔域,但你对我好,我一定会帮你的。” 她的话竟然丝毫没有触动我,我心头已经有了一丝的绝望,不管对她,还是对自己。 “苍融之剑留给你吧,如果主人之灵还没散去,他会暂时帮你抵御妖毒的。” 话音刚落,在天的尽头,一道闪电直直向我劈来,我先是一惊,但立刻发现那闪电并没有对我造成任何的伤害,再一看,苍融之剑已经悬在我的面前。我犹豫地伸手握住,就在这一刻,我仿佛又看见我身前站着一个身躯,替我挡住了未知的危险,我的胸口也的确不那么疼了。 就在此时,芝粉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却仙瀑下的潭水中,没有溅起一滴水花,却仙瀑忽然又恢复了平静,隆隆的流水声依旧如前,仿佛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随芝粉一起冲进了魔域。 我已经可以勉强直起身子了,转头却发现纳兰直直地看着我,云锦慢慢地站起来,默默站在我的背后。 “什么妖毒?”纳兰依旧是一副镇定的表情,但询问却十分坚定。 忽然间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测过头去。 “你找魔灵,就是为了去魔域找解药?”他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 此时,他怀中的晓芦却微微动了一下,于是我和纳兰的对话,又或者说是他的询问就此结束,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晓芦身上。 晓芦的脸上又恢复了红晕,周身又一次充满了灵气,她微微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她深爱着的纳兰莫升。 “莫升……”她轻轻唤出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晓芦……”我握住她的手,这双手,又有了力气和温度,我多少有许多激动。 忽然,她猛然转头看着我,然后甩开了我的手,略带敌意地质问道:“你是谁?快离开郁郁之林!这里不欢迎外人……” 我好像被什么重重戳了一下,眼前黑了一下,只感觉有些晕眩。难道,她不认识我了吗?难道,她不记得我们一起在郁郁之林生活的数十载的记忆了吗?外人?我的心一阵阵变得冰凉,四十年过去,我已经成了外人……郁郁之林,再不是我容身的地方了,再多的记忆又如何?再深的四年又如何?时过境迁,我又如何能再算是郁郁之林的人呢? 我慢慢将手收了回来,看着晓芦继续在纳兰的耳边细语,时不时回过来警惕地看我,我只得一步步后退,似乎,要这样退出他们的世界。 或许我不该回来。 没有我,晓芦生活得很幸福,她最喜欢的纳兰天天都陪她在一起,不会再被别人抢走。没有我,她不会知道什么是魔灵,不会天真地想要进入魔域,也就不会弄得差点丢掉了性命。没有我,郁郁之林不会充斥着仇恨,不会被我立下的誓言所牵连。 可是,往事却历历在目,任我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 “银洛……” 纳兰牵着刚刚复原的晓芦,就站在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可是,这距离,似乎已经隔了千山万水,甚至隔了几世轮回。 “带她回去吧,好好照顾她。我不会再回来,不会再来打扰郁郁之林的安宁。替我,替母亲守护好林中的一切,不管林中的妖能不能重回妖界,都好好地生活。” 说完,我转身向云锦走去,却再也忍不住洪流一般涌出的泪水。 “银洛!”纳兰再次喊出我的名字。 “莫升,这是哪里啊?不是郁郁之林啊?我们快回去吧。” 背后传来晓芦的声音,我既是凄凉,却也欣慰。她不记得我也好,这样她便可以少去许多顾虑,大大方方和纳兰在一起了。 “好,我们马上就回去。” 纳兰回应着,但随即又一次对我开口道: “银洛,今晚我在这儿等你,我有事跟你说。” 我微微驻足,但没有停下。云锦温顺地趴下来,我爬到他的背上,手中握着苍融之剑。 “云锦,我们走吧,回小筑。” /116/116828/29007322.html 第十八章 提醒 苍融之剑的剑气牢牢地锁住了我体内的妖毒,略微的调试之后,竟然不再有毒发的感觉。到却仙瀑赴约之前,我又去了一趟木屋,星空下的一切都是如此安静,多少有些失落,那个人,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还是,他与那个痴爱着他的女人,已经结为连理? 细看,却仙瀑不过是一个平常的瀑布,谁又猜得到,在它下面,竟是另一片天地? 我的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微微叹气,纳兰已经绕到了我的面前。 “说吧,我离开后,郁郁之林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平静地问道。 “你可还记得柔翅?” 怎会不记得?若不是她,我又怎会被苍黎带入魔域,一住便是四十载?如果不是她,我又怎会明白来自朋友的欺骗是如此令人心伤? 埋藏了四十年的记忆,依旧清晰如以往。略略沉思,却毕竟是一段不愿意想起的痛苦不堪的回忆,回过身累,却看见了纳兰莫升突然显得有些沧桑的面容,我忽而想起,四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在你失踪的那天,柔翅也离开了。离开之前,她在悠悠谷逗留了一会儿,晓芦本就不喜欢她,发现她后便起了争执,柔翅一气之下便走了。后来晓芦告诉我,她在悠悠谷里落下一颗红色珠子,晓芦有些喜欢,又见那珠子有灵气,便留了下来。想来,那珠子只怕就是魔灵。”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当日,正是柔翅与一个魔族串通,重伤于我,才害我沦落至魔域的。” 纳兰仿佛吃了一惊。 “她帮我,便是想增强我的灵力然后再夺取我的真元献给那个魔族。当时我被她偷袭,受了重伤,被另一个魔所救带入魔域……至于和她合谋的魔似乎也受了伤,后事我便不知了。” “这便是了,她走以后,郁郁之林仍然不断有魔物侵犯,现在看来,都是因为那魔灵。”他顿了顿,接着道,“你忽然失踪,我和晓芦到处找你,可是,毫无音讯……晓芦对我百般照顾和依赖,渐渐地,我对她有些内疚,所以……” 我淡淡地笑了笑,抬起头看着他。 “不必解释,我与你之间的感情,早在魔域就已经彻底结束了。你能好好照顾晓芦,我便已万分感激。” 他冷冷一笑,默默念道:“结束了……是啊,已经结束了。” 似瞬间的晃神,他立刻又恢复了平静,只不过,他此刻的平静中,多少夹杂了落魄和失望,不再是之前的那种略带高傲的镇静。 “我们找了你很多年,直到不久前,一个身着紫衣的强大魔族不知何时来到郁郁之林,应该说,是她的元神来到郁郁之林。是她告诉我,你身在魔域,就要与魔域第二强大的魔举行婚礼……她说,只要我肯助她阻止这场婚礼,便帮我催动镇妖石带族人回到妖界……你知道,这是林中之主的天职,再加上我听见你就要与他人成婚……于是,便答应了她……却不知,她竟然要我伤你!”他叹了口气,“我犹豫过,但想想,你就要嫁作他人之妻,我唯一的愿望就只有尽快完成自己的职责,何况只是伤你,并非要你性命,所以我……” “所以你便答应了?” 他点了点头,我却只有苦笑,似乎,他所做的都是如此光明正大。 “后来呢?” “在我回到郁郁之林之后,这个女人却再没有出现过。为此我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刺你的那一剑……晓芦看我如此,就一直嚷着要去魔域找那女人算账。再后来,你却意外的回来了,还带来了魔灵的消息。晓芦或许猜到了那颗红色的珠子便是魔灵,于是……” 听完了他的陈述,我的心里多少有些复杂,我细细的理着来龙去脉,却忽然发现了一个疏漏。纳兰说的紫衣女子,应该就是紫媚。可是紫媚为何知道我与郁郁之林的联系?更让我奇怪的是,久居魔域的芝粉,是如何知道魔灵在郁郁之林的?难道是紫媚告诉她的?还有,身处两个时空,她怎会知道晓芦的身份呢?这一点,连与晓芦生活了几十年的纳兰和我都并不知晓,芝粉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所说的紫衣女子,见过晓芦吗?” 纳兰好像很诧异我问的问题。 “没有。”他疑惑地回答道。 他的回答,让我更加一头雾水。我细细沉思,希望能够将发生的一切理顺。但他接着问道: “那你呢?你如何从魔域出来的?难道,都和那紫衣女子有关?” 我默默看着他,又回想起苍黎最后那无奈而虚弱的眼眸,还有封魔谷上空动荡的漩涡。 “那女人叫紫媚,是魔域另一个强大魔族的妹妹。她找到你,便是为了帮助他哥哥打败救过我的魔。她心机深沉,狡猾阴险,所以才会以你的弱点来利用你,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不会再履行所谓的诺言。当时我也是被她所惑,才害死了曾经救我的魔族——苍黎,也是他临死前,用最后的力量将我送了回来。 “在这儿成魔的仙女名叫芝粉,是苍黎的婢女,可是后来却背叛了苍黎,跟了紫媚。原因,她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了去找她的‘麒麟’,她几乎可以牺牲一切,做出这些事,也就不奇怪了。” 纳兰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或许正在从我简短的说明中消化我在魔域四十年里发生的一切,可是,我所面对的孤独、无助、苍凉,又岂是他能够猜的透彻的? “那……你与那个魔族……” 他最终问出的问题多少让我有些无奈,或许他心里至今还装着我,可是,这种种缘由,错过了解释的时间,便连最初的等待和坚持都已经泯灭了。 “他当初在郁郁之林救我,以及在魔域强逼我嫁给他,都是因为我与他之前的妻子太过相似,他便想将我当做是她,陪伴左右。想想,若不是他对我百般呵护,而且替我治伤,我早已经死了。” 纳兰苦苦的笑了:“早知如此,又怎会发生这般种种?” 这是我回到郁郁之林后,与纳兰第一次如此平和的交谈,可是,也仅仅只能到此了。 我与他之间,除了误会、遗憾、错过、无奈和悔恨之外,再无其他。他该说的已经说完,我转身面对却仙瀑的方向,静静听着水流的声音。夜晚的风被水带得有些强,吹到我的身上,竟然是一阵一阵的凉意。过去的回忆在我的心中一闪而过,但那毕竟已是往事如烟。 纳兰最终还是选择转身离开,他所应该面对的,不是过往种种,而是郁郁之林里所有生灵的未来,还有那个将他深深刻在心里需要他用永生永世去呵护和照顾的人。而我,面对四十年后的重逢,却已经是扮演着过客的身份,除了母亲,郁郁之林仿佛已经离我越来越远。面对故人,我却只有伤感,更何况,我所中的妖毒,只怕已经无药可解,我甚至不知道,我还能与这个世界有多久的缘分。 “如果有一天我还有能力,我会回来帮你带族人回归妖界的。” 一个承诺,也是一句道别,却不知还能不能实现。纳兰没有转身,却仙瀑如初般模样。 /116/116828/29007323.html 记忆裂痕·纳兰莫升 之一 记忆里,郁郁之林应是平静了上千年的岁月,谁曾料到,却在一朝被打破。 我成人形的时间并不算长,曲曲两百年而已。所幸我还颇具妖缘,如今灵力已在林中中等偏上。可是,即便是与林中灵力数一数二的妖联手,仍不是她的对手。 她叫银穗,一个不明来历的妖妇,甚至连真身都叫人看不透彻。就在上个月,她突然就闯入林中,说要掌管郁郁之林的众妖。我们当然不服。只是,她的灵气实在深不可测,几番挑战,竟无一人胜得过她,甚至后来林中几大长老联手,仍是不能奈她几何。 今日,几大长老又聚在月灵山涧议事,想来又在商讨对付银穗的法子了。 本心里,对这件事我反倒没有太多抵触。由谁来掌管郁郁之林,我并不在意。只要有能力维护好众妖间的和睦,必要时能站出来护林中安宁便是了。 起初,银穗的突然出现,确实让所有人吃了一惊。毕竟在漫长的岁月里,都没有一个外来者能够打破郁郁之林的宁静,而她一出现,便带着不可一世的霸道之气,开门见山说要林中所有生灵奉她为主。这一番左派,自然会引来众妖的反感。大家都散漫惯了,便是一直掌管林中事务的几大长老,也并未作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众妖也都是自由自在地活着,只要不挑起纷争事端,便一切安好,大家平等相处,几千年也就这个过来了。这时候,突然有个人说要大家什么都听她的,我们当然不愿。 但后来,银穗的实力一如她霸道的做派,林中无一妖能够做她的对手。我这才知道,天外有天,郁郁之林以外,有太多未知的力量存在。这几千年的安宁,似乎在一朝便可成为泡影。我又突然记起,似乎在许多年以前,郁郁之林也遇到过一次不大不小的危机,几大长老联手才得以化解,但那毕竟是郁郁之林内部的纷争。想来,我虽未经历,但若非当时对峙双方均不似银穗这般,郁郁之林的常态怕早就被打破了。 这几日,银穗也算给了大家一点喘息的时间,她留下话来,让几大长老再三斟酌,好好考虑她的提议,若不能和平归顺,她便要血洗郁郁之林,那时,也就顾不得林中众妖的安危了。毕竟她看上的,仅仅是这片林子,其他什么的,若能顺服便罢了,否则,她有足够的能力铲平障碍。 我在月灵山涧徘徊着,为几大长老护法,实则是盯梢,以防那银穗出尔反尔,杀个回马枪。可细想想,大可没这必要。于是,我也并无几分认真地四处游转着,心里偷偷猜想如若银穗接管郁郁之林后会是什么情景。 我在月灵山涧外围的溪流边踱着步,不远处的紫幽木仿佛微微抖动了几下。溪流的声音很弱,但有一瞬间,似有一道光夹在溪水的波纹中间闪了一下。我心头一阵,立刻警觉起来。 “谁!” 我朝着紫幽木的方向喊了一声。这一喊,却似将那紫幽木背后的东西惊动了,倒像是那东西根本没有藏匿的意思。猝不及防,一道凌厉地白光翛然已到眼前,其上附着的灵力不容小觑。我慌忙间闪开,那白光直紧贴着我目光而过,其中的寒意透过我的眼睛传到我的脑中,再传遍全身。若不是及时避开,我的头怕是已经被震裂了。 就这样看似不经意的毫无修饰的一击,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已令我周身寒毛竖起。 但正当我再次提起精神准备迎接下面的攻击时,周围的杀气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定睛,一束白光闪过,一柄银白色的长枪从天而降,再瞬间悬停。那枪尖锐之处光芒闪烁,蓝色的枪缨丝丝明晰,但又似有灵力附着,晶莹剔透,枪身是纯净的银白色,龙形暗纹盘踞其上,那眼珠灵动栩栩如生,望而生畏,枪纂处雕着一盘莲座,亦是隐隐透出幽蓝的光。 这么一瞧,我手中这柄取材于林中木石七拼八凑成的“枪”实在不能入眼。 这些年,我也常出入于人间的市镇,也见过不少人类的武器,就长枪而言,人类使用的枪形也是多种多样,其中不乏精致不凡的,只不过人间的武器多为凡铁铸造,徒有外形而已。但即便如此,与眼前这杆枪相比,也必然是黯然失色。 一时间,我看得痴了,竟不由自主伸出手去,险些就要触碰到枪身了。 “年轻人,这杆长枪如何?”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也惊醒了我一时没能控制住的渴求欲。因为,这是……银穗的声音。 我立刻再次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好了再次迎战的准备,尽管知道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一个身着灰色纱裙的女子赫然出现在我的不远处,装扮得太过普通,毫无修饰的发髻盘于头顶,当中簪着一根木簪,颜色暗沉,亦无甚光泽。她面容清雅,却隐隐透出果断杀伐的气息,让人望而却步。她第一次出现在郁郁之林,众妖都没有感到丝毫的威胁感,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无奇的妇人,竟让林中众妖心存畏惧。 “身手不错,仅能躲避的一成灵力的一击,算是资质甚佳的后辈了。” 我依旧紧盯她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懈怠。 “你大可不必如此抵抗,在我看来,你只不过蝼蚁一般。况且,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于我征服郁郁之林并无益处。我且见你尚有潜力,想指点一下你。” “我不需要。”我冷冷地说,但内心却忐忑异常,惶恐异常。 她却是微微一笑,丝毫为将我的敌意放在眼里,我皱了皱眉,有些恼怒。 “年轻人,你仔细看看,你此刻身处何处。” 我脑中一蒙,反问自己:难道,我不是在月灵山涧吗? 可当我稍微环顾了一下四周,却立刻心跳加速,顿时无措起来。 或许就在我专注地观察那杆长枪之时,银穗就已经令我进入了幻境,此刻我所在之地,早已不是先前之处了。溪流消失,树木移位,但所幸还在郁郁之林内。只是……这周遭景观虽是郁郁之林中的植物,我却无法想到这是林中何处。 “慌了吗?看来,心性还需历练。”她依然微微笑着,定睛直直看着我。 “你究竟要做什么?”我举起长枪,指向她。但她并未说错,我此刻已经无法集中精神了。 “你修行尚浅,无妨,相信以你的悟性,将来定有所作为。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关于郁郁之林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你休要使诈。” “无知的鹿妖,若非我第一次见你时,感觉你尚可栽培,我断不会在此与你多言。郁郁之林中的妖类目光实在短浅,一味故步自封,却不知天外有天,即使是妖,也要分三六九等。以你等之能耐,实在是妖类中最弱的一支。长此以往,郁郁之林被外族侵占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字字听着,似乎没有找到什么漏洞。 “郁郁之林中的大部分妖均是鼠目寸光,却不知你是否也与他们一样?你可知,妖类真正的归处是那上古时期隐遁而去的妖界?难道你不想让林中众妖回归正途,而非在这狭小之地苟且偷生?我既要接管郁郁之林,便会考虑林中一众妖类的未来,此乃大义所在,又怎是那些只会狭隘定义敌我的长老所能明白的?” 妖界?一语惊人。我们确实曾经听说过妖界,但却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早已消失的美好世界,是所有妖类无比向往却永远不可能抵达的梦想之地,于是,大家都将它定义为传说。如今银穗竟然说妖界真的存在,还说我们能够回到妖界,究竟该不该相信她? “有质疑吗?很好,有质疑才会有去证实的动力。你愿不愿意随我去一个地方?” 我的心隐隐悸动。难道,她是要带我去妖界? “拿上龙姬枪,跟我来。” 龙姬枪?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那长枪上,看着那蓝色的枪缨灵动飘逸,我突然意识到,那竟是真正的龙须吗?这杆长枪,以龙姬命名。此龙姬,莫非是上古时期伏羲豢养的应龙龙姬?那这枪缨……若真是这样,这杆枪已称得上是上古神兵了! “怎么?连这点胆量也没有?这杆枪的枪缨,正是从龙姬处取得,蕴含了强大的真龙之气,让这杆枪在战斗时有势不可挡之势。莫不是你这下等的鹿妖也被真龙之气镇住了?” “哼!”我低哼一声,将原本握着的长枪换到左手,紧接着便伸手握住了这杆神兵。 顿时,一阵凛冽的寒意传遍全身,但短暂的僵硬过后,强大的润泽之感在我身体里流转。我稳住心神,拉长了呼吸,细细感知,慢慢适应,最终与这气息融为一体。忽然之间,我便觉得周身轻盈,连体内灵力流转也变得轻松了许多。我提起枪身,抬手一转、一挥、一刺,一道白光化作利刃窜出,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树干轰然炸裂,随即倒了下来。 “不错,这么快便能使用顺畅。跟我来吧。” 银穗抬手一挥,在空中看似随意地划了一道,却在手划过的轨迹上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继而,裂缝越来越大,直至撕裂成了一扇门的大小,刺眼的光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这是她的幻术吗? /116/116828/29007324.html 记忆裂痕·纳兰莫升 之二 思忖之际,她已然跨入那光门当中,我犹豫片刻,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我刚踏进光门,再一回头,那门便已经消失。眼前的情景有些改变,却仍是在郁郁之林的景象,也仍是想不起是在林中具体何处。 银穗背对我继续朝前走着,她的步子很稳,虽是个妇人的身躯,却显得四平八稳,一点没有单薄的感觉。她走在前面,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你根本无法透过她这道屏障看见前路的情景。 似乎也没走多久,银穗突然就停下来。她略往旁边挪了一步,一座古朴的石台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石台上静静躺着一粒石头,如果不仔细看,似乎那知识石台的一部分,但从石头内部隐约透出一丝淡淡的绿光,微微闪烁着。 “你可知这是何物?”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粒石头,从那绿光中折射出来的,似乎有一种引力,让我不自觉地想要靠近,然后,进到石头里面…… “果然,妖类见到它,都会有感应。” 听到这话,我转头看着银穗,似乎期待着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这是镇妖石,是妖界隐遁时唯一留下的一点痕迹。通过它,郁郁之林的众妖都可以回归妖界。” 我有些惊诧,但仍没有接话。 “它其实一直都在郁郁之林,只可惜,你们太过愚钝,从来没有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好的未来,日日沉溺于这林中的安逸平静,竟连自己的根都忘了。我的出现,就是要唤醒你们已经埋没倾颓的意志,让众妖回归自己的家园。”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向石台,她轻轻抬起右手,灵力在她指尖凝结,镇妖石也跟着离开了石台,悬到半空。此时,那石头内部流露出的绿光越来越明显,从石头上方一点照射出来,逐渐形成一个光圈。而在光圈当中,渐渐显现出一张漂浮的卷轴。 她慢慢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卷轴。 “这是天命之帛,是妖界的先祖为我们留下的线索,可以指引我们回归妖界。我已细细读过,唯有经受住天命之帛的考验打破镇妖石的封印,才有可能操控镇妖石,找寻到妖界的踪迹。而即便有足够强大的灵力经受住了考验,却还要看这镇妖石是否肯认你为主。这也是我想要接管郁郁之林的原因。” “你是向让林中众妖尝试使用镇妖石找到妖界所在?” “不错。只有镇妖石真正认可的主人才能驾驭它的力量,而如若这个妖出现,我愿意欣然让出林主之位,由他带领众妖返回妖界。”银穗握着“天命之帛”,转身看向我。 “莫非你觉得我会成为镇妖石的主人?”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暗暗有些激动,但被我极力压制着,因为我断然没有足够的自信。 “那些自视甚高的长老灵力却强,却已到了极限,反倒是你,资质尚可,似乎还有很大潜能可以激发。我说过,想要使用镇妖石,既要是它认可的主人,也要具备强大灵力打开封印,二者不可缺一。要找到它真正的主人不切实际,但至少可以让灵力足够强大的妖都来试一试。若我推断不错,待你体内潜能全部激发,你的灵力应在那些长老之上,加上这柄龙姬枪,或可勉强通过镇妖石的考验。”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枪,只感觉身体里似乎真的有一股力量在冲击着、沸腾着。我原本应该全然不信银穗所说,但此刻却已经找不到任何反驳的借口。 “你不必急于答复我,我会给你时间好好考虑。这枪,权当暂存于你处,用或不用,全在你。” 银穗再次转过身去,将“天命之帛”放回那光圈当中。收回“天命之帛”后,那光圈也逐渐缩小,最终幻化消失。镇妖石由缓缓落下,回到了石台上。 “你且先好好想想,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银穗留下这句话后,我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眨眼间,我又置身于先前的溪流旁边,唯独,手中的银枪锋芒未减。 我仍未回过神来,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细细碎碎的议论声,想来是长老们商议结束了。 “纳兰!如何?可发现异样?”真身是猕猴的胡长老老远便加快了脚步朝我走来,他身躯消瘦,脊背佝偻,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灵敏度。他是几大长老中速度最快、反应最敏捷的,然而,就在几日前,银穗只一抬手,便将他弹了出去。 “胡老头何必多此一问?若真有异样,怕这小子早被废了!”他身后传来犀牛妖曲长老低沉的声音。曲长老多以力量取胜,无论多大的动静,他似乎都能稳如泰山,若有人想轻易撼动他所站的位置,当真有些困难。但即使如此,银穗却化刚为柔,她只微微一笑,曲长老便被一道无法挣脱的绳索绑住,一身的力气无处可使,只能一点点被拽入她幻化出的泥沼之中。 当然,曲长老旁边的虎妖楚长老也不可小觑,他的气吞山河之势往往在刚对敌于战场是便已将对方唬住,加上他爪尖凌厉的杀气,可谓所向披靡。只不过,在银穗一届妇人面前,楚长老的杀意和气势统统被莫名的略过了,银穗甚至只是用足尖撩起了脚边一丛杂草,并轻松让楚长老变成了刺猬。 郁郁之林四大长老中最擅长藏匿偷袭的蜘蛛妖阴长老,此刻并没有同其他几位一起走来,但忽然间我觉得背后一凉,一只漆黑的蜘蛛脚便已爬上我的肩膀。 “纳兰啊,我刚才似乎看见有一束白光闪过,那是什么啊?” “啊?”我赶紧转身,深怕下一刻便被阴长老的蜘蛛丝缠住了,“什么白光?莫非是我这枪的枪刃反光?”我自然不会告诉她我一听见他们的声音,便立刻将龙姬枪隐去了。且不说怕引起他们的怀疑,更因为那边的胡长老只要见到稀罕的兵器,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据为己有,到时不光是失了神兵,还会被他们剖根究底。 阴长老化出人形,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走到我的面前,面向其他长老,幽幽说道:“我们这郁郁之林,要是能见点阳光就好了。” “你真想见阳光?那我明天就把这月灵山涧附近的树都砍了!”楚长老信誓旦旦。 “想见光还不简单?那边不是有幽幽谷吗?何必伤及无辜?”曲长老依旧沉稳地说。 “算了吧,蜘蛛想见阳光?莫不是乾坤颠倒了?”胡长老透露出一丝不屑。 阴长老也不生气,因为下一刻她的身影便又消失了,只因刚才的她只是幻象而已。再下一刻,胡长老的后背已经挨了一记。可惜,这位身形不定的阴长老在与银穗对战时,却不慎被引入了一个无穷尽的幻境当中,也不知她的藏匿之法使出来还有没有意义? 而这四大长老,自几百年前开始,就一直合力维持着林中的平衡状态,化解众妖之间产生的矛盾和纷争。即便他们看起来确实有些……但不管怎样,郁郁之林着数百年的平静确实离不开他们的功劳。 可如今,随着银穗的出现,这种平衡也随即被打破,加上刚才的见闻,我深深预感到郁郁之林不光是现在要迎来巨变,怕是将来,也会成为极大的未知。单凭这几位不甚稳当的长老,又如何能击退强大的银穗? 于是,我于内心以暗自做了决定。 /116/116828/29007325.html 记忆裂痕·纳兰莫升 之三 近日,悠悠谷竟也有些异动,几位长老应接不暇,于是派我前去探查。 悠悠谷是郁郁之林中唯一能见到阳光的地方,此处长满了金灿灿的向日葵,沐浴着大好的阳光,熠熠生辉,星星点点的灵力在向日葵花瓣上闪动,格外澄净。或许因为此处亦是郁郁之林灵气最盛之地,所以这些向日葵四季都不会衰败,结出的果实亦是饱满可口。但这些向日葵据说在千年前被一个天神设下了结界,让林中众妖都无法取食。 原本此处灵气充盈,且又能充分吸收日光精华,正是林中众多妖类修行的最佳选择,但不知为何,自从那天神设下结界之后,此处汇聚的灵气也越来越纯净,纯净到让林中众妖都望而却步。要知道,六界之中的生灵,多是灵气与浊气相互参杂,纯粹的清或纯粹的浊实数罕见。无论至清或至浊,对普通生灵来说,长时间接触的话,不但没有增益,反倒会引起内部的失衡。所以,自那以后,林中众妖也渐渐远离了此处,只当这里是郁郁之林的圣地,不再擅自进犯。 最近,郁郁之林本就是多事之秋,悠悠谷竟也挑这样的时间动荡起来。 说起来,其实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只不过几日前悠悠谷的纯净灵气范围竟然骤然增加,让周边众妖好不适应,许多妖都因此生了病。体内灵气与浊气太不协调,于是出现了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等等症状。而更加奇怪的是,今晨,在第一缕阳光照进悠悠谷的一刹那,周围所有纯净的灵气竟然突然间收缩汇聚到悠悠谷当中那株最大、最鲜艳、最灿烂的向日葵上。直到此刻,悠悠谷已经被那株向日葵瞬间迸发出的金光笼罩住了。那金光十分耀眼,却并不刺眼,只是,周围的妖都不敢贸然靠近。四大长老听说后,都声称正在研究对付银穗的相关事宜而无法抽身,于是便派我来了。 实际上,此种情况在郁郁之林中并非第一次遇到。恰恰相反,郁郁之林里所有的妖都是通过不断吸收集聚灵气后修成人形的。又或者说,在我们的认知里,所有的妖类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修成人形的。除了那传说中的邪妖九尾狐以外,所有的妖都没有能够自行繁衍的能力,更不会生来便能自由幻化成人形。但这并不影响妖的数量,毕竟只要是存在于这世间能够吸收灵气的灵物,不论是草木、禽兽,甚至山石、砂土、水雾,只要集聚了足够的灵气,都有可能修炼成妖。所有的妖各有特质,强弱有别,寿数也不尽相同。 虽说妖类在六界其他生灵眼中,甚为卑微,即便是相对于人类,妖似乎也低之一等。但郁郁之林里的妖却是世间众妖中较为高级的一类,因为郁郁之林当中灵气最盛、最纯,所以林中妖类的修为也都较高。加上郁郁之林中别有一番天地,与外界不同,自然成为了一个独特的所在,许多流连于凡间的妖都慕名而来。如今,郁郁之林已然成为妖族的聚居之地,远离外界纷扰,自有一方安宁。唯独,郁郁之林从不接纳如九尾狐族一类的邪妖入住,以免带来祸患。 按理说,今日这番异象并不足以引起众妖的注意,或可能只是悠悠谷又要出世一个向日葵妖罢了,可怪就怪在郁郁之林中从未出现过积蓄灵气如此纯净的妖类,就是傲立于六界的,也未曾有如此纯粹的灵力,莫非都是因着曾经那位天神设下结界原因吗?故此,众妖都很好奇,究竟这即将出世的向日葵妖,会是什么模样。 我循着月灵山涧走着,无心周围熟悉的风景。经过了月灵山涧中段的那方祭台。这祭坛,是上一次郁郁之林动荡之时,四大长老外的另一波势力修建的,他们曾利用这祭坛修炼吸取其他生灵真元以提高自身修为的邪术,所以这祭台戾气甚重,平时,也没有妖类愿意靠近。而这祭台所在的位置,恰恰是郁郁之林的中心区域,是林中唯一一处浊气最盛的地方。月灵山涧的溪流,也是由此处向八方分流,将郁郁之林分割成不同区域。悠悠谷,正是位于祭台正东方向。 我绕过祭台朝目的地走去。越是往前,越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至清至纯的灵气,与此同时,离一团金色的光球也越来越近。走着走着,我竟不知何时已经达到了悠悠谷内。最神奇的就是,这金光尽管在外面看起来十分夺目,但真的置身其中之后,却并没有丝毫影响到我的视线。 “嘻嘻……呼呼……” 突然之间,一串银铃般的女子笑声入耳,可我四处查看,却未曾看到有人。那笑声却似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更像是来自不远处的那株向日葵。 我直直地看着悠悠谷当中那株最为显眼的向日葵,也就是将所有灵气都尽数吸收的那一株。但奇怪的是,我越是努力想要看清楚它的样貌,却越是模糊,唯独那金灿灿的花瓣深深印在脑海里,还有周围不绝于耳的清脆笑声。这笑声如此纯净,如此清新,仿佛让人置身于温暖的阳光之中,躁动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无论如何,这笑声不会是带着恶意的,更像是来自一个世外仙境,超脱于世俗之外。 就在我几乎完全沉浸于这少女的笑声当中时,它却戛然而止,我这才注意到,原本不远处那株向日葵的形状已经更加模糊,在一团蒙蒙的光晕当中,立着一个被金色花瓣包裹着的少女。而此刻,她正略带惊讶,一脸还未入世的天真神情,远远望着我,嘴角还留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一抹微笑。 她,应该就是刚刚出世成形的向日葵妖了。 “你是谁?为何我醒来第一个看见你?” 渐渐的,笼罩着悠悠谷的金光散去了,我周身感受到的纯净灵气也回复到了与郁郁之林其他地方一般无二的状态,唯独那少女身上,依旧源源不断散发着纯净的气息。随着金光散去,她的影像也变得清晰了。 我缓缓朝她的方向靠近,以最为善意的微笑回馈她的询问。她白净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晶莹水润,一头长发微微泛着金色,卷曲着倾泻而下,她的眸子也是浅浅的金色,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忽闪忽闪,灵动异常。 她见我越来越近,似乎有些胆怯地向后退了半步,却不慎被脚边另一株向日葵绊了一下,身子便朝一边倾斜下去,我慌忙瞬移到她的身边,扶住了她。但当我的手触碰到她皮肤的一刻,我赶紧将她扶稳站好后把手收了回来,深怕惊到了她。 不知为何,这少女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气息,让我觉得她太纯太纯,任何人都舍不得伤她一点,但她却能让人心也跟着这悠悠谷中的向日葵一起沐浴阳光。 “不用害怕,我和你一样,都是这郁郁之林里的妖族,今后,也也会成为我们的一员。或许你之前见过的人很少,但过些时间就熟悉了,大家都很友好的。”我退后一步,面对面地同她解释。 “郁郁之林?是现在这个地方的名字吗?那为何我从未见过其他的……妖族?可……什么是妖族?” 我一怔,一时有些语塞。悠悠谷有太长的时间没有任何妖类靠近,唯独养着这一地的向日葵,她所能接触到的,怕也只有这些不能言语的向日葵罢了。下一瞬间,我又再次怔住。新成型的妖,多半因为在集聚灵气之时就能感知和听闻,所以才具备基本的语言和思维能力,但这些条件,似乎没有一条适用在她身上。一个被设下结界的地方,具有思维和语言能力的妖千年来几乎没有靠近,就连居住在附近的,怕也是相距不近,她,怎会刚成人形就能与人沟通? 不过回过神来,我也就释然了。在妖魔的世界里,意想不到的事太多,许多前世因果、意念转生之类的情形数不胜数,或许她的真元之中也吸纳了某个意识。于是,多想无异,我干脆向她细细介绍了一番妖族的由来和郁郁之林的概况。 郁郁之林中,别的不多,时光是大把的有。我说着,她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并肩坐在悠悠谷中心,周围的向日葵簇拥着我们,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间隙忽闪,柔和地照在我们身上,她微笑着,双手托腮,专注地听我说话。 也不知说到了哪,她忽然睁大了眼睛,忽地站了起来,低头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摇身一转,那周身包裹的金色花瓣顷刻间散去,转而化成一身黄色的纱裙,她在阳光下笑着、转着,似乎对这身装扮很是满意。 “对了,你还没有名字吧?” “有啊,我叫晓芦。” 果然,她是转生或留存了某个未知的意识,否则,怎会生来便知道自己的名字? /116/116828/29007326.html 记忆裂痕·纳兰莫升 之四 几日后,郁郁之林发生了大事——银穗来了。 郁郁之林的南面有一片长了几千年的榕树林,这些榕树较人间的榕树而言,因吸纳了太多灵气已经变异,那纠缠粗壮的树干让那片林子比其他地方多了更多阴气。偏偏在林子中间,有一处空地,榕树藤自然避开搭成了一张巨网。不仅如此,此处土质也较为独特,因浊气太多,所以寸草不生。仿佛与悠悠谷恰好相反,这里是郁郁之林阴气最盛的地方。 而银穗和众长老就约战此处。 四大长老姗姗来迟,我跟在他们身后,银穗背对着他们的喋喋不休,我则偷偷观察着银穗的背影。 “几位可考虑好了?再打过?”银穗以平和的语气问道,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我说你这妇人为何这样执着?诺大六界,你偏偏要和我们郁郁之林过不去。”胡长老阴阳怪气地说。 “别跟她废话,打了再说!”曲长老的语气坚定,立刻摆出了出击的架势。 “怕她不成?上次我们轻敌了,让她钻了空子,这次定叫她知道我们的厉害!”楚长老虎视眈眈,斗气爆棚。 我默默看着他们自说自话,银穗仍然没有一点反应。 “你们几个老匹夫哪那么多废话?就她这点能耐,纳兰就能搞定!纳兰!你还不快上!这么好的机会,别说我们仗着年长没让着你。”阴长老不知藏在哪儿,她的声音幽幽传来,也听不出方向。 我似乎看见银穗略摇了摇头,还叹了口气。然后,她右手拂了拂衣袖。见势,我立刻握紧手中的长枪,从曲长老和楚长老当中一个健步窜上前去,再绕过最前面的胡长老,瞬间便到了银穗身后。我只觉右边的某棵榕树上有细碎的沙沙声,随即一团黑影跟着我的节奏向银穗的方向弹了出去,那一定是一直藏在暗处的阴长老了,她想配合我一起向银穗发起攻击。 就是这一刹那,我略略一顿,长枪翛然向前刺出,直指向银穗的脊背。枪尖的锋芒闪动,我反手一转,一道凌厉的光影划过右边树林的树干和枝叶,我瞥见那边的黑影顿了一顿,心口的那口气瞬间提起。 我暗暗念起口诀,长枪脱手而出,眨眼间,已从银穗颊边擦过,银穗依旧一动不动。 “纳兰!你小子干什么呢!”曲长老大喊。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霎时间,榕树林当中这片空地被凌空一道白光生生劈开,随着炸裂一般的轰隆声,那白光在一瞬间迸发成千道万道,直到盖过了在场所有人、事、物,炸裂声也将一切声音都压了下去。 待那白光减弱,眼前的一切重新清晰起来,我手中已赫然多出一柄银白色的长枪——正是龙姬枪。 而银穗已然转过身来,在她对面,是一个闪现着白色波纹的巨网结界,而包括阴长老在内的四大长老,均在结界之内。 “纳兰!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居然背叛我们!亏我们还这么栽培你!”楚长老的气焰依旧不减,但却已经没有了一丝威慑力。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神,内心的愧疚感让我不知怎么回答。 “栽培?就你们这样的栽培,良才都变蠢材了。”银穗斜了斜眼,有些不屑,“他这么做,才是真正为郁郁之林中生灵考量。” 听了这话,我似乎才略微释然了些,我挪动脚步,走到银穗的身后。 “年轻人,你做得不错,是个堪当重任的妖。”银穗说着,一步步向那结界逼近。 “你答应过!”我有些忐忑,但这提醒却显得苍白无力。 “放心,若我只是为了制造杀孽,也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我不会对他们怎样的,不过,却也不能再任由他们破坏我们妖族的大计。”银穗只微微顿了顿,便继续朝结界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却也知道,无论她此刻要做什么,我都无力制止了。我彷徨着,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纳兰!你竟然投靠这个狠毒的妇人!真是瞎了眼了!”曲长老厉声吼道,已摆出了拼死一搏的架势,但我知道,凭他们的能耐,又如何能破除龙姬枪这样的神器造出的结界? “哎……果真是如凡人常言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小子怕是已经废啦……废啦……”胡长老晃着头,自顾自的叹气,似乎已经懒得抵抗了。 而那因一时大意被我圈进结界的阴长老一言不发,只用阴森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我,若非有这结界挡着,怕是一瞬间便要吐出丝来将我缠住,然后立刻吸干。 我又一次颔首,不再看他们的神情。 “妖妇!要杀要剐尽管来!”楚长老依旧没有丝毫推让的意思,我的担忧更胜了一重。 说话间,银穗右手伸出,轻轻一握,手中便凭空多了一把周身闪耀着光芒的金锏,数道闪电纹路嵌在其上,有灵力从每一道闪电纹路中溢出,让人望而生畏。 这金锏的威力必然极其霸道,一如银穗一贯做派。 她提起喔锏的右手,将锏举到身前,停顿间,那锏金光大放,这片空地再一次被耀眼的光芒灌满,这光不知比起我用龙姬枪造出的光,不知更胜多少倍。一时间,我被光刺得只能必上了双眼, 等到我感觉光已渐弱,我徐徐睁开了眼睛,但见四道光晕自金锏顶端射出,继而不偏不倚都穿过结界降到了四位长老身上,他们甚至来不及躲闪,便已经只剩下一脸极其痛苦的表情。再然后,他们的身形渐渐模糊、模糊、再清晰、清晰,最终,他们竟彻底不见了人形。结界内,只剩下一只猕猴上蹿下跳、一尊犀牛瞪眼吹鼻、一头猛虎悲愤吼叫,还有一只巨大的蜘蛛八足轮动四处爬窜。 结界渐渐散去,现出真身的四大长老无奈,也只能四散退去。 “你……”我犹豫着,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问出口。 “我只是封印了他们的灵力,不会伤他们性命。”银穗转过身来,她手中的金锏已然消失。 她完全无视我一脸的诧异,只淡淡扔下一句:“你且去告知林中众妖,四大长老已然没落,今后,我银穗便是郁郁之林之主。” /116/116828/29007327.html 记忆裂痕·纳兰莫升 之五 不得不否认,自从银穗来了之后,郁郁之林变得井井有条起来。她给众妖进行了归属分类,并依据种族划定了各自的治理范围和利益权限,规定了数条林规,避免了各种族妖类之间的无畏纷争。各族选定一名族长,每隔十日到榕树林的空地上集中,向她做简要汇报,听她训话。我便是鹿族的新任族长。 她在空地上建了一间简陋的树屋,但却无人敢轻易靠近。不时的,她会让我前来,给我指点一二。似乎,她确实对我抱有厚望,我便也抱以十二分的努力,毕竟,若众妖真能回归妖界,对大家都是一件喜事。 但相比于她的另一项决定,这些都微不足道。 待一切林规的管理都初见成效后,一日,她召集林中三十六族长老全部集中到树屋前的空地上。大家七嘴八舌等了半晌,终于见她从屋内出来,立刻鸦雀无声。 她的手中,正托着之前我曾见过一次的镇妖石。 接下来,她郑重其事地将镇妖石和妖界的关联向一众族长再次详述了一遍,再后来,在一片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中,她宣布了一条令所有族长都为之一震的林规:自即日起,郁郁之林每隔十年将举行一次林主遴选授任仪式,唯一的条件就是进入到一处空间内,通过重重考验才能接任林主,而到那时,她自会主动让出林主的位置。 别说众族长,就连我都吃了一惊。但她接着便对此进行了解释: “想要使用镇妖石带领众妖回归妖界,必然要具备足够强大的灵力以打破镇妖石的封印,但若镇妖石还是不认此人为主,那封印便会再次集聚。所以,唯有这个具有强大灵力的人继任林主,才能有能力保护镇妖石,直到下任林主出现。总有一日,镇妖石会找到它真正的主人。不过,要参加授任仪式,必须要进入天命之帛制造出的圣境之中,而且也必然要承担相应的风险,若无法全部通过考验,或许会永远困在圣境中无法出来。” 众族长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但银穗并没有给他们消化这个决定的时间,紧接着,她的金锏再次出现,同与四大长老对战时一样,金锏举过头顶,她不知又催动了怎样的口诀,金光再次迸发,这一次,三十六道光晕从锏尖发出,准准落到包括我在内的三十六个族长身上。再接着,金光陡然变强,千万道光晕一同发出,向林中不同方向四射而去,一众诧异间,她接着说: “为了避免用心不良的妖进入圣地,我对林中所有妖类都设下封印,若未解开此封印,便不能进入圣境接受考验。” 说完,她收起了金锏,却接着又宣布了一个让大家震惊的决定。 “自今日起,我将暂离郁郁之林一段时间,林中大小事务均交由纳兰莫升处理,诸位族长需全力协助配合,维护林中安定。我返回之日,便是第一届林主授任仪式开始之时,请各位务必加紧修习灵力,此次授任仪式的人选将由你们当中诞生。” 仍然没有给大家议论和发问的时间,她便将众组长遣散了。我虽满腹疑问,却也没敢问出。大家陆续离开了榕树林,我悄悄转头,却只看见她的背影。 银穗林主走后,转眼便是三年多,林中倒是一切如故,没有什么波澜。但时间久了,许多杂音往往还是生了出来。虎族、熊族、豹族、狼族的四位族长都曾来找过我,质疑银穗林主是否还会再回来,若是再回来,会不会又带来什么动荡。我内心实则与他们有一样的忧虑,但却也只能宽慰他们,毕竟郁郁之林的平衡不能被打破,一直囚禁在他们族中的楚长老听说早就不安分了,只不过碍于仍然保持着真身的状态,只能借现任虎族族长的势力,让虎族重振雄威。而鼠族、猪族、獾族的族长看似安分,实际早就多番游走在其他部族中间,所传递的讯息也不能说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总之,在银穗林主外出的这段时日,想要维持郁郁之林的安定,制衡各方利益,我已经心力交瘁,若她再不回来,我自问已是江郎才尽了。 却正在这个时候,大家忽然收到了林主召集议事的讯息,又难免此起彼伏好一阵议论。当然,这些都不敢传到榕树林去。议论完了,很多杂音就这么奇特地销声匿迹。之前来找过我的那些族长,也忽然变得异常谦卑起来,又或者,不是谦卑,而是畏惧,毕竟,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两日后,众族长已然聚集在树屋前的空地上,七嘴八舌,因为等了半晌,仍不见银穗林主的半点影子,大家不明所以,越发焦灼。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也是略感焦虑,毕竟大家都只通过传讯纸鸢收到召集议事的信息。此刻迟迟不见银穗林主,难道又有什么变故? 但再过一刻,所有的焦虑便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统统打住,转而是无比的诧异。也正是这个时候,银穗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内,她臂弯之中,竟果真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婴儿?婴儿!郁郁之林竟然出现了一个婴儿!这或许是郁郁之林超过千年以来最大的新鲜事儿了。 却在大家止不住七嘴八舌之时,银穗臂弯中的婴儿却停止了哭泣。这一幕,众妖瞅着真真十分奇特。虽说郁郁之林与人间相通,也经常有些迷糊的凡人误打误撞进入林中,但因为林中并无需要吸取凡人精气用以修炼的妖类,故而林中众妖与人类可谓是和平共处。但众妖却十分清楚,在许多类邪妖的种族当中,除了可以吞噬人的血肉,或是吸取至阴至阳的精气加以利用之外,有些妖类还会食取人类的心脏,特别是婴孩的心脏加以修炼,好比九尾狐妖。如今,银穗竟然抱着一个婴孩,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但紧接着,银穗又一次一鸣惊人。 “此番召大家前来,是为宣布,此乃吾女——银洛,日后将在郁郁之林育养。” 她的此番解释,不但没有将刚才的议论声压下去,反倒是更盛了许多。 妖类竟然会有女儿?这可比听见大战更加令人骇人听闻。但即便如此,银穗仅仅是清了清嗓子,众妖便鸦雀无声了。 郁郁之林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晃五十年便匆匆而过。这之间,包括银穗刚回来时的第一次林主遴选授任仪式,都没有人能够通过镇妖石的考验,而参加遴选的妖,进了圣境之后,便再没有回来的。众妖虽在私底下有些许的议论,但终是不敢正面质疑银穗,唯独,三十六族族长已经历了大换血。于是,这个所谓的授任仪式,就成了各族中想要争夺族长之位的有志之妖明争暗斗的最佳时机,为了将族长推选去参加授任仪式,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所幸,因为我是三十六族族长中资历最浅的,才得以幸免。但族中早有人蠢蠢欲动了。 昨日,耳目传来消息,我鹿族中有一妖暗自与虎族通络,之后,那虎妖便离开了郁郁之林,据说还挂了彩,鹿妖则就此销声匿迹,再不见踪影。而他们最后相约而行的终点,竟然就是在榕树林内。银穗的眼皮底下,难道他们触犯了什么,被银穗处置了?但更为令人生疑的,还有那离开郁郁之林的虎妖留下的讯息:这五十年我们再未见过的银穗之女银洛,竟然仍是以婴儿的形态沉睡在榕树林中,而且,所有参加过遴选授任仪式的妖的真元,似乎都变成她的食物了。 虽然平时银穗对我还算信任,还多番助我修行,但我知道,有朝一日,我也会被她选中去参加那个有去无回的遴选仪式。对她关于妖界的言论,我曾经抱有八成的笃定,但听了这个讯息,加上这五十年来的所见所闻,一瞬间,我心头忽然冒出了许多质疑,甚至有不好的想法。加上龟族一些年岁较高的老妖常回忆起几百年前郁郁之林里修炼邪术那场浩劫的细枝末节,我便更加心生忐忑起来。 入夜后,郁郁之林更加缺少光亮,而浊气最重的榕树林则更加阴森可怖。我躲过了各族在榕树林外布下的层层眼线,偷偷潜了进去。 榕树林内反倒是没有眼线的,因为没有妖有勇气敢挑战银穗的权威,一旦被发现,恐怕一眨眼便丢了修为性命。所以,我也只能小心翼翼,我也不确定银穗发现我偷偷潜入后会怎样处置。更何况要看到银洛,必须要靠近树屋,在如此近的距离,我实在是不知道会不会被银穗抓住。 为了万无一失,我将藏在胸口的一株隐灵散拿了出来。这是曾经的阴长老涉足了七七四十九处灵地,以九九八十一种灵草炼制出来的,吃了它,便可以在短时间内彻底隐匿,甚至连气息都可以被掩饰,她总共练了六颗,自己留了两颗,另三名长老一人一颗,而我这颗,是她私底下给我的。每每想到这,我真的愧疚万分。如今的阴长老,只能藏匿在郁郁之林最幽暗的一处洞穴中,她的灵力和修为都被封印,而似乎我就是害她至此的罪魁。 在距离树屋还有五丈远的距离时,我吞下了银灵散,悄无声息地潜到了树屋的背后。 屋内似乎没有动静,莫非银穗不在?树屋的侧面有一处通风窗口,但常年被藤蔓覆盖。我透过藤蔓间的空隙望进去,却见屋内除了一张木床、一方木桌外,再无他物,甚至没有一样陈设,简陋得根本就似一间废弃的屋子。屋内环境一览无余,银穗果然不在其中。而那木床上,静静躺着一团绿色的棉被,包裹着的,应该就是银洛了。 我小心翼翼绕到屋前,再次确认银穗不在屋内后,我抬手,轻推,随即,木门缓缓打开。 我慢慢靠近木床,那团绿色的棉被越来越近,隐约已经瞥到了一张稚嫩的婴孩的脸,屋里静得出奇,我努力克制着愈渐急促的呼吸,直到,那婴孩完整的面容此刻已全部映入我的眼帘。 她的脸粉粉嘟嘟,两片轻薄的嘴唇微微贴合在一起,眼睛轻轻闭着,虽然她胸口处微微的起伏显示她正均匀的呼吸,但不知为何,她所有的气息却似乎十分孱弱,唯独,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独特灵气,一丝一缕从她身上溢出来。 忽然,我心口一震,后备一阵发凉,接着,银穗的声音入耳。 “五十年了,她仍是这般模样,你可看清楚了?” 我猛然回头,银穗已立于门口。 她一挥手,我隐灵散的功效便荡然无存,只能与她四目相对,无所适从。 “不必惊慌,既然我选择了你,便也不会对你如何。毕竟,有这疑虑的并非你一人,包括我在内,也百思不解。” 她从我身边绕过,走到床边,小心地将熟睡中的女婴抱了起来,细细端详着,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失落。 “自从将她从人间带到此处,她便一直停留在婴孩的阶段,管我四处寻来不同的灵气注入她体内,也不见生长,反倒越睡越沉,气息也越来越弱……原想着,这孩子与镇妖石有缘,曾有幸吸收了镇妖石一丝灵气,待她长大,或许能够成为镇妖石的主人,可如今……”她略顿了顿,似乎有些更咽,“这几日,我正四处寻访,想将她带到他处,或可是因为林中清浊之气与她体内灵气相斥,那离开这里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林主打算将她带到何处?”我看着她臂弯中熟睡的婴孩,有一丝奇妙的希望自心底生出。 “人间。” /116/116828/29007328.html 第十九章 交易 两层的木屋蛛网缠绕,几近荒废。我默默地将它打扫干净,就好像屋中的人还住着一样。 我和云锦住在琢云小筑,在苍融之剑的帮助下,我渐渐恢复,除了偶尔有些胸闷以外,再无影响。日子过得平淡,平淡到让我有时间不断回想起以往发生的一切。自回到郁郁之林后,母亲的身影便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那血腥的场面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我仿佛看到了母亲在痛苦纠缠的灵魂,在混沌中不得安宁。一次次的恐惧,让我开始不得不重新去履行我许下的誓言。 我又开始四处寻找魔物的踪迹,杀死他们,吃掉他们的真元。有时候觉得,这似乎只是一种恶性循环,即便我还没有褪去自己的真元,但从本质上,我与那些魔族又有何区别?可母亲被封印的灵魂却又时刻搅得我的内心不得安宁,我怎么可能让她继续在混沌中受苦而不得轮回? 我慢慢发现,只有将苍融之剑戴在身边,才可抑制住我的妖毒,一旦离开太久,胸口便又开始隐隐作痛,所以除了出去诛杀魔物,大部分时间我只能呆在琢云小筑。 “云锦,若是你能陪我说说话那便好了。” 一个人的日子太多清淡,心中总有些烦恼却也无人倾诉。开始我会对云锦说,它会靠着我“呜呜”撒娇,以示安慰,但单方面的交流又如何能解除愁绪?云锦似乎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帮我排解忧愁,时时忧怨地躺着呜咽。就算我抓了它最喜欢吃的魔兽它也开心不起来,我只好摸摸它的脊背,安慰着它其实它已经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了。 渐渐发现,云锦绝不像一般的灵兽,它似乎可以感知到我的情绪,甚至能够陪着我一起伤心,虽然它不会说话,却也有人的喜怒哀乐。有时,为了逗我开心,它还会用植物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送给我,就好像一个朋友一样,关心着我的一切。 云锦虽不能言语,但它总能听懂我说的话,领会我的意思。我忽然对它有种十分亲切的感觉,好像有许多话要对它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已隐隐猜到,它应该与青木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或者它的前一任主人就是青木琢,所以在触碰到我圣灵泉水时,才会突然就安静下来,它应是也将我认作了青木琢。在我内心掩埋的有关青木琢的些许记忆,也时时漾动涟漪,在静下来的时候,我忽然会很想知道青木琢的过去,想知道她究竟又和我有何联系。 于是我慢慢习惯了在琢云小筑的生活,也开始喜欢上这种特别的安稳。只是,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念想,便是那木屋的主人。我每日都去打扫,可每日都只是一屋子的凄凉。附近的果园也渐渐杂草丛生,冬去春来,甚至连芽都已经慢慢枯死了。我不禁想,难道,这屋子的主人,当真不再回来了吗?还是说那所有的回忆,都是我自己的幻想,那我所中的妖毒,又是从何而来?又或者,他与晓芦一样,也失去了记忆,所以我和他之间的种种,都已经不记得了吗? 这日,我又来到小屋,如往常般整理着屋内的陈设,而事实上,没有人住的屋子,又有谁会去挪动那些物什呢? “中了毒,竟然可以活到现在?真了不起!” 屋外传来一个让人听了觉得很妖娆的声音,这个声音,在我的记忆里却异常清晰。狐妖,便是她,害我几乎丢掉性命。 我并没有打算出去查看,因为这声音又是隔空传来的,她根本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只是她的突然出现,倒着实让我有些诧异,我身上,似乎没有她所觊觎的东西。 “你还敢来?” “为什么不敢来?既然我没有害你性命,上次的事也非出自我本意,我当然不用害怕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到我面前来?”我冷冷道。 “哼……”她轻笑出声,还是一样的妖媚,“只怪我长得太美,美到让所有的女人都会嫉妒,我不怕你报仇,只怕你受不了我比你长得美。” 这样的借口听起来只让人觉得滑稽。 “那你来做什么?” “我们来做个交易怎样?” 难道这是狐妖的计量吗? “不妨告诉你吧,上次的事,就是那个叫游若君的坏女人逼我干的。不过,我可不会让她这么如意。她想让我对你下毒,我就偏偏要绕个弯子,让她最在意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所以,就便宜你咯。要不,我怎么会舍得对那个长得如此清秀的男人下毒呢?我倒情愿自己享用呢。” “你还真是给了我偌大一个‘好处’啊?” “我知道你不傻,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类,自然是要相互关照的了。”她又是莞尔一笑,但那笑中,却掩不住一股骚味儿。 “你究竟要和我做什么交易?”我实在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好了,不和你绕弯子了,我想你帮我对付游若君那个坏女人。” “对付她?为何?” “因为,她是捕妖人。” “捕妖人?”我很诧异,但似乎这只是验证了我的某些猜测。 “难道,她没有用化妖水对付过你?”狐妖的声音开始有些怯怯的,自然,提到化妖水,没有妖类会不害怕。 化妖水……我脑中忽然浮现出那诡异的青绿色液体,还有那股特殊的腐臭味儿。是啊,游若君既然有化妖水,那她是捕妖人就不奇怪了。但我的联想,似乎不仅仅如此。我忽然来了兴致,因为如果真的找到游若君,我似乎可以找到很多答案。比如,化妖水的来源,再比如,那个始终让我无法忘怀的凡人——孟云仲…… “以你的修行和灵力,化妖水应该不会对你构成太大的威胁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 “不过我对你的交易,还是有些兴趣的。不如你出来当面和我说说?”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但木屋四周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在抖动,然后一个飘渺的身影渐渐成形。 先是一条柔软的曲线,再后来成为有大致轮廓的幻象,再然后,是一对深邃得可以让人陷进去的眸子。当我还在细细观察着那双眸子的时候,狐妖便已经出现在我面前,她妖娆地扭曲着身子站在木屋的门边,粉嫩的嘴角微微向上扬着,雪白无暇的皮肤上却并未因此而出现哪怕一丝的皱纹,好像她天生就是这副媚笑着的表情。她依旧有一部分腿若隐若现地露在外面,头顶的一戳绒毛透过阳光显得异常耀眼。她的确很美,无论是男人或是女人,都难免为她的容貌动容,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类的形容词,对她来说,不过只能沾到皮毛,好像这个世界上,以没有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她的美貌了。只怕就连天神,也会羡慕她生的这副完美的容颜。 只是,她让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同样有着超凡美貌和妖娆身段的人。只是,这个人一走进我的回忆,顿时让我生出许多的愤恨和痛苦。这个人,就是纳兰重新让我记起的柔翅,她用她美丽的容貌博取了我的好感,用她弱不禁风的身子博取了我的同情,又用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博取了我的信任,最后,却给了我重重一刀,将我的命运强硬地扭转到另一个方向。看到狐妖的妖媚,我心中突然觉得这种美艳和娇媚都只是伪装,让我好生不悦。所以,我测过脸去,不愿再流连这张绝美的脸。难道,交易,是这种女子的惯用伎俩吗? “哎呀,怎么不看了?别人看着看着就入迷了呢!”她好像对我的反应确实有些诧异。的确,任何人见了她,一时间都不会将视线从她身上转移的吧。 “哼。”我冷冷一哼,“我只想对你的交易感兴趣。” “若是你替我杀了游若君,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听了她的话,我几乎笑出声来:“你这个交易的条件,似乎不那么吸引我。” “是吗?”她扭着身段一步步走进屋子,但她脸上的媚笑却一直没有消失过,“那要是这个秘密,与那个男人和你有关呢?” 我收住了笑容,我的心忽然砰砰地跳得很快。他,和我,有什么秘密? 狐妖又是轻声一笑,继续道:“罢了,我就吃点亏,再给你说一个秘密吧。这个,是关于你和你母亲的。” 我和我娘的秘密? 我从刚才的悸动变为惊骇。她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又或者,这些事对我来说从来不会和“秘密”两个字扯上关系。我一时间乱了思绪,有一种想要立刻将游若君带到她面前来的冲动,因为我确实想要知道,她到底知道些什么秘密。 “如何?这个条件可让你满意?” 她魅惑地看着我,我也死死地盯着她,但我的心中却已经是汹涌澎湃,一连串模糊的疑问开始纠缠在一起。 她自然看出了我的异态,也就能够猜出我最终的决定,所以,当我刚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时,她的身影又一次变回了幻象,消失在我的面前,只是有悠远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游若君就住在附近镇上孟君山庄,若要寻我,便到木屋边的果园来。” 我定了定神,只觉得胸口有些隐痛,妖毒又开始发作了,我才意识到,我离开琢云小筑已经很久了。 “云锦,你说我到底该不该这样做?这样下去,会有结果吗?我娘曾经告诉我,妖类是不能和凡人在一起的。而且,游若君毕竟是个捕妖人,我也并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贸然与她相斗,会不会……” 回到小筑,云锦便兴奋地窜到我的身边,可是,我却丝毫开心不起来。一想到狐妖所提到的秘密,还有她那妖艳的媚笑,我心里便是错综复杂的猜测。 我心中思绪万千,但狐妖所说的两个秘密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云锦并不知道我为何而烦恼,只能在一边闷闷地哼着,好像很着急。琢云小筑周围清脆的流水声,此时反倒成了揪心的躁动。 罢了,以现在的心境,是无论如何也理不清了,我抚了抚云锦,舒缓了一口气,握着苍融之剑决定回屋里休息。 /116/116828/29007329.html 第二十章 入市 很久没有涉足到凡人聚居的城镇了,即便是捕捉魔物,也往往挑在夜幕降临之后。忽然看到凡人的集市上喧哗热闹的场景,倒勾起了我许多的回忆。 很多年以前,我与晓芦也经常偷偷跑到集市,弄几样稀奇的玩意儿,到郁郁之林里可以把玩儿很久。晓芦还喜欢逗着成群的小孩子玩耍,给他们变戏法、买糖豆和馅饼。当然,那些小孩子并不知道晓芦耍的不是戏法,而是妖法。凡人的小孩子大都喜欢戴面具,那些越奇怪、越丑陋、越吓人的他们就越喜欢,还兀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那时我很不理解,为何凡人会去崇拜那些面容狰狞怪诞的神仙或是妖魔,甚至还要将自己刻意装扮成那样,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世上所有的生灵,都羡慕人类有这样一副完美的容貌和身形吗?就连天神,也是凡人模样的基础上让自己变得更加完美,因为他们也嫉妒凡人得到了女娲大神的如此恩赐,将六界最完美的形态赋予了他们,虽然凡人没有天生的灵力和强大的力量,却可以拥有六界众生最完美的形态。 此刻在我身边的,是拥挤穿梭的人群,在我耳边的,是喧闹嘈杂的叫卖声。我穿着一件普通女子穿的棉布长裙,只简单了打了发髻,就好像自己只是这个镇上普通人家的姑娘。可是在我心里,却是隐隐的不自在,只感觉自己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我却非要强硬地挤进来。 我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路过一座又一座民居,直至走到了喧闹的尽头,才看见了一幢像样的府邸。人们似乎都不由自主折回了行程,虽然这府邸并未远离闹市,却莫名避开了嘈杂。 宅子前方有一道长条形的水池,配着两侧刚发出新芽的两颗垂柳,更映衬出碧幽幽的水色。 “孟君山庄”四个字镶在一方紫檀木雕砌的牌匾中央,是细腻的小篆,牌匾就挂在宅子大门上方的正中央,虽不显宏伟,但却让人看了很沉稳,甚至有些沉稳到压抑。 宅子的门外有一个身着灰紫色棉袍的家丁正拿着扫帚清扫庭前尘埃,一切看起来都是很静好的样子。可是我却不断在联想宅子里住着的人,他们,会在做什么呢? 我忽然很期待宅门在此刻被那个人开启,却又害怕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我甚至无法猜到,他会以怎样的理由来理解我的突然离开,又或者,我没有办法面对他而不想起那空荡荡的木屋。 其实,我很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那段日子,是否还记得我和他……但却又害怕听到他与游若君的其他消息。看着这幢大门紧闭的宅院,我竟然兀自紧张起来。 可就在这时,大门却真的打开了,我赶紧避到一侧,甚至还差点忍不住给自己设下隐界,直至看清楚从门里走出的人既不是我所介怀的那个人,也不是游若君,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透过树荫细细看去,才发现那人一身紫袍,但是比家丁身上的穿着精致许多,他的发髻上也缠着紫巾,前额梳得很干净,面容也很干净,下颔还留着一缕轻描淡写的胡须,看似已有四十出头的年纪,但是却还是显得很英俊。看得出,他是个讲究的人,也是个有地位的人。我忽然想起那个人曾经提到过的“义兄”博义,想必就是这个男人了。 如果是,那他便是这孟君山庄的主人。 “迎福,我去趟付员外府,你不必扫了,进去休息吧。” “是,老爷。” 从宅子里出来的人对门口正在扫地的家丁说,然后就径直出了宅门,经过我站的位置,朝街的另一个方向走了。我装作路人,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离开,直至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那个叫迎福的家丁也收了扫帚,进了宅子,这时,宅子的前面就只有我一人了。 而我却仍然不愿离去,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需要证实,那就是我时时想起的那个人,究竟在不在这宅子里。既然来了,就已经违背了我对游若君曾经许下的所谓“承诺”,那何不彻底弄清楚呢? 我索性绕到宅子旁边的一处角落里,在确认四下无人后,我给自己设了隐界,再轻轻一跃,便翻过围墙进到了宅子里面。 宅子里也一样很是干净,到处是碧绿的柳树,如园林一般,假山错落,流水环绕,凉亭玉立,只在山重水尽的一侧,才隐约现出房屋的一角,好像是到了世外桃源一般。看来这宅子的主人对宅子的布局,倒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宅子倒是不大,能住的房屋也并不多,却似乎萦绕在山水之间,仿佛包揽了一方美景。 我四处找寻着,可是宅子里很是清幽,除了偶尔看见打扫庭院的家丁,却再无他人。 渐渐,我绕入宅子的里院。这处没有了宅子里随处可见的柳树,反倒是栽满了半人高的灌木,池子也不如其他地方的随意自然,而是一个别致但规则的形状,正好砌在院子的中央,被周围的灌木丛簇拥着,只留下一道很窄的小径。池子的正对面是一方凉亭,凉亭两边是对称的回廊,穿过凉亭,依稀可以看见一间三开的别院,想必那里才是住宿的地方。 我找遍了宅邸,也没有找到游若君的住所,想必也只剩下这里了。再看这儿的布局,虽青葱却有些刻板,而且,这里有这么多的灌木,唯有通晓异术的人才知道灌木有驱邪养灵的功效,如果游若君真的是捕妖人,那她的住所,倒极有可能布置成这个样子。 凭着直觉,我小心地靠近别院,离得越近,也就越清晰地听见屋里传出的人声。一瞬间,我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因为我听到的人声,正是来自游移在我心间的那个人——孟云仲。 “若君,你先休息吧,今晚我便不在此陪你了。” 我心口一寒,竟没想到听到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难道他们已经……我顿时感到一阵彻头彻尾的失落,再接着,是冷冷的自嘲,我来这里,难道就是给自己涂添惆怅的吗? “云仲……” 是游若君的声音,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声音,我突然冒出了很浓很浓的憎恶,一瞬间只想立刻实施与狐妖的交易。 可是待我再继续回味,却发现这声音有些异样,应该是显得有些虚弱。我心中反倒有些愉悦,我便再向屋子靠近了一些,一直走到窗户边上。 借着窗户打开的缝隙,我看见游若君躺在床上,脸色的确有些苍白,神情游离,好像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义兄已经到付员外处去了,你安心躺一会,待他取药回来,你吃了便好了。” 孟云仲原本已经走到了门边,但听见游若君的呼唤还是忍不住回过身去,替她掩了掩被子,但他的话,却已经说明了去意已决。 “……”游若君欲言又止,却只能看着孟云仲的背影兀自留着一副无奈而惆怅的神情。 孟云仲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这一刹那,我忽然再生醋意。因为这一刻我清晰地回忆起在木屋他照顾我的朝夕,他也是这样,轻轻为我掩上房门,只不过,都是在我“睡着”之后。那时他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看在眼里。想到这,我又平衡了许多,因为对游若君,他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耐心。 看着孟云仲离开,我多想上前去叫住他,问他还记不记得一起在木屋的日子,告诉他我回来了。但此时,我却不能就这么贸然出现,他是凡人,我唯有以凡人的身份与他相处,才能维持那美好的安稳,如若我打破了这层界限,只怕,连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孟云仲很快便走到了庭院的门口,却忽然驻足顿了一顿,朝着我隐藏的方向测了测头,我立刻紧张起来。但他随即又继续挪步,出了庭院,朝着对面的方向走去。我自顾自地目送完他的背影,内心的悸动才略平息下来,这才又重新看向木屋。 原本以为游若君会不会也和我玩同样的伎俩,但看她依旧虚弱地躺在床上,我便知道她是真的病了。 这么说,孟云仲没有回木屋,也是因为她生病的缘故了?那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我好像默默松了一口气,但狐妖的交易却一下子占满我的内心。我看着她冷冷一笑,褪去了设下的隐界,然后大胆地打开房门走到她的面前,笑着看她一脸的惊骇。 “你……”她先是张大了嘴,但最后却并没有叫出声来,而只留下了满脸的诧异和疑问,再然后,竟然变成了恼怒。 “你还没有……你不是说,你不会再回来了吗?”她恨恨地低吼。 “我还没有死?是啊,那毒,仿佛也不那么厉害的。而且,我只说我不会再来找他,但没说不来找你啊。”我对着她淡淡地笑着,知道笑得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勉强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子,眼睛恨恨地瞪着我,大声地喘着气,好像很痛苦。看她的样子,我仿佛觉得她就是一个垂死的老妪,连呼吸都显得费力,甚至在她的眼角,我好像真的看见了几丝的皱褶。 她盯着我目光的走向,忽然紧张了起来,赶紧侧过脸去,朝我低吼道: “出去!快出去!我不再犯你,你也别来找我了!” 对她的反应,我倒真有些吃惊,但我立刻又笑了。 “你那么怕我吗?游姐姐……捕,妖,人——” 她无言,依旧背对着我。 “忘了告诉你,狐妖要和我做一个交易呢。” 她猛然转过头,死死盯着我,欲言又止。看着她有些激动的反应,我心中越来越有兴致了。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隐忍了一刻,应是猜到我对她让狐妖下毒的事已经知晓了。事实上,那夜她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准备用化妖水对付我时,或许就无所谓我知道或者不知道了。只是她似乎没有料到,那妖毒并没有夺去我的性命。 “你记得吗?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云仲大哥的,可是,现在却是他在照顾你,这算不算违背了诺言呢?” 想起她那日所做的一切,还有她对孟云仲的爱意,我便越来越失去了平衡。或许在当时,我以为自己就要彻彻底底消失,所以希望有人能够替我照顾孟云仲,但现在,我却好好地活着。女人心中燃烧得最旺的,便是同另一个女人争夺同一个男人的心的那股烈焰。既然我还未离开,又凭什么要选择拱手相让,而且,是让给一个我很不喜欢的人。 她听得似懂非懂,好像在努力地猜想我现在的盘算。 “本来,我不想答应狐妖的交易,可是,现在看到你这样无视你对我的承诺,我真的很气愤呢。”我说得很平和,平和到让她显得浑身有些僵硬起来。 “她要和你做什么交易?”她犹豫再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难道你猜不到吗?”我漠漠地看着她。 “该死的狐妖,难道,她要你来杀我?” “游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傻的。” 她忽然一脸愤恨,她的额头上,似真的皱出了几道纹路。 “不过,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同她做这个交易,毕竟,我和你的交情比她要深得多,而且,你我之间还有承诺没有完成呢。” 她似乎并没有在听我说话,想必现在她的心境应该很复杂。她的眼神游离,仿佛望向了更远的方向,或许是因为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现在就要杀她,所以她心中略微平静了些,又或者,她所纠结的,并不是我与狐妖的交易,而是别的什么。 “游姐姐。”我冷冷一笑,她恍然从她的思索中惊醒。 “那你到底来找我作甚?” “其实也没什么,狐妖告诉我你们住在此处,我只是想来看看。” “看什么?”她的愤怒再次转移到我的身上。 “看看没有了我,你与云仲大哥过得好不好。不过,似乎并没有如我想象的一般甜蜜啊。” 直到此时,我却仍然没有放过奚落她的机会,只是看她现在的病容,我又莫名其妙地多了半分犹豫,而且,如若我现在杀了她,不知道会不会对孟云仲有影响。我立刻又处于一种万般思绪纠缠的境地,忽然不明白我此行的目的。即便证实了孟云仲的确住在这里,即便看见了游若君现在并不安逸的日子,即便告诉了她我没有被毒死,即便我有嘲笑她和奚落她的机会,可是,那又怎样?我甚至不知道孟云仲如何看待我的突然消失,更不知道游若君是如何向他解释的,若是我贸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除了有和游若君一样的惊讶以外,还会有什么?会义无反顾地和我在一起吗?会放下与游若君的婚约吗?而狐妖的那个交易,也一直缠绕心头,那两个秘密确是让我很诧异,很想立刻就知道答案,究竟我和孟云仲之间、和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难道我真的要接受这个交易吗? “只要你不在,我就能和他好好过日子,不被别人干涉。” 游若君一句惊醒了我的晃神,我冷冷地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看穿、看碎,但最终我还是笑了。 “游姐姐,想不想与我打个赌?若你赢了,我便不与狐妖做那个交易,若是你输了……” 她还是那般憎恨地看着我,因为她知道,这个赌,她不打也得打。 “两个月之内,如若你能与云仲大哥成婚,我便放过你。我不会来干涉你们之间的事,但你也不可干涉我要做的事。怎样?” “可笑。” 她憋了半晌,只说出了两个字,即便她是千般愤怒、万般不满,去也无可奈何。我看着她笑笑,突然间有些同情她现在的样子,她的语气中虽然透着不屑,可是却实在难以掩饰从中透出的焦虑,好像被人抽走了自信,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断定,到底能不能打赢这个赌。 /116/116828/29007330.html 第二十一章 夜探 离开孟君山庄,我径直来到了木屋旁的果园。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狐妖娇媚的声音如期传来。我一转头,她已经扭捏着身子站在了我的身后。似乎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多出许多弯子,软得像一条丝带一样,只要你一招手,她便可以顺势缠绕你的全身,让你无法挣脱。当然,有许多人不但不想要挣脱,还迷恋于这样的缠绕,只是他们不知道,这足以致命。 “你怎么知道我来是为了找你?”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忘却我绝美的容貌,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所以,你当然会来找我。”她还在发骚,但我知道,她想必已经知道我见过游若君了。 “游若君病了,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我盼着她早点儿病死呢。” “她既然病了,你为何不趁此对她动手呢?何必还要与我做什么交易?” 她眼神一晃,美艳的脸上确是多了一些顾虑。 “难道,她还有别的东西牵制于你?” 她微微转过身去,好像刻意回避,我终于明白,她真正害怕的,也许并不是游若君的化妖水。 “如果你真想与我做这笔交易,最好不要有太多隐瞒,否则,我会慢慢失去兴趣。” “难道你对这件事的兴趣,比我提到的两个秘密还要大吗?” 她立刻又隐藏好了自己的失神,想要转开话题。 我的心头的确有了一丝颤动,但我还是平和地对她笑了笑,说:“我都感兴趣。” 她似乎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 “好吧好吧,要是你替我杀了她,我就把我知道的秘密都告诉你,这样总可以了吧?”她撒娇一样地看着我,那眼神中好像真的充满了委屈。 我避开她佯装的矫情,认真地告诉她:“给我两个月,我自然完成交易。” 她谄媚一笑,娇声道:“好,那两个月后,我就在这等着你咯。” 话未说完,她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回到琢云小筑,不知为何,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孟君山庄的那些垂柳,还有孟云仲关上房门的背影,而最后,我竟将全部的思想都专注到与游若君见面的场景,我莫名地去想每一个细节,似乎在有意地品味着自己让她产生的愤怒和嫉妒,以及与她打的赌。事实上,我心里也有着疑问,究竟这个赌谁会是赢家?想着想着,我忽然觉得很可笑,即便她没有与孟云仲成婚,即便我赢了,那又如何?难道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孟云仲的面前了吗? 一想到这,我便添了许多愁绪,忽然觉得有一些类似痛苦的东西开始在我身上蔓延,于是我刻意转移了思绪,奇怪的是,我竟慢慢讲将注意力放在了游若君虚弱的面容上,尤其想起了她脸上若隐若现的褶皱。 我忽的对她的病产生了兴趣,这些日子她和孟云仲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者是她自己发生了什么?一个捕妖人,多少也修炼过一些灵力,怎会莫名其妙得如此重的病? 转念之间,我想起了孟云仲在她床边所说的话,继而,那个紫衫男人的影像浮现在我眼前,他们都提到了一个人:付员外。孟云仲还说付员外的药能治好游若君的病,那这个药究竟是有怎样的奇效,游若君吃了药,就真的能好了吗? 有了这个疑问,当天午夜,我便已经身在付员外府的门外了。 相比于孟君山庄,付员外府倒是普通小巧了许多,陈设也无特色,除了能体现出主人确是有些家底外,好像只是比其他民居多了几间别院。员外府的墙上爬满了青藤,看来这府邸也算有些年头了。大门口挂着点得亮堂堂的灯笼,一切都显得安详静谧,既不能以此看出付员外是一个极有雅兴的奇人,也看不出这府邸有任何的草药味儿,难道在这府里还住得有精通医术的高人?亦或是付员外请来的客人? 我先是绕着员外府走了一圈,而后设下隐界进到了府内,各个庭院都走了一遭,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付员外住的主院倒是开间很多,也算得上气派,但也就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布局陈设,其他别院则显得较为雷同,里面睡的人也无非是员外的妻妾子嗣,再就是靠近员外府后院的杂工房,总之里里外外,我都没有找着一间像样的称得上药房的屋子,甚至连一丝的药味儿都闻不出来。而且,这府里除了守夜的家丁和丫鬟,再没有其他人走动。 这一趟,似乎一无所获,我百思不得其解,就这样一户极为普通的地主院落里,怎会有精通医术的高人?怎会有能治得了游若君的药方?难道白天他们仅仅是约好了郎中在此处给游若君开方子吗?那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呢? 带着许多解不开的疑惑,我离开了员外府,即便我又绕着员外府细细查看了一圈,却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我只好悻悻地回了琢云小筑,再仔细回想细节。 这一夜过得异常的慢,与游若君打赌的事让我千头万绪,加上狐妖的交易、付员外府的秘密,还有,孟云仲渐渐走远的背影……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许多支离破损的画面便不断显现,很多人一闪而过,或者重叠在一起,搅得我胸口发闷,好像妖毒又发作了一样,让我不得不紧紧将苍黎之剑抱在怀里。偶尔能听见云锦在外面熟睡的呼呼声,他轻轻翻动身子,琢云小筑便也跟着微微一震,这一震只让我从刚刚模糊的意识中又忽然惊醒,这样的状态便一直持续到云锦用鼻头轻轻蹭开我的房门。琢云小筑本分不清黑夜白昼,我都是靠云锦每日清晨以这样特殊的方式来叫醒我,但这一次,当云锦硕大的脑袋探进屋子看向床的方向时,我已经坐在厅堂里了。 它好像吃了一惊,看着我愣了一下,才从嘴里放下一样东西。是一片碎布,我上前捡起来,摸了摸它的头,它便发出安逸的呜呜声,我仔细一看,似乎是方巾的一角。我看看云锦,朝它笑了笑,点了点头,示意我已经明白了。事实上这是云锦与我交流的方式,近日都是它替我在周围寻找魔物或者其他邪妖的踪迹,然后从他们身上带回一样东西给我,让我以此为线索去寻找,当然,它会指给我大致方向和距离,让我能快些找到。虽然我也十分疑惑它是如何做到让它庞大的身躯不被其他人发现的,但是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而且,它总是在清晨以这种特殊传达方式将信息给我,故而白天就有时间陪我嬉戏一番,入了夜我便独自离开小筑去寻找线索。 我抓着它带回来的半块丝巾,凑到鼻子边上嗅了嗅,原本以为会是淡淡的幽香,却意外地闻到了男人的那股特有的体味儿,我冲云锦笑了笑道:“你找的线索还真是越来越古怪了呢。” 云锦把头再次伸出屋子,发出了奇怪的哼哼声,但却是一副有些自傲的模样,好像是故意给我出了难题而显得十分有成就感。可是我紧接着就只能让它有些不悦了。 “云锦,今天我还要去镇上,不能陪你了,你乖乖在小筑里休息吧。”不知为何,我说出这话时确实有些内疚,因为我看见云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神中瞬间流露出哀伤一样的神情,它轻轻地哼了两声,转身默默走开了。 “我今晚尽快找到那妖物便回来陪你如何?” 我在它的身后向它承诺,可它仍旧有些失落,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了我,便慢慢绕到小筑的后面去了。 我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我渐渐不再把它看成是一头灵兽,它仿佛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它越来越依赖我,时时刻刻愿意陪着我,而我也愈发觉得它与自己很亲近,开始用对人的态度去对它,会尽量照顾它的感受,从它的一举一动中感受它的心情。只是今日,我却不得不去镇上,自然是因为与游若君的赌。 今日的小镇异常热闹,似乎是赶集的日子,甚至连原本清幽的孟君山庄大门两侧也熙熙攘攘摆放几个摊位,偶尔也有行人会走过来看看。那个叫迎福的家丁倒是不紧不慢依旧扫着门口的灰尘,和着并不喧嚣的人声,孟君山庄的门口呈现出一幅极为祥和的画面,连山庄的大门都是敞着的,似乎也在有意吸收和谐的人气。 我依旧穿着民间女子的长裙,缓缓绕过孟君山庄门口的池塘和垂柳,假装在摊位上把弄着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而后,等我再次抬眼时,孟君山庄的大门已经在我的面前,从庄内流出的清新干净的气息,让我闻着很舒服,因为这气息里也夹杂着他的味道。 那个叫做迎福的家丁仍然在我身旁默默挥动着扫帚,似乎并没有发现我正慢慢向他走过去,直到我在他跟前站定,他一抬头,先是有些吃惊,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然后是一脸的茫然。加上我刻意显出有些怯懦和犹豫的样子,更让他觉得迷惑了。 “小哥,请问这宅子里可有一个姓孟的人?” “呃……是啊。”他一个晃神才反应过来,“那是我家主人的结拜兄弟。你要找他吗?” “嗯……” “那你等等,我进去帮你传话。” 我连忙叫住他,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这样与孟云仲相见。 “不用了,小哥!我只是想请你帮我带件东西给他。”说着,我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其中,装着一条汗巾,那是我前几日在打扫木屋时发现的,它的主人,自然是宅子中我想见的人。 我将信封递给迎福,向他行了礼,道了谢,便转身离开了。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看孟君山庄的大门里面,即便有刻意的成分,却还是隐隐存着来自内心的一丝期盼和挂念。一道普通的红木门,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敞着,我心里的那个人就在里面的某一处,可是我此刻却不能进去,多少有些失落的感觉。我看见迎福手里拿着信封,仍旧站在原地迷惑地看着我,我向他再次微微点了点头,赶紧转身急切地走了。 走在市集拥挤的人群中,却好像听不清人们正在说着什么、做着什么交易,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市集的另一头,抬头一看,竟是付员外府。我刚从失神中回过神来,便看见员外府的大门半掩着,似乎有唏嘘的人声。我本想避一避,但转念一想,我现在从上到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就当是逛市集路过这里,也不足为奇。于是我光明正大地站在大门的一侧,有些特意地去等着大门打开,看看这员外府里住着的人,到底是怎么个模样。 不一会儿,那扇年久色退的大门便被一个穿着深棕色棉布衣服的老仆打开了,随后他毕恭毕敬地让到一旁,在他后面的是一个衣着锦缎长袍的年轻人,打扮得有些讲究,腰间别了上等的和田玉佩,手持一把合拢的折纸扇,看上去也不算寻常,此人一看便知在府里有些地位。 “少爷,您慢走。” 老仆退到一边弯着老腰却很有礼数地将那年轻人送出大门,果然,这人应是付院外府的大少爷,难怪一身富贵人的气息,但看上去倒不甚傲慢奢侈,到多有几分儒雅之风,并不令人生厌。 他朝那老仆微笑示意,便翩翩风度地跨出了门槛。我站在一旁用余光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却仍旧看不出他与常人有何不同。直到他出了门绕过我身边,我才忽然愣在了原地,他身上,竟然是浑浊的邪气!准确的说,是妖气。我顿时萌生了许多猜测,可无论如何,我也断定他并不像是妖类。如此说来,这员外府的确不像我看到的这么简单。 待到这位少爷渐行渐远,我才不明显地转过头去细细琢磨他的背影,难道,在他身边有妖吗?可是看他的样子,并不神秘或者恐惧,或许这个妖,只是隐藏在府里,还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原本我可以跟上他一探究竟,找到那副可以治好游若君的药方子,可现在却不行,因为,我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116/116828/29007331.html 第二十二章 重逢 早春的风始终有些凉,不远处是潺潺的水声,只不过,这水声近了听便成了震耳的隆隆声。以为是柔和的细水长流,实则是壮丽的飞驰瀑布。只有这木屋是静而不动的,不管有没有人,它都这么稳稳地立在原处,不会离开。 我坐在木屋下面的台阶上,盘算着迎福应是将信封交给孟云仲有一阵子了,可心中还是有隐隐的忧虑,他认得出那汗巾吗?即便认得出,他能明白汗巾传递的意思吗?他会来吗? 我一次又一次地转过头去凝望从山下蜿蜒上来的小路,猜测着他拿到汗巾后会有何反应,又或者,他身边还有其他人?游若君的病或许已经好了,她会不会已经向他提出了成婚的要求?他同意了吗?虽然我不知道他与游若君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有过什么约定,他们的婚约又是从何而来,可他们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即便他再不愿意,却也无法避免与那个女人见面或是交谈。难道,我这个赌,打得有些牵强了吗?我原本就可能是一厢情愿,我似乎不应该因为自己单方面与孟云仲发生的肉体上的联系,就认定他愿意违背世俗的约定而选择我,更何况,他与游若君相处的时光,又岂止是我与他在这崖上的短短几月? 一连串的自问自答,倒把这等待变得更加揪心焦急,我再也坐不住了,便在木屋与小路之间来回的走着,我的心跳就如同我的脚步一样急促和不安,一时间,我的确困惑了,我对孟云仲的这种感觉,难不成都是我强加给自己的吗?那我凭什么要同样认为他也和我一样有这样的感觉呢? 突如其来的失落感,让我的双腿忽然失去了力气,我站在小路的出口再次深深地朝远处望了一眼,忽然觉得,那路太长、太曲折,根本看不见尽头,一个弯折,便已经将我隔离在另一个世界。我觉得眼睛里热热的,于是我转过身,迈出了无比沉重和无力的一步,朝着木屋的方向走去,再也不想回头了。 “银洛,是你吗?” 我身边的空气瞬间凝固,脚步也僵在原地,我笑了,有些得意,但却是背对着声音的方向,当我真正转过身时,已是全然不同的表情,那种感觉有些惊喜、有些惊讶,还有些感动。但当我真正看见站在翠草环绕的小路中间,穿着一身灰蓝色长袍,一手握着剑,一手攥着我刚才交托给迎福信封的人,确认了声音的的确确是来自我等得有些焦躁的孟云仲时,我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抽搐,但这抽搐却让我瞬间又有了慢慢的力气。 “云仲大哥……” 他看见我,神情中有些怜惜、有些犹豫、有些担心、有些沉重,甚至连眉头都略微皱了一皱,但我还是察觉到了他眸子深处的欣喜和激动,这便足够了。 要不是他正快步向我走来,我差一分就已经忍不住朝着他的方向纵身跃过去了。 他走到我的面前却停了下来,我的双肩轻轻抽动,仿佛以为他过来便会用他有劲的双臂握住我的肩膀,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直直地看着我,这距离近到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让我的整张脸都热了起来,而这种热立刻就传遍了全身。 我和他就这样对视了许久,至少我觉得很久,直到他的目光从我的眸子中移开,而后将我的全身都细细地打量遍了,才恍然回过神来,恢复了以往有些忧郁、有些冷峻但又颇为稳重的模样,而我却似乎还在丝丝品味着刚才他眼中传递的信息,那分明是柔和、是愉悦,又或者,是爱怜。 “你回来了……” 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没有询问我的突然离开,又好像,他只是在喃喃自语,并无疑问的意思。 “嗯……我前些日子……” 回过神来,我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该插入一段解释,可是他却打断了。 “可有受伤?” 即便他已经能够确定我此时并无异样,但还是关切地问了一句,但这询问,未免显得有些刻意了,仿佛是在有意回避我的解释。难道,他不需要解释吗? 我摇了摇头,道:“我听说游姐姐病了,可没敢去看她……不知道她现在好些了吗?” 既然他并不在意那些所谓的解释,我也识相地转移了话题。我依旧望着他的眼睛,好像在从中寻找一点对游若君的关切,却又不希望找到。但我最终还是选择避开了他的目光,因为那目光所包含的意思,似乎太过复杂。 “无大碍,老毛病罢了。” 我抬头有些惊奇地看他,是确实有些惊奇。游若君身上还有旧病? “银洛……”他唤出我的名字,却欲言又止。 “嗯?” 片刻的思索后,他仍旧没有说出后话,只淡淡地说:“走吧,先回木屋去。” 我与他并肩走着,不知不觉拉近了距离,可他好像突然失语了一般,我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反而让我更加无措了起来,心中有一些冲动,可还是没有勇气。 直到跟着他走进木屋,他这他停在厅堂的中央。 “你可是回来有些日子了?” 他背对着我,将信封放到桌上,再看看刚刚从桌面抚过的干净的右手。 “是啊……”我又何曾真正离开过这里呢? “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回了,不回来这里,又能去哪?”有些悲怆爬上心头,这话,却也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眼眶温热,我低下头,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却不知孟云仲何时已走到我的面前,我抬起头,只被他宽阔的双肩挡住了一半视线,他的右手也不知何时送到我的眼前,替我拂去了流到眼角的泪痕,我忽然觉得很温暖,很安心。 “若是如此,便留下来吧。” 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但这次,我便不仅仅只有单纯的温暖和感怀了,我想起了我与游若君打的赌,这个赌,也因为孟云仲的出现而真正开始了。 “云仲大哥,我不能留下来。” “为何?”他显然有些惊讶。 “因为游姐姐。”我带着哭腔,好像再说下去便要泣不成声了。 “……” 沉默,他似乎无言以对。我再次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只是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一些。泪眼迷蒙,透过眼前的水帘,他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模糊。 “我到镇上才知道,你与游姐姐的婚约众人皆知,若是我留下来,那……别人会如何看你?如何看游姐姐?” 他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但仍旧不语。 “又或者,今后你就别再到木屋来了,把这里,让给我吧,就当是……当是一个落难的女子偶然找到了一所荒废的木屋当做栖息之地,你们……就别再来了……”眼前的水帘如倾泻的瀑布,瞬间流成了一条线,深深划过我的脸颊。 “银洛……”他的表情由纠结和凝重变成了无尽的怜惜和伤感,“何必在意世人的偏见?难道你还是介意若君对你的态度吗?她无非是性子急,只要我们之间……” “云仲大哥!”我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知道他接着会说什么,“我知道,如果我们之间并无其他,别人自然无可厚非,可……可是……我对你……却做不到‘并无其他’……否则我又何苦要突然离开,现在却又忍不住回来……” 有一瞬间,我避开了他的目光,但很快又再次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仿佛已经延续了几世的凝望。我才发现,即便是演戏,我却还是假戏真做了。话到此处,所有的思想都凝结成了这深沉的目光,这一望,便已经将我整个人、整颗心都融进了他的身体里,这样铭刻的情,他是否感觉得到? “银洛,你……” “云仲大哥……对不起……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出现,更不应该再回来,而你,当初就不该救回我这条命!若是我死了,也就不会……” 他叹了一口气,叹得很长很长……就在我有些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却有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将我环在了怀中,我的呼吸停止了一刹那,话语也戛然而止,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过这一幕会来得如此快。他胸口温热的气息源源不断渡到我的身体里,让我的心也悬在半空,好似整个人都快碎了。 “银洛,不许再说出这般话语。不管再重复几次,我依然会救你。”他说得斩钉截铁,只是这话太隐喻,我一时分不清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挣脱他的双臂,绕过他,退到了屋子的另一边。 “对不起……我只是……”他显然以为侵犯到了我,所以显得有些内疚。 我抹去了满眼的泪水,道:“云仲大哥,你还是回去吧。我能再看看你,已经很满足了。今后,你便当这里已经荒废无人,别再来了。你应该好好与游姐姐过日子……她才是你未来名正言顺的妻子。” 话不成音,或许是因为我太明白他的性格,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迫他对我流露出心中的真实想法。他心里藏着许多许多的感受,却从未与人说过,他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不愿意拿出来与人分享。所以,无论是为了我与游若君打的赌,或是为了让他能够试着敞开心扉,还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我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究竟会如何选择。 无言,叹息。他站在原地,我却看出他的身体异常沉重,似乎要将这屋子的地板都踩得陷落下去。他仿佛有太多的话封在口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云仲大哥……你回去吧。” 等了许久,我难免有几分失望,我始终猜不透他心中的那个答案,即便我隐隐觉得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可总有这么一层纸,捅不破,便是隔着一个世界。 他依旧没有挪动脚步,只是深邃地看着我,就像那目光已经进入了我的身体。 “没关系,如果云仲大哥太过为难,那不如还是我离开好了。” 我艰难地迈出了一步,走到他先前放信封的桌子边上,将视线停留在那个已经拆分的信封上面。 “我可以把这个带走吗?我只想,若是以后想起在木屋的日子,可以拿出来看看,至少,这上面还有云仲大哥的味道……” 说完,我并未经过他的允许,便将信封拿了起来,褪去纸质的外壳,将里面叠放整齐的汗巾取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中。眼中的热泪,滴滴将那汗巾染湿。 “银洛!不要走……”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走到了我的身边,握住了我拿着汗巾的手,握得如此用力,甚至让我感觉到有一丝的疼痛。顿时,我的心里暖暖的,不管他有没有说出心里的选择,但至少,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的。我刻意地想要将手抽出来,可是,他却抓得更紧了。 “云仲大哥……”我抬起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但他仍旧没有放手,或许,这便是他表达内心的方式吧。 “留下来吧,等若君的病好了,我便过来找你。” 我有些惊奇地与他对视,这算是已经做出的选择了吗? “可是,游姐姐她……” “我一向过不惯那种庭院深锁的日子,才让我义兄在此处修了一间木屋,便是想清静一些。至于若君……”说到这儿,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只要她好,我便安心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说得有些黯然,好像始终隐藏了许多记忆,但这答案,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他再次替我拭去了脸颊上的泪水,将汗巾从我手中拿过去。 “今后,别再说什么要离开的话了。既然你已无处可去,便把这儿当成家吧。” 我看着他终于释然的神情,忽然觉得十分安然,好像,我们又要回到那些简单安逸的日子了。但内心深处却又另一个声音在提醒我,如今的安逸,早与往昔大不相同了。 /116/116828/29007332.html 第二十三章 纵火 孟云仲在木屋一直陪我至黄昏,然后便离开了,因为游若君的身子还很虚弱,他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不过这总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不知若是游若君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我借着空当回小筑看了看云锦,它原本以为我会很晚回来,所以显得十分兴奋,连它也似乎感觉到了我心情的波动,所以与我好好的玩耍了一番。 入夜,小镇褪去了白日喧哗的外衣,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一幢幢民居安静的排列在街边,偶尔有泛出的烛光,但还是盖不住浓浓的睡意。 我再次潜进孟君山庄,寻到了孟云仲的房间,我在门外逗留,透过微微打开的窗户看着他酣睡的面容,总觉得他熟睡的面容,也显得舒展了许多。 但这却并不是我今晚来此的目的。 我继续绕进宅子的内院,直到看见那些在夜里显得更加阴暗的灌木丛。 “游姐姐,这么早就已经睡下了?” 我进到游若君的房间里,刻意用了并不轻盈地脚步,她从睡梦中恍然惊醒,看见窗前站着的是我,大大吃了一惊。 “你又来做什么?”她的愤怒和紧张立刻写到了脸上,虽然,她的脸上除了苍白,仍旧没有其他颜色。 “我就是来看看,你的病好些了吗?” 她还是狠狠瞪着我,好像在对我有意地幸灾乐祸表示愤慨。 “我倒真希望你快点好。若是你好了,说不定云仲大哥就会来找我了。”我笑了笑,接着又转为有些犹豫的神情道,“可是,心底里,我却又不想你好起来,否则,这游戏就不那么好玩儿了。” 我装作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却还是瞥见了她不断上升的怒火。我饶有兴致地凑近她因愤怒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直到能够感觉到她仓促的鼻息。她忽然抬起手,似乎想要拍向我的脸,却被我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手停在半空,即便有挣扎的意思,却根本没有挣扎的本钱,因为她依旧全身无力。因为嫉妒,我却还是觉得这样的场面十分有趣,即便心中有些许不忍和同情,但不知为什么,对眼前这个女人,我怎么也心软不下来,好像天生就要与她作对。尤其是看着她的眼神,从中,我仿佛可以看到许多的鲁莽和不择手段,还有无边的嫉妒,这嫉妒,远远比我此刻的心情要恐怖得多。 “千万别告诉他我来过,否则,这赌也就没必要继续打下去了。若是你病好了想见我,我随时都在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等着你。”我凑在她耳边幽幽地说着,死死捏着她悬在半空的手腕。我知道,她一定觉得很疼,因为她的面容更加扭曲了。 她气得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脸色煞白,呼吸大而急促,而我却渐渐远离了她已经变形的脸,继续微微笑着,但是却下意识地想从她的愤怒中洞察其他的东西。 自她病倒在床上那一刻起,我的直觉便告诉我:游若君,似乎并不似寻常的痴恋女子。她的捕妖人身份也好、怪病也好,都有许多的谜,只是我现在还看不清楚,但我却隐隐觉得她身上的谜值得我去细细挖掘一番。 我看着她确实有些难以忍受的神情,再看看她几乎收不回去的愤恨,我用衣袖在她上空划出一道曲线,一抹白雾随着我的衣袖渐渐散开,将游若君整个人包裹其中。再是一声轻响,游若君床头的烛台已然倒落在地,那弱弱抖动的火苗却并未熄灭,而是微微一抖,烧得更加猛烈起来。 “游姐姐,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就帮你一次吧。若是你没了住处,不知道云仲大哥会不会因此就应承了你们的婚约呢?还是……这宅子里还有另一处适合你这般体质的庭院?捕妖人……” 我看着她越来越紧皱的眉头,似乎我已经戳中了她的一个秘密,或许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吧? “你……你这个贱人!快给我滚!我死也不要看到你!滚!”她情绪激动,几乎已经开始咆哮。 “放心吧,游姐姐,我怎么会狠心害你死呢?我替你设下了结界,这火烧得再大,你都会没事的。” 发自内心,我的确也并不希望她这么快就死,既然她是个谜,那在谜底揭开之前,我又何必盲目制造杀戮呢?或许她并非坏人,只是与我立场不同罢了。她无非是执着着对孟云仲的爱,只是,这爱太过蛮横、太过自欺欺人罢了。 我离开了孟君山庄,却在远远地上空凝视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游若君房中火光四起、灰烟弥漫,自然引起了宅子里一阵骚动,扑火的扑火,救人的救人,最后,却是孟云仲将似乎已经晕厥的游若君抱离了这个几乎被烧成灰烬的庭院,她自然毫发无伤,却还是留下了我走时那有些扭曲的表情。 许是想到游若君虚弱地身体,所以孟云仲和他的义兄博义并未草草将她安置在一般的房间里,而是将孟云仲的房间腾空出来,让她静静修养。孟云仲则搬到邻近的别院中暂住。 待得孟君山庄渐渐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游若君的住所悠悠升起的一缕残烟,我便意识到夜已经很深了,这时才想起了云锦替我找到的丝巾。 我将一直带在身边的丝巾取了出来,那丝巾在夜晚竟微微发出了幽光,看来,这丝巾的主人确是一个有些灵力的人,但细品后,这味道却非魔物,想必又是一只失掉了人性的邪妖。只是这有些变态的味道,却让我有些迷茫起来,女人的丝巾,却被熏上了浓浓的男人体味儿,至少在这镇上,并没有发现这种异常的迹象。但立刻,我脑中却闪过一个人的印象——付员外府的儒雅少爷。这个念头过后,便是从那少爷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邪气。 我再回头看了看重新安睡的孟君山庄,离开了那些能够聚集灵力的灌木,只怕游若君的病又得深过几分了。于是,我寻着付员外府的方向潜了过去。 我绕过员外府外层的庭院,直接来到了那个大少爷居住的内院,这次我没有草草绕过一遍便了,而是仔仔细细将这间院子查探了一番。 说来也怪,这府中的每一间房屋都很深沉宁静,竟无丝毫异状,甚至连白天从那少爷身上闻到的妖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我进到那少爷的卧房,就站在他的帐外,可是那周身的邪气却荡然无存,他只有一副酣睡的面容,很祥和、很安稳,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任何被妖邪迷惑、精气耗损的迹象。更让我不解的是,在这少爷的院子里,似乎并无其他女人居住,那我身上的这块丝巾,总不会是这位少爷的吧?说着,我便洒下瞌睡粉,让熟睡的少爷睡得更沉,而我则在在周身找了个便,却仍然没有更多的发现,自然,在这屋里翻找之后的结果,也是一样。 我悻悻地离开了员外府,又是一无所获,可不知为什么,越是如此没有异状,就越是让我不安和怀疑。或许,有些线索,被刻意掩盖了,这只能说明,此次我面对的对手,的确有些道道。既然他在与我玩捉迷藏的游戏,那我又何必心急?静静等候,自然会有狐狸尾巴露出来的时候。 回到琢云小筑,已接近黎明,看见向我迎来的云锦,我这才觉得确实有些疲惫了。云锦似乎也是彻夜未眠,可是当它看见我,还是很兴奋,我忽然有些埋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回来。 “云锦,快去休息吧,以后不必这样等我。” 云锦用它巨大的额头蹭着我,好生依恋。 “对了,那丝巾的主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啊?” 云锦发出呜呜的声音,我想,既然这丝巾是它弄回来的,那定然知道一些线索,它虽不能说话,但我却可以从它的反应中有所推测。 “男人?” 云锦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它的头离开了我的身体,向后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丝巾,嘴里却“噗噗”吐着气,我便再试探着问道: “是,女人?” 这一次,云锦并无刚才的反应,而是安静地趴了下来。 “你是在哪发现她的?是镇上的付员外府吗?” 云锦再次站了起来,发出那种“噗噗”的声音。 我收起丝巾,皱起了眉头,难道,我的直觉错了吗?那少爷身上的妖气,又是从何而来?或许只是一般的妖类?那云锦替我找来的丝巾,究竟又是谁的?想着想着,我只觉胸口有些微闷,才记起离开苍融之剑近一日了。 云锦也察觉到了我的不适,赶紧走到我的身边,有意将我向房间推过去,我一面向苍融之剑靠近,一面却对云锦说: “明日夜里,你带我去你找到这丝巾的地方看看吧。” 这一夜睡得安稳了许多,但心里还是不免惦记着这丝巾的来历,梦中辗转,仍然是那座安然平静的员外府,但除了异样的静谧以外,似乎还是没有其他。正当那府邸忽然有了一丝波动的时候,我立刻觉得一阵焦虑,那静谧恍如在夜里抖动了一下,即便只是轻轻一下,也足以让我知道在这静谧之下隐藏着的诡异,只是笼罩在府邸上的空气太过模糊,我根本看不清楚,于是我想着它一点点靠近……好像从某处发现了一个窟窿,那窟窿里混沌着,却又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我离得越来越近,一段丝带在那窟窿里蜿蜒飘绕,只要再凑近些,或许我就可以看清楚了……但刹那间眼前猛地一震,眼前的府邸忽然消失了,那个人影被打散,但我却恍惚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那眼中是森森的凉意,看得我的胸口一阵抽痛…… 睁眼,云锦已经在门外探进头来了,原来只是一个梦境罢了。 我依旧有些不适,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那眼神,久久在我脑海中不肯散去,我若有所思,总觉得那眼神,很熟悉。我清了清仍然有些浑浊的思维,但更多的却是继续想着梦里员外府上出现的那个窟窿,还有那个人影。 “呜呜……” 云锦在门外呼唤着我,我这才回过神来,走到它跟前摸摸它的额头。 “云锦,这些日子,我可能都不能陪你了。若是觉得孤单,你就到附近去玩儿吧。周围的林子里,还是有许多小魔兽的。” 我安慰着它,却着实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与云锦告别之后,我便来到了木屋。即便孟云仲还未搬来,但若是他过来发现我一直不在,难免显得不正常。而且他也说过,每日都会抽空过来陪我说会话的。 崖上晨风微凉,叫人神清气爽。我将木屋粗粗打扫了一遍,生了炉子,既然有人住,自然得有人气。附近的果园已经荒废了许久,我剃掉了那些枯木,除去了杂草,只想让这附近再次多些生机。即便不可能再回到那些完全没有杂质的日子,但起码,不管那些赌注或是交易,孟云仲还是愿意与我生活在这里。 忙碌消耗了一上午,我竟然没有使用一丝的灵力,回到木屋做好了几碟小菜放在桌上时,我竟然有些自嘲起来,分不清现在所做的一切,是真实还是为了演戏。难道,我单单只是为了赢得与游若君打的赌吗?又或许,在与孟云仲重逢之后,我竟有盲目得忘记了仇恨,忘记了不久前发生的一切,甚至忘记了自己和孟云仲之间的人妖殊途,他究竟是有怎样的魔力,能够让我完完全全沉浸在与他平淡无奇的生活当中,想要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就在这却仙瀑旁边,快快度过一生? 清静,只会让自己不断耗费精力去遐想。只是,这遐想不但没有让我理清楚心中的纷乱思绪,相反让自己更加纠缠和迷惑。一切只因为,我不是一个普通人,也不算是一个普通的妖。最终,我只能摒弃了选择,摒弃了命运,摒弃了誓言,承认自己的又一次深陷。难道面对感情,我永远都只能如此昏昏然和逃避吗?再怎么精心设计、再怎么挑逗心智,却掩盖不了,我只是想占有这份感情,占有这个人。若说游若君太过执着,那我又如何?执着于仇恨?执着于争夺?执着于回忆……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腾腾热气,我的思想却似乎已经经历了一次轮回,直至孟云仲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才骤然从深思中惊醒,恍惚一瞬,才站起来朝他走了过去。 “云仲大哥,你来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可是却还是没有能将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想必是因为昨晚的事吧。 “你已经吃过午饭了吗?”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 “没有,来,一起吃吧。”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与我一起走到桌边坐下。 “怎么了?是因为游姐姐的病吗?”我往他碗中夹了菜,试探着问。 果然,他立刻重新变得惆怅起来,他这样的反应,倒真的激起了我一丝妒意。 “昨夜,若君房中失火。” “啊?那游姐姐有没有受伤?”我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所幸只是屋子毁了,人倒无事。只是她身子本就虚弱,现在更是昏迷不醒。” “那,就没有什么药能治她的病吗?”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便是有,也须得等些时日了。” “为何?” “若君这病……甚是古怪,每年都必犯一次。头一次犯病时,我与义兄四处寻药,终是在付员外府找到了医治她的药方。只是这一次,药尚未出炉,若君不得服药,病也就迟迟不好。” “是什么药有这样的功效?那游姐姐到底得的什么病呢?” 孟云仲沉重地摇了摇头:“她这病,甚是古怪,至今也无人能给出个确切的诊断,只是发病之时就全身无力,严重起来,脸上还会生出皱纹,好似垂老之态。” 我暗暗思索,原来那日在游若君脸上看见的皱纹,却是真的。只是我还是有满腹的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即便问了,或许连他也不会知道。 “罢了,快吃饭吧,待付员外那边备好药,她服下便好了。” 孟云仲看我眉头紧皱,有些怜惜地不断往我碗中夹菜。 “云仲大哥与游姐姐一定很要好吧?” 为了缓和气氛,我也微微一笑,转开了话题。而事实上,我不过是为了多探听一些有关游若君的过去,也想知道,孟云仲与她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回忆。 “难道,你们是亲梅竹马,从小便定下了婚约?” 我见孟云仲没有说话,便追问道。他抬起头看着我,表情十分沉重,而且还有些许的无可奈何。 “那倒不是。” 简短的回答,但却透着刻意的回避。 “罢了,云仲大哥与游姐姐之间,一定有许多难忘的回忆,若是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 我尴尬地笑笑,却看似有些凄凉。 “为何会这么想?” 看着我的失态,他却一改先前的惆怅,反倒带着一副话中有话的表情看着我,似乎,要将我看穿。忽然觉得,他的确是一个让我琢磨不透的人。 我摇了摇头,难道我要告诉她,我这是在嫉妒吗?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 “云仲大哥与游姐姐的事,我一个外人又何必知道呢?”我故意将头侧到一边。 他终于释然地笑了,于是我也跟着笑,好像这笑,真的单纯到只是饭后的闲聊而已。 “几年前,若君救过我和义兄的性命,还悉心帮助义兄将孟君山庄建设起来,所以……” 听着他有些突然的解释,我也开始有了些联想,但还是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幼年丧母,幸得结识了义兄,我们相依为命,共同拜师学艺,后来,多少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头。却有一次中了他人毒计,险些丧命,恰巧被若君所救,后又帮我和义兄建起孟君山庄。义兄原本对她有意,可是她却偏偏与他结义成兄妹,却执意与我定下这婚约。义兄对她甚是纵容,碍于义兄的坚持,我也只能答应,毕竟我与义兄都欠着她一条性命。” 我饶有所思地听他说完,却没有从他的叙述中发现什么漏洞,似乎只是一个施恩报恩、日久生情的故事,可我心里却是隐隐的担忧,但究竟担忧什么,却又不清楚。但有一点我却很明白,以孟云仲的性格,这一厢情愿的婚约,他似乎是不会轻易放得下的。 这一刻,我心中隐隐作痛,突然想起了苍黎为我建造的婚房,还有鲜红的嫁衣,即便我并不理解凡人对于婚姻的概念,我却还是因此而心有余悸。只是不知道,孟云仲会不会像我一样,无论如何也会摆脱自己不肯接受的婚事。可即便摆脱了,难道也要他背负向我现在这样的愧疚吗?游若君和苍黎,不知何时竟多了几分相似,忽然觉得,这个赌的结局,并不会好。 我默默不语,他放下碗筷,也默默看着我。 “云仲大哥,其实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却又不敢问。” 我抬起头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他眼中有些犹豫,兴许是猜中我想问的问题,可是,却并未回避。 “问吧,无妨。” “如果游姐姐非要与你成婚,你会答应吗?” /116/116828/29007333.html 第二十四章 试探 云锦将我驼在背上,掠过那毫无色彩的黑色树林上空,满溢的瘴气将一切都掩埋在了阴森和混沌当中,连夜空中的皓月都被这污浊的空气所影响,变成了灰白的颜色。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风灌入耳中,竟有些刺痛,好似就要失去听觉一般。我没有在意云锦正在前进的方向,也好像忘记了我今晚与云锦一起出来的目的,整个心都被孟云仲的话所占据,再没有空隙去思考其他。 “若是她能释怀,我便解除婚约,如此牵强的婚姻,必不会给她带来幸福。若是她执意如此,我便只能将这条性命交还于她了。” 云锦飞快地游移在空旷的天空中,而我,却始终停留在那间木屋当中,停留在孟云仲无奈和忧愁的面容上。 “……我便只能将这条性命交还于她了……” 我始终无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最后,还是只有妥协吗?那又何必去打什么赌?何必去设下什么局?何必去强求什么平淡安逸?何必……我终明白,我费尽心思,本就不是为了嘲讽游若君的执着和妒忌,不是为了去顾忌狐妖的什么交易,不是为了知道我和孟云仲之间那所谓的秘密,我就是想将自己赌进去,将我与孟云仲的将来赌进去。 我总算明白,这个赌局,游若君输掉的或许只是性命,而我若是输了,便可能连心也没有了。 这些好胜的争抢。 就算孟云仲根本没有将心放在游若君身上,就算孟云仲愿意与我在这崖上共度时光,就算……那又如何?他最后还是不能放下那个女人对他施下的恩情,不能放下他与义兄之间的手足之情。 又或,我若是赢了,取了游若君的性命,他便可以与我双宿双栖了吗?可我是妖啊!我一个晃神便可以是十年、百年,可是,几十年过后,他却唯有留下一堆白骨。难道要他相信我永远不会老、不会死吗?若是他某一天知道是我杀死了游若君,那我又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他还会原谅我因嫉妒而设下圈套将他占为己有吗?哪怕,这都是因为爱。 云锦一个侧身,远处的月亮骤然上升,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我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眼角已是湿湿一片。但已经没有时间容我再细细理清刚才对自己的质问,云锦已经缓缓降落到地面,我不得不从一片迷茫中抽身出来,去看看这周围究竟是怎样的环境。 我嗅了嗅周围的空气,立刻提起了精神,暂时将“孟云仲”这三个字搁到一边,因为四周是浓郁的妖气,而且,还夹杂着隐隐的魔气。莫不是这处,妖魔共存吗? 我从云锦背上下来,才发现脚底踩着的泥土也与别处不同,总觉得有一股异样的灵气不断从地面涌上来,好似要将这土地撑破。环顾四周,这里无非就是一片普通的林子,而我们所在的地方,则是一片不算很大的空地,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同。 没有植物,这片空地上竟寸草不生。 云锦俯身紧贴地面,在我周围警惕地来回走着,看来连它也觉得此处的妖魔并不是这么好对付。 我透过层层树影,搜寻着更大范围内的动静。观察了许久,除了脚底不断窜上的灵气外,好像并无其他动静。 “云锦,你便是在这儿找到那丝巾的?” 云锦低吟,以示肯定。 “这里妖魔皆有,而且这灵气过于强盛,恐怕不容易对付。看来我们还须从长计议,不能贸然行事,只怕,得再将盘踞此处妖魔的背景查查清楚。” 云锦再次低吟。 “那我们还是先回小筑吧。今夜,这里怕是没什么线索了。” 正说着,我的余光却撇到空地一侧隐隐有一点弱弱的光,我有些诧异,但那光倒很寻常,我示意云锦继续戒备,自己则朝光点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原来是有一片浅绿色的玉石嵌在土中,折射月光,才显出了刚才的光点。我弯腰将它捡起来,但立刻怔住了。 这不正是付员外家大少爷腰间别着的那块和田玉吗?我心中一惊,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看来这处隐匿的妖魔,确是与付员外府拖不了干系了。于是我紧紧握着这个“线索”,暗暗决定:再到员外府一探究竟。 离开那个妖魔之气横生的地方,我便让云锦回小筑,自己再次来到熟睡中的小镇。镇上的夜依旧很宁静,但我却越来越有不安的预感,这静也许只是一种用来掩饰的表象罢了。 员外府墙上的青藤在夜里漆黑一片,而此时在我看来,却似从府中流淌出的黑色汁液,让员外府沉浸在阴暗之中。 我直接来到那位少爷的房间里,虽然陈设气息与上回并无不同,但至少肯定了一件事,那玉佩的确是属于他的。他身上依旧是若隐若现的妖气,可无论怎样,我却始终无法将他与妖联系到一起。一个员外府的大少爷,再怎么也不可能是妖啊。可若是他身边有妖,这府里也该有妖的迹象,但我几次探察却都一无所获。 再多兀自推断也无用,这一次,又是毫无线索。我握着那玉佩,愣愣站在这少爷的床前。 几番纠结之后,我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游若君的病。一个捕妖人的病,却只能从这看似寻常的员外府中求药,只怕不是普通的药方,或许我该从这点入手,看看能够给捕妖人治病的人,究竟又是什么来历。 暗自做了决定之后,我再次离开了员外府。第四次造访,应该不会再这般徒劳无获了吧? 第二天,一样的时间,孟云仲如期来到了木屋,与我一同吃午饭。我似乎觉得这是我一天中最为平静和舒适的一段时间,只要与他面对面的坐着,我的心便会自然的放松下来,做回一个凡人,一个弱女子,生活的一切都只为与他约定好的等待。 第三天,但这一日不同,我不得不将自己的思绪从这惬意中拉拽出来。倒不是为了游若君打下的赌,仅仅是出于一种好奇。那妖魔之气弥漫的空地时时浮现在我脑中,还有员外府别样的安静,总觉得所有的诡异都可能与游若君有关,甚至,与孟云仲有关。 “云仲大哥,游姐姐的病还是没有好转吗?” 孟云仲端着碗,抬头看了看我,然后摇了摇头。 “治病的药还未配好?” “昨日去问,说还欠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很难找吗?” “这我便不知了,此药的方子,只有配药的人清楚。” “这么神秘?那配药的人是谁啊?” “听义兄说,是付员外府的大少爷,付还恩。” 付还恩……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位翩翩公子,配药的人,果然是他吗? “这位大少爷医术有如此高明吗?” 孟云仲摇摇头,道:“付公子确是懂些医术,但这方子是他偶然所得,能治若君的病,实属巧合。” “有这么巧的事儿啊?看来,是上天眷顾游姐姐了。” 哪知孟云仲又叹了一口气:“因为尚未服药,这几日若君身子虚弱得很,越来越严重了。” “是吗?那……这药引,何时能找到呢?” “不知,我只担心,再不服药,若君的病恐怕……” “云仲大哥……你好像很关心游姐姐……”我看着他脸上阴郁的表情,突然间生出一丝醋意,可立刻回过神来,现在还不是我吃醋的时候。 他抬头看着我,好像对我的反应有些愕然,但立刻又微微笑了起来。 “看看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我永远都取代不了游姐姐的位置。”我故意侧过脸去,却偷偷瞥过他脸上的神情。 他无奈却宠溺地摇了摇头:“若君是我和义兄的救命恩人,又是义兄的结拜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你又不能与我结义金兰,自然不能取代她的位置了。难道,你也想做我妹妹吗?” “云仲大哥,你有意取笑我是吗?”我撒娇地看着他,却见他满脸温和却有些俏皮的笑。我心里顿时觉得很满足,至少,他不会在那个所谓“救命恩人”的面前,流露出这一面吧? “还叫大哥?当真想做我妹妹了?” 我一时语塞,但却感觉到了无比幸福。 “今后,叫我云仲吧。” 他忽然严肃起来,好似很郑重地对我说,我也不自觉收起了笑容,只痴痴的看着他,暂时忘记了与游若君攀比的念头,眼中只有对面坐着的这个人。 “云——仲——” 我有些犹豫地叫出这个名字,即便这已经在我心中唤了千遍万遍,但真正话到嘴边,却还是让我有些无措。那砰然心动的感觉,仍是如此明显,好像在这一瞬间,这个名字已经掩盖了我所有的思绪。我内心的惶惶,让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我忽然意识到,这样毫无遮拦的茫然,我似曾相识,却又好像从未有过。这多少让我有些疑惑、有些紧张,也有些惊喜。 沉默,就这样在屋子里满溢,我久久等着他的回应,却发现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而他,却微妙地沉默着,这更让我的心不安分起来。 “云仲……”一时竟然有些不适应,差点将后面两个字也带了出来,我抬起头,本想转开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却正好对上了他炙热的目光。原来,他的回应竟在这里。 “不如……我们去帮游姐姐找找药引吧?” 我想要试着避开他的目光,但最终还是不舍,于是,我硬着头皮与他四目相对,但我整个人,却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好像我得费很大的功夫,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只是我的这句话,让他的目光戛然而止,又回到了先前那一丝忧郁。 “这……此药方也算得秘传,尚不知付大少爷肯不肯轻易告知。” “可是,游姐姐的病日趋恶化,再拖下去,只会更加危及,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说呢?而且,我也希望游姐姐快点好起来,这样……你就可以早点搬回木屋了……” 治病一说或许名不副实,后面一句,才是真正出自内心。孟云仲看着我,反倒让我有些不自在起来。 “罢了,我回去便与义兄商量,若是付大少爷肯说,我们便即刻去找药引。快吃饭吧。” “能带我,一起去吗?”我端起碗,几番犹豫,却还是忍不住问。 孟云仲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意料之中,我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波动,急忙去找合情合理的解释。 “我……我只是担心游姐姐……再者,我也想见见这个付大少爷。” 孟云仲脸上仍满是疑问,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我是说,我也想去看看我的病……” 无奈之下,我只能想出这个理由。 孟云仲猛然放下手中的饭碗,有些紧张地看着我,眉头皱得更深了。 “银洛,你有何不适?难道上次的伤还未痊愈?” “不是不是……”我摇着头,“是我的血……我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颜色。” 我缓缓舒了一口气,这个借口,应该说得过去。孟云仲微微沉思,但立刻又关切地看着我道: “嗯。也好。以往你说患过怪病,也该去看看是否确已痊愈。” “嗯。”我点着头,心里是许多不安。 /116/116828/29007334.html 第二十五章 妖妾 春雷阵阵,细雨绵绵。 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游若君脸上扭曲的表情,只是以她现在的状态,似乎连气话也说不出来了。好在那苍白的病容掩盖了她满满的愤恨,微弱的呼吸又恰恰蒙住了她内心的极具波动。我就站在孟云仲身边,十分关切地看着她,她好像在与我对视,目光却又有几分迷离。 “若君,银洛十分关心你的病情,此次回来,就是想与我们一道去帮你寻得药引,让你早日康复。你在此好生休息,我们这便去付员外府。” 游若君的嘴微微张开,但或许她也仅仅只剩这丝力气,话到嘴边,却只能硬生生咽了下去。 “游姐姐,不必担心,我与云仲定会替你寻得药引。” 我还是一副关切的神情,却并非是关注她的身体或是药引,只是在好奇当她发现我对孟云仲的称呼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本不是大事,可对她却不同。 她艰难地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唯有双眼充满了几丝血红的颜色,确是有些渗人。 孟云仲的义兄博义仍是一身紫袍,干净整洁,他站在离游若君的床榻最近的地方,神情凝重,但却不难看出他看游若君的眼神中夹杂的其他含义。 自孟云仲将我带进宅子以来,他便一直是这副冷漠而惆怅的神情,似乎与那日在宅子门前我看到的不大一样。即便他竭力掩饰,却还是遮盖不住他目光中的怀疑,尤其是在看我的时候。于是我断定,他这隐隐的不满或许正指向我。 “兄弟,我们走吧。” 他好像有意打断我,兴许是他觉察到了游若君脸上的痛苦。 我思索着他对我的防备,慢慢跟着孟云仲走出游若君的房门,心里却想象着若是游若君无碍,此时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敢问这位银洛姑娘是哪里人士?” 出了宅子,孟云仲与博义并排走着,我在孟云仲的旁边,与他差了半步。可是,尽管中间隔着孟云仲,博义的注意力却始终没有从我身上移开。 “我自小与母亲住在潼川三台山。” “那便离此处也有些距离,姑娘为何会流落到此?” “不瞒博义大哥,我与母亲一直隐居山中以避仇家,不想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一劫……母亲罹难,我侥幸逃脱,却也受了重伤,一路奔波正巧到了却仙瀑附近,被云仲所救……” 我从容应对着他的质问,此番说辞,却也半真半假。提到母亲,我不免真的生出些伤感,倒减去了他几分怀疑。 “如此,银洛姑娘身世倒也可怜。” 我微微低下头,不再言语。 “大哥,此等伤心之事,我们莫让银洛再提了。生离之痛,世事无常,你我皆能体会,只当是过眼云烟便罢。” 孟云仲说着,将脸微微侧向我这边,似在安慰我。可是,我却从他的语气中,也听出了一丝惆怅,或许在他的过去,也曾有一段刻骨之伤。 “那银洛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他这一问,却让我一时语塞,难道我要告诉他,我将和孟云仲常住在山顶的木屋吗? “银洛暂无栖身之所,我便将她安置在崖上的木屋。” “是吗?”博义的怀疑再次显露在脸上,他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我。 “若非云仲收留,我真是不知该去何处……”我微微颔首,却并未回避他的目光。 “那处甚为偏僻,你一介女子,怕是不安全吧?” “自小母亲也曾让我修习武功,云仲也曾教过我一些剑招,尚能自保……” “待若君病愈,我打算搬回木屋。” 孟云仲接过我的话,可我却隐隐觉得他的话反倒让博义更加不悦了。 “搬回木屋?”博义果然有些不满地问道,“这不太好吧?银洛毕竟是单身女子,如此只怕会影响了她的声誉。何况,你与若君的婚事,也该着手操办了。” 孟云仲皱起了眉头,却仍是一脸无奈。 “大哥,你明知我对若君只有兄妹之情……” “当初若非若君相救,你我还能有今天吗?即便是为了报她的恩情,你也应该照顾她一辈子!更何况,若君对你痴心一片,不惜为你荒废了青春,你如何忍心伤害她?”博义显然有些恼怒了。 “罢了,此事待我们先寻得药引再议不迟。” 我听着他们言语的两不相让,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员外府门外。 “烦劳通报一声,孟君山庄博义前来拜会。” 博义敲开了大门,对守门的年迈家丁说道。 “不必不必,博义大侠快快请进,我这便去请老爷过来,几位在偏厅稍候片刻。” 那家丁十分客气地将我们迎进府中,接着便交由一个丫鬟引我们到会客厅。 这倒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穿过层层厅堂,走进这间府邸,我依旧十分小心地探查着身侧的气息流动,绕过大厅,我们随着丫鬟走入一处别致的小院,植物繁茂,树头有吱吱的鸟鸣,想来这处应该离府中花园不远,潺潺的水声入耳,还有浓郁的植物虫草味道。 我们进入一间四方的厅堂,厅内是上等的紫檀木家具,陈设考究,除了没有书塌外,倒更像是书房。博义在侧边的椅上落座,我和孟云仲坐在他的对面。自先前提及孟云仲与游若君的婚事生出不悦后,他们便一直保持了微妙的距离,似乎在对峙着。 “几位稍候,老爷一会儿便来。” 丫鬟给我们斟了茶,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我在一旁看着这僵局,却不知如何化解,也似乎并没有由我来化解的必要。半晌,门外便传来了一个上了年纪却不显苍老的声音。 “博义贤弟,久等了久等了!” 接着声音的主人便步入厅堂,衣着讲究却不奢侈,简单却显出大气,顶着一个硕大的肚子,到让人觉得有几分豪气,在他身上不光光是有商人的气质,更多是既随和又有些傲气的架子,丝毫没带满身的铜臭味儿,并不令人讨厌。在他的身后便是那位温文儒雅的大少爷,今日他也换了一身装束,不如那日在街上看见时的复杂,却也仍旧是精心搭配过的。不知为何,他身上总不时流露出一股十分清新的气息,尽管仍旧夹杂着那么一丝妖气。 待他进来,博义与孟云仲都站了起来,以示礼貌。博义双手作揖,算是回礼。 “付员外客气了,倒是我几番叨扰,甚是惭愧。” 那付员外一脸没有做作的笑容,与博义还礼后,做到了厅堂正中的**位上,那位大少爷便坐在他的身边。 “哪里的话,倒是小儿延误了药期。这日老夫还嘱咐他赶紧过去瞧瞧若君姑娘,只怕耽误了病情,那便是我们天大的罪过咯!” 说着,付员外的目光移到博义对面的孟云仲和我身上,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位侠士是?” “此乃在下结拜义弟,孟云仲。” 付员外立刻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哦!”付员外似乎恍然大悟,“这便是那若君姑娘的未婚夫婿吧?果然是英姿不凡啊!既是博义贤弟的兄弟,那便也是我的兄弟,一看孟贤弟便知亦是英武不凡的侠客!哈哈……” 孟云仲也略起身作揖回礼。 “我这位兄弟性情闲散,常住山中,故而一直未能到府上拜会。” “孟贤弟这是豪情雅致,与山川为伍,当真是清风傲骨啊!” “哪里哪里,云仲一向不拘于礼数,还望员外见谅才是。” “那这位姑娘……” 他这才将目光移到我的身上,却并没有蔑视或者敷衍的意思。 “这位是银洛姑娘,是……云仲的朋友。” 付员外甚有分寸地朝我微笑示意,我也站起来向他行礼,曾记得凡人有许多礼节规矩,许多年前我常在市镇活动,倒也学了一些。 “这位姑娘也是清丽脱俗,既然都是朋友,那便不必太过客气了。” 我微微颔首,却始终没有能够将余光从他身旁的大少爷身上挪开。 “还恩哪,不知若君姑娘的药引可曾寻到?有何难处,倒不妨与博义贤弟说说,可别再延误了。” 忽然将话题转向一旁一语不发的大少爷,我倒起了几分好奇。此时才发觉,这位付大少爷眉宇间清淡儒雅,却不苟言笑,想想,我见他的几次他的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即便是与宾客对坐,也没有刻意的改变,但这冷峻,又丝毫没有让人觉得生疏,反倒觉得他的的确确是清高脱尘,添了几分敬畏。 此刻,他微微向他的父亲点点头,已做回应,接着便站了起来朝博义恭敬地行了一礼。 “不瞒各位,此药引却有些稀奇,需得讲求机缘才可获得,如今倒真有些难处……” “付公子但说无妨,若是我等能帮上的,自然尽力。”博义又施一礼。 哪知这付少爷微微侧头看了看身旁的父亲,却转头对着我和孟云仲道: “若君姑娘的病能否痊愈,只怕要看这位姑娘和孟大侠是否肯帮忙了。” 话一出口,博义和孟云仲顿时瞪大了眼睛,齐刷刷看向我,就连我自己也感到了些许疑惑。在场的人当中,就属我与此事毫无关联,为何突然就成了救游若君的关键? “我?”我不解地问。 付大少爷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孟云仲更是一头雾水,尽管他一向冷静,此时也流露出了许多诧异。 “此药方乃家中贱妾所有,倒也算是祖传,不敢妄自告诉他人,不知孟大侠与这位姑娘愿不愿意到内厅一叙?”付大少爷面对我们的惊异倒是毫无反应,仿佛是意料之中。 “付公子……那在下……”博义一时不知所措,茫然问道。 “烦请博义大侠在此与父亲品茗稍候。” 博义虽然一脸的疑惑,却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与孟云仲随付大少爷出了厅堂,绕到院子一旁的小门里去。 我果然没有猜错,这处别院隔壁就是员外府的后花园,亭台别致,小巧却不是雅趣。蜿蜒的小路两旁种满了富贵花簇,四处春意盎然,勃勃生机。 我和孟云仲跟着付大少爷穿过了后花园,经过一扇精心雕砌过的拱门进入了另一个别院。这处院子我曾几次来过,却始终没有发现有何特别,离付大少爷的寝院也有一段距离,陈设简单,只有一个开间,难道他所说的内厅就是这里吗?那刚才提到的妾室,难不成就住在这么一个简陋的木屋中?付院外府多少也算是大户人家,少爷妾室的住处也不该这样随意。所以,越是深入,我就越是好奇,这个付大少爷,当真有些让人无法猜透,又或者说,这付员外府,或许真的藏着许多秘密。 “这便到了。”付还恩在院子正中央的木屋前停下脚步,微微转身对我和孟云仲说道。 “两位稍等,且待我让贱妾出来给两位行礼。”付还恩说着,再次向我们施了一礼,便独自走进木屋。 房门轻掩,我看不见屋内的情形,却能够感觉到丝丝妖气从屋中窜出,这付员外府的蹊跷,果然尽在此处。 半晌,付还恩却独自一人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烦请这位银洛姑娘到屋内,贱妾自当面与姑娘说明。” 细细想想刚才的妖气,我不禁多了几分防备,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这屋子里住的人到底是何底细。加上这位付大少爷看上去并非恶徒,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朝他微微一笑,便跟着他的指引走向木屋。孟云仲却在背后忽地握住我的手,我转头,就见他一脸的担心。 “不如我与银洛一起进去吧?” 孟云仲坚定地说道,莫不是他也觉察到了些许异样?可他只是凡人,又怎会识得这屋中的妖气? “孟大侠见谅,贱妾一向深居简出,甚惧外人,只怕,不大方便。况且这药方也颇为隐秘,她指定要银洛姑娘入内,想必有她的理由。孟大侠敬请放心。” 付还恩恭敬地向孟云仲解释,身子却已经微微挡在我和他之间,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好奇,我朝着孟云仲笑笑,以示让他放心,便独自走进木屋。 屋中弥散着淡淡的青草香,陈设淡雅,屋子虽不大,却被隔成了小巧别致的三个部分。进门的右边是书屋,中央是一方书几;中间是待客的小厅,只摆放了一个圆桌和四张木椅;右边的木质雕镂中间是一道拱门,拉着一道纱帘,想必是卧房。隔着纱帘,一个翩翩人影隐约显现,自然,也是散发出妖气的源头。 “姑娘,妾身芸娘有礼了。” 那人影飘忽一样竟已移到纱帘之外,她在雕镂旁向我行了一礼,便走到了圆桌一侧。她身着淡紫色的轻纱长裙,细软的发丝轻柔地贴在她的身上,时而被微风吹起。她的头顶只简单地隆起一个发髻,别了一支簪子,并不奢华。论相貌,她不算得很美,却给人很柔和的印象,看似一介柔弱女子,断不会有人怀疑她的妖族身份。只是,她身上的味道,却似曾相识。 “姑娘请坐,不必拘礼。” 我朝她微微颔首,在一张木椅上坐下。她见我落座,便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缓缓坐下来。 “姑娘与我之间大可不必隐瞒,妾身确是异族。姑娘几次夜访员外府,想必,也是为了寻我吧?” 她倒是直言不讳,我不知其中所以,只是浅浅一笑,以作回应。 “虽不知姑娘几番寻我所为何事,但就此看来,只怕也是为了这副药方。不瞒姑娘,这药方中所需药引,并非凡物……。” “不妨直说。” “这剂药需得以一颗名为须臾的珠子为药引。只是,这珠子中的灵力必须由人催动方能启用,而且转瞬即逝,一年但有一次机会。只怨妾身法力甚微,还不能催动其中灵力……前几次,都是妾身的姐姐代为施法,恰巧近日姐姐远行他处,这才耽误了若君姑娘的疗程。姑娘近日多次来访,妾身也识得姑娘灵力非常,故而想请姑娘帮忙……至此,姑娘也不必隐瞒身份,同为妖类,希望姑娘也不要为难妾身……” 她站起来再次向我行礼,这让我不禁觉得她似乎在凡人的世界里已经待了许久,这些扭捏的规矩,让她愈发真的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妾室了。 我冷冷一笑,游若君的病,竟需要我来解救,这还真让我有些为难。不过,即便她振振有词,前因后果也无懈可击,但我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还有些什么东西我不知道的,若要问具体是什么,我却又说不清楚。 “既然话已说开,那能否告诉我,游姐姐究竟所患何病?竟需要这样古怪的方子才能医治?” “姑娘这真是难为妾身了,我曾答应过若君姑娘,不会将她的病情向他人透露。” 她的回应倒在我的意料之中,然而正当我想要放弃时,她却含含糊糊地说: “不过……我倒可以告诉姑娘,若君姑娘的身子里乃是被种下了一种邪术,每隔一年,就会受到邪气侵蚀。” 她这一说,我的兴趣又被提了起来。听闻捕妖人体内往往都有一样满附清气的法宝护体,身为捕妖人,游若君怎会轻易被邪术侵蚀? “难道你不知道游姐姐的身份吗?” “妾身知道。不过,若君姑娘念在多年妾身一直替她医治,没有为难妾身。再者,妾身从来深居简出,并未与其他凡人过多交往,也从未伤害他人。” “好吧,我帮她就是。不知这颗珠子现在何处?” “多谢姑娘愿意相助。灵珠须臾就在这遂宁镇南边的林子里,那里有一处废弃的寺庙,珠子就在其中。” 我点了点头:“那我今晚便去林中施法。” 转身之间,我心中又生出一个疑问,便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云仲协助?” 芸娘莞尔一笑,道:“姑娘放心,我断不会让孟大侠到那林中去的,妾身只是请孟大侠帮忙煎熬药剂。这药方不单需要这位不寻常的药引,还要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将自身内力融入到药剂当中方能起效。博义大侠多年来已耗费了不少内力,我思得孟大侠是若君姑娘的未婚夫婿,这次,理应由他代劳。” “这……”我轻轻皱眉,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姑娘放心,只是注入一分内力,并无大碍的。” /116/116828/29007335.html 第二十六章 妖妻 入夜,风微凉,天气骤转,天上的云层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在这冗长的夜里,显不出澄清的蔚蓝色,而是干净得有些发黑。此时正是新月当空,微弱的光亮更是无法穿透这漫漫黑夜,于是从黑暗中透出的阴冷之气便弥漫大地,即便次日应是一片晴朗,却也必须经过漫长的寒冷。 从员外府出来,我辞别孟云仲一行,独自回到小筑,将苍融之剑带在身边,以防万一,再者,这一天下来没有剑气压制体内妖毒,已经觉得心口有些发闷。 空档之间,我细细将今天所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忽地想到了云锦替我找到的丝巾,难道这丝巾,恰巧就是芸娘所有吗?今日在芸娘房间里闻到的味道,也确是与这丝巾相似。 我将丝巾攥在手中,试着把几条线索联系起来,可始终断断续续,总觉得中间少了些什么。看芸娘的样子,再评估她的灵力,确不像是作恶的妖类,然而云锦从来都只收集在凡间作恶的妖魔,再怎么想,也无法将芸娘归为此类。还有她提到的树林,似乎就是我与云锦去探察过的地方,那处妖魔之气横生,而灵珠须臾却不应该散发如此气息才对。恍然之间,我又想起另一件物什,我在腰际摸出那枚浅绿色的玉佩,进而又联系到那个温文尔雅的付大少爷,这付员外府,当真藏了不少秘密。 我带着疑问和警觉早早来到芸娘所说的树林之中,果然发现了一处废弃的寺庙,只不过这寺庙离我和云锦去过的妖魔之气浓厚的空地却有段距离,恰恰相反的是,这庙的上空凝结了一股澄清无比的灵气,使得废弃的寺庙周围草木繁茂,显得一片生机。 “银洛姑娘来得可真早。” 身后传来一道轻柔似水的声音,我转过身,却见芸娘和付还恩已经从不远处走来。 “云仲那边……” “姑娘放心,我已告知孟大侠此药引非同一般,姑娘体质特殊,唯有姑娘才能取得,他不会心生疑惑。”付还恩倒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那我们便开始施法吧。” “好,我们这便带姑娘去寺内。” “这倒不必了吧。”我淡淡一笑,右手轻轻一挥,一股灵力自我手中放出,在寺庙周围散开,形成一圈弥散的雾气,待雾气散去,那寺庙已随着灵力一起化为乌有,而在雾气中间渐渐现出一粒光晕,似能够将周围的迷雾驱散,然后让自己越来越清晰。 “此等肤浅幻术,果然瞒不了姑娘的眼睛。” “说吧,我要怎样做才能催动灵珠内的灵气。” 芸娘和付还恩相视一刹,似有些疑虑。 “这……”芸娘欲言又止,好像有一瞬间的犹豫。 “难道,还少了什么必需之物吗?” “这倒没有,只是……姑娘需要在瞬间激发自己的真元之力才能催动。若是姑娘信任芸娘,芸娘自当为姑娘护卫,不让他人靠近。” 真元之力?这便意味着在一瞬间我将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要催动这灵珠须臾,当真需要耗费巨大,也难怪芸娘无法自己完成了。 我定了定神,再细细看看我对面站着的两人,心里却还是徘徊不定。 “姑娘不必为难,可细细考虑后再做决定。” 我暗暗握起拳头,她游若君当真值得我冒这个险吗?这两人身上本就疑点重重,一个是妖,一个是将妖纳为妾室的谜一样的富家公子……可奇怪的是,此刻我心中不单单只有疑虑,相反多了几分好奇,一则想知道游若君病好后我和她打的赌会如何发展,二则想探知更多关于付还恩和芸娘的秘密,更何况我似乎忽略了一点,若真有变化,至少我还可以召唤云锦。凭他们的力量,倒还不至于能对云锦造成威胁。 “无妨,我信得过两位,这便施法。” 话语间,我已经缓缓将真元之力聚到丹田,一股暗涌在我体内奔腾,我朝着灵珠的方向,猛一侧身,浑厚强劲的灵力便自我的手掌射出,一道银光顿时将周围照得明晃晃的,我刹那间觉得体内被什么掏空了一般,只看着那银光直直插向灵珠,在接下来的瞬间被全部吸进去。我此刻也明白,一刻钟内我暂时失去了催动灵力的能力。 那灵珠吸收了我的真元之力,顿时光芒四射,定睛看去,其中仿佛有一道银白色的光晕在流动,好像要将灵珠撑开一般,就在此时,芸娘挥动两袖轻纱,在半空划出一道淡紫色的痕迹,再渐渐将灵气集中,轻轻揉成一圈,忽明忽暗的紫光煞是好看,但那光圈的中心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灵珠须臾内的灵气骤然迸发,那耀眼的光芒将它顶上的苍穹都照亮了,然而仅仅只有一瞬间,那灵气便汇聚成一道利刃,径直射入芸娘引出的光圈当中。芸娘身子微微离地,双眼合拢,再次催动灵力,那光圈渐渐收拢,将灵珠须臾中迸出的灵气包裹其中。紫色的光晕因为有了灵气变得明亮起来,把芸娘的脸照得苍白一片。再过片刻,芸娘缓缓落到地面,将已经凝聚成一颗珠子的灵力握在手中,轻轻舒缓着气息,对她来说,要控制住灵珠的灵气,似乎并非易事。 “多谢姑娘相助。” “不必。那现在,付大少爷是否可以将窥视这一切的人请出来了呢?” “哈哈哈!不愧是银洛,可是你现在请我出来不觉得太晚了吗?” 灵珠须臾的光晕渐渐散去,它悬浮在空中,仿佛这声音是从灵珠身上发出,但细细一听,这声音却来自灵珠后面的密林之中。只不过,即便是再过千载,我也不会认不出这声音的主人。 “柔翅……” “原来姐姐还记得我啊?” 密林中渐渐显出一个纤细的人影,她的身躯向曲线一般游动,消瘦却尽显妩媚,一袭绿衫,轻纱裹体,在这暗夜中似被隐去,唯独那张白得有些渗人的面孔,在黑夜里异常清晰,如此美丽、如此夺魂、如此柔弱,却隐藏了一颗阴毒的心。 柔翅的脸上仍然是那副可人的笑容,可我早已没有了从前对她所产生的好感,我隐隐猜到,这个药引本就是一个阴谋,只是我猜不到,她与游若君又有何关联。 “姐姐此刻如同一个卑微的凡人,不会再向上次一样,逃脱了吧?一别多年,不知姐姐的灵力又涨了多少呢?” 她盛气凌人地打量着我,只像是看着一个被捕获后毫无还击之力的猎物。但紧接着她却绕过我走到了付还恩身边,小鸟依人一般靠在他的身上,丝毫不顾一边的芸娘。芸娘却也温顺,竟然没有一丝的妒忌,唯独在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思。 “相公,谢谢你为柔翅做了这么多,柔翅终于可以报仇了……” 相公?这付还恩竟是柔翅的夫婿?我在心中暗自冷笑,付员外府的大少爷,竟然娶了两个妖,他也的确不比普通的凡人了。 “那娘子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与银洛姑娘有何仇恨了吗?” “我和姐姐的仇恨可真是纠缠已久了……” 她慢慢将脸转向我,眉头轻簇,却仍旧掩盖不了她面容的妖娆动人,唯有一股阴冷之气从她的眼神中流出。 我冷冷一笑,算是回应了她投来的仇恨的目光。 “倒真要感谢付大少爷让我们姐妹重逢。” “一别多年,姐姐真是随和了不少,到这个时候了,却还是这么从容。” 她离开付还恩的怀抱,缓缓向我踱来。 “妹妹当真以为,我会毫无防范就站在这里与你叙旧吗?” 她的步子微微顿了一下,紧接着却呵呵笑了起来,她的笑容里尽是得意和威胁,自然,还有阴森森的杀意。 “姐姐说的防范,是那只巨大的怪物吗?哎呀,忘记告诉姐姐了,此处清灵之气强盛,刚才姐姐又耗动真元之力催动灵珠,无形中已有一层坚固的结界把这里裹得严严实实,除非其中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一切都是进不来的了。” 我心头一紧,千般考量,竟还是有所疏漏,此刻当真让自己处在如此危急的境地了吗?看着柔翅满脸阴险夹杂着讥讽的笑容,一股怨念从我心口升起。 四十年前,是她突如其来的背叛,让我在魔域饱尝煎熬,甚至让我所有的命运改写。四十年后,同样是她忽然的出现,又将我陷入如此境地,进退两难,有一瞬间,真的有绝望从我的思绪中窜出。 但我不会她给她第二次机会了,不会再让她破坏我生命的轨迹。 “呵……”我冷冷一笑,深深地看着她,就如同正看着我们渐渐变成惨白的过去。 离开郁郁之林的最后一刻,那是我对柔翅最后的记忆,我唯一看见的是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她仓皇逃窜,只是为了从苍黎的剑下逃生。树屋前的那片空地,被黑色的魔气吞噬得支离破碎,好像,再也不会恢复了。而当初我心口的绝望、不甘、失望,此刻重又在我的思绪中萦绕开来,却最终被深深封住,再也不会出来了。 “妹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衣衫褴褛,落魄地来到郁郁之林,被纳兰当成了入侵者捉住。那一刻,我见你楚楚可怜,眼眸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总觉得你和我一样,也曾失去过你最珍惜的东西,所以,我让你留了下来。 渐渐熟了,你告诉我许多凡间的故事。余镇的莲姑原本有个可人的妹妹,却被奸人杀害,莲姑苦心布局为妹妹报了仇,却被官府判处死刑,她的魂魄终日不肯离去,徘徊余镇。周庄的小姐爱上了市集上的货郎,小姐不顾门第阻隔,与货郎远走他乡。城南知府的女儿被逼嫁给当地豪绅的公子,最后她为了自己的幸福,与自己喜欢的人双双投入河中。漠河镇有两姐妹,饥荒的时候,姐姐瞒着妹妹割肉喂食,终是救活了妹妹,自己却烟销玉陨……呵呵,我当时就想,妹妹说的这些故事,当真都只能发生在凡人身上吗? 你可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同去除魔,那魔物残忍至极,我眼见着你为了让我得手,挡在我面前被那魔物生生撕去右臂一块皮肉,血肉模糊间,我看见你痛苦的表情,那时,我以为我真的遇到了一个肯用生命来维护我们姐妹感情的人。还有一次,我不慎被魔物擒住,你为了救我脱身,竟甘愿以自己作为交换,我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时,真想立刻就将那怪物碎尸万段。还有……” “够了!你不累吗?”柔翅将我的话打断,背过脸去,却留下决绝的背影。 我心中冷冷一笑,这一切,果然只是圈套和戏耍,是为了博得我信任的手段。但我没有停下,我只想把所有的记忆统统释放出来,然后,任它离开,再不拾回。 “你知道吗?那次,为了完全治好你的伤,让你的手臂上不留下疤痕,我与纳兰以身犯险,闯进灵芝禁域,硬是抢回一枝复灵草,我花了整整一个月,才将受的内伤调理好。还有一回,因为你要试炼一剂失传已久的丹药,我不惜与纳兰翻脸,触碰了郁郁之林的秘密。对了,我和纳兰能够在一起,也是你费心撮合的呀! 你背着晓芦,帮我把纳兰约到老槐树旁,定下山盟之约,还耗费心思替我找来了扎蒙潭底的寒冰玉坠,让我送给纳兰。当我和晓芦闹别扭时,是你陪我说话,当我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中时,也是你从旁安慰。我们形影不离,我甚至为了你怀疑过与我相处了二十多年的晓芦,为了你放弃了我对纳兰许下的保守郁郁之林秘密的承诺。 四十年了,这段记忆被埋藏了太久,有些疑问也被封存了太久。而现在,我唯独想问,难道,你真的就没有真心把我当成过姐姐吗?” 我细细察觉这她神情的波动,哪怕只有一丝,然而,除了冷漠,再无其他。 “姐姐?”她忽然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我。“我不会把任何人当作自己的姐姐!”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从她的眸子中发现了一缕愤怒、一缕怨恨、一缕纠结。忽然间,我对她的仇恨化作了同情。 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她时,她的眼中也时而闪过这样的神情,让我觉得在她的心底,一定埋藏着一段深深的伤痕。她怨愤,却满是创伤;她冷漠,却满是遮掩。 直到现在,我也不曾知道在她的过去曾隐藏着怎样一个痛彻心扉的故事,可是即便她已经想要取了我的性命,我竟然对她还是有那么一丝的心疼。在她美丽的面孔下,隐藏的不光只有狠毒和算计,却还有太多的感伤和失去。 只是,我再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哼……”我冷冷一笑,向后退了两步,“即便我与你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我还是觉得你在某一方面和我是一样的,不管你是否将我当做姐姐,我依旧认了你这个狠毒的妹妹。你敢说,当你在我背后刺下那一刀的时候,你没有过丝毫的犹豫吗?” 我迎着她开始变得有些徘徊和迷茫的目光,心里却多了几分坚定。 “你说够了吗?你以为你说这么多,拖延时间,你就可以恢复灵力来对付我了吗?” 她好像瞬间回过神来,杀气骤然上升,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青色的匕首,灵气缭绕,好像随时都会像毒蛇一样想我窜过来。 “妹妹很聪明,否则曾经也不会有机会用这把匕首给我致命的一刀了,不过今天,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即便是很微小的变化,但我还是看见有一丝焦虑从她的眼角一闪而过。 “是吗?就算你恢复了一点灵力,你就认为能够与我抗衡了吗?” 她皱起眉头,与我怒目相视。 “娘子!” 就在那青色的匕首慢慢向我移动时,在一旁的付还恩却突然走上前来。柔翅手中的匕首停在半空,却依旧狠狠地盯着我。 “我仔细听来,你与这位姑娘似乎没有仇恨,只有姐妹之情,你难道非要对她下杀手吗?你答应过我,不再作恶……” “你闭嘴!” 柔翅瞬间情绪失去了控制,她一把将付还恩推开,付还恩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柔翅又转头看了看他,也确实是有些愧疚,但看见付还恩无事,便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我的身上。 “相公,她的命,是很多年前就欠了我的,只要杀了她,取得她的真元,我答应你,今后决不再杀生。我们自此相守一生,永不分开可好!” 她的眼中已充满了怒火,而我却无法从她的承诺中找到丝毫的爱意。这仿佛只是一种交换,而非誓言。 “娘子……” 然而听了这话,付还恩那俊俏温和的面庞上,却露出了浅浅的悲伤。没有喜悦,没有感动,唯有悲伤。可是我却觉察到了他内心对柔翅的珍爱,还有他对此刻看到的一切的无奈。 我可能不会明白,作为一个凡人,看着此刻的情景时是怎样的心境,可是我却明白,他对柔翅,是如此爱怜。我不禁再次在心中暗自叹息,为了柔翅,他即便付出了生命,又能换来什么呢? “妹妹真幸福,遇到了一个这样疼爱你的男子,不像我,被曾经深爱过的人狠狠刺了一刀……” “别说废话了,四十年前你欠我的这条命,我今天就要取回来!” “只怕你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想用我的真元去救另一个人的命吧?哦,不对,你要救的,恐怕不是人……” “住口!” 柔翅侧眼瞥了一眼身后的付还恩,果然,当年与她一起阴谋害我的魔族还没有死,而且,只怕那妖魔之气横生的地方,就是那魔物的栖身之所了。 “妹妹,我给了你一次伤害我的机会,就不会再给第二次。” 我横下心,看着她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的表情,她似乎也在猜测,也在疑惑,为何处于这般境地的我还能够如此从容地和她说话。 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我们一起设计猎魔的时候,她也总是扮演者背叛者的角色,而我总喜欢在最后一刻逆转形势。但不同的是,在那些场景中,她的背叛只是做戏,而此刻确是真实。 四十年前,她假戏真做,让我身心俱伤,而今天,她的疑惑和猜测都已经晚了,因为我不会在将这一切当成做戏了。 我用指尖迅速划出一道圆,默念咒语,一道淡淡的白光便从我的指尖流出,经过一道弧线,爬上半空。柔翅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白光升到我和她之间的头顶,待她回过神来准备抡起匕首向我刺过来时,金光一闪,一柄利剑从天而降,生生插在我和她之间的地上,她一个踉跄,向后退去,再晚一步,只怕已被劈成两半。 顷刻间,在这片空地的上空被拉出一道裂痕,灵珠之气生成的结界被硬生生打破。我隔着剑锋看着对面惊恐的柔翅,还有被吓得愣在一旁的付还恩和芸娘,淡淡地笑了。 苍融之剑的力量,又是他们如何能抵挡的?即便是灵珠须臾,也无法与之抗衡。 前来施法之前,我担心妖毒发作,便将苍融之剑化为无形带在身边。这或许是巧合,四十年前,这柄剑的主人从柔翅手下救了我,今日,即便它的主人不在了,却同样是这把剑救了我。 “这……!” 柔翅从惊骇变成了无尽的恐惧,恐怕她不会忘记,当初就是这柄剑,将那个魔族瞬间打成重伤,而她,也险些丧命。 这在她浑身颤抖地站在原地之时,苍穹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将周围的一切光亮都遮住,并逐渐下压,直到紧紧贴在繁茂的大树上方,一声长啸震彻苍穹,柔翅缓缓向付还恩旁边退去。 我握住苍融之剑,立刻灵力傍身,双脚离地,苍融之剑带着我飞到上空,云锦庞大的身躯也渐渐在我眼前清晰,我缓缓落在它的背上,遥遥开着地上的三人。 我示意云锦先行离开,一阵劲风,带得周围草木一片骚动,云锦腾空而起,离这片是非之地越来越远,留在视线里的,只有地面上一人两妖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恐神情…… 柔翅,我们之间的纠葛,只怕还没有结束…… /116/116828/29007336.html 第二十七章 再访 “银洛!你快走!带着纳兰来救我!快走……” 虚幻的影像,一个面容狰狞的巨大脸庞,在黑暗的背景下,唯独有一道青色的线条格外显眼,那瘦弱的身躯,那绝美的容颜,那令人生怜的眼眸,越来越模糊……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却见一缕温和的阳光暖暖照到我的脸上。 云锦在门口吐着气,好像我已经睡了很久。 我从床上坐起,一些杂乱的记忆在我脑中纠缠,但立刻,我又恢复了清醒,我走到门边,摸了摸云锦的鼻梁,它安逸地发出“呜呜”声。 “我睡了多久?” 我走到门外,看着琢云小筑上永远不会变得黑暗的狭小天空,透过厚厚的结界,仿佛也是一片明亮。 “云锦,我要出去一会儿,你乖乖呆在这吧。若是无趣,便到林子里找魔怪玩儿。” 一刻钟后,我已经身在崖边的木屋门前。 然而我却愣了一瞬间,因为孟云仲正在木屋的走廊上,看着我向木屋走来。 “云仲……” 多少有些不安,因为我不确定他是何时过来的。 “银洛,你去了何处?” “我……”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托词,却见他已经朝我走了过来。 “若君的药已经给她服下,你未曾遇到危险吧?” 这一刻,我有些迷惑,却从他的脸上看见了关切,即便是一闪即逝的怀疑,也仅仅是因为对我的关心。 “没,没有。我刚去却仙瀑了。” 我十分犹豫地瞥了一眼他的眼睛,一闪而过的疑惑,但随即又变回了平静。我虽然猜不透他那一刻在想什么,却也无可奈何。 “无事便好。若君的身子已好,再过两日我便搬回木屋。” “真的吗?” 我欣喜地看着他,暂且将刚才的担心抛之脑后。我心中笑了笑,她游若君,终还是败了一局。 “嗯。” “那……你和游姐姐的婚约……那日,博义大哥好像已经很不高兴了……” 我微微皱眉,撅起了嘴。 “银洛!难道你还不明白?”孟云仲一反常态,他将双手握住我的双肩,竟微微多了几分力道,“我是不会与她成婚的!” 他死死地看着我,好像要将我看穿,他说得郑重其事,而且似乎的确有些生气了。 “云仲……” 他一个晃神,急忙将我放开,似有一丝犹豫的眼神,他微微侧过身子,避开了我的目光。 “想来你还未用早饭,我已做好了。” “哦。” 心口又是一紧,看来他已经来了很久了,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我偷偷瞥了瞥他的眼睛,确有淡淡血丝,昨夜一定是没有休息好。也不知道为了那药,他耗费了多少内力。但即刻,我却又有了一丝愧疚,这顿早饭,不应该由他做才是。 说着,我随他进到木屋的厅堂中,看到了桌上的饭菜,更是多了几分心疼。 “云仲……你没事吧?昨晚炼制游姐姐的药时……” 我往他的碗中夹着菜,虽然犹豫了许久,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只因我看着他的的确确有虚弱的迹象。 “无碍,只耗了一成内力,修养几日便好了。” “你有没有想过,找到游姐姐的病根呢?长此下去,你与博义大哥,恐怕都消受不起啊,何况,那药引……” 说到这,我不自觉的卡住了,我深怕他细问药引是如何取得,若真是这样,我只能再编造一个借口了。 “并非不想,只不过多年来义兄也访遍了八方名医,却未能找到若君的真正病根。” 孟云仲似乎刻意避开了那药引,而我却在暗自思索着芸娘所说的邪术。既是邪术,那凡人的医家自然是查不出来的了。然而自从芸娘提到这件事后,我却隐隐来了兴致,更何况,我还想知道游若君到底与柔翅有什么牵扯。 “云仲,我……还想去付员外府一趟。” 他停下筷子,疑惑地看着我。 “你忘了吗?我的病,付大少爷还没有看呢。” 他似乎恍然大悟。 “昨晚因耗费了些体力,所以没来得及问便睡下了……”我赶紧补充道。 “那吃过早饭便去员外府拜会吧。” “好。” 正午过后,空气中暖意升了几分。自昨晚的事之后,我便决定时刻将苍融之剑随身携带。 孟云仲与我站在付员外府门口,那年迈的家丁依然是眉开眼笑请我们进去,然后便向付员外通报去了。 员外府的丫环依旧将我们引到偏厅,斟了茶,便独自退了下去。付员外不一会便到了,依旧十分客气地与孟云仲打了招呼,似乎仅仅因为昨日一面之缘,便真的将孟云仲当成了多年至交。 孟云仲向他大致说明了来意,他毫无推辞,并叫人将付还恩请了过来。我注意到付还恩看我的眼神,他见我也坐在一边,多少显出了几分诧异,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好像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既然小儿来了,两位尽可随意,我一个老朽杵在这儿,你们说起话来倒不方便了,我就先失陪了!” 付员外依旧是笑得诚恳大气,说完便挺着肚子,除了偏厅,唯独留下付还恩和我们在屋子里。 茶几上的茶水还微微萦着热气,付还恩端端正正坐在厅堂正中的主位上,还是如此从容。 “付少爷,此次叨扰府上,是想请你帮个忙。” 孟云仲饮了一口热茶,打破了这微妙的对峙。 “何必如此客气,称我还恩便可。有什么事孟大侠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上的,自当尽力。” 说这话时,我仿佛瞥见他的目光往我的方向一扫而过。 “此次前来,是为了银洛所患旧病。” “银洛姑娘……” 这回他倒是毫无顾忌地将目光投向了我,看得出,他的诧异又多了几分。 “付少爷,小女子这病已经多年,确实有些古怪,看大少爷你医术颇高,游姐姐的病也是你治好的,所以,我就冒昧过来请少爷诊治了。” “……” 他似乎犹豫了一瞬,却又接着说: “银洛姑娘高抬还恩了,若论医术,还恩远不及家中贱妾。不如,还是请姑娘到芸娘的住处,与芸娘细说可好?” 我点了点头,他的确很聪明。若是当着孟云仲的面,有的话只怕是说不清楚的,有些问题也是问不出来的。他好像知道,我来看病是假,来打探消息才是真的。 “也好……” “只是要烦请孟大侠在此稍候片刻了,还恩自当作陪,我这便让下人带银洛姑娘过去。” “这……好吧。” 不多久,我便已经身在芸娘的木屋前了。 “姑娘,奴婢先告退了,二少奶奶已在屋内等候姑娘。” “好。” 确认那丫环已经走远,我才缓缓靠近木屋,却不想,木屋的门却自己开了。 “姑娘来了。” 芸娘那轻柔细腻的声音入耳,不知为何,我始终没办法将她与柔翅联系起来。 我走进屋内,芸娘浅紫色的裙衫在帘后飘逸,她看上去,依旧是小家碧玉一般柔和。 “你知道我会来?” “昨日之事,芸娘自是有愧,即便姑娘是来找芸娘寻仇,芸娘也无话可说。只愿姑娘不要为难相公和姐姐……” “哦?”我微微笑着看她,“你当真如此大度?你这样爱你的夫君,可是,他却恋着别人。” 芸娘却只有轻轻叹气: “能陪在相公身边,芸娘已经很满足了。芸娘此生最大心愿,就是相公能够幸福。” 说着,她亦是轻柔一笑,可是却笑得惨淡,笑得无奈。这一瞬间,我忽然对她也产生了些许的兴趣,她与付还恩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你不必担心,我既非来找你寻仇,也非想要对付你的夫君,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而已。”我顿了一顿,借此机会看了看芸娘的神情,“你能给我说说,柔翅和你夫君之间的故事吗?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若是姑娘想听,何不连芸娘的故事也一起听了?” 她倒还真是善解人意。 “好啊,我的确是想听听。” “其实倒也谈不上故事,芸娘的真身本身一颗复灵草,历经百年才修得人身。” “你原来是复灵草妖?难怪你通得医术了。” “初初踏入凡间,我便常替人医治伤病。有一次,我在镇郊的林中发现了一个蛇妖,她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我未曾多想,毕竟是一条性命,便耗费真元将她救活。待她好转,她便提出要与我姐妹相称,今后也有个照应。” “你说的蛇妖就是柔翅?” “不错。不久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认识了相公。他虽知我们是妖,却并不排斥,而且还对姐姐有了爱慕之意。有一回,姐姐又再受伤,相公竟以血喂养。于是,姐姐渐渐也接受了他的爱意。不多久,他便将姐姐迎娶进门,我便也随姐姐一起到了府内。姐姐看出我对相公有意,便设法让相公将我纳做妾室。” “就这么简单?”这单纯的相遇,似乎与我想象的差距很大,可细想来,付还恩一介凡人,又非奇人异士,又能经历多轰轰烈烈的事呢? “是啊。本来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五年前,博义大侠来到镇上,四处寻找精通医术之人,说是要给自己的妹妹治病。我身为医者,便去见了他。谁知,那若君姑娘竟是捕妖人。 这便罢了,我本就是去替她医治的,所以她也不曾多加为难。实际上,这药方也是她自己告知于我的,她告诉我她身中邪术,只有我帮忙,才能练得解救之药。见她病痛缠身,我便也没有推辞,便和姐姐一起替她炼药。” “什么?药方是她自己告诉你的?”我很是吃惊,隐隐觉得,这件事愈发扑朔迷离了。 “是。这几年,都是我和姐姐每年用须臾灵珠替她取来药引,博义大侠则消耗内力来炼药。” “那她病好后也未找你们麻烦吗?” “不曾。其实若君姑娘也并非恶人,她也暗自替这个镇子除了许多妖邪。孟君山庄建成后,她还常常施恩于穷困之人。”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知道她到底中的什么邪术?” “姑娘,芸娘曾答应过若君姑娘,请姑娘不要为难芸娘。” “也罢。既然你不说,我便自己去问她吧。”我冷冷笑道。 “姑娘当真不怪罪昨夜之事?” “昨夜之事,都是柔翅一手策划,与你们何干?倒是我要提醒你一句,柔翅并非如你所想,你小心些才好。” “多谢姑娘提醒。芸娘别无他求,只要她与相公恩爱如初,我也认了。” 我再次冷笑,心中又现出昨夜柔翅对着付还恩说话的样子,那神情中,又何来恩爱? “那芸娘你就好自为之吧。” 多说无益,隐约预感到,他们三人这纠缠不清的关系,终不会有太好的结局。不敢想象,若付还恩知道柔翅在密林深处还养着一个魔物,他又会有如何反应。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我在那处空地上,寻到了他的玉佩。 /116/116828/29007337.html 第二十八章 杀戮 “银洛,如何?” 孟云仲见我进来,便起身走到我的面前。 我摇了摇头,一副失落的样子。 “若是连芸娘也未诊出,银洛姑娘的病……” “没关系,虽无法找到缘由,但起码确定我身体无事。” 孟云仲关切地看了看我,继而转向付还恩,道: “付少爷,孟某在此多谢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孟大侠不必客气,还恩就不远送了。” 却在此时,付员外急匆匆走进厅堂,脸色大变。见我与孟云仲还未离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随即又赶紧对付还恩说道: “还恩哪,知县郭大人来了,听说镇上出事了!快随为父去看看!” “何事?”付还恩问道。 “付员外,既然您家中还有事,那我们便先告辞了。”孟云仲再次给付员外打了招呼。 此时那付员外神色有些慌张,只粗粗回应,便叫上付还恩出了大厅。我与孟云仲则不慌不忙,跨出门槛,却恰好听见付员外对付还恩说: “昨夜镇子里一下失踪了五名孩童,今晨居然有人在出城的山道上发现了尸体!那些孩子的心,都叫人给掏出来了!死相颇为恐怖!” 我忽地停下脚步。原本这镇上出了官司,我倒不感兴趣,然后听他这么一说,我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我转头看了看孟云仲,也见他满脸疑惑,还微微皱起了眉头。然而他却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反倒催促我道: “我们走吧。” 也对,这毕竟是付员外府,我和孟云仲均是外人,即便要打听,也不该在这个时候。 走出员外府,不知为何,竟发现沿街的百姓都显得有些焦虑,还有的三五人簇拥成群,细细碎语着什么。我隐隐觉得这些都和那五名孩童的离奇死亡有关,怪就怪在我来镇上已非三两日,为何直到今日才有此异象,这难免让我将此事与游若君或柔翅联系起来。但对柔翅来说,几名年幼的孩童似乎还没有什么价值,所以,我自然将焦点转到了游若君身上,毕竟,她也是昨夜才服药康复的。 “云仲……” 理了理心中的疑惑,我忽然想应该听听孟云仲的看法,但侧脸却是他更加紧皱的眉头,想来他也没有头绪。难道这种事在以前从未发生过吗? 见他不语,我再一想,他并不知道游若君、柔翅的身份,而且一向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不会往那方面假设,即便我与他说了,又能怎样呢?倒不如回小筑让云锦帮忙查看。 “云仲,别想了,官府自会查明的。说不定,只是普通的案子,传言也未必可信。” 他似乎在听着我的话,又似乎在一心一意地沉思,只是作为回应,他侧过脸来看了看我。这一看,总让我有些不自在,但又说不清缘由。 “云仲……我还是先回木屋吧……游姐姐那儿……” 看着他有些凝重的神情,我却又无从安慰,难道告诉他这样的死法不是寻常凡人能做出来的吗?虽然和他没有关系,但看样子,这样的事,镇上还是第一次出现。太多的诧异和恐慌四处弥漫,他自然也会觉得不解。 “也好,我先送你回去吧。” “云仲,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你还是快去看看游姐姐,她毕竟大病初愈……” 或许我的理由有些牵强,但是此刻我的确是想独自去探查山道上出人命的事,若是孟云仲随我一同去了,反倒不方便。但不知为什么,我恍惚觉得他似乎有一些疑问,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这宗离奇的死亡事件吧,就连我也隐隐感觉到即将有什么事会发生,而且,只怕和刚刚复原的游若君脱不了干系。 孟云仲有些许犹豫,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一直将我送至山道的入口,才满怀心事地转身离去。 待他的身影渐远,我便寻着山道一路摸索上去。奇怪的是,沿着山道一直往上,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血迹。要说那五名孩童的死法,若是人为,那难免会留下施暴的痕迹,这山道又没有多少岔路,怎会没有一丝迹象呢?莫非真的如我所料,并非凡人所为? 之后我几乎寻遍了整座山,也还是一无所获,而我心里却有一个影像越来越清晰——柔翅。记得曾经听老榕树精提起过,有的邪妖为了增进功力,确有食童子之心练功的法门,难道柔翅也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练功吗?然而,更多的疑问却接连冒了出来。若真的是柔翅所为,那她在这镇上的时间也不短了,为什么偏偏现在才发现这样的案子呢?而且,她一心只为了救回那魔物,也从来都是与那魔物一般靠吃食其他灵物的真元来增长功力,似乎不需要再去残害凡人啊。但直觉却告诉我,这件事即便不是柔翅所为,也似乎与她脱不了干系。 这日,我并没有回崖顶的木屋,而是早早回到了琢云小筑。云锦倒是异常兴奋,我与它戏耍了一番,但最重要的是想让它也帮我找找线索。 “云锦,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据我所知,遂宁镇周边已没有其他灵力非常的妖邪,可我却无法相信这事是柔翅所为。若说芸娘……就更不可能了。难道近日又有其他妖邪潜到镇上了吗?不知为什么,我老是有些心绪不宁。” 云锦趴在我的身边,脑袋微微摆动。一瞬间,我看着云锦的双眸,夹杂着对柔翅的猜测,陷入了沉思。猛然间,念头一闪而过,我又想到了一个人。 “云锦,我出去一下。” 云锦缓缓站了起来,它似乎也意会到了什么。 我穿过迷茫的瘴气,径直来到了木屋附近那片废弃的果园。我看着满目的荒芜,细细听着周围空气的细微波动。 “哟……我当是谁呢,怎么?我们的交易有结果了?” 一股浓浓的骚味从我身后渐渐散开,我一转头,狐妖便已在我身后。 “我来,是想知道一件事。昨夜的杀戮,是不是你做的?” “呵呵……”狐妖有些嘲讽的媚笑,“你真会开玩笑,我们九尾妖狐,从来不必靠吃食凡人的心脏来练功。” “当真不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狐妖一副不屑的表情,嘟起嘴背过脸去。 听着狐妖的回答,刚找到的一丝线索,又再化为泡影。 “其实,这事本与你无干,你何必去追究呢?” “既然不是你,那我这趟算是白来了。” 我转身,杂乱的思绪再次缠绕心中。 “与其在我这找答案,不如到镇子东南郊的空地去看看,你不会没发现那个地方吧?” 我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她,原来那魔物盘踞的地方,她也知道。 “你不必奇怪,我们九尾妖狐本就擅长时空灵术,即便我去了那里,也没有人会发现,所以你无须担心我和那蛇妖是一路的。那处魔气甚重,也不知那蛇妖到底藏了个什么魔物在那。” “哼……”我冷冷一笑,“你猜猜可以,但奉劝一句,若无其他原因,你别再擅自靠近那里了。她藏的,可不是一般的魔物。” 这看似多余的提醒,让我在内心深深地自嘲了一番。难道,就因为她与柔翅一样拥有这幅看似美好的外表,我就再次心软了吗?还是,因为她曾经在我面前流露出的犹豫的神情?亦或是她所知道的许多秘密? “那个地方,再让我去我也不去了。近日那儿的魔气比却仙瀑下的林子里还重,一进去就让人浑身发颤。” “你是说,那魔物的气息越来越强烈了?” 我心头一紧,我不知道我离开的这些年,那魔物的伤究竟好了多少,难道,他就要复原了吗?若真是如此,那镇上只怕不得安宁了。 “是啊,难道你还对那种东西感兴趣?没劲,我还以为你是为交易来的,叫我白高兴一场。” 狐妖的影像闪动,眨眼间便已消失在空气中。 “看来我这里的你感兴趣的秘密可不少,你还是尽快完成交易吧,我会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的……” 狐妖的声音从空无的远处传来,而我却再次陷入沉思。 “银洛……”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地一惊,回头朝木屋的方向一看,就见孟云仲朝我走来。 “云仲……你怎么来了?” 一连串的思索,我竟没有注意到周边的动静,加上孟云仲轻功不弱,步履轻盈,我居然丝毫没有察觉他是何时到的,这不免让我有些疑虑。 “昨夜山道上出事,我实在放心不下,故而还是决定来看看你。” 他走到我的跟前站住,目光柔和的看着我,但凝视间,我却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其他的东西,心绪难免有些恍惚。 “我……我没事。对了,游姐姐那……”我试图转开话题,但是他却先我一步回答。 “她已全然无事了。” “哦……那就好……” “我已命家丁收拾行李,一会儿便送到崖上来。” “啊?” 多少有些诧异,我抬起头直直地看他。 “我许诺过你,待若君病愈,就搬来陪你。” 他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依旧十分温和地看着我。 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我本是盼着他尽早离开游若君的,可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我心中总有几分不安。而且,若真如狐妖所说,那魔物只怕就要复原,若不将他除了,还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腥风血雨。即便我也曾制造过许多杀戮,但却始终不愿意看到太多无辜受害,更何况,我与柔翅既然重逢,那魔物难免会首先将目标锁定到我的身上,到时,势必会给孟云仲也带来危险。 “云仲……” 话到嘴边,我却还是没有说出来。这个时候,无论找何借口,似乎都有不妥,何况,我并不希望他回到孟君山庄…… “我这就去替你整理床铺……” 我笑着看他,努力掩饰内心的顾虑。 /116/116828/29007338.html 第二十九章 承诺 春意渐尽,却仙瀑上空弥散着重重的水气,倒成了难得的避暑之地。算着时日,我已许久没有回琢云小筑了。趁着夜深,我在却仙瀑下见过云锦几次,但害怕孟云仲有所察觉,所以总是匆匆来去。 说来也怪,自从孟云仲搬来之后,每日夜里他都会到却仙瀑练剑练到很晚,我也就一直陪着。听着却仙瀑的隆隆水声,我也开始疑惑他这种刻意的用意。 此刻,我坐在一旁的草坪上,抬头看着满天闪烁的星辰,被水气弥漫的晚风微微拂面,孟云仲在离我不远处惬意舞剑,好像并没有关注时间的流逝。 “云仲……来陪我看看星星可好?” 孟云仲闻声,停下手中的长剑,在幽幽黑夜的背景下,他的剑划出一道柔美的银光。他缓缓朝我走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下。 我将目光从满天的星光移开,最终停在他微微抬起的侧脸上,他的额头上沁着细碎的汗珠,被明亮的月光照得晶莹剔透,我离他,似乎真的很近。若我是一名普通的凡间女子,没夜都能与他向这样一起遥望星空,闻着青草的幽幽清香,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可偏在此时,时光每流过一分,我的心情便多一分不安。对他来说回归平淡安逸的生活,对我却是潜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看着他平静的神情,我忽然很希望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普通女子,摆脱那些原本就不属于我的纷争威胁、爱恨情仇,就这样和眼前的人一起,平淡享受生命的流逝。 “云仲……若是能永远与你这样静静的在一起,该多好?” 话语随着思绪的满溢自然流出,从这个角度看他,我竟越看越痴了。 “银洛,你这可算是对我示好吗?” 他微微转过脸来,带着一脸笑意。 我双颊微微一热,侧过脸去。 “我何尝不希望能早些与你相识,最好,能在若君之前……” 淡淡的失落,淡淡的忧伤,可是我的心中却充满了幸福。如果我在等一个答案,那或许,这便是了。我试探着,将头偏向他的一侧,最后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他也并未躲闪,反倒将一只手从后面揽住了我。这一刻,这闷热的夜,顿时也变得凉爽舒适了起来。 但立刻,我心中却又多了许多纠惆怅。 我是妖。 而且,我身上背负了太多仇恨和杀戮,我又如何能奢望与一个凡人这么单纯的一路走下去?我们本就不应是一个时空的人,迟早,我会离开他,又或是,他会离开我。就像曾经母亲将我从那个替我戴上草环的男孩子身边带走时一样,我和他的结局,只怕也不会太过完满。 “云仲,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事瞒了你很久很久,你会怎样?” 我将头从他肩上移开,定睛看着他,他一侧脸,便与我四目相对。他的眼神略微闪烁,微微张口,却欲言又止。 “算了,要骗,我也打算骗你一辈子了,这样,你就不会知道了,对吧?” 我对着他微笑,直直凝视着他的双眸。却见他的脸庞缓缓向我靠近,直到我已经能清晰地闻到了他呼吸的味道,我下意识地微微闭上双眼,任自己的唇轻轻与他的唇贴在一起。 刹那间,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没有办法调匀自己的呼吸,丝丝暖意,渐渐传遍我的全身,继而深深印进我的心里。即便我闭着眼,却也能将他的容貌清晰地在脑海中还原,我要好好记着这副面容,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能将这单纯的美好拥有多久。 记忆铭刻,一吻结束。 一睁眼,却看见他依旧十分柔和地望着我,这一望,好像要让我超乎时光,穿越永恒。我的心里又是一丝悸动,忽然想起了我与他之间的肌肤相亲,我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仿佛害怕他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不止于当下的情意。 他再次将我拥入怀中。 “银洛,我答应你,若非你他日移情,我便在此伴你一生。” 我听着他默默与我许下的承诺,心中却是欣喜夹杂着失落。 “云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木屋吧。” 夜,太过漫长。 我隔着厅堂仔细听着孟云仲均匀的呼吸声,任由他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在我脑中重现,久久不能释怀。 这几日,镇上太过安宁,游若君不曾上山来过,柔翅也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那日的杀戮现象再没发生,但我却越来越深感忐忑。却仙瀑下近日灵力波动,我甚至已经感觉到又丝丝魔气从其他地方弥漫过来,若我推断不错,镇南林中的魔物,不日就会重获新生,这平静的日子,只怕就快走到尽头了。如今,已再没有另一个苍黎能来救我,更何况,我如何忍心看着孟云仲因为我受到牵连。 两月的期限将至,我与游若君打的赌,与狐妖的交易,又该如何收尾?难道游若君没有在担心我真会取了她的性命吗?而狐妖所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我隐隐想起了苍黎最后给我留下的话:妖类是没有父母的……难道,我与母亲之间的秘密,会和这有关吗?那我与孟云仲之间,又有何牵连呢? /116/116828/29007339.html 第三十章 构陷1 崖顶。曾荒废的果园总算再有了一丝生机,好在没有错过最后的种植时间,刚长出的树苗开始显出生气。只可惜春色将尽,各处的景色都变得十分凝重起来,渐渐失去了那一分淡雅和清新,唯独这果园,还留着些许的春意。 再有十日,便是我与游若君两月期满之日,孟云仲与我已经在木屋一月有余,然而,游若君仍然迟迟没有音讯,难道她真的放弃了吗?可越是平静如此,我的内心就越是惶恐。 近一月的时间,除了夜里入睡之后,孟云仲几乎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我甚至都没有空出太多时间回琢云小筑,只是感觉到却仙瀑下的树林里魔气动荡,也不知道云锦那边怎样。 我拨弄着新长出的嫩叶,心里却是细细思忖着。 这一月的平静,似乎并非如此简单,我始终猜不透,自从我来到镇上,发生的这些事、遇到的这些人,似乎都有所关联,可真正的联系在哪里,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借着这个空当,我又把所有的人都回想了一遍。游若君、博义、付还恩、芸娘、狐妖,还有柔翅……但最终,却仍是没有理出什么头绪。只是觉得,这遂宁镇虽小,周围的灵物还真是多,难道是因为郁郁之林就在附近的缘故吗? 然而,我的手却在一瞬间停在一片树叶上。 “看来这一个月,你过得很惬意呢?” 一个清晰柔美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传来,又像是从我手下的树叶中传来。 狐妖,她似乎已经将这片果园当成了栖身之地。我转身,那妩媚的身躯已然立在我的身后。 我收了暗自蓄积的灵力,警惕地查看了周围,确认梦云仲不在。 “何事?” “我是来提醒你,我们交易的时间就快到了。” “不必你说,我知道。” “我见你与你那情郎这般安逸,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呢?” 我冷冷一笑,道:“那我也提醒你,最好不要这么贸然地出现。若不是闻到了你身上的骚味儿,我差一点就让你丢了性命。” “我知道你不会的……”狐妖媚媚一笑,反倒向我靠了过来,我向后退了一步。 “你如何知道?” “因为,我这儿有许多你想要的秘密……”狐妖的声音愈发嗲气了。 “那你又是否知道,既然是秘密,就不一定要被人知道?”我冷冷地回答。 狐妖或许也确是听出了我语气中的细微杀气,所以识趣地退开半步。 “罢了,一看你就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她嘟起了嘴,但看着我的眼神却依旧有恃无恐。 “因为我不是那些被你迷惑的男人。若你是为了交易而来,那大可不必担心,时间一到,我自然给你答复。” “交易是小事,不过,我对你和那个坏女人打的赌更感兴趣。”狐妖依旧媚媚地笑着。 我显出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与她打赌?” “哎呀呀,你忘记了吗?我们九尾狐一族不光擅长时空法术,还会些粗浅的读心术啊。当然了,对你这样灵力足够强的,我自然无法施展,但若是对一个普通的凡人,还是绰绰有余了。” 我微微一愣,随即淡淡一笑:“无妨,既然你知道,那就只管坐在一旁看戏好了。” “是呀,这出戏的确有些意思。那如果游若君赢了,你又当如何呢?我们的交易岂不是……” “她不会赢……” 话刚说完,我便隐约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想必是孟云仲正朝这边走来。我正要驱走狐妖,一转身,却已然不见了她的身影。她倒也识趣。 “放心,戏还没看完,我是不会不守游戏规则的……”我正松了一口气,耳边却是一阵喃喃呓语般的声音,“对了,那片空地上的魔物,似乎动静更大了哦,你可得小心那阴险的蛇妖,要不然,我可就没戏看了……” 我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拨弄起果树上的新叶,等着孟云仲,心里却暗自打着主意。 —— “云仲,我们许久没有下山了吧?” “嗯。” “天气渐渐热了,我想下山买些布匹,添些夏衣。” 孟云仲思索片刻道:“也好,那待我收拾一下。” 说着,他已转身进到屋中。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能够找出空子到那魔物栖身之地探查一番。若是真如狐妖所说,只怕是那魔物不日就要复原了。顺便,我也想看看游若君为何如此安静。 午时,我与孟云仲便已经走在了镇上的市集上。我有意无意地看着铺面里挂着的布匹绸缎,孟云仲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布庄的老板娘热情地给我推荐着刚到的新货,我却始终无心挑选。 “云仲……” 我放下原本攥在手中的一块青色绢布,犹豫着开了口。 “算起来,你也许久没有回孟君山庄了,不如,还是回去看看吧。” 孟云仲转头看着我,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我知道,那个地方对他来说,似乎就是一个囚禁的牢笼,可是,若不能尽快确定一些事,我和他又怎会过得安稳? “再怎么说,游姐姐那……” “罢了,我便回去一趟吧。你可要与我同行?” “我……”我微微颔首,“我便不去了吧……游姐姐或许也不愿意见到我。还有你的义兄……” “好吧,那你便在此挑选布匹,或可在市集逛逛,待我处理完了,便来寻你。” “好……”我低着头,虽然心中释然了不少,但却不敢与他对视。 我见他走出布庄,朝孟君山庄的方向走去,便也小心地出了布庄。背后传来了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仿佛是猜测我与孟云仲的关系。我暗自冷笑,凡人,总是很看重这些世俗之念的,有时候,妖类的相处之道,或许更简单直接一些。 我径直出了小镇,来到了东南边郊外的那处空地上。果然,魔气强盛,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呼之欲出。我仔细查看了四周,空地的范围又扩大了,寸草不生,毫无生气,连泥土都变成了灰褐色,好像从地心隐隐散发出一股黑色的浊气。我还是想不透那魔物究竟是将自己埋在地下还是有其他的藏匿方式,因为我只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却无法确定他的位置。偏偏我的原身是鹤,又学不来遁土之术,如若不然,我早就应该找到那魔物,然后解决了他。 “哈哈哈哈哈!” 我心头一惊,一阵浑浊的笑声入耳,我眼前仿佛已显出了一副狰狞的面容,就如当初在郁郁之林里见到的一样,在狞笑中,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郁郁之林的银洛啊!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狞笑,笑得我竟有些毛骨悚然。 “到嘴边的猎物,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脱了!” 顷刻间,一阵强大的杀气自地底窜出,我已经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就快从我足底涌上来,一瞬间,我腾空而起,抽出袖中的白绫。顿时,白绫蜿蜒刺向地面,与一团黑气纠缠在一起。我暗自发力,让白绫紧紧将那黑气裹住,手掌猛然一握,只见那团黑气瞬间被挤压四散,溢到周围,但似乎却并未消失,只不过与周围的黑气融在了一起。 “哈哈哈!好啊,灵力又有所增长!待我复原重见天日之时,若是吃了你的真元,我定能功力大增啊!哈哈哈哈哈!” “魔物!到时谁是谁的猎物还说不准呢!” “哈哈哈!狂妄,我喜欢!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只需数日……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我狠狠地盯着这片越来越大的黑色空地,真想将它瞪出一个窟窿来,立刻就解决了那魔物。但时间已经不早,我也还要在孟云仲离开之前赶回孟君山庄。况且,目前这魔物的真身还未真正露面,和他无谓的纠缠,怕也占不了什么便宜。所以我冷哼一声,转身愤愤然而去,身后是那嚣张和狰狞的笑声,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离开那片林子,周围立刻少了许多瘴气,多了许多人声,浑身都舒服了许多。我设下隐界,潜入了孟君山庄。 四下搜寻了一遍,却不见孟云仲,游若君也不在。我略微一想,却也仍旧猜不到游若君究竟在做些什么。但既然孟云仲不在,那便是已经出了山庄去寻我了,我也只能悻悻离开,匆匆赶到市集。 “银洛!” 我找到了孟云仲,便假装在他身后的一个小摊上摆弄着一颗头簪。不一会儿,他便瞧见了我,径直向我走来。 “云仲,你来了?” 我依旧装作若无其事。 “你没有买到布匹吗?” “额……我挑了挑,似乎也没什么合适的,不如过几日再来买吧。我们先回木屋吧。” 我转身走到他的身边,身后又是那些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孟云仲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但他的神情却还是有一丝不满。 “好,那我们走吧。” 说完,他径直向前走着,也不回头,也不言语。难道是因为这些流言蜚语惹得他不悦吗?但他似乎并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又或者,是因为在孟君山庄没有遇到游若君? “云仲,你见到游姐姐了吗,她现在如何了?” 我这一问,倒像是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见到了,无事。” 无言。 我心中却有几分诧异,游若君难道是在他去过之后才离开孟君山庄的?可惜我晚到了一步。 “那博义大哥……” “银洛,你很是关心他们?” “一个是你的兄长,一个是你因为我而得罪的人,我只是……不希望他们因为我们的事而耿耿于怀……” 的确,我是很关心他们,但真正的原因却并非如此。 “我们还是赶紧回木屋吧。今后若无其他,我也不想再经常下来了。” “嗯。”我幽幽应道,却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就在此时,却有一个男子跌跌撞撞从市集的另一头飞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 “不好了!东南郊外的林中,又有孩子出事了!心都被人挖走了!快去看看是谁家的孩子啊!” 随着他慌张的吆喝声,周围也变得慌张不安起来。许多商户从店铺里急急忙忙跑出来,小摊贩也放下了面前的摊子,都跟在那人的后面,一路朝东南边小跑着过去。市集立刻变得拥挤起来,人群从我和孟云仲身边挤过,我们只能停下脚步。 不到一会儿,市集上便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孟云仲眉头紧锁,看着已经渐行渐远的人潮。 我心中隐隐有些疑虑。时隔一月,这样的事又再次发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仲,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 孟云仲转头看了看我,眼中仍旧是无比的沉重。 “不必,官府自会处理,我们去了也是无济于事。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崖上吧。” 我抬头看了看正当头顶的日头,但还未等我理清思绪,孟云仲便朝向另一边走去,我却从他的脚步中看出了其他的东西,我的心又再次不安了起来。 刚回到崖上便起了风,天色大变,我的心情也随之阴霾了起来。站在木屋的走廊上,我不自觉地将某些事与自己联系了起来,山道、空地、被挖去心脏的孩童……妖…… 我的手一紧,好像理出了些许的思路。 “银洛,外面风凉,快进屋来吧。” 孟云仲已默默走到我的身后,为我披上了一件外衫。 “这天,说变就变了……” 说着,我的思绪几番翻卷,我也隐约感觉到,这段日子的安宁,也快要结束了。 /116/116828/29007340.html 第三十一章 构陷2 阴霾的天空,也分不清何时已经过了黄昏,大雨早已遮住了崖顶的视线,好像没玩没了了一样。 夜,就这样在大雨滂沱中早早地来了,丝毫没有顾忌身为初夏的征候。 窗外是杂乱的雨声,我与孟云仲在厅堂中对坐无言,或许都在思索着今日镇上发生的事。 但最后,我却还是惨淡地笑了。因为在窗外的雨声中,渐渐夹杂了喧嚣的人声,意料之中一般,我淡淡地看着孟云仲略显得惊讶的神情,随即起身打开了厅堂的大门。 在混着浓浓水汽的空气窜进房间的一瞬间,那喧嚣的人声一下子被放大了许多倍,我却首先看见了站在人群前面的游若君和博义,他们和周围的几十个村民一样,一脸义愤填膺地表情,而在他们身边的付还恩却是一脸无奈,柔翅就在付还恩身边,丝毫不掩饰地对我嘲讽的笑着。 “杀死这个妖孽!替孩子报仇!” 人群里时时冒出这样恶狠狠的言语,我却倚着走廊上的栏杆,淡淡笑看他们的喧哗。人群里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拿着镰刀,甚至有人将家里辟邪的灵符都带来了,那架势,还真是声势浩大啊。 游若君,你当真是策划了许久,也等了许久,如今,终于叫你等到了机会,这便是你最后的反抗吗? “孟大侠!快离开那个妖女!别再受她迷惑了!” 顺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声音,我转头便看见了走到门边的孟云仲,他依旧眉头紧锁,但我却从他已经有些发红的眸子中看出了无奈和悲伤。 一瞬间,我的心软了下来,这是我最不想见到的情景。我与他之间简单的美好,或许就将在今夜彻底被打破,我好容易下定了决心要放下一切伴他度过这几十年的光阴,现在,却似乎不可能实现了。妖和凡人,太过明显的界限,我甚至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还会不会再如往常一样。 “云仲……” 他依旧愣在原地,手却已经探向了腰间别着的宝剑。 我心里的高墙瞬间崩塌,只差那么一点,我就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他终是没有选择与我站在一边。 “杀了她!孟大侠!就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恶毒的妖孽!” 我强忍着内心的翻滚,转头看着游若君。 “游姐姐,这是怎么了?你的病不是才好吗?可不能淋这么大的雨。” “妖孽!别这么多废话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她早已无心与我调侃,满脸堆着杀意和愤怒。 “游姐姐,为何我听不懂呢?什么妖孽?” “哼!你还想狡辩!”她从袖中掏出团东西,随即扔到地下。 我着实吃了一惊,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那团东西,正是孟云仲曾经给我的汗巾。顿时,许多思绪,都在我心中明朗起来。 原来那空地上的魔物,并非是想伤我,无非就是想找到空隙从我身上弄到一样东西。 “银洛姑娘,你可认得此物?”一旁的付还恩倒没有如此愤怒,只是十分平静地问我。 我回头再次看看孟云仲,他还是纹丝不动,想是也看到了那块汗巾,目光中,又再多了些许忧伤。 “认得又如何?” “这是在一个死去的孩子手中发现的,若真是姑娘的,那想必这件事与姑娘脱不了干系了。” “贱人!这下你没法狡辩了吧?那些出事的孩子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心脏却被掠走,只有妖才做得出来!你用妖法迷惑云仲我都已不追究,但你竟然如此狠毒,连孩子都不放过!不除了你,实在天理不容!”游若君迫不及待地吼叫着,仿佛真的义正言辞。 “对!杀了她!孟大侠!不要被她的妖法迷惑!”周围的村民声声附和,情绪再次沸腾了起来。 “即便这孩子偶然得到了我的汗巾,也不能说明就是我杀的呀。” “哼!那为何有人看见出事的当天,你确实来到镇上,又确实到了东南边的林子里?你一定是在镇上事先盯好了这两个孩子的去向,然后将他们引到林中,狠下杀手!妖孽!你受死吧!” “奴家曾听人说过,许多妖物都会以童子之心为食来修炼妖法,我与相公都查看过孩子的尸体,除了心脏不见之外,其他一切完好,普通人是做不出来的。”柔翅脸上挂着森森冷笑,嘴里却是柔弱无辜的声音,“我知道姑娘曾帮助治好了若君姑娘的病,但姑娘今日却做出这样的恶事,若君姑娘也没有办法帮你了。” “哼!她救我,恐怕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大家记得吗?山道上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惨案,正是在她下山救我的那天!” “对!对!一定就是她干的!大家快杀了她!” 所有的人好像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一步步朝木屋逼近。 “大家小心!她会妖法!”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声喊道,大家又停住了脚步,我就站在原地,看着这些无能而滑稽的凡人被游若君肆意煽动摆布。 “银洛,当真是你做的吗?” 一阵凉意浸透了我的全身,我可以将游若君煽动村民前来挑衅当做是戏耍,也可以无视柔翅阴谋得逞后的嘲讽,然而,这个问题,怎会从他的口中问出?他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吗?他当真不如曾经那个送我草环的男孩子一样丝毫不在乎我的来历身份吗?又或者,是记忆愚弄了我。即便是那个男孩子,在知道了我是妖之后,也可能会惧怕我、排斥我,甚至认为我只会带来邪恶和杀戮。 我默然转头与他四目相对,我看到了他双眸中的犹豫、叹息、忧伤,唯独没有仇视,我对着他笑了笑,终于还是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 “云仲!别再相信她了!她就是个恶毒的妖孽!快杀了她!” 博义在朝着孟云仲大喊,在他愤怒的声音中,我忽然就起了杀意。游若君、柔翅,看来,是我给你们的时间太多了! 我暗暗催动灵力,在我垂在一旁的手掌中微微泛出白光,我依旧笑着看他,看他脸上显露出的微微的惊异。这白光并不强,也只有他能够看见了。既然事已至此,我便让他知道我是妖又有何妨?至少在刚才的一瞬间,我从他的眼神中并未读出惧怕和排斥。 就在我的注意力从他的身上准备转移到游若君身上时,人群又开始沸腾了起来,他们继续呐喊着、吼叫着,却始终没有人敢再向前迈出一步。 “孟大侠!杀了她!杀死这个妖孽!” 无知的凡人,愤怒和惧怕,最后却只能寄望于他人。 难怪母亲说,凡人都是怕死的,因为他们的生命太过脆弱,太容易失去。 孟云仲握住宝剑的手微微加重了气力,但始终没有拔剑。 “你是妖。” “是的,云仲。” “那些孩子……” 我摇了摇头,注视着他眼中的怀疑。 “今日,你为何要去那片林中?” 我心口一震,顿时生出了几分不悦,又或是无奈。 “你没有回孟君山庄,你跟踪我。” “我只是看见你进了林子。” “那你可曾看见我杀人?” “没有。” “杀了她!云仲!别再犹豫了!她不会伤你!”游若君在一边急切地催促着,孟云仲却恍若不见。 “那你何以断定是我?” “我……”孟云仲目光刹那间有了一丝游移,他的手渐渐松开了宝剑。 正在此时,无论是孟云仲,又或是在木屋外的众人,都忽然消匿了声响,因为在漫天的雨水中,出现了一个轻柔、妩媚、妖娆的声音。 狐妖!? “哎呀呀……这戏怎么演到一半就卡住了呀?血腥的诛妖场面呢?虐心的相爱相杀呢?真令人失望啊!” 游若君听到这声音,倒着实颤了一颤。 柔翅则警惕地望向果园的方向。 “不必望了,你望穿秋水,我不就在你的身边吗?” 话语间,狐妖那曲线般柔和的身子便梦幻般出现在柔翅的身边,但忽而一闪,有隐匿不见了。众人都吓得瞪大了眼睛,四处搜寻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早已被狐妖那绝美的容颜所魅惑。 随即,天空中电光一闪,一声闷雷,原本丝丝滑落的大雨,竟然在一瞬间停下了,只剩下被雨淋得湿漉漉的一群人。 “妖怪!”人群中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惊恐地喊道。 继而人群再次不安分了起来,这些村民是真的惊慌失措了。我这个妖怪还没现形,现在又多了一个,他们似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我认得她!我大哥就是被她吸干了精血害死的!”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声音,顿时让众人的恐惧又多了几分。 “胡说!明明是你和你哥哥趁着月黑风高想要轻薄于我,却不慎触到了我身上的毒针,所以才死的,现在倒赖在我身上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一声尖叫,狐妖眨眼间便已出现在那人身边,有些撒娇地拉着他的手臂。他猛然甩开,尖叫着跑到一边,人群也一阵骚动,都赶紧从他身边让开。可再一看,狐妖却再次不见了。 就连游若君也慌了,付还恩倒还处变不惊,只在一旁淡然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真是愚蠢的人类,我就让你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妖孽!” 她的话音骤变,最后那句话几乎说得咬牙切齿,似嵌入了深深的仇恨。 就在众人陷入了无比恐惧的时候,夜空中一道霹雳,竟然将那暗黑的苍穹炸裂开来,一道淡淡的光晕从裂缝中射出,恰巧照在了游若君的身上。 游若君想躲,却发现根本无法躲掉,那光线找准了目标,紧紧抓住她不放。 “妖孽!你想做什么!” 游若君在那束光当中浑身抽搐着,表情极其痛苦。最终,她再也按捺不住,从愤怒地咒骂变成了哀求,而在那无尽的夜空中,却回响着狐妖的媚笑,只是这媚笑,带着愤恨,带着诅咒。 “若君!”博义着实着急了,他想上前帮助游若君,但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靠近那光线,只能在一边无助和焦急地呼喊、徘徊。 孟云仲也走上前,无奈而着急地看着这一切,但他却迟疑着,并没有离开木屋的范围。人群再次陷入慌乱,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只听得游若君一声哀呼,那光线在瞬间瓦解,天空上的裂痕消失了,大雨哗啦一声倾盆而下,狐妖的笑声也霎时遁去,只剩下瘫倒在地上的游若君和隆隆雨声。 相较于周遭环境的一片嘈杂,人群瞬间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都围着游若君,好像在看一只被困住的野兽。 “妖怪!她真的是妖怪!” 半晌,终于从人群的前面传出了惊恐地叫声。 此时再看游若君,她一头青丝迅速变成了苍白的枯须,当她抬起头来时,竟然已是满面沧桑,没有一处皮肤不是横生皱纹。这副苍老衰弱的面容,哪里还是什么姑娘! 所有人都将她当成了怪物,柔翅在付还恩旁边先也是一惊,但随即冷冷一笑,此时,就连她也变成了看戏者。 游若君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始终没有力气,似乎真的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垂死的老人。这幅模样,倒让我想起了她病时的样子。 然而孟云仲的脸色却忽然变得苍白,他惊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没有语言,却似乎是因为失去了表达的能力。我见他这般异状,难免有些担心。 “云仲……你,没事吧……”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她……”他勉强挤出一个字,但仅仅只有一个字而已。 “妖怪!游若君也是妖怪!啊!” 这群毫无能力的凡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对他们来说,今夜所发生的事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杀死妖孽!先打死她!她与那些妖孽一定是一伙的!”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决定。既然上山是为了杀妖,那比起不知深浅和嗜血成性的我,亦或是时隐时现的狐妖,只有已经虚弱到站不起来的游若君是最好的牺牲品。于是,局面顿时发生了逆转,人群渐渐聚拢,人们手中的武器也一一举过了头顶,他们缓缓向游若君围过去,所有人的脸上留下的,是坚决的杀意。 “你们……”游若君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已无力辩解。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你们都走开!” 博义从众人中挤出,挡在了游若君的面前,他是真的着急了、愤怒了,甚至已经拔出了身上的利剑,替游若君护卫。 “博义大侠!你想与妖怪为伍吗?你让开!我们要打死这个妖孽!” 众人的呼声越来越大,博义的反抗已渐渐变得无力。就在此时,本来在我身边的孟云仲一个翻身跃过栏杆,转眼已到了人群中间,与博义站在一起。 “你们不可以杀她!她不是妖怪!” 孟云仲朝着人群高声喊道。 我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就连我也不知道究竟事态会如何发展下去。我缓缓从木屋上走下来,众人看见我,难免多了许多畏惧,慢慢向后退开,让出了一条路,但他们却恶狠狠地看着我,手上的武器也并未放下,小心地戒备着,深怕我这个嗜血的邪妖一个不留神便要了他们当中某人的性命。 我走到孟云仲身边,围在游若君周围的人,自然躲开了几分。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有人在一旁议论。 孟云仲则有些无奈地转头看着我,他眼神中想要表达的东西,我却如何也看不明白,只是觉得有一种深深的伤痛。我又低头看了看虚弱的游若君,她急得眼角已经流出了两道泪痕,但看我时,却还是掩盖不了愤怒和憎恶。 大雨依旧倾盆而下,局面就这么僵持着。博义和孟云仲都护在游若君身边,而我只能漠然看着愤怒却被恐惧笼罩着的村民。 “相公!若君姑娘不是妖!她是捕妖人!” 夜雨中,一袭紫纱,一个单薄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被人群挤到一旁的付还恩微微转头,便看见了自己的小妾——芸娘。 “若君姑娘不是妖,大家不要伤害她。” 芸娘与付还恩四目相视,然后走到了人群前面。人们将注意转移到她的身上,但对她的话,却将信将疑。 “我可以作证,若君姑娘是捕妖人,不是妖!她只是重了邪术,才会变得如此苍老。” 人们的判断再次被打乱,他们左顾右盼,交头接耳。 “可是她如果不是妖怪,怎么会变成这样?” “芸娘替我们看过病,救过许多人的命,她说的话不会假的!” “他们说不定也是一伙的!” “不可能!芸娘夫人是好人!” …… “请大家相信我,若君姑娘绝对没有做出害人的事情。” “你说她是捕妖人!那她为什么不把旁边的那个妖孽杀死?还要由着她害人!” 芸娘侧脸向我看来,我只对着她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 “这位银洛姑娘也并非坏人……”只是,她的解释却是如此毫无分量。 “杀死妖孽!只要游若君能杀了这个妖孽,我们就相信她是捕妖人!” “若君姑娘重了妖术,现在已经很虚弱了……” “那谁来除妖?难道任由妖怪到处杀人吗?” “孟大侠!博义大侠!你们杀了这个妖孽,我们就相信游若君是捕妖人!” 人群中有人提议,芸娘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朝我看来,她微微摇头,却无能为力。 “云仲!我们便杀了这个妖女吧!” 博义的剑刃立刻指向了我,他与我怒目相视,我已看出,为了游若君,他几乎可以不顾性命。 “大哥……” 我看着孟云仲满脸的纠结,他始终没有拔剑的意思。 “杀了她!杀了她!……” 周围的人群开始异口同声地喊着,博义也不再指望孟云仲,而是一步步朝我踱过来。 我知道此刻孟云仲心中万分无奈,一个是与他患难与共的兄长,一个是与他立下婚约的女子,一个是与他许下山盟海誓的妖,他又该如何取舍? 但时光每流过一分,博义的剑就离我越近。我并未责怪他此刻的踟蹰,换做是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一个妖类,本来就被人冠之以邪恶残忍的名号,又如何让他轻易相信我没有害人?何况种种证据都指向了我,我甚至毫无辩解的余地。既然是妖孽,何须辩解? “杀了她!杀了她!……” 周围依旧是催促的声音,眼见博义的剑刃已经近在咫尺,我却依旧看着孟云仲,好像我与他之间这几步的距离,也渐渐变得遥远起来。 “大哥!住手!” 就在博义的剑尖已然触碰到我的脖子时,孟云仲不知何时已经拔剑,将博义的剑挡开。我这才收回已经涌出的灵力。 周围的叫嚷声戛然而止,都为他突然的举动吃了一惊。 “那些孩子不是银洛杀的!” “云仲!”博义显然急红了双眼,然而孟云仲就挡在我的身前。 “今日我一路尾随她进了林中,她均是独自一人进出,却并未见有什么孩子。之后,她便一直与我一起,如何杀人?” “孟大侠!你不要再袒护这个妖女了!” “别被她迷惑了!你如何知道她不擅分身之法?” “不瞒大家!银洛的确是妖!我早已知道!” 话一出口,我立刻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所有人也都惊讶地看着他,他真的知道? “一月前,山道出事,我便对她产生过怀疑,所以我与她一直住在这木屋之中,时刻观察她的动静,此次下山,我亦偷偷跟踪于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此事确实与她无关!” “明明知道她是妖,还要和她一起?” “一定是这个妖女施了什么妖术了。” …… 一阵窃窃私语。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说不定早已经被这妖女迷惑了!” “若说是妖杀了那些孩子,那刚才袭击若君的那只妖怪呢?你们如何确定她不是真凶。” “这……” 又是一片骚动,他一句话,又将人们带回了刚才狐妖出现时的恐惧。 “是啊!要妖怪很厉害的!我哥哥真的是被她害死的!” “对!可能是她干的。” …… “不如大家都先回去,我和我义兄在此盯着银洛,请付少爷和芸娘去调查杀人真凶。若十日后,还是无法找到真凶……” “那就杀了这个妖女!” “对!” “要是十天找不到真凶,就杀了她!” 沉默,我站在孟云仲身后,看着他为我周旋,忽然间觉得面前这个凡人的背影,与苍黎比起来也丝毫不差。 /116/116828/29007341.html 第三十二章 定情 “这出戏,真有意思。” 随着妩媚柔美的声音,狐妖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恰恰就在游若君身边。游若君本能地想要避开,却根本没有力气! “妖怪!”人群中又有人叫道。 “你们今天见了这么多妖怪了,何必还这么惊讶。再说,我长得很丑吗?” 我在一旁看着狐妖故意扭动着妖娆的身躯,此刻倒觉得,我反而成为了旁观者,丝毫没有身陷困境的感觉。 然而,狐妖的本意却并不是与这些凡人调侃,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狐妖身形一闪,她的手中赫然已多出一条长鞭,再仔细一看,那长鞭的一头已紧紧裹住了游若君的脖子。 游若君一阵难过的抽搐,狐妖缓缓凑到她的耳边,道: “游戏也该结束了……” 狐妖微微抽动手中的长鞭,游若君的脸顿时变得更加惨白了! “妖孽!休得伤害若君!” 说时迟那时快,博义的利刃不知何时猛地窜出,恰恰劈向狐妖握着长鞭的手,狐妖眼神骤添杀气,双眸一瞥,那长鞭立即似长蛇一般游移,离开了游若君的脖子,游若君剧烈的咳嗽起来。 狐妖轻身一闪便躲开了博义的一击,长鞭却转变了方向,狠狠向博义荡过去,划过之处都留下一道光影。 此时,原本还在周围喧闹的人们才意识到一场人妖之间的争斗已经开始,纷纷吓得四散开来。 “妖怪杀人了!” “那些孩子肯定是她杀的!” 又是一盘散沙,一片混乱。而这次的混乱,却不是叫嚣,而是狼狈逃窜。 狐妖显然是在故意与博义纠缠,她并未催动灵力,而是以迅捷的身形逗弄着博义,她的身影时时变换位置,更是惹得周围的人群四处逃窜。 “无能的凡人……”狐妖小声嘟囔。 “云仲!” 就在我看着周围四散的人群时,孟云仲却提着长剑,也对狐妖发起了攻击。他与博义终是凡人,又怎可能与狐妖相抗?偏偏狐妖在刻意戏耍,将场面搅得更加混乱。这场戏,看来游若君也并未编排得太好。再纠缠下去,已毫无意义。她本想以此让孟云仲认定我是杀人的妖孽,然后离开我。却不想无端多出了这许多事由,甚至将自己害成这样。那我与她打的赌,究竟还会不会有结果?也难怪狐妖会按捺不住,干脆趁此机会想要亲自取了她的性命。 “云仲!快带若君离开!”博义在与狐妖的纠缠中,终于抽出一丝空当。 “想走?休想!”他这句话倒是真的激怒了狐妖,她的身形骤转,长鞭也不再如同刚才一样模棱两可,而是被灵力贯穿,直直向地上的游若君窜过去。 博义和孟云仲见状,迅速转变剑锋,都向游若君身前挡去。然而狐妖这一击,已不是凡人所能接下的了,若真的与她的长鞭碰上,只怕不但救不了游若君,博义和孟云仲都会被重伤。也正因如此,狐妖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好像是看着两只蚂蚁在最后的一刻挣扎。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长鞭已在杂乱的人群中像毒蛇一样迅速窜向游若君。我腾空而起,白绫瞬间从袖中游出,好似一道白色的利剑,转眼间便已经与那长鞭缠绕在一起。两股灵力相撞,发出了刺眼的光芒,周围人声嘈杂,许多人已经往下山的方向跑去。只听“轰隆”一声,纠缠在一起的长鞭和白绫在离游若君半尺的地方忽然炸开,白绫化作白色的轻雾消散在空气中,而狐妖的长鞭则碎落了一地。 我稳稳落在游若君的面前,淡然看着还流连在半空的狐妖。博义瞪大了双眼,孟云仲手中的剑也停在半空。 这一回,狐妖的眼中再不是挑衅或者娇柔做作,而是真的填满了愤怒。 “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何必这么着急?”在她说话之前,我便开口道。 “为什么?”狐妖不解。 “因为还没有到取她性命的时候。”我淡淡回答。 “好,我倒看看,有没有人会接受你妖的身份。你不让我杀她,早晚她会杀你!”狐妖冷冷一笑,身子一转,便消失在夜空中。 “带她走吧。” 在确认狐妖已经离开后,我才转过身对博义和孟云仲说道。 “你……”博义似乎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我对他淡淡一笑:“若是你再不带她去医治,恐怕她就永远是这副模样了。” “银洛……你……”孟云仲垂下手中的剑,在一旁迷茫地看着我。 “博义大侠,快将若君姑娘带回员外府,我立刻给她医治,再耽误不得了。”芸娘看了看我,接着说道。 此时崖上已渐渐恢复了平静,唯独剩下付还恩和他的妻妾。 博义听了芸娘的话,也只能暂且收回剑,抱起已经晕厥过去的游若君,随芸娘一行一起往山下走去。柔翅从我身旁走过,我冷冷瞥她,继而一笑,小声道: “你的手上,又沾染了不少鲜血吧?竟然连孩子你都下得了手。” 柔翅狠狠看了我一眼,还是跟着付还恩渐渐远去。 孟云仲却仍旧留在原地,他湿漉漉的发紧紧贴着他的脸颊,剑低低垂在一侧。 我心头黯然一笑。 或许到了此刻,我与他之间,已没有太多言语了。原本以为可以隐藏一辈子,恍过一世光阴,却没料想这承诺竟然如此短命。一个月,也算是足够了吧。至少这一次,没有母亲再来将我强行带走留下掩埋在内心深处的遗憾;至少,这一次没有那般不顾一切的肆意山盟,让我久久追忆。 只是,离了这凡人的世道,我又该去向何处?难道,竟没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了吗? 我唯有走到他的身边,再一次深深地、深深地看他,第二次的离别,或许,真的不会再轻易相逢了。 我们本就不属于同一个时间。 两眼一闭,将他的影像再次烙印在脑海之中。 然后,转身,离开。 孟云仲。这个名字,我觉得自己永生永世也忘不了了。我缓缓向前走着,没有打算用一丝灵力。至少,我们可以以凡人的方式来离别。 我忽然在一瞬间明白了那些痴迷于凡尘的妖或仙,没有力量,就没有负担,简单的爱恨情仇,短短的数十载,只求好好活着,不给生命留下遗憾,又有何不好呢?高人一等的代价,难道就是经历无数的离别,最终回归孤独吗?那有那些所谓强大的灵力又怎样呢?有了开始,却没有完满的结束,只有茫茫无垠的等待,何时才是痛苦的尽头?许多生灵种族都在歧视人类的卑微,可他们又如何能理解,凡人所拥有的简单和美好? 最后,只剩下隆隆水声,那是却仙瀑奔流而下的激流夹杂着滂沱大雨的声音。 我还是忍不住回了头,除了雨帘,又何来其他? “我倒看看,有没有人会接受你妖的身份。” 狐妖的话,萦绕耳际。我何必妄想以这样的身份融进人类的生活呢?真的很可笑。我本就应该回归仇恨,一心一意为母亲报仇,这才是我漫长生命的全部意义。最起码,我没有像许多妖一样,庸碌无为地活着。他们唯独拥有着比其他生命漫长的生命,却丝毫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银洛!” 突如其来的冰凉,说不清楚是欣喜,还是落寞。 是他的声音。孟云仲,难道,他到最后还要让我的痛苦加上一成吗?到如今,我何必再有太多希冀? “银洛!” 我远远望着琢云小筑的方向。他的呼唤隔着雨帘,显得如此声弱。可不知为何,我却仍旧没有绝决而走的勇气。最终,我还是热了眼眶,回了头。 这样的离别,叫我如何面对? 云仲,让我走吧,让我从这个世界销声匿迹,不该捅破的那层纸已经破了,难道还能再回去吗? “我不在乎你是妖!你别走!”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点?从你刚才的眼神中,我早已明了。可即便如此,那又怎样? 一滴温润的水珠顺着我的脸划落,我分得清,这不是雨。但我还是笑了,这一笑,笑得比这雨还要凄凉。 我伸展双臂,顷刻间,一副硕大的洁白羽翼自我肩胛两侧霍然展开,在雨中微微扑扇。我默默看着孟云仲眼中一掠而过的诧异。 如此的模样,他也不在乎吗? 然而,就在朦胧雨帘中,我却看见孟云仲的影像渐渐放大,我听见了水花四溅的声音,我的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他的脸庞,越显清晰,就在我泪眼迷蒙、思绪冗杂之时,只感觉腰间被紧紧环住。一瞬间,一股强大的暖流围绕在我身子周围,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彻底决堤。他从羽翼的一侧,紧紧抱住了我,我的头也恰好能够碰触到他胸膛。 “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当真以为我将那日救你于巨兽爪下的事忘了吗?你当真以为云雨之间我可以完全毫无知觉吗?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是妖吗?你真傻……” 听着他的话,我在瞬间瘫软下来。身后的羽翼在空中渐渐消失,此刻,我再次变回一个脆弱的女人,依偎在他怀中,再无法自拔。 惊讶、悲伤,我所有的坚决在一瞬间崩塌。凡人的世界,真的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但他的怀抱,却是如此真实而没有一丝杂质。 我的手臂放松下来,也轻轻搭在他的腰间,然后渐渐上移,最后将他也紧紧拥在怀中。 “不管他人对你是否认可,我答应过你,会在此伴你一生,你只当我是戏言吗?或许我的生命于你来说,太过短暂,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给你的承诺,一生的时间已然足够了。” 他忽然将我从这怀抱中推出,但他的双手却仍旧紧紧抓住我的双肩,让目光肆意对视着。 “你真的可以不计较他人的流言吗?又或者,今日的事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你又该当如何?游若君的不甘、博义的不满、旁人的毒言……你都能承受吗?” “我不在乎。”字字坚决。 我笑了,这一次,我笑得坦然、笑得安心、笑得满足。我伸出手,从他身后抽出腰间别着的宝剑,小心取下那颗紫色的水晶,拿到我与他之间。我用指尖在那水晶上轻轻一划,一道浅浅的痕,水晶顿时裂成两半。继而,指过发间,一缕青丝在我手中垂了下来,我在长发上注了一丝灵力,熠熠生辉间,发丝变成了两根紫色的细绳。我将细绳分别穿到那两半水晶之上,小心地打好了结。 水晶为坠,发丝为链,一半与他,一半与我,此生此世,相依相伴。 我将半块水晶交付于他,另半块揣进怀中:“若有一天我我们走散了,这对水晶便会将我们引到一处。” 他结果水晶,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则从腰间取出一样物什,我透过雨帘细细一看,心头微微一颤。 那竟是一枚用草藤编成的戒指。 这一幕何曾熟悉,我凝视着他的眼眸,由他将戒指套在我的左手手指上。 “今晨随手做来想送你把玩的,如今亦可应个景。凡尘俗物你怕是入不得眼,若有一日有了机缘,我便也弄一对珍宝来作为信物,只是此刻,也只有这个了。” 我对着他莞尔一笑,眼中温热有些难以自控。只能换作神情的一望,然后将他的手紧紧握住。随即,我身体里的灵力通过手掌缓缓浸透他的身体,顿时我们两人双脚离地,凌空于却仙瀑之上。 雨渐渐小了,我催动一股暖流,瞬间将我们的衣衫烘干。夜空虽还覆着氤氲的云层,但似乎已经干净明朗了许多,甚至能够透过云层看见蒙蒙的一层月光。 却仙瀑的水在我们脚下倾泻而下,注入瀑布下的潭底。我带着孟云仲缓缓在半空中移动,尽量让他不会有不适的感觉。 他起初有些吃惊,但渐渐就习惯了。在这夜幕之下,我们在却仙瀑的中央,听着水声,离凡人的世界越来越远。或许他们并不知道,即便是同一个空间,也有着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 不一会儿,我们便已到了琢云小筑的上方,我设了防护魔气的结界,与孟云仲相视一笑,道: “你不怕吗?” 孟云仲摇了摇头,坚定了目光。 我带着他,骤然下降,穿过高大的树冠,穿过琢云小筑上巨大的结界。 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将意味着什么。 /116/116828/29007342.html 第三十三章 垂死 “银洛,退后!” 我们刚落到琢云小筑的草坪上,云锦便已从屋后绕了出来。但看见孟云仲,它却又停下了脚步,十分警惕地在原地发出嘟噜声。 孟云仲看见它,也着实吃了一惊,或许他仍然记得却仙瀑上云锦袭击我时的场景。他立刻将我挡在身后,拔出了剑,似乎完全忘记了他只是一个没有丝毫灵力凡人。 我握住他的手臂,转身走到他的跟前。 “云仲,在凡人的世界里,你保护我。但在这个世界里,却得换做我来保护你。” 我微微笑着温和地看他,他见我的样子,也渐渐放下了戒备。对他来说,今后或许还会有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出现,他也只能慢慢适应了。 “它不是怪物,它叫云锦。” 我看着云锦,试着让孟云仲靠近它。 “不必惊慌,它现在已经不会再攻击我们了。” 云锦看着孟云仲放下了敌意,慢慢向它走去,也渐渐平复下来,不再发出恐吓的声音。 最终孟云仲停在它的身边,我握住他的手,放到云锦的鼻梁上。云锦“噗噗”两声,表示接受了他。 “银洛,这是何处?刚才明明还是夜晚,为何会有另一番天地?” “琢云小筑。这曾经是一个天神住的地方。” “天神?” 孟云仲多少有些惊讶,对于凡人来说,六界的概念可能太过庞大。 “是啊,不过现在,我们可以住在这儿,那便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我们了。” “住在此处……” 孟云仲微微低下了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里?” “不是。此处风景绝佳,草木怡然,清静幽雅,我自然喜欢。只是……” 孟云仲欲言又止,我见他额上显出几丝皱褶,难道,他还有什么牵挂吗?或者,他并不愿意彻底脱离凡间的生活? “银洛,我无需瞒你,若是今日之前,我当义无反顾与你归隐山林、怡然度日,但现在,我还有些事没有弄明白。” “何事?难道,你还认为我是以人心为食的邪妖?” “不,是关于游若君的事。” 游若君?我一时不解,而且心里多少有些酸。但他对游若君的称呼突然变了,我又有些奇怪。 “她?是因为你们的婚约?” “自然不是。”他略略停顿,又接着说,“我虽不善言辞,却也不是那在意世俗礼教之人,婚约一事,当两情相悦,当初碍于大哥才勉强应允,现在我既然决定和你相守,自当与她讲明断了一切纠葛。只是,今日在崖上,她中了那女妖的妖术,瞬间变得苍老异常,不知为何,有一瞬间,我总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谁?” “像我已故多年的母亲……” 我着实有些惊骇,半张着嘴,竟不知如何对答了。 “然我仔细想来,又如何可能?她为何忽然就变得老态龙钟,难道真是那女妖的妖术幻化而成?” “云仲,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许多疑问。自从我来到遂宁镇,怪事便一重接着一重,还见到了许多奇怪的人和事,而这些人和事,现在却莫名其妙都与我有些牵连,或许我们是该去弄清楚。” 狐妖虽擅长幻术,但今日对游若君施的却并不是幻术,似乎只是用那束光将什么东西从游若君身体里抽走了,所以她才会变得如此。而且,她今天的样子,与她犯病时的症状极为相似,这到底是什么原因?芸娘曾说她中了邪术,而解药却是她自己知道的,那她究竟又是重了什么邪术?在她身上似乎也隐藏了许多秘密,若是不弄清楚,只怕我与孟云仲即便是在琢云小筑,也不会过得安稳。这不仅仅是他想要弄清楚的事。 “那……你有何打算?” “毕竟我与义兄都欠她一条性命,我与她之间的纠葛,也应该有个结果。银洛,你愿意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我会与你一起。不过今夜,我们就暂时忘掉这些吧。”我顿了顿,接着说,“云仲,你真的记得我和你……的那个晚上吗?” 我握紧他的手,将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再次对着他笑了笑。 “当然。” 他将我揽得更紧,温热的体温透过我的身体撩拨着我悸动的心。但忽然间,我却又不得不将他推开。 “不可以。云仲……我们不可以再……” “银洛,你怎么了?” 孟云仲对我的反应有些紧张,而我却只能在心头划过惆怅。 “云仲,那你是否记得,我为何要那样对你?” 孟云仲迷惑地摇了摇头,我便只能苦笑。他只记得那一时欢愉,却不知道那欢愉带来的结果。 “罢了,事到如今,就算告诉你也没关系了。今日想要杀游若君的那个女妖是一只九尾狐,那日,就是游若君指使她对你下了一种妖毒,偏偏这种妖毒只能通过云雨之事才能化解,我逼不得已才……而此毒却不能消除,只能转移,所以,我不能再将毒转移到你身上。你是凡人,承受不了这种毒的毒性……” “什么?她为何要对我下毒?” “以我猜测,游若君本是想让狐妖对我下毒,但事实上狐妖对她早已恨之入骨,所以偏对你下了毒,也算是以此来气游若君。” “想不到,游若君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那此时妖毒岂不是在你身上?银洛,你可有解救之法?” “妖类之间曾流传:九尾妖狐,属阴类之首,擅魅惑之术。其身常遗兽型,食人精魄以修元。有液自口中出,名欲毒,六界众生,无一幸免。中毒之人,唯行云雨方可救,但转至施救者身,未可解……” “这……那如若不断将毒进行转移呢?” “那也是不行的。这种毒,每转移一次,发作时间都会缩短,发作的程度也会增加,转移次数越多,毒性就越强。” “那你……我能为你做什么?”他眼中的焦虑和担忧顿时又多了几分。 “无妨的,我身边有一件神器,它的灵力勉强可以抑制妖毒蔓延,缓解毒性发作,否则,我又何来机会再与你重逢……” 孟云仲再次拥我入怀。 “我只当自己能保护你,却不想是你舍身救我性命。银洛,无论如何,我都要替你寻来解药……” “好……” 心头一丝犹豫,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只有这一个字。虽知道这已是不可能,但不管对他还是对我来说,有个希望也总是好的。我总不能告诉他,这毒根本没有解药吧?即便是换血之法,也只是个推测罢了。 次日,云锦早早就在门外将我们唤醒。这一夜,我和孟云仲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相互依偎,同枕而眠,但对我们来说,这似乎已是莫大的幸福了。琢云小筑没有黑夜,但这一觉却睡得很沉很香。 “银洛,你当真愿意随我下山?” “既然我已经决定和你一起,就算再大的阻拦,我也可以面对。只是……不知你会不会在意别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银洛,只要我相信你,何必在意他人非议?那这段时间,你便随我一起住在孟君山庄吧,等游若君的事了结,我们就回到这里。” “好。” 此刻,我坚定地看着他。恍惚间,我仿佛已经看见了许多年以后的情景。承诺,摆在眼前,虽然华而不实,却可以让人深陷其中,以为这已然是一种笃定和必然。可谁又知道,时间是多么神奇而残酷的东西,它总能够在你思想麻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策划着另一场闹剧。承诺和现实,总会在一念之间,就恍如隔世。 午时,我已和孟云仲站在孟君山庄门口,博义就在高高的门楣边,注视着我们。他的眼中,更多的,是气愤。 “你何必回来?” 博义的招呼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尤其是在看见我的时候。一路上,镇上的人都离我们远远的,只把我当成了一个随时都会爆发的魔头。 “我来见见游若君。” 孟云仲虽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但我终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伤感。毕竟,在他对面的,是曾经生死与共、相濡以沫的兄弟,可现在,那么多年的感情沉淀,却在渐渐沦丧,甚至已经夹杂着仇视。 “你没有资格看她!” 博义的情绪终于有些失控了。 “大哥,你我兄弟一场,这毕竟也算是我的家。” “你的家?你何时将这里当成家?你又何时将我当成大哥?若非如此,你怎么忍心辜负了若君对你的一片痴情?怎么会和这个妖女混在一起?” 博义越说越激动,也渐渐走到了孟云仲身前,他的每一步都咄咄逼人,孟云仲面容纠结,我知道,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博义大侠,你又何必如此?我和游姐姐之间确实有些误会,但今天,云仲的确是来看她的。” “你这个妖女!你给我闭嘴!” 我一说话,博义果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他恨恨地盯着我,好像要用那目光将我灼成灰烬。他似乎已经将所有的罪责都加在了我的身上,这也难怪,对他来说,他所有为游若君和孟云仲的幸福所做的安排都毁在了我的手中,如果我不出现,孟云仲就会与游若君成婚,他们三人就永远都是和睦的关系。但偏偏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大哥,且先让我进去,我今日确是有事要问问游若君。” 孟云仲就这样与博义在孟君山庄的门口对峙着,两不相让。 “老爷!老爷!若君姑娘的病又犯了!” 一阵疾呼,我暗自庆幸,这家丁来得正是时候。博义听了这话,果然立刻从愤怒中回过神来,转而变成焦急,他急匆匆地看了孟云仲一眼,便紧跟在家丁身后跑进了山庄,想来,这也就是同意我们跟着进去了吧。 不久之后,我们便已经站在了游若君的床前,却见她依旧满头白发,满脸皱褶,面容扭曲地在床上缩成一团,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博义焦急地在他窗前,坐立不安。 “快去员外府请付大少爷和芸娘夫人过来!” 除了如此,博义也再无其他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游若君忍受煎熬。这一幕,连我都有些迷惑了,我丝毫看不出她究竟是患了什么病,但她的痛苦却是装不出来的。难道,和她所中的邪术有关系吗? “昨日芸娘未曾替她医治吗?” 我这一问,却换来了博义更加憎恨的目光。 “若不是因为你,她何以至此!” 我也不回避,若说根源,也的确与我脱不了干系。就算我再讨厌她,但此时的游若君也着实让人看着心酸。若非她太过执着,又怎么会惹出这一连串的事情,而最终,都是因为她确实太爱孟云仲了。 我转头看了看孟云仲,他看着游若君如此痛苦,也确实心有不忍,然而,从他盯着游若君的眼神中,却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想来,或许与他昨日与我说的话有关。 “也许我可以试试让她减轻痛苦。” 看着孟云仲脸上惆怅的神情,我知道他十分纠结,于是,我慢慢靠近床沿,想施术让游若君的痛苦减少一些。 “妖女!站住!不许你伤害她!” 博义立刻拔剑挡在了我和游若君之间,像一只受惊的恶狼一样紧紧盯着我。 “若是我要害她,你觉得你拦得住吗?我只是不想看见云仲因为她而痛苦。” 博义依旧握着剑,但我向床沿靠近时,他却没有再刻意阻拦,只是死死盯着我,好像随时都会将手中的剑刺过来。 游若君这副模样,竟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她甚至没有办法清晰地看我,我在她苍白的脸上只能见到痛苦,还有眼角悬着的泪水,好似已经没有力气流出来了。 还记得母亲曾与我提起过,身中邪术之人多半会受邪气侵蚀之苦,看游若君这般模样,昨日狐妖只怕是强行催动了她体内的邪气,此刻邪气在她体内活动尤为强盛,现在,只能想办法将这股沸腾的邪气渐渐驱出她的体内。 我驭动灵力,顿时身周被一圈白色的光晕裹住,我将这光晕聚到指尖,而后缓缓渡到游若君身上。但立刻,我却着实吃了一惊,我迅速收回灵力,因为我发现,游若君竟然在刻意任那邪气在她身体里肆虐,强行将其他的力量排斥到体外,她之所以会这般痛苦,只怕也是因为如此。 “怎么了?” 博义似乎也看出了异状。 “看来,我帮不了她。”我冷冷一笑,暗自对游若君倔强的抵抗感到无奈。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宁愿承受如此痛苦,却也不愿意让我替她治疗吗?然而,刚才她的反应却更像是在保护这些邪气,根本就不想将这邪气驱除体外?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退到孟云仲身边,冲他摇了摇头,他也好像看出了我神情中的无奈。 游若君在床上蜷缩得愈发厉害,她的身子都开始抽搐起来。而我们,却只能在一边眼睁睁看着,直到付还恩和芸娘赶到。 在家丁的引导下,他们双双进入房内,入门的一瞬间,芸娘看见了我,只微微向我点了点头。博义见他们来了,赶紧迎了过来,将他们带到游若君床前。 “付少爷,你一定要救救她,请让她别再这样痛苦了。” 博义表面上也算是七尺男儿,但此刻的语气中却已经透露着哀求,再无刚才面对我和孟云仲时的凛然盛气,他对游若君,只怕也是情到深处,不能自拔了。就算让他立刻为游若君赴死,只怕他也不会拒绝。 然而芸娘却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道:“博义大侠,若君姑娘的病……只怕妾身也无能为力了。” 听了这话,博义更加焦急无措了,他竟不顾礼仪,当着付还恩的面拉住了芸娘的胳膊,近乎哀求道: “夫人,你想想办法,救救若君吧!” 而芸娘却只有无奈的摇头。 “若君姑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体内邪气沸腾,寻常药剂只怕根本无济于事。” “夫人不是有治疗若君的药方吗?即便耗费我全部的内力,我也能为她炼制!” 可芸娘还是摇头,博义脸上焦急和不解混杂着。 “那药剂炼制须有间隔,前不久才为若君姑娘炼得,只怕要等半年之后才能再次炼药了。” 听着芸娘的话,我暗自思忖,前因后果,也渐渐理出了一些思绪。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须臾灵珠便是游若君的护身法宝。还记得那日却仙瀑上蜕变成魔的芝粉,便是硬生生将自己的仙灵逼出,吞下魔灵而后成魔,这似乎与游若君此刻的情况有些相似。虽不知她体内沸腾的到底是什么邪气,但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她也是硬生生将自己捕妖人的护身法宝逼出体外,而留下了那些邪气。只是她褪去灵珠,终是凡人之身,根本无法驾驭和承受邪气的侵蚀,所以那邪气就与她本身留下的元气相互争斗,芸娘所谓的灵药,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利用须臾灵珠的清灵之气,暂且将那邪气抑制住,以缓解她所承受的痛苦。只不过,须臾灵珠之力每次使用之后,都会有缓冲时间,此次游若君原本已经复原,却不想被狐妖强行催动了体内的邪气,间隔时间太短,芸娘自然无法再练出那所谓的灵药。 然而,我却始终不明白,游若君是如何身中邪术的,而且,她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强行将邪气留在体内,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吗? “若是如此,我倒有办法可以救她。” 我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博义立刻将目光朝我投来,虽然还是带有些许憎恶,但更多的却是祈求。 “只要她体内的邪气逼出,就能救她。” 也只有如此,才能知道她身上隐藏的秘密,或许孟云仲想要的答案,也在这里。 沉默,僵持。 我的提议似乎被默认,却始终没有人站出来明确地提出肯定。不过,这犹豫本就在我意料之中。 “银洛姑娘的说法倒也有理,只是,依妾身开来,若君姑娘体内的邪气已然浸透五脏六腑,若强行驱出,若君姑娘怕是也难以承受。如今唯一的办法,也只有再炼治一剂能够暂时缓解她痛苦的药剂了,至于若君姑娘体内的邪气,当从长计议。” 芸娘在思索了许久之后,终于打破了这沉默,但她的话却让在场的人更加失望。说话的时候,她默默将目光转到我身上,她传递给我的似乎远远不止话中的含义,更何况她这一说本就不是事实,难道她也不愿将这邪气驱除出游若君的身体,难道这也与那邪术有关吗? “你不是说,这药剂需半年后才能炼制吗?” “其实,救治若君姑娘的药剂随时可以炼制,但药引却只能每隔半年才能使用一次。若无药引,即便炼成了药,也无济于事。所以,当下也唯有寻得可以替代的其他药引了。” “其他药引……快告诉我,在哪可以找到?我立刻就去!” 博义总算抓住了一丝希望,他十分急切地追问着,然而芸娘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药引……” 一瞬间,芸娘的眸子似暗淡下去,若是我没猜错,她所说的药引,便是她自己的真元。复灵草本就是一味至清至纯的救命药草,身为复灵草妖,她的真元自然也是至清之物。然而,她这么做,只怕会耗尽自己的修为,更何况游若君与她非亲非故。但作为医者,看着游若君承受莫大痛苦,她却又于心不忍,所以,她又如何能够不犹豫?不揪心? 而这个时候,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一旁的付还恩。但我却明白,芸娘最放不下舍不得的,也就是这个她甘愿委身做妾的付大少爷,即便他心中永远不可能将她放在第一位,但她能够陪在他身边,却已经足够。然而,有一瞬间,我却从付还恩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不舍,甚至,还夹杂着其他。 “我曾听闻云南丽江附近有一处名曰依枫谷之地,据传那儿风光秀丽,灵气充盈,素有仙人居住。若传说是真的,那里倒有一件宝物,可作为救治若君姑娘的药引。”众人都陷入沉思之时,付还恩却忽然打破了僵局。 芸娘侧过头看着他,眸中更加纠缠万千了。 “传说?这如何可信?何况云南离遂宁远至千里,这来回一趟少说也得一月有余,就算找回药引,只怕若君也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博义眉头紧锁,好像有些绝望了。 “虽说如此,但相传依枫谷有一踏枫仙人,他佩戴的禁虑箫正是一件法宝,曾替周边村镇祛除邪气,想来必可作为若君姑娘的药引,这也算是唯一的希望了。”付还恩漠漠说道。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芸娘,她也只能低下头不再言语。 “可如何知道到底有没有什么仙人?若不是昨日知道了这妖女的身份,我从未相信这世上有鬼神精怪之说,要真是仙人,又怎会让我们轻易得见?” “博义大侠倒可不必多虑,我年幼时游至丽江,曾与那仙人有过机缘,要找他也非难事,只是……”付还恩略微顿了顿,接着说,“他留与我的信物却不慎被我遗失了。” 原本博义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宽慰,但这最后一句却又将他打回之前的无尽绝望。他也不再说话,而是转头凝重地看着饱受煎熬的游若君,一介凡人的他,也无能为力了。 “付大少爷,无论真假,在下愿前往丽江一寻,即便没有信物,我也尽可能找到那仙人。” 沉默之后,孟云仲却突然开口道。却在我的意料之中。 倒不是念及游若君在名义上是他的未婚妻子,但她总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况且他似乎还有许多疑问要从游若君身上弄清楚,云南之行本就已经是必然。只是我突然明白了他心中疑问的分量,若是不弄明白,只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云仲……” 博义也似乎为他的话所感触,直直地看着他,神情复杂,却一时再没有说出其他。 “孟大侠,依妾身推断,若君姑娘的身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若你真的要前往依枫谷,那必要速去速回,妾身也只能勉强维持姑娘一月的性命……” 孟云仲微微点了点头,但我却看出了他眉宇间的沉重。 “云仲,我与你一起去吧。一月,足够了。” 我静静走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他侧脸看着我,从沉重变成了感激。但我对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需要的,并非感激。 然而这一幕,却引来了博义惊骇和憎恶的目光,但此刻他却也只能默默看着了。 “如此甚好,银洛姑娘若是肯帮忙,在时间上便不是问题了。”付还恩道。 我只是不愿意看着孟云仲因此而背负内疚和自责,至于游若君,我却并非真心想救她,何况与她的秘密比起来,我更好奇狐妖知道的秘密。 “那我们即刻便启程前往丽江。”孟云仲从刚才的眼神中似意会了我的意思,坦然了许多。 “兄弟……一路小心……”博义说着,却将头侧向了我。 我不屑地一笑。 “孟大侠,那仙人曾与我一块和田古玉雕成的玉佩,若是你们在途中寻到,只需在依枫谷中将玉佩拿出,仙人自会出来相见。” 和田古玉?我暗自讶然。但孟云仲应承间已带我走出了房门,便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银洛,你是否觉得这一行不该?” 走至出城的山路,孟云仲却突然停下脚步问我。 “云仲,游若君毕竟救过你的性命,何况你与她相识多年,多少有些感情,设法救她自是应该的。而且,你不是说她身上还有许多你想知道的答案吗?若是不让你找到这些答案,即便我们就此离开,你想必也不会开心的。” “银洛……”孟云仲揽住我的肩膀,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我。 “放心,我会这一切尽快了结的。一个月的时间,太过漫长,只要三天,我们便能寻到药引。” “三天?”孟云仲一脸惊奇。 我轻轻一笑:“自然,只需三天。不过,我们得先去见一个人。” “谁?” “昨日想要杀死游若君的狐妖。” /116/116828/29007343.html 第三十四章 红枫 天气晴好,绿草丛生的崖顶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远处却仙瀑隐约的水声传来,好像就是这水声冲走了过去,让这儿始终呈现出一片宁静。然而,又有谁知道这宁静背后隐藏的凶险和波动?稍不留神便足以丢了性命。 “为何还要找那女妖?” “云仲,丽江离这里太远,就算云锦驮我们过去,来回也需十数日,我不想因为此事而多费时间。” “这和那狐妖又有何关系?” “你有所不知,九尾狐在妖类中甚为奇特,他们尤其擅长时空法术,若是她能帮忙,我们瞬间便可越千里,到达丽江。” “可是……她曾对你我下毒,你这样找她,不会有危险吗?” “放心,我与她打过几次交道,她下毒并非出自本意,而且,论灵力她也不是我的对手,自然不敢有其他想法。你在木屋等我,我这就去找她。” “也好……那你多加小心。” “嗯。” 即便如此,但我看他依旧心存顾虑。 “放心吧云仲,不会有事的。” —— “为何还来找我?” 我刚到果园,便传来狐妖的声音,我一转身,她已然站在我的身后。 “我和你的交易还未结束,自然要来。” “亏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易?昨日我明明可以杀了她,你却为何要阻止?” 狐妖显然因为昨晚的事有些气恼。 “好戏还没结束,我自然不会让你取了她的性命。” “那是你们的戏!我现在不感兴趣了!”狐妖的神情更加恼怒,但即便如此,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却仍旧透着几分俏皮。 我淡淡一笑道:“是吗?那好啊,若是如此,你不妨找其他人与你交易吧。以你们九尾狐一族高傲的个性,自然不会找凡人帮忙,更何况博义和孟云仲也算是凡人中的高手,并不好对付。又或者,你去找其他妖类?游若君身上有化妖水,普通的妖自然不行,可是,想找到一个灵力高强又肯与你交易的妖,谈何容易?难道,你已经下定决心,要亲自动手了?我也很奇怪,你杀她本就易如反掌,为何要借他人之手?若是你有所顾忌,那昨日又为何要出手?所以,我断定,你昨天根本没有杀她的意思。” 说到这里,狐妖终于一扫刚才的怒容,反倒噗嗤一笑,道:“你真是聪明。昨日我本就不是为了杀她,只是想让她难堪。而且,上次对你下毒,总归算我欠你的,帮你解解围,就算是还你一次了。” “不止如此吧?昨日你向游若君出手时,却只用了三分法力,根本不是决议要杀她。而且,以你的修为,博义一介凡人,如何能轻易将你挡回?所以,你根本不是要取她的性命,而是要让她惊恐、害怕……” “是啊,我就是喜欢看她被折磨、受痛苦的样子……”狐妖恨恨地说,边说边在我身边妖娆地挪动着身子。 “除此之外呢?我听说读心术中有一项秘术,可以窥探到他人的记忆,不过,这秘术必须在对手意志薄弱之时才能施展。依我看,你正是想在游若君意志薄弱之时动用这一秘术,只是我不明白,她有什么记忆是你感兴趣的。” 狐妖起初有些惊奇,但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带着媚笑的表情。 “好吧,既然都被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用瞒你。我是对游若君的记忆感兴趣。原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她只是一个凡人,想要窥探她的思想太简单了。但奇怪的是,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封印了起来,我没有办法读到。你说的秘术,叫做分缘术,是我从族长那儿偷来的。只可惜你忽然对我攻击,我才没有成功。” “我记得曾经有一族九尾狐妖到过郁郁之林,但我母亲认为九尾狐妖太过阴邪,所以没有收留他们。但母亲也告诉过我,九尾狐一族向来高傲,所以之后再无九尾狐靠近郁郁之林,而且,九尾狐族群族规很严,你偷秘术,岂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游若君一介凡人的记忆,值得你豁出性命吗?” “呵呵……”狐妖突然媚笑起来,“怎么?你对我的秘密也开始感兴趣了?好啊,看来我们的交易你一定会做下去的了。” 狐妖将脸凑到我的面前,那双魅惑的眸子直直的刺进我的眼睛。 “不错,我们交易的条件,不就是你知道的所有秘密吗?自然也包括你的了。” “既然你都猜到了一些,也好,那你可记住在你杀死她之前,一定要给我留下空隙,让我看看她的记忆。等她死后,我自然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不过,你现在得帮我去一趟云南丽江。” 狐妖眉头轻蹙,道:“其实我怎么都不明白,既然你都答应我的交易了,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救她?难道都是因为那个凡人吗?我就好心劝你一句吧,凡人中,是没有什么忠贞不二的男子的,而且,你是妖,永远都是妖,你不可能与凡人长相厮守的。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别离之痛了吗?” “别离之痛……” 狐妖话中有话,她所指的难道是曾经与我相好过的那个凡人男子?可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必猜了,等你完成交易,就什么都知道了。把那个凡人带到却仙瀑,我带你们去丽江,我倒想看看,你们三人这出戏要怎么演下去。” 的确,何必去猜,即便她知道又怎样?我与孟云仲之间,写下了这么多承诺,他也并不介意我是妖,只不过短短几十年,我们一定可以好好走下去的。别离,虽然刻骨,却似还很遥远,何必去计较将来不可预知的一切呢? 应了狐妖,我便回到木屋。 孟云仲因为担心,一直在回廊上等着我,想必我与狐妖见面的情景,他也看在眼中,只是听不到我们的交谈罢了。 “她答应了。” 我看着他,淡淡地说。他却没有说话,只是与我对视着,好像有许多疑问,但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云仲,若我是一个凡人女子,在我们垂老之年,你会选择谁先离开?” 虽然告诉自己不去猜测,但狐妖说的“别离”却仍旧还是在我心中萦绕不去。 “银洛……若是可以,我们便一起离开吧……我不想我们任何一个受到别离之苦……只可惜,今生,我却只能让你独自忍受煎熬。不过,你既然是妖,那想必能活很长,或许在多年之后,你就会忘了我。” “不会的……我不会忘记的……” 我轻轻靠上他的身子,心头一阵一阵翻搅。我摸了摸脖颈上戴着的紫色水晶。是啊,我不会忘记的,就像我不会忘记曾经给我结环许诺的男子一样。 “云仲,我们这便去却仙瀑吧。” 待我们到却仙瀑时,狐妖已经妖娆地笑着看我们了。她扭动着那纤纤细腰,踱到孟云仲身边。 “哟……银洛当真没有看错人,这相貌,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心动呢!” 我瞥了她一眼,她识相地向后退了一步。 “放心吧,我不会和你抢的。”她依旧是不依不饶,毫不示弱。 而孟云仲则是一副警惕的神情,但却并不惊慌。 “需要我施法帮忙吗?” 狐妖又是邪邪一笑,道:“不要了,你们只管抱在一起就好了。” 我也不予理会,只是拉住了孟云仲的手,向狐妖点了点头。 狐妖会意,脸上的媚笑瞬间消失。她轻盈地提起一只脚,在原地转了一圈。恍惚间,她的周围好像有缕缕丝带环绕,她这一绕倒像是翩翩舞动。只是在她贴地的足尖,渐渐生出一圈轻烟。她停在原地,双眼微闭,默默念着咒语,我只感觉有一股气流开始将我和孟云仲包围,这气流虽不强劲,却似乎能够将人牢牢圈在其中。再一看,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被狐妖引出的轻烟包围,我们在这混沌中,仿佛与时光和空间都脱离了关系,连脚下都变得虚无起来。 眨眼的功夫,狐妖朝我们一笑,抬起的脚缓缓沾地,同时我们周围的轻烟也渐渐涣散,待视线清晰时,却仙瀑已然不见,我们此刻已身在一个群树环绕的陌生地方。 “怎样?可还适应?” 狐妖看着孟云仲,假装怜惜的问道。孟云仲侧过脸去,丝毫不理会她的发嗲。 “哼,又是个不识好人心的。”狐妖悻悻地说,“穿过这林子,便可以到依枫谷了。那谷中仙人设了结界,没法使用时空法术,我也只能送你们到这儿。待你们办完了事儿,我自然会出现来接你们回去的。” 话语间,狐妖的身形已然涣散,消失在空气中了。 “银洛,我们走吧。” “剩下的路,我带你去吧。” 说着,我便催动灵力,带着孟云仲离开地面。 不一会儿,眼前便是茫茫一片红,在红的边缘,则三面被山环绕。说来也怪,这红色的枫林异常耀眼,而且好像是刻意被人摆放在这山谷之中,周围的一片青葱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完整,而周围的山上,也再无其他枫树,果然是一处灵气之地。 “想必,这便是依枫谷了。” 我和孟云仲落在枫林当中,被这不寻常的美景所环绕。刚一触到地面,我就感觉到一股清灵之气从足底浸透全身。虽然无风,这枫林中的枫叶却能自然微微摆动。更为奇特的是,现在只是初夏,这林中枫树却已鲜红似火,而且仿佛是不会枯萎,地上看不到一片落叶,只有薄薄一层草垫,合着一片红火的枫叶,无论从哪望去,俨然都像是通向仙境的小径。枫树层层叠叠,完全看不到尽头,只听到有潺潺的流水声,却又不知从何方而来,好像刻意设下了局,让人一旦进到这山谷中来,就不想出去了。 “这里果然风景绝美,灵气充盈。” 一时间,我也着实被这景象迷住了。若说琢云小筑也是精心布局的神仙居所,但比起这里,却少了许多张扬的美,只要一眼,就再也忘不了了。 但就在我醉心之时,我却感觉一阵骚动,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将我包裹起来。我立刻回过神来,可仔细观察了周围,却又没有其他异象,可这压迫感却越来越强烈,最终在枫林上空忽然聚集出一道强光,将我和孟云仲周围的一切照得明亮耀眼,难道是…… 苍融之剑!就在我思忖之间,一柄闪电般的利剑从天而降,生生插到我面前的地上。 可这又是为何?我并未念咒召唤它啊!难道这地方的灵气会使苍融之剑为之感应吗? 孟云仲拉着我向后退了一步,着实吃了一惊。一方面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一方面也是因为看到了苍融之剑。他身为习剑之人,看到这样一件神兵,自然会感到惊骇。 他正预伸手拔出插在地上的苍融之剑,我却急忙阻止了他。这不比寻常凡间的宝剑,凡人根本不可能握住的,若强行拿它,只怕会被反噬所伤。 “云仲不可!你握不住苍融之剑的!” “苍融之剑……这也是依枫林中的宝物吗?” “不是,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用来抑制妖毒的神器。我日常都将它化作无形戴在身边,却不知它此刻怎么会这样……” “神器……果然不是寻常的宝剑所能比拟的。” 孟云仲敬畏地看着苍融之剑,细细打量着。 “奇怪,怎么我不能对它施用幻形术了?” 我尝试了几次,却发现我的灵力在它身上已经失灵,好像它是自行显现出来的,难道有什么原因吗? /116/116828/29007344.html 第三十五章 仙人 “大胆妖物!竟敢到我依枫谷作乱——” 枫林一阵簇动,周围无端被掀起风潮,一个无比清晰却严厉的声音穿过层层枫树,随着那股强劲的风迅速吹至身前。孟云仲本能地将我护在身后,即便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异的场景,但孟云仲的心跳还是加快了许多。 我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准备拿起插在地上的苍融之剑,右手则暗暗蓄积着灵力。虽然我断定这风并无妖魔气息,但既然说话之人语气如此生硬,想必也来者不善。 就在我的手即将要碰触到苍融之剑时,忽然那股风又增强了数十倍,并且似乎在瞬间拧成一股,从无形转为有形。我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风,而是无数粒被灵力带动席卷在空中的沙粒,而此刻这些沙粒竟然全部聚集在了一起,乍一看,仿佛另一柄利剑,带动着周围强大的气流正向我的左手袭来。这般强大的灵力绝非寻常灵物所能有,看来,定是付还恩口中的踏枫仙人了。 就在转眼间,那柄沙剑便至眼前,周围的枫林沙沙作响,声声都夹杂着杀气。孟云仲也惊得睁大了眼睛,就在沙剑刺到面前的一瞬间,孟云仲骤然拔剑,一道剑痕在我眼前炸开,他竟用自己的剑硬生生与那沙剑撞到了一起,沙剑瞬间炸裂,散成无数沙粒,落到地上,竟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灵力,又变回了普通的沙。孟云仲被那股力道反噬,艰难地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但却能看出,来者并无伤他之心,否则,他如何能接得下这杀气凛然的一剑? 然而在我将注意力专注在孟云仲身上时,苍融之剑却猛地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抽出地面,朝那枫林的一处飞去。我还未来得及查看孟云仲是否受伤,苍融之剑却忽然从一片空无中显出一道剑锋,眨眼便已到了我的身前。我顾不得许多,身子向后一仰,勉强躲过了苍融之剑的锋芒,但立刻,我却又不得不提起精神,因为在枫林的深处,又是一道强劲的灵力朝我袭来。这一次,那树上的枫叶竟片片下滑,在即将贴到地面时,忽然化作无数锋利的刀锋一股脑儿朝我飞来!叶刃太多,而且几乎挡住了我所有的视线,若是稍有不慎,孟云仲也会受伤。 紧迫间,我猛然催动灵力,白绫瞬间从袖中抽出,我双臂一抖,那白绫立刻碎成千万碎片,我再一挥手,那些泛着白光的碎片便迅速向那些枫叶窜去,立刻我和孟云仲眼前一片杂乱,白绫碎片与那些枫叶碰撞碎裂,只不过被击破的枫叶缓缓飘落,而白绫的碎片却因为被枫叶刺刀而变得越来越多,顷刻间便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那些枫叶根本无法再穿透。直到所有的枫叶落了一地,白绫的碎片却又迅速聚集,汇成一股,我的眼睛紧紧盯着一个方向,右手一个回旋,白绫刹那间向那枫树的背后席卷而去。 想必施法之人也并未想到我会如此反守为攻,在我的白绫渐渐将枫树缠绕之时,苍融之剑忽然出现,一道闪电横空炸裂,我的白绫也在瞬间被斩断,我骤然收手,但还是险些被苍融剑气伤到,我手上一阵生疼,可我还没有回过神来,苍融之剑却从枫林上空直窜而下,几乎是以闪电的速度向我刺来。 “银洛!” 孟云仲在一旁大喊,但以他的速度,又怎么赶得上这柄神剑!即便是我,想要完全避开,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此刻,我也唯有蓄积所有的灵力来接这一剑,若是避开,这剑定会直直插到地上,那强大的剑气必定会向周围播散,孟云仲自然无法幸免。 我双手合十,再迅速拉开,顿时生出一道耀眼的银光。 一阵刺眼的光芒在我眼前炸开,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银洛!” 但当我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却只剩下惊诧。 苍融之剑的剑锋,竟然就停在离我不到一寸的地方,我的灵力被剑劈碎,我也在这一瞬间几乎脱力。诧异间,苍融之剑缓缓下降,最终停留在我的身侧。 这时,在苍融之剑的光芒消散之后,我和孟云仲的对面赫然立着一个身着素衫,长发飘逸的男子。仔细看去,他的举手投足间均散发着缕缕清灵之气,他面容清秀白净,每一处线条都像是精心雕琢,当真不是凡身俗骨之躯。他的发没有盘髻,而是任由它随风扬起,但奇怪的是丝毫不显凌乱。他的装扮太过清淡,似乎与周围火红的枫林毫不相称,但是他站在这里,却又显得十分自然。他的腰间挂着一根翠色长萧,萧上也是灵气凝聚,看来这便是付还恩所说的仙人了。 孟云仲在我身边将我扶住,但也细细地看着这位仙人。 “你究竟是何方妖物,此等神剑竟也有意庇护于你?” 他站在两颗枫树之间,看上去飘渺清高,不容接近。 我看了看苍融之剑,顿时心中生出万千思绪,难道,又是苍黎吗? “你可是这林中仙人?” “凡人,你身边的妖物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反倒来向我提问?我还想问问你,为何会拼死护一个妖物?” “仙人也好,妖魔也罢,都是平等生灵,也都有生存的权利。”孟云仲不紧不慢地答道。 “好一个平等生灵,好一个都有生存的权利,哈哈!” 白衣男子听了孟云仲的话,却忽然笑了起来。 “妖就是妖,纵你再过执迷,也无法改变她阴邪的本性!” “你又如何断定所有的妖都是阴邪恶毒的呢?”孟云仲反问道。 “一介凡人,根本不了解六界众生!” “哼……”我冷冷一笑,那白衣男子立刻向我看来。说来也怪,即便他语气中夹杂着丝丝怒意,可他的眼神却仍旧是异常平静清远,好像早已与尘世脱离,又好像这话并不是他说出来的。 “一个不谙世事的所谓仙人,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叫爱恨情仇?凡人和妖所拥有的东西,你们这些放弃了七情六欲的修仙人又怎么可能会有? “修仙?哈哈,真是笑话!所谓成仙,就是成全了一己的私欲,斩断了其他人的情感和牵挂,制造出许多离别和决绝,却还要打出功德圆满的旗号!” “妖物!住口!切不可亵渎修仙之道!”我显然将他激怒了。 孟云仲看了看我,似乎想告诉我,我们此次来是想问他借法宝,若是惹怒了他,恐怕就是白来一趟了。我向云仲点了点头,告诉他我有分寸。 “仙人莫怪,我们并无亵渎仙人之心,此次前来确是为救人,想借法宝禁虑萧一用。” 孟云仲调转话题,可那白衣男子却毫不理会。不知为何,他似乎看见了我,怒气便难以平复。 “等等……”尴尬的气氛忽然被那白衣男子打破,他长袖一挥,一粒洁白纯净之物便从我的腰间飞出,转眼已经在白衣男子掌中。定睛一看,却不是我曾拾到的和田玉佩吗? 他却不知,我是有意让他察觉的。 付还恩曾说,这仙人曾送他一枚和田古玉以作信物,推断下来,自然指的就是这一枚了。 “这玉佩……怎会在你身上!” 白衣男子甚是惊讶,就连一旁的孟云仲也用眼神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这是我在千里之外的一处林子中捡到的。怎么,你认识这块玉?” “一派胡言!这玉佩定是你偷来的!” “好笑,若是你不相信,不若与我一起去与玉佩的主人对峙一番,不就知道了?” “银洛,你……” “想不到一块普通的玉佩,仙人却如此在意。” “你道这是普通的玉佩?妖物!休要再胡说!既然你能拿到此玉佩,想必你与玉佩的主人也算交好,快告诉我,他现在怎样了?” 白衣仙人先前超脱于世俗的神情瞬间变得急切起来,他的问话更让我吃了一惊。难道这玉佩不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吗?而且,他怎么会对一个凡人如此关心?并且,还是个男人……但他的神情,也着实令人多了几分遐想。 “他?好得很,有钱的家境,慈爱的父亲,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妻妾,好不快活呢!” “什么?妻妾?他还纳了妾室?可是那复灵草妖?” “不错,仙人还真是无所不知。”我小心地瞥了瞥他的神情,仿佛更加匪夷所思了。 谁知那白衣仙人神情却忽地暗淡下来,深深一叹道:“哎!冤孽啊……罢了,你们此来借萧,要救何人?” “放心,自然不会是这玉佩的主人,是一名中了邪术的女子。” “既如此,我便随你们一同前往吧,我也想见见这玉佩的主人……” 不知怎么,他说这话时有些凝重,好像包含了千言万语。 看来,付还恩与他之间,果然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 /116/116828/29007345.html 第三十六章 夜谈 枫林的夜风虽然有些大,却格外清新,即便是在夜里,这火红的枫叶也几乎将天映成了红色。我看时间尚早,便与孟云仲商定在这枫林中休息一宿后再行返回,这样的风景,的确不是随处可见的。 白衣仙人本叫归尘,自见到这玉佩之后,他的态度忽然转变了许多,虽依旧对我抱有成见,但也没有再对我们恶语相向。 “银洛,你是如何得到付大少爷的玉佩的?” 我与孟云仲坐在枫林中间,静静依靠着他的肩,欣赏着枫林上的夜空。但他却突然问道,想来这个疑问也在他心里盘绕许久了。 “云仲,你相信我吗?” 我抬起头看他,四目相对,他迟疑片刻,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的确是遂宁镇郊的一片林子中捡到的,我起初也不知它的来历,但那日听付大少爷一说,我才猜测这或许就是仙人赠予他的信物。原本我也没想拿出来,不想这位仙人却自己发现了。” 孟云仲沉思片刻,接着道: “那,刚才你与那仙人提到什么复灵草妖,又是何物?难道付大少爷的妾室是……” “不错,芸娘也是妖,不过复灵草乃是能治百病的仙草,她本性清灵,自然也不会作恶,若非如此,游姐姐的病,寻常人又怎会医治?” 不想孟云仲轻轻笑道:“想不到,寥寥几人,却都是命运不凡,我现在当真领会到凡人的渺小了。”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时,我心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或许,在他身上,也会有不同寻常的命运呢?但立刻,我有暗自嘲笑自己。虽然在他身边的似乎都非常人,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只是个普通人,只不过恰巧陷入了这复杂的关系中间。而我,又何尝不是?要不是许多年前母亲突然死去,我或许还只是简单地生活在郁郁之林里的小妖。若可以,我倒宁愿他永远只是单单纯纯一介凡人,什么都不知道。我看着他的侧脸,有意将话题岔开。 “云仲,你说,比起小筑,这里的风景怎样?” “这里枫林胜火,夜空明净,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绝美景象,但我还是更喜欢小筑的清新淡雅,没有如此张扬,这样的美景,只适合一掠而过的惊叹和欣赏,却不适合逗留。” “嗯,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要赶紧了结这一切,回到小筑。” “无知!” 我抬起头,闻声望去,却见归尘站在一个枫树的顶上,不屑地俯瞰着我们。 “妖物想要与凡人结合,真是痴心妄想!” 听了他这话,我心中无端生出许多愤怒。 “何况,你若离了这柄神剑,又能活多久?” 我从恼怒变成了惊讶,难道他能看出我所中的妖毒? “妖本就是凡间源灵气所生的一类异物,既没有凡人生老病死、繁衍延续的完美轮回,更没有强大的灵力与相提并论,何来资格享受凡人的七情六欲,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没有凡人生老病死、繁衍延续的完美轮回……”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哼!我说,妖本就卑微至极,无轮回往复的生命,何来生存的意义?”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跃而上,正立在与他对面的树上。孟云仲站在树下,不知所措。 “归尘,你说清楚,什么叫做无轮回往复的生命?” “哼!你可知道除了凡人以外,亦有繁衍生息的能力?只不过,因为天神寿命过于漫长,所以上古天帝强行将这种能力封印,以维护天神数量的恒定,除非到了天神衰亡之际,该封印便不会打破。唯独在千年以前,有一个天神强行打破此封印,并与一凡人女子诞下一女。魔族亦有孕育能力,只是魔族孕育时间漫长,而且最终只能以魔灵的形态散布于世间各处,唯有找到那些想要成魔的生灵作为宿主,方能复苏。凡人自不必说。唯有妖,无父无母,乃是妖气横生之地强行改变万物原本形态滋生形成,除九尾狐一族外,皆无繁育能力,且灵力脆弱,多在幼年夭折,即便侥幸生存,寿命也较少得太多。许多妖还妄图以阴邪之法增长灵力,岂非逆天而行?” “你说,妖类无父无母?” “卑微的妖,有何资格享有为人儿女的天伦之乐?” “那妖和其他种族可以繁衍后代吗?” “妄想!” 如晴天霹雳,归尘的一番话,将之前苍黎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勾了出来。我转头看了看孟云仲,忽然之间,我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有太多的疑问没有解开,待我与孟云仲这段缘分结束之后,只怕我又要为自己身上的秘密奔波一番了。 “不过,你这妖物身上却似乎掩盖着其他的灵力,倒也奇怪。” “其他灵力?什么意思?” “我也看得不甚明了,你身上除了妖气之外,还有若隐若现的其他灵力波动……慢着……这是……这如何可能……如何可能?”归尘转为一脸诧异,和刚才那副冷峻的神情截然不同,但他的话却也就此而止。难道是因为我身上圣灵泉水的缘故?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归尘纵身跃下,一闪便消失在层层枫林之中,唯独留下我一腔疑问。我也落到地面,走到孟云仲身边。 “银洛,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他只是给我说了一些的故事而已。”我笑了笑,淡淡地说,可我断定,孟云仲依旧能看出我的满腹心事,只不过他无从问起。 而此刻,我心中的不断重现着归尘的话:妖物想要与凡人结合,真是痴心妄想!虽然我与孟云仲也算定下了山盟海誓,我也下定了决心不会去计较那些妄加的职责和阻隔,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时时不能释然,想要真正做到无所顾忌,当真很难。 这一夜,也因为归尘的一席话变得不再全是美好,我确想与孟云仲倾诉一番,却着实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所想,只想等这一切都过去之后,或许就不会再有其他非议了吧。 归尘以幻术在在所居住的竹屋旁又化出一间竹屋,供我与孟云仲休憩。 待孟云仲入睡之后,我却独自一人走到林间。 “妖物,夜半三更,莫非你还想在我的枫林中作恶?” 我刚走到竹屋围栏旁边,便见归尘一袭白衣立在离我不远的一棵枫树冠上。他看我抬头,便飘然落下,但依旧停在与我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当真对妖成见甚深。 “今天你说的那些话,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所以想找你问清楚。” “哼,你还有何不明?” “不瞒你说,你先前提到妖类无父无母,可是,我却是由母亲抚养长大,这是为什么?” “妖物休要胡言!妖类怎配有母亲这一称呼?即便有,那也是许多邪妖之间相互勾结作恶的托词罢了。” “难道就没有例外吗?” “自然没有。除非,你根本不是妖!” “不是妖……”片刻的沉思,紧接着我却想到了另一个疑问,“那你说在我身上妖气背后隐藏着别的灵力,究竟是什么?” “莫非你自己不知?” “我的确曾在魔域居住数年,而且我身上的血液乃是魔域圣灵泉水,难道你所说的是这个吗?” “圣灵泉水?魔域苍黎到底与你是何关系?苍融之剑为何会护着你?” “想不到你也知道他?便是他将我掳去魔域,为我换血。” “哼!一介践妖,也配得如此。” “你还没有回答我。” “多说无益,你身上隐藏的灵力远非如此,只不过此时我也看不明了。” “原来仙人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哼!这世间万物,便是天神也未必全然参透,我岂能妄言?” “算了,既然你不知道,我不问也罢。可是,我还有一个疑问。”我看着他被我嘲讽后的不喜神色,倒忽然觉得有些有趣,“今日你从身上取回的玉佩,究竟是什么来历?玉佩的主人,和你交情很深吗?” “此等天机岂是你这妖物能探知的?” 果然,一提到玉佩或者其主人,归尘便立刻情绪激动了起。我带着奇怪的笑容,接着道: “我自然不能探知,不过,我要告诉仙人,这玉佩是我在一个魔物的栖息之地找到的,你就不怕会对玉佩的主人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当真?”归尘本已傲慢地侧过头去,但听我这么一说,不仅转过头来,而且表情也似乎多了几分惊讶。 “而且,你既然与玉佩的主人交情甚好,那你该知道,他的夫人也非善类。若是这魔物与他的夫人相互勾结、暗度陈仓,难道,你会坐视不理?” “那区区蛇妖,我倒不放在眼里,那玉佩主人也足可应对。只是……当真有魔物盘踞涌动吗?”他似乎对付还恩的事知之甚多。 “足可应付?好吧,信与不信,你自己分辨。”我冷冷一笑,“既然我问完了,那便不打扰了。反正明日你就要与我们一同前往遂宁,自己去确认也好。对了,不知仙人可会空间法术?” “何出此问?” “救人时间紧迫,若仙人不会,也只好请你屈尊同我们一起回去了。不过,却要由九尾狐妖来施法。” “哼!本仙一向只修习清修静心之术,那等妖孽的邪术,本仙从不感兴趣。” “好,那明日午时,我们便在依枫谷外的丽江出发,一同前往吧。” 我浅浅一笑,归尘不屑地轻哼一声,摇身消失在枫林当中,只留下一片赤红。他这死要面子的品性,倒真有几分有趣。 次日,我与孟云仲先行来到了丽江镇上。还未到午时,这使得我与孟云仲有了一番游走的时间。此处民风和谐,又多是些异族风情的建筑,确实与遂宁镇大有不同。许多精致的异族饰物和服装也别有风味,加上清灵秀美的环境,当真是块风水福地。 说来也怪,离开了依枫谷,苍融之剑便自然化为无形,再无异状,莫非也是归尘设下结界的缘故吗?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却起了一阵骚动,人群渐渐聚在一处,我隐隐闻到了一股骚味儿,便与孟云仲走了过去。 “你们这些蛮子,真是没有一丝怜香惜玉之心啊!看我衣衫如此单薄,不愿赠予我一件遮羞的衣裳便罢了,还要这么刻薄的诬陷于我。” “你这个女子好不讲道理!趁我不备偷了我店里的衣服,却还在这狡辩!” 走近一瞧,就看见狐妖七弯八拐的身躯和那副娇媚无辜的面容,想必她又在拿这些凡人找乐子了。周围人议论纷纷,倒不都是为了衣服被偷之事,她这样大胆地衣不蔽体,才是人们的焦点。 “哥哥说话真难听,什么偷不偷的,奴家既是女儿身,总是有羞耻之心的,你这样诋毁人家,当真要对奴家负责呢……” 狐妖反倒好,直接朝那个无辜的店主身上靠过去,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场面,更惹得周围一片沸腾。那店主一时也失了方寸,手脚也似僵住了,不知怎么才好。 “何方妖孽!敢当众作乱!” 就在狐妖有恃无恐地享受这闹剧时,在人群之中有人厉声喝道。顿时人群的议论声小了许多,都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见一个穿着汉服,满面沧桑,满脸胡渣的男子站在人群中直与狐妖怒目相对。狐妖斜眼看着这个人,脸色微微变了变,但立刻又娇笑起来。 “我当是什么人呢?就你这老态龙钟的样子,也敢来抢走奴家?奴家的芳心早已交付于这位哥哥了……” 狐妖边说边更加肆无忌惮地向那不知所措的店主靠上去,像极了一块扯不下来的粘糖。 然而我却已经看出,来者不善,而且他的身上似乎隐隐透着一股清气,说来与游若君的须臾灵珠倒有几分相似,我冷冷一笑,又是捕妖人。 “修得猖狂!看招!” 那捕妖人丝毫不理会狐妖的挑衅,拨开了人群,从怀中掏出一把似匕首一般的利器便直直向狐妖刺过去。再一看,这匕首的利刃瞬间延伸,顷刻间便生成一把锋利的长刀,虽样式不够精致,但那刀锋却隐隐泛着光,可见其厉害。 狐妖也不躲闪,依旧半笑半娇倚着那店主,倒是那年轻的店主被吓得更加面容惊惧了。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那长刀劈到狐妖面前时,狐妖却骤然一个转身,那店主前面唯留下一道幻影,眼见着刀锋就要直接劈至那已经张大了嘴巴的店主面上。来人见状,也吃了一惊,连忙倒转剑锋,但狐妖早已出现在他的身后,周围的人看见狐妖这样忽明忽暗,忽现忽隐,也大概明白了状况,都惊慌的散了开去。 “银洛,这……” “没事,我们在一旁看着便好。” 我与孟云仲也顺势跟着人群散开,只站在对面拐角的地方观望着。 那人也并非等闲,瞬间便见他翻转身体,刀势骤变,横空便再次向那狐妖劈过去。这一次,刀锋上不光见利刃之光,还淬有一股强劲的灵力,狐妖也知不能轻视,便踮起脚尖迅速向后退去。 她身上的轻纱被屡屡带起,轻盈飘逸,倒是好看得很。 她在后退当中,左手的纤指轻轻一划,一道长鞭便似长蛇一般出现,随即迅速向那人游移而去。那人却并没有躲闪的意思,而是以刀锋之力硬生生与长鞭劈砍在一起。一声闷响,一道强光,狐妖骤然停住,那柄长刀也停在半空,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似乎在寻找再次出手的时机。 “你……你怀中之物是什么?” 那人粗粗打量了狐妖一遍,却突然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眼睛直直盯着狐妖的前胸。 “说来说去,你还是色心不改,若真对奴家有意,何必这么凶恶?”狐妖挥了挥手中长鞭,娇怯地说道。 “快说!是什么!” “看看你,如此心急,奴家怀中还能有什么?自然是被你搅得怦怦乱跳的心呀!” “妖孽!老夫没有与你说笑!” 说着,那人将长刀别至身后,两脚一顿,指着狐妖的前胸,伸直了左手,便径直向狐妖倾过去。 狐妖虽也吃了一惊,但待那人的左手离狐妖只有一寸时,狐妖却也找到了一丝空隙,她身子一侧,长鞭便已经横在了那人与她之间,那人猝不及防,骤然停住,右手握着长刀本能地向长鞭劈去。但那长鞭却柔韧有余,还未等长刀触及,便已经滑开,狐妖的身形也渐渐淡去。狐妖最后的一侧头,刚好与我四目相对,她微微向我使了眼色,我会意,她便已经彻底隐去了。 “你这莽夫好生凶悍,奴家可消受不起,你的一片痴心,奴家也只好不要了!” 狐妖的声音愈见虚幻,只留下那人伫在原地,眉头紧皱,好似还未回过神来。 再一看,街上早已四下无人。 /116/116828/29007346.html 第三十七章 故人 按着狐妖临走时的示意,我与孟云仲来到丽江镇北郊,狐妖早已远远等在那儿了。 “此刻便回去吗?”狐妖妖媚地理了理鬓边的发丝,问道。 “可惜了,我以为有好戏看呢。” “刚才那人是……” “哎哟,公子还很关心我啊?不怕银洛吃醋吗?”狐妖媚媚地看了孟云仲一眼,故意调侃道。 孟云仲立刻别过脸去,道: “你多心了。” 狐妖笑了笑,接着说: “不与你们调笑了,我这便带你们回去吧?” “等等,还有人没来呢。” 狐妖脸上现出淡淡的疑惑,但立刻她的脸色却有一丝改变。 我微微一笑:“不必慌张,这位仙人虽然讨厌妖,但暂时也不会伤你。” 话音刚落,我们眼前白光一闪,归尘便已经站在离我们不远处,一脸的不屑。 “他也要同我们一起?” 狐妖微微侧过脸,瞥了归尘一眼。 “是啊,只怪这位仙人还有些红尘之事放不下,所以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 “妖物休得胡言!” 归尘怒目而视,我倒也故作不见。 “我们早些回去吧。”孟云仲见我们三人有些奇怪的处境,拉住我的手,催促道。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丽江的天空便瞬息而变。要归尘与孟云仲同握一剑以便施法,当真是让他屈尊了,待我们停在却仙瀑顶时,他立刻走到一边,与我们保持了很远的距离。 “好了,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我也只等着看戏了。” 狐妖的目光从我与孟云仲身上闪过,我瞪了她一眼,她也识相,一闪身便已遁形。 “此次当真多谢仙人亲自相助了。” 孟云仲见归尘面有不和,便走到他身边,恭敬地作揖道。 “哼!一介凡人,何故值得我相助?若不是看在玉佩主人的面子上,我绝不会老远来这么一趟。” “看来仙人的确与这玉佩主人甚为交好,待救人过后,你们当可好好叙旧。” “无需多言,赶紧去救人吧。” 归尘一拂袖,自顾自朝背着孟云仲的方向走去,孟云仲倒不生气。我则在一旁忍不住偷笑。 “仙人留步。我们此刻应尽快下山去,山路便在这边。” 孟云仲指着下山的方向,自然与归尘走的方向截然相反。归尘停住脚步,强忍着不转头。我还是没忍住,笑了。想来孟云仲也摸清了归尘的性子,不动神色间,倒也多了些乐趣。 孟君山庄依旧显现着表面上的安好,但进到大厅,却见博义眉头紧皱坐在当中,虽不动,却让人感觉到异常的焦虑。付还恩坐在他左边的椅子上,像是想从旁劝解,此刻也是无言。 我们才走三日,却不想他还是这样心急如焚。 “大哥。” 博义应声抬起头,立刻睁大了眼睛,那神情错综复杂,只觉得他对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看见孟云仲只当是看见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周围的一切皆可忽略了。他急忙站起身朝孟云仲迎了过来,丝毫忘记了我和归尘的存在。 倒是付还恩,在扫过孟云仲之后,目光只停留在了我身后的归尘身上,他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改他以往从容淡定的表情,直直地看着归尘,眼神中,说不清有什么东西。而归尘也同样是撇开了一屋子的人,唯独专注地与付还恩对视着,千言万语尽在眼眸之中。 “云仲,可找到那宝物了?” “大哥莫急,持有宝物的仙人,亦随我们一同来了。” 博义欣喜若狂,终于将注意力转到了我和归尘的身上。想来他也察觉了归尘清风异骨,立刻毕恭毕敬地作揖道: “仙人大驾!若君有救了!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他连声道谢,却不知归尘所有的心思都聚集在付还恩的身上,被他这么一闹,虽也勉强看了他一眼,但明显有些不快了。 “哼!人在哪?” “在内院,仙人请随我来!” 博义急切地给归尘引路,可归尘却始终没有将目光从付还恩身上移开。我这么看着,忽然间觉得他们的关系远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归尘眼神中千丝万缕的意思,让心中的猜测,不禁又多了几分。 然而付还恩除了回应以目光外,也再无其他反应,只是无言地跟在博义身后,默默接收着归尘的注视。 游若君仍旧住在孟云仲先前的别院内,看来她的住所还没修复。只是一别三日,她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芸娘坐在她床边,勉强将一碗混黑色的药喂到她嘴中,但多半都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芸娘见我们推门进来,便将碗放在一边,站了起来。可当她看见紧跟着进屋的归尘后,反应竟与付还恩有些相似,她略略低下头,只偷偷瞥了付还恩一眼,便毕恭毕敬退开了去。 归尘则不屑地扫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便将目光转移到了游若君身上。 “你们要救的人便是她?” 他一脸不屑地问道,虽没有侧脸,却明显是对我与孟云仲说的。 “不错,还请仙人相助,定要救她。” 我与孟云仲还未回应,博义倒抢先答道。 “此等污秽之人,怎配要我以禁虑萧相救?” 归尘只看了游若君一眼,便别过头去。博义见状吃了一惊,有些恼怒,但更多的却是焦急。 “仙人何出此言?若君她身中邪术,还望仙人救她性命!” 博义自知不能与仙人顶撞,竟单膝下跪在归尘身后。 “博义大侠……”芸娘微微蹙眉,也被博义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哼!”归尘依旧不屑一顾,只转身对付还恩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话一说完,归尘便已经自顾自走出房门,付还恩与芸娘短暂对视,又看了看我们,便也随归尘走了出去。博义完全不知所措,愣了一愣,才站起身来,用疑惑地目光看向孟云仲。 “大哥放心,既然仙人来了,自然会救得若君性命。” 博义这才将目光暂且转开,可脸上还是满满的疑虑和担忧。 “银洛姑娘……”这个时候,芸娘却犹犹豫豫地看口了,“妾身有话跟你说……可否请姑娘移步到内厅?” “好。” 这也倒在情理之中。自从见到那日归尘看了付还恩遗落玉佩时的神情反应,我便断定,付还恩与芸娘之间的故事,远远不止她先前告诉我的那么简单。 游若君帐幔背后,确有一间较为宽敞的内厅,陈设简单,应是孟云仲闲暇时的读书之地。 “姑娘……” 芸娘欲言又止,或许是不知从何问起,只巴巴地看着我,从她的眼神中,我反倒能读出些问题。 “我们并未要求归尘同来,这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思。”我估摸着她的疑问必定与归尘有关系,所以直切话题。 “姑娘从来都能善解人意,妾身在你面前,自不必隐瞒什么。” “也就是说,你愿意说说你相公与归尘的事了?” “妾身……” “若有顾忌,不说也无妨。你就直说你叫我进来是想知道什么?” “不瞒姑娘,不知此次你们遇见归尘时,他是如何提起相公的?有没有,以什么作为救人的交换?” 我念头一转,却还是没有猜出她话中的意思。 “没有。此刻我也不必隐瞒,那日付大少爷提到的信物,恰巧已被我偶然捡到,所以到了依枫谷找到这位名唤归尘的踏枫仙人,倒也没有费太多功夫。” “姑娘当真找到了那枚玉佩?那姑娘可否告诉妾身,是在何处找到的?” “东南郊外的一块空地上。” 芸娘先是神情闪烁了一下,但立刻,她的眸中透出深深的忧伤。 “果真在那……” 事态的发展果然越发令人好奇了,芸娘竟也知道那个地方。 “既然你知道,就不应该让柔翅再这么继续下去,否则,指不定会给这遂宁镇带来多大的灾劫。” “姑娘可否答应妾身一事?” “你说。” “无论如何,请姑娘莫要将姐姐的事告诉相公。妾身自当尽力相劝,只求不要给这镇上的人带来灾劫。” “难道,那玉佩不是付大少爷自己遗落在那的吗?” “这块玉佩,妾身曾亲眼见相公赠与姐姐。”芸娘顿了一顿,“姑娘此刻所想,芸娘知道,终有一天,姑娘会全然明白的。这一天,或许很快就会来了。” 我听得似懂非懂,即便我竭力将所有的线索都联系起来,却还是发现有太多的漏洞,到底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我还来不及问,芸娘便以屈身行了一礼,默默地走了出去。此刻看着她的背影,竟似有说不出的黯然和惆怅。 “银洛,你没事吧?” 孟云仲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将我从无限的沉思中唤醒。 “没事。云仲,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先出去吧。” “好。” 出了内厅,见归尘和付还恩皆已回来了,看他们的神情,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归尘依旧一副傲然的表情,而付还恩则继续安静地站在一边,芸娘依旧在游若君床边,博义仍是一脸焦虑和乞求地看着归尘,而游若君则安静地躺着。 “你,去煎熬救人的汤剂。其他人都出去,有我和他在便是。”归尘猝不及防地先后对芸娘和付还恩说。 博义虽不放心,却也只能出去。而就在我与孟云仲一起走到门边时,归尘却突然开口道: “妖物等等,你也留下。”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孟云仲,示意他先出去。随后,我便独自留了下来,关上房门。 “难道以仙人之力还不足以救她吗?” 我朝着归尘笑了笑,冷不防地勾起他一丝恼怒,但他越是这样,气氛反倒没有先前尴尬了。 “哼!妄言!” “要救得若君姑娘,还需姑娘帮忙,借身上佩戴的神剑一用。”付还恩倒与归尘截然相反,他走过来,谦逊有礼地说道。 “苍融之剑?”我微微皱眉。 “姑娘大可放心,今日贱内并未在此,何况有踏枫仙人在,也无人敢擅自对姑娘无理。” 付还恩说到这,归尘瞥了他一眼,流露出许多不满。 “可为什么是苍融之剑?” “若无神剑相护,当真可惜了我这把萧,竟要毁在这等污秽之人身上。我着实不知为何你们竟要救她?若真要救,又为何不肯将这股浊气驱出她体外?” “想来若君姑娘也确有自己的苦衷。”付还恩牵强答道。 我冷冷一笑,别过脸去。 我口中默念一段咒文,房间立刻被金色的光充满,随即,一柄闪电般的利剑便显现出来,悬在游若君的床前。 归尘和付还恩皆对着它注目,神情中总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就如同前日归尘第一次看到它时一样,有敬仰,有疑惑,有惊讶,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 “苍融之剑就在这里了,我需要回避吗?” “姑娘到内厅稍候即可。”付还恩愣了刹那,才彬彬有礼地对我说。 趁着归尘施法的空当,我细细查看了内厅的陈设,私心里也想多了解一些孟云仲日常的生活。除了一些常见的古书外,孟云仲似乎还收藏了几幅不甚出名的字画,但看笔锋倒确实有些特别,既非明显苍劲有力,也非随意轻描淡写,倒有几分闲散悠然隐在其间,只是再细细琢磨,却能从闲散中看出些许惆怅。这难免让我也不自觉地猜测起孟云仲收藏它们的理由来,难道,他的思绪也如同这些字画一样,隐隐中藏着许多不愿想起的伤心事吗? 端详这些字画,却不知一个时辰已悄然逝去,也不知何时归尘已握着苍融之剑进了内厅,就站在我的对面。 “一介妖物也会欣赏这些?” 似乎归尘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有好口气,我回过神来。 “游若君没事了吧?” 归尘丝毫不理会我的询问。 “这柄剑放在你处,当真是亵渎。” 他放开手中的剑,我轻催灵力,便将剑再次化为无形。此时,付还恩也缓缓走进内厅,不知为何,他的脸有些苍白,显出些许虚弱之态。 “若君姑娘已无大碍,休息片刻便可恢复,姑娘出去看看吧。”依旧彬彬有礼。 或许是因为付还恩脸色苍白的缘故,忽然之间,我竟觉得他与归尘有几分相似,就连他身上的气息,也隐隐透着与归尘一样的清灵。 “那等污秽之人,根本不足以姑息。你,跟我出去。”依旧是生硬的口气,也不知为何,归尘对付还恩的称呼,总让人有些奇怪。 待他们都走出了房间,我也出了内厅,博义等人也都已经从屋外进来,站在游若君床边。我走到孟云仲身边,看着他有些惆怅的神情,握住他的手。 “若君……” 博义小心地弯下腰,轻声唤游若君的名字。此时,游若君的脸上果然多了许多血色,那苍白的鬓角和脸上的皱褶也消失了,只像是睡熟了一般。博义这么一叫,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先是看了看博义,接着却缓缓将目光移到了我与孟云仲身上。 立刻,她的眼中生出许多愤怒,若不是因为刚刚恢复还没有太多气力,只怕她又要激动了。而此刻,她也只能怨愤地看着我。 “若君姑娘,此次多亏了孟大侠和银洛找来了仙人。”芸娘似乎有意在缓和气氛。 但游若君丝毫不领情,她强撑着身体,似乎要坐起来,眼睛却仍旧狠狠瞪在我身上。博义见状,赶紧坐到床边,将她扶了起来。 “她才没有这么好心。”游若君恨恨地说。 “看来游姐姐的身体还需要休息,云仲,我们就先别打扰她了,等她身子好些了,我们再来看她吧?”我避开她的目光,转头对孟云仲说。 “也好。”孟云仲淡淡地说。 我几乎可以想象游若君此时脸上的表情,但我没有回头,待孟云仲与博义和芸娘打过招呼后,我们便一起出了房间。 “银洛。”出了房门,孟云仲忽然停住了脚步,只皱着眉头凝重地看着我。 我以眼神回应他。 “你可知道游若君中的究竟是什么邪术吗?”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倒让我有些茫然。 “不知道。” “罢了,待她康复,我定要找到我疑惑的答案。” 我点了点头,默默陪着他继续往前走。 “妖物站住!” 背后传来归尘的声音,我与孟云仲都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 付还恩在他身边,气色好了很多,但有了刚才的印象,我愈发觉得他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到员外府来找我。”归尘冷冷说道。 我微微惊讶,他竟然要去员外府?但他没有容我疑问,便自顾自地与付还恩从我和孟云仲面前走过,付还恩似乎侧眼看了我一眼,但最终也只留下背影。 “他……”孟云仲更是一头雾水,略有担心地看着我,“莫不是要对你不利?” 我也摇了摇头,道:“一会儿去了便知道了。” /116/116828/29007347.html 第三十八章 议事 虽然孟云仲一再坚持要与我一同去付员外府,可是凭着直觉,我总感觉归尘叫我去找他一定不是为了什么好事,所以我还是执意要只身前往,孟云仲虽不情愿,但也意会到我应有所顾忌,便只好自己留在孟君山庄了。 一路上,镇上的村民当真已经将我认作妖物,避之而不及。我暗自嘲笑,难道同是生命,不同种族便不能共存了吗?人亦有善恶之分,那为何凡人硬要给妖冠以恶名?仅仅是因为妖拥有了比他们略强大些的力量,他们便不能放下畏惧吗?想来,凡人也的确大都是惧怕死亡的。 “啊!妖怪!” 又是一阵骚动,不知是从哪跑出的一个妇人,埋头疾步向前走时,却不慎撞到了我身上,可是,她如此的反应也确是夸张了些。不过经她这么一叫,倒让本来只是避开我躲在街边的路人一下子就惊慌失措了起来,一阵人仰马翻的闹剧,许多人根本没有逃命的缘由,更没有方向,只是胡乱在街上四处窜逃着,就好像我不是走在街上,而是一边走,一边血腥屠杀,这妄想出来的可怕场面,好像让许多人失去了理智。 “快跑!妖怪要杀人了!” 呼喊声一片,我干脆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这片混乱当中。 却正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却不慎被人撞到,恰恰倒在我面前,立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我放下了一丝嘲讽,弯下腰,将她扶了起来。小女孩依旧泪眼迷茫,可从她的眼神中,除了莫名其妙的恐惧,我看到的却只有无辜。 “小姑娘,你也很怕我吗?” 我笑着问她,这一问,倒让她有些愣住,只是不住地抽泣,巴巴地看着我。 “我娘说,镇上有妖怪,专吃小孩子的心脏。” “那如果姐姐愿意保护你,不让你被妖怪抓走,你还怕姐姐吗?”我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看着这张稚嫩的面孔上洋溢着的不知所措的畏惧。 “那姐姐一定是好人,莺儿不怕。” 我淡淡笑了笑,道:“你叫莺儿?” 小女孩点点头,没有再哭,惊恐也少了许多。 却在此时,人群纷乱中,忽然间涌出一股杀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股力量似曾相识。 我眉头一紧,身子顺势一转,将小女孩调了方向,而另一只手中白光一束,袖口的白绫窜出,绕身周一圈,顿时有一圈白色光晕将我和站在我身子庇护中的小女孩包裹住。只听得“砰”的一声,从人群中涌来的力量硬生生与白色的光晕砸在一起,就在这时,我将手一抽,让白绫变为攻击之态,瞬间绕过人群朝前面插去,我转过头,目光只看着一个方向。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住,人群四散后,街道中央露出一块空地,正在街道的另一头,赫然站着一个人,手中握着一柄长刀,却已经被我的白绫紧紧缠住,不得已停在半空,暂时无法动弹。 我直直地看着这个人,忽而一笑,原来是他。 我将小姑娘从背后轻轻牵出来,弯下腰来,笑着看她,可是此刻,她却又不住地哭了起来。 “别怕,姐姐一会儿就带你找你娘亲去。” 她抹着眼泪,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瞥了那人一眼,收回白绫,那人见此场景,也暂且将长刀收至身侧,在远处盯着我。 “莺儿不怕,姐姐快带我找娘亲……呜呜……” “莺儿!” 街边一声呼喊,一个妇人从胡同里出来,但却不再敢上前,只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巴巴地看着我身边的小女孩。 “娘!” 小女孩看见这个妇人,顿时眼泪涌出,喊了出来。 “莺儿!” 那妇人也似红了双眼,却只能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再不时惧怕地看着我。 “她是你娘亲?” “嗯……” “快去吧,和你娘亲赶紧回家去。” 我轻轻放开她,小女孩便朝着自己的母亲跑了过去,母女相拥片刻,但那妇人立刻又回到了刚才的防备状态,只是怯生生看了我一眼,便带着女儿再次跑进了胡同。我这才重新转头与街对面的人对视。 “妖孽!莫要害人!” 话虽凶狠,但他手上的长刀却迟迟没有发动。而这个人,正是在丽江与狐妖周旋的捕妖人。 麻布粗衣,满面沧桑。 “刚才差点害人的,可不是我。” “不得胡言!看刀!” 他忽然怒气骤升,但出刀时却并没有满是杀气,既然他有所犹豫,那我也没有必要太过认真。 几番周旋,他的刀都在不经意中被我躲闪开,他似乎只是想将我逼走,所以招招都未带灵力,这一来一去,却始终不相上下,他好像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妖物果然又在作恶!” 正在我与捕妖人纠缠不清的时候,付员外府的方向却一阵灵力窜动,可这灵力却不单单冲我而来,反倒是径直插到我与那捕妖人之间。我微微一笑,收招,退后,那捕妖人也是同样反应。于是,我与他便隔着几尺的距离对峙着,也似乎在等着施放这股灵力的人过来。 “哼!你这妖物,叫你半个时辰后找我,你却在这引起无端争斗!当真是本性难改!” 说话间,归尘已经身形飘忽地出现在我与那捕妖人中间,只将头撇到一边,高高抬起下巴,还是装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踏枫仙人!” 对面的捕妖人见到他,却似乎吃了一惊,立刻收起长刀,恭敬地后退了好几步。 “技殊,你怎会在此?” 归尘冷冷问道。 “我……” 捕妖人支支吾吾,看来,他与归尘倒也有几分交情。 “哼!可是为了那只狐妖?”归尘丝毫不看他,语气依旧很冷。 “我……” 这个叫技殊的捕妖人依旧答不上来,我却吃了一惊。虽说狐妖与他在丽江周旋过,可他大可不必为了她来到这遂宁镇上啊,何况他一介凡人,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跨越千里之地来到这儿的?这一点,我恰恰也是忽而才想到。 “罢了,都随我到员外府再说吧,别在此扰民了。” 我与技殊相视一眼,便也只有与归尘一同去往员外府了。 虽然街上经历了一场骚乱,员外府里却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大厅上,付员外坐在主位,在他左边的是一个富态雍容的女人,穿着也很考究,面色慈蔼,想来应是付员外的夫人。 付还恩则坐在员外右边的侧坐上,柔翅则站在他的身后,见我们进来,先是有些胆怯地看了归尘一眼,但立刻又将仇视的目光向我投来。 付员外看见归尘,立刻站了起来,更是满脸笑容地赢了过来,似乎比博义来时更加客气和隆重,毕竟这位付员外夫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仙人快请上座!” “员外不必多礼,我有事要与令公子和这几位说,自便就是。” 付员外眼神略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好好,仙人与几位请自便,老夫这就去命人准备宴席,也好招待各位。” “爹,这里有孩儿来招呼,定不会怠慢客人的。”付还恩也站了起来。 “好,那老夫先出去了,一会儿自会派人来请各位的。” 付员外始终是这副不失大体的待客之道,说完便与众人皆打过招呼,这才带着夫人出了大厅。 “几位请坐。” 付还恩见我们都各自坐了下来,自己才坐下。 “你,叫她出去。” 归尘入座后,便没有好气地对付还恩说道,口中的“她”,应该是指在付还恩一侧的柔翅。 柔翅有些愤怒,可又不敢擅自还击,付还恩转头略微对她使了眼色,她便十分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技殊,你在门口看着,切莫让其他人靠近。” 归尘见柔翅出了厅门,冷哼一声,便向技殊吩咐道。看来,这技殊的确对他十分恭敬。 “好,我这便去。”说完,技殊也出了大厅,退到一丈外处,站在一株榕树下。 归尘安排妥当,才将注意力重又回到付还恩身上,对我,依旧是视而不见似的。 “我先前所说之事,你当真不知?”归尘面无表情地问付还恩,但语气中却有几分责备。 “我……” “哼!”归尘转而对我接着说,“妖物,你跟我提到的林子在何处?” 一听这话,我便已知道了归尘叫我来的意思,看来,他的确是冲着东南郊外的那只魔物来的。 “银洛姑娘……”付还恩似乎有些动容,他从未像这样打断别人的话,只不过他说到一半,归尘便已经瞪了他一眼,他也只能不再言语了。 “仙人的意思,是否要我带你去瞧瞧?” “我这样冒然过去,多有不便,你只先告诉我你是在何处捡到玉佩的,那处情形如何。” 归尘一问,付还恩的脸色微变,他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 “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混沌污浊,寸草不生,而且,还弥漫着浓浓的——瘴气。” “哼!什么瘴气!分明是魔气!”归尘愈发气愤了。我故意将魔气改为瘴气,也就是想看他这副反应。 “银洛姑娘!你所说当真?”付还恩一反常态,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微微皱着眉头。 “莫非付大少爷也知道那个地方?” 付还恩低头不语,却似乎有许多思绪在他脑中拧结。 “我早就说过,切莫姑息妖孽,你偏不听!如今,若那魔物真的复苏,怕就难办了!”归尘甚是气恼,可虽然是气话,却还是看他努力地思考着,想来也是在思忖解决的办法。 付还恩沉默了片刻,对我说道:“银洛姑娘,有一事需姑娘帮忙。” “你们又想借苍融之剑?” “哼!”归尘扭过头去,或许对他来说,向一个妖类一而再地寻求帮助,真是降低了他的身份。 “既然姑娘什么都明白,那姑娘也应该知道,唯有苍融之剑,或许能镇住那邪魔。” “这倒不难,只不过……若此事了结,你会怎么处置你的夫人呢?” 付还恩叹了一口气,目光迷离:“一切尽凭天意吧……” “若非你当初执意要留得这妖孽,今日也不会如此。”归尘愤愤说道。 “我自然有我的苦衷……” “苦衷?哼!凡人皆毁在一个“情”字上,滥情、痴情、迷情,被情所困,最后还要为情而死,不可理喻!” 付还恩无言,只站在原地,皱着眉。我却也心头一动,好像有些悲伤从心底扬起。 “妖物,若是你也如此作恶,我定不饶你!”归尘转过头,狠狠地对我说。 我微微一笑,第一次觉得,妖似乎的确与其他生灵不同,妖魔往往被人们化为异类,总是有些原因的。可是,又有哪只妖是生来就邪恶狠毒的呢?若非被其他种族歧视、迫害、挤兑,妖又何尝不是生存在属于自己的规则和制度当中?正如郁郁之林一样,但凡从林中出去作恶的妖,也大都有一段凄惨的经历,仇恨,就这样被深深种在心里,即便是神仙,就一定能看得开吗? “技殊!你进来!” 归尘稍微平复了情绪,只要他端端坐着,便仍旧是一副脱俗清雅的模样,然而他一开口,却还是盛气凌人。 技殊听他召唤,从榕树下缓缓走进主厅,可每一步,都好似有些踟蹰。 “妖物暂且回去,刚才的事待我细细思忖后再做决定。” 看来他是有意支开我了,原本对这技殊还是一心的好奇,尤其因为刚才在街上归尘提到了狐妖,我便愈发想要探听一下,可归尘似乎不愿意让我知道。不过也无妨,既然秘密的双方以这样的方式偶遇了,那秘密估计也就保不了多久了。而且线索也不止这一条,或许从狐妖那里还可以得到一些信息。何况游若君已经康复,那我与她打的赌,也可以继续了。 我辞别了厅上几人,便返回了孟君山庄。 /116/116828/29007348.html 第三十九章 抉择 “无事就好。” 我回到孟君山庄的一处别院,正是孟云仲暂居的地方,他见我回来,微微松了一口气。 “云仲,我有事告诉你。” “何事?莫非归尘仙人有意为难你?” 我摇了摇头,也确实在犹豫着要不要将柔翅与那魔物的事告诉他。可看来那魔物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只怕不日就会破土而出,让他早些知道,也好早有准备。 “不是的。”我顿了顿,接着叹道:“这遂宁镇只怕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 孟云仲微微吃了一惊:“这话是何意思?” “云仲,我曾告诉过你,芸娘乃是复灵草妖,其实,付员外府还不止这一个妖怪。” “那付大少爷总不会也是妖吧?” “虽然我对他的身份也多有猜测,却能断定他并不是妖,因为一只妖身上往往弥漫着妖气,若要刻意隐藏是很难的,更何况付少爷身上尽是一股清气,自然不是。不过,他的一妻一妾,却都是妖。” “如此,他的正室夫人也是妖了?” “不错。而且,他的这位夫人,却不像芸娘一般是善类,她的真身是蛇,是真正的邪妖。而且,就在遂宁镇郊外,她还暗自养着一个邪魔。” “邪魔?这也是妖?” “魔与妖有所区别,想必你也听说过,向来都有并称之说,所以,魔的力量比妖要强大很多。在遇见你之前,我也曾到过魔域,若不是这神剑的主人庇护,我只怕已经丧命魔域了。” “我竟没想到,除了凡人之外,这天地间还有这些异类。比起他们,凡人的确太过渺小。”孟云仲似乎有一丝惆怅,一时间还无法接受。 “话也并非如此,凡人虽没有天生的灵力,却得天神庇护。而且,在六界当中,凡人堪称是最为完美的种族。他们依靠智慧建立了自己的制度,创造了一片美好天地,就连天神,也十分羡慕凡人呢。 “相传,自盘古大神以神斧开天辟地之后,自己也化作人间山川河流,只留下一部无字天书。后来伏羲、女娲、神农三位大神,秉承无字天书的预言,开辟建立了神界,以六界最完美的形态创造了凡人,并授凡人以智慧,定下了人神两界和睦共处的秩序。再后来,三位大神也归隐遁去,现在的神界由天帝统领,下又设有仙界。仙人都是有具有仙缘的凡人或者世间灵物历劫修炼而成。而魔域,则是黄帝时期蚩尤创立的,力量强大,一直以来与神界纷争不断。在人类历史上经历的许多浩劫和争端,也多与之争有所关联。魔族本性凶残,所以那些遗留在人间的魔族,往往都肆意制造杀戮,或给其他生灵带来灾难。我的母亲,也是被魔族杀死的……” “如此说来,遂宁镇岂不是要……” “柔翅养着的这个邪魔,许多年前曾将我打伤,他的力量很是强悍,所以,归尘才会叫我过去,向我借苍融之剑来对付他。” “难道连归尘仙人也对付不了他?” “仙人虽也精通灵力,可是魔族的力量堪与天神相较,归尘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可是……若没有了苍融之剑,那你的毒……” 我微微叹了口气,即便没有中毒,也没有苍融之剑,我也还是会去与那魔物相斗。且不说全是因他我才身陷魔域四十余载,更因为,母亲的死或许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对母亲许下的誓言,我又怎能不遵守?直至今日,母亲的灵魄依旧得不到解脱,若不能完成承诺,那迟早有一天,我自己也将神形俱灭。只是,我未曾想到,我与孟云仲的别离,会来得这么快。 但想想,有归尘相助,加上苍融之剑,也并非没有胜算。但正如孟云仲所担心的,没有苍融之剑的神力,我体内的妖毒,只怕很快便要发作了。 “云仲,如果那魔物真的出来,你就与博义一起想办法带着镇上的人离开。若我……不能再与你相见,你便与游若君……平淡地过日子吧。” “银洛,你何必如此?” 我握住他的手,微微笑道:“我这也是最坏的打算。我所中的毒,既然是狐妖下的,那她或许有办法能够抑制,我这就去找她问问。” 孟云仲一脸愁容,却也只能无可奈何了,他知道,他帮不了我。 他点了点头,握住我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几日未归,木屋的旁边便已生出些许杂草,显得有些荒凉。狐妖依旧妖娆地在我对面站着,抚弄着鬓边的发丝。 “你的条件,还真的越来越多了。” “这不是条件。” “那你凭什么断定,我会帮你?” “狐妖,若你觉得我是来求你的,那大可不必。除去这魔物,势在必行,若真要了我性命,我也无所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找我?难道,又是为了那个男人?”狐妖冷冷一笑,“你就省省吧,想要与一个凡人厮守一生,对一个妖来说,太过奢侈。” “既然你知道许多秘密,那你也该知道,当初杀我母亲的就是魔族,我曾发过毒誓,要替母亲报仇,杀尽魔族。当年我就是被这个魔物所伤,所以,我猜测他很可能也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如果能将他除掉,也算替我母亲报了仇,我虽然做不到杀尽魔族,但我也算是没有全然违背对母亲的誓言了。待此事了了,或许,我真的可以与他平平静静地生活许多年,即便很短暂,但也不会留下遗憾了。” “哎……好一个痴情的妖啊……可惜,只有你完成了与我的交易,我才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或许,你知道了那个秘密之后,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了。我告诉你吧,我下的欲毒根本无药可解,我也没有可以抑制的办法。如今你依靠苍融之剑能够暂且抑制住,也算是万幸了,要是真的没了这柄剑,那当真是回天乏术了。” “当真没有吗?” 狐妖转过身去,轻轻摇了摇头,可立刻又回过身来,道: “不过,如果,你肯将这毒转移出去,找个替死鬼,那不是皆大欢喜了吗?” “转移出去?难道,你要我与别人……” 狐妖魅惑一笑:“你是妖,何必遵循凡人那些个伦理道德呢?” “我……做不到……” 狐妖又是一笑:“好了,就不和你绕弯子了,其实,要将这毒转移出去,也并非只有那一个办法。” 我心头又多了些希望:“真的?” “但凡捕妖人,都有一样至清至灵的宝物护身,这件宝物倒可以将欲毒转移,不过,这宝物必须在捕妖人身上才有此功效。” 我仔细一想,那日替游若君取药引时,那颗须臾灵珠的确可以将各种力量吸到其中。按狐妖所说,若是那日这灵珠在游若君身上,那在我施放真元之力时,欲毒也会通过灵珠转移到佩戴它的游若君身上。可须臾灵珠已经被游若君强行驱出,所以才不能吸收妖毒。 这么说来,捕妖人身上的宝物,原本就是一个媒介,也是一样武器,可以在紧要关头吸收敌人的所有力量,而后利用这股力量释放清灵之气形成结界,保护佩戴者一命。只是这宝物使用的间隔很长,一旦使用,便会休眠许久。而如果敌人身上有不利于捕妖人的灵力,须臾灵珠便无法将这样的灵力转换成清灵之气,相反就转移到捕妖人身上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游若君的宝物已经不能使用了,所以,你需要找到另一个捕妖人。” 另一个捕妖人……我的念头一闪,技殊的影像渐渐清晰。可是,他毕竟不像是该死之人,我有什么理由将妖毒转移到他的身上呢? “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权衡得失,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呵呵……对了,时间不多了,别忘了我与你的交易哦!” 狐妖的媚笑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而她的身影也已隐去,唯留下崖上一片凄清。难道,我当真要为了这段并不长久的相守,让技殊当替死鬼吗?虽然我是妖,他是捕妖人,本就不能共处,可是,要我这样无缘无故害他性命,我却始终心有余悸。 与狐妖的谈话不但没有给我太多希望,反倒让我多了许多顾虑。回到孟君山庄,孟云仲一看见我,便赶紧走到我的面前。 “如何?可有方法?” “方法……有是有,只是……”我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我看着他,细细地看着,如果我真的照狐妖的话做了,那对他来说,我就真的变成无故害人性命的邪妖了。 孟云仲微微皱起了眉头,从他的眼神,我知道他也在猜测,可是,这样的方法,又怎会是他猜得到的? 而这时,屋外一阵骚动,喧哗的人声竟然伴着几声哀嚎,我好像又闻到了死亡的味道。果然,游若君一复原,孟君山庄便又不会安宁了。 孟云仲的神情也变了,与我面面相觑。 “我们出去看看。” 才一推门,又是一声惨叫,山庄里的一个婢女竟不知被什么力量抛到我和孟云仲的面前,再一看,已经没有呼吸。 “什么人?” 孟云仲大喝一声,可院中却再无人迹。我暗暗思忖,这一次,又不知在演怎样的戏文了。 “银洛,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一个冷冷地声音,但听起来却耳熟得很,可再细细一听,却又有些陌生。 “狐妖!” 孟云仲瞬间把剑拔出,直指向半空。 话语间,我和孟云仲对面的屋顶气息晃动,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显现。果然是狐妖! “你!”我多少有些诧异。 刚才才在崖上与她见过,怎么她此刻竟到了山庄里?而且,还肆意杀了许多人? “你来做什么?”我冷冷地问。 狐妖抿嘴一笑,从屋顶滑落下来,就站在我与孟云仲面前。 但她还未开口,别院的门口却又是人声鼎沸,接着,博义第一个疾步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是被一个丫鬟搀扶着的游若君。 “何方妖孽!竟敢到我孟君山庄害人!”博义大吼道。 狐妖只微微测了测头,从她的眸中瞬间射出一道凌厉的杀气。 “又是你这妖怪!休要害人!”博义怒目视之,剑已出鞘。 狐妖冷冷笑了笑,道:“哼,银洛,你不是说,只要我帮你杀了游若君,让你得到这个男人,你就会放过我吗?我现在来了,就等你一句话。” 我念头一转,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狐妖,你在说什么?” 狐妖又是冷冷一笑:“我说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了!我这就替你杀了她!” 说完,狐妖凌空而起,瞬间手中多了一条长鞭,长鞭上淬了灵力,像及了一条毒蛇,转眼之间便已经向游若君窜去。 这长鞭的灵力阴毒异常,而且杀气凛然,似乎与狐妖以往的灵力有所不同,一刹那,我似乎觉察到一丝异样,灵力汇聚,白绫迅速窜出,两道柔韧的光带在半空纠缠盘绕在一起。博义提起佩剑,挡在游若君面前,暗自蓄积剑意。 而恰在此时,我却隐隐绕过博义看到了游若君的那张才恢复些许血色的脸,竟然,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我心知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狐妖脸上阴森一笑,长鞭忽然便消失了,唯有弯弯曲曲的白绫游荡在半空,却依旧顺着刚才的力量迅速朝博义的方向游移过去。顷刻间,博义的脸被一道银白色的光照得苍白,我赶紧收回灵力,白绫与博义之间,只剩下半寸的距离。 “银洛!住手!”孟云仲紧急之间,抓住我的手,想要将白绫拉回。 却不知我的灵力全都集中在手臂上,为了避免他受伤,我只好强行撤除灵力,一阵反噬,钻心的疼痛将我几乎压得不能呼吸。白绫瞬间溃散成碎片散落、消失,而我却也踉跄地退了一步,捂住刺痛的胸口。 “哼,银洛,就差一点了,如果你还想解你身上的毒,就赶紧杀了她!”狐妖再次回到了屋檐之上,我以仇视的目光看着她,不知为什么,我始终觉得她与刚才在崖上时截然不同。 狐妖说完,身形一闪,便已经消失了。 一切看似归于平静,而于我来说,这件事发生得却似乎太过蹊跷。我才与狐妖见过,而此刻她的出现却和之前判若两人。 “妖女!你当真恶毒!你果然与那妖物是一伙的,又想害死若君!”博义愤愤朝我嚷道,剑锋直指着我。 我侧头看了看孟云仲,心中一冷。虽不知游若君到底又布下了什么局,可此刻,却让孟云仲失去了辨识的能力。他始终只是一个凡人,想要识破这些局,需要的是一个解释,可如若解释不好,所有的立场都会改变。 “大哥!若银洛真要害死游若君,就不必千里迢迢到云南去请踏枫仙人了。” 短暂的僵持,孟云仲终于还是护在我的身前,平静地对博义说。 “云仲,你不要再她蒙骗了,她只是想以此换取你的信任,害死我之后,再设计害你!” 就在博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的时候,游若君却被丫鬟扶着绕到了博义前面,她看起来呼吸都不很轻松,眼神也虚弱得很,好像每一步都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云仲虽也有所怀疑,却也没有再说话,他毕竟是需要一个解释的。而这个时候,唯一能够解释的,只有游若君。 我冷冷一笑,不知她游若君,又要演一出什么戏了。 “当初在木屋时,我就已经发觉她是个邪恶的妖女,我想把她除掉,所以悄悄对她下毒,逼走了她,以免她伤害你。却不想,她为了从狐妖那里得到解药,竟和那妖怪联合,几次想杀死我。你知不知道,她为了让我更加痛苦,还故意与我打赌,说要从我手中抢走你,若是我输了,她就会杀了我!她救我,只是因为我和她打的赌还没有结束,她折磨我还不够!” 她的一字一句,竟像钉子一样钻在我的心上,我的手微微握紧,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将这件事冠冕堂皇地搬了出来。若我真有杀她之心,又何必与她打赌?可现在,她这样做,直将我对她最后的一丝怜悯都消耗掉了。 “云仲,你别再受她蒙蔽了!她根本就是在骗你!”游若君变得声嘶力竭,眼眶也红了,可那并不是委屈,而是仇恨。 孟云仲僵在原地,手中的剑却缓缓放下,片刻之后,他才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那目光中,透着失望,却有深深的忧郁。我明白,游若君给他的这个解释,对他来说,伤害多过于其他。他的内心在此刻挣扎着、纠结着、矛盾着,他不愿相信,却又没有理由不相信。 “银洛,你刚才说的解毒之法,难道就是要了游若君的性命吗?她说的,可是真的?你与我一起,只是为了与她打的赌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眼镜,却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唯有暗自苦笑。我如何能让他相信,即便是打赌,但感情却没有半分虚假?可是,那赌注却又正如游若君所说,单凭这一点,孟云仲或许已经无法原谅我了。 “云仲……你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 目光交错,我只恨不能直接将我的心取出来让他看看。 “银洛……” “我只想说,不管怎样,我对你绝无半点虚假。” 我的话一说完,孟云仲却微微叹息,一抹苦笑,在他深沉阴郁的脸上弥漫开来。 “那她所说的打赌,是真的了?” 看着他的失落,我也唯有自嘲。 “既已如此,怪只怪我,没有一早就狠下心来,杀了她。” 我避开了孟云仲的目光,走到旁边,冷冷看着游若君。 “你赢了。不过,我也没输。” 游若君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 “云仲,如果因为这件事你无法原谅我,我也毫无怨言。你我本就殊途,是我不该强求。只是,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我虽然是妖,却也不愿意看见这里发生惨剧,更不愿意看见你出事。” 孟云仲始终背对着所有人,我又在仔仔细细凝望了一遍这背影,记忆像极了那却仙瀑的激流,顷刻间从我的脑海中泻下。这一刻,来得太过突然,却也正中了我隐隐的担心。狐妖曾经说的话没有错,归尘也没有错,人妖相恋,殊途难以同归,不是他不信任我,怪只怪,我妖的身份,恰恰印证了这一切。只因我是妖,游若君的解释才更加无懈可击。 而此刻,除了离开,我还能怎样? “银洛……” 在我迈出脚步的那一刻,孟云仲还是转过身来。这一声呼唤,却只能让我背对着他苦笑。即便他要留我,即便他不计较,即便他根本不把游若君的话放在心上,可是,现在的形势,已经完完全全变了。我始终放不下仇恨,始终不能违背誓言。在不久的将来,我就必须去迎战那个强大的魔族,我还能回到他身边吗?更何况,若没有苍融之剑,不到几个时辰,我就会毒发,或许,还没有机会杀死那个魔族,我便已经……所以,我又何必让他再伤心一次呢? 一时间,我思绪波动了千次万次。有这误会也好,称了游若君的意,至少可以让孟云仲对我多一些恨,有了恨,就少了许多不忍和伤心,少了许多离别之痛。 “或许归尘说得对,是我痴心妄想想要人妖结合,我们的缘分,本就该尽了。” “……” 无言,只化作心与心诀别。 在我的脚离开地面的那一刻,我身后的这个凡人男子,也离我越来越远……但至少这一次,我保住了他的性命,我的离开,不会给他带来灾难。 /116/116828/29007350.html 第四十章 不弃 “云锦,我回来了。” 穿过琢云小筑的结界,云锦早已仰着头,站在草坪上等着我了。我轻轻落到它身边,抚摸着它的身体。 “云锦,或许是我错了,凡人的感情,原本就不该属于我。” 云锦“呜呜”做声,仿佛也感觉到了内心的一丝伤感。但它始终都与我依偎着,不必避讳,不必掩饰。 “你说,是不是不同种族之间的感情,就必然不会得到好的结果?想想芝粉和她的麒麟,晓芦和纳兰,还有我……可是,你看芸娘和付还恩,不也平平静静过了这些年吗?云锦,我真想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这许多世故,也没有这么多纠葛。” “呜呜……” “云锦,可是为什么我还会不甘心?我明知道是那个女人布了局,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云锦,你认为我该去查清楚吗?” “呜呜……” “云锦……哎……” 即便这一切似乎已经宣告结束,可那些疑问、那些不舍、那些不甘,始终让我无法释怀。我的脑海里,我的心中,久久地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影像浮现——孟云仲。我下意识的取下脖子上挂着的水晶挂坠,轻轻地却紧紧地握在手中,好似握着我对于感情所有的希冀,握着过去和现在让我魂牵梦绕的情丝纠缠。 这一刻,我又再次想起了曾经给我编织草环许下承诺的男子,于是,我也低头从胸前的衣襟中取出一样东西,正是孟云仲那日送给我的草戒,我默默注视着,久久不能释怀。 但立刻,我的眼前却浮现一团炙热的火圈,那火苗放肆地在空中窜起,烧灼着我的心,连灰烬都变成了绝望,那是母亲施放的妖火在烧着一个弱不禁风的草环。 难道,这就是必然的结局吗?难道我必须像当初一样,带着悲痛,带着绝望,带着愤恨,远远地离开凡人的世界吗? 思绪凋零,只化作一道泪痕。 可是,我却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云锦,我不想就这样强迫自己遗忘,即便是结束,我也要让自己了无遗憾。” 云锦微微挪了挪身子,它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决定,它缓缓站起来,硕大的脑袋摆动着,却只像是在附和我、鼓励我。 “好,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我就去弄清楚。” 其实我还想说,在那个魔物复原之前,如果我不查清楚,或许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更何况,我与狐妖的交易,也该给她个结果。如果游若君真的能够爱云仲一世,那她或许并不该死。 云锦并不知道这些事,我也不想让它知道。 再一次,我离开了小筑,但并不是回孟君山庄。 木屋依旧如故,但在我看来,这却已似一处陌生的地方。我远远地绕开它,走到那片再次荒芜的果园。 我默默站在几颗被杂草团团围住的梨树下,虽然梨花依旧繁茂,却只能用那素白烘托出更加的冷清。 “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微微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但很快,便有了回应。 “怎么?你这么快就找到捕妖人了?” 狐妖妖娆的身躯在梨花树下显现,她雪白的肌肤竟让满树的梨花显得不那么洁白了。 我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却只看出一片空洞。 “你从未去过孟君山庄?”是疑问,却也是肯定。在她眼中,我竟没有看出一丝的掩藏。 “你到底什么意思?”她倒添了几分困惑,歪着头问我。 我冷冷一笑,果然,今日在孟君山庄出现的那个狐妖,与眼前这个截然不同。虽然她们样貌一般无二,可是神情,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都大不一样。 “我输了。”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还是一脸的迷惑。 “我和你的交易,可能没有办法完成了。” “什么?”狐妖脸色一变,娇嫩的小嘴不自觉地嘟了起来,“难道,游若君当真把你的男人抢了?” “你说得对,没有人会接受妖的身份,即便心里知道真相,却也因为这个身份不得不多出许多怀疑。” “你想急死我吗?越说越糊涂了!你竟让那个女人得逞了?” “这个赌局的结果,与你也大有关系。” “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你替我杀了她!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你倒好,你让她赢了,那你不就不杀她了吗?” “输赢本就不是我所在意的,只是难为她千方百计设下这么多圈套,竟然连你都利用了。” “利用我?” “今日我与你见面后回到山庄,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与你极为相似的女子,连真身都是一样的,她在山庄肆意杀戮,还当着云仲的面将交易的事说了出来。不过,她口中的交易,全然不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所以,我才来找你了。” “等等,你说什么?一个与我极为相似的女子……”狐妖先是吃了一惊,她额头上光滑的皮肤,竟然第一次拧作一团,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惶恐的模样,更加奇怪的是,她的眸中,竟然默默流露出某种悲伤一样的东西。 “怎么?你知道这个人?” “你的话当真吗?”狐妖好像已经不再认真听我说话,而是张大了眼睛,巴巴地看着我,急切地想从我这得到答案。 我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不想狐妖竟然失神一样,笑了起来,她的眼中尽是喜悦,却又夹杂着许多其他东西,甚至,我竟然从她眼中感觉到微微热气。 短暂的失态过后,狐妖的心情似乎骤然转变,她恢复了一贯的娇娆姿态,捋了捋鬓边的发丝,嘴角的媚笑貌似更加灿烂了。 “银洛,既然你输给了那个女人,不如我们的交易也改改吧,我们这样的交情,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的。” 片刻的迟疑,现在换做我开始迷惑了。 “改交易?难道,你不杀她了吗?” “那日你也说了,我其实只是想利用她濒死的恐惧,施展分缘术窥探她的记忆,不过,如今似乎不必了。” 我听得似懂非懂,可暗暗觉得,游若君身上,似乎有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116/116828/29007352.html 第四十一章 秘术 同样是那拂地的垂柳,却好似低沉阴郁的情绪,再不光鲜脆嫩。 云仲。 我又何尝不知道在我走了之后,你也曾久久站在却仙瀑旁瞭望?可就是这瞭望,让我和你缘份之间的距离横在中间,再无法越界,我也只能独守这相思之痛。 而此时,我就站在孟君山庄外,站在翩翩垂柳下,只看着那不远处的门楣,想象着这门楣中与我一样在煎熬着的人。 然而,我仍然压制着心中的汹涌,走进了这幢宅子。宅子里的人明明让我魂牵梦绕,此刻却只能设了隐界,远远地望着,任他忧郁的目光从我身体中穿过,看见的竟是虚无。 我心里渐渐明晰,母亲当初替我做出的决定,也便是料到了人和妖之间无法逾越的沟壑。强求,只能换来无尽地阻挠,只会给这段缘分增添更多的伤害。 但我今天来的目的,却并非为了他。 狐妖与我的交易,仍然在继续,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目的并非要游若君的性命,而是为了那日在孟君山庄出现的“另一个她”。 虽然她并未说明,但我隐隐猜到,在她和游若君之间,还有游若君和那另一个狐妖之间,还有着更加匪夷所思的联系。 我答应她,替她找到那日出现另一个狐妖。 进到庄内,安静得出奇。游若君先前住的内院已经翻修得差不多了,但她仍然住在孟云仲的别院,并没有搬回来的意思。想来我一离开,她便认为再无人和她争抢,自然要花更多的时间去讨好孟云仲,想要博得欢心。只是,不知她这样的牵强终究会是什么结果。若说我与孟云仲是人妖殊途,可她游若君也并非普通人,而且她身中邪术,只怕再过不久,她也会变得人不像人,妖不像妖,难道,她真的可以抛开了一切与孟云仲过寻常日子吗? 我站在灌木环绕的内院中,思绪仍不自觉地转到别处,猛然回过神来,也唯有暗自自嘲一番。 我思来想去,游若君虽然是捕妖人,可她早已将护身灵珠驱除体外,也根本不需要再吸取灵力,然而奇怪的是,她却仍旧在孟君山庄建造了这样一处积聚灵力的内院作为居所,如果真要查起,整个孟君山庄也唯有此处最为诡异。这郁郁葱葱的灌木丛所积聚的灵力,说不定正是为了掩盖什么。 幸而她游若君现在无暇顾及这里,更不会料到我会再回来,正好给了我许多空隙。 我在内院四处细细查探了一番,还未进屋,便已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 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的灌木丛倒没什么异样,倒是灌木下面的土壤,却似乎不甚寻常。仔细看来,这院子东边的灌木丛稍显茂盛,色泽也更深,而这样的茂盛并非是自然形成,而是因为吸收了更多的灵力,若不细看,倒也不大明显。而这些灌木的土壤,也与别处不同,原本土壤的颜色中,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浸过,不光颜色变得更深,而且要比别处水润得多。 我拈了一小戳,再一嗅,果然不是寻常的土壤。这暂时荒弃的内院,或许不单单是捕妖人的住所那么简单,而这土,的确隐藏了其他的味道或灵力。 可尽管这样,难道我要将这整片灌木丛刨开来看看,才知道土壤下面到底是什么吗?若真如此,那不管游若君藏的是什么,那只要她需要,就得大动干戈地把这内院挖一遍,这完全不符合情理。 除非,在这土壤下面,还有其他的空间,而且还有其他入口。游若君算不上是心思缜密之人,这入口,一定也不会太难找。 我直接进到屋子里面,四下先翻找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特别之物,或是隐蔽的机关。难道说,这入口也不在这屋内吗? “银洛,你……果然在此……” 正在疑惑间,突如其来的声音却将我所有的思绪打散,顿时大脑混沌一片。 “云仲……” 我始料未及,但又在瞬间明白,我再次进入了一个局。自然,设局的人除了游若君,再无他人。 果然,当我转过身时,余光已然看见了那种得意和憎恶交杂的阴冷的笑。 在我面前的,正是这几日让我魂牵梦绕的人。而游若君,就在他的身边。 这样的场景,除了心酸,我无从解释。 “云仲,我就说,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好在我还没有搬回来,否则,这个妖女一定又想要了我的性命!” 我冷冷一笑,她何须如此牵强的栽赃?我选择离开,又岂是因为她自以为很完美的这些设计? “只怕是你不愿意放过我吧?” 我定睛直直地与她对视,她也毫不示弱,只是在她的眼中,我唯独看到是被愤怒浇灌得变了质的仇恨,所以,她会利用一切机会攻击我,也不管这样的攻击是否会成功。 “若是银洛想杀你,也不必来此。”我与游若君的对视中,孟云仲冷冷地说道。 他竟然还是选择相信我,可现在我又何须让他相信? “我是要杀她。”我将目光别开,望着某个虚无的地方。 “银洛,你……”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杀她。” 游若君大有些没有得逞的愤怒,恶狠狠地看着我。我也转过头来,坚定地与她对视着,目光中,却多了许多嘲讽。 “云仲,你不是想要得到一些答案吗?或许,答案就在这屋中。” 我冷冷一笑,却在刹那间从游若君脸上看见了一缕惶恐。她做贼心虚地瞥了孟云仲一眼,可我已然确定,入口一定就在屋内。 “游姐姐,想不到你在自己的住所下还藏了一间密室,何不带云仲也进去看看?你在害怕什么?难道,这密室与你是捕妖人有关?还是和云仲有关?又或者,与你那日在崖顶忽然就变得白发苍苍有关?对了,说不定和与我交易的狐妖也有关……” 我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得似要将她看穿。她从一开始的愤恨,到惊讶,再渐渐变成了恍惚和犹豫,到最后,完全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恐惧,她已经不敢再与我对视,目光游移,再无法固定在某一个点上。 “你胡说!什么密室?根本没有什么密室!”她渐渐有些语无伦次,却恰恰验证了她的心虚。 “狐妖告诉我,她有窥探人记忆的能力,如果我能杀了你,她就会把她知道所有的秘密告诉我,当然,也包括你的……我一直很好奇,游姐姐会有什么秘密呢?” 我依旧字字戳向另她心虚恐惧的要害,眼见她快要到了无力招架的状态,她的慌张已不仅仅停留在脸上,此刻她的一举一动都变得牵强僵硬了起来。她此刻不单面对我的句句追问,还面对着孟云仲投来的质疑的目光,我们三人就这么对峙着,再没有其他人挡在她前面,再没有时间容她思考,以她的城府,自然是手足无措,早已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我,我,我没有什么秘密!你胡说!那个贱妖怎么会知道我的秘密!不可能,她不会知道……”她只像是在自言自语,但立刻又转向孟云仲,“云仲,你别相信她!她是个妖女!她想害我!她是在挑拨离间!” 她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若是她单纯只有愤怒地反驳,或许还不会引起太多怀疑,偏偏以她急躁的性格,加上我字字都戳中要害,她却不慎自己说漏了嘴。 “你是否真的有事瞒我?为何那日你会突然显出老态?为何你会如此像……”孟云仲也顺着我的话,将所有的疑问明晃晃提了出来。 “云仲,你……”游若君皱起眉头,更加失了方寸,“不……没有……那是……” 她竭力思考着合情合理的理由,却不知这样的犹豫和惶恐只会让人更加觉得她是在找托词,坚信她身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是什么?”我没有打算给她更多的时间,于是追问道。 “那是因为她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 空气中突如其来的一阵震荡,眼前恍惚间模糊一瞬,再一看,狐妖妖媚抽条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游若君瞪大了双眼,或许她并没有料到还会有这一出。 我在一边微微一笑,只看着狐妖如何与她周旋。 “妖女!你胡说什么!我杀了你!” 游若君似乎觉得情势愈发对她不利,于是几乎失去了控制,直张开了架势,向狐妖扑过去。 她手中并无武器,或许也是冲昏了头脑,又或是急中生智想以此让自己处于劣势博取孟云仲的同情。可狐妖偏偏没有迎合她的意思,只是一脸媚笑看着她来势汹汹地扑过去,却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在游若君就要碰到狐妖的刹那,屋内迷雾弥漫,再细看,哪里还有狐妖的身影。这样一来,游若君更加慌神了,她焦急地在屋内奔走了一遍,转而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她紧紧皱着眉头,眼珠似乎都要瞪出来了。 “妖女!你联合狐妖来害我,我要杀了你!” 她恶狗扑食一般,运足了劲力朝我冲过来,不到几步的距离,她却似冲破冲破了重重仇恨凝结的高墙,在这一刻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爆发出来。也不知何时,在她手中忽然就多了一柄青色的短剑,直射出凌厉的冷光。再细看去,那短剑上泛出诡异的幽幽红光,顿时有阵阵腐臭的味道迎面而来,竟是化妖水! 我却站在原地,丝毫不动。 “铿!” 尖锐的碰撞声,孟云仲挡在我的面前,剑横在他与游若君之间。 “究竟是她想杀你,还是你想杀她!”孟云仲已经失去了仅有的耐心,可他这一挡,却仍旧留了情面。 “云仲!” 游若君气得大声地喘着气,她望着孟云仲的眼神中,是愤恨、是不甘! 而就在此时,狐妖却周身围绕了一层红光,梦魇一般出现在游若君身后,她微闭双眼,却又似乎有阴冷的目光从她的眼缝中流出,她那两片丝薄的唇轻轻张翕,念着遥远模糊的咒语,一缕薄雾从她迷幻般的嘴中溢出,渐渐萦绕在游若君的周围。此刻,狐妖只像是两个时空交错时的幻影,飘渺在尘世之外,却有一种神秘的引力,将游若君体内的某些东西吸吮出去。 分缘术。我暗暗思忖。 孟云仲也似愣住,被这样的法术给震慑住了。 “住手!” 游若君立刻意识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切,她一脸痛苦的神情,手中的短剑“硄”的一声掉落在地,她踉跄退了两步,用双手捂住了头。而狐妖却没有因此而结束,反倒似与她黏在一起,她退则退,她进则进。 游若君开始痛苦地**,她硬是抵触着、反击着,可看上去是那么无力,就连这整个房间中的一切,似乎都快要被吸到狐妖的世界里面,包括孟云仲和我的目光,还有思想、记忆,一切的一切…… 我瞬间知道这分缘术之力不可小觑,遂抓住孟云仲的手,将他向后拉开,直退到门边,可眼睛却丝毫没有离开过狐妖那悠远魅惑的面容。 就在一切似乎凝结住时光,思绪被融成一团在空气中散开时,我心头忽然一紧,瞬间有一种被放空的感觉。是绝望,是那种被彻底吸干后的绝望。 再定睛,狐妖忽然睁开双眼,一线强烈的红光将我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模糊,继而才渐渐恢复正常,而在这时,一切又才完全回归自然。忽然迷惑,刚才我究竟是处于清醒或是混沌,难道这就是九尾狐秘术的威力吗? 孟云仲似乎也与我是一样的体验,或许比我更加深切。但此刻回过神来,才发现游若君早已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面色惨白,神情恍惚,好像失去了意识。 狐妖的身形也不再虚幻,她似乎也消耗不少,努力地调息着紊乱的灵力,默默站在我和孟云仲的对面。可她的脸色,却带着一抹满意的微笑,看来她想窥探的记忆,已经得到了。 “不要……”游若君呓语一般,表情迷离的眼角,却缓缓落下两滴眼泪,那模样,倒真有几分凄凉。 我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却有一丝惋惜和同情。因为我知道,游若君苦苦隐藏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而这秘密,到底又会包含了怎样的故事? 孟云仲却忽然醒过神来,匆匆走到游若君身边,将她扶起,可游若君早已如同飘絮一般,浑身再没有一丝气力,继续沉浸在迷离的悲伤之中,瘫倒在孟云仲的两臂之间。 “你对她做了什么?” 孟云仲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狐妖。 狐妖深深吸进一口气,又是一声媚笑轻哼:“我只是好好地看了看她的记忆。” “不要……”游若君依旧在迷茫呓语。 “你如何能看到别人的记忆?你为何要看她的记忆?”孟云仲显然不甚明了狐妖的意思。 狐妖捋了捋鬓边的发丝,幽幽道:“你们不是想进密室吗?我这便带你们进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狐妖的话说完,脸上的笑骤然消失,她只是轻轻一挥手,只看见她身上的衣袂随之轻轻扬起,紧接着整间屋子都变得虚空起来,眨眼的时间,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尽是黑暗,尽是晕眩…… 一阵强光,眼前一亮,而后又渐渐清晰,我微微张口。 孟云仲、游若君、狐妖都在原来的位置,可背景却让我着实惊住了。 郁郁之林!树屋! 这幽暗的树影下,地上泛着紫色微光,是几丛新开花苞的晶莹花…… 我一时失掉了言语,不知为何狐妖会将我们带到这里。但立刻,我又恍然大悟。 /116/116828/29007355.html 第四十二章 揭穿1 “不必惊讶。”狐妖依旧柔柔地笑,望着我,“我现在就履行承诺,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母亲,并没有死。” 我的思绪竟被她这句话硬生生拖了回来,满是惊讶的看着她。我所有的思绪和记忆,让她的一句话搅乱了,可她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对着游若君,幽幽道: “不过,我们现在还可以看另一个秘密,关于我,和她的秘密。”狐妖软绵绵地转过头,对着游若君,可眼眸里却是利剑一般的目光。 游若君目光迷离地看看四周,浑身一震,顿时变得惊慌起来。 孟云仲看着她的异样,也似乎猜到了什么。 “这女人的密室,根本就不在孟君山庄,而在这里……孟君山庄里积聚了异样灵力的土壤,其实都来自这里。” 这一点,我也猜到了。可我的确没想到游若君竟会将自己的秘密藏在这里。 “你可还记得,你的母亲曾有一柄玉如意,可幻化出另一个空间?其实这玉如意本是九尾狐一族的宝物,他们为了能留在郁郁之林,才献给你母亲的。” 我努力地回想着,的确是有此一物,可即便九尾狐族献上了宝物,当初母亲仍没有答应收留他们。 “许多年前,有一个捕妖人擅自闯入这里,说是要用镇妖石救自己的心上人……” “住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游若君竟声嘶力竭地喊道。 狐妖却冷冷一笑,不予理会,接着说道: “郁郁之林的林主答应帮她救人,让那个已经死去男子得以重生。不过,虽然免去了轮回之苦,却仍然要化为婴孩之身,重新成长。而在郁郁之林中,她还发现这个废弃的树屋里有一样宝物,所以,便悄悄藏了起来。” “别再说了……”游若君不知为何,却已满面泪痕,泣不成声。 “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却带着一个不到周岁的婴孩,而且来历不明,也不知道她承受了多少非议和鄙视。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这孩子远远不是来自于母性的疼爱。 “眼见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渐渐有了曾经的模样,你说,这个女子,会有怎样的想法?难道就这样看着心爱的人,口口声声叫自己母亲吗?怪就怪这女子太过痴情。她不甘心啊!千辛万苦将心爱的人救回来,自己却渐渐老去,还不能正大光明地与他在一起,当真是心如刀绞。哎,真是很可惜哦……” 游若君听着听着,竟挣脱了孟云仲的双臂,顿时两腿一软,瘫倒在地。可她仍旧撑起一般身子,艰难地朝狐妖爬了过去。她却不知,在她挣脱的一瞬间,孟云仲的手臂也跟着松了。 他的脸色悲苦交加,好像不必听下去,也知道了并不会让人好过的结果。 可狐妖仍然没有停下。 “想啊,想啊……终于被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别忘了,她是捕妖人,是有灵力的。 “而且,她还知道一种邪术,可以让人返老还童,再复青春。这样一来,她不就可以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吗?再不用每天对着镜子,哀叹自己衰老的容颜,也再不用听着心爱之人,每日母亲前、母亲后的了自己为母亲了。 “只不过,想要施展这种邪术,是要付出代价的。想要重返青春,就必须借助另一种力量,那就是魔气。不仅如此,还要强行将她捕妖人的护身法宝逼出体外,才能在身体里腾出空间来容纳魔气。所以,她便制造了一场假死,抛弃了自己的这个名义上的“儿子”,然后在自己身上施展了这种邪术。至于魔气从哪来,那就要感谢付员外府的少爷了,娶了个豢养魔物的蛇妖做妻子。于是,魔气和妖类的真元,变成了她们不断交换的条件。 “哎,一个捕妖人,不惜与邪恶的妖类为伍。不过,为了自己执着了几十年的感情,即便付出生命,只怕她也不是不愿意。” “妖女!我杀了你!”游若君艰难地爬到狐妖身边,狐妖却俯下头对她妖娆一笑,瞬间便幻化为无形,而她的声音,却仍旧在周围充斥。 “这种邪术,还极具消耗灵力和寿命。所以,这个女人虽然恢复了青春,却不知折寿了多少年。于是,她又开始想,要是自己就这么死了,那与自己情郎相会的日子岂非太过短暂?所以,她又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将别人的寿命转移到自己身上……” 不知为何,狐妖说到这里时,声音中多了几分阴冷的气息。短暂的沉默和寂静,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你这个该死的狐妖!我一定要杀了你!”游若君仿佛拼劲最后的力气喊出来。 “你们这些人,从来都是‘狐妖’、‘狐妖’叫得这么难听,我也是有名字的。” 狐妖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嘴角依旧挂着往常的笑容,纤细的手指也还在捋自己的发丝。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她慢慢走到孟云仲身边,轻轻用身子靠着他,软软地似乎要倒在孟云仲身上,“比如,那个捕妖人是谁,她的心上人又是谁?” 孟云仲猛地转过头,正好撞上狐妖挑逗的眼神。 “哎哟,别这么凶巴巴地看着我,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狐妖娇媚撒娇一般地一推,人已在孟云仲几尺以外。 “你们想看看那宝贝玉如意幻化的空间里,藏的是什么吗?银洛,别忘了我和你的交易,我让你帮我施展分缘术,就是为了找到你之前看到的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只要你帮我找到那个人,我就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你是说,你要找的人,就在那玉如意的幻境中?” 狐妖呵呵一笑:“何不到树屋内看看?” 我看了看狐妖,又看了看孟云仲,他似乎已经完全被封在理不清楚的思绪中了。又或者,不是理不清,而是不愿意理清。 我顺着狐妖的目光,朝木屋走去,身后却传来游若君的声音。她的力气似乎恢复了一些,勉强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好像想要拉住我。而她的眼中,竟然没有了先前的愤怒,而是乞求,是无穷无尽的悲伤。 “别去……” 微弱的一声哀求,却似乎饱含了她所有的意念。我知道,如果我进去了,那她整个人、整个思想就彻底崩塌了。有一丝的不忍,毕竟,这个故事中的女子,只是太过专情,太过执着,太过不顾一切,我甚至有些为之动容。只可惜这段感情的结果,或许只能是以悲剧收尾了。 “去呀!难道你不想知道更多的秘密了吗?”狐妖催促道。 “银洛,让我去。” 沉默了许久,孟云仲竟然大步走到了我的身边,坚决地说出这句话。 那一瞬间,我看见游若君所有的意志都彻底垮了,她转头的一瞬间,几乎要倒下去。而孟云仲只是看着她,眼中的神情太过复杂。却就是这一看,让游若君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她全身瘫软,再次倒了下来,只是这一次,倒下的,已不光是她的身体。 孟云仲依旧扶住了她,但却是如此牵强和别扭,好像扶的已经不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而是扶着他年迈的母亲。 狐妖饶有兴致地在一边看着,或许这一幕,才真正是她想看到的。 “你还没告诉我,那玉如意中与你几乎一模一样的狐妖,究竟是谁?”我淡淡问道。 狐妖笑了笑:“你把她带出来,不就知道了吗?” 忽然,树屋对面一阵细碎的杂音,狐妖倒也神情镇定,仿佛她早已经知道会有人来。 “那玉如意中的,便是她的孪生姐姐。” 闻声望去,却是那个满脸沧桑的捕妖人——技殊。 此时,他脸上的胡须更加形似枯草,满脸的皱纹似又深陷一分,这郁郁之林中的阴郁,更加显出了他的落魄和无奈。 我暗暗想来,今天可以知道的秘密,又多了一个。 我们几人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短暂的对峙过后,狐妖却扭着腰身走到我的身边,轻轻耳语:“你不是想解毒吗?这不,有个现成的捕妖人?” 技殊看着狐妖的举动,却有些迷茫。但继而当他看到孟云仲和瘫在他身上的游若君时,却再次面露惊讶。 “你果然是练儿!” 随着他沉重的语气,所有人的焦点又再次回到游若君身上。 游若君也勉强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技殊,立刻,她有些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和技殊同样的神情。 “爹……” 这一声弱弱地呼唤,这一个简短的称呼,却足以让所有人都惊得愣在原地。就连原本在一旁准备看戏的狐妖,也微微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技殊。 “练儿……”技殊缓缓走过来,却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哎……傻女儿,你这又是何必呢?如此强求来的感情,根本不会有好结果的。” 技殊走到游若君面前,无奈地看着她。游若君将手从孟云仲的手臂上移开,缓缓伸向她面前这个沧桑的男人。当他们的手触碰到一起时,我看见技殊的眼中朦胧了起来,而游若君脸上的泪痕,又新添了几道。 “你说什么?她是你女儿?”狐妖白皙的额头上显出几缕微皱,盯着技殊,“哼,也难怪,有其父必有其女。”狐妖恨恨地说道,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狐妖的神情中,有其他的意味。 “你又何必如此对待你的姐姐?” 又是重重的一击,我几乎分不清技殊的出现是不是幻象了。 狐妖撅起嘴,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116/116828/29007357.html 第四十三章 揭穿2 “银洛,你究竟还想不想知道更多的秘密?还不随我进去找那玉如意?” 一时成为僵局,狐妖也好似犹豫了很久,才复又开口说出话来。而身后,唯独剩下游若君无力的抽泣声。 “她既已如此,你仍要继续戳她的痛处吗?”技殊不忍见怀中的游若君悲伤欲绝,只向狐妖哀求道。 “那你如何不问问你这位好女儿对她的亲妹妹做了什么?” 技殊一时无言,只低头默默看了游若君一眼。孟云仲则似乎依旧沉浸在杂乱的思绪当中,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迷茫不解,却又分不清该把自己放在局内人的位置还是局外人的位置。我站在他身边,虽暗自握住了他的手,却已然感觉不到他有丝毫回应。 “妹妹……哼!什么妹妹?不过是妖孽生下的孽障!”众人均无语之时,游若君却以满是不屑的口吻说道,只引得狐妖与她怒目相视。 恰在这时,林间草摇风动,一股熟悉的灵力瞬间已到我们身侧。 “是何人擅闯郁郁之林?” 我漠然回头,看着已经站在技殊身后的郁郁之林林主——纳兰莫升。 “银洛?”纳兰定睛看见我,才显出些许惊讶,但立刻,当他看见技殊和他抱着的游若君时,竟更加惊讶了,“技练!你为何……” 狐妖在一旁冷冷一笑,似乎她也认得纳兰一样。 “林主大人,你是想问,这许多年了,她为何还能这般青春模样吧?”狐妖玉步翩翩,踱到纳兰身边。 “你……”纳兰这才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露出一脸的疑惑。 “我?看来林主大人已不记得我了……说起来,还要感激林主大人救我姐妹性命呢。” “你……当真是那九尾狐妖?” “既然您来了,便又多出些陈年往事可以说了。”狐妖又是冷冷一笑,却更多的是嘲讽。 “罢了,那些个旧事,又何必再提。”技殊忽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游若君扶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为何不提?既然你说到什么姐姐妹妹的,那自然要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看看你这个曾经名声赫赫的捕妖人,也有过怎样的风花雪月啊。” “爹!你根本不必理会这个妖女!” “妖女?”狐妖又是一阵讥诮,“那你又算什么?人非人,妖非妖,魔非魔,鬼非鬼,当真有趣极了。” “各位,无论你们是因何闯入,烦请速速离开郁郁之林。”纳兰好像根本没有细听,他不经意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狐妖,而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我的身上。 从一开始的惊异,到伤感,再到最后的无奈,他只得迷离了眼眸,想要尽快结束。毕竟,此刻的我,已不再属于郁郁之林。 “林主大人何必心急,我们想要找的东西还未找到呢。”狐妖又恢复了那娇媚姿态,再次向纳兰靠了过去。 “待我取回母亲留下的玉如意,便会立刻离开。”我向他冷冷地解释,却有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林主大人也在此做个见证。你刚才所说的技练,是不是就是当年闯进郁郁之林的捕妖人?”狐妖媚笑。 纳兰转头再次看了看游若君,却不言语,只当是默认了。 “不用在纠结在此,我与你进屋去取玉如意。” 我看局面僵持不下,便走到狐妖身边,淡淡地说。 狐妖又是冷冷地瞥了游若君一眼,紧接着便向木屋走去。 “银洛……”孟云仲在身后轻唤,我回头微微点了点头,但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惆怅和踟蹰,早已没有先前的决绝和底气。但我仍是朝树屋走了过去,毕竟,这一切,是必然会被揭晓的。 树屋的门早已暗淡无色,唯独那门上仙鹤的图案还清晰。我轻轻推开门,当手掌触碰到木质的那一刻,我的心不觉抽动了以下。许多年了,那阴影却仍旧不曾消逝。我深怕推开门后,再次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再看到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惨败的身躯。 可这一次,渐渐映入眼帘的却是满目阴暗,扑面而来的是浓浓潮气。唯有树屋当中有一显眼的碧绿色光亮,晶莹剔透。这大概就是那玉如意了。 “你可知道怎么才能进入如意中的时空?”我走到当中,将玉如意拾起,转头问狐妖。 “你难道忘了这如意本就是我们九尾狐一族的吗?也只有九尾狐妖,才能在这如意中另创出一番天地了。”狐妖得意一笑。 “那游若君又是如何知道如意的使用方法的?” “哼!她那般卑鄙,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也不知她对姐姐做了什么,才让姐姐开口的。” “你难道忘记了,你姐姐与你本是同类,难道她便不精通时空法术了吗?可她却也尚不能从这如意中出来,或许游若君已对这如意下过什么封印,你贸然进去,只怕……” 狐妖低头微微思虑,面色也略变了变。 “那我就去问问她,到底还施过什么邪术!” 说完,狐妖紧紧握着玉如意愤愤转身而去,只留下我面对这屋内的阴寒。我不甚心寒,也跟着出去了。 “游若君,你到底用了什么卑鄙的法子,把姐姐困在玉如意中?” 狐妖已然失去了耐心,再不是那妖娆的语气,在她动听的声音里,字字藏了利刃,直直向游若君刺过去。 游若君苍白的脸上冷冷一笑,脸颊上的泪痕也渐渐干了,仿佛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眼中已无神气,但仍旧透着不可一世、绝不服软的神情。 “我为什么要困住她?那种妖孽,本就应该被永远锁住,永世不得自由!”游若君字字加重,消耗了许多力气,一口气说完,她已大口喘着粗气。 狐妖怒视着她,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愤然,看来就要发作。 “既然你不肯说,那即便是狼潭虎穴,我们也亲自进去探探便知道了。” 我微微上前,恰好挡住了她们对视的目光。一面转头看了看孟云仲,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与他们一同前往。”孟云仲朝我走来,稳稳站在我身边,说得斩钉截铁。此刻,他似乎已经从刚才的纠结中脱出,作了决定。 此时的游若君,又是一笑,不过已是苦笑。她眼中最后一汪汇聚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翕,似唤着云仲的名字,却再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之后,她转过脸去,再无表情。 “我们进去吧。”我向狐妖示意。 既然游若君没有阻止孟云仲,那只能说明她并未对玉如意设下危险的结界。 狐妖适才微微回过神来,稍微平复了心情,朝我和孟云仲点了点头。 而就在此时,狐妖手中的玉如意却有了异样。如意中隐含的碧绿色的光芒骤然增强了许多,如意一段悬下的穗子竟开始微微颤动了起来,玉器周围的一圈仿佛变得模糊而扭曲,渐渐将气流和那碧绿的光一起揉成一个漩涡,似乎要将周围的东西也卷进去一般。 狐妖不由自主松开了手,那玉如意就悬在半空,形态丝毫未变,但那未知的灵力牵动的漩涡却越来越大,穗子抖动得也越来越厉害。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狐妖,却见她也有些惊慌失措。 “这是……”狐妖喃喃自语。 我下意识地在手心暗暗汇聚着灵力,将孟云仲护在身后。 再一个转瞬,玉如意的背后竟赫然多了一个人影,这个“人”将玉如意轻轻端在手掌上,碧绿色的光慢慢减弱,那“人”的面容也渐渐清晰。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同样有着似雪的肌肤,那绝美的面容足以让世间所有的男子在看见她的第一时间就为之倾倒,甘愿被她迷惑。青丝衣裙,清瘦妖娆的身段,似贴未贴,正显出迷人的线条,拂柳般柔美,却又凹凸有致,隐约看得见衣襟包裹着的细腻肌肤,叫人浮想联翩。 这忽然出现的人,竟然与她对面的狐妖一模一样!她们离得如此之近,只怕都能够嗅到对方的呼吸了。 只是,这双眸子却异常空洞、深邃、冷漠,与狐妖的媚惑和灵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正因为如此,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便断定她与狐妖并非同一个人了。 “姐姐……” /116/116828/29007358.html 第四十四章 玉璧 所有人仿佛被时光所凝结,目光都汇聚到那个握着玉如意的另一个狐妖身上。唯有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纳兰莫升,此时却缓缓向着那狐妖走去。 “你竟然还活着……”纳兰莫升试图掩饰他眼中的惊诧,但仍旧不够完全。 那狐妖方才将空洞的目光从她对面和她一模一样的妹妹身上移开,转而对着纳兰莫升。 “承蒙纳兰林主抬爱,看来,我命数本不该绝。” 她一开口,在场的人再次一惊。那声音的每一个回转,都和我们认识的狐妖太过相似,无比的细腻、轻柔,配上她森然的神情,更显得诡异魅惑了。 “呵呵……”另一个狐妖却忽地冷冷一笑,转身对着游若君身边的技殊嘲讽地说,“你福气可真好,平白多了这许多年的寿数不说,现在三个女儿竟然都到齐了。你不是一直想要我身上的这半片玉璧吗?我现在就还给你!母亲无知,信了你这凡人,大好的生命不要,换了这块没用的破石头。如今物归原主,我们便再无瓜葛!” 狐妖缓缓朝技殊伸出手,手中赫然多了一片雪白的玉石,晶莹剔透,暗藏灵力。只不过玉石似已残破,看样子,本应是一块上好的玉璧。 “玉璧……半片玉璧……”技殊兀自苦笑着,却腾出一只手从胸前一掏,竟然也拿出一块残破的玉石。 这一刻,除了技殊、游若君还有两个狐妖,我们其他的人,仿佛都成了局外的观众一般。但冥冥之中,却又觉得每个人之间都有着微妙的联系,所以,都静静地看着,等着将断断续续的线索窜连起来。 “这是玉儿临死前,我唯一能留给她的东西。是我对不起她……她最后望我的那一眼,即便到死,我也不会忘记……那温存、那失望、那决绝、那不舍……”技殊神情迷离,眼中竟已湿润一片。 “哼……就这么完了?几句假惺惺的惦念和追悔?” 握着玉如意的狐妖却将技殊从无尽的回忆中硬生生拽了回来,她的神情陡然一变,眸中竟有微微红光流露出来,她直直地盯着技殊,视线中只怕是有千刀万剑汇聚的杀气。 这一刻,我才彻底的清醒过来,这个狐妖与她妹妹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二人。 “小心!” 我瞬间引出白绫,四面的树丛一阵骚动,白绫迅速向技殊的方向游移而去,在距离技殊的脸不到三寸的地方,忽地与另一股力量相碰撞,红白两道强光四散,杀意虽减,但技殊因为扶着游若君,又对这突如其来的杀招始料未及,仍旧还是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 我虽对他并无好感,但说不出为什么,如今这样的场面,似乎也还没有到血溅当场的地步。 而此时,一双血红的眼睛已经恶狠狠地瞪向我,不是别人,正是那握着玉如意的狐妖。 “姐姐!你……” “你还叫她姐姐?真是太好笑了!我今天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你万般挑衅,现在我也要好好看看,你们这两个孽种会是怎样的结局!”游若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挣开了技殊,艰难地一步步走向前来,满是怨恨地对狐妖说。 “小心!她或许不再是你的姐姐了!”我依旧暗蓄灵力,隐隐觉着从玉如意中出来的这个狐妖,并非善类。 “哼……什么姐姐妹妹?甚是可笑!如今你们全都要死在这里,一个也走不了!” 众人惊骇之间,那狐妖却已将玉如意引至半空。顷刻间,周遭一切均被碧绿色的光芒所困住,这一次从玉如意中散发的灵力,更强过先前数倍,而那灵力引动的漩涡之力,也大过先前数倍!狐妖又将自己的灵力也灌注其中,于是,血红色的光晕在玉如意的漩涡之外绕了一周,力量不知又大了多少倍! 气流逆转,漩涡也跟着骤变,似乎并非将一切吸入的吸力,而是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就要从如意中瞬间汹涌而出,杀气四溢,毫不夸张的说,这杀气已将整个郁郁之林笼罩其中。玉如意的力量的确不可小觑,狐妖是强行将如意中世界的所有力量都汇聚一处,要是再瞬间释放出来,只怕整改郁郁之林都面临灭顶之灾了! “住手!” 我与纳兰莫升同时喊道。明知狐妖的灵力根本太过决绝,无法收回,却还是在一瞬间失了方寸,内心一股强烈的惧怕升至巅峰,心中唯有一个声音: 不能让她毁了郁郁之林! 我的白绫和纳兰的武器龙姬枪同时射向漩涡中心的玉如意,可就在与那强大灵力触碰的一瞬间,一阵剧烈的反噬,那力量竟如此之大,即便我和纳兰莫升都使出了近十成的力量,却仍旧被生生挡了回来。三股灵力剧烈碰撞产生了极大的震动,仿佛整个郁郁之林都开始瑟瑟抖动起来。 狐妖冷笑,紧接着怒叱一声,那漩涡顷刻间回收成一个刺眼的光点,忽然,所有人眼前骤然一片茫然,我的内心唯有绝望和恐惧。此时,我所担心的并非自己的生命,而是翛然闪过的郁郁之林的图像和孟云仲的身影……紧接着,一个模糊的身形浮现在我脑中…… 是苍黎…… 一道耀眼的金色强光,眼前的视线重又照得清亮。闪电一般,只见一柄利剑直直插向玉如意的中心,瞬间,万道光芒迸发,金色、绿色、红色的灵力随便照得周围璀璨一片。 所有的人都似刚从混沌中回过神来,还不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说时迟那时快,纳兰一声怒吼,长枪再次出手,与那柄金色的利剑剑锋形成合力,在四散的灵力中,瞬间又多出许多银色的碎片。催动灵力的狐妖被强大的灵力撞得步步倒退,嘴里往外涌着鲜血,眼中的血红却更加浓烈。她深受灵力反噬之苦,却因为自己的灵力已被玉如意吸纳其中,无法瞬间撤回。 周围的树丛渐渐复又平静下来,四射的灵力也渐渐散去,玉如意失去了先期的光泽,掉落在草丛中,绕在它周围的红光也淡去消失,郁郁之林恢复了先前的幽暗和静谧。 狐妖早已支架不住,她捂着胸口,前胸的衣襟依然被血染红了一片。 同样支架不住的,还有我自己,我几乎失去了站立的能力,双手和双腿都不住地颤抖着。上次使用苍融之剑,仅为召唤,却并未催动灵力。想来这毕竟是神物,加上今日所应对的又是被狐妖催动得异常强悍的玉如意之力,为了能够与之抗衡,我不得不强行将自己的灵力也灌注其中,想不到,以神剑之力加上我的灵力,竟也胜得如此艰难。这玉如意,当真不是一般法宝了。 所有的人依旧惊魂未定,我实在支撑不住,全身一软,就要倒下。就在这时,一双手托住了我的双肩,一股温暖的气息从我的后颈蔓延开来,我微微转头,顺势便倒在了孟云仲的怀中。不知为何,在这最为落魄的时候,看着他温存关心的神情,我忽然有一种十分温暖和欣慰的感觉。 “你们……”狐妖艰难地喘息着,她也伤得不轻,只能勉强靠在身后的一棵树干上。 “姐姐……” 第一次,我看见另一只狐妖眼中透出深深的落寞和悲伤,她走向那个与她相貌一模一样的人,有些踟蹰地伸出手,仿佛只是想轻轻地触碰到她。 “滚开!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又是一口鲜血,靠在树干上的狐妖用最后的力气朝着她的妹妹怒吼,接着,她再无力支撑,直接顺着树干瘫倒下来。这时,我才隐约看到,那狐妖手中,多了半片玉璧,我再一看,技殊仍旧站在一边,茫然若失,看来,不知什么时候,狐妖已将那片玉璧从技殊手中夺了过来。 “姐姐……为什么?我们同出一脉,还未出生便历尽艰辛。要不是母亲强行锁住自己的一半灵力,在她死后供我们吸取,我们又怎会来到这个世界上?还在母亲腹中之时,那灵力便日渐微弱,是你有意让着我,我才勉强存活下来,若不是你,我根本没有办法熬到出生的那日。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我们不是……” “住口……”瘫在树干边上的狐妖眼中已不再被血红浸染,暗淡了许多,但她的语气却依旧冷酷。 “姐姐……” “别再叫我‘姐姐’。我恨你,恨母亲,恨那个忘恩负义的捕妖人,恨他的女儿,恨这个道貌岸然的郁郁之林林主,恨你们所有的人!” “为什么?姐姐……”狐妖的表情很是痛苦,却十分无奈。 “你是叫如玉吧?你的妹妹叫如缘。” 此时,一旁的纳兰莫升忽然开口。技殊顺着他的步子,看向瘫软无力的狐妖,嘴里细细念着。游若君就站在一边,一只手扶着树,身子弯曲着,她只冷冷看着这一切,倒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哼,你竟也分得清楚吗?” “我自然分得清楚。你们母亲离世前,就为你们起好了名字。她说,她会在体内封印一半灵力供你们汲取,待你们出生之日,姐姐叫如玉,妹妹叫如缘。结果是你先降生,显然你吸收的灵力足够多,所以很健康,全无妖形,而你的妹妹却似乎虚弱许多,连头上的狐毛都没完全褪净。” 说至此时,如缘不住用手探向自己头上的那戳绒毛,悲伤的神情更加浓重了。纳兰却接着说道: “九尾狐妖原有异能,虽未出生,却也有成熟之心智。想必自你们在娘胎中成形,之后发生的一切也都记忆犹新。可在你们尚未成形之时的事,你却又知道多少?” “哼!”如玉恨恨地别过脸去,瞪着技殊,“我岂会不知?我那愚蠢的母亲,竟然轻易相信了这个凡人的虚情假意,以自己的身体为他吸出欲毒,才落了这么个悲惨的结局。” “你们母亲又怎会不知人妖相恋的结局?早在她决议以身替这个捕妖人解毒时,就已经洞彻一切了。只因在许多年前,青丘国覆灭,九尾狐一族逃至郁郁之林求上任林主收留他们时,我曾经帮过你们母亲,所以她才会来郁郁之林找我。” 说到这儿时,纳兰转过头看了看我,我忽才记起母亲还在时,九尾狐族奔逃至此,请求母亲收留,可母亲却毅然拒绝了,说九尾狐族属阴邪妖物,断不能留在郁郁之林,而且母亲甚至打算将他们赶尽杀绝。若不是那是纳兰动了恻隐之心,与我一起暗自将一些九尾狐族类悄悄送出郁郁之林,只怕这个族群早已不复存在了。 我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继续听纳兰说。 “那时,她已然怀有身孕,且知自己所孕为双生女胎,她便告诉我,说千不该万不该,竟爱上了一个捕妖人,她明知这是一段孽缘,却无法放下。她早料到了人妖相恋的结局,更何况,自己爱的还是一个本就欲取她性命的捕妖人。” 如玉将目光从技殊身上移开,却并没有阻止纳兰继续说下去。 “那时我才知道,她叫烛玉,本是九尾狐一族族长之女。在一次猎食中,她邂逅的一个捕妖人,她心里清楚,这个捕妖人原就是欲情故纵,给她设了圈套想要杀死她以完成家族族长交予的使命。可是,她却不由自主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她不顾族人强硬的态度,硬要与那捕妖人在一起,而且,还有了身孕。她虽为九尾狐族长的女儿,那人妖之种,却犯了九尾狐一族的大忌,族长欲除掉她腹中胎儿。她执意不肯,终于与族长立下契约:若她杀死那捕妖人,再帮助九尾狐族灭了捕妖族人,便留得她腹中胎儿。” “哼,人妖各族之间,终还是逃不过互相残杀……”我怆然叹道。 “她无奈之下,只得对那捕妖人施下欲毒,还引九尾狐族寻到捕妖人的据点。我虽不知那次人妖两族的拼杀场面是如何惨烈之状,但捕妖人几乎被灭族,九尾狐族也损失惨重。那时,烛玉也暗自做出了决定。” “什么决定?替那捕妖人去死么?”如缘冷冷一笑,“即便我们是妖,却也自有生存的规则和权利,为何那些自命不凡的捕妖人从一开始就想对我们赶尽杀绝?是他们有错在先,即便最终落得灭族,也实在怨不得我们。即便当初不是九尾狐族,也会有其他的妖想要取他们性命!” “她已觉得因为自己而害得捕妖人惨遭灭族实为不该,而且,加之以她对那捕妖人用情至深,这才决定替那捕妖人去死。 “她将决定告诉我后,便求我帮她保住她腹中孩儿。只可惜,以她当时的能力,只能保全腹中一个孩子。” “哼!保全一个?保全一个……可是,她最后却选择放弃我!”如玉眼中又一次充满了血红,怨恨满溢而出。 如缘则有些惊骇。 “欲毒在她死后必会遗于两个婴孩身上,要想保全她们性命,只能牺牲一个了。所以,她在临死前,向捕妖人要了那半片玉璧。这玉璧,原本就是那捕妖人的护身法宝,它的功用,就是能够将欲毒转移至他人身上。她的两个孩子,都具有捕妖人的血统,所以才能用这玉璧。” 如同得到了验证,原来如缘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全是真的。 “烛玉不得不做艰难的抉择,最后,她决定牺牲先出生的如玉。只要待那孩子出生后,将半片玉璧放于她身侧,那后出生的如缘在我的帮助下,就能将欲毒转移到如玉身上了。” “凭什么?同样都是她的孩子,却在我还未出生时,就决定了我的生死?而且,她明明知道我虽年幼,却能清楚地知道发生的事,何其残忍了!”如玉的怨愤夹杂着失落,她似乎十分伤心,显得更加虚弱了。 “还有你!你也是帮凶!”如玉瞬间又变得恼怒起来,她恶狠狠地看向纳兰,接着又转头看着如缘,“还有——你!在母亲腹中时,若不是我,你早就已经死了!该死的,应该是你!” “姐姐……”此刻,如缘再没有以往的那副如何也不会服输的神气,她只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妹妹,可惜,她的姐姐对她再无半分亲情。 “说了,不要再叫我姐姐!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这一次,她眼中重又充斥了浓浓的血红色,又是那种诡异而令人绝望的目光,直直看向技殊和一旁的游若君,仿佛要将那血红的颜色,深深印到他们身上。 游若君也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惊恐。 不知何时,如玉已重新将玉如意拾起,我在手中,我一惊,但见她的身形渐渐变得模糊飘渺起来,心知不好,却又无力阻止。如缘也只痴痴站在原地,似乎还沉浸在深深的悲伤失措中。 再一眨眼的功夫,如玉便已经彻底消失无踪,她隐忍了许久,原来只是为了蓄积仅存的灵力发动时空灵术逃离此处。 这一刻,在场的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在阴郁的树林间,却只剩下如玉阴寒冰冷的笑声。 /116/116828/29007359.html 第四十五章 兑现 如玉就此消失,我们也只能返回孟君山庄,一切尽显凄凉,物是人非。 短短的时间里,却仿佛时光已经流逝了很久,而我们仍未从时间的错乱中回到现实。 技殊和技练,云仲和游若君,如缘和技殊……此刻,我倒成了局外之人,但却又身不由己身陷其中。 “云仲……” 我在屋内将刚才耗费的灵力稍微调养好了些,便走到院中。只看见云仲一个人独坐在石凳上,背对着我,夕阳的余晖印出他尽显失落的背影。 听见我的声音,他才缓缓站起身,转过头,略显忧伤地看着我,等着我过去。 “你的伤……”他依旧关心着我强行催动苍融之剑所受的伤,我心中却不知为何更加难受了。 “已经没事了。” 我有些刻意地避开他关切的眼神,坐到他旁边的石凳上。 “银洛,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云仲见我落座,忧伤又再一次满溢,他坐了下来,神情十分复杂。 “我明白……若知道会是这样,我万不会……”其实,我是想说,若知道游若君的秘密竟然是这个,那我或许不会急于探知,因为,无论怎样,我也不希望最后需要承担这后果的,会是云仲。 “不。我应该知道真相。早在那日山崖上她现出老态时,我便知道别有隐情,只不过,我始终没有想好如何应对这结果。” “云仲,有些事,全因执念而起。当局者迷,又有谁会预测到自己将会怎样承担执着的后果?想必游若……她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吧。但不论怎样,都是因为一个‘情’字,她实在用情太深,早已失去了自我。” “银洛。”云仲忽地转过身,双手重重放在我的肩上,“若是有一天,你或是我,也如此执着于对彼此的‘情’,会否变得和她一样?” 他的话如针刺一般,我的思绪停滞了一刹,竟无言以对,只是望着他,虚渺地望着。 “云仲……”我只觉眼中微热,两滴眼泪便顺势滑下。 下一刻,云仲已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云仲,不要陷在对过去的回忆里了,这一切,不是你能够预料的,更不是你能够改变的。” 这话,又何尝不是说与我自己听的? 游若君的事虽不尽人愿,但终归告一段落,可是,接下来要面对的,却可能是一条不归的路。即便我想要执着,只怕没有机会了。 “哟,怎的又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了?” 如缘的声音由远及近,虽海水一贯的娇媚,却总觉得多了许多东西。云仲这才将我松开。 “银洛,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转头有些担忧地看着云仲,他却重重点了点头。于是,我出了云仲的别院,与狐妖如缘来到山庄中另一处小院。此处是山庄的客房,院落布局倒与云仲的别院相差不大。只是因为许久无人居住,更显凄清了些。 “如今,我与你的交易也算完成了。我想找的人找到了,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那些个秘密吧。” 我漠漠一笑:“你竟还记着那个交易?” “自然记得。难道,你当我是与你玩笑吗?”如缘捋着鬓角的发丝,仿佛又变回以往那个魅惑众生的狐妖了。 “我今日才觉得,你似乎与我想的不一样。” “呵呵……”如缘嘤咛一笑,只不过笑声中却有些黯然,“如何不一样了?难道,你也已经深深陷入对我的痴想之中了?不过,我有此等魅力也不足为怪啊。” 我不免因为她故作的妖娆之态觉得心情松弛了不少。再看她,竟然觉得我与她的距离近了不少。 “言归正传。你不必问,我先告诉我认为该告诉你的吧。”如缘见我的心情略好了些,才又回到正题。 “你在郁郁之林时说,我母亲并没有死,可当真?” “哼……”如缘的眸子一闪,不屑地一声轻哼,“九尾狐族不光擅于时空灵术,还通达摄魂魅惑之术。我们见过的人,只要他不死,我们就能感应得到。” “可是,你也未曾见过我的母亲啊。” “我是没见过,可是我娘亲见过啊!我们出生之前,吸收了娘亲的灵力,自然也获得了娘亲的一部分记忆。” “记忆?仅凭记忆就能感应吗?” “当然不是。是我娘亲的记忆里,本身就有这条信息,这总不会错吧?” 我仍是一头雾水,可却知道,即便再问下去,也都徒劳无获了。 “那还有什么秘密,是我‘应该’知道的?” 如缘又媚媚一笑,道:“自然是你与你那情郎的咯。” “云仲?我和云仲有何秘密?” “你知道前世今生吗?其实,你们早在许多年以前,就已经认识了。” “许多年?那是多久?” “大概,快一百年了吧?” “一百年?” “也似乎没有那么久,你算算,他在两世之前见过你,到现在,有多久了?” “两世之前……” 我瞬间陷入漫长的回忆中,但立刻又觉得不对。 “你又如何知道他两世之前的事?” “有一个地方的灵气,可以让人探知人的前世夙缘,我有幸得看到了一些,偏有那么巧,我就看到了关于你的。所以,我第一次见你时,便好生好奇。你们的缘分,早在那时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罢,你究竟知道多少我‘应该知道’的秘密?”听了她关于我和云仲的话,我心中不免有些欣悦。 “那得看你想知道些什么秘密了。” “那以后,随便什么时候,我都可以问吗?” “哎……就算我吃点亏吧。”如缘点了点头,接着又一次媚媚地笑了。 “那……你知道……我究竟……”我犹豫着,却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我是想问,我究竟是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可始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什么?” “算了,这个也许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不问也罢。”我失了神,微微顿了顿,才接着说,“对了,上次,你说你知道东南郊空地上邪魔的事,那……” “这个嘛……前因后果,我却真的不清楚,只知道那蛇妖自来了遂宁镇之后,便一直养着那只邪魔,周遭的小妖,都快被她捕完了。她做的孽,不比技练少。” “技练?” “就是游若君啊!” 我微微一叹,不仅云仲,连我此时也不知该如何看待技练,又或是游若君了。 “我只担心,那邪魔不日就要破土而出了……那时……” “我们是妖,他是魔,先不说我们根本对付不了他,就算他要作恶,也不见得与我们相干,躲远点就是了。人间是天神的地盘,自然有天神来管才对啊。” “可是……”后面的话,我仍旧没有说出来。 可是,他的目标,似乎并不只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凡人,还有郁郁之林的众生,只怕,还有我……躲,真的躲得掉吗? 我只心生奇怪,他既是魔,却不去魔域。而且,我也从未见过他的真身,难道,他竟还未获得魔灵成魔吗?若他仅是魔怪,又如何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如缘也未往下追问,或许也看出了我的顾虑。 “你不打算去看看那个女人吗?” 我适才从无尽的联想中回转过来。 “你是说……技练?” 如缘测过身躯,轻纱浮动,再一看,她已经渐渐模糊。 游若君,技练……似乎,还有一些线索没有连起来,或许,我该去见见另一个人。 /116/116828/29007361.html 第四十六章 悔恨 郁郁之林,树屋。 “为何还要回来?” 我转过身,纳兰莫升一席绿袍,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但我与他之间,仿佛依旧有千山万水。 “近日遂宁镇必将动乱,你要守护好郁郁之林。” “你是指……” “还记得曾经想要杀我的那个魔吗?他一直隐匿在遂宁附近疗伤,只怕不日就会伤愈。” “难道,这些年郁郁之林外许多小妖都惨遭毒手,皆与他有关?” “或许吧,柔翅一直在替他抓妖获取内丹,以真元疗伤。” “柔翅?” “是。她当初离开郁郁之林,想必就是为了去助那魔物疗伤的。如今,她就在遂宁镇上,还嫁给了一个……凡人。” “罢了,多谢你前来告知郁郁之林将面临的危险,我会加强防御的。” 纳兰的声音忽地变得冷漠,他似乎在提醒着我,我现在与郁郁之林再无关系了。可事实又怎会如此? “我来,还有一件事想问。晓芦曾告诉我,许多年前有一个捕妖人闯入郁郁之林,想必就是技练吧?” “不错,正是她。在那之前几年,那两只九尾狐妖的母亲烛玉就是在郁郁之林里离世。所以,当我看到另一个捕妖人时,难免想起烛玉。原本不愿帮她,但看她也是用情至深,才勉强同意。不想,她竟然还袭击了老榕树,盗走了树酯。却不知,她竟然还盯上了那柄玉如意。” “此事先不提。狐妖如玉是何时到玉如意当中的?你不是说,她也中了欲毒吗?那时她还是婴孩,根本无法解毒,若是如此,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纳兰摇了摇头:“这我确实不知。” 听着纳兰的回答,我心中却做了隐隐的猜测。莫非,能解欲毒的法子,并非只有我知道的两种吗? “那告辞了。望你尽早加强防备。”说着,我转身,心中又是一叹,终还是离开了郁郁之林。 返回孟君山庄,各处凄清之景依旧。 “姑娘……” 我原本正失神在欲毒解法的设想之中,却有人在背后叫我,转头一看,竟然是技殊。 他眉头紧皱,从主院一个侧门走了进来,想是原本就已经在那儿了。莫不是在等我? “有什么话,到主厅说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调转方向,向主厅的方向走去。技殊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脚步轻得全然与他那一身沧桑的装束好不相配。 入得主厅,我见四周无人,便转身对着他。 “银洛……姑娘……” 不知为何,让他叫出我的名字,似乎很别扭。或许在他心里,我仍旧是一介妖类吧。 “何事?” “老朽有一事相求。” 我微微笑了,想不到一个捕妖人,却也需要求妖。 “你要我放过技练?” 技殊一言不发,却已经默认了,看来他也在为他的担忧矛盾着。 “若说非要取她性命,到也没有太过坚定的理由,你大可放心。况且,即使我真要了她的命,对我也并没有好处。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因为太过执着。用情至深,并没有错。” “她纵有千般不是,也都应由我这个为父的承担。当年,我年少轻狂,为了争得下任族长之位,我执意接了去杀九尾狐妖的任务。岂不知那时,捕妖族人中,除了昔日立族始祖,能杀九尾狐妖的,尚未有一人。可我不听劝阻,抛下妻女,便只身前往。 “后来,九尾狐族屠戮我捕妖族人,虽然他们母女侥幸躲过一劫,但她母亲却因为悲愤过度,早早就去世了。即便我后来找到了她,却因为始终沉浸在对九尾狐族一事的悔恨中而无法自拔,最终还是选择丢下她孤身一人离家而去。想来,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女,更未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我知道姑娘你并非恶妖,但因为那位孟少侠的关系,我真怕你会……” “若真是为了云仲,我到希望,你的女儿能够好好活着。” “此话怎讲?” “那日归尘所说之话,想必你是听见的。就算你站得远远的,但区区三丈的距离,却还难不倒你吧?” 亦是沉默。 “若是真与那魔物相抗起来,莫不说我,即便是归尘仙人,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何况,你或许还不知道,你的女儿做的‘好事’还不止一件两件。不久前,她唆使如缘给我下了欲毒,至今仍没有解。之所以不曾发作,全是苍融之剑的庇护。先不论我能不能从魔物手下求生,若到时苍融之剑因与魔物抗衡而损毁了神力,那我也便失去了庇护。若真如此,我还怎么奢求儿女情长? “要说那魔物得以复原,你女儿却也出了不少的力呢。要不是她为了施与邪术保持容貌,不惜与蛇妖为伍,替她捉妖,那魔物哪里来的内丹真元疗伤?” 听完这些,技殊只能兀自叹息,却无言语。 “说起来,我倒也奇怪。技练能苟活至今,都是因为动用邪术吸人寿数,那你呢?你又是如何活到现在的?看来,你们父女倒是一般货色。”我冷冷嘲讽着。 “非你所想。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皆是玉儿的真元在我体内的缘故。” “玉儿?你是说如缘的娘亲?” 技殊重重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与玉儿交好,起初却是为了取她性命。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时日长了,我又岂能对玉儿毫无爱怜之意?可惜,我是捕妖人,要我完全抛弃族人,抛弃妻女与她一起,我又怎么轻易做到?哪知,就在我犹豫万分之时,她竟有了身孕。捕妖族自古就有传说,人妖结合所孕育的,是再邪恶不过的魔物。那时我只知世上有人神鬼妖,却根本不知何为魔,只知道传说所言之物,定会给捕妖族带来无限灾劫。所以,便更加犹豫。 “而这时,玉儿的父亲知道了我们的是,他也不能容忍她孕育捕妖人的后代,最后竟要她以我和捕妖人全族的性命来换取她的孩子。玉儿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她趁我不备时将欲毒加之我身,还用读心术读取我关于捕妖族的记忆,引导九尾狐族找到捕妖族据点,九尾狐族不惜生命与捕妖族血战,捕妖族这才遭到灭顶之灾。幸得那时炼儿母女正好不在据点,才苟活下来。后来我才知道,九尾狐族的青丘国,就是毁于一个混入他们族群的捕妖人之手,所以他们对捕妖人恨之入骨,发誓要屠尽捕妖族。 “之后,她的父亲得知我也中了欲毒,即将不久于人世,总算平息了怒气,不过也将她逐出族群。这些事,她一直瞒着我。可后来,我的妻女回到据点,见那一片惨象,便立即传信于我。我这才知道,因为我,害得捕妖族遭受灭族之灾,而罪魁祸首,竟然是玉儿。 “灭族的仇,我岂能不报?可就在我下了决心的那个晚上,玉儿却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自然,也包括我所中的欲毒。待我回过神来,玉儿已经将我迷倒,之后……她便以身替我解毒…… “我醒来之时,只看见玉儿奄奄一息,我心中无比挣扎,灭族的仇恨、对玉儿的情谊、恨自己当初的固执,最后,我却只能看着玉儿在我怀里渐渐死去。临死前,她将自己的真元渡给了我,并向我要了半片玉璧,说是为了救我们的孩子。我虽犹豫,但还是将我的护身玉璧逼出体外,以灵力将玉璧掰断,才使玉璧的清灵之气不至因破损而流失,自己留了一半护身,另一半交予她手中。 “现在想来,技练的执着,与我当初又有何异?如今她因为执念所犯下的错,不妨也由我一起承担了吧。” 技殊一时说了这许多,前因后果,倒也都清晰了。但我还是凄凄一笑,暗想技殊活了不少年月,竟还没有明白一个道理:因一己执念所酿的后果,又岂是他人能代替承担的? “即便我知道了你的故事,对我来说,我该面对的还是无法改变。即便你今天告诉了我这些,技练所要面对的,也同样无法改变。你明白吗?” 我不知该如何说明,只觉得现今孟君山庄里所有人的宿命,似乎早就一定注定了,无法更改。 天地之间,我们比尘埃还要微不足道,即便我是妖,但从本质上与凡人又有何区别?时光荏苒,生命总逃不过消亡的命运,而真正能够掌管和操纵生命的,又会是谁?是天神吗?还是那本无比神秘的无字天书?真是如此,生命又显得何其卑微,竟如同玩物棋子一般。 技殊不再言语,而我心中却有了新的疑问,只不过,没有问出来。我知道,有些问题,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怎样的抉择。 执着,亦或放下。对于那个幕后操纵者来说,根本是惊鸿一瞥,不足为道。 “我先走了,凡事还是好好珍惜当下所拥有的吧。” 说完,我再用余光瞥了瞥技殊,他眼中的惆怅仿佛又深了一筹。我只觉得造化弄人,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如今连自己的命运,我也是一片迷茫,还有何闲暇去为他人忧心呢? 正如如缘所说,我是该去看看技练。若不是她,我的命运又怎会与这许多人都牵连到了一起?若不是她,我与云仲或许只会匆匆擦肩而过,就如同曾经送我草环的男孩子一样。非我族类,必是殊途。然而现在,我却已经身不由己,越陷越深了。 如今,技练住在博义的院中。这些日子,都是博义时刻陪伴,也不知技练是否能够稍微放下些许执着,好好看看这个一直在身边为她付出的人。 “你来作甚?” 我刚踏进博义的院子,正好他从屋内端着汤药迎面出来。他一看见我,面容立刻严峻了起来,虽未立刻摆出防备的架势,但从他的眼神中,却尽是警惕。 “她怎么样了?” “不必你费心。有我在,任谁也不能再伤害她!”从他的语气中,我再次体会到什么是执着。可该接受这份执着的人,又真的肯接受吗? “技殊应该把一切都与你说过了吧?” 这次,博义短暂的沉默了,但立刻,他再一次信誓旦旦的看着我,无比坚定地说: “无论她曾经是如何,现在是如何,又或将来是如何,我都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她!” “哎……”我微微叹息,“既然如此,你又何须掩藏你的感情?偏要以什么义兄的身份守在她身边?” 一听这话,博义忽地有些惆怅,他转头看了看屋内,隔着虚掩的房门,怅然若失地说: “只要看着她得到她想要的,是什么身份,又何必介怀?” “好吧,既然她有你照顾,我也就不进去了,省得她见了我,反倒会病情加重。既然你已经知道她与云仲的关系,也请你为云仲好好照顾她,毕竟……” “好了!不必多说。你走吧。” “这件事可以先放下。但不知云仲有没有告诉你,近日遂宁将有灾劫,你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就在我走出院门时,博义却叫住了我,他快步走了上来,我半转过身对着他,不想他却仍是满脸的警惕和愤怒,我也只有兀自在心中苦笑了。 “你到底还有多少底细没有亮出来?你与那怪物莫不是一伙的吧?” “大哥,银洛与此事毫无关系,你莫要胡乱猜测!” 话语间,孟云仲已渐渐走进,打断了博义的质问。博义冷哼一声,转过脸去。此时的他,对云仲也似充满了怨恨。 “无论如何,还望你以孟君山庄中众人的性命为重。若你真的为她打算,也请你快些做出决断。” 说完,我转头对云仲说:“云仲,我们去员外府看看吧。” /116/116828/29007362.html 第四十七章 突变 “这才几日功夫,就又闹出这诸般事端,你这妖物真真非等闲之辈啊!” 才落座,归尘便对我嘲笑讥讽拒加,秉性一丝未改。 “看来踏枫仙人这些日子在遂宁镇上挺闲的呀?大战在即,怎么不抽空回依枫谷看看呢?那魔物可厉害,一时半会的,怕是解决不了。哦——对了,以仙人的脚程,即便腾云驾雾,也是颇费功夫啊,总不如时空灵术来得快。” “哼!妖物休要妄言!”归尘一时语塞,我暗暗发笑。 想来我猜得不错,他确实认为先前借助如缘的法术来到这里是十分有失身份的事,所以久久不能释怀。 “怎未见博义大侠一同前来?”端坐一旁的付还恩似乎有意岔开话题。 “博义大侠另有他事,所以让我和云仲来了。” 我看了看云仲的神情,虽然他看似镇定,但我知道他的心里已有了一些波动。 “便与孟大侠商议也是一样。家父已与县令商议妥当,近日将引遂宁镇上居民前往邻镇暂避,只望孟大侠与博义大侠协助护送一行人等,我们也才可放心。” “在下与义兄自当尽力。” “至于银洛姑娘……便与我等一同留下对付那魔物。” 云仲侧头看了看我,我也不自主地与他四目相对,相互达意。而后对着付还恩点了点头,可心中仍旧不免有些怅然。 “那付大少爷是否与镇民一同离开?” “我与归尘仙人亦算故交旧识,必一同留下。只是……还望孟大侠将芸娘一同带离。她虽为异类,然法力低微,留下怕是徒增危险。至于……” “哼!那等邪妖,即便你想保她,只怕也是枉然。” 付还恩稍有顾忌,却被归尘打断,想来他所担忧的,也只是柔翅了。 倒也奇怪,自打到员外府后,也没有看见柔翅的踪迹,莫非,她已经自己离开了员外府? “哎……受人之托,却未能实现己之承诺,实属无奈。”付还恩没有反驳归尘,只是兀自叹息。 可是他这一说,我却有了许多疑问。他所谓的受人之托,难道指的是柔翅吗?依之前芸娘所述,他对柔翅应该亦是动了真情,可现在却说出“受人之托”的话,难道其中别有隐情吗? 但以现在的情景,也不便再细问下去。 “哼!愚昧!此等承诺原就毫无意义!” “仙人息怒,当务之急,我们还是细细商量如何对付那魔物吧。”看归尘显然真的动了怒,我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开口将他拉回正题。 既而,我对云仲说:“云仲,不如,你先回去与博义商量如何安全带领镇民撤离,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云仲依旧满是担忧地看着我,可即便如此,却又不能阻止什么。他毕竟是凡人,唯一能为我做的,也只有力所能及的事。对我来说,无论结果如何,他只要能逃过此劫,好好活着,我就已经别无他求了。我的心思,他自然明白,所以虽然无奈、虽然担心、虽然不舍,但还是向主人告了辞,独自离开了。 我久久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还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见他走远,付还恩才重又开口道: “姑娘当真考虑好了?此去凶险,若姑娘有所顾虑而未应允,仙人与我也尚可理解。” “妖物可考虑清楚,世上本无后悔之药,更无起死回生之术。” 我定了定神,道:“即便我不愿意,可是早就身在其中。你那好夫人,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吧?” 我看了看付还恩,惨淡一笑,但并无责怪怨恨的意思。但他还是微微摇了摇头,像是在自责一样。 “那便是了。只是当初以苍黎之强大魔力也只能令他负伤而未能诛之,想必这魔物之力非同一般,我等自不可小觑。” 随后,归尘将他们提前商议后定下的除魔计划细细告知了我们。听着听着,我却进入了遐想,或许是思绪太过冗杂,也或许是顾虑太多,让我始终不能专注。此刻,我对于胜算已经没有太多奢求,脑际唯有却仙瀑隆隆的水声,崖上凉风透骨的感觉,还有郁郁之林幽幽的草木之光,最终,都幻化成云仲棱角模糊的脸庞,渐渐地,连着唯一的影像也变得虚无飘渺,唯有那萧条的背影,越走越远…… “妖物!若是对敌时也如此分神,那我等岂不都要葬身他魔掌之下了?”归尘一声怒斥,才把我的思绪硬生生拖了回来。 “仙人自有不死仙身,何必担心呢?我曲曲妖物,死不足惜不是吗?”许是瞬间萌发的落寞之感,话一出口,我才知有些过了。 “尔等无知妖物,本仙不与你计较。”归尘虽是不悦,倒也没有太多责怪,或许他能明白一些吧。 此时,门外一家仆慌忙而至,但到门口见我们都在,又立刻驻足,不敢冒然近前。 “进来吧,何事?” 付还恩见他一脸惶恐,便有意缓和了语气。那家仆方才进到厅内,怯生生回道: “少爷,少奶奶她……” “少奶奶如何?”付还恩脸色微变,看来,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归尘应是将柔翅暂时拘禁起来了。 “她……不见了……” “什么?”付还恩此时才真的有些慌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按少爷吩咐,小的一直在外面守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房门未开,窗户未启,屋里也没有动静,满眶上贴着的……贴着的符纸也没有动静,结果忽来了一阵怪风,等风过之后,小的再看,屋子的门就半掩着了。小的一心急,也顾不得少爷吩咐,进去一瞧,少奶奶……少奶奶就不见了!” 付还恩只得一叹,摇了摇头,复又坐下,对家仆道:“你去吧,此事不怨你。” 家仆仍心有余悸,作了揖,退了出去。 “如何?姑息妖物,后患无穷。骤生变数,只怕那魔物业已复原,我们的计划也必要更改了。”归尘愤愤然道。 “我去吧。先前的计划既然已经不能再用,现在时间紧迫,也唯有见机行事了。劳烦付大少爷立即通知县令和云仲,带镇民离开。我先到魔物栖身之地看看。” “妖物不自量力!便是那魔物还未复原,以你之力,也奈何不得他,此一去必是送死。要去,本仙与你同去。”说罢,归尘已站了起来。 我笑了笑,说:“仙人无须担心。我此去自有我的理由。仙人只消在员外府静候,伺机而动,等我将那魔物引出,我们再合力出击。到时,我自会给仙人信号的。” “当真有把握?” 我又点了点头。 “那好,我在此等你信息。”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妖物当谨慎。” 我朝他笑笑,算是回应了他颇为难得的对妖类的关心。 离开员外府,才发现长街上已是凄清一片,看来县令已散布了消息,许多镇民都先行离开了,剩下的,也都害怕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遂宁镇以往的热闹景象,不复存在。这不免又让我更加失落了。这一刻,我渐渐明白了为何当初母亲会严令林中妖类远离人世。即便是没有邪性的妖,想要与凡人共处,也未必容易。凡人太过弱小,他们畏惧妖类的灵力,善意的则远远避开,恶意的就横加污蔑,于是,善妖也被逼作恶了。除了那些本性原本凶残的魔族,六界又有何生灵,生来就是邪恶的呢? 一边走着,一边思索,好像要把能想的、能叹的都一一回味过,因为我不知道,在此之后,还有没有机会。 一声尖锐的叫声忽然从一个巷子里传出,我吃了一惊,顿时感觉长街的另一边一股颇为强大的力量瞬间涌过。我心知不妙,那气息分明是魔气,而且,还夹杂了浓浓的血腥味儿。 我心口一紧,立即闪身来到声音传出的巷子里。 一阵阴冷的风“嗖嗖”而过,即便天上还挂着太阳,但这巷子里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一个小女孩背对着我,跪坐在地上,身子不住地抖动,隐隐听着她仍旧在抽泣,那萧瑟柔弱的背影让人看了好生心寒。在她面前,横着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看上去,是一个女人,散乱的头发遮了她半张脸,若不是我已经感觉不到她的鼻息,她看上去,只像是安静的睡着了一般。 我慢慢走近,目光绕过还在伤心抽泣的小女孩,却又是另一番画面。那妇人脸上毫无损伤,可是胸口却已经惨不忍睹,她的心脏,被生生拽了出来,连着心脏的一些残破的脏器和皮肉,在她身上一片凌乱,那景象,当真不忍直视。 我赶紧上前将小女孩抱起,捂住了她的眼睛。一瞬间,她满眼满面的泪水将我的手弄湿了一片。她依旧在哭,甚至开始在我怀里颤抖起来。 再一看,这女孩竟是那日的莺儿,那地上的尸首,也怕就是那日来寻她的妇人了。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免想起了我不愿记起的一幕。 曾经,我也是如此,看着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体无完肤,眼见着她的生命就此耗尽。忽然间,我的仇恨又在心中蔓延开来。 又是魔族!我一定要杀尽魔族! “莺儿不哭,是姐姐,姐姐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好吗?”我轻抚着莺儿的头发,更加紧紧地抱住她,想让她不再因为害怕而颤抖。 “妖……妖怪……杀死了……娘亲……莺儿,莺儿害怕……” “不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呜呜……” 莺儿不住地抽泣,我只能感觉她颤抖地越来越厉害,却无可奈何。 “孩子的记忆,是最深刻的,看来,她一辈子都无法走出阴影了。” 这时,一个飘忽的声音从我背后如风一般出现,我一听,便知是如缘。 我转过身,她果然已经在我身后。 “你还不离开?” “我为什么要离开?” “你不怕成为那邪魔的猎物吗?” 如缘莞尔一笑:“他再厉害,却也不一定找得到我。我瞬间就可以从他眼皮底下离开。” “你太高估自己了。或许你忘了,魔族也是很擅长时空灵术的。” “是啊,那又怎样?” “既然他擅长时空灵术,就必然也知道如何让你施展不出时空灵术。” 如缘娇哼一声,却没有再反驳。 “好吧。我也不绕弯子了。无论如何,是你帮我找到了姐姐,虽然只是交易,不过,我还可以帮你做些事。” “你还当她是姐姐?” “若不是她,我根本支撑不到出生的那一天。母亲当时所做的选择,也是无可奈何。自我成年,感觉到姐姐还未死,就到处寻她,后来知道她被技练困住,这才不时与她纠缠,想要救出姐姐。不管她现在变成怎样,我仍旧只有这一个姐姐。” “那技练呢?她不也是你的姐姐吗?” “她怎么能一样……” “说起来,你们的恩恩怨怨,也颇为离奇了。其实,你没有要了技练的性命,怕是多少也顾念了一些血脉亲情的。” “哼……若她再有犯于我,我还是会杀她的。还有,那个技殊!”如缘眼眸一转,却似乎定睛在那死去的妇人身上。她脸上掠过一丝惊骇,但转瞬即逝。 “怎么了?” 我这才感觉到,莺儿大致因为伤心过度,以在我怀中晕了过去。 “这……这是……” 我也转头看了看那妇人,更多了许多疑惑。可是如缘话到一半,却没有再说下去。 “难道,这死去的妇人有什么蹊跷?” 如缘眼中忽地有些黯然,幽幽地说: “这人,是姐姐杀的。” 我倒真的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当真?可是,你不是说过九尾狐不需要凡人心脏练功吗?” “是啊,可是,人的心脏,却是九尾狐最喜欢的食物,尤其对九尾狐所受的伤尤其有效……这人身上,还残留了姐姐的气息,是九尾狐一族特有的。” “食物……这么说,那你……” “我可没有这么邪性。年幼时,那郁郁之林的林主救了我之后便不肯再收留我,便将我送出了郁郁之林,交给一个无儿无女的凡人,我是被人养大的,当然不会再吃人了。” 我转念思索了一番,自言自语道: “刚才,我分明感到这附近有魔气,虽然并不浓烈,但应是魔气无疑,难道如玉她……” 这下,狐妖更加惊讶了。 “不会的!九尾狐一族最是孤傲,绝对不屑于成为魔族的!” “那想必,她已经与那魔物搅在一起了。” 我沉默不语。 “肯定是那魔物胁迫了姐姐,我要去救她!”如缘顿时乱了分寸,就要离开。 “不要鲁莽!”我将她喝住,她原本已经模糊的身形这才重又清晰,“不管怎样,现在那魔物复原的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你这么冒然去了,只是送死。” “那要如何?我活得没你久,想的东西也没你多,我只知道,我现在要去找我姐姐。” “那也不能就这么去,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看了看怀中仍旧睡着的莺儿,接着说,“你能不能先帮我一个忙?” 如缘顺着我的眼神看了看莺儿,道:“你想怎样?” “替她抹去记忆,忘掉今天的事。” 如缘先是一怔:“这是何必?她与你本不相干,而且,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 “人类的情感,是六界众生中最丰富、最复杂的,她还这么小,就经历这样的惨事,以后几十年的光阴,难道都在无限的惊恐和悲伤中度过吗?或许对我们来说,几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对她来说,几十年就是她全部的生命。” “想不到你竟然还会怜悯一个卑微的凡人?真有意思……和你认识之后,我还真是学了不少东西呢。好吧,反正这也并非难事。” 说罢,只见如缘纤指一挥,在空中轻轻划出一道微光,随即,这光似有了灵性,拖着纤长轻柔的余尾,游到莺儿的头顶,只这么一绕,那光晕便似将莺儿身体里的某样东西吸了出来,如此轻盈,便缓缓散去。 “这便好了,现在这小姑娘脑中已是空白一片。” “你竟将她所有的记忆都抹去了?”我有些惊讶。 “自然。若她不忘记她母亲的相貌,甚至忘记她母亲是谁,总有一天会寻出今日发生的事,那到时你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听了这话,我却有些伤感,原来想要去掉一些记忆,竟那么容易。可真要消去一段记忆,付出的代价却也太大了。好在莺儿只是孩童,没有了所有记忆,还可以重新来过。可如果经历的事情越多,那些想保留的记忆,却也不能保留,生命不是变得太凄凉了吗?又有几个人,有如此重新来过的勇气? 随后,我处理了莺儿母亲的尸体,与如缘一起将莺儿送回孟君山庄,交给云仲,要他好好照顾。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打算,只让他赶紧带着众人离开。云仲最后看我的一眼,我始终没有忘记,仿佛他每看我一次,就当做诀别一般。他并没有太多言语,但我们的心意,却彼此深知。 我原本就已经选择了离开,又何必再过强求?只望在云仲今后的生命中,也可以渐渐淡忘这段情。只可惜,他没有漫长的时间供他遗忘。 技练的秘密已经解开,她与云仲的缘分,或许就此尽了。而我,我唯一能留给他的,只有已经失去了记忆的莺儿,还有临别时那深深的一望。 /116/116828/29007363.html 第四十八章 面孔 入夜后,寒风阵阵,吹得透心的冰凉。树影婆娑,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魔,以着这阴冷的夜色,散发出森然的气息。原本天未黑时还有几缕红霞,可此时天空却全然被厚厚的乌云所掩盖,又或是被那黑黑的魔气所遮挡。 前所未有地,我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渐渐浓烈起来。越是靠近那片污浊之地,就越是弥补的黑暗,死亡的味道就越是凝重。待到四周再无草木生物,我的手,便冷到了极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那满是无比浑浊却又令人发憷的笑声。紧接着,是从地底慢慢溢出的浓浓黑气,不一会儿,我便感觉脚下亦无立锥之地,周围完全被那死亡的气息弥漫,若不是我引出灵火照出一丝光亮,只怕这黑暗早已吞没了一切。 “你既已复原,又何必隐藏在暗处?难道你还怕我一介妖类?” 我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冷冷地说。 忽地,一阵阴寒之气从地底窜出,我一跃而起,却不想那灵力迅猛异常,只像是一只尖锐的利爪从地底深处猛然爆出,若是被它拖住,只怕会被拉进无尽的黑暗深渊。我召出白绫,陡然侧到一边,反手一牵,白绫便与那道灵力纠缠在一起。但立刻,我心知不好,那灵力不仅没有再发力,反而将白绫裹在其中,像是要硬将白绫拖入地底一般。我这才知晓这魔物的力量与上次已全然不同,这分明是来自地底炼狱的无比强悍的召唤,没有人能摆脱它的死亡拖拽,若是真的被拉进去,只怕会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东西。 我一声怒叱,将白绫猛地抽出,一道白光瞬间将周围照得通亮,我身子一偏,瞬间闪出两丈有余,那股强劲的灵力似乎紧追不舍,这正合我意。 猛然间,我骤然转身,白绫如灵蛇般再次窜出,不过这次再不是想着那“魔爪”的方向,而是直插如空地的中心。就在那灵动而强烈的白光与地面接触到的一瞬间,只听得一声闷响,地面轰然塌陷,那灵力“魔爪”也猛然间化为乌有。我一惊,还来不及反应,从那地面塌陷之处忽地一股异常强大的魔气汹涌而出,我慌忙避让,以白绫发力,瞬间将自己推出几丈之外。可就在我足尖刚触到地面时,却忽然觉得眼前被一片黑暗覆盖,再接着便是窒息之感,我似乎被某种力量包裹其中,无法挣脱。 “休想再逃出我的掌心!哈哈哈——今日,我便吃了你的真元!” 我浑身一阵抽搐,胸口其痛难忍,只感觉脑中的一切都渐渐飘渺,唯独留下那浑浊狠毒的笑声。 就在此时,我却森然一笑,强忍着剧痛,艰难地在这混沌的黑气中汇聚着一丝灵力。白光一闪,白绫挣脱了束缚从我衣袖中射出,瞬间化为利刃,在黑气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 此时,只听见一声惨嚎,黑气瞬间散去,我却已疼得失去了力气,从半空跌落下来,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强忍着疼痛,支撑自己站了起来,一只手捂住手臂,清亮淡红色的液体顺着我的手臂滴到乌黑色的地面上,我仿佛能听到血液与地面碰撞的滴答声。 “你……你的血!是……什么?”那浑浊的声音充满了惊诧和畏惧。 只看着四处的黑气在空地的中心慢慢聚拢,最后凝成一个人形。那幽暗的深处,仿佛隐藏着一副极其凶恶的脸庞,但再深深看去,却只有浓浓的黑气。 我冷冷一笑:“怎么?你不是想要我的真元吗?如今我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却收手?我倒忘了,你也是魔族,虽然你从未去到魔域,但却应该知道,魔族唯一惧怕的,就是魔域圣灵山上的圣灵泉水。” 一阵低沉的喘息声,那魔物似乎在低吼沉吟。 “哈哈哈哈……”始料未及地,他竟然大笑了起来,“有意思……有意思……你的血,竟然是圣灵泉水?” 他的语调阴森诡异,之间他缓缓想我移动过来,我本能的抬起手臂,做出防备之态。 “那人,竟然将圣灵泉水换掉了你的血液。真有意思……” 他越是靠近,我就越是觉得阴冷非常,甚至开始觉得有恐怖在周围渐渐蔓延。 我开始耽耽地瞪着他,可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至与我近在咫尺,他的“脸”似乎就要与我的脸贴上了,一股寒气压得我几乎不敢呼吸。我顺势将手一挥,他倒吸了一口气,迅速向后退去,但却并未走远,而是在我身边环绕着,不时发出阴冷的低吟和冷笑。 忽然,他从身子的左侧引出一道黑气,只向上一挥,周围忽然就亮了起来。只是那光,竟是森森的暗绿色。我再一定睛,我的对面竟多出两个妖娆的身影。 却是柔翅和如缘的姐姐,如玉! 柔翅那清瘦却绝美的脸上透着森然的笑容,远远盯着我,她的视线,利剑一般直穿过了幽暗的光线。而如玉的眸中,仍旧只有空洞和怨恨,目空一切,却又仇视一切。 “你是来杀我的?”那浑浊的声音终于又一次开口。 “我杀不了你。除非,我与你同归于尽。”我冷冷地回答。 “为什么不呢?” “这太不划算。为了你,枉送性命,那我杀尽魔族的誓言还如何兑现?” “哈哈哈哈——那,你想怎样?” 我瞥了柔翅和如玉一眼,冷笑道:“你现在已经复原,这两个女妖一无用处,倒不如也用来增强功力。” “你想要她们的真元?” “不错。既然以现在的情况,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你想要变强,我也一样,不如我们来个比试,看谁先杀了她们。” 我望了柔翅一眼,见她脸色微微变了,想是被我的话怔住了。她有些畏惧地看了看我身边飘忽不定的魔物,却一言不发。 “哈哈哈哈……你当真以为我会如此愚蠢吗?她们都在替我办事,我为何要对付她们?” “只怕不是吧?那狐妖身上有件法宝,几乎能与神力抗衡,以你的力量,未必敌得过它,所以你才不敢擅自动那狐妖。至于那蛇妖,现在已毫无用处……我却是不知你为何留她至今。” 那魔物一阵低吟,忽然停了下来,正对着柔翅的方向。 “她……”那浑浊的声音中充斥着阴暗的杀气,阵阵向柔翅袭去。 柔翅的表情瞬间变化,先前的嘲讽和不屑刹那间荡然无存,转而是一脸惊恐。但那魔物却仍旧阴森森地看着她,眼中似乎已透出了杀意。 她被这么看着,向后踉跄了几步,最后竟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不要……主人!您不能听她蛊惑!念在我一直以来奔波劳苦为您捉妖期盼您复原的份上……您知道的,属下对您是真心一片……绝无他图……求您不要……”柔翅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逐渐消沉下去。 又是一阵沉吟。 “莫不是,你竟对她还有情谊?” 那魔物冷哼一声,柔翅更加恐惧了。 “主人……”她几乎是在哀求着。 “你说得不错,她生得如此摄人心魄、楚楚动人,一直以来颇讨我欢悦,我倒真有些舍不得呢!”那魔物缓缓移到柔翅身边,不断靠近她微颤的身躯,只像是有一只充满魔气的手轻轻抚过柔翅身上的肌肤。 “若是,我愿意跟你呢?我一样可以讨你欢悦,一样可以替你获取内丹真元,还可以,给你添些她所没有的乐趣。” “你?哈哈哈哈——!你不是一心要杀我吗?”黑气再次移到我旁边,不断逼近着我。 柔翅依旧瘫在地上,满脸恐惧。 “是啊,不过既然现在杀不了你,倒也可以相互合作,等到我有了杀你的能力,再动手也不迟啊。难道,你还会惧怕我吗?既然你要的是服从和美貌,我都可以给你。这个蛇妖,我恨之入骨,即使你不杀她,我寻了机会也会动手,到时她的真元为我独享,还不如此刻我们一起分享,不是更好?” “你!我杀了你!” 柔翅再无法忍耐我的挑衅,她被愤怒、恐惧和惊慌所控制,从内心满溢而出的杀意让她在一瞬间灵力陡增了许多倍。眨眼间,她已经闪电般直向我扑来,周身的青色光晕幽灵一般,像极了幽冥之火,随着她快速的移动抖出阵阵诡异的波纹,而每一个波纹,都似乎已经淬了无比阴狠的怨气和剧毒。她手中握着一柄青色的匕首,此时竟由内隐隐散发出暗黑色的气焰。一瞬间,我唯独能够将注意力都集中到哪匕首利刃的尖峰上,只看着那一点充满着杀气的寒光想我袭来。 可我却纹丝不动,就在她几乎要刺到我时,我笑了,笑得很从容、很得意。最后,我无比阴冷地望了她一眼,因为这一眼过后,我已经再看不到那暗青色的妖艳之焰,一股浓浓的黑雾已将她所有的愤怒和杀气挡在一尺之外。 透过那混沌的黑雾,我看着柔翅的脸渐渐扭曲,愤怒变为惊恐,再有惊恐变为无尽的痛楚。 黑雾缓缓散去,柔翅的脸在我面前不断清晰,她清瘦苍白的脸已僵成了一种神情,眉心皱起一丝波纹,薄如柳叶的双唇以失去了血色,但却似有一团黑晕深埋其中。依旧是那勾魂的容貌,依旧是那青纱裹身的楚楚之态,她手中的匕首还残留着一丝灵力,始终指着我咽喉的方向,乍一定睛,似乎就要直逼我的要害。 可是,她就这样停在了离我一尺的地方,她眼中的怨恨一点点被失落和悲伤蚕食殆尽,我征征地看着她仅剩下最后的一丝生命的迹象在我面前倒下。她已经无力得如同弱不禁风的枯草一般的身躯几乎已经碰到了我的衣裙,森森的寒意从我的足尖向我的五脏六腑传递开来。一瞬间,竟然有一缕悲伤的情绪从我的思绪中飘过,好像从我记忆中带走了什么一样。 “柔翅妹子,到了今日,你可还认我这个姐姐?”我仍旧不免有些哀楚之意,这时我才发现,看着她的生命即将殆尽,我竟然有了一丝不忍,但这也是必然的结局。 “呵呵……”她亦是无比阴寒凄楚的一笑,“我的姐姐,早已被我亲手杀死。” 我凄凄一笑,蹲下身来,手伸到一半,却又还是收了回来。此刻,我唯有哀叹。 “原本,即便我杀了你,却还能认你这个姊妹,可你却和她一样,要抢走我最珍爱的……” 她努力地想要抬起头来,想要转过身去,我知道,她值得正是这个她倾尽所有为之付出的魔物。真是孽缘,可对她这样的女子来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我不禁猜测着,她和这魔物之间,究竟有些什么样的回忆?哪怕有一丝的温存呢?但现实摆在眼前,她的执着,无非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试问,你最珍爱的又当你是如何呢?” 她艰难地抬起头,重新看着我,那眼神中的怒、恨、怨、执显得太过虚弱。只一瞬,我就站了起来,不再与她平视了。 她不过是一只妖,一只被恶毒占满了内心的、可悲的妖物,何谈心性感情?我并不知道她曾经有什么故事,现在却也不很在意了。 同是妖类,她的思想之中,却只有占有、杀戮、阴险和报复。比起那个目光空洞的如玉,她显得更加卑微。既是如此,她是否还顾念一丝所谓的姐妹之情,又有何干系? “哈哈哈——”那浑浊可怖的笑声再次响起,“如何?她的真元,是你取,还是我亲自动手?” 我微微测过头,却没有去那团黑气。还未等我说话,浑身无力的柔翅却拖着沉重的身躯,朝着那黑气的方向艰难爬着,尽管,她这根本是徒劳而已。 “主人……”她低声唤着,竟仍旧是全然没有一丝怨愤。 那黑气却并没有顾念她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哀求和呼唤,反而向相反的方向移了几步。 这一次,柔翅彻底垮了,不论是身体或是精神。 她凄厉地苦笑着,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脸也埋向地面。她的形态渐渐模糊,甚至开始显出她的青色蛇身来。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我一时也有些怔住,因为她此时的语调太过凄凉,使得这原就阴森的空地更加寒气逼人了。 她重又抬起头来,依旧望着那魔物的方向,那眼神也是无比悲凉。 只是,她最后的哀求也只换来魔物沉沉的冷哼。 “你还是只记着我那姐姐,无论我再怎么做,再怎么对你唯命是从,你仍旧只记得她……即便都是替你卖命的工具,我却始终都不如她……你甚至从不肯以真面目视我,哪怕一次……若今日不是我,你还会如此绝情吗?”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尖锐和凄厉,她竟用了最后一丝灵气发出了绝命的质问。话语一落,她便失去了所有的生气,连维持仅存幻形的力气也没有了,只现出她青色的蛇身,连蛇皮上的光泽也渐渐暗淡下去。可是她并没有既死,而是撑着最后的气息,仿佛只为了等一个答案。 而这时,那魔物终于慢慢朝她移了过来,黑气竟慢慢消失,我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因为那魔物竟瞬间化出一个男子的幻形。只是,这幻形…… 竟是苍黎! 我几乎惊得无法动弹。但那张脸,却又无比清晰地在我脑中放大,那清晰的轮廓,那似箭的眉峰,那高耸的鼻梁……唯独眼中的神情迥然而异。 他不是苍黎,却为何与苍黎如此相似?同样穿着金色的锦袍,肩上同样有镶了麒麟龙纹的肩垫,将他显得无比伟岸。一瞬间,我迷失在回忆里,眼前渐渐浮现出魔域那殷红的天空,还有封魔谷那撼动大地的漩涡。 忽然,我从他衣袍的缝隙中察觉到一丝暗涌的魔气,于是,我猛然从回想中返来,再看眼前那魔物的幻形时,已确认他的确不是苍黎。 只见他弯下身去,将柔翅的真身握在手中拿了起来,丝毫没有在意我的存在一样,又或者他根本无惧于我的存在。 他又是阴冷的一笑,那声音依然浑浊、低沉、邪恶:“即便今日在这的是她,也同样是死。不过,我还是愿意满足你小小的愿望,看清楚了,这就是我的面目……” 说完,他手中一紧,我竟来不及阻止,柔翅的真身便已经在他手中瘫软下来,一颗幽绿色闪着微光的珠子从柔翅身子的中间缓缓升了起来,悬在半空。也在这一刻,我与柔翅的恩恩怨怨,都忽然涣散了,如此轻易,似乎连起码的心理准备都没有。 再看对面的如玉,依旧莫无表情。 那魔物闷哼一声,将柔翅扔至一旁,再顺势将那颗垂死前取出的内丹托在手掌之中,然后生吞了下去。顿时黑气弥漫,他无比陶醉地吸收着柔翅的真元之力。 我迟迟没有缓过神来,直看着他吃了柔翅的真元。我看着地面上那条已经变得僵硬而卷曲的死蛇尸体,心里边暗暗发憷。 既而,他转身对我说: “如何?这比试算是我赢了吗?” 我的视线适才从柔翅的尸体上移开,定睛看着那魔物幻形的眼睛。他与苍黎太过相像,却如此残忍绝情,我竟然一时不知该怎样对语。 “哈哈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我不寒而栗,“你怎么了?难道,我这副妆容不好看吗?你既已跟我,我自然不该以那副丑陋之相对你。你的分量,自然比那卑贱的蛇妖高出许多。每日见她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的确是恶心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张与苍黎一模一样的脸向我靠近,只是再近,我却也只能感觉到浓浓的魔气,令我无比压抑。 我本能地避开,他的表情却立刻变得愤怒了。 “怎么?你不是不怕我吗?”他直直盯着我,我的胸口忽然一阵疼痛。 但他立刻又笑了,再次靠近我,语气怪异地幽幽道:“哦——我到忘了,那人也是这般模样。” 他口中的“那人”,难道是苍黎?那他到底是谁?我满心疑云,此刻竟有些惶恐了。 /116/116828/29007364.html 第四十九章 交锋 东方微亮,光明却似乎并没有如期而至,盛夏时节,唯独这片空地上,全无温热的气息。一夜过去,周遭的婆娑树影也渐渐清晰了起来,但早已被魔气侵蚀地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一切尽笼罩在弥漫的灰色雾气当中,那些苟延残喘的生命,也在渐渐耗尽。 至今,我仍不知那魔物的底细,却始终迷失在对他相貌的无限猜想之中。 魔物与我都用了不少时间调息疗伤,如玉则在离我们有一段距离的附近巡视。直至黎明十分,她忽然就消失了踪迹,只怕亦是去食人心魄疗伤去了。 半晌,如玉带着浑身的血腥味儿回来了,她走路的神态,与她妹妹没有一丝相像,她越近,就只能感觉到她周身的冷冷杀意。 “镇上已无一人,周围的妖物也都藏匿起来了。”如玉说这话时,紧紧盯着我,我却也不避开她的目光。 那魔物原本由一圈魔气包裹着,正在调息,听了她的话,便驱散魔气,站了起来。 “是你让他们都离开了。”他说得肯定,并没有疑问的意思。 我冷冷笑道:“是。” 他却并未愤怒,而是缓缓走到我身边,把脸凑近我,然后用幻化出的手从我的脸颊上轻轻抚过。他的手掌亦与苍黎一样沉稳浑厚,可是我却感到在他的手指之间似乎有锋利的倒刺,每到一处便让我觉得浑身难受。他一直将手划到我的脖颈处,停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对卑微族类的怜悯吗?” “我当然与你不同,你眼中除了杀戮,再无其他。我对那些脆弱的人类和妖类一点也不感兴趣,杀再多也不能对我有所增益,所以我不想让他们耽误我的时间。” 他慢慢将手从我身体上移开,忽地一把抓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到在地。他庞大的身躯就在我的正上方,与苍黎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就离我不到五寸,可是,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空隙之间,我右手指尖已抵在自己的脸上,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我轻咳了两声,冲着他笑了。 他斜眼看了看我的指尖,然后抓住我脖子的手略微松了些。 “你想杀我……” “无时无刻。”我冷冷答道。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尽可以杀我,不过,你势必也会付出代价。这次要是你再受伤,只怕没人愿意为你卖命了吧?” “哈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身子却依旧死死将我困住。他的手再次触碰到我的身体,这一次力道却重了许多,他的手直在我身体上游移,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每到一处,都会按得得我生疼。 “我可以想象,那人见到你时,该是多么心如刀绞,他一定承受了莫大的折磨吧。”他狠狠地瞪着我,手忽地一把抓住我胸前的衣襟,我身子一颤,竟被他拽了起来,双腿还在地上,而上身已经离开地面。我的手死死握成拳头,指甲几乎将掌心刺破了。 他却接着阴冷笑着说:“他可否也曾离你这么近,像我一样欲火难平?” 说着,他的手一拉一拽,便将我胸前的衣服撕出诺大一个破口,我的身体失去了牵力,瞬间向地面倒下,触地的一瞬间,后背牵着内脏一阵钝痛。我的胸脯随着呼吸急促地起伏着,与那魔物之间只隔着一层薄纱中衣内衬。 我手中暗酝灵力,不想只见他冷冷一笑,另一只手已经死死摁在我聚集灵力的手腕之上,又是一阵疼痛袭来。我也不肯示弱,我猛地将手从他手掌中抽出,朝他的腰背上重重一击。这一击无丝毫灵力,对他来说原本毫无轻重,可他却惨叫一声瞬间离开了我的身体。殊不知,我手心早已被自己的指甲划破,血液溢出,在接触到他身体的一瞬间,我便感觉到他浑身一阵惊颤。 “我说过,你也杀不了我。”我慢慢从地上做起来,拉拢了前胸的衣服。 如玉在一旁冷眼旁观,脸上透着阴森的笑容。 “有趣,有趣。”那魔物强忍着疼痛和颤抖,说得咬牙切齿。 “我要的真元,必是魔族的真元。”我淡淡地说。 “好,那便如你之意。” 他转过身去,对如玉说:“魔灵呢?” 如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道:“在玉如意中。” 我吃了一惊,如玉竟然也有魔灵! 令我奇怪的是,既然这魔物有魔灵,而且竟不止一个,为什么他不直接吞噬魔灵既而成魔呢?难道他根本不想去魔域吗?亦或是,他在有意躲着谁?是苍黎吗? “取出魔灵,置于遂宁镇中,只管尽情催动魔灵。”魔物冷冷吩咐。 如玉应承之后,便再次消失无踪了。 如玉走后,那魔物重新转过来对着我。他衣袖一挥,我便觉周身被一股力量包围起来,不由自主,既而我的身体缓缓离开地面,最后又稳稳落下,站在他面前。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破损的衣襟上,阴邪的笑从他的嘴边露出。 我半侧过身,有意将胸前挡住。 “何不将疑虑直说出来?” “我煞是奇怪,为什么你不直接吞了魔灵前往魔域?那里不是有更多的魔怪助你增长功力吗?” “魔域岂能和这里相比?在这里,我大可肆意杀戮,饱尝血腥之味……”他一边说着,神情中不断透出浓浓的杀气,自顾自地享受着,仿佛他眼前就是血粼粼的场面。 “哼——只怕是你根本不敢去魔域吧?”我冷冷反问。这一问,他果然有些愤怒,恶狠狠地瞪着我,低吟着,却没有说话。 “你是在刻意躲着‘他’吧?你口中的‘那人’,就是苍黎吧?你怕他。”我说得无比肯定。 我话刚说完,他便已经十分愤怒地瞬间到了我的跟前,有力的魔爪再次向我伸来。只是这一次我早有防备,一个闪身将他多开,在一旁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 “胡说!”他咆哮着,大口地呼着气,脸上的肌肉几近扭曲,他这时与苍黎的样貌已是千差万别了。 “他只是一挥剑,便将你伤成这样,若他在这里,你连他一招也接不了!” “你!”他再次愤怒地瞪着我,那眼神,似乎要将我整个吞掉。 但立刻,他却再次大笑起来,连同周围的一切也随着他的笑声颤抖着。 “你不是最恨魔族吗?为何你对他却并无怨恨之意?难道你早已被他驯服?” 我与他对视着,直视他那无比嘲讽的笑。 我竟没有反驳他所说的话,一时间,我的内心开始纠结挣扎起来。 就在此时,忽地觉得四周异变突生,刚刚升起的日头眨眼间就被不知从哪里来的乌云掩盖,连一丝光线也透不过来。我本能地抬起头,立刻有些惊骇。 那空中,已被一片层层叠叠的乌黑之气所掩埋,缓缓流动着,呼啸着,一波又一波的魔气震荡在天地之间,周围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只像是藏了可怕的怪物,随时都会从隐匿的黑暗处冲杀出来。 那魔物脸上再次露出的森森的笑容,我知道,如玉已催动魔灵,而且看这样的架势,魔灵只怕不止一个,魔物越来越多聚集在空中,天幕仿佛要倾颓下来一般。 “如此,你可满意?不消一日,不止遂宁镇,就是周边的村镇,也将被魔物一扫而尽,到处都是杀戮、争斗和死亡,我仿佛已经闻到了死亡和血腥所特有的气息,真是无比享受啊……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他的笑声与聚集得越来越魔气似乎融在了一起,他已经开始准备享受尽情杀戮和吞噬的快感了。 我竟未曾想到引来的魔物如此之多,根本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为了争夺魔灵,那些魔物势必相互残杀,肆意吸取周围一切可以增强魔力的东西,那将是一场惨烈的杀戮和混战,而之前离开遂宁镇的人,也同样无法幸免了。 我一时思绪混乱,更被那魔物的笑声冲得大脑一片混沌。 “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对着他怒吼。 “我要从这里开始,让整个人界生灵涂炭,被无尽的死亡和杀戮充斥……” 他的话越说就越让我感到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即便在人界,也不可能任你如此张狂!天神不会坐视不理!” “哈哈哈哈!”他却笑得更加狂妄了,“天帝懦弱无能,神界无主。魔域动荡不安,封印之力衰减,即将开战!天神?神界连自己的顾不过来了,还哪有空来管这污浊不堪的人界!就让我在这里好好享受杀戮和鲜血吧!” 只见他向着那漫天的黑雾张开双臂,只像是在拥抱死亡。我趁他不备,汇聚灵力,一道白色的光立刻直冲上天空,在那黑雾迷茫之中显得尤为耀眼。 “既然如此,那你就提前去死吧!” “什么!?”他骤然转身,对我怒目而视。 刚才的白光,即是我放给归尘的信号。 顷刻间,一阵强风袭来,瞬间将地上的尘土一概卷起。 那魔物适才回过神来,顿时幻形不在,周身黑气四溢,与那强风混在一起,两股强烈的气流似在激烈的碰撞。 “尔等魔物!休要猖狂!” 归尘的声音清澈却力道十足,暗暗藏有利刃一般的灵力,从那旋风中直插向魔物的浓浓黑气当中,瞬间被那黑气吞噬。 忽然,只听见一声闷响,那团黑气不知被什么瞬间炸开,立刻被旋风吹散。黑气散去,风也渐止,归尘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离我不到一丈之处,那一席白衣和他的长发,随着残余的风飘逸着,但他却丝毫没有松懈之感。 就在一切似乎都已平静之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低沉的咆哮之声,与先前归尘召唤出的旋风一样,在漫天的黑暗之中也渐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些魔怪被翻卷着、搅拌着,发出了尖锐的叫声。漩涡将越来越多的魔怪和魔气都吸入其中,竟有吞天之势,只觉得离神州大地越来越近,几乎要将一切吞没。 归尘的脸色变得极其严肃,我体内的灵力动荡,这漩涡的力量太过强大,竟让我想起了魔域封魔谷的那处漩涡,直搅得天翻地覆,大地为之震荡。 随后,那魔物可怖而浑浊笑声从漩涡当中传来,令人压抑的气息顿时席卷而下,一道黑压压的柱子从天而降,其中尽是已经失去了控制的魔怪。它们被浓黑色的魔气包裹着、束缚着、拉扯着,而在那柱子当中,一股强大的魔力逼得我几乎感到了绝望。 刹那间,我才意识到,以我现在的状况,想要召唤出苍融之剑抵挡着天柱的力量,只怕根本来不及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遮天蔽日,通天彻地。 我只能试图催动自己所有的灵力,最后的一搏,归尘也即刻召出巨大的旋风。 于是,一时间空中天柱倾塌,漩涡似要吞没一切,地面狂风四起,旋风似要席卷万物,两股强大的吸力和冲击力同时迸发,仙魔对峙,竟已有毁尽万物的力量。我蓄积的灵力也越来越强,周身已被耀眼的白光封住,好似一个巨大的结界,又似一个即将爆发的灵力球。 这一击一出,仙魔之力相撞,加上我的灵力,波及范围也不知会达到方圆几百里地。但此刻已无暇生出多余的担忧,若不阻止那魔物,只怕会伤及更广。 正在此时,忽听那暗无天日的苍穹中一声凄厉的长鸣,一道黑影冲破了漩涡一角,我的灵力随之一震,瞬间便觉有一股势如破竹的力量伴着一道强烈的红光硬生生朝那漩涡中心撞过去,再定睛一看,我忍不住惊呼出来: “云锦!” 立刻,我怒喝一声,周身的白光瞬间崩裂,千万道白光似利剑一样,密密麻麻直插往漩涡中心。同一时间,地面的旋风不止增强了数倍,顷刻间聚集成一道笔直的风柱,与那黑色的天柱狠狠撞到一起。 只搅得天崩地裂、天塌地陷!各种力量混论地搅在一起,明暗忽变,刹那间再分不清何为天、何为地,似乎就连九天之上也开始动荡,无论是天上地下,都被凄厉的尖叫和低沉的怒吼所充斥着,仿佛要到了末日一般。 就在此时,我只找到了一丝空隙,立刻默念咒语,再次将所有的灵力聚集在手掌之间。 一道闪电以开山劈天之势将整个黑幕劈开,顿时,万道光芒射出,那裂缝被撕拉开来,黑暗退去,光明重现。 到处是魔怪惊恐的尖叫,他们四处逃逸,混乱不堪。 只听见一阵低吼,天地之间闷响,一团黑气从天降落,拖着断断续续的黑尾,转眼之间便重重落到地面。 此时,天也明了,风也静了,灵力碰撞所产生的动荡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但立刻,我又紧张了起来。因为在那团黑气坠落之后,天空中一个庞然大物也跟着盘旋下来。我赶忙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却看见云锦巨大的身形渐渐化小,羽翼消失,从盘旋变为直直坠落,既而悲鸣一声,重重摔在空地边缘的地上,它如同麒麟一样的身形已无法站立,只无比衰弱地趴着,**着、低吼着。 “云锦!” 我大声惊呼,一路奔到它身边。它身后,是一棵被硬生生压断的树木,黑色的树枝和树叶七零八落,残破不堪。 我担忧地注视着云锦,此前竟未曾想到它会突然出现。我本以为与这魔物殊死一搏,不论结果如何,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结果,云锦却只身冲进那魔物力量最为集中的地方,为我们争得一时机会。可那魔物力量如此强横,云锦虽也是不可小觑,可两强相争,它还是受了伤,而且很重。 我担心云锦的伤势,单看着它痛苦地**着,巴巴地望着我,那眼神中尽是悲伤,可它却似乎刻意隐藏了痛苦,反倒安慰我,叫我不要担心。 但此刻还不是我应该大意的时候,魔物虽然受了伤,却不知现在是何情形。我急忙转过身去,只看见不远处一团黑气像黑色的火焰一样闪动着,已没有之前那么紧凑,看来他受的伤也不轻,只能勉强汇聚起魔力了。 我防备着,慢慢向他走过去,掌中蓄积着灵力。 “妖物住手!” 却不想归尘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喝止住我。 我抬头看着他,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些愤怒。但我还是稍微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收回灵力。 “这魔物杀不得!” “为什么?”听了这话,我却有些纳闷,不知其意。 没想到归尘却并未回答我的疑问,只是站在我面前,挡在我和那魔物之间。 就在我茫然不知归尘何意的时候,苍融之剑却忽然生变。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天际忽然一道霹雳,闪电形状的苍融之剑随着那一记裂响,天空仿佛瞬间多出一道裂痕,紧接着,剧烈的震颤感随之而来,这力量,竟然比那魔物刚才引起的漩涡还要巨大! 我一时慌了神,却见面前的归尘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反应。 接着,苍融之剑忽地从苍穹之间直直向空地的方向飞射而来,我惊骇无比,那苍融之剑竟飞至魔物的身边,围着他不断的旋转着,渐渐形成一道金光闪闪的光壁将那魔物包裹其中。 只听见光壁之中传出愤怒的低吼,那魔物凄厉地喊叫着。 “你休想让我屈服!” 金光骤然炸开,碎裂的金色光壁中竟夹杂着散乱的黑气,随后,我只觉得足底一震,再接着忽然就恢复了平静。苍融之剑掉落在地,只听见它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 我瞪大了眼睛,竟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116/116828/29007365.html 第五十章 追踪 空气开始变得燥热,盛夏的烈焰以倾颓之势开始慢慢占领整个大地。 我直愣在原地,远处是云锦低低的**声。 苍融之剑静静躺在地上,只发出微微的金色光晕。那金色的剑身,只像是这块乌黑的土地上多出一道闪电,却又失去了霹雳的锋芒,我从未以这样的方式见过它,它似乎也如同云锦一样,在低吟着。 这场浩劫匆匆就归于平静,可又似乎并没有彻底结束。此刻,我只需要一个解释,又或者谁能够告诉我,接下来,又将会发生什么。可是,在我对面的归尘竟然面不改色,对于刚才莫名其妙的制止,却也没有任何解释。 就在此时,在这看似平静的天幕下,猛然间,我似乎看到天的颜色开始慢慢变化,难道是错觉吗?那原本被艳阳照得无比刺眼的天空忽然被一层红色的殷云覆盖!但立刻,这异象又转瞬即逝。我这在迷惑之时,却差点惊呼出来。 就在归尘的身后,在苍融之剑的旁边,赫然多出了一个伟岸的身形。那红色的战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这背影,就足以拥有震慑一切的力量。 魔帝! 为什么,他每一次出现,都让我如此望而生畏?若说我对魔族的那些仇恨,在他面前,仿佛都立刻暗淡了下去,我只觉得在他面前,甚至只身在他的背后,一切都太过渺小。他与苍黎不同,苍黎强大的力量之后,却似乎隐藏着温存沉静,而他,沉着、冷峻、巍峨、霸气,没有人能够洞悉他的过去,没有人能够猜透他的思想,甚至不需要任何的表示,就可以让所有的人为之臣服,他的存在,仿佛就昭示着我的复仇的誓言永远都不可能实现。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的震慑之力吗? 只见苍融之剑忽然脱离了地面,缓缓上升,魔帝只一个细微的动作,便已经将苍融之剑稳稳握于手中。这柄原本无比强悍的神剑,在他手里,却显得无比温顺,那金色的光晕,也早已被他周身的红色掩盖。 归尘亦有所察觉,他转过身去,却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不知是出于敬畏还是防备。只是,归尘依然面不改色,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魔帝依旧背对着我们,只微微地侧过脸,就在我模糊看到他测脸的一瞬间,他却从我眼前消失了,只像是刚才的出现也是幻觉。晃神之间,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却见他已经站在云锦的身边,依旧背对着我们。 云锦似乎想要站起来,却终是没有力气。魔帝衣袖一挥,只看见一道红光在云锦面前闪现,接着,就看见云锦竟然慢慢站了起来,虽然还时时喘着气,却似乎已经好了许多。 “哼。你就是如此对它的?” 冷冷的说话间,魔帝忽然转过身来,他那身红色的战袍,还有他既要的如火焰一般的长发,轻微波动,然后又静静落下来,紧紧依靠着他伟岸的身躯。 不远处,他脸的轮廓依旧无比清晰,那双深邃的红色的眸子无比冷峻,一道锐利但沉稳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在他面前,我似乎永远都无法回应。 “你?”魔帝冷冷的说,目光转移向我身边的归尘,那语气本应有一丝惊讶,但奈何从他口中说出,却无比沉着和肯定,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再大的惊讶,也不是惊讶了。 接着,魔帝又是轻哼一声,依旧神情冷峻。 “他终是没有成功。”说罢,不等我有思索的空隙,他手中的苍融之剑忽然化为虚无,再一看,已然到了我的面前,离我不到两尺,悬在半空,忽然变得金光夺目,再无刚才黯然之色。 “收好它,找到那魔物,以剑收之。那狐妖可解你所中之毒。” 语气依旧冷漠,却似乎是命令,对我,也是对归尘,由不得拒绝。 “……”忽然有什么问题想问,但忽就化为无言,再一看,魔帝再次消失,这片空地再次变得燥热无比。 我转头看了看归尘,见他神情怅然,亦失了些许往日的自信,而我却依旧身陷在无尽的迷惑当中。 “走吧,那魔物跑不远。”归尘忽然说道。 我虽有许多疑问,但我隐隐觉得,只要找到了那魔物,一切似乎都会豁然开朗。于是,我决定先与归尘一起找到那魔物。 这时,我忽然想起如玉带着魔灵去了遂宁镇上,那里必定魔气聚集,魔物说不定会逃向那处。 “先到遂宁镇上一探。”归尘转过身来,先我一步说道,想来他也是同样的推测。 “好。” 说罢,我先是朝云锦走了过去。它站在原地,或许因为魔帝替它疗了伤,它此刻恢复了不少,看见我过来,它已经开始发出“呜呜”的声音,将头低了下来。我靠近它,用手抚了抚它的鼻梁,轻轻对它说: “回琢云小筑吧,不要再冒险了,我没事,真的。” 它的鼻中一阵“咕噜”声,似乎仍旧很担心,但看我心意坚决,也只能照我的话去做了。 我退后了一些,就见云锦逐渐幻化出巨大的身形,缓缓腾空,周围一阵骚动,它长啸一声,顿时盘旋上天际,朝着却仙瀑的方向飞去。它不时回头,我却只得用眼神催促它离开。 待云锦庞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我才转身对归尘说:“走吧。” 一路上,空气炎热,四周却显得极其荒凉。越靠近遂宁镇,光线就开始暗淡起来,直至阳光再次被漫天的黑雾掩盖,周围的气温瞬间降了下来。那空地的魔气虽被苍融之剑驱散,可遂宁镇上似乎仍旧污浊一片。 空无一人的街道,魔气肆虐,我和归尘驱散那些四处游荡的魔怪,直往那魔气最浓的地方靠近。 却不想,这魔气聚集的中心,竟在孟君山庄的上空,那遮天蔽日的黑雾,笼罩着整个孟君山庄,唯见在浓浓的黑暗中,隐隐透出一圈微红色的光晕。就着这点微弱的光,我们进入孟君山庄,只见如玉双手托于胸前,灵力在她的双手手掌间流动,在她的面前,五颗似红珍珠般的魔灵悬在空中,红光闪耀。而那魔灵的周围,到处是穿梭者的魔怪,整个孟君山庄,顿时毫无天日。 “住手!”我朝如玉喊道。 她将目光向我斜瞥过来,冷冷一笑,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魔物早已受伤逃逸,你停手吧!” “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想不到如玉竟冷冷的反问道。 她一边说着,一只手在胸前一绕,顿时,一股强大的灵力朝我袭来,我身子一闪,白绫瞬间脱手而出,与那股力量撞在一起,灵力四散,许多始料未及的魔怪仓皇逃窜。我嘴角微微一扬,只见白绫刹那间再次凝结成形,穿过无数灵力碎片,像一柄银色的长剑,直捣向如玉的前胸。 她大惊失色,慌忙撤去催动魔灵的灵力,欲向后避开。但眼见白绫瞬间已至眼前,她避让不及。忽见白光一闪,白绫瞬间崩裂,一股反噬力量汹涌而至,好在我早有防备,将那巨大的力量引向地面,但仍然不住地胸口一阵疼痛袭来。刺眼的白光过后,只见如玉胸前赫然多了那碧绿的玉如意。 忽见如玉身后涌出浓浓的黑气,接着便是那浑浊阴冷的笑声。果然,那魔物的确躲到这里了。 他躲在如玉的身后,黑气似火焰一般抖动,到像是从如玉身上发出的一样。 归尘似乎也感到了玉如意可敌神力的灵力,所以亦不敢妄动。于是,我们就这么僵持着。我虽有苍融之剑,但刚才与那魔物的碰撞,只怕也损耗了不少神力,现在双方势均力敌,无论谁也不肯先动手。即便是一丝极其轻微的灵力波动,也必然引起无法控制的轩然大波。 却在此时,如玉眸中忽然多了一丝寒气,玉如意幽幽绿光闪动,其中灵力渐渐汇聚。如玉忽然一个转身,玉如意中的灵力瞬间迸发,在她身后的魔物像是吃了一惊,未曾想到如玉会转而向他出手。黑雾四散,那魔物匆匆向后退去。 “不可!” 只听归尘大喝一声,顿时狂风肆起,那风中蕴含的强大灵力与玉如意迸发出的碧绿色光芒混在一起,争斗不休。 第二次,归尘似乎有意在护着那魔物。 那魔物看着两方争斗,却不禁笑了起来,笑声中尽是嘲讽。 归尘与如玉打在一起,我却置身事外。我狠狠瞪了那魔物一眼,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目光中传递出的杀意。但还未等他有所反应,白绫再次出手,我向上一跃,白绫也随之划出一道波浪,只像是一道白色的水柱,向那魔物倾泻而下。 他一时失了方寸,只得节节避让。眼见白绫已将他牢牢缠在住,我只一用劲,手头一紧,那魔物便一声惨呼,几乎就要彻底散尽。 归尘无法摆脱玉如意的纠缠,竟也奈何不了我。 然而,就在此时,那被挤压得渐渐四散的黑雾之间,忽然涌出许多砂石,硬生生撞击着越缠越紧的白绫。那砂石之间竟然满是强劲的灵力! 两股蛮狠的力量瞬间将白绫夹住,一边是那魔物的垂死挣扎,一边竟是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砂石阵。 我反手一拉,再一抖,白绫顷刻间从砂石阵中脱出,化作游移的长蛇一般,将那砂石阵搅乱,但那魔物抓住了一丝空隙,竟从砂石阵的破口处逃出,奄奄一息地落在一边,周身的黑气已所剩无几。 我眉头一皱,心里忽地十分气愤,我瞬间催动灵力,那白领猛然一震,那些砂石阵立刻溃散,落了一地,奇怪的是,一碰触到地面,那石头砂砾便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再次将白绫调转方向,朝那魔物快速袭去。 “银洛姑娘,还请住手!” 突如其来的一声喝止,我猛地收回灵力,白绫迅速调转方向,猛然击在一侧的院墙上,那院墙轰然倒塌,尘埃四起。我定睛一看,那魔物前面,赫然多出一个人,竟然是: 付还恩! 难道刚才的砂石阵,竟是他召出的吗? 只听见一声闷响,旁边归尘与如玉的灵力瞬间增到极致,既而轰然倾颓,残余的灵力引得地面一阵强烈的震动,好似要塌陷一般,漫天的魔气四溢,魔灵坠落,光泽渐渐暗淡,魔物四处逃散,天空的颜色渐渐显现出来。 归尘闷哼一声,连连向后退去,似乎被玉如意之力所伤。 如玉也受了重创,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或许因为之前已被苍融之剑打伤,所以她的灵力较先前多有不足,所以以归尘的力量,才勉强能与玉如意抗衡,但终是这两败俱伤的结果。 一切平息之后,付还恩再度看了看我,确认我再无攻击之意后,催动灵力,将那魔物暂时封住,才侧身走到归尘身边。 “你无碍吧?” “此等妖物,怎会有如此强大的法宝?”归尘捂住胸口,说话已经有些费劲。 如玉大口呼着气,嘴角一抹殷虹。想来,她被玉如意力量反噬,也伤得不轻。 唯独那魔物,虽然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却忽然满是讥讽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真是可笑!你们根本不敢杀我!哈哈哈——” 这时,却听见如玉幽幽说道: “他们根本不必杀你,你身中欲毒,一个时辰后,必是一死。”说到这,如玉冷冷地笑了,只像是在享受着即将到来的死亡的快感。这一刻,我只觉得在她心中,仇恨已然淹没了一切,她只想看着一切慢慢毁灭,再多的死亡,似乎也无法填满她心中的怨念。 “什么?” 那魔物大吃一惊,但吃惊的,远不止他一个。 归尘和付还恩的脸色也跟着变了,我始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这魔物的生死如此关心。 唯独我,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因为,这欲毒本就是我下的。就在先前空地与那魔物周旋之时,我已经将无色无味的欲毒投入到那魔物的体内。这欲毒,自然是如缘给我的。 “狐妖该死!”归尘怒气飙升,他强行催动灵力,卷起狂风,直向如玉席卷而去。 “不许伤我姐姐!” 又是灵力震荡,虽然较之前的那次弱了许多,但仍然将地面震得抖了一抖。随后,如缘缓缓出现在如玉的身前,长鞭挥动,将归尘的攻击挡了下来,归尘因为受了伤,灵力本就弱了许多,否则以如缘的力量,根本接不下这愤怒的一击。 如缘退到如玉身边,试图将她扶住,却被她重重推开。 “毒,不是她下的。是我。”我淡淡地说。 立刻,归尘和付还恩的目光同时转向了我,满是惊讶。 “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要护着这魔物了吧?”我看着归尘,目光如炬。 归尘眼中忽然多了许多神伤,沉默不语,更不敢与我对视,似乎在以这样的方式,维护他最后的清高。 我又看向付还恩,不知他身上,又藏有多少秘密。 付还恩看了看归尘,兀自叹息一声,终于开口道: “我等并非是护着这魔物,只是,这魔物确是非同一般,决不可杀。” “有什么缘故,不妨直说。” 付还恩的话含含糊糊,听不明白。 “还请姑娘,借苍融之剑一用。” 我低头略微想了想,但还是暗念咒语。立刻,苍融之剑闪电般的剑身伴着金色的光芒出现在我的面前。 “姑娘既得苍融之剑,必然认识他的主人吧?”付还恩这一问,倒让我思绪万千,一时无言以对。难道这魔物,与苍黎有特殊的关系? “姑娘岂知此剑主人苍黎身在何处?” 我直直地盯着苍融之剑,魔域的画面浮现脑际,苍黎最后的忠告,和他几乎绝望的眼神,久久萦绕,记忆揪扯,我竟然有些失落。我该如何回答付还恩的问题? “他就在这苍融之剑当中。” /116/116828/29007366.html 第五十一章 玉碎 就在我弥留在回忆之中时,付还恩的话却犹如晴天霹雳,我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苍融之剑。我皱起眉头,回忆和理智交错在一起,我竟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说什么?”我无法相信我所听到的,只剩下无比的惊骇。 “苍黎大人,就在这剑中。”归尘接过付还恩的话,坚定地说。 我一时间觉得心跳加速,头脑一片空白,唯独目光始终停留在这柄金光闪闪的剑上。 “姑娘一定诧异为何我亦能御灵力,或许姑娘还认得这块玉石吧?”说着,他自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正是我之前在空地上捡到的那枚。 “我本是这石中之灵。归尘乃是禁虑萧之灵。” 我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付还恩竟是一块玉石所化之仙灵。从前听母亲说过,一些本身拥有灵力的法宝或灵物,不断吸取天地精华和万物灵气,天长日久,亦可化出仙灵。仙灵原本与仙人所具的仙灵无异,只不具仙身,但灵力业已非常,可与仙相抗。 可是,我立刻又多了许多疑问。若他是这玉石所化,那想必这玉石应该包含清灵之气,就如归尘的禁虑萧一样,可是,我从一开始捡到这块玉石开始,就丝毫没有感觉到它身上有任何清灵之气。 “姑娘是否疑虑这玉佩奈何全无灵气?不瞒姑娘,这玉石之中灵气是皆被我强行封印,故而如此。” 见我没有说话,他便继续说道: “这玉佩与萧,原是天神苍黎所有。大约千年以前,苍黎大人自愿消除神籍,成为魔族,于是苍黎大人之妻青木氏将苍黎大人的一部分精魄取出,封于玉佩与禁虑萧中,长年累月吸取天地之灵气,便化为仙灵,即是我与归尘。我们自化灵之日,便知自己身负使命。如今苍融之剑重现,也是我与归尘履行使命之时了……”说着,付还恩竟有一丝惆怅,一时沉默过后,他接着说: “苍黎大人成魔之时,青木夫人不光取出了苍黎大人一部分精魄,还将他体内的魔气也一并驱出,魔气散落到凡间,聚集不散,青木夫人便将其封印。不知为何,这魔物竟挣脱了封印,还不断吸取凡间邪气成了气候,便是这魔物了。” 我隐约猜到些什么,却又不能肯定,于是问道:“你们的使命,是什么?” 付还恩有些迟疑,眼中的惆怅又多了几分。 这时,一个倩影从大门外翩翩走来,那看似柔弱的身躯,一身淡紫色的轻纱衣裙,一看便知是芸娘。 “相公与仙人的使命,便是复活苍黎大人。” 芸娘缓缓向我们走来,眼角有些朦胧,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丝毫不便,此刻更多了许多悲伤。 “复活,苍黎?” 即便已经猜到了结果,我还是很惊讶。 “不错。当初青木夫人有此安排,必是已经推算到会有这么一日。如今,也该是时候了。”归尘脱开付还恩的束缚,上前一步。 而芸娘却走到付还恩的近侧,无比怆然地抬头看着他,仿佛这一望,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然后,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柔美的脸颊滑落下来。 “相公……”她柔柔一唤,万分凄凉。 付还恩侧过身,与她对视着,那眼中是千言万语,却也尽是诀别。 “能与你做这些时日的夫妻,妾身已是万幸。”芸娘向付还恩轻轻靠了过去,付还恩将她温柔地回护住,我似乎是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了无比的温情和眷恋。 “你又何苦回来承受这生离死别?”付还恩满是怅然地说道。 “百年前,若非相公以灵气浇灌,妾身何以能修得人形?或许,自那时,我与相公的缘分便已注定。只可惜造化弄人,但能与相公相知相伴,妾身已是无悔。” 在他们互诉钟情之时,我却将注意集中到了苍融之剑身上,痴痴看着那微闪的金色光晕,透过光亮的剑身,我仿佛又看到了苍黎的面容。无比复杂的思绪久久盘绕在心中,分不清是期盼或是害怕。 我也曾想过在我离开之后苍黎的结局,甚至有过回魔域的冲动,可一想到那殷红的天空和毫无生气的一切,我心中便有生出无比的恐惧和惊慌。在魔域的四十年,始终被苍黎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关心着。而我内心的仇恨却时刻都在提醒着我:我要替母亲报仇,苍黎是魔族,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可是,为什么现在我却如此迷茫?自从换血成功之后,我心中的那些时有时无的记忆,究竟什么?我对苍黎的抗拒竟然会减小,甚至,对他开始有了依赖,有了……依恋……我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情感,是憎恨、是感激还是……其他。而他对我,却又是怎样的情感?在他迷失之际,口中却唤着的“琢儿”的名字,如此依恋、如此温存,那该是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才能在他心里深深刻了一千年?既然他忘不了琢儿,却为何又要对我……只是把我当做青木琢的替身吗? 如今,我根本想象不到在魔域几乎奄奄一息的他,竟然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我又该如何面对?他最后留给我的那句话,又究竟什么意思?他的再次出现,又会牵出多少秘密? 忽然觉得,我的命运,又将面临一次巨大的变革。 想着想着,我竟然有些害怕起来。 我一时失神,却不知何时归尘已将苍融之剑隔空取去,我才猛然回过神来。 “你要做什么?” “苍黎大人的精元在这剑中,只需将元魄相合,以萧石为形,再借那魔物之力,苍黎大人便能复活。” 苍黎的精元……在我离开之后,魔域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他复活之后,你们不是……” 归尘惨淡一笑,说道:“这便是我们的使命,千年以前便已注定。只是,如今这魔物中了欲毒,只怕……” “我还有疑问。你说着魔物是苍黎身上的魔气,那苍黎既已成魔,又何来精元精魄?他身上,不是只有魔灵形成的真元吗?还有,若他是魔,却为何不怕圣灵泉水?” “苍黎大人怎会是魔?” 又是一阵惊诧,苍黎不是魔?那他为何会在魔域?又怎会有魔气?不等我发问,归尘接着说。 “魔域入口,只有感受到魔灵之力才会开启,苍黎大人曾经是想成魔,也试图吞噬魔灵。若魔灵入体,那苍黎大人的精元和精魄必然损毁。所以,青木夫人以自身之力,强行将苍黎大人天神的精元精魄封印,才使苍黎大人天神之力得以保全,随后青木夫人与他一同借助魔灵之力进入魔域。之后,青木夫人方才将他的魔灵和魔气逼出,还原他天神真身。” 苍黎,竟然仍旧是天神,难怪他并不畏惧圣灵泉水。可若是如此,难道魔帝竟没有察觉吗?他会容忍一个天神留在魔域?太多的疑问接踵而来,仔细想来,这些与我并没有关系,可又似乎都和我牵在一起。为什么我与青木琢一般模样?为什么苍黎有意提醒我质疑自己妖类的身份? “那这魔物中了欲毒,岂不是不能以他之力复活苍黎了吗?” “这……”归尘有些犹豫,“倒也并非不可,但有精元精魄和萧石之身,苍黎大人仍可复生。只是,如不借这魔物之力,苍黎大人的力量会有所折损……” “欲毒无药可解,看来,要么你们放弃所谓的使命,要么……”我转头看了看被封印住的魔物。 然而,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我们一直专注于苍融之剑和苍黎复活的方法,竟没注意那魔物居然找到了封印的一丝空隙,就快要挣脱束缚。难怪这许久,他都悄无声息。 我迅速聚集灵力,但已经来不及了,那魔物见我发现了他,忽地低吼一声,瞬间挣脱了束缚。我一惊,原以为他会立刻逃走,却不想他直直朝着站在一边的如缘和如玉扑了过去。 “小心!” 我朝如缘喊道,她和如玉刚才也专注于苍黎的故事当中了,一时间慌了神,她急忙挥动长鞭,向那团黑气舞去。但那黑气原本已无形态,长鞭将那团魔气打散,但立刻又再次汇聚到了一起,如缘无计可施,如玉又丝毫不领她的情,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但那魔物似乎并没有在意如缘的攻击,而是直接扑到了如玉面前。 恰在此时,如玉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随即,一声脆响,她手中立刻分散出许多碧绿色的碎光,她樱唇微动,口中只幽幽汇成一段咒语。那些碧绿色的碎光瞬间与黑色的雾气杂揉在一起,那魔物似想要收拢这些碎片,黑气四溢,却始终不能掩盖掉幽幽的绿光,再看去,那些碎片直像是一大群的萤火虫一般,只是,渐渐失去了光泽,暗淡下去。再一看,一地的碎片,如玉手中再无玉如意。如玉竟然生生毁了玉如意,当真令人不解。 我突袭至前,却见那魔物凝聚的黑气一阵散乱,既而又迅速汇集。我诧异,为何如玉并没有以玉如意之力对他发动攻击,即使到了此刻,她也全然没有反击的意思,只是一脸森森的笑着,看着那团黑气越聚越拢。 一瞬间,那魔物一阵低吼,仿佛因为破碎的玉如意而愤怒了一般。他原本已受了重伤,此刻却强行将周围残存的魔气统统汇聚起来,那吼声中杀气骤然增加。我只觉得眼前瞬间再次变得黑暗起来,如玉的脸愈显模糊。 就在此时,我手中的白绫瞬间脱出,与如缘瞬间舞起的长鞭一起向那魔物袭去。只见长鞭和白绫如同藤蔓一样迅速将那魔物紧紧缠绕起来,我手心一道凌厉的灵力刹那间迸发,眨眼间直顺着白绫以击得那魔物一阵颤抖,黑气四散,却又始终逃不开白绫的束缚。如缘舞动的长鞭如灵蛇一般抽象那魔物无形的身体,鞭上淬满了灵力,直抽得那魔物“嗷嗷”吼叫。 他的吼声中充斥着愤怒,可奇怪的是他似乎并没有挣脱的意思,更像是在故意承受着我们的攻击。 “银洛姑娘!还请手下留情!”一边的付还恩见那魔物连仅存的魔气也渐渐散去,匆忙间赶到我的旁边。他一个抬手,便有一道灵力将我的手缚住,我这才想起刚才他所说过的话,将白绫一拉,只将那魔物狠狠套住,却停止了攻击。 我下意识地将白绫收紧了。 “哈哈哈……”不想,此时那魔物竟苟延残喘地发出阵阵冷笑,“哼,我说过,你们不敢杀我的。” 我只觉得手中的力量一松,却见那魔物缓缓落向地面,稀薄的魔气微微颤抖,已瘫作一团,他似乎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下这魔物的样子,只怕是……哎……”付还恩摇了摇头,娓娓叹息道。 “但是他仍旧不能死。”归尘也走了过来,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我有些诧异。 “他与苍黎大人本为一体,虽被驱出,却也保留了苍黎大人一小部分的精元,若他死了,苍黎大人即便重生也永远无法复原了。” “可他中了欲毒,根本无药可解,早晚也是死。” “是啊……我必死无疑。我死了,‘那人’就算回来了,也根本就是个废物!”那魔物满是嘲讽。我再次收紧白绫,他便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归尘和付还恩一时陷入沉思当中。他们无从抉择,也或许,他们仍旧对自己肩负的“使命”心存惆怅。 沉默。在这阴霾荒芜的庄园中,一切灵力归于平静,仙也好,妖也好,魔也好,都陷入无法打破的僵局之中。 “相公,妾身倒有个法子。” 一个柔弱的声音,那一席紫砂在一片混沌中轻轻扬起,举步之间,始终只有轻柔和卑微。她似乎与一切无关,却又身不由己地陷入。当这样的僵持始终得不到化解时,是她先开口了。 “芸娘……”付还恩的沉思被她打断,只默默转过头望着她,眼中有怜惜、有愧疚,亦有说不出的复杂的柔情,甚至,还有惆怅或是不舍。 “妾身虽灵力低微,但真身却是复灵草。虽不能解除欲毒,却可暂缓其发作。只要……” “芸娘,你这又是何必?”付还恩的眉头随着芸娘的一字一句渐渐蹙到眉心,他的眼中微微潮红,尽是无奈和悲伤。 /116/116828/29007367.html 第五十二章 封印 “巫山多仙芝。有灵芝禁域,生复灵草焉,性温和,食之伤愈,延寿也。或成妖灵,其元可比仙芝之效,克百毒,能起死复生。” 芸娘,一个看似卑微的妖,她似乎永远都只能唯唯诺诺地站在别人身后。连自己的感情,也心甘情愿与另一个女子分享。即便她给过许多人恩泽,即便她做出了不可估量付出,却似乎仍旧没有人真正关注过她。她注定成不了故事的主角,然而,她始终以翩翩姿态,用那温和纯净的灵魂去呵护着自己所珍爱的人。当她那一身淡紫色的轻纱如梦如雾一般被风带起时,总有一丝惆怅和怜爱油然而生。 此刻,她静静走到付还恩身边,凝望着这个她用灵魂深爱的人,脉脉含情、恋恋不舍。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闪动,竟让我觉得她眼中浸出了晶莹的泪珠一般。但再细看,却只剩下缠绵的柔情。 四目相对,越是情深,就越是到了诀别的时刻。 这便是她的选择。 感恩也罢,依恋也罢,她一心只和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生死相随。若当真是宿命,那他们的宿命,也一定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我是妖,你是仙,是孽缘也好,宿命也罢,妾身能与相公相识相知,能得相公雨露恩惠,便不枉到这世上走了一遭。妾身知道,相公待姐姐之心,皆是因为对付家少爷临终时的承诺。妾身深信,在相公心中,妾身占有一席之地,这便够了。如今,相公要履行自己的使命,妾身自知无法阻止,也唯有尽己所能,帮助相公完成心愿。只盼真有来世,你不再是仙,我也不再是妖,你我只做最最普通的凡人,相守一生……” 芸娘浅浅一笑,尽管她称不上绝代风华,却也是婉然如玉、婀娜动人。付还恩看得痴了、醉了,就连旁人也看得痴了、醉了。两行清泪自颊边划落。仙又如何?妖又如何?只叹这弄人的造化,既让缘起,却为何又要缘落?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在付还恩心中,最深爱的那个人,就是她眼前这个“妾室”。或许,正如芸娘所说,早在一百年前,他们便已经在彼此的心里,种下了情的种、爱的芽。 “芸娘……”付还恩将芸娘轻轻揽入怀中,轻声唤着,或许,这也是最后的辞别了。 “哈哈哈……好一出生离死别啊!有意思……有意思!” 从一阵怆然中回过神来,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白绫。另一端,是完全无法动弹的魔物。那团黑气越来越微弱,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仍旧充满了嘲讽。 “你想用真元延缓欲毒的发作?好啊……好啊……哈哈!有了时间,就能够慢慢去找解毒的方法了,是不是啊?”那魔物阴阳怪气地说着,竟像是对着我说的。 我对他怒目而视,却总觉得他的话只说到一半。这一刻,我竟然瞥见如玉阴森森地笑了笑,又或者,只是我的幻觉。 “银洛姑娘,事事皆有前因后果。如今,我唯有一事相求。”付还恩似乎无视了那魔物的嘲讽,他暂时放开了怀中的芸娘,转过头来对我说道。 “你不必求我,柔翅已经死了。”我将头偏过去,也不知是为了躲开他的目光,还是另有其他。 “死了……”付还恩惨淡一笑,仍旧显出无限怅然,“也好,那我对付家少爷的承诺,便算是完结了。” “哼!那等愚昧无知的凡人,被蛇妖摄取精魄不说,竟还要你护着这恶妖,当真死有余辜!”归尘愤愤然说着,眼中除了憎恶,再无其他。 “纵是无知,却也是情到痴处。这些年,我以玉石之态伴其左右,自当以友相待。他错爱上蛇妖,到死仍不能释怀。我原有意救他,他却道是早已看破,只盼我对那蛇妖有所压制,不再让她害人。只可惜……我虽有心,但恶便是恶,又岂是一味的姑息所能改变的?若当初未许下承诺,也不会引出今日这魔物了,看来,这终归是宿命。你我,不都一样吗?”付还恩怅然若失,目光早已失色。 “哼!也不知今时今日,你到底是所谓的‘付家少爷’付还恩,还是那个曾经与我隐居幽谷的仙人,隐风。”归尘冷冷的语气中,更多的却是无奈。 “‘隐风’,这个名字似乎已经离我很遥远了。若有可能,我只愿近百年来的时光能重归于零,我只驻留在巫山禁域,与芸娘静好度过便是了。”付还恩转身依旧望着芸娘,不经意间再次握紧了她的手。 “好个‘静好度日’!既已至此,也别无他法。芸娘,你可想清楚了?以真元之力延缓毒性,待真元耗尽之时,你亦不复存在。” “芸娘不必想,只去做便是了。” “好!那今天一不做、二不休。隐风,我们先施法将这魔物封印,再以复灵草妖真元克制欲毒。接着我们便就此复活苍黎大人。至于之后……”归尘的声音拉长,侧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妖物,也唯有你去找到破解欲毒之法了。待那魔物身上的毒祛除,苍黎大人便可借魔物之力而复原。” “我?”我再次疑惑地看着他们。 “一来解除那魔物所中之毒,二来也可救你自己。否则,苍融之剑一旦没有,你的毒也怕是跟着发作。妖物想要活命,便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去找到解毒之法。” 我默默听着,却在心中暗自自嘲。欲毒本就无药可解,唯一的方法,也是我不可能用到的,更何况,还要替那魔物解毒。 不容我有更多思考的时间,归尘掌中以灵力汇聚。转瞬之间,他身前便赫然起了变化,一股强劲的风仿佛从地底卷出,既而便成了一道风柱,只是这风柱并没有越旋越大的趋势,而是集中在一处,只感觉那风柱当中裹着着一股无比强大的灵力,随着风的速度越快,那灵力就越是集中。归尘一头的长发随风而动,舞在在空中,他整个人都微微发出白色的光。 “隐风!” 归尘大喊一声。我只觉得手头一紧,那魔物似乎也忌惮这力量,在紧紧缠绕的白绫中挣扎了一下,但他早已没有了反抗的余力。 但还不止如此,隐风放开芸娘的手,应了归尘的召唤。顿时,只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颤抖起来,再一看,周围的墙体、草木、泥土全都开始震颤。一时间,风柱当中飞速旋转,周围砂石一片躁动,紧接着所有的砂、石、土、木都离开了地面,直向那风柱飞去!倒像是那风柱一瞬间有了强大的吸力,将周围的一切都卷入其中,但奇怪的是,我脚下的地面已经停止了震动,对于其他人似乎也无甚影响。 我暗自惊叹着仙灵之力的强大,看着归尘、隐风周身萦绕着清凉的光芒,灵力在他们掌中集结流动,眨眼间,那夹杂着砂石的风柱猛然收缩,我只感觉眼前一阵强光,既而又紧紧聚成一点。我几乎是不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归尘和隐风同时一声怒叱:“风卷尘生,仙灵归一,封!” 眨眼间,那一点刺眼的光猛然向我侧面的魔物射去。 只听见一声低吼,我缓缓睁开眼睛。光已经不见,四处回复了平静,白绫轻盈地飘落在地上。再一看,原先魔物在的地方,唯独留下一颗手指盖大小的珠子。那珠子晶莹剔透,却隐隐看见其中似有一缕黑气游动。 周围的光线也渐渐亮了起来,似乎那些觊觎魔灵的魔怪也为这力量所震慑,都散去了。我走过去,将那颗乳白色的珠子捡起来,又看了看先前落在地上的魔灵,也将那五颗鲜红的珠子捡了起来,紧紧撰在手中。 一切看似告一段落,可我知道,对我来说,生与死的较量,或许才真正开始。 “芸娘……” 归尘和隐风为了封印那魔物,显然耗费了不少灵力。此刻只静静站着,待呼吸微微平复,归尘才喊出了芸娘的名字。 隐风也顺着归尘的话转过身去,看着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看似无比柔弱的女子。她最后对他莞尔一笑,然后轻纱曼舞,不再回头。 芸娘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欠身向我行礼。 “银洛姑娘,请将那粒珠子交予芸娘。” “你……”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珠子,心中无比矛盾,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阻止我将那珠子给她,因为,我伸出手的同时,也就攥住了她的生命。 “请姑娘成全。”芸娘再次行礼。 我的思绪断了,好像本能一般伸出手臂,将手掌在她面前摊开。 芸娘对我轻轻一笑,微微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与我相遇,其中有感激,有无奈,却有着无比的安心和幸福。 我侧过脸,只觉得有些更咽。她对他的爱,真能如此义无反顾吗?那我呢?此时,我脑中渐渐涌出许多画面,自然,最为清晰的,就是那熟悉的背影。忽然间,我觉得芸娘是幸福的,至少在诀别之时,她留给他的,是那绝美的微笑,而我,唯一能回忆的,只是那踟蹰的背影…… 芸娘的纤纤玉指与我的手掌触破的一瞬,我甚至连握紧手掌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并没有走远,也没有回头再去看看她一百年来深深爱着的人。她只是用一只手将那颗珠子托在手心,另一只手在空中缓缓化出一个圆。紫纱舞出一道柔和优美的曲线,从她的脸前掠过。朦胧中,她始终是那副安然满足的表情。没有等衣袖后面的脸再次显现完全,她的周身便被紫色的雾气包裹住了,雾气之中,她的身形更加飘渺虚幻。 渐渐地,那雾气散去,托住珠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一同不见的,还有那个一直都温柔顺从的复灵草妖。珠子缓缓向我飞来,再次落到我手中。只是此时,那珠子似乎被一层淡紫色的光晕包围着,拿在手中,只让人觉得温润清凉。 即便到了最后,她也是以如此安静的方式离开。 我看见不远处的隐风紧闭了双眼,也不知他眼中此刻竟包含了多少悲伤之泪。或许他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面前消失吧。 待他再次睁开双眼,眸子中再度添了许多落寞和哀伤。 “银洛姑娘,这苍融之剑,我便与归尘带回依枫谷了。这颗封印之珠如今淬了复灵草妖的真元,亦可暂且压制住你体内的欲毒,望姑娘尽早寻到解毒之法,将魔物带回依枫谷。” 我一时无言,似乎芸娘的身影还隐约浮现眼前。 “真是无知极了。我九尾狐一族的欲毒,哪有这么容易就寻到解药?”这时,安静了许久的如玉却突然一声冷笑。 “姐姐……”如缘喃喃道。她一直站在如玉身旁,刚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的思绪似乎也是被如玉这句话给拽了回来。 “哼……”如玉一声冷哼,朝着如缘瞥了一眼,“如今这玉如意已碎,除了将毒转移,便再没有解欲毒的方法了。” “玉如意?”我恍然大悟。 如玉原就中了欲毒,却能活到今日,想必是因为一只隐匿于那玉如意中。更何况,玉如意本就是九尾狐一族的圣器……想来,那魔物先前扑向她,也是为了这玉如意。刚才她有意不回击那魔物的攻击,原来竟是为了毁了唯一能解欲毒的宝物。我看着满地残留的早已失去了光泽的碎片,心中顿感凄凉。 “你这狐妖!”归尘陡然愤怒了,但他刚才为了封印魔物灵力耗损太大,此刻也再发不出能治如玉于死地的杀招了,他只能怒目而视,那目光透出从未有过的怒气。 “哼哼。”如玉冷冷一笑,“我还身在襁褓之中,那狠毒的母亲便将欲毒施于我身,要不是那郁郁之林的主人将我弃于木屋之中,我也无法发现那柄救命的玉如意。凭着母亲的记忆,我知道这玉如意的来历。奈何我一介婴孩,也不能怎样。殊不知,有玉如意在身边,欲毒竟然迟迟未能发作,我就在那木屋凭着残留的灵力渐渐长大,林中竟也无人发现。直到有一日,技练闯入林中,发现了玉如意。我那时尚能驾驭一丝灵力,便进入玉如意之中。她便带着我离开了。我只暗自偷笑,她竟然是我素未曾见面的‘姐姐’。 “既然她为了爱,可以不惜付出一切代价,那我便顺水推舟告诉了她永葆青春的方法和延寿之法。而作为交换,她要将凡人的心脏取来供我吃食。就在她的帮助下,我在玉如意中渐渐恢复,竟然连欲毒也不知不觉解除了。我这才知道,玉如意本就具有解毒的功效。 “后来,我虽然恢复了,却又有些舍不得出来了,我就在玉如意中看着技练一点点陷入魔障,自她涉险从一个魔怪身上吸取了魔气,又制造了一场巧合与她的情郎上演了一出‘偶遇’和‘拼死相救’。五年前,技练体内魔气反噬,他们四处救治之法来到镇上,几番打听之下找到了付家少爷,当然,也就认识了那个蛇妖……真是有意思……蛇妖找到技练,与她达成协议,她替蛇妖捕捉周围的小妖,而蛇妖则让空地上的魔物不断度魔气给她,还要定期帮她压制在她身体里越积越多的魔气。而且,为了延长寿命,我那好姐姐伙同蛇妖不知取了多少人类的性命,所做之事的残忍程度,就连我也望尘莫及呢! “那付家少爷也非等闲人物,一妻一妾都是妖不说,他自己也神神秘秘。那蛇妖三番四次想要他性命,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都能安然逃过。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付家少爷早就被蛇妖吸尽了精魄,一命呜呼了,而现在的付少爷,竟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厉害角色。 “接着,她便出现了。”说着,如玉转头看了看如缘,依旧是那副不屑和讥讽,“想来,是因为看出了技练所修的邪术,因为这邪术原就是唯有九尾狐一族才能知晓。她便几番纠缠,想要找到较技练邪术修炼法门的我,只是那技练也不易对付,竟将玉如意藏到了原先捡到的地方。 “再后来,便是你们。想不到,这故事一环扣一环,竟有这么多曲折,当真有趣极了。”如玉又是一阵冷笑。 “只可惜,待复灵草妖真元耗尽,便再无另一把苍融之剑帮你延缓毒性发作了。” 如玉挑衅地看着我,眼神中赫然是阴谋得逞后的得意。对她来说,无论是谁的生命,都只能拿来祭奠她的怨恨。 /116/116828/29007368.html 第五十三章 变故 如玉无比享受地看着我们所有人怔在原地对她怒目而视,她眸中阴狠的神情毫无遮掩。她似乎在向所有人宣告,这就是这些年她所承受的所有怨愤的回报,她要所有人都在她的面前面对无奈和绝望,以弥补她对于自己命运的不满。然而,她忽然向我们说起这些,想必不会只是为了道出真相那么简单。 “姐姐,你别这样……”如缘一脸的痛苦,她似乎根本接受不了这个她千辛万苦不惜盗取族群秘术找到的亲人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可是如玉丝毫没有将她这个“妹妹”放在眼中,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无视她内心的纠结。 “去吧,唯一能救你的方法就是把毒转移给那两个捕妖人。你一个,那邪魔一个。当初我深受重伤,不得不求他庇护,此刻,我恨不能立刻要了他的命!” 如玉看起来仍然很愤怒,她周身仿佛燃气了怨恨的火焰,只见她的双瞳开始变得通红,充斥着无尽的杀意,连双脚都开始离开地面。果然,她是在拖延时间暗自积蓄灵力。 如玉虽然没有玉如意,但她的灵力只怕在如缘之上,否则又怎能驱使玉如意那般的法宝。只是现在我丝毫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姐姐!” 正当如玉的怒气和杀气骤然升到顶峰的时候,如缘却一个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如玉鲜红的双瞳微微向下,看着和她面对面的如缘。 “姐姐!住手吧!不管当初是谁对谁错,都已经过去了!你既已活下来,那今后我们姐妹便相依为命,为什么非要记着那些仇恨呢?” “哼!”如玉将目光挪向一侧,喉中冷冷一哼,“包括你在内,这里所有的人,都必须死!” 如玉说得斩钉截铁,当她再次将目光看向如缘时,我心知不好,因为她眼中的杀意更加强烈,即将迸发的灵力也更加强大了。 “如缘,快让开!”我大喊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只看着如缘整个身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着,随着如玉的眼神渐渐离开地面,她的头微微向后仰着,只好像被人紧紧扣住了脖子。 她背对着我,我无法猜想她此刻的表情。是惊恐、是恐惧、是悲痛还是绝望? “住手!” 我大喝一声,脚尖一点,整个身子便瞬间向如玉的方向跃过去,白绫眨眼间缠绕在空气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如缘和如玉之间。如玉闷哼一声,我将手臂一抬,顿时一阵暗红色的光晕被猛然击破,四处散开。如缘随之跌落到地上。 白绫瞬间调转方向,只像是灵蛇一般游移只如玉的身侧,一股强劲的灵力脱手而出,白绫发出明晃晃的白光,开始缠绕住如玉的身体。 就在这时,我在不经意间看见如玉森森一笑,一种不好的预感浸透全身。再看白绫当中,哪还有如玉的身影! 我本能一般猛地收回白绫,纵身而起,瞬间已离地面一丈有余。 果然,当我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如玉的身影鬼魅一般出现,一道刺眼的红色光亮穿透了我原本站立过的地方。那红色光亮淬满了杀意,我心中不寒而栗。定睛看去,那红光竟然是一柄鲜红色的利剑! 如玉见一招不成,身形立即又消失无踪,竟然重新回到先前被白绫裹住的地方。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我,冷冷地笑着。 我落到地面,大惊失色,慌忙摊开手掌,才发现魔灵和那颗封印魔物的珠子,早已不见。 我皱起眉头,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如玉。她眼中的血红已渐渐退去,手中的利剑也化作虚无,只是那抹笑,却激起了我无比的怨愤。原来,她出手的目的竟是这个! “将珠子还我!”我朝她怒吼。 我正欲强行夺回,却见如玉的身形以及她脸上那阴冷的笑容渐渐模糊。欲追不及,我只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从眼前消失了。 我只得愣在原地,任我怎么理,也理不清杂乱的思绪。 待我稍微清醒过来,才晃眼瞧见依旧倒在地上的如缘,看似已经失去了意识。我赶忙走过去,才发现她已经晕厥。我将她扶起,任她靠在我的肩上。 魔灵和封印珠都已不见,唯独留下无边的沉默。周围的空间渐渐被燥热的阳光充满,好似已经恢复了平静,却在缕缕热浪中让人感觉无比凄凉。 “银洛姑娘,事态如此,也非你我能料。” 我转过头,不知何时隐风已站在我的身后。 我竟惨淡一笑,只觉得瞬间释然了。这本与我料到的结果无异,那些被揭开的秘密再多又如何?面对我的或许只有一条路。我本就是个局外人,何必勉强自己去承担如此多的使命?一切皆有定数,又岂是我能够左右的。 此刻,连唯一能够暂时续命的封印之珠也没有了,我又如何去承担那些沉重的使命?剩下的时间,我怕是只能默默等待着毒发身亡了。 “这玉如意的碎片……”隐风向我摊开手掌,不知何时他已将散落一地的玉如意碎片全都拾了起来。 我有些迷惑地看他,看着惨败的碎片,心中变更没有了奢望。 “或可有修复的方法……”他说得连自己都觉得很牵强,但从他的眼神中,我独独看到的,便是最后的执着。 是啊,他和归尘始终都是为了那个所谓的“使命”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数百上千年岁月,若就这样让他们放弃,那他们存在的意义便顷刻间瓦解了。我想,他和归尘都决意无论如何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那我呢?我生存的意义又是什么?仇恨吗?又或是简单的为了,活着。即便真有修复玉如意的方法,解了身上的欲毒,又能如何?继续无休止地活在仇恨的搅拌当中?我无处可归,更对未来无从预测,我何必配合着他人的执着,牵强地走下去?如果苍黎真的复活,那我的命运又将如何?他是否还会将我带回魔域,那个毫无生气的殷红色世界,那个只有杀戮和弱肉强食的世界?那孟云仲呢?我又是否该继续回到他的身边,勉强这这段根本不可能善终的人妖之恋?凡尘的纠葛如此繁杂,我当真能应付得过来吗? 在这一刻,我竟然犹豫了。或许我从一开始,就盼望着走上那条既没有前景也无后路的结局,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过如果过了这一劫自己将要怎样,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已经选择了彻底的结束。 那现在呢?我又该如何?我一时失了神。 “银洛姑娘……”隐风小心地叫我。 我思绪停滞,再侧过头看着靠在肩上的如缘。她安静极了,就像正在熟睡一般。她又何尝知道接下去的路该如何走?她相见的人总算见了,可却是这样的结果,她又该如何? 我抬头与隐风那有些悲凉的目光相遇,慢慢伸出手,将他掌中的碎片一把抓起。 “苍融之剑暂且归还于姑娘,以抑制欲毒,希望姑娘能尽快找到修复之法。我与归尘便去寻那狐妖,拿回封印之珠。” 我没有回应,只当是我是默认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默默地向归尘的方向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片迷茫蔓延开来…… 在我身旁,赫然多了一柄如闪电一般金光闪闪的宝剑。我的目光与那金晃晃的剑身相遇,那剑仿佛回应一般,微微闪烁。透过金属的色泽,我隐隐看见剑中有一道流动的灵力。 不知为何,我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这剑中的灵力,与我体内某种隐隐的力量开始互动,我竟然觉得胸口一闷,眼中便不自主地划落两滴液体,脑海中,好像一缕记忆一掠而过…… 那是一道曲折的回廊,回廊下面是清凉透明的水光,耳边潺潺的流水声不断,周围绿荫环绕,万花紧蹙,春意盎然……再往前面,是一间精致的竹屋。树影像是谁有意用淡墨涂抹在屋壁上一样,清脆的鸟鸣萦绕耳际。还有那竹屋背后,仿佛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如此熟悉,我甚至能够想象自己的手与那柔软的羽毛相碰触的感觉。云锦,那是云锦的叫声。此刻,它似乎很舒服、很平静…… 一个身着金色铠甲的男子就站在回廊一处弯曲处,背着手。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背影,从隐隐露出的鬓角到闪着粼粼光点的肩甲,从高耸的发冠到铠甲包裹着的锦袍下摆…… 此刻,我到底是谁?这段记忆又属于谁?是那个被他唤作“琢儿”,与我长得相似的女子吗? 我的心忽然间无比沉静,就这样安然地向他背影的主人缓缓走去…… 或许,这就是我的执着吧。 隐风、归尘已经离开,唯独留下一个死寂的庄园,到处是残垣断壁,先前还是风卷尘生,现在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整个孟君山庄、乃至整个遂宁镇都无比的安静,在这酷暑之中,竟毫无生气。那些静在原地的树,颜色也变得深沉起来,与那强烈的阳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缘的头微微动了一下,但依旧全身无力,我和她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站在空荡荡的院子中间。 接下来的我,又该去哪找到修复玉如意的方法呢? /116/116828/29007369.html 第五十四章 神女 琢云小筑的回廊上,正是那转弯处。 俯身是清澈的池水,周围是茵茵草树,耳际是永不中断的潺潺水声,环绕的是悦耳的嘤咛鸟鸣,举目是朦胧的结界及明媚的阳光。这里始终都是春意尽浓,但这美好的错觉,却终是无法掩盖结界外的恩怨纠葛。及时是苍黎和青木琢,也无法真正拜托命运的束缚,落得个凄凉的结局。 我依旧沉浸在那隐隐约约的回忆当中,虽然,我清楚的知道这些回忆并不属于我。 云锦的伤似乎恢复得很快,屋后传来它的低吟,这一切,与那记忆中的画面极其相似。只是,少了那一身金色铠甲的人。而我,正站在他曾经站过的位置,刻意去想着细节,却发现那记忆到此处,便断了。 我将如缘带回了琢云小筑。她无大碍,只是一时晕厥。 回来后,我便在这回廊处痴痴回想。也不知何时,如缘已经走到我身后。 “我说呢,原来这才是你的住处。当初还以为这林子里只有无边无际的瘴气呢。” 我恍然回过神来,转过身来,看着如缘轻轻捋着她鬓边的头发。如今看她,已经没有十分讨厌的感觉。 “那不是瘴气,是魔气。” 她略略显出惊讶,但立刻又恢复如常。 “那怎不见这林中也冒出个厉害的魔来?” 我微微笑道:“若到处都是那般厉害的魔,你还能像当初那样肆意的来去自如吗?只一个我,你就对付得够吃力了吧?九尾狐的真元,可是许多魔族无比觊觎的。” “你就别奚落我了。”如缘别过脸去,既而又转回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那玉如意当真能修复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立刻失落起来,毫无头绪。 “那你也不去找你的情郎?” 我苦笑起来:“何必去找?找到了,就能脱开这些纠葛了吗?” “要我说,这事与你本就无甚关系,何必去管。” “是啊,与我无甚关系……”我漠漠重复如缘的话,“可我总觉得与我有很大的关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我继续走下去,不容我拒绝。” 归尘和隐风是注定要以苍融之剑复活苍黎的,可如果失去了苍融之剑,我所中的欲毒便没有克制之法。可是,自决定对付那魔物时,我便没有抱着能够脱身的希望,现在又何苦去奔波劳苦寻找欲毒的解救之法呢?再或者,我根本就是希望苍黎能够复活?可我为什么要盼望他复活呢?我心中好似有一个声音不断的提醒着我,我与苍黎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难道,我对他……那孟云仲又算什么?…… 我匆匆将纷乱的遐想拉扯回来,一个转念,既然那日从隐风手中接过了玉如意的碎片,便走下去吧。 “你不是知道很多秘密吗?那你可知道这玉如意的秘密?” 如缘面对我突如其来的疑问,食指轻碰唇边,细细想了想才对我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好像母亲留下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它更多的信息。我只知道它是我们九尾狐一族的圣物,其中有一个幻境。那日姐姐说它能解欲毒,我也着实吃了一惊。或许除了族长,其他人都不知道吧。” “九尾狐族的族长……” 我低头沉思片刻,忽地恍然大悟道:“那便去找到你们那族长不就行了?或许他能修复这玉如意也说不定啊!” “找族长?”如缘此刻是真的有些惊骇了。 “不错。你可知道九尾狐族的据点吗?” “据点……”如缘看着我,依旧不可思议。 但她立刻摇了摇头,颇为郑重地对我说:“万万不行!我不能带你去……我偷了秘术,按照族规,我是必死的,我可不想去自投罗网。” “你可想过,为何你盗了秘术,却没有你们族群的人来捉拿你?” “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出不来。” 此刻,倒换作我有些吃惊了。 “出不来?什么意思?” “这说起来可就长了。你可听过巫山神女?相传,巫山神女是上古大神神农的女儿,名叫瑶姬,美貌无比,但嫉恶如仇。她尤其喜欢凡人,便四处游历于凡间。一日,瑶姬来到巫山,正巧遇到一条恶龙扰得巫山周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瑶姬大怒,便以神农送给她的碧玉簪杀了恶龙,却不想恶龙死后阴魂不散,化为一座险峻陡峭的高山,又有十二险峰高耸云端,直像是在与神界挑衅一般,宣泄自己的愤怒。而且,它残留的邪恶灵力依旧危害着巫山周围的凡人。于是,瑶姬便干脆驻留巫山,以自身神力镇压恶龙,直至恶龙灵力耗尽,无法再危害人间。 “传说瑶姬在巫山与大禹相遇,对他暗生情愫,可大禹一心治水,对瑶姬毫不动心。后来,瑶姬赠了大禹《黄绫宝卷》助他劈开巫山,引水流入长江。可大禹最终还是决定离开。于是瑶姬整日思念大禹,常站在巫山最高的一座山峰上向远处眺望,正朝着大禹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再遥遥看着大禹一样。后来,巫山神女郁郁而终,香消玉殒,致死未嫁。终于永远沉浸在了对大禹的思念之中。神农便将她葬于巫山,还以神力将瑶姬常驻足瞭望的山峰塑成神女峰,纪念爱女。 “巫山神女死后精魂化草,实为灵芝,又有残余的灵气化为瑶草,能治百病,还可延年益寿,我猜,就是我们常说的复灵草了。所以她的墓穴附近有许多仙芝和复灵草。这些仙草被她残存的灵力保护着,便成了灵芝禁域。所以,灵芝禁域便是巫山神女墓所在之处。 “多年前郁郁之林不肯收留九尾狐族,他们便找到了灵芝禁域,隐匿在那里。原本相安无事,不想九尾狐族不知怎么竟触怒了神女阴灵,于是,灵芝禁域突然被一个强大的结界包围,九尾狐族便被困在神女墓附近,再也走不出灵芝禁域了。要说那结界,也就是在我母亲被逐出族群之后才出现的……” “那你是如何出来的?”听完了巫山神女的故事,我心中有了许多疑问,又或是猜测。 “我?我也不知道,就这么出来了。我盗了秘术之后,害怕被族人发现,就跑出了灵芝禁域。我一直以为这传言是假的。可等我出来,确实不见有族人追来。”如缘若无其事地讲述着,倒说得我一头雾水。 “难道巫山神女的结界唯独对你竟没有作用吗?” “或许是因为我从小便没有在族群吧,神女已经不把我当做这个种族的成员了也说不定。”如缘妩媚而得意地笑着。 “既然这样,你还是可以带我去的。”我也打住了无尽的猜想,转而看着如缘,平静地笑。 如缘微微皱起眉头,撅起嘴:“你当真要去?” “此刻,也别无他法了,唯有试试。” 如缘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很是为难地说:“也罢,去就去吧,反正他们也追不出来,只要别被抓到便是了。” “想好了?”我顿了顿,学着她先前的语气接着说,“要我说,这事与你本就无甚关系,何必去管?你只管带着你的神剑,躲在这里安心过日子就好了,最好把你那情郎也带过来,双宿双栖,好不自在?”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一脸调笑之意。 “双宿双栖?那你倒是生个大点的能耐,现帮我将你下的毒先解了啊!否则,怎么个双宿双栖?”我假意悻悻地瞥了她一眼。 “你这么说?是不是还很怀念那天……帮他解毒的感觉啊?”她到丝毫不介怀,更加阴阳怪气地对我说。 我将她退开,但原本不甚疏通的情绪似乎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但接着,她又转头过来,略显得意地说:“要说,我们九尾狐一族与巫山神女也是有所关联的。我听说,神女用来杀恶龙的法宝碧玉簪,曾经阴差阳错辗转到当初的青丘国国主手中,就是我们九尾狐族曾经的族长。之后,九尾狐族便奉之为圣物,得以驾驭其无比强大的力量。这么一说,玉如意也是九尾狐族的圣物,会不会与那碧玉簪有什么联系?” 我定神听着她说的话,心中莫名有了许多猜测,但又不能肯定。但经如缘这么一提醒,我倒觉得多了些希望。 “会不会是因为神女发现你们偷了她的发簪,才将九尾狐一族困在巫山的?”我有意把“偷”字说得特别重。 “呸!偷什么偷啊?据说是一个捕妖人带到青丘国的。就是那个人,最后害得青丘国覆灭,九尾狐族才失了家园,四处流落。哼!”说到捕妖人,如缘似乎十分生气。但我知道,她此刻的心境,想必更多的是矛盾,而矛盾的原因,自然是她身为捕妖人的父亲。 “冤冤相报……为什么仇恨能够保质的时间总是那么长?即便是已经毫不相干的后人,也会牢牢记着……”我自顾自地叹道,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妖类本就不懂那些凡人的复杂思维,我只知道,作了恶,便当要承担作恶的后果。那捕妖人害了整个九尾狐族,便应该承担后果,只可惜他寿数太短,那就只能算到他后人身上了。” 如缘似乎并没有听明白的意思,但对她来说,因果报应似乎都是很简单的。妖没有凡人的复杂思维,自然也不需要有那么多的顾虑。那我呢?我又算什么?我难道不是和她一样的妖吗? “好了,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何时带我去?”我排开了又开始无限泛滥的遐想,问道。 “一切随你。”如缘淡淡地说。 “便明日吧。” 只听见屋后传来一声低吼,我淡然一笑。或许云锦知道,此去又是祸福难料了。 /116/116828/29007370.html 第五十五章 巫山 巫山,神女峰。 葱葱郁郁的草木之间,拔地而起十一座险峰,加上我和如缘脚下的这一座,便是十二座。十二峰之间蜿蜒着一条水流迅疾的河流,两侧的高峰峰只像是将地面撕裂了挣脱出来的利爪,直插苍穹。好似在每一座峰尖处都会喷射出无比邪恶的力量,此刻虽归于平静,但从那山峰间透出的森森戾气却依旧挥之不去。细看去,那些山峰无一不是险峻无比,若有人想要贸然登上,只怕等待他的只会是无底的深渊和渗入心脾的恐惧。唯独我们脚下的这一峰,险峻中,似透着幽幽的清灵之气,山体棱角也柔和了许多。先前在远处看来,倒真像是一尊线条优美的美人雕像了。衣裙翩然,身段优雅,只是,那美人朝着一个方向眺望着,脸上的神情忧伤哀怨,但又透着期盼,仿佛在朝着远方幽幽说着什么,只是不知远方的人能够听见这满是哀愁的呼唤。 我不禁叹道:“望穿秋石,这些原由恶龙所化险峻的山峰被神女这么一望,似乎也显得哀怨起来了。只是不知道,这地方在几千年前,又是什么模样。” “你倒赏景感慨起来了。”如缘在我身旁嘤咛一笑。 “灵芝禁域,便在这神女峰之上吗?” “在。”如缘微微顿了顿,又说,“却又不在。”她有意卖关子,得意地笑着。 “什么叫在,又不在?”我索性顺了她的意。 “灵芝禁域的确藏在这神女峰之中,但却有一个十分隐秘的入口,进入之后,又别有洞天。” “行了,别故作神秘了。灵芝禁域,我曾经来过。”我微微一笑,倒把如缘惊了。 “你来过?何时?” “很久了,为了摘一枝复灵草去救人。”我顿了顿,因为有许多回忆在脑中闪现,但立刻,我又赶紧收起了这些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这灵芝禁域外围,本有一只颇为凶悍的妖兽守护,也是我将它打败的。” “原来九尾狐族的守护妖兽,是被你打死的?”如缘更加惊骇了。 “原来那妖兽,是你们安在那的?”我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 如缘轻哼一声,嘟囔着嘴,没好气地说:“既然你来过,又何必让我陪你来犯险?” “那可不一样。许多年前我是闯进过灵芝禁域,但那时只为取得草药,并未深探,而且,那时也没有发现你们九尾狐族的踪迹。算算时间,那时九尾狐族也应该到了这里了。所以他们到底藏在什么地方,我是真的不知道。对了,既然你母亲……已经被逐出了族群,那你又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我?”如缘稍稍平复了情绪,“其实,我在这里也没有呆多久。当初我凭着母亲留下的残缺记忆,发现了技练,也就是游若君修习的邪术是我九尾狐一族的禁术。曾经,九尾狐族有一分支效仿凡间的魔物和妖类,探索出一种不必吞噬魔物的真元,仅仅以魔气修炼就能快速增强自身修为的方法,但族中其他九尾狐妖都十分不耻这样的行为,后来便被族长禁止了,还将此法列为九尾狐族的禁术。所以,对于凡人来说,自然可以用这个方法,以魔气之力永葆青春。于是,我便生出怀疑。之后,我依旧是凭借母亲的记忆回到这里。我并不知道那时神女已经设下只能进不能出的结界,所以便闯了进去。毕竟族长是我亲外公,也没有刻意为难,留下了我。却没想到我这个不孝的孙女,盗了秘术便逃出了巫山。”如缘的语气中竟有一些自嘲。 “这灵芝禁域的入口就在巫峡湍急的江水中,寻常人也确实很难发现。” “看来你是真的来过咯?那我们现在便进去?” “这样吧,进去之后,你只要替我指明了方向,我自己潜进去就行了。虽然你上次侥幸逃出了结界,但这次却不一定会同样幸运。更何况,要是被你的族人抓住,你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既然来了,我就没想半途而止,我和你一起去。即使被抓住了,那族长好歹也是我的亲外公,应该也不会赶尽杀绝吧……再说,九尾狐族精通幻术,你自己去,当真有十足的把握吗?” 我淡淡笑了笑,也不说话。脚尖轻点,便已纵身跳下了陡峭的山峰,直插入那迅疾的水流当中。身后传来如缘的嘀咕,我几乎可以想象她撅起的嘴和满脸娇怒的表情。 眨眼间,我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与那湍急的水流碰撞到了一起,一股强大的力量似要将我带着往下游冲去。 水中只有浑浊的波纹,看不到底,也看不见天。我暗蓄灵力,死死憋了一口气,才勉强定住了被水流带着的身体。随后,在我旁边,又是一股吸力将我向下拖拽,看来,如缘也已经落入水中。我不由自主抓住了水中岩石壁上的一个突起。 四周一片浑浊,我只能勉强看见如缘模糊的身影,我在水中朝她点了点头。接着,我们便顺着岩壁逆流而上移动着,还不断抵抗着水压尽可能向下潜去。 约摸游了一丈的距离,也不知下潜了多少,我摸着石壁上的苔藓明显厚了许多,便知道,入口已经到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如缘,再次向她示意。随即掌中灵力波动,一道白光射出,再一看,白绫已完全没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中。那洞便在岩壁之上,奇怪的是,那湍急的水流到了石洞周围,竟像是被施了咒术一样,绕道而行。 我的手中一震,也不知白绫游移了多远,便感觉白绫已经与一个硬物相撞了。我隐约记得,在这石洞的另一边出口处,有一块巨大的石碑,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块没有刻字的不规则石壁。 上一次我与纳兰莫升同闯灵芝禁域,也不知找了多久,都没有发现这入口。后来,是猛然觉察到水中有一丝细微的灵力波动,才循着那灵力的来源找到这里,还险些被那激流卷走。我和纳兰都不通水性,这入口的洞很长很黑,我几乎窒息过去。要不是纳兰强撑着度灵力给我,我们恐怕根本到不了灵芝禁域。 说来也怪,这如同无尽黑洞般的石洞中,巫峡江中的水流也没有流进来,这里的水也没有流出去,丝毫没有流动的痕迹,只像是就这样沉淀在这里也不知几千年了。而且这水中,半分光线也透不过来,若不是沿着石壁感觉到这里凹了进去,若在水下,只能看到一片黑影,好像在这深邃中潜伏着未知的危险,又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让人望而却步。 然而那时,我却执意要闯进去,我笃定了这深渊的背后,一定就是传说中巫山神女墓的所在之地。因为从这黑洞中隐隐透出的灵力,是如此纯正,半点杂质都没有,除了那上古的天神,又有谁能拥有这样纯净的力量? 那次,我和纳兰几乎费尽全力才穿过了这看似无尽的黑洞,就在我们已经开始因为缺乏空气而开始意识模糊的时候,鼻息忽然就通了,只觉得眼前一亮,脚下似乎有了厚实的感觉,再一看,我和纳兰已经身在一片昏暗的树林之中,原本压迫着身体的黑暗之水,瞬间褪去,而我们身上半点湿气都没有。 在我们面前,赫然立着一块石壁,虽不规则,但却又像是有雕琢过的痕迹,所以,我们认为这应该是一块石碑。石碑上虽然无字,我们却隐隐觉得这碑无比庄严。 在看四周的树林,郁郁葱葱,倒与郁郁之林有些相似。只是,这林中没有阳光,到处都弥漫着昏暗,但昏暗中又隐隐透着许多幽光,细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就是如此奇特,明明很暗,却似乎能清晰地看到很远的地方。 而如今我朝着那黑洞中抛出白绫,就是为了用白绫缠住那块石碑,我们再借力游过去,能节省不少时间和气力。 如缘当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在渐渐变得黑暗的水中抓住我的胳膊,我感觉她已经抓稳,便拽住白绫瞬间发力,只感觉身子微微一震,我便带着如缘朝那黑暗中一头扎了进去。 不一会儿,水的压迫感没有了,呼吸也通畅了。待我稳稳站在实实在在的泥土上时,我才微微抬手,那牢牢裹住石碑的白绫也化为幻影。 我转头看了看如缘,黑水从她身上渐渐褪去,她柔美的身段慢慢析出,而那些湿气也在黑水褪去的瞬间消散,在她周身萦绕成淡淡的水汽,就像泛着光一般,煞是好看。 但待我再转过头将目光对着那石碑时,却着实吃了一惊。 那原本全无刻痕的石碑,此刻上面却赫然刻着一副图案,那图案我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图案龙首豹身,眼中戾气横生,连身上的鳞片都似利刃一般,光看着,就令人生畏。这便是睚眦,也正是我与纳兰遇到过的镇守妖兽。 相传龙生九子,睚眦便是龙的第二个儿子,遗传了龙的暴戾,生性好杀。这倒不是说一条龙生了九个儿子,龙本是上古神兽,虺修行千万年也可化龙,所以,龙何止一条?只不过龙族性淫,故而生下的孩子也是有万般模样,其中为人所知甚多的有九种,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而睚眦排行第二,皆因他天生的杀戮之气。除此之外,饕餮、椒图、貔貅、青犼都是龙子,秉性各异,也不乏有许多成为为祸苍生的凶兽。上次我与纳兰闯入,也正是这睚眦在此镇守。 只是当时我就有些质疑,我与纳兰遇到的睚眦浑身散发的皆为妖气,一看见我们就发动了攻击,我与纳兰合力胜得也十分吃力,足见其暴虐。但若真的是龙子,只怕十个我和纳兰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龙子身上又怎会有妖气? 我不禁警觉起来,若这次真的龙子之灵出来,只怕我和如缘都要葬身于此了。 哪知如缘冷不丁地噗嗤一笑:“你不是来过吗?还这么紧张?” 我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的神情有些怪,但我还是保持了防备的姿态,冷冷地说:“上回我闯入这里,就是这妖兽阻了去路。难道,它就是你们族群的守护妖兽?” “你说呢?” 如缘依旧卖着关子,但看我没好气的样子,才嘟了嘟嘴,继续解释到: “我们九尾狐是妖,岂有让神兽来守护的能力?这睚眦本就是刻在这石碑上的,或者说是被封印在这石碑上的。似乎是神农大神特意安在此守护巫山神女墓的,也只有妄图想要破坏这里,它才会解除封印。不过,它的灵力强横,我们族长就着它散出的灵力,用妖灵令其有了形体,只用来做外围的守卫。” 我不禁暗叹,但是散出的灵力就已如此强横,若是真身出来…… “放心吧,我们又没有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它不会为难我们的。”如缘见我依旧一副有些敬畏的表情,赶紧解释。 我这才站定身形,对如缘说:“我不是害怕,只是有些诧异。单是龙子就已经有这么强的灵力,那真龙之力又当如何?那些上古天神当真是这世上当之无愧的主宰了。” 如缘听着我说的话,微微发愣,但又接着说:“是啊,上古天神的力量是很强大的,据说连魔域始祖蚩尤也是神农大神的其中一个儿子。不过,奇怪的是,在巫山神女死后,神农大神也不知什么原因隐遁而去。而在他消失之前,他对所有的天神设了一道封印,从那以后,天神便失去了自行繁衍的能力,而且神力也大不如前了。” “封印?神农自己也是神,为什么要封印天神的能力呢?而且……天神当真不能繁衍后代吗?”我隐约觉得脑中有一丝记忆掠过,我忽地想起了归尘说过的话,然而,又是一个模糊的印象:那个与我长相相似的女人,不正是天神与凡人的孩子吗? “那我怎么会知道?这些远古大神,秉性怪异着呢,要不怎么会生出蚩尤、神女这样同样奇怪的神?我想,估计是因为天神的寿命太过漫长,要是任其繁衍,那这世上不早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吗?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因为自己儿子不成器成了魔,自己女儿又因为痴恋凡人郁郁而终,所以心里不平衡,于是一气之下让其他天神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快住口吧!你再这么口无遮拦地说下去,那睚眦怕是真的要出来灭了我们了。” 话虽如此,我却默默地沉思着,试着把所有的信息都联系起来。 天神、魔域、青木琢、苍黎、巫山神女、神农、封印、圣灵山、九尾狐族、大禹后人…… 这中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串连着,但此刻我又说不清楚。可是这些,又与我有何关系?与郁郁之林有何关系?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与青木琢长相相似?因为我为了复仇要与魔族为敌?可如缘不是说过,母亲还没有死吗?那母亲现在在哪?当年底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她没有死,为什么要消失无踪?还有苍黎说过的话又是何意?妖类是没有母亲的……那我又算什么?如缘又算什么?为何说妖类不能繁衍,而九尾狐族就可以? 或许是我想得太多,忽然觉得脑中一片混沌。 “从今以后,不经我允许,你决不可走出郁郁之林半步!”母亲斩钉截铁地命令忽然变得很清晰,在耳际回响。 …… “纳兰,我要永远与你在一起,不论什么样的危险,都一起面对……”惊异之间,是纳兰沉静的面容,但那眼中却流露出丝丝温存。 …… “答应我……帮我报仇……” …… “杀尽魔族,为我报仇!” …… “妖类是没有母亲的……” …… 无数的影响和声音回荡耳边,我几近失去了知觉,好像陷进了回忆的深渊之中。 “你怎么了?” 一语惊醒。原来是如缘看我想得痴了,赶紧晃了晃我的手臂。 我这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就在这一瞬间,脑海中又掠过一些影像: 在一片殷红之中,一个硕大的漩涡开始慢慢旋转开来,卷起了无数沙土,更像是要将整个世界卷入一般。不远处,又是那一个背影,金色的铠甲在那浑浊的空气中熠熠生辉。他似乎很平静,丝毫没有被强大的力量影响…… “没什么……”我使劲晃了晃头,才把那画面甩开。 “忘了告诉你,灵芝禁域里好像有一个法宝,可以看见人的前世夙缘,但也可以影响人的思维,让人陷入无尽的回忆中不能自拔,说不定连前世的回忆都能挖出来。我头一次来时,不慎也受了点影响,但我们九尾狐族本就通晓读心术,所以我们能够以灵力抵抗免遭影响。你不会是……”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前世夙缘……难道,这些莫名其妙的记忆,都是关于我前世的……刚才的幻象也是受那法宝的影响?可为何我在琢云小筑,甚至魔域时就开始有了这些原本不属于我的记忆呢?而且,上一次进入灵芝禁域时,也未曾有如此的幻觉啊! 那金色的铠甲……那背影……我如此熟悉……那是,苍黎! 所以,那些记忆都与苍黎有关吗?我顿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些,或许是那个叫做青木琢的女子的记忆。 /116/116828/29007371.html 第五十六章 睚眦 “银洛!” 如缘见我又一次陷入痴想,用力抓着我的肩膀前后晃动着,我猛地回过神来,发现如缘就在我的对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我,眸子里尽是担忧。 “我……”我一时无言。 “我们赶紧走吧。看来你真的是被那法宝影响了,这地方,可不能久待。” “我没事。”我努力定了定神,接着说,“九尾狐族的据点在何处?” 如缘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就在巫山神女墓附近,只是,我担心……你如果越靠近那法宝,就越是会……” “没关系的,或许我刚才并不是受那法宝的影响。” 我又略微定了定神,我所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的事实在太多了,原本我应该是一个旁观者,甚至连旁观者都不是,然而却莫名其妙卷入其中。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似乎牵扯得太久、太复杂,或许我永远都弄不明白吧。 “走吧。” 我再次对如缘说,而事实上,我的思绪始终游移在那虚无和真实之间。我甚至暗暗在想,等这件事了结,我是否该去找母亲的下落?又或者该去完结我与孟云仲之间的缘分?再或者,苍黎若真的复活,那他还会将我带回魔域吗?还有与纳兰莫升关于重返妖界的承诺?…… 种种的猜测亦或是打算,都在我心中暗暗发出了芽,让我有些心急、有些慌乱,我只想要赶紧修复玉如意,解去我身上的毒。 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在绕过那块石碑时,也不知是不是幻觉,我竟然看见那石碑上睚眦的眼睛动了一动。但我并没有感觉有任何异样,便也没有在意。想着只要不随便碰触这里的一草一木,不惊动神兽便是。于是我更加快了速度,如缘虽依旧有些迷惑,也跟了上来。 但立刻,我心头却忽然生出一种十分惶恐的感觉,一阵莫名的紧张,我皱起了眉头,头也不回地向如缘轻声喊道:“快离开这!” 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神女安息之地!” 我背后骤然一阵寒气袭来,但那寒气中却是无比强悍的气势和压迫,更有一种要将人焚成灰烬的怒气。这声音,竟是从我身后的石碑传出来的! 随着这浑厚霸道,又无比悠远的声音,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站住脚,在原地一动不动,深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点燃那愤怒。因为我知道,这愤怒的力量,不是我和如缘能够应付得了的。 我急促地喘着气,脑中瞬间空白,竟不知如何对答,只想着该怎样去应付着不可承载的力量。 “银洛……” 我听见如缘微微颤抖的声音,转过头一看,她不知何时已转身正对着石碑,我只看见她的侧脸,但已经感觉到了她的诧异和恐惧。 再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石碑周围顿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起来,而那声音,貌似就来自于那股力量的核心。而石碑上的图案正随着那越来越强的能量漩涡变成虚无,我只觉得眼前产生了幻觉一样,那漩涡当中渐渐多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唯独身上闪着点点亮光,只像是尖锐的刀尖,每一点都是凌厉的杀气。 我死死盯着不知什么时候从石碑中复苏、且不断积蓄着力量的那个黑影,一边暗暗任灵力在我体内循环流动,只形成了一股灵力环,一圈一圈地在我体内打转,也唯有这样,才能将我所有的灵力渐渐催动到一起。因为我知道,这个黑影,就是真正的龙子睚眦!即便我用尽所有力量,也未必能够有半分的胜算。 也就是半刻的时间,那股力量轰然崩塌,却又骤然全部向中间聚拢,然后,将石碑紧紧包裹的漩涡消失了,那个巨大的身影实实在在出现在我的眼前。 睚眦! 龙首豹身,身上长着清幽幽却又闪着金黄色光芒的尖锐鳞片,只像是披覆了一身坚不可摧的战甲,即便是那条长长的豹尾上,也毫无空隙。四只生着利刃的豹爪牢牢扣住地面,那锋利的指甲有一半露在外面,当中还透着晶莹的光亮,但再细看,那光亮中竟然有血红的颜色,也不知断送在这利爪之上的亡魂究竟有多少!还有那威武的龙首,那凶猛的轮廓和线条清晰,两根措枝尖利的犄角傲立两端,几根金黄色的龙须飘舞在空中,好不威风!最令人生畏的,就是那双火一样的眼睛,时时刻刻向外喷吐着无边的怒气,时时刻刻在向周围的一切事物示威,告诉那些自以为是的生灵,在这极其强大的力量面前,你们是何等如尘埃一般的卑微和渺小。 这就是龙子的威严吗?这就是上古神兽之一的睚眦吗? 我被这无限的霸道之气所威慑,有一瞬间,我竟然不敢与它的目光接触,只害怕那怒气瞬间将我焚烧殆尽。 它好像全然不将我和如缘放在眼中,对它来说,我们就如同蝼蚁一般。 但既然如此,它又怎会因为我们的进入而被唤醒?难道,这又是真正的睚眦残留的灵力? 而下一刻,我也不禁无比惊奇,睚眦虽为兽,却已有人语的能力,想来上古神兽当真是所向披靡,堪舆天神并论了。 也不知为何,我看着睚眦,竟然联想起云锦,我一直不知道云锦的真实来历,但如今看见了这上古神兽,难道云锦亦是某种魔兽或者神兽吗?可它却没有能够和人一样说话的能力,看来,比起这睚眦,它也略逊了几筹。 恰在此时,那睚眦见我们就不回应,一声咆哮,一只前爪忽地脱离地面,顿时带起一阵强风,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霸道的力量向我和如缘的方向砸来,睚眦又是一声怒吼。 我慌忙将刚才蓄积了近十成的灵力瞬间释放,心念暗动,猛地将手一抬,长袖一挥,顿时所有的灵力自掌中喷涌而出,我在空中迅速画出一个圆,那些灵力便全部聚集在圈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防护结界,将我和如缘罩在当中。 眼见那利爪之力瞬间而至,我亦不确定这结界能否挡住神兽睚眦这一击,只能硬撑中,一只手死死托住整个结界的当中。 如缘在结界之中,早已惊得失去了意识,此时才忽然对突如其来的杀气做出反应。一时间,她周身仿佛燃起金色的火焰,一股灵力便从她身上传出,注入了我们跟前的结界。 我只看见那结界由白色变得微微泛起了淡黄色光芒,覆盖的范围也更加广了。 只听见“轰隆”一声!一阵强烈的反噬,我只觉得有一股力量在体内翻滚着,差点就从嘴里喷涌而出,那结界当中强烈的震荡着,我强忍着体内的汹涌,强行维持着已经开始动荡不稳的防护结界。 而身边的如缘已经支撑不住,那力量如此强横,竟生生将如缘的灵力瞬间打散,她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喷出,手捂住胸口便差点倒在地上。 我心知不好,如缘灵力撤出,凭我一人之力,怕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那睚眦这一击并未尽杀意,或许只是对我们无礼的威慑,才勉强被我和如缘挡下。我盯着它那双火红的眼睛,却并没有看出要再次出招的意思。但尽管如此,我和如缘都已被重伤。 睚眦又是一声咆哮。 我心头一惊,只觉得身子一软,那结界瞬间溃散。我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要将自己的身体撑爆了一样。 “尔等大胆之辈!竟然盗取神女遗物!” 睚眦大喝一声,那眼中的怒气又增长了许多。 “你口中的神女遗物,可是这些碎片?” 我艰难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将放于怀中装着玉如意碎片的锦袋取了出来,托在掌中。 “尔等找死!胆敢损毁神物!” 睚眦的利爪在地上奋力一跺,震得我心头一颤。 “此物并非我们所毁!”赶在睚眦怒气爆发之前,我连忙大声喊道。 若它再来一击,我和如缘,也只能命丧于此了。 而此刻,我似乎已经明白它为何会被唤醒了。 “妄言!此物系神女赠予大禹的定情之物,如何会在尔等手中?定是尔等偷盗所得!” “什么大禹?什么定情?我们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是我们九尾狐族的圣物!”如缘有些激动,但她说话依旧很艰难,看来她受的伤着实不轻。 “尔乃九尾妖狐!?” 睚眦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凶狠愤怒,那那双红彤彤的眼睛似向外冒着火焰,狠狠地瞪着我身后的如缘。 我微微皱眉,只因从睚眦的眼中,我看到的不仅是愤怒,还有一阵浓浓的杀气。 只见睚眦忽然张开硕大的龙嘴,那其中的獠牙隐隐透着红色,猝不及防,那口中忽然一阵轰隆之声,顿时一团刺眼的火球自那口中喷涌而出,再瞬间化为一条火龙,向我与如缘的方向直捣而来! “如缘!快躲开!” 我来不及回头,只能大喊一声,随即强行催动灵力,暗念咒语。一道闪电将我的视线劈开,直插入那火龙的犄角之间。 那火龙吃了一击,怒号一声,乱了方寸,只在半空打着旋。再一看,火龙的身形渐渐散去,只留下空气中似有似无的炙热之感和地面已经被烧焦的一些草木。 睚眦明显愤怒了,仰头怒吼了一声。但当它低头看见悬在半空的如闪电一般的苍融之剑时,却忽然将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而此时,我早已因为强行召唤苍融之剑,灵力反噬而倒在地上,口中不住地往外溢出鲜血。 “尔如何会有神剑苍融!”睚眦对我怒目而视,但至少再次停止了攻击。 我已无力回答,胸口一阵闷痛,又是一股鲜血喷出。 那睚眦又是大吼一声,随即道: “莫非,尔乃上古天神之后?” 这一次,我强忍着全身由内而外的疼痛,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威力强大的上古神兽,竟有些吃惊于它所说的话。 不容我疑问,那睚眦竟又是前爪一抬,我顿时觉得所有生存的希望都在眼前消失。如今我已全无力量招架,只巴巴地看着依旧悬在半空的苍融之剑,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我干脆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着死亡。 然而,在我耳边又是一声怒吼,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强大的灵力攻击。诧异之下,我再次睁开了眼睛,却见在我地上竟然有一棵泛着紫光的植物。这植物一茎生五叶,叶叶不同色泽,不同形状,周身散发着灵气,还被裹着一层幽幽的紫光。 这植物,我曾经见过,也是在这灵芝禁域,也是这样的淡紫色的光芒…… 复灵草!这便是复灵草!芸娘的真身,也就是这传说能够起死回生的仙草,按如缘的说法,这复灵草,本就是巫山神女残留的灵气所化,其中蕴含天神之力,能治百病、解百毒。 从前,我与纳兰初次闯入灵芝禁域,也是为了取得这仙草为柔翅治伤,还被睚眦的部分灵力幻化出的妖兽打伤,好容易才逃了出去。 难道我产生幻觉了吗?睚眦怎会将复灵草给我? /116/116828/29007372.html 第五十七章 神裔 我无比惊讶地与那叫做睚眦的上古神兽对视着,它不时摆动着硕大的龙首,腮边的胡须也跟着抖动。它火一样的眼眸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杀气,只威严地瞪着我,似乎是示意我用那复灵草疗伤。可它为什么忽然就要救我? 我迟疑了片刻,但还是将身前的复灵草拾了起来,又再次抬头看了看睚眦,它依旧没有怒意。于是,我取下复灵草的一瓣叶子,直接放入嘴里。 随即,我又取下另一瓣叶子,准备递给身后的如缘。 哪知睚眦突然怒吼一声,我只觉得手掌一阵,再看去,手中哪里还有什么仙草的踪影! “哼!吾岂会救九尾妖狐之性命!” 睚眦眼中又多了许多怒火,话虽说完,它仍然嘶嘶低吼着,仿佛在警告如缘,只要她敢妄动,便立刻要了她的性命。 “真小气……”如缘低声嘟囔道,哪知换来的又是睚眦一阵咆哮。 因为害怕,如缘只好闭了嘴。 “为何救我?” 服下复灵草,体内汹涌的灵力立刻就顺畅了许多,刚才那锥心的疼痛感也消去了。 我站了起来,刻意将如缘护在身后,以免睚眦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又要发动攻击。 “吾不伤天神后裔。” “天神后裔?我?”得到再次的证实,我便更加吃惊了。 “尔有神剑苍融相护,又兼有天神血脉,灵力中透出天神之力,若非天神后裔而为何?” 我将睚眦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却生出更多的疑问。 我有苍融之剑不假,若说有天神血脉,也可能是因为我体内流着的是天神之女青木琢的血液,这倒也说得过去。然而,我的灵力中,又怎会有天神之力?难道是睚眦看错了吗?可它是上古神兽,又岂会看错? “我主神农氏已设下封印,自巫山神女殁,天地间再无神之血脉,尔是何来历?” “此话不然吧?据说千年以前,有一个天神与一凡人诞下一女,想必她算是天神后裔吧?神女之后,看来也并非没有天神后裔的。” 我解释道。 “千年以前,确有一女子来此,自称天神之女,便是尔?尔再到灵芝禁域,莫非仍不死心?” 果然,它已经将我误认为青木琢了。可我仍就不明白,除了我长得像青木琢以外,那莫须有的神力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只不过,我身上或许流着那天神之女的血液。” 睚眦听后沉吟片刻,那双火一样的眼睛微微从我身上挪开。但立刻,又再一次把注意力转向我,这一次,它眼中又添了许多怒气。 “尔竟私自诛杀天神!大胆至极!” 睚眦一阵咆哮,那厚实的利爪在土地上愤怒的抬起又落下,只感觉地面都在随之颤抖。 “哼!”我冷笑一声,“我又有何能力能诛杀天神?这血液是一个天神给我的,只不过,这个天神,早就弃了神籍,投奔了魔域。而你所说的那个天神后裔,此刻正身在魔域!” 听到魔域二字,睚眦似乎又稍微平静了些许。 “尔口中‘魔域’,可是我主神农之子蚩尤所辟之域?” “是啊,就是那个如炼狱一般,充满了杀戮和血腥的地方。” “吾还记得昔日有烈山部族尊崇我主神农,我主授予耒耜耕种、百草医药、相土停居等术,助烈山部族繁衍。后有人类之首领黄帝,频与烈山氏部族挑起战事,吾主震怒。人神女娲为保人类繁衍多次恳求,我主仁慈,遂于阪泉之野之战后,引烈山部人向西而退。我主神农之子蚩尤为九黎族信奉,因不服黄帝之暴戾好战,举盘古开天之斧,率九黎族与黄帝决战于逐鹿。黄帝得九天玄女相助,携神剑昆吾,令应龙作战,蚩尤战败,以盘古斧之力开辟新域建魔域。 “历历往事,如在昨日。千年时光何尝不是旦夕之间……吾在此守护近三千年,竟不知世事已沧桑变化至此……” 睚眦似乎沉浸在悠远的回忆当中,一瞬间,我竟觉得它除了杀气和暴戾,还经历太多沧桑。 天神寿数长久,却只能任由光阴流逝,看世间沧桑变化。说是天神主宰三界,他们又何尝不为时光所主宰?千年光阴,于天神来说,只不过弹指一瞬间,忽然觉得那些上古天神就此隐去,或许就是因为看够了这无偿的光阴流转,而他们,却又能真正改变什么呢?如睚眦这般,被封于这石碑中数千载,只为守护,只为对主人的一个承诺,又是谁决定了它的命运,是谁强加给他这样的执着?上古神兽,也难免伤怀于这无情的光阴,遗失在漫长的记忆之中。 “既得神之血脉,必担负神之使命。吾细观来,尔身异于寻常,非神、非魔、非妖、非人、非兽,却又具神力、魔气、妖灵、人形、兽身,其中定有数不尽的原由。” 我听得似懂非懂,却又颇为震惊。睚眦这话到底是何意?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我不是妖吗?就算当初苍黎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妖类,但又怎么会与人兽也扯上关系?我想问,却发现无从问起,面对这样一个力量强大的上古神兽,我又该如何与它沟通? 正踟蹰之间,睚眦接着说道:“尔擅入此处,所为何?” 我这才将思绪拉回到此行的目的上来。见睚眦已无攻击之意,我收起苍融之剑,再转头看了看如缘的伤势。接着答道: “我们来,就是想要请九尾狐族族长修复你所说的神女遗物。” “区区妖狐,如何能修复这等神物?”睚眦眼中又喷出一丝怒火。这一刻,我仿佛已经略略猜到是什么将九尾狐族封在此处了。 “不瞒你说,这碎片先前的模样却不是一只碧玉簪,而是一柄玉如意。所以,九尾狐族定是将碧玉簪重新雕琢过。既能改变碧玉簪的形态,那或许能修复这碎片也说不定。” “哼!九尾妖狐诸般触怒神女,吾已仁慈之至,只将其封印至此,却不想他们竟敢擅自损毁神女遗物,实不可原谅!” 睚眦怒火骤升,大声咆哮着,似乎又要瞬间爆发。 “哼!你这怪物!我们九尾狐族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如缘从我身后探出身子,死死瞪着睚眦,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睚眦娇嗔道。 睚眦似乎没有了刚才那么重的杀戮之气,对于如缘的无理,只是怒吼一声。我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看来,睚眦确实不想再对我们动手了。 如缘见睚眦怒而不发,倒来了精神,继续说道: “我们九尾狐族一向尊你所谓的神女遗物为圣物,现在还要想办法修复,怎么就叫‘擅自损毁神物’了?” “住嘴!吾若非看在妖界王女曾与与神女交好,早取了九尾妖狐族全全性命!” 睚眦的话随即又让我一惊。若我没有听错,睚眦确确实实提到了“妖界”,那么说,郁郁之林的“天命之帛”所记载的妖界,是真实存在的?那所谓林主的使命…… “如缘!够了!”我观察了睚眦细微的变化,深怕它好杀的性子再被激起,那我和如缘只怕是真的要葬身此处了。 如缘这才嘟着嘴,别过脸去。 “敢问,你提到的妖界,真的存在吗?” “当然!”睚眦重重地说,“神、魔、妖三界鼎立,神界力量强大,且天神寿数远比妖、魔长久。上古天帝伏羲好征战,欲征伐妖、魔两界,而魔、妖两界之间亦征战不休。后妖界为避免战乱,便借上古神器之力隐遁而去。彼时神界力量于魔域是压倒性的,若大战,魔域必奋起抵抗,之力足以令生灵涂炭。我主神农和人神女娲为保护刚刚复苏的人界,联手设下封印,使天神失去繁衍之力,且神力大有折损,以此来平衡实力悬殊,也免去了毁灭性的之战。自此,我主神农与女娲、伏羲也隐遁而去,神界交由如今的天帝掌管。” “隐遁……上古神器……妖界王女……”我默默念道。 “银洛!我们赶紧去找族长吧!”如缘或许对神、妖、魔三界的事并不感兴趣,所以催促道。 我只觉得巫山之行,又让我陷入了新的谜团之中,许多的疑问接踵而来,而我却根本连探寻的方向都没有。正如先前所想,我愈发迫切地想要赶紧弄清楚真相,弄清楚到底我与这些纷扰有何关系。我不在意那什么大战、上古奇事,我只想弄明白我到底该如何选择未来要走的路。我那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杀母之仇,还有越来越令我迷惑的身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睚眦口中的“妖界”,难道就是纳兰所说的那个“妖界”吗?若这个空间真的存在,那郁郁之林历任林主所担负的使命,或许真的有实现的一天吗?那时,我还会不会与郁郁之林里的众生一起重返妖界呢? “既然这样,可否放我们通行?碧玉簪也好,玉如意也好,只希望九尾狐族族长能够将它修复好,也当是还原了神女遗物。” “吾乃因感知到神女遗物之灵力方才苏醒,只要尔等不擅自破坏此处一草一木,吾自不会刁难。” 我只想睚眦作了一揖,但回头看了看依旧虚弱难受的如缘,接着又说: “还请再赐复灵草一用。” “哼!得寸进尺!尔多年前到此盗复灵草一支,吾已不追究,如今竟胆敢以神女之灵救此妖狐!” 看来这睚眦记性颇佳,刚才错将我认成了青木琢,而此刻却将什么都分清楚了,竟然连上次来偷复灵草的事也想起来了。 “算了银洛,找到了族长,他也能替我疗伤的。”如缘捂着胸口,愤愤然说道。 我见睚眦气焰跋扈,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只好沉默,与如缘一同转身继续向这片神秘的禁域深处走去。 身后,睚眦的低吟声依旧厚重清晰,想不到,再来灵芝禁域,竟会有此遭遇。 /116/116828/29007373.html 第五十八章 深渊 我与如缘一路走着,如缘拖着受伤的身子,行程很慢。于是,这倒有了时间让我去理那些杂乱的信息。 第一次,我把记忆彻彻底底从内心深处挖了出来,把自有记忆以来我所经历的、看到的、听说的事,爱过的、错过的、恨过的人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从郁郁之林到魔域,从琢云小筑到孟君山庄,从却仙瀑到巫山;从母亲到纳兰莫升,从晓芦到柔翅,从苍黎到孟云仲…… 而这些人,这些事,与我又有怎样的牵扯纠葛?或许,是在我被苍黎带入魔域时;或许,是在我决定开始吞食妖魔的真元增强灵力为母亲报仇时;或许,是在母亲惨遭魔族杀害的那一刻;或许,是在我不顾母亲禁令私自进入神殿秘境的时候;或许,是自我被母亲强行带回郁郁之林的时候……我的命运,就已经开始发生了改变,但这冥冥中,控制着我命运的力量,究竟又是什么? 我忽然感觉自己无比孤独和羞愧,无比迷茫和绝望。我以为我只是一个生活在郁郁之林里的普通的妖,可因为突如其来的仇恨,我竟离郁郁之林越来越远,我甚至不知道母亲究竟是否活着,甚至,我已经开始怀疑母亲究竟是不是我的母亲……这算什么?难道我要质疑自己的母亲吗?可是,那些看似与我毫不相干的人,又有什么理由骗我呢? 模糊中,我竟然对自己的身世起了好奇之心。我到底从何而来?我到底是什么?很久以前,母亲就说过,我体质特异,身上的妖气比其他妖要弱很多。可后来,竟然有人说我身上还有除妖气之外其他的气息,这又是为什么?忽然记起归尘在依枫谷时就曾说过,我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息,难道仅仅是体质特异的缘故吗? 这一刻,我甚至开始质疑母亲逼我许下的誓言。母亲亲口告诉我,是魔族杀害了她,可魔族为何要无故置她于死地?若是为了真元内丹,那母亲的真元却为何还在?究竟是哪一个魔杀死了母亲?是什么原因?母亲为什么不让我查清楚,直接就让我杀尽魔族?如果母亲真的而没有死,那盟誓之碑中封着的,有究竟是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忽然间,我发现自己这许多年,始终活在疑惑和被动的复仇当中,可我又复了什么仇?我甚至连真正的仇人都没有! 不仅如此,此刻的我,早已不再是曾经的我了……我身体里流淌的,是别人的血,甚至连记忆都开始被侵蚀。 而此刻,我竟拼尽全力地要去解救一个魔族,又或是一个天神。不管是什么,这个人,伤过我,救过我,甚至想要娶我,可至今,我却仍旧不知道他与我到底有多么错综复杂的关系。仅仅是因为我与他深爱的妻子长得相似?仅仅是因为我此刻流淌着的是他妻子的血液? 还有一个人,令我牵肠挂肚,令我无奈纠结,甚至令我想搁置一切,伴他度过余生。他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在我眼前浮现,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转过头,用那双深邃而满含情谊的眸子看着我,那张脸,那神情,只要想起,便觉得是本就已经刻在我生命之中的,让我如何能忘却?如何能放下?难道真的像如缘所说,我和他的缘分,早在三世前就注定了吗?又或者更早? 这般种种,丝丝回忆。 我恍然若失。 这许多年,我要么在母亲的严厉管教中活着,要么在迷茫的仇恨中活着,要么在苍黎的强势庇护下活着,要么在与孟云仲纠缠的爱恨中活着,我何时真正想过自己到底该怎样活着?要如何活着? 苍黎千年守护圣灵山的执着,巫山神女对大禹的执着,芝粉对于她心中麒麟的执着,游若君对孟云仲的执着,如缘对她姐姐的执着,纳兰莫升对于林主使命的执着……而我呢?我又执着于什么?难道就只有对魔族杀害母亲的仇恨吗?只可惜现在,我似乎连执着于仇恨的理由都没有了。母亲没有死,我又何来仇恨?难道就只是对孟云仲那份本就前途渺茫的感情吗?只可惜如今,我身中的欲毒还不知能否化解,若能,那苍黎也将复活,他既复活,我还能无所顾忌地与孟云仲走吗? 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无论怎样选择,都不见得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我不是妖吗?妖的世界不是应该很简单吗?可为什么我要被动地经历这些? “银洛!银洛!” 如缘的呼唤将我从漫长的思索中生生拽了回来。也不知怎么了,我竟幽幽说道: “我不能就这么活着,这漫长的岁月,我要找到自己的执着……” “你怎么了?莫非又是那法宝的影响?”如缘停下脚步,挡在我的身前,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我看她一脸的焦虑,只淡淡一笑:“没事,只是忽然觉得,我似乎还有许多事要做。” 说完,我迈开步子,向前走去,留下如缘在身后莫名其妙。 灵芝禁域果然算是神迹,我此刻才发现在我们周围的树木几乎都是饱吸灵气的参天巨木,脚下每一株草,每一寸土,仿佛都散发着无比纯净的神之气息,就这么走着,如缘的伤竟然也没有先前那么严重了,因为,她明显加快了速度,也没有用手一直捂着胸口了。她当真脸色好了许多。 而令我诧异的,是这灵芝禁域中本无阳光,这些植物,又是如何生长的呢?难道,全凭着神女残余的灵力吗? 这条路我从未来过,只跟着如缘向这个未知的密境深处行去。前一次到灵芝禁域,一心只为了取回复灵草,只随意找了一条小路潜入,待看见一株发出淡紫色光芒的复灵草后,便取了匆匆离开,根本未曾关注这里究竟有多大。而如今才发现,这当真是另一个空间一般,走了许久,竟然丝毫看不到边际,唯有越来越密的草木。再往深处望去,只是幽幽的黑暗,唯独在黑暗中,不知什么原因,一切又清晰可见。 “如缘,快到了吗?” “嗯,不远了。不过前面有一个深渊,只能用空间法术传送过去。” 如缘的话音刚落,我便忽然觉得一阵轻风拂面,那风中似有似无的潮湿气息,竟夹杂着些许不一样的感觉。唯独当那风渐渐散去时,我心里不但不觉得寒冷,反多了一丝暖意,而且,在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于是,那隐藏在最深处的细腻的柔情就这么挖掘了出来。我竟然想起了那个深深铭刻在我心中的人,好像他就在眼前一样。 他对我笑着,无比温柔。 “这个深渊据说是神女对大禹无尽的思念沉淀而形成的,无边无底,而且一切灵力在它上空都会失效,这里面是最纯真最深切的思念之情。在我娘的记忆里,九尾狐族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有好些族人不慎跌入其中,就再没出来过。我们都叫它思之渊,想要过去,只能用空间法术。过了这深渊,也就是九尾狐族的据点了。” 听着如缘的话,我停下了脚步,仔细一看,在我们前面不远,果然有一道黑暗的裂缝将地面生生切割成两半。而刚才的那阵风,正是从那深邃的黑暗中流动而出的。果真是最纯净的思念,竟能令人唤起最美好的记忆。 只是,神女对大禹的思念无所寄托,唯有深深沉淀,竟成为这无底的深渊,当真是悲切至极。也不知当时的神女面对着无尽的思念,是怎样的心情。 思之渊,思念亦能成为无底深渊…… “我们过去吧。” 我正看着那道深渊出神,如缘走到我身边,淡淡说道。 “你当真要过去吗?” 我突如其来的疑问让如缘又一次瞪大双眼看着我。 “如果我没料错,这深渊便是封印结界的边界。你确定你这一次也能侥幸从结界中出来吗?” 如缘微微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哪有这么多的顾虑?既然答应你来了,就舍命陪……女子咯!” 我又是一笑。 “难道,你舍得那人世间的花花世界?要是永远被封在这里,你那绝代风华,岂不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若真是那样,我便将你也困在这里,永远别去见你那情郎!哼!”如缘妩媚一笑。 才发现,许久没有见她这样的妩媚姿态了。 “那你姐姐呢?你也不管了?” “姐姐……就是因为要管,所以才更要进去!她与那魔物混在一起,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等你复活了那个什么天神,魔物就消失了。说不定,姐姐只是被那魔物诱骗,失去了理智,才会变成这样的……”说着,如缘因为提到了如玉,又或是想到了如玉对她的决绝,竟有些伤感起来,或者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假设太过牵强。 “那走吧,你别后悔就好。”我刻意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当然不会后悔!”如缘忽然坚定地说,“她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不会让她陷入魔障的!” 我看着她笃定的表情,忽然觉得十分舒畅。 “还有你!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的,至少,比那个技练好多了!而且,你的毒怎么说也是我下的,就当是帮你找解药吧。放心,你这个‘女子’,本姑娘陪定了!” 如缘的声音清脆柔和,婉转妖娆,但此刻,她却是郑重其事地看着我。我想,我隐约能够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在晓芦和柔翅之后,我已经许久没有找到过这样的感觉了。 “当初为何要听游若君……技练的指使呢?” “听她指使?这话真是难听极了!我可以和你做交易,就不能与她做交易吗?她说只要我帮她害你,就把玉如意交给我。可没想到之后她却出尔反尔!这不,我只好换个人做交易咯。”如缘捋着她鬓边的发丝,一副单纯至极的表情。 “你总是把一切都想得很简单。” 这次,如缘不再说话了。 /116/116828/29007374.html 第五十九章 迷障 依旧是那一阵轻烟,眼前忽然就模糊一片。视线再清晰时,眼前那道黑暗的地裂已经不见,周遭的草木也似乎变了个样。 “过来了。”如缘嫣然一笑。 在思之渊的另一边,竟然有些许的亮光透过层层树冠倾泻下来,我仿佛嗅到了阳光的味道。心中不禁暗自揣测:难道,这又是另一番天地不成? 这一边的草木与之前有细微的差别,只觉得颜色更加鲜艳了些,植物的气息也更加浓厚了,从土中生长出的花草也是更鲜嫩,莫不是这里的土比那边的要更好些?再一看,每一株植物上隐约散发着一种轻柔的灵气,走在这里,甚至比先前更加令人身心清逸。我猜,是因为越来越靠近神女墓的缘故吧。 神女虽已离世千年,她残余的灵力却依旧在滋养万物,足可见其身前善良和悲悯了。只可惜,即便上古天神,只要踏入世事,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再有长久的寿命又如何?只满腔思念,便连自己的生命也搭上了。值得吗?愿意吗?后悔吗? “前面便是神女墓遗址了。”如缘接着说道,“不过,从没有人真正找到过神女墓的确切所在,只感觉这周围的灵力特别强。而且,那传说中的仙芝,也就是神女精魄所化之草也没有人找到过,可神秘了。” “上古天神之墓,又岂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找到的?我猜,神女的精魄,也一定是留在墓穴当中了。精魄化草……你猜,那瑶姬会不会重新在草中化灵呢?” “看你说的,那照你这样说,那些天神只要死后找个其他的东西把自己的精魄封存起来,不就可以不断重生了吗?”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道。脑海中忽然就想起了苍黎,他不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复活吗?难不成连神农也希望巫山神女能够再次复活,才将她的精魄有意植于这仙芝之中?只可惜,连天神也无法左右生死,那神农呢?他是否也有寿命将近的时刻?他也会想着要复活吗? 我正漫无边际地揣测着,如缘却将我的思路打断了。 “银洛,我觉得有些异样。” “怎么了?” “上次我来,这结界外围都有许多侍卫巡视,怎么今日竟这样安静?” “既然来了,也顾不得许多,先往里走就是了。” 如缘虽不再答话,但我见她仍旧若有所思。于是我走在前面,她慢慢跟在后面。 有她提醒,我也略提起了精神,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也不知走了多远,两侧除了树还是树,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灵力波动,只是觉得前面的路很长很长,总也走不到尽头。 “神女墓竟有这样大吗?这树林怎的越走越深,没有底吗?” 我越走越有些烦躁,便回头对如缘说。可就是这么一转身,我却心头一紧,我身后除了葱葱郁郁的树冠和一股深邃的植物气息,哪还有如缘的身影! “如缘!”我略略提高了声音喊道。 依旧是寂静一片,仿佛我的声音瞬间就被这幽深的树林吸入了一般,真是安静得令我愈发不安。 一时间,我有些慌乱。这密林之中,忽然变了一种味道,我透过层层的树影深处望去,却根本无边无际。如缘不见了,可她怎会无端就消失了呢?即便她走得慢些,也不至于落下如此远啊! 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渗透出许多的迷雾,我猛然发现自己连不到一尺的地方都看不清了。 “如缘!”我再次喊道,虽然直觉告诉我根本无济于事。 果然没有回应。 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仿佛现在我所置身的世界,已经不再是刚才的树林,而周围的一切都是未知,我甚至连迈出一步的勇气也没有,仿佛在我面前已经没有路,而是万丈深渊。 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神女墓附近还有幻术屏障吗?可如缘丝毫没有提起啊。 幻术…… 我心头又是一紧,想起了先前如缘所说的“异样”…… 果然,我们还是大意了。九尾狐族擅长幻术和空间法术,只怕是我们过了那思之渊,却又落入了另一处幻境当中。 既是幻术,那便应该有灵力的波动,我也应该有所感应,难道九尾狐族的幻术竟已达到如此境界了吗?那这个模糊一片的幻境里,到底有什么? 通常在每一个幻境中,都有守护之灵。幻术本就是用来御敌或者防护的,也有因为美好的追忆而刻意设置的幻境。但无一例外,这幻境中都会有守护之灵。这守护之灵有善有恶,有强有弱。有的守护之灵只是为了扮演施术者希望在幻境中出现的一个角色,有的又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幻境不被破坏,更多的则是纯粹的杀戮工具,这样的守护之灵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但凡不慎进入幻境的人,杀无赦! 原本如缘应该能够知道些有关九尾狐族幻术的破解之法,然而现在如缘也不知去向。 我再次环顾四周,那迷茫的雾气只越来越重。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细细感应着哪怕一丝一缕的变化。 …… “银洛,我告诉你,我昨天看见那个蛇妖与一个神秘人在悄悄说话,那人浑身散发着黑气……” …… “银洛,你不相信我吗?我说的是真的!” …… “哼!你根本不信我!你就一定要与那蛇妖混在一起!” …… “银洛,你变了……” …… 也不知怎么了,耳边竟开始有隐约的说话声,那声音好熟悉,一下子就将我埋藏了许久的回忆给引了出来,我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一个金黄色的身影慢慢浮现。那颜色明亮灿烂,却又没有阳光的刺眼和炙热,只一瞬间,我便觉得全身暖洋洋的。 周围的迷雾散了,散得很突然,而我此时,竟置身于一片金黄色的葵花林中。 即便知道是幻境,即便知道有潜藏的危险,我仍旧忍不住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对我站着的人,忍不住因为她眼中的怒气和无奈而心疼。 晓芦…… 我一下子就回到了过去的感伤当中,碰到了那记忆深处的疼痛之处。 “我没变……一直没有……”似乎是被那句话中的凄凉和悲哀所感染,我竟然自言自语。 “你变了!”突然间变得尖锐的声音,如此刺耳,而在我眼前的那个影响也随之改变,变得有些狰狞,有些畸形。 我一个晃神,便觉得左臂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我猛然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我左臂上已多出一道伤痕,正丝丝向外浸出血液。我立刻转头瞪着对面的那个人,我只怪自己一时大意,竟沉浸在回忆中忘记了眼前的危险。 可就是这一瞪,我的心却又再次颤抖起来。 我本记得那张脸在刹那间变得狰狞恶毒,畸形扭曲,而此刻,却分明是一张哀伤、迷茫、无辜的脸,眼中更包含着温润的液体,珍珠般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倾泻而出。 这不是晓芦又是谁?她就与我面对面地站着,看着我,看得我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你变了……因为她,你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晓芦”一阵地抽泣着,好像十分痛苦。 “你还要杀我吗?杀了我,你还要找莫升!你要把我们都杀了!要把郁郁之林也毁了,是不是!”伴着这声嘶力竭的质问,“晓芦”的眼中已容不下越积越多的眼泪,直顺着那闪着金黄色微光的脸颊上滑了下来。 “你不要我们了……你不要郁郁之林了……你心中只有杀戮……只有仇恨……” “晓芦”一字一句地说着,尽管我反复地提醒自己这是幻象,但面对那一脸的纯真和痛苦,我却迟疑着,蓄积的灵力也渐渐弱了下去。 我放不下对于晓芦的愧疚,放不下关于郁郁之林的那段记忆。 于是,我似乎麻木了,只任由这个“晓芦”说着,哭着。 忽然,正在哭泣的“晓芦”瞬间就消失了,那片葵花林也消失了,连哭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唯独我眼前仍旧隐隐浮现着那张脸。我猛地回过神来,我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身体里暗涌翻滚,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才发现我已经再次置身于无边无际的迷雾之中。只是,我显然被什么重击一了下,险些就喷出血来。 我的左臂仍旧在颤抖,这一刻,我着实开始害怕起来。 难道这幻境,竟是针对每个人心中脆弱的记忆而来吗?即便是多么凶猛残忍的幻兽,我都不足为据,可面对自己内心的弱点,我却心存畏惧。 于是,恐惧在我心底蔓延开来。在这迷雾之中,我无法向前,却又不知接下来会出现怎样的情景,怎样的幻象,即便不会被那些幻兽所伤,只怕也会因为自己心里的阴影而陷入绝望之中。 来不及思考,又一个幻境出现了。这一次,眼前渐渐清晰的情景,更加加深了我的恐惧…… 如同噩梦一般,我始终刻意不让自己去想去曾经那血腥而残忍的一幕,不让自己想起那张毫无血色因为痛苦而极度扭曲的脸。那是我生命中最为痛苦、最为煎熬的时刻,我无法接受,无法预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将我最重要、最亲的人带走。那样的感觉,我无法再承担第二次! 然而,在这幻境之中,我再一次临近崩溃的边缘。 迷雾渐渐散去,光线昏暗,但那扇刻着仙鹤图案的木门却再清晰不过。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影随着我逐渐混沌的思想晃动着。 门虚掩着,门缝中没有一丝光亮,我似乎听见了微弱的**声,只像是无数利刃一刀刀扎进我的心里。 我浑身都开始颤抖,又或者是因为心在颤抖。那扇仿佛是通往地狱的的木门好似一张微微张开的恶魔之口,狞笑着,嘶吼着,仿佛在嘲笑我的恐惧和胆怯。 我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只想要远离那扇门,心中暗念着: “这只是幻象……这只是幻象……” 可越是这么想,从门缝中渐渐溢出的血腥味儿就越浓,甚至,还浸出些许黑色的雾气。 “银洛!救我!” 我脑中像是炸开了一样,那声音!那呼喊! 不,不,那只是幻象……我再次提醒自己。 可那呼救仍旧没有停止,我脑海中只浮现出母亲被一个满身黑气的魔族用一把匕首一刀刀地凌迟着,那魔族阴险而狰狞的笑着,仿佛在享受着残虐的快感…… “不!不要!” 终于,我不顾一切奔过去,只想毁了那扇门,毁了那扇木屋! 就在我整个人即将撞上木门的时候,我只觉得身子往后一震,我的手就停在离木门仅一寸的地方。 我依旧急促的呼吸着,几乎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尽管,我分明知道这只是幻境。 “不能进去!” 身后,传来一声喝止,我总算稍微清醒了些。 是如缘。 我停下了挣扎,才发现一根长鞭牢牢裹在我的腰间,这下我才隐隐觉得勒得我有些疼。我转过头,看见那长鞭绷得笔直,如缘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似乎很吃力地死死拽着长鞭的一头。 我再有看了看那木门,依旧是虚掩着,依旧是缝隙中的黑暗,依旧还有**声…… 我的心仍在颤抖,但却极力地控制着。 “我没事……” 我朦胧地说着,但整个身子几乎都失去了力气,任由那长鞭拽着,倒像是依靠着这力量才能站稳。 如缘见我缓过神来,手一抽,便将长鞭收了回去,我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如缘快步朝我走过来,下意识地扶着我,我也任由她扶着。 “你要是进去,就永远也出不了这幻境了!” 我依旧有些迷糊,似乎在那段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但我还是抬头看了看她,带着疑问。 “这是千狐迷障,幻境一重接着一重,要是不断深入,就永远困在幻境当中了!”如缘再次解释道。 “千狐迷障……”我恍惚地重复道。 /116/116828/29007375.html 第六十章 破阵 那些在内心挣扎着的记忆,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强行牵引着,时时撞击着我所能承受的底线。每走一步,都如同踩踏在荆棘之上。 最让人恐惧的,并不是眼前穷凶极恶的怪兽或是危险,而是无穷无尽的迷雾。不知道方向,更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尤其是那些直创心灵最脆弱之处的结。或许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所有的坚强崩溃。那时候,等待自己的,唯有无尽的悔恨和绝望。记忆越多,脆弱的空隙就越大,受到的伤害也越深。 如此毫无掩饰的幻境,没有伪装和防卫,却在这虚虚幻幻中,让人渐渐跌入无尽的深渊。一层深过一层的记忆魔障,让人迷失自我,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永远陷在这充满了绝望的虚幻世界里,无法自拔,永远沉浸在痛苦当中。千狐迷障,当真是九尾狐族最为高深的幻术了。 我和如缘并没有轻易的就走出了千狐迷障的幻境,她只是强行用灵力封住了我们的感官,让我们不至于陷入更深的环境当中。而想要破除这千狐迷障,仍旧要找到幻境中的守护之灵。 如缘本就是九尾狐妖,所以对千狐迷障也算有些了解。据她所说,这千狐迷障中的守护之灵,并非一般幻境中的灵体,而是九尾狐族中的卜者。 卜者在九尾狐族中的地位,仅次于族长,但却是族中灵力最强的人。他熟知九尾狐族所有的秘术和禁术。读心、摄魂、魅惑,乃至所有能顷刻间取人性命的邪术,他都无所不通。千狐迷障并非以诛杀为目的的幻术,却是比诛杀更加令人绝望的诛心幻术。千狐迷障,会让人迷失、恐惧、绝望,渐渐深入自己内心最为恐惧、最为绝望的记忆,然后永远陷入其中。所以,这千狐迷障也唯有卜者才能布下,即便是族长不慎进入,也未必走得出去。 想来,若只是针对我和如缘,也不必动用九尾狐族最厉害的幻术,更何况,族长毕竟是如缘的亲外公,难道真的要将自己的外孙女逼到如此地步吗? 在这重重迷雾中,我们毫无方向,只能循着直觉,往迷雾的深处前行。脚下踩着的,也似乎开始飘忽起来,我克制着内心的躁动,死死按捺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记忆。但不知怎么,却总感觉脑海被什么搅拌着,仿佛就要冲破如缘的灵力汹涌而出。这样的感觉,并非是身体上的痛,而是来自心灵深处的煎熬。 “如缘……这样走下去,真的能找到卜者吗?”我有些艰难地说道,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了?”如缘转过身来看着我,脸色变了变,显然是察觉到了我神情中的煎熬。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觉得十分难受,好像每走一步,都有可能见到很恐怖的场景,我害怕往前走,害怕去面对……这未知的一切……”我的手涅作一团,只觉得掌心已经冰冷而湿润了。 “没来由啊……我都已经帮你封了感官,你不会再受到迷障的影响才对啊……难道,是我灵力不够吗?”如缘亦有些慌了神。 举目望去,白茫茫一片。都说黑暗能够吞噬一切,可现下这浓厚的迷雾,似乎也能把一切都吸进去,甚至包括人的意志和记忆…… “如缘,我觉得这样找下去,也未必能找到什么。”我努力平复着自己浮躁的情绪,接着说,“既然这千狐迷障针对的是人脆弱的记忆,想必那卜者一定是精通读心术。你的灵力再强,却强不过卜者,所以,每往前一分,我受到卜者灵力的影响就越大,更何况,你曾说灵芝禁域中本就有一件可以唤醒人记忆的法宝……或许就因为这样,我才会更加难受……”有一丝的犹豫,因为我自己都无法肯定我即将挣扎着复苏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是我自己的,还是……青木琢的。 “那……我们要怎么办?”如缘眼神飘忽不定,全然失了主意。或许,她此刻也开始害怕自己会永远困在这迷障之中了。 “既然这千狐迷障本就是依着读心术起作用,那如果我们反过来,对卜者施术呢?”我猛地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如缘,或许此刻,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 “对卜者施术?”如缘果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与我对视着。 我重重点了点头。这一次,我比先前清醒了不少,也开始细细想了自己的提议。既然卜者可以窥探我们的记忆,找出我们的弱点,他既非灵体,那在这迷障中,我们为何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对他呢? 进了千狐迷障,就会沉浸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遗憾、无奈、内疚和绝望,所以根本无暇顾及这到底是真是假,是虚是实,更无暇去想到如何对付幻境中真正的守护之灵。再强大的守护之灵,也抵不过自己内心的崩溃和脆弱。若连仅存的希望都没有了,即便是再寻常的路,或许也走不到尽头,又何况是这满是迷雾的千狐幻境? 而此刻,我和如缘显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没有被自己的绝望彻底侵蚀,那何不利用千狐迷障本身的效用,去对付它的守护之灵呢?只要守护之灵受到损伤,幻境也自然失去灵力支撑而消失。 卜者灵力强大,真正遇到了,即便能敌得过他,也毕竟是一场恶战。与其在一片迷茫中探寻未知的危险,不如让这迷障成为最好的掩饰,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卜者自己露出破绽。 “你也会读心术,对吗?”我看着如缘依旧痴愣的神情,提醒道。 如缘这才晃过神来,眉心轻轻一皱,一丝犹豫自眼中闪过。 “可是……”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我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和急迫,又是一阵强烈的记忆波动,我只感觉自己的思想就快要整个炸开了,痛苦再次席卷而来,我死死捂住额头,想要把那泛滥的思绪硬压回去。 “我……我怎么可能敌得过卜者……”如缘近前扶住了我,却仍旧一脸犹豫。 我忽地感觉一阵抽搐,气血瞬间涌至头顶,仿佛一把尖刀从头顶贯入,直直刺进心脏。我忍不住闷哼一声,双腿一软,眼前开始出现越来越浓的迷雾,若不是如缘扶着,险些就倒下了。 我竭力闭上双眼,平复着不断汹涌着的记忆。 “银洛!你怎么了?”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我用苍融之剑助你!” 我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力,灵力便开始在我体内游移,我暗暗念动咒语,当我睁开眼时,耀眼的金色光芒已经蔓延开来。一道闪电将眼前的迷雾劈开长长一道裂痕。 我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在这时强行催动苍融之剑,反噬之力也可想而知。但此刻容不得我调息,以我此时的状况,想要承受苍融之剑的神力亦十分艰难,所以,或许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我横下心来,强忍着记忆的翻滚和胸口的剧痛,将灵力猛地一收,苍融之剑便瞬间被我握在手中。 “如缘!”我奋力地大喊一声,接着,便有一股炙热的灵力自我握着苍融之剑的掌中流出,我将剑身指向已退至一旁的如缘。刹那间,苍融之剑散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那光芒逐渐汇聚成一线,再猛然喷向如缘,当真有火山喷发之势,太阳璀璨之辉!只在一刻,如缘周身被一团金色火焰包围着,那力量竟将周围的迷雾驱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焰圈,如缘正在当中。 “快!”我催促道,因为我体内的反噬之力骤然增加了许多,再不把握这次机会,只怕我就无力再召唤出这柄神剑了。 如缘听见我的召唤,轻轻闭上了眼睛,手臂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再一看,她整个人都开始缓缓离开了地面,悬浮在半空中。在她周身金色光芒当中,多了几丝如轻纱缎带般游弋的灵力,那颜色虽比不得苍融之剑这金光般强势和霸气,却让人觉得那灵力竟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又或者,是一种隐隐的畏惧。 就在此刻,我忽然觉得之前在我心中汹涌着的记忆瞬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抽出,就好似原本有一扇上了锁的门将所有的记忆关在其中,而此刻,那门却被一把钥匙开启,豁然敞开。记忆获得了释放一般,喷涌而出,却再次吸附于另一种力量。 我顿时觉得精神清透了许多,而苍融之剑反噬之力引起的疼痛反倒更加清晰了起来,我几乎能感觉到我握着苍融之剑的手已经开始因为疼痛而颤抖,而苍融之剑发出的光芒也渐渐微弱了下去…… 就在我几乎无力再维持苍融之剑灵力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又是一黑,短暂的混沌过后,我胸口的剧痛猛地退减下去,唯留下疼痛过后的麻木。我勉强再次调整自己的视线,惨白的迷雾再一次蔓延开来,苍融之剑的光芒暗淡了,唯独不远处如缘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似乎,正向我靠近…… 可此刻我却没有一丝力气,思绪被掏空了一般,连身体都被刚才的剧痛侵蚀得动惮不得,我只觉得头顶开始旋转起来,连同周围的雾气一起,把所有的痛苦和晕眩都搅拌在一起。突然起来的一阵反噬,我只觉得一股力量自丹田处向上汹涌,“哐”的一声,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声音隐约在耳边响起,我不由得一口鲜血喷出,接着,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银洛,你我同心,一定能带郁郁之林众生重返妖界的……” …… “银洛,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这林主的使命……” …… “银洛……” …… “银洛……” …… “银洛!银洛!” 我握紧双手,掌中冷汗渐渐溢出,我猛地睁开眼睛,疼痛感瞬间传遍全身。 我瞪着双眼,看着逐渐清晰的那张脸,却不住地喘着气,似乎依旧沉浸在梦境当中,耳边依旧是纳兰悠远的声音。 “银洛,你怎么了?” 我本能似地摇了摇头,实际却毫无知觉。 “我……我没事……” 我的思绪开始恢复,即便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强,但意识却越来越清楚。 千狐迷障、如缘、读心术、卜者…… “我们,出来了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半瘫倒在地上,如缘亦单膝下跪,一只手臂搀扶着我,让我不至于整个人都躺下去。 如缘慌忙点了点头,却依旧担忧地看着我,她那秀媚的额头上,微微皱着。 我轻轻转头,看了看周围的草木,有星星点点的光射到我的脸上,我才真正感觉到缕缕透心的温暖。 但立刻,我却又一阵吃惊。因为,在我视线当中,无端多出了一个人! “技殊!你怎会在此?” 我话刚问完,便听见如缘冷哼了一声,向另一侧转过头去。 而在离我们不远处,技殊那一脸沧桑的面容此刻显得更加消沉了,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被痛苦侵蚀过的痕迹。看来,他也进入千狐迷障当中了。可是,他又怎会出现在这灵芝禁域当中呢? /116/116828/29007376.html 第六十一章 卜者 也许是周围神女灵气的影响,我的疼痛感渐渐减弱,但我知道,这一次所受的是内伤,不仅如此,于精神上也是莫大的折磨。 稍有缓和,我便慢慢站了起来,掌中暗蓄灵力。原本躺在地上的苍融之剑再次被金光包围,缓缓升起,那光晕也越来越大,再一看,苍融之剑的形态已开始模糊起来,最终幻化为无形。 却在此时,又一个声音让我正在操控灵力的手不住颤抖了一下。我只略抬头,在我们对面赫然已站着一人。 一身黄色轻衫,一头长发几乎垂落地面,当中用一段锦绸略缚住,仍由那发垂下来。唯独,那张脸……虽然我一眼便认定他是男子,却发现在他眉眼当中似透着几分妩媚和妖娆,那轮廓线条勾勒得极其细腻,找不出一点瑕疵。还有那双比常人颜色稍浅的瞳孔,总觉得其中有一个深深的漩涡,可以在对视的一瞬间就将人的灵魂整个拖拽进去,再也出不来。 我竟丝毫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又或者,根本就没有消失过。 “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苍融之剑完全隐没之时,我立刻调转灵力走向,做出了防御姿态,因为,我已隐隐感觉到了从此人身上散发出的强劲的灵力场,只是当中却似乎没有杀气,而且,时轻时重,飘忽不定,似乎这股强大的灵力被什么给搅乱了一般。 “子桑叔……” 正在我猜想眼前这个人将会如何对我们时,如缘却犹豫着向前迈了半步,半颔首,一只手习惯性地捋着鬓边的发丝,弱弱唤道。 我本有些惊讶,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我看了看低着头却不时抬起眼偷偷瞟对面那人的如缘,若我想得不错,这个人想必就是如缘说过的九尾狐族中灵力最强的人——卜者。只是,我从那人看如缘的眼神中,却看不出有憎恨或是怒气,反倒是有些许的怜惜和欢喜。单是这点,我便将护在身前的手放下了,心中也暗暗想着:看来此行的目的,或许有机会达到了。 “小丫头好大胆子!竟还敢回来!”那人忽地一声怒叱,但语气中却仍旧没有真正发怒的意思。 我用余光瞥了瞥身边的如缘,却见她依旧低着头,娇嫩的唇微微嘟起,一只手依旧捋着头发,而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地放到了身后,却扭捏的用足尖在地上轻轻画着圆。 “子桑叔……这儿是我家,怎的就不能回来?”如缘的话不是很清晰,却又让人能够明明白白听懂,而那语调,竟是在撒娇。 “哼!回来便回来,却为何与这厮一起!”说着,那个复姓子桑的男子只微微偏过头,那淬了魔力的双瞳便幽幽转到一旁的技殊身上,而技殊似乎还并未从千狐迷障中完全走出,我猜测,他或许还沉浸在那些记忆深处的痛苦当中。也不知,他看到的记忆,又是什么?其中,会有如缘的母亲——烛玉吗? “他?哼!”如缘悠然抬起头来,脸色变了变,顺着那男子的目光匆匆扫了技殊一眼,随后冷冷哼了一声。 不想那男子的嘴角却向上扬了一下,道:“丫头不错啊,竟想出了破我千狐迷障的办法,我倒险些着了你的道了。说说,你这出去不到半年,灵力竟增长至这般,是怎么一回事啊?” 如缘听着他的话,却将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先是有些得意地一笑,接着说:“子桑叔可别小瞧了本姑娘,论读心术,我可是不逊于族中其他人的!不过……” 如缘的话忽然卡住,又看了看我,才接着说: “这一次破你阵法的,可不是我。” “她又是何人?”男子脸上本就模糊的笑容消失了,转而用充满了警惕和威慑的眼神看向我。 “她?”如缘对他神情的变化视若无睹,“她是……我的朋友!” 听着她坚定的语气,不知怎的,我心头莫名暖了一下。 “破我千狐迷障的人,难道是她?” 话语间,我只觉得一道杀气瞬息已至我的面前,而我眼中却奇异般地出现一对深邃的眸子,浅黄色的双瞳逐渐放大,越来越显清晰。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右手已本能地挡在胸前,这一挥一抬间,灵力迸发,白绫脱手而出,只听见一阵碎裂的嘈杂声,那双几近覆盖我所有视线的眸子在顷刻间溃散,我眼前再度恢复了明朗,而那个黄衣男子却依旧站在原地,丝毫未动。 他轻哼一声,在我耳中却异常清晰:“不错,反应还算快。” 我收回白绫,却不想刚才催动灵力再次引起胸口一阵闷痛,想必所受的内伤又犯了。而我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白绫被我紧紧攥在手中,随时都可以发出全力攻击。 在我看来,那双浅黄色的瞳孔太过深邃,几乎可以吞噬一切。 “子桑叔!你这是做什么?我都说了她是我的朋友!” 如缘先是惊呼一声,随即已经整个挡在了我的身前,我只能绕过她的身体隐约看见那男子一半面容。 “灵力如此不稳,还击也太过仓促,看来还是被千狐迷障伤着了吧?那你又是如何破我千狐迷障的呢?”那男子却恢复了平静,凌厉的杀气也在瞬间涣散,想必他只是想要试试我的本事。 我这才收回蓄积在掌中的灵力,白绫也在空气中渐渐消失。 “破千狐迷障的是如缘,我只不过替她积攒了些许灵力罢了。”我仍旧觉得呼吸有些吃力,于是用手捂住了胸口。 “我也料想如此。能对我产生作用的读心术,何等高深?也唯有九尾狐族秘术才能做到吧?”那男子说着,眼神也渐渐转移到我身前的如缘身上,我虽然只能看见他的一只眼睛,却仍旧能觉察到他双瞳中那神秘而深幽的感觉。只是,他现在看如缘的眼神中,既有些怒气,却也隐隐透出些自豪来,唯独没有了刚才强势的杀意。 “子桑叔……”如缘再次低下头,又是那种有些畏惧和撒娇参杂在一起的语气。 “想不到短短几个月,你这个丫头竞已将我族秘术修习得这样纯熟?”男子似有些惊讶,但却仍旧一副冷峻的面容。 如缘慢慢退到一旁,却也不说话。 那男子见她没有回应,拂袖一甩,办侧过脸去,冷冷道:“哼!丫头不知好歹,我便带你们去见族长,凭他处置!” 这下如缘却有些慌了,一脸惶恐地赶紧道: “别啊,子桑叔!千万别告诉外公啊!否则,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当初你趁我不备,盗取我族秘术便逃之夭夭,可有想过后果?”男子神色微愠,将脸缓缓转向仍旧没有回过神来的技殊,接着说,“哼!捕妖人,只怕你这次是有来无回了!” 话音刚落,那男子右手微微一抬,便见一道金黄色的细如盘丝般的线条迅速窜出,不消一瞬,技殊便一声闷哼,开始极力挣扎起来。我再一看,他身上已被一圈金色细丝牢牢缚住,任他用力扭动身子,那细丝只像是越来越紧,感觉他的脸也因为身体的压迫整个胀红了。 如缘在一旁看着,说不上来是怎样的神情,却目光闪烁着,一语不发。 “走吧!与我去见族长!”男子厉声喝道,又再次瞥了如缘一眼,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但这一眼,却让如缘收起了刚才肆无忌惮撒娇的勇气,只低着头,乖乖按着他的话,在他后面一步步跟着向前。 男子走着,技殊虽然极力挣扎,却不受控制一般,仿佛被什么人拖拽着也跟着向前走着。他的眉头紧紧皱到了一处,看似很痛苦一般。 而那男子走了几步,却略测过头来。顿时,我只觉得一缕寒气袭来,我立刻明白,他的目光已经投到我的身上,想是让我也跟着。 我转念想着,此时我已受伤,硬要摆脱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刚才他对如缘的态度,想必也并非是决绝之人。如缘既然顺从了他的意思,或许心里也知道他并不会害自己身处危险当中。如今,也只有随着他去见九尾狐族族长了。 不多一会儿,身边的树丛显得稀疏了不少,但昏暗并没有因此的有所改善,虽然神女的灵气随处可现,而且越来越强,但仍旧望不见真正的蓝天。神农当真是以神力开辟出了一处新的空间,只可惜,即便是神力,也始终及不上自然之力,所以这样的空间,永远都是有缺陷的。 “子桑叔……” 如缘忽然停下了脚步,声音也弱了下去,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她的胆怯。 哪知那男子听见如缘的呼唤,转过头来,竟是一脸的笑:“丫头总算知道怕了?” “外公他……”如缘依旧怯生生地杵在原地,挪不动步子。 “放心吧,我什么都未曾告诉他!”男子说着,伸出手来摸了摸如缘的头。 如缘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心口悬着的石头也瞬间落了下来。 “那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外公竟没问什么?” “我只说你这丫头又不知到哪鬼混去了!你倒说说,你是如何出了这灵芝禁域的?” “我也不知道啊!就这样出去了啊!” 男子听了如缘的话,倒是略沉思了一下,将目光转至技殊身上,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是因为他?” 此刻的技殊已经从恍惚中缓过神来,也不再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只是因为我们都停下了脚步,他也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神情很纠结。看我们都看着他,他也只是微微抬了抬头,我似乎见他额头上的皱褶又深了几分。 如缘对他依旧是同样的态度,轻轻“哼”了一声,随即便转过眼去。但我隐约觉得,她却不似她姐姐那样痛恨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我暗自揣测着男子话中的含义,却不自觉地联想之前如缘给我说过的巫山神女的传说,但仍旧没办法找出其中的关系,只是此时男子忽然提到了技殊,我才开始细细看向这个满面沧桑,始终被内疚和族群仇恨所缚的捕妖人。我虽隐隐猜到了他来此的目的,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如缘能出灵芝禁域会与他有关。 “也罢,一切等见了族长再论吧。丫头可别说错话啊!”男子再次叮嘱如缘,然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我和如缘紧随其后,自然,还有被缚住的技殊。 周围的草木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许多看似凌乱却有像是被人雕琢过的碎石,碎石深深浅浅插入泥土当中,却偏偏围出一条路来,倒像是刻意修建的围墙。这条路蜿蜒曲折,到处都是弯道,似乎不管怎么走都没有办法看到拐弯过后的方向。路并不宽,但我们四人错落地走着,却也不觉得拥挤。 也不知绕了多少弯子,眼前忽的豁然开朗,那些乱石围墙也踪影全无,在我们眼前的是许多更大的石头。而有趣的是,这些石头似乎都是中空的,有的石头上甚至还有一个一个黑漆漆的窟窿,但要说窟窿里是什么,却又什么都看不清楚。许多石缝中参差地长着一些奇怪的植物,都是先前在林子里未曾见过的。那植物煞是奇特,竟长着黑色的枝叶,叶片也细小得很,如针刺一样。看那颜色,像枯死了一般。但要说它已经枯萎,却发现每一棵都在石缝中挺得笔直,隐约还有一股灵气透出,倒像给那植物身上裹了一层薄雾。这植物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林中草木的相似,但却又有所不同。虽然不多,却让人不自主地一眼就望见了,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怎的,我对这植物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或者,是一种本能的敬畏,总觉得应该敬而远之。我猜想着,难道这奇异的植物,也是九尾狐族将此处的草木改造而成的吗? 如缘再次停下了脚步,而那个复姓子桑的男子也停了下来,正对着这石林中最大的一块石头。 如缘低声对我说:“我们到了。” /116/116828/29007377.html 第六十二章 宿怨 我们一行在卜者的带领下进入了那块最大的石头,当中却别有洞天。一时间,我再次见识到了九尾狐族的幻术。看似只能容纳几人的石窟窿,可真正进了门,才发现竟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直径足足有三丈,如梦如幻。 大殿当中,一道纯银打造的平台自大门直通向登上主位的台阶,两侧各有两个池子,形态各异,内中均是缓缓散着雾气的五彩液体,那液体能发光,绚烂却不刺眼,将整个大殿都映得五彩缤纷。每个池子当中立着一棵同样是纯银打造的顶梁柱,柱子上有凹凸有致,细看才知道都是些奇珍异兽的雕刻形态,栩栩如生,一个恍惚,竟不觉已有一双晶莹灵动的眼睛已经向你看了过来。 对面主位宝座上,一个两鬓斑白、器宇不凡的男子傲然正坐,他的眸子与卜者是一样的,但却多了许多沉稳和老辣。他的皮肤亦是细腻白皙,找不出一点瑕疵。这便是九尾狐族族长了吧。但除了他,这奢华的大殿中竟再无他人,多少觉得太过空旷了。 “缘儿,你太放肆了!” 我们刚踏入这用幻术造出的大殿,便听见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竟与那副唯美清秀的面容极不相符。 “外公……”如缘识趣地走到我们前面,行了礼,小声叫道。 “你到哪里厮混去了?一走便是大半年!”族长厉声道,但却没有真要生气的意思。 “我……”如缘吞吞吐吐,低着头又开始捋鬓边的头发。 “大人,您先看看这是何人。” 卜者子桑见如缘发窘,有意转开话题,将目光移向在我们后面的技殊。 子桑话音刚落,原本端坐宝座上的族长却刹那间失了踪影,随即便听见一声闷哼。转头一看,技殊已经扑倒在大殿的纯银地板上,在我们身后,赫然已站着一个身着雪白縀子长袍的人,一头似雪的长发披散下来,丝丝轻盈。 子桑则不知何时退至一旁,微微欠身,毕恭毕敬。 “外公!”如缘也有些吃惊。 这空间瞬移之术竟让人根本无法察觉,而且还在瞬间就打伤技殊,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当真厉害。 族长转过头来,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他并未平复的怒气。他冷冷地看着如缘,眼神中夹杂了太多的意思,但不禁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怎么?你同情他?”硬邦邦的语气,让如缘有些无所适从。 “没……没有……” “就是他,害死了你的母亲!”族长的目光再次回到技殊身上,而此时的技殊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连呼吸都变得很勉强。 如缘目光游移着,一言不发。 “族长何必如此激动?此人毕竟是如缘的亲生父亲。”我见气氛越来越冷,便插了一句。 “她是谁?”一瞬间,我只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外公,她是我的朋友。”如缘赶紧解释,她似乎觉得这位族长还为从怒气中缓和过来。 “朋友?”极度质疑的语气,“我九尾狐族从不相信什么朋友!” 说完,我立刻觉得这整个大殿中的寒冷气息陡然增加了几分。看来我的到来并未受到欢迎。 “看来族长是将我与这位化为一类了吧?”我微微一笑,看了倒在地上低声哼哼的技殊一眼。 “放肆!”怒气骤然攀升,猝不及防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赫然出现在我面前,我险些不及反应。 但当我唤出灵力屏壁挡在身前时,还是感觉到一阵很强烈的震动,手臂也隐隐作痛。这突如其来的波动,倒引发了内伤,我身体里一阵汹涌,但我却强行压住了。 “外公!”如缘一声惊呼,竟然冒失地闪身过来挡在我前面。 族长猛地收回招式,怒目看着她。 “缘儿!你竟如此放肆!” “外公,她不是坏人!”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 “族长的看法也太过狭隘了。”我极力调整着呼吸。 “银洛,你别再说了……”如缘小声对我说道。 我看了她一眼,继续对那顽固的族长说道:“亏得我好心把九尾狐族的圣物送回来,竟得到如此待遇。” “你说什么?”族长用手臂将如缘推到一旁,依旧对我怒目相视。 我缓缓伸出手,将一个锦袋递了过去。 族长死死盯着我手中的锦袋,表情从疑惑变为惊讶,再变为愤怒。他似乎能够透过锦袋看到内中的物事。 “大胆!” 这大殿中顿时被怒火充斥。 “族长不必如此,圣物已经毁了,我来,就是希望族长能有修复的方法。” “是谁?是谁如此大胆!”族长的怒气仿佛已经难以再收回来了,他在大殿当中咆哮着,而如缘却默默低着头,一声不语。 “族长,您息怒……”子桑小心翼翼地说着,却斜眼看了看如缘,眉头也不住地皱在了一起。 “族长何必这样激动?要说这圣物早就被贵族赠予他人了,严格的说,现在这玉如意已经不属于贵族。” 刹那间,我只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好不掩饰地射到我的身上。 “缘儿,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族长似乎从刚才的愤怒中微微缓和了过来,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如缘身上。 “是……是姐姐……” “姐姐?什么姐姐?”族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是……我的孪生姐姐,如玉……”最后那名字如缘说得很小声,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什么?”族长瞪大了眼睛,显得不可思议,但立刻,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的无奈和痛苦,“孽障啊……”族长漠漠叹着。 他转过身,身上散发的气息忽地从先前不可一世的强硬变成了沉重的落寞。他缓缓走向台阶之上的宝座,那一头雪白的长发在身后微微颤动。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他的强横和霸气,似乎都是掩饰。他虽为一族的族长,却也没有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若他真的无情,当初烛玉私自与捕妖人结合,他又怎会还要给她机会?若他真的无情,此刻如缘又怎么会再叫他一声“外公”?族长又如何?若他不是族长,或许那个捕妖人就不会第一个就选择了他的女儿。若他不是族长,就不必非逼着自己的女儿在全族的利益和自己的爱情之间做出生与死的选择。 “外公……”如缘也似乎看出了他的落魄,缓缓抬起头,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外公的背影。 此时,族长却停下了脚步,子桑略显惊骇地上前将他扶住。族长最后的那几步竟然是凌乱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很勉强。 “无碍……” 族长侧过脸朝子桑微微点了点头,我这才隐约瞥见了他脸上扭曲痛苦的神情。 “外公!”如缘也察觉到了什么,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这一幕,我才忽然觉得这位族长虽然永远都是一副毫无半点衰老之态的面容,实际上却已是一个沧桑的老人了。 这时,族长慢慢转过身来。果然,他的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了,虽然尽力掩饰,我却能看出他呼吸中的起伏不定。 “外公,你怎么了?怎会这样?”如缘仿佛很是惊讶和担忧。 “你究竟是谁?玉如意怎会在你手上?”族长并没有回答如缘的问题,而是看向我,但那眼中已没有刚才的咄咄逼人。 想起他刚才强硬和冲动的态度,我暗暗思忖:难道这是九尾狐一族惯用的问候方式吗?又或者,是在一次又一次被欺骗之后,他们对任何人都变得多疑敏感了。 “族长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也定睛与他对视着,目光与他那深邃的黄色眸子相遇,我隐隐觉得那其中闪动了一下。 “竟是你!”族长这一惊,倒让在场的其他人更加吃惊了。 “外公……你认识……银洛?”如缘显得尤其不可思议。 此时,却见子桑神情一变,一抹笑容从他嘴角一闪而过。 “原来是郁郁之林林主之女。”子桑平静地说出来。 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如缘依旧不知所措的样子,便接着说:“是。当初族长带着族人来到郁郁之林希望母亲收留,母亲不仅不肯收留,还想要赶尽杀绝,我一时于心不忍,就背着母亲放走了你们。” 我顿了顿,又细细看了看如缘,接着说:“只是,当时确实没有见到族长的女儿烛玉。”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烛玉的记忆里才没有我,那如缘不知道我,也是自然了。我这样说,也是为了给一旁有些惊讶的如缘作个解释。 “原本烛玉也随我们一起见到了你的母亲,只是看见你母亲的态度,我便隐隐猜到了她的打算,所以让烛玉先带着族人趁夜离开了郁郁之林,不想他们刚走,你母亲就设下了结界将我们困住。原来你就是当日暗暗放我们离开郁郁之林的人……”族长此时看我的目光,更加缓和了。 既而他再次看了看我手中的锦囊,道:“这玉如意确是我族赠予你母亲的,我族一向不屑于将送给他人的东西要回,所以,你原不必将此物再带回来。更何况,此物已毁,即使你交还于我,亦是无用……” “族长,难道贵族的圣物就没有修复之法了吗?”总算进入此行的正题。 “修复?”族长倒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事已至此,告诉你们也无妨。此物本是神物,凭我妖族之力,怎可能修复?” “神物……”我默默念道,心中已然有些答案。 我思忖片刻,说道:“这玉如意果真就是巫山神女的碧玉簪。” 如缘转过脸来看着我,虽然之前睚眦也曾断定这是神女遗物,但她似乎仍然在等着族长的证实。 “不错。当初前任族长不知是何原因,在碧玉簪外又镶了一层玉石,让它形似玉如意,而真正的碧玉簪其实一直在如意之中。”族长重重点了点头,“罢了,这物事对我族来说原不是什么吉利之物,若不是因为它,我族也不会落得如此萧条,如今碎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既然真是神物,看来连族长也没有办法了……”我忽的有些失落,果然如睚眦所说,连九尾狐妖也无法修复这玉如意吗? 族长再次摇了摇头,却不禁侧过头去看见了一直被我们晾在一边的技殊,那眼中顿时又多出了许多怒火。 技殊仿佛没有力气一样,眼睛睁着,却一动不动,仿佛在冷眼看着眼前我们的一举一动。 族长撇开了扶着他的子桑和如缘,向技殊缓缓走去, “你!”族长狠狠地瞪着他,仿佛将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归咎到了他的身上,这难免让我想起了之前如缘曾向我提到的九尾狐族和捕妖人的宿世仇怨。 “你这妖孽!残害了我全族人的性命,我要为他们报仇!”也不知怎么,技殊忽然就激动了起来,他勉强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但因为仍被束缚着,还是动弹不得。他挣扎了一下,便再次倒下了。 “报仇?”族长那发出苍老声音的喉咙里随即冷冷一笑,“你竟也敢妄言报仇?!”一字一字,族长似乎想把这句话钉到技殊身上去。 技殊大口的喘着气,刚才族长那一下似乎还没有缓和过来。 “若不是你,烛玉怎么会背叛我?我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族长越说越激动,他额头隐隐爆出了青筋。 我再次想到了如缘曾在琢云小筑对我说过的话。 “五百年前,你捕妖族始祖无故残杀我族,害我青丘国覆灭,我九尾狐族方才沦落至此。上任族长,也就是我的父亲,亦是丧生于你捕妖人之手,那这等仇怨,我就不报了吗?我九尾狐族一向避世隐居于青丘国内,从未擅入人间作乱,怎的就要承受这灭族之灾?你捕妖族始祖为了扬名于世建立自己的族群,便肆意残杀我青丘国民,这笔账,我都牢牢记着呢!当初他杀了我的父亲,还有我已经怀有身孕的长姐!你可知道,我长姐腹中的孩子,正是这负心人的啊!你们凡人不是有句话吗?‘虎毒不食子’,但他却连禽兽都不如!当初若不是我父亲一时疏忽受了他的蒙蔽,轻信了你们这些虚伪卑鄙下作的凡人,我九尾狐族又怎会遭此厄运?当初,他带着所谓的神女遗物‘碧玉簪’来到我青丘国,将此物献给父亲以表忠心,还对我长姐百般讨好,哄得我父亲将长姐许给了他,没想到,他后来竟凶残到用自己献上的宝物杀害了自己的岳丈和妻子!若不是我和一些在他的残杀之中幸存的族人寻了隐蔽之处躲了起来,如今世上也再不会有九尾狐妖了……如今你竟对我说要报仇?真是可笑至极!”族长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一口气将两族的恩怨通通倾吐了出来,想不到九尾狐妖和捕妖人之间的恩怨,竟已经延续了几百年,只听得我与众人都愣在原地,就连技殊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始祖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先祖怎会是这样的人……”技殊回味了半天,才恍恍惚惚说道,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族长因为太过激动,话刚说完,身子微微一晃,险些向后倒去。如缘见状赶紧上前从后面扶住了他,但此刻如缘的眼中,却透出了许多悲伤和愤恨。 “族长……您的身体……”子桑在一旁担忧地说。 “子桑叔,外公到底怎么了?”如缘细声问道。 子桑却只是摇了摇头,再不做声。 “族长想必是灵力过度消耗所致吧?”我漠漠说道。 “灵力过度消耗?”如缘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我。 族长却并没有回应,而是轻轻撇开如缘,再次走向了台阶之上的宝座。 /116/116828/29007378.html 第六十三章 源头 待族长在宝座上坐了下来,如缘依旧站在原地满脸疑问地看着他。 “我方才就已经觉得不对,若我猜得没错,这神女墓周围弥漫的应该是魔气。” 如缘听了我的话,更加惊讶了,但我却接着说:“族长为了庇护族人,强行用自己的妖力压制魔气,日子久了,自然会因为耗费太多灵力而变得虚弱。我说得对吗?” “魔气?灵芝禁域怎会有魔气?外公!银洛说的是真的吗?”如缘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是真的。”回答的却是原本在一旁不做声的子桑,“不仅如此,族长还想强行用妖力挣脱困住我族的结界,所以……”子桑的话却在这里停下了。 “所以怎样!”如缘确是有些急了。 “所以,族长催动了真元之力……” “真元之力!”如缘瞪大了双眼,连我也有些惊讶。 要知道,真元之力虽然强大,但一旦强行催动,必定会给自身造成很大的伤害。上次我催动真元之力唤醒技炼的须臾灵珠的清灵之气,就曾经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若不是有苍融之剑,我那时只怕是要命丧他人之手。而如今族长却是放任自己的真元长期消耗,在伤害自身的同时,只要真元之力渐渐耗尽,那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族长又何必如此?真元之力耗尽,只怕是……回天乏术。” “我是一族之长,护卫族人周全本就是我的使命。原先我族来到灵芝禁域时,并未发现魔气,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就隐隐有黑色的雾气开始弥漫开来,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甚至开始有一些族人已经开始受到了魔气的影响,变得喜怒无常。原本我想在处理完烛玉和这捕妖人的孽缘后便带领族人离开另寻栖身之处,然而却不知为何触怒了镇守此处的神兽睚眦,被它设下了结界困在这里。眼见魔气越来越重,若不加以控制,九尾狐族只怕又将面临灭族灾劫,身为族长,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不知为何,听着族长的这番话,我的记忆又是一阵波动。或许是因为他也将族人看得高过一切,让我不禁想起了母亲,还有……纳兰莫升。但立刻,我却又在心底自嘲起来,这些究竟又有何联系呢? “只是以族长现在的状况,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况且睚眦设下的结界也没这么容易就能冲破。” “哎……”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或许是那不找边际的联想,我竟然对于九尾狐族的处境感到有些无奈。 “近几年,我已暗中派族人在结界内寻找魔气的源头,可始终没有结果。” “这灵芝禁域本是天神葬身之所,怎么可能会有魔气?难道镇守此处的睚眦也丝毫没有察觉到端倪吗?” “只可惜我族被睚眦困在此处不得出去,其中缘由,怕是也无从知晓了,如今我也只能尽己所能,一时护得族人周全,只可惜,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族长又默默叹了一口气。 “外公……”如缘亦是黯然神伤。 “既然如此,不如由我去问问镇守这里的睚眦,它既然是由神农派来守护神女墓的,如今神女墓竟被魔气侵袭,它想必不会坐视不理。” 就在族长沉默的时候,我看着一旁神情失落的如缘,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忽然觉得应该为她做点什么。即便我和她原本就是因为一场交易才认识的,而且,我所中的欲毒也是拜她所赐,可这些日子下来,我似乎开始慢慢改变了对她的看法,甚至连最开始的那些防备之心都渐渐淡化了。当她挡在我和卜者之间说我是她朋友的时候,我的心里不知不觉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情绪。 加上看到九尾狐族如今落魄的情形,我不自觉地联想到了郁郁之林。那个曾经充满生气的地方,却在这些年来变得萧条而落寞,那林中的妖类,又何尝不是等着林主能够带他们走出阴霾?而在很久以前,我也曾妄想自己能担此重任,接替母亲守护郁郁之林,完成林主的使命。可是后来,我才真正明白,想要当好一个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首领,需要牺牲和舍弃的太多了。就像当初在魔域,若不是为了林中的生灵,纳兰又怎会将那绝情的一剑刺向我?即便他真的恨我,难道就真的放得下曾经那一份情感吗? 一瞬间,我开始同情这个历经沧桑的九尾狐族长。说起来,九尾狐族沦落至此与母亲也不是毫无关系,而且母亲对九尾狐族的态度,始终让我觉得对这个没落的妖族抱有一丝愧疚,既然这样,我便帮他们做点什么吧。 虽然此次来的目的原本是修复破碎的玉如意,可现在仅存的希望都似乎化为泡影。至于玉如意的事,我却也只有另觅他法。 “我也和你一起!” 如缘将我从思索中拉回来,我朝她点了点头。眼神交汇,我忽然觉得那些牵强的理由都可以不用,去便是去,既然我想要这么做,那就这么做吧。 “只是……你为何要帮我九尾狐族?”在宝座上的族长似乎对我的决定仍旧不很理解。 “既然上次我可以违逆母亲的意思放你们离开郁郁之林,那现在为何就不能再帮你们一次?”我微微一笑,如释重负一般。 “可是,那修复玉如意之事,我却是当真无能为力……” “不必介怀,我并不是想要以此为交换让您修复玉如意。” “可……” “外公,让我们去吧,银洛是真的想要帮我们。” “族长大人,如今或许这还算是我族的一线希望。”子桑看了看如缘,在一旁劝说道。 族长虽然依旧一脸沉重,却不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说不定,我们还能劝睚眦把这结界给撤了呢!”如缘只当是多加了一分安慰。 “罢了,你们去吧。不过睚眦毕竟是神兽,力量之强非你我能敌,你们千万小心,别真的触怒了它。它将我族困在此处却没有赶尽杀绝,已经算是格外仁慈了,若因为此事再引起误会,只怕不消那魔气弥漫,我族即刻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族长的话并没有错,我和如缘之前就领教了霸道的龙子之力。但那睚眦却也并非不讲道理,这一去,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对于九尾狐族来说算是一个希望。 面对如今的一切,我不免暗暗自嘲:为何我总是要陷进原本不属于我的是非恩怨当中?从一开始,我根本就算不上是局中之人。对我来说,从前我只一心想要替母亲报仇,却半途出现了一个阴狠毒辣的“朋友”,几乎将我引入歧途,而后更是害我身陷魔域四十年。而在魔域的我又能如何?在我见到的如苍黎、紫媚、青撵乃至魔帝这些强大的魔族面前,我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妖类,更谈不上与他们有丝毫的联系,可偏偏不由自主地成为了魔族之间抗衡的筹码。而后,在我遇到一个愿意为之倾心的人时,却又再次出现变故,卷入了一场人世间非正常的爱恨纠缠当中,技炼、如缘、烛玉、付还恩、柔翅、芸娘……这一切,原本都可以与我毫不相干,可到最后,这根源却再次与苍黎联系到了一起,就像从一开始就设定好了一样。这难道就是天命冥冥中的注定吗?那我的宿命又究竟为何?我与这一切之间纠葛的真相又究竟为何?此刻,我甚至怀疑在一切的根源之处,一定有一条主线,而我其实一直就在这条主线上,只是我看不清方向,也无法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 而如今,不论我是因为要解除自己身上的欲毒,还是出于归尘和隐风的嘱托,我都已经来到了灵芝禁域,也知道了九尾狐族的一些缘故。既然如此,我便索性排开那些顾忌,任由事态的发展。至于我所中的毒,自由宿命决定。何况,即便解了,我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心中那些个疑问的答案,又怎么说得清是否能够找到呢?如缘告诉我的关于母亲的生死疑团,还有凡人孟云仲与我之间所谓的夙世情缘,以及即将重又出现的魔族苍黎……是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我真的能应付得来吗?我又该怎样去面对呢? 多说无益。 似乎过了一段漫长的沉默,当我回过神时,只看见如缘怔怔地看着我,那清亮的眸中似有疑惑,亦有担忧,还有几分焦虑。我再一看,族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我这才发现在那宝座旁边,原来有一道纯银的暗门,此刻已经打开,或许那是通往大殿后寝殿的通路。而如缘和子桑依旧与我同站在大殿当中。我也不知道我这突如其来的沉思持续了多久。 “看来银洛姑娘心中的顾虑颇多啊?只是不知姑娘对自己所中的欲毒究竟有何打算?” 子桑突如其来的发问,我顿时觉得背心发凉。难道他的读心术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原本连如缘都不能轻易窥探我的内心,他却可以! “姑娘或许多心了,我并不能窥探你的思想,只不过因为这欲毒原本就是我和族长一同研制而出,那特有的气味是轻易就能区分出来的,是故从一开始看见你时,我便已经知道了。只是这欲毒似乎被什么力量强行压制住,还未发作。” 子桑果然眼神犀利,他一眼便看出了我的顾虑。 “你说的没错,若不是有一柄神剑在旁,或许我早已活不到今天。” “神剑?”子桑重复着我的话,若有所思,但他终于没有发问,只是接着说,“那你们此次来请求族长修复玉如意,亦是为了解毒一事?” 我点了点头,几分无奈再次漫过心头。 “哎……这欲毒的研制极为特别,若非玉如意,也确无他物可解。好在姑娘你有神剑护体,即使终身不解,亦无太大影响。只若你没有什么情感牵绊之人,倒也无妨,否则,只怕要终身守节,不可行云雨之事,不然此毒每转移一次,便增强一倍,到最后或许连神剑亦无法压制了。当真如此,确是令人……” 我苦苦一笑,在心中将子桑未说完的话补齐了,却仍旧只能是无奈。 “我们走吧,解毒的事,暂且放在一边。” “银洛……”如缘不知不觉已走到我的身边,轻轻偎着我。 “不必担心,既然现在知道这玉如意原本就是神女的碧玉簪,那不如从睚眦那里打听些消息。即便是神物,也并非就没有修复的可能。”虽说只是自我安慰的话,但真的说出来,我却又仿佛觉得多了几分希望。 如缘会意地点点头。 “这便出发吧。” “好。” “一切小心。” 辞别了子桑,当我和踏出地殿门的一瞬间,立刻从那明亮宽阔的银色世界中回到了惨败的乱石头当中,从那些奇怪的植物上散发出来的黑雾,显得更加明显了,此刻,我已经断定那便是魔气,毋庸置疑。 “如缘,这些植物是原本就有的吗?”我指着大殿石窟旁边的另一块石头上挤出的一株黑草,问道。 “原来就有啊……不过……似乎不是这个颜色的啊……” “那原来是什么颜色?” “虽然也和其他植物的颜色不一样,但似乎没有这么黑。” 我暗暗思忖着。 “有什么问题吗?” “依我看,这灵芝禁域当中的魔气,就是从这植物身上散发出来的,你可知道这植物的根在哪里?” “这个,我真不知道。” “既然族长说他派的人没有在这结界当中找到魔气的根源,想必也应该在结界之外。我们还是先去找睚眦问问吧。我猜,要是能找到这黑草的根,魔气的源头或许就找到了。” /116/116828/29007379.html 第六十四章 神兽 魔气乃邪念聚积而生,无形无相,却如同能够吞噬一切的黑雾,以其阴恶的本性腐蚀和同化其他生灵。魔气所在之处,生机颓败,欲望滋生,原本有生命的东西会被侵蚀成介于死亡和生存之间的状态。而这看上去的衰败其实并非生命真正的终结,而是被魔气的戾气改变了本质。在魔气的影响下,那些内心深处关于残暴、杀戮、占有、罪恶的欲望都会被无限放大,若自身无力控制,只会渐渐被魔气所控制,不自主地成为被魔气所驭的傀儡,开始四处寻找魔灵以修成魔道。而那些长期得不到魔灵的魔怪或是魔物,连最初的形体也渐渐损毁腐败,最终只剩下一团浓重的黑气,游移在人世间,把魔气带到更多的地方,祸害更多的人。 而事实上,也并非所有的人都会被魔气控制,唯有那些内心极度扭曲,原本就已经被邪恶所控制,无法自拔的人才会轻易被魔气侵蚀,让自己变得更加毫无节制。 所以说,魔气原本并没有什么害处,那不过是魔族身上散发出的一种特有的气息,但对于那些内心阴暗邪恶的人来说,魔气就是最好的催化药剂,让他们肆无忌惮地作恶。 然而对于九尾狐妖来说,魔气却是极其危险。因为九尾狐妖所擅长的法术都与人的思维有关,而且九尾狐妖具有能够继承先人记忆的独特能力,所以,他们自出生起,思维就极其敏感,储存的记忆也尤其丰富。一旦那些连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邪念遇到了魔气被进一步激发之后,后果不堪设想。对九尾狐妖来说,身为妖族是至高无上的尊贵,他们怎么也不会放下骄傲沦为魔族的。 我和如缘再次越过了思之渊,一如之前,如缘并没有受到结界的影响。对此,我虽有些猜测,但仍旧不很确定。 我在思之渊的裂缝边缘再次驻足,这一次,我以更强的意志刻意压制着自己情绪的波动,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自觉被那深邃无尽的黑暗所影响。当我不自主地像裂缝深处看去时,总感觉有一股力量想要将我拖拽进去。而从裂缝中撒发出的气息,依旧阴冷潮湿,却让人觉得无比纯净。于是我心中的情愫再次被牵引了出来。但忽然有一瞬间,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我竟然觉得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便可以回到自己希望得到的美好当中!似乎有一个念头开始萌生,提醒我在这无尽深渊的深渊之下,有另一番天地,可以实现所有内心所想。 我猛然惊醒,转头看着身后一直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的如缘,手心却已经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我怎么会想要从这里跳下去呢?而当我再次看向那黑暗深处时,不禁又倒吸了一口冷气。从这一刻开始,我仿佛觉得这思之渊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可怕得多。 “走吧。”我向后退开,试图远离那开始令我不寒而栗的深渊,催促如缘赶紧离开。 我们沿着原路回到灵芝禁域刻着睚眦图案的石碑处,周围的植物依旧散发着缕缕灵气,于九尾狐族如今所在地方大为迥异。而我不知怎么,却还没有从对思之渊的遐想中完全回过神来。 “银洛,到了……”如缘小声地提醒我。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站在那巨大的石碑跟前。 “拜请上古神兽睚眦现身!” 我话音刚落,便觉周围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石碑微微震颤,这强劲的力量似乎足以撼动大地,但仔细去感觉,却又发现一切都丝毫未动。 “尔唤吾何为?” 耳边响起那浑厚沉重的声音,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睚眦庞大的身躯渐渐显现在我和如缘前面。 “我是来告诉你,你已经失职了。”我与睚眦四目相对,从它那似火的双眸中,随时都能燃烧起愤怒的熊熊烈焰。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回避,而是与它直勾勾地对视着。 只听睚眦沉闷地一声低吼,顿时觉得我脚下的地面都随之颤动了一下,这一次是真实的颤动,而且有一股强劲的力道自足心穿透了我整个身体。 “尔休要胡言!”睚眦咆哮着。 “你说神农大神派你镇守神女墓,如今却任由魔气在神女墓四周蔓延而装作无视,难道不是失职吗?”我依旧与它直视,虽然我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放肆!” 我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感扑面而来,睚眦的怒气骤然上升,一股灼热的焰力顿时席卷了周围的土地和草木,连足底都似焦灼一般。我虽然是想以言语激它,却未曾想到它会如此暴怒。若它当真要灭了我们,只怕我和如缘根本毫无还击之力。而此刻,我也唯有强忍住内心的惧怕,换一种方式与它交流了。 “睚眦大神还请息怒!我等只是一介小妖,不值得您盛怒如此。我们此番前来,只是想,您在此守护神女墓已是几千年了,难道就任由神女阴灵被这魔气搅扰吗?” 随话音落下,睚眦盛怒的烈焰也消去了一些,于是我接着说:“听闻上古大神神农向来珍爱一切生灵,绝不忍看见任何生灵涂炭之事。虽说九尾狐族曾不慎冒犯了神女阴灵,但毕竟罪不足以灭族。您将九尾狐全族设界困于这灵芝禁域,但现在那结界当中已渐渐被魔气侵蚀,若您再坐视不理,这神女墓周怕是要多出许多死亡之气,岂不是亵渎了神女吗?” 睚眦默默地听着,鼻中仍然吞吐着重重的呼吸,但那怒气也渐渐平息了下去。它额头的皮肤折出几道沟壑,似乎在思索,却又像是在犹豫。 “睚眦大神……” “神女墓之事,非尔等所能干预,吾之守护职责,亦非尔等能参透。九尾狐族触犯神女之威严,亦非尔等所想之微,吾奉劝尔等休要卷入其中,至于你这九尾狐妖,既结界亦无法限制尔之行动,吾便也不再追究,速速离开为上!” 我的脑海中如猛然炸开,睚眦的一席话听得我云里雾里。即便它会发怒,或是阻止,可我确实没有想到它竟会如是说。我忽然有一种感觉隐约萌生出来:或许,这灵芝禁域中的秘密,并非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而九尾狐族与神女之间的误会,也又太多我们所不了解的细节。听睚眦的话,似乎它从来就知道灵芝禁域中魔气滋生之事,但为何却可以置之不理? 更奇妙的是,那种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又再次侵袭了我的思想,让我想要去将这些明明与我不相干的事探个究竟。又或是因为之前两次在思之渊感受到的仍我近乎迷失的气息,深深拖拽我的那种力量,仿佛在那望不到底的深渊中,隐隐藏着关于我内心深处的秘密,在召唤着我去揭开黑暗的面纱。 而此时,我怀中装着玉如意碎片的锦带忽地微微发热,仿佛一种预示一般,也在催促着我朝着自己心中所想的去做。 “既然睚眦大神可以坐视不理,我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推断去探个究竟了。九尾狐族的事,我既然答应了找到魔气的根源,就不会轻易放弃。反正我剩下的时间也不见得有多少了,若真能救一族性命,也算是我的生命还有些价值了。” 说完,我给如缘使了眼色,转变便准备朝着刚才来的方向回去。 “尔等驻足!” 哪知睚眦一声咆哮,我顿时觉得脚下一阵震颤,紧接着一股炙热的焦灼感顺着足底袭遍全身,让我不自觉心头一紧。慌乱间,我抬头一看,急忙收回迈出了一般的步子。之间睚眦那巨大的身躯,已经横在我和如缘跟前。 “速速离开!”睚眦厉声喝道。 “我们本就是从九尾狐族的结界内来的,现在我们只想回去,至少给族长一个交代。” “尔等休要触怒于我!”睚眦再次咆哮道,我只感觉足底的那烧灼感就骤然增加了几分。 我不知道为何睚眦会突然变得这样暴戾,仿佛怒火一触即发,那种深切的不安再一次在我的心中蔓延开来。但事已至此,我和如缘都没有其他的选择,难道让我们真的不清不楚离开灵芝禁域吗?说不定,在我们离开后,睚眦就会对整个灵芝禁域都设下结界,那想要再回来,就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现在的处境,我和如缘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大神之前说过,只要我们不损害这林中一草一木,便不会干涉我们的行动,现在却又如此相逼,我当真无法理解。还请大神放行,既然大神让我们不要插手灵芝禁域的事,我们也只好回去给九尾狐族长一个答复。” 我话音未落,周围却已是狂风肆起,脚下的土地已经烫到无法立足,我和如缘都不得不悬在半空,才勉强能够避开那不断向上窜起的烈焰一般的热浪。 睚眦的咆哮声更是响彻了整个灵芝禁域,那振聋发聩的巨响把我的整个耳中都灌满了,巨大的压力通过双耳生生压进我的身体。 睚眦前足的利爪在空中挥舞,锋芒在指尖闪出令人恐怖的凶光,那双足每与地面撞击一次,我便觉得从地面窜上的热浪又高过一分。我可以肯定,睚眦的愤怒已经到了极致,而它正在积蓄着所有的怒气,只待给我和如缘致命一击。在它面前,此时的我们就如同蝼蚁一般,只在一起一落间,便能让我们粉身碎骨。 我的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我深深感受到了这股我们根本无法抗击的上古神兽之力,如缘在一旁慌乱地逃窜着,那些腾起的热浪如火焰一般,少一不留神,就会在她原本光洁无瑕的肌肤上留下一个红色的灼伤印记。我看见她不断朝着我的方向说着什么,可是只看见她的嘴一张一翕,却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因为,睚眦的咆哮声早已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火……火……”我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丝清晰的念头,浑身被烧灼的感觉已经让我的体力极大消耗,在这种情况下,我所有的术法即便使出,似乎也不过是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水能扑火…… “水!” 我忽然朝着如缘大喊一声,虽然不确定她是否能听见,但这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了,如果等睚眦蓄劲完毕,那我和如缘便一点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在如缘似乎也会意了我的意思,在我催动灵力抽出袖中白绫时,如缘也凝聚着金色的灵力,与白绫融为同一条线,然后迅速朝后方窜去,并陡然转变方向,绕过里那石碑,而石碑的后面,正是汇聚滚滚湍急江水的洞口。 那洞口原本就连接着外界和灵芝禁域,江水之所以流不进来,自然是因为洞口有一个结界,这结界不知是谁所设,更不知道有多强,如果是以神农大神的神力为引,那三界中能打开它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所以,如今我也只希望能在这结界上撕裂一道口,哪怕只有一瞬,也能让汹涌的江水喷涌进来,而这,就是我和如缘唯一逃脱的机会! 我和如缘都使出了十层的灵力,我还暗暗催动了苍融之剑的力量,所有灵力汇成一股,直击向那无形的结界。猛然间,巨大的撞击使结界显现,一道强光刺得我睁不开眼,连睚眦的咆哮声也跟着震动了一下,我心跳加速,我知道,我们成功了。 而同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管如缘是否能够听见,我大喊一声: “快潜入水中!” 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错过了这一瞬,结界便会自行修复关闭,那我和如缘必然丧生在睚眦的利爪之下。 话刚说完,我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卷入其中,继而全身都冰凉了下来,睚眦的身影不见了,周围的炙热感也消失了,我失去了平衡,被那力量带着上下翻滚。 我已身在从结界处涌入的巨浪之中,直直向灵芝禁域深处汹涌而去。而这水流的终点,自然只有一处:那被黑暗淹没的无边无底的思之渊…… /116/116828/29007380.html 第六十五章 渊底 那激流带着我,在思之渊中翻滚下落,我只觉得周围的水对身体的压力越来越小,明显是在思之渊中不断流散。但黑暗却是一分也没有减少。在这密不透缝的无尽黑暗中,我几乎感到窒息,一种阴寒和无力的感觉浸透了我的身体,我模糊的思绪中,隐约还想着不知如缘此刻的处境,转而又开始担心会永远困在这无尽的思念之渊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我所有的思绪从恐惧到窘迫,再从窘迫变为焦虑,最后一切都化为沉寂,就要连同生命被浸入这无尽的黑暗之中时,我忽然觉得眼前开始迷茫一片,黑暗竟也变得浑浊起来。 光!是光!有微弱的光线将黑暗冲谈,想不到,思之渊下,竟也有光明所在! 但还来不及高兴,我便感觉后背被重重一击,震得我的五脏六腑都碎了一般,体内一阵汹涌反喷而出,顿时感觉口中满是腥味,忍不住张嘴吐出,这一下,也让我的眼前骤然明亮了起来,虽然这光并不很强,但我却可以看见自己竟然已经躺在实实在在的地上,而嘴边,赫然是刚吐出的鲜血。 原来,不知何时,那将我裹挟着的江水早已流干,之前我不过是在黑暗中不断坠落。好在我身后地面无比柔软,即便因为坠落的重击震到了我,但好在没有粉身碎骨。 “如缘……”我慢慢平复了气息,轻声唤道。 然而,四周除了和那黑暗一样无边无际的寂静外,再无丝毫回音。我这才定下神来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原来,这微弱的光线,都是由周围生长在地上的植物发出来的,闪烁不定,我的手轻触到那些植物,光线也跟着微微颤抖,而且,这些类似草一样的植物在地面上层层叠叠,十分柔软。向远处望去,这光线根本无法与黑暗相抗,距离越远,光线便逐渐被黑暗吞噬,但看上去又似乎并没有消失,相反,更像是利用黑暗来隐匿和伪装。这些植物大多是细草一般,很少有灌木丛高度的,更别说和树一样的了。 这样的场景让我不免想起了郁郁之林,那里的植物也是发着微光,虽然不能与日月的光辉相比,但却足以让人看清足下的路。只不过,郁郁之林中的植物发出的光,大多是蓝紫色的,而这里的植物,却发出了嫩黄色的光。郁郁之林常年被许多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所封闭,也只有靠那些植物引路照明。想到这里,我不禁抬起头来,恍惚间,我似乎希望看见那些层层叠叠密封的树叶枝桠,可现实却是无尽的黑暗,竟如天空一样深邃空灵。 仔细看去,这黑暗却又有些奇特,起初我以为是无尽的魔气,但现在看来,那只是纯粹的黑暗,而且,似乎是我见过最为纯净的空气。正因为它的阴冷,它的密集,让所有的杂质都无隙可入,这果真是最深的思念,已经到了厚重而压抑的地步,全部沉淀在这里。 只是我没想到,在这思念的最深处,竟然有如此生机。单是看这些植物发出的光和气息,便能感受到一种沁人心脾的美好,只让人仿佛感受到了巫山神女曾经对大禹的深切爱慕之情,是那样细腻地令人感到幸福。 随着思绪的涌动,我的身体也渐渐恢复,刚才撞击带来的不适也缓和下来。我慢慢站起来,围着原地饶了一转,可除了四周那氤氲着黑暗的空气外,再看不到边际,可又感觉那黑暗后面说不定隐藏着什么。 可是突然,我在那一片茫茫的朦胧当中,发现了一点特别的光亮。不自觉地,我朝着那光亮慢慢走去,说是好奇,不如说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自心底萌生出来,牵引着我朝它靠近。 这感觉好似熟悉。 我的脑中先是一阵模糊,继而被掏空了一般,紧接着,一些若隐若现的情景出现了…… 记忆被撕扯成了碎片,再以片段的形式重现,每一个场景都很短暂,但又很清晰,还有一些情形是我所陌生的,那情景中人物的面容我觉得很陌生,可感觉却很熟悉,仿佛这些人已经和我认识了很久很久…… 我一步步向前挪着,离那点光越近,记忆的片段就越丰富,到了后来,甚至出现了多个记忆的片段重合交错,让我已经看不清脚下的路,仿佛我就走在那记忆当中一样了。 直到,那光已经就在脚下,我才猛然被刺了一般,惊醒过来,迷迷糊糊低头一看,一面青铜镜背面朝上静静躺在发光的草层中间,压出一圈浅浅的痕迹。 镜身上雕着两只青鸾图案,一只正展翅而翔,虽是死物却让人看出一股凛然而上的傲气;另一只屈身而卧,却没有丝毫病态,反显出雍容的高贵气质。这两只青鸾刻于铜镜之上,并无太多色彩点缀,但说来也怪,越是定睛看,就越觉得栩栩如生,更是有丝丝灵气透出,像是要挣脱束缚从铜镜上飞出来一样。镜子两侧有一对耳朵,仔细看去,却是两条栩栩如生的赤色玄蛇。它们的身体自然弯出耳朵的形状,依附在古镜两侧,可蛇头却微微测过来,细小的眼睛炯炯有神,正好似盯着端着镜子的人,能透过与它对视的眼神,洞穿心灵一般。 我缓缓弯下腰,向那面奇异的古镜伸出了手。 就在我的指尖几乎已经触碰到古镜时,猛然一个声音从我背后响起,将我从无意识的状态中唤醒。 “勿动此镜!” 那声音竟然就在我身后不远处,可我丝毫没有察觉刚才有人靠近了我。 我提起戒备之心,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青衣女子站在离我不到五尺的地方!那女子穿着的服饰实在有些古老,长相又说不出来的怪异,若非要形容,也只能让我想到棱角分明这样的词,可对一个女子来说,这个词未免又太过生硬。而她的面容看上去又似乎太过普通,普通到当你转过眼去,便已经忘了。 只是她竟然能够消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而且又离我如此之近,要是刚才她不怀好意,只怕我已经无从招架。 她到底是谁?在这思之渊底,竟然也住着人吗?或者,她会不会和睚眦一样,是神女幕的另一守护者?还是思之渊底本身就是有人的?她和神女有关系吗?和魔气有关系吗?…… “何人竟擅闯入此?” 再一次,她又让我觉得不寒而栗,因为我已经第二次陷入不自知的状态。先前是记忆,而这次是疑问。 我努力定住自己的心智,才勉强能够正常思考她的问题。 “我……这是哪里?” “思之渊底。” 这答案让我有些不自在,可又不觉得她说的是错的。 “你是谁?” “昆仑镜之镜灵。” 她十分淡然的回应,倒让我吃了一惊。我猛地转头看了看地上的铜镜,又看看她,无数猜想再次充满了我的脑海。 “那便是上古神器——昆仑古镜。”她似乎能看到我内心深处的问询。 “昆仑古镜不应在昆仑山瑶池境吗?怎么在这里?” “你不必知晓,速速离开吧。”她却丝毫不理会我的问题,却始终不偏不倚地看着我。 她纹丝不动地站在我的前面,像一堵墙,挡住了我的视线。也不知为什么,只要长时间盯着她看,意识就会不自主地飘忽起来,脑中像是就要被清空了一样。空虚的边缘,思想极其容易崩溃。我不知道要问她什么,却知道从她那里什么信息也得不到。于是,我开始焦躁,觉得眼前这人如同雕像一样,刻板、生硬,令人讨厌。 我似乎有种冲动,想要聚集最大的力量将她打散,否则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一点点被侵蚀、被吮吸。 可是,当我准备汇聚灵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我竟然连之前如缘告诉过我的也忘了:思之渊内根本无法施展任何法术。可为什么这个什么昆仑镜灵却能够随意出现和消失?难道她却不受这法术限制吗? “我在这里一丝一毫的灵力也使不出来,你能送我离开吗?”我强行收住心神,对镜灵说道。 “你无法动用灵力,皆因我在此设下结界,我为设界之人,自然能送你离开。” 结界?又是结界。自从来到灵芝禁域,就身处于重重结界之中。这些由上古大神、上古神兽,又或是上古古镜镜灵设下的强大结界,究竟是为了掩盖怎样的秘密?巫山神女,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神?即便是在她香消玉殒后,竟也要动辄如此大的动静? “勿要妄加猜测,与你无益。”镜灵再次看穿了我的心意。 我冷冷一笑。妄加猜测?我原想淡然处世,可偏偏无端被带入这一场又一场的惊心动魄之中,我又何尝想要随波逐流?所有的一切似乎与我无关,但却为什么要将我牵扯进来?既然身处其中,又怎会不猜测? “我会离开,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找到和我一起掉下来的朋友,还有,我要知道真相。”我一字一句说着,我知道她一定又看穿了我的想法,如此倒也省了许多麻烦。她定然知道,我要知道的真相,正是灵芝禁域里魔气四溢的真相。 谁知那镜灵微微叹息,飘忽地转过身去。 “哎……罢了,世事早已注定,又岂是我能阻止?是我太看不透了。”她竟然苦笑一声,再次转过来时,她的神情中,竟多了些许忧伤。 “冥冥中,你还是来了这里,世间生灵皆困苦,可我实在不忍看你一步步深陷……为他人的命运辗转,那制造命运的人,又何尝考虑过你的感受?” 我被她说得云里雾里,这些话,当真是对我说的吗?难道她一早便知道我会来了吗?她所说的制造命运的人,是谁?制造的,难道是我的命运吗? 我迷茫地看着她,整个思绪都皱到了一块儿。 “不必诧异。昆仑古镜有映射前世今生的神力,身为镜灵,幸得窥探,你的过去,或是将来,我都了然于心。多年前,一个与你相貌相似的女子也来过这里,即便是天神后裔,却同样逃不过命运的牵制。” “你是说青木琢吗?她也来过这里?为何?”我掩盖不住惊讶,绕了偌大一圈,竟然又是和这个熟悉的名字相关。 先是睚眦,再是这个镜灵,他们竟然都见过青木琢,难道这整个灵芝禁域隐藏的秘密,都与青木琢相关吗?那苍黎呢?他会和这一切有关吗? “此女子,便是来取昆仑镜的。” 青木琢想要得到昆仑镜,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频频出现在他人口中,却似乎与我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天神后裔,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如今我身体里流淌着她的血液,是不是也意味着将无法推卸地继承她未完成的许多爱恨纠葛?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又在六界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现在,我满脑子都被这个名字占据了,根本理不出头绪,仿佛那经历了千年的往事,早已在我内心沉淀,却被深深掩埋,怎么挖也挖不出来。 “她非常之出身,自决定了她非常之命运。她所背负之使命,非你能理解,也非你能承担。但偏偏造化弄人,她最终耗尽所有也并未如愿,现在却要你来替她承受如此大的重任,哎……一切皆是命运…… “既是如此,也非我一介无形无心的镜灵所能左右。你便带上古镜离开吧,去完成你的命运。不过在此之前,你需先到离此处不远的神女遗族部落。不必问,到了那里,你自然知道原因,也能找到你的朋友。” 镜灵幽幽的声音徘徊在耳际,她语气夹杂了许多悲凉和无奈,前面的陈述更像是自言自语,但我却清楚地听到了她让我带上古镜离开,还要我到神女遗族部落。许多的疑惑弥漫在心头,但就现在的情形,我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在我思忖的间隙,镜灵的身形已渐渐模糊,视线在此被黑暗弥漫,唯有满地发着微光的细草,仍旧微微晃动。 我定了定神,拿起了躺在地上的那面奇特的铜镜,再次细细端详,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再出现先前那种记忆被抽出的感觉。 我抬头朝远处凝视,那弱弱微光的尽头,一片混沌,镜灵所说的部落,究竟在哪里? /116/116828/29007381.html 第六十六章 遗族 在广阔的黑暗中,我险些迷失了方向,无论走到哪里,脚下和远方看上去都没有区别。 后背因刚才的重摔仍旧隐隐作痛,加上之前在千狐迷障中受的内伤,我每走上一段路,就觉得胸口发闷,偏偏这黑暗不知延伸到何处,时间流逝着,只觉得走了很久很久,举目一望,却还是朦胧一片。 镜灵口中的部落,到底住着什么人?能够在这思之渊底住着的,一定也非寻常之辈吧?难道又是和九尾狐族一样被困在这里的吗? 正想着,前方黑暗之中竟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像。再往前走些,那影像越来越清晰,渐渐凝聚成一排排形状相同,高度也相同的似帐篷一样的土房,房顶上正是用思之渊底的草搭盖的顶,这使得每一间房子上都发着微微的光,将房子的上半部分映亮,而下半部却好像隐匿在黑暗中。这些房子没有特点,表面也没有区别,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在思之渊底,窗户的确没有什么用处。 待我走到房子跟前,转身望去,背后仍旧是无边无际的茫茫一片,我竟无法分清自己是从哪边走来,低下头,哪里还有刚才走过的足迹?举目一望,那幽幽黄草依旧成片飘摇,将一切迹象都掩盖了。或许,这里原本离那面镜子不远,只是我一直在这草海中兜圈子罢了。 我围着附近的几间屋子转了一圈,更多的迷惑涌上心头:这些圆形的房子不但没有窗户,连门都没有!这些屋子也并不多,来回数数也就十几间,可我在中间来回转了几遍,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甚至连人的气息也感觉不到,就像是这些房屋早已被废弃了一般。难道这还不是镜灵说的那个部落吗? 就在我心中生出的一连串疑问无法获解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我一跳,紧跟着是猛然间的晃动,我只觉脚下一滑,像是地面突然就塌了下去,我本能地向后退去,但因为没有灵力,我退开的速度远不及地面下沉的速度。乍一看,那地面当中当真凹进去了一个巨大的坑,这个坑正在四间园子的正中间,而我则在坑的边缘,再退,便已经贴到屋子的墙面了。却在还来不及换方向的时候,一阵下坠感袭来,那坑仿佛有一股吸力,能够将在它范围内的东西都吸得下沉下去,我却只能无奈地随着地面的下沉跌下去,而奇怪的是,这坑下沉的速度虽不慢,但我却能够勉强站稳,似乎总能在快要彻底失重的那一瞬间,又有一股力量托住脚底,让人还有紧贴地面的感觉。 这个巨大的坑持续下沉,不一会儿,我就已经看不见地面上屋子的墙了,周围只剩下黑漆漆的岩壁,唯有脚下的黄草发出微微的光。 忽的,下沉的感觉慢慢减弱了,有些令人窒息的静谧和昏暗环绕着我,但很快,一束光线渐渐从岩壁下方透了出来,并且越来越明显,再然后,岩壁底部竟然出现了一个窟窿,亦像是一扇门。当下沉感完全消失,一扇明显被人工雕琢过的石门赫然已在眼前,门外黄色的光迫不及待地窜进来,想要将洞里的黑暗挤出去。 紧接着,那门内的光,被一道人影遮住了大半。自进入思之渊底,仿佛就没有正常的光亮,以至于我也渐渐适应了这昏暗的世界,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说来,我见过的妖魔也算多了,对各种奇形怪状的形象也不见怪,可眼前这个人,却着实让我觉得很怪异。从气息来看,分明是凡人,但却生着一副奇怪的面容。塌陷的额头,将那双暴突的眼睛衬得无比畸形,还有那四方的脸颊,竟比那昆仑镜镜灵还要棱角分明,硕大的鼻子被两个凸出的眼睛夹着,同样是方正怪异的形状。但偏偏那嘴……如果还能称为嘴的话,实在与脸上其他的部分极不相称,那分明就只是在鼻子下面开的一个小洞,连嘴唇都没有。总之,这张脸,无论怎么看,都让人很难受,仿佛是强行揉捏到一起似的。但是,这人的体格却十分魁梧,岩壁上的石门并不小,那人却几乎占满了,裸着的上半身亦是棱角分明的肌肉,双腿壮硕,却出奇的短。我也隐隐猜到,这便是镜灵说的神女遗族了。 “尔,何人?何以,此?” 那人突然开口,倒让我吃了一惊,原来那“洞”也能发出声音。只是他说话实在太过僵硬刻板,样子也是十分木讷,一字一词,像钉子钉下来一样。 我想他应该是问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吧?不禁猜测,难道神女遗族都丧失了正常言语的能力了吗? “是昆仑镜镜灵让我来这里的。”也不知他是否能听懂,但当他听到昆仑镜时,脸上的神情就变了,原本生硬严肃,此刻竟从眼神中流露出无比的崇敬。 在他还未回过神来时,我身上带着的昆仑镜忽然发出一阵光亮,而后,之前的青衣镜灵便出现在我与那人之间。 那人立刻抬起双臂,噗通一下跪了下来,无比虔诚地连连拜了九下,拜完了,头却仍然埋在地上,发出了“呜呜呜呜”的浑厚的声音,像是在念着什么一样。 “请带我们去见族长。” 镜灵并未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但那人却仍旧毕恭毕敬到有些畏惧的样子。他从地上爬起来,仍然低着头,不敢擅自看镜灵,只是转身向门的另一边走去。镜灵转过头,示意我跟上,我便也迈开了步子,跟在那人和镜灵的后面。 进了这石门,或者说出了那岩洞,眼前又是另一番天地。 在我们脚下的,是一座不规则的石桥,两边则是平静的湖水,一墩一墩的石块嵌在水中,向前望去,这桥笔直连接着对面的陆地,中间也没有弯曲。沿着我们刚才出来的岩洞外,也同样有一圈可以行走的石块路,与桥连在一起。岩洞外围是规则的圆形,目光随着石路看去,似乎另外两边也有同样的石桥。每两座石桥中间,又有小道连着一根粗大的圆柱,那柱子直接插到天上,也是无数规则的石块堆砌而成,而柱子下端,有一处门一样的开口,挂着黑色的布帘子。难道竟是之前看到的屋子的底部吗? 石桥两旁湖水却是黑色的,就如同灵芝禁域入口处的一样,只是那湖似乎根本看不到边,而且一丝波纹也没有,静得几乎让人误认为那只是过于光滑的地面,但仔细看去,却又似乎能瞧见水里隐约有类似鱼的影子的生物在游移着,可是即便如此,仍然没有一点的涟漪,也不知那“鱼”是如何游动的。 头顶的天空也同样令人惊骇。原来先前在我脚下踩着的黄草翻转过来,竟然就是这个世界的天空。天空与地面的距离很近,但望去又似乎很茫茫一片,而那光,也是从这一面发出的,虽然也是一样的幽幽昏暗,但明显比另一面亮了一些。于是,在这个奇特的世界里,天空是淡黄色的,没有云彩,没有日月;地面是灰色的,没有植物,没有凹凸;湖水是黑色的,没有流动,没有涟漪。 这个地方直像是一个巨大盒子一样的洞穴,就这么向前走着,我只觉得十分压抑。 走过我们正对着的石桥,登上了一片稍微广阔些的“陆地”,同样是一块块规则的石头拼成的地面,细看去,石块之间裂缝里仍然是那黑色的湖水,这整个陆地,似乎都是搭建在水上的。在我们的前面,是一根根和刚才一样的圆柱,每根柱子下也都有挂着黑色布帘的开口。我猜,这柱子应该就是这些人居住的房子。它们有序地排列着,虽然不多,但却能够巧妙地遮挡人的视线,当站在其中一根面前时,就无法数清到底有多少柱子。 我和镜灵跟着那个怪异的人绕过了几根柱子,最终在一个开口前停了下来。眼看这开口与别处并无不同,但我立刻感受到了从中传来的灵力波动。族长,应该就在里面。 一路上,那怪异的人一直低着头,默默无言,此刻停了下来,弯下腰毕恭毕敬转过来,仍旧不敢抬起眼睛,只是向镜灵深深鞠了一躬,又木讷地看了我一眼,便朝来时的路离开了。我转头看着他离开,他笨拙的身影配上周遭呆板的圆柱,突然没有刚才那么突兀和奇怪了。 镜灵还未开口,那圆柱开口处挂的帘子突然就掀开了,紧接着,从昏暗的洞中走出两个人,和刚才那人生得极为相似,但却能从体型和衣着上辨认出刚才那人是男人,而这两个是女人。她们走出来后,一左一右站在开口两边,接着,洞中又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虽与她们也很相似,但却周身裹着厚重的麻布长袍,手中紧握着一柄石头权杖,杖顶镶着一枚鹅蛋大小黄色的珠子,珠子当中隐隐闪着光,忽明忽暗,我感受到得灵力,正是从这里传出的。 想来,这就是神女遗族的族长了。 那族长见到镜灵,也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接着又看了看我,原本就凹陷的额头上似乎多了两道皱纹。她的眼神不似其他人一样木讷,而是有些担忧和疑惑。自然,她的担忧和疑惑,全来自我。 “以我之力,已无法长久维持结界,你等族人的命运,唯系此女子身上了。” 镜灵对族长的一番话,同时让我和那族长都吃了一惊,只觉那族长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问道。 镜灵缓缓转身,面向我。 “带你来此,便是让你完成只有你能完成的使命,又或者,让你知晓你的命运。” 我的命运……我究竟有什么命运?心中苦笑。果然,我似乎不止是我,从我经历过的种种,又无端被卷进的种种,终究是被那玩弄世事的命运所操控。记得曾经杀死一个魔族时,他曾在奄奄一息之际警告我。他说六界之中,除了人界、鬼界,上至,下至仙妖,都不可能为自己而活着,即便他们寿数长久,即便他们拥有强大的灵力,却始终逃不过命运的操纵,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使命,或轻或重,就是生死,都早已安排好了,而他们的命运,一早就被刻在神界那本无字天书之上,无人能窥探,也无人能更改。他说,总有一天,我也将为了一个自己不愿意承担的使命而悲叹命运的蛮横,我将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历尽心灵的折磨。然后,他在一阵无奈、嘲弄、怪异的尖笑声中消散,唯留给我久久回味。 一瞬间的失神,思绪便已脱离了时空的限制,直到被那族长的声音叫了回来。只因那声音太过生硬,虽然不似刚才那人一样只字片语、不成句子,但却仍旧像是刚学说话的孩子一样,断断续续,而且每个字都说得像钉子钉进木板一样,让人听了十分不悦。 “她,当真,能,带我,族。人离,开此地?” 原来,这位神女遗族族长竟也同九尾狐族族长一样,想要带族人离开这个与世隔绝且令人绝望的世界。但是她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难道亦是因为那若隐若现的魔气吗?可我却并没有在这里发现魔气啊。 “此女子非六界生灵,却兼具六界生灵之气息,体内又有天神血脉,唯有她能带你族人离开这里,通往人界。” 还未待我回过神来,镜灵的话如同一道霹雳,将我所有的思绪都打断了。 “什么非六界生灵?什么具六界生灵之气息?”我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太多的疑问涌上心头,却又说不清具体的问题,各种各样的信息一闪而过,却最终凝结成一个字:妖。妖?妖…… 我不是妖吗?妖怎么会有六界生灵之气?我又怎么可能不是六界生灵? 镜灵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失态,她转身对着我,用她那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我,想必也觉得应该向我解释一下了。 “你不是妖。”最终,她只是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几个字。 又是当头一棒。苍黎、归尘、如缘、睚眦……支离破碎的话语被凑到一起,在我脑海中不断打转。 “那我是什么?”问出这话时,我不再激动,就像是早知道结果,只是等着她说出来罢了。 “上古女娲大神传下术法,能借物造人,如今的凡人便是女娲以泥土塑形而造出。你也是由一名天神造出的。只因这个天神不晓女娲造人之真正要领,只能借助他力,便以鹤卵为基、神力为引、人体为形、魔气为魄、鬼灵为魂,借妖灵之力造出了你,故而你身上兼有六界生灵的气息,也同样兼有六界生灵的不同灵力,可你本身却已不再是六界生灵之一。” 我的心猛然一沉,即便我猜测过自己与母亲的关系,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这便是所谓的非六界生灵,却兼有六界生灵之气了吗?我也一时间明白了,为何我会无端被卷进一场场的纠葛当中,为何会遇到那么多的质疑。如若说无字天书能够决定仙妖的命运,那我的命运,却连妖都不如。因为我的命运,或许早已被造出我的天神决定了。那么,造出我的天神,就是母亲吗?只是,她造出我的目的何在?如果她真的是天神,那她又为何要将我带到妖的领地抚养,还要编造我是妖的身世?又或者,母亲不是造出我的天神,只不过机缘巧合捡到了我?那么,那个天神既然造出了我,为何又弃之不顾?或者他一早就安排好了我的命运?到底还有多少早已预定好的遭遇?我到底又将被引向何处?难道我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是被人操控着的吗?那我经历的爱恨因果呢?也是早就注定的吗? 我用力地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调整自己的呼吸,但最后还是一团乱麻。 “那究竟是谁将我造出来的?”我在问出这话时,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心底的翻江倒海了。 镜灵却漠漠摇了摇头,叹道:“关乎你身世之事,牵涉神界不可外泄之秘,其中来由,我不可全部告知你,但早晚你会知晓的。现在,你只能借神女遗族之力重塑碧玉簪,作为交换,你需助其族人摆脱这无穷无尽的幽闭之苦,重返人间。” “重塑碧玉簪?他们真的能重塑碧玉簪吗?” 算是找到了一点宽慰,起码,我身上的毒可以解了,起码,此行并不是枉然。但我突然又想起来什么。 “此碧玉簪原就是神农大神从昆仑西王母处寻来一块璞玉后,指导神女遗族制造出来的,他为此留了一丝神力在遗族族长的传承灵珠当中,碧玉簪的神力源泉,也是出自这一丝神力。但因为当初制作碧玉簪已消耗了大半神力,所以,这一次,即便重塑了碧玉簪,它的力量也会大有折损,但于你解毒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如缘呢?就是和我一起掉下来的狐妖,她也在这里?”我转而问族长。 即便心中万千感慨,但又能怎样?既然能够解去我身上之毒,那或许我有时间去弄清更多的真相。比如如缘说的我的母亲并没有死,那她与造出我的天神是否有关联?她是否知道我的身世?再比如我与孟云仲的前世纠葛,是否我们之间还有缘分未尽?是否这一世我们也会相互错过? 于是,我现在只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关注到当下的事上面,既然我的命运早就被人设计好了,容不得我更改,也只能先顺着那轨迹走下去了,最起码,有一个真相等着我。 “狐妖,有,我们,想要,之,物。”那族长断断续续地说。 “你跟我来。”镜灵突然对我说,接着向族长示意,要她带路。 族长点了点头,便向我们刚才来的方向走去,后面跟着她的两名侍女,镜灵示意我也跟了上去。 我们再次过了刚才的石桥,到了我下来的岩洞处,绕到了左边的石桥,我看见在我们刚才经过的石桥背后,也同样有石桥,也连接着和刚才一般无二的石块路地,一根根的圆柱直插到低矮的“天”上,越看越让人觉得压抑。 而我们眼前这座石桥对面,却不见擎天的圆柱,那石块拼成的陆地仿佛一望无际,又更像是被迷雾一样的空气氤氲着,看不清前方到底是什么。直到我们过了石桥,走在石块上,仍旧是只能看清眼前一丈左右的景象,而左右环顾,视线只是无限延伸,望不到头。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像是走向一个浩瀚无垠的未知世界,每每走入迷雾当中,却发现根本什么都没有,转过头去,却又能清楚看见来时的路,实在太过奇怪。 也不知走了多久,视线逐渐清晰,忽然就发现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道石壁,越是往前,那石壁越清晰,却仍是看不见石壁的边缘。直到那石壁距离我们不到一丈,我才发现,这石壁着实大得出奇,似乎与这陆地一样,根本无边无际。我低头看了看石块间的黑色湖水,竟然好似有了流动的暗纹, 而我们的眼前的石壁上,渐渐出现了一道石门,门上刻着浮雕,似是许多藤蔓一样的植物围绕着一个少女,那少女手中握着一物,似是一根发簪,而在藤蔓以外,则盘绕着一条黑龙。那黑龙的眼神犀利凶恶,即便是浮雕,也让人看得汗毛耸立,心生畏惧。恶龙的头顶,也即是门的上方正中间,似乎有一个圆形凹陷,像是太阳,却又有些不规则。想来,浮雕应是记录了巫山神女制服恶龙的往事。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才是真正的巫山神女墓。 /116/116828/29007382.html 第六十七章 神迹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宏大的墓穴,除了这扇宽约两丈、高约一丈的墓门尚可估出大小,墓穴的外墙根本就看不到边,只隐匿在深邃的昏暗当中,高耸入天际,虽然这个世界的天并不高,但仍然看了令人生畏。除了墓门以外,墓穴的石壁上也绘着许多的图画片段,应该都是记录着神女生前的经历。也不足为怪了,天神的寿命太过漫长,即便神女已经算是英年早逝,但亦是经历了数千年的岁月,要将她的见闻都刻在石壁上,自然不知边际会在哪里,而仅凭这墓的规模,也足以看出神农对巫山神女的亲睐了。 走到墓门跟前,那族长停了下来,她身边的侍女也驻足在她身后两边,然后弯下腰恭敬地退到两边。镜灵与她留下了一段距离,而我则跟在镜灵身后,见镜灵停了下来,便猜测应是有什么避讳。 只见那族长对着墓门缓缓举起了手中握着的权杖,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是什么古老的经文或咒语。接着,权杖顶上的珠子忽然发出十分耀眼的光亮,族长猛地低下头,嘴里继续念着咒文。 当族长的咒语结束时,那珠子的光也跟着暗淡下来,再定睛一看,我们前面赫然出现了一方平滑的黑色石台,而石台之上,竟然躺着一个沉睡中的白衣女子,却正是与我一起掉落渊底的如缘! “如缘!?” 我忍不住想要走过去,却被镜灵抬手拦下。 “不必着急,那九尾狐妖不会有事的。” “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 我盯着如缘,有些抑制不住的焦虑。 “借,你身上,之,神力,带我,族,人,离开,这里。”那族长转过身面对着我,断断续续地说。 即便如此,我却仍是毫无头绪。 “此处确是巫山神女墓入口,墓门已被布下结界,任何人都无法进入,那墓门之上的圆形凹陷,原本就镶嵌着昆仑镜,只在千年以前,天神后裔青木琢来此将古镜取下,故而留下此缺口。” 镜灵洞察了我的内心,应正了我的猜测,但仍旧还有许多的谜题需要解开,于是,她接着说: “昔日巫山神女瑶姬于此诛灭恶龙,后恋上凡人大禹,终不得果便郁郁而终,神农大人建此墓将其葬于其中,巫山信奉神女的凡人请求神农在此为其守灵,神农便赐予他们越百年的寿命,将他们安置在此处。因神女墓实为神农开辟出的另一空间,后又几经周折被设下重重结界,这些人便再也无法离开,终日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底。你如今所见他们生得怪诞奇异,正是因为他们长年居住于昏暗之中,长期使用这湖中鱼类所致。他们在这里世代繁衍,便变得与常人大不相同。” 神女遗族,曾经的虔诚和信仰,终究是抵不过世世代代的折磨。也的确,神女纵然对人类有恩,但如若让自己的子孙世世代代不见天日,只为了祖先那一时间的承诺和感激活着,也未免太过残忍。 在我冥想之际,镜灵接着说道: “昔日神农借昆仑镜在此设下结界,用的是天神之力,故而,想要将神女遗族带离此处,亦须以神力做引,方能破除结界。故而只有你身上之天神血脉能够做到。” “那当年青木琢也曾来过,为何不在当时就借她之力破除封印?”我心念一转,忽就想到了这一漏洞。 “哎……自然还有其他条件。”镜灵深深叹了一口气,顿了顿,才接着说:“那便是碧玉簪、大禹血脉和九尾狐族的时空法术。” “既如此,那现在不是还差大禹血脉吗?” “世事皆是注定,这狐妖便兼有大禹血脉。” “如缘竟是大禹后人?难道……”惊讶过后,我突然联想到什么。 “捕妖一族便是大禹后人凭借昔日神女赠予之《黄绫宝卷》中关于神鬼之术而创立的,如缘生父就是捕妖人。” 听到这里,我不禁在心中暗暗冷笑,我瞬间就想起了若和技殊,不管是大禹,还是他的后人,竟然都背负着一笔笔情债,难道大禹一族自血脉里就流淌着背叛和决绝吗? 却在这心念游走的一瞬间,我忽然大惊失色。那神女墓的墓门上的刻画,突然模糊了一刹那,但就是那一刹那,我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魔气! 神女墓中竟然有魔气溢出!恍惚间,我才注意到那墓门与石壁的夹缝中,竟然有丝丝黑色的线条蜿蜒着,像一条条黑色的纤细的游蛇,越是细看,便越是密集,那魔气似乎就是从那黑色线条中一丝一缕地溢出。果真这神女墓中隐藏着太多的秘密。 “想要我帮忙也并非不行,只是,我答应了九尾狐族长,要寻找到魔气的源头,而现在我断定,这源头就是这里,你可以给我个解释吗?” “你既已发现了,那便告诉你吧,这也是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极为凶险的问题。不过,你谨记,我现在将要对你说的,你切不可外传,否则势必泄露神族机密,招至祸端。” 从她凝重的神情,我也似乎感受到了接下来我将会听到一个关乎天神的颇为沉重的秘密。久远的年岁,当真是掩埋了太多太多我所不知的故事。相比于天地的寿数,即便是天神,也只是沧海一粟、惊鸿一瞥罢了。 我点了点头,镜灵便继续说道: “你可知神农既然如此珍爱女儿,却为何要将昆仑镜借来在此设下结界?” “想是神农不愿他人擅自进入墓穴周围骚扰神女安息吧?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你可曾听说神女精魄化草一说?你见过被人们称作复灵草的仙草,却是否知道传说中的仙芝是何模样?” 镜灵如此一说,我略思索,确实从未听过有人真的见过神女精魄化成的灵芝,于是我耐心地等着镜灵说下去。 “神女死后残留的灵力,浸润着灵芝禁域的一草一木,最终生成了能治百病、恩泽万物的复灵草。而那传说中的仙芝,却恰恰相反。神女因为大禹的戏谑与背叛郁郁而终,且为此至死仍无法释然,于是,在她逝去后,那无法散去的怨气盘踞在棺椁周围,化为恶草,近乎修成魔道,故而,神农才前往西王母处借来昆仑镜将其镇于墓中。 “千年前,青木为阻止大战而到此寻昆仑镜,却在靠近神女墓时不慎被那怨气所侵,丧失心智之时险些大开杀戒,给神女遗族带来灭族之灾,幸而我在那时苏醒,勉强将她打退,并在此处再此设下结界,以防怨气外露。但神女墓的怨气越来越浓,日日四溢开去,就连我也无法再长久维持结界了,这也是神女遗族必须离开此处的原因,否则,他们都将被这怨念侵蚀,失去常性。为了让他们免受怨念侵害,我不得不封了他们的心智,这才让这里的人都变成痴傻之状。 “至于你说的九尾狐族长,你当思虑清楚,他让你们寻找魔气源头,实则是为了吸纳魔气而冲破限制九尾狐族进出的结界,而且,他已然被怨念侵蚀心智,只怕在怨念的驱使下,还有更加疯狂的想法。” 我皱起眉头,不知到底该不该相信镜灵说的话,却似乎又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那九尾狐族据点的结界,又是谁设下的?” “这其中因果,便要归咎于那技殊烛玉之恋了。”镜灵黯然说道。 这下,我才把所有的脉络的联系了起来。 “难道是睚眦设下这结界的?” “九尾狐一族不知捕妖人与神女之间的关联,他们灭了捕妖人,惹得睚眦震怒,一气之下便将他们困在这里。只是,睚眦却未料到九尾狐族的据点恰巧就在神女墓上方,日日被那怨气侵蚀,致使许多族人丧失了心智,嗜血屠戮。起初,那九尾狐族长确是用自身真元之力强行压制神女怨气,但近日,我却发现神女墓中的怨气动荡得厉害,而且正源源不断向上蔓延,我便知道,那族长只怕也是被怨气所制,而且正不断吸纳修炼,其后果当真不可估量。” “你既是镜灵,也有之未来过去之能力,难道就没有料到这一切吗?” “昆仑镜自是有探知过去未来的能力,却也并非是凭空而来,势必要关联之人照过古镜,才能知其前世今生。我身为镜灵,相比于古镜更是灵力低微,如此天意因果,我自是无法参透了。” “那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破除此处结界,送神女遗族出去,但却需要睚眦在族人离开后重新加固结界,防止神女怨气溢出。现下我便送你出去,烦你将此种种转告神兽睚眦。” “慢着!让我再理理清楚。你想要我帮你救神女遗族离开这里,本就要用到碧玉簪,所以,你们修复碧玉簪本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换句话说,我帮了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到现在为止,你似乎并没有告诉我碧玉簪解毒的方法,更何况你们还要借助如缘身上的大禹血脉和时空法力,我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有所损伤?再者,你说在离开之后让睚眦重新设下封印防止神女怨气蔓延,据我猜想,即便是神农大神加上昆仑古镜之力设下的结界,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了漏洞,睚眦想要设结界,势必付出很大的代价,说不定,要耗尽元神,那在神女墓上方的九尾狐族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在结界内被怨气所侵,终至灭族吗?我原本答应了九尾狐族长,不论他现在是否被怨气所累,但既然关系着一族的性命,我便不能如此轻率。所以,想要我帮忙也行,但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即便我仍旧对所发生的一切存在疑虑,但现在我能够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们只会取九尾狐妖一碗血即可,断不会伤及其性命。碧玉簪解毒一事,却只有九尾狐族知晓,我只能保证在破除结界时不会损毁碧玉簪,你大可带着它去找九尾狐族族长。至于九尾狐族结界之事……我会与你同去见睚眦,向它说明,但它是否就范,我却不能保证。” 我静静听着镜灵将我还未说出的三个条件挨个答了一遍,虽然她没有做绝对的保证,但毕竟也是实话。我点了点头,告诉她我准备好了。的 /116/116828/29007383.html 第六十八章 族长 镜灵古老的咒语在耳边响起,我感觉揣在身上的古镜发出了温热的气息,不远处的神女遗族族长神情木然地看着我,但从那眼眸深处,又似乎带着企盼。在她身边的石台上,如缘静静躺着,洁白胜雪的肌肤在这昏暗的世界里尤为显眼。 镜灵就在我的身边,那咒语似乎很长,但渐渐我便觉得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周围的景象也渐渐模糊,又或者说变得更加昏暗。我好像离开了地面,可对面那族长的影响却又似乎没有向下移动。忽然间,我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猛然一黑、一闪,整个世界都像是颠倒了过来。就在我努力调整身体的异样感受时,眼前忽然一亮,刺眼的光线让我应接不暇,赶紧闭了眼,但还是有酸楚的泪流了出来。待我再次慢慢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灵芝禁域。而刚才那刺眼的光线,也无非是灵芝禁域里并不算亮堂的光罢了。 我突然就生出了一个疑问,又或是已经有了答案,但我还是问了身边的镜灵: “那神女遗族世代生活在黑暗之中,若真的出来,他们的双眼能适应这里的光线吗?且不说人界,就连这灵芝禁域里的光,对他们来说,怕都是极其危险的。” 此问一出,便见镜灵神情中多了许多黯然,便已经验证了我的猜测。 “他们的祖先对天神许下承诺,后人却想要背弃承诺,要知道,人的命运均掌控在天神手中,想要冲破这世代的禁锢,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离开神女墓,重获了自由,却也少了天神的庇护,这一代人也只能永远活在黑暗之中了。相比于永生永世囚禁一般的折磨,这已经算是天神对他们的仁慈了。” 天神的仁慈?我不禁苦笑。 在我所经历的上百年的岁月里,我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纷繁复杂的六界,似乎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就能够决定和操纵一切,哪怕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害得生灵涂炭。且不说魔域以力量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就连那神界的天书,岂非也是某一个力量足够强大的上古天神创造出来的吗?天书决定了妖族此类灵力强大生灵的命运,而卑微的凡人却要被天神摆布,那与世隔绝的冥界中的鬼魂灵体,就更加可悲,轮回往生、炼狱火海,稍有不慎便灰飞烟灭,而他们的命运,则由冥王一人决定而已。 为何同是生灵,却不能有哪怕一点点自己选择的自由?过程本就艰辛,却连结果也早就注定。于是,将一切归咎于命运,放纵私欲、混沌度日、悲春伤秋,似乎都合情合理。 我突然很是好奇,那天书之上,究竟写了些什么,那所谓注定的命运,到底有没有更改的可能? 而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又背负着怎样的命运?那个创造我的天神,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母亲……的那场惨剧,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许下的承诺,到底该如何去履行? 每每如此,只要想起母亲,想起郁郁之林的那段时间,我的思路便全乱了。我无法理智地去串联每一个情节。原本以为我生存的目的十分单纯,却不想此时的自己早已身不由己。太多的未解之谜,都好像与我扯上了关系,为何我不能只单纯的做一只永远不会离开郁郁之林的妖?为何我要遭遇这一场又一场的变故? 太多的疑问,又开始无休止的困扰着我。思绪繁杂之时,那镜灵却是深深一叹,再度将我的意识拉了回来。 “何须伤神?前世今生,轮回因果,终有一日你会明了,相比其他人,你已是幸运。当下我们还需尽快去找到睚眦,毕竟破除封印并非一日可成,我却已经没有多少能力再控制住神女怨念了。”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却是无言,只默默向灵芝禁域入口的方向走去。 —— “悲夙,尔何故到此。” 还没走到石碑跟前,便传来睚眦那浑厚而令人震颤的声音。然后,眼前巨大而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那威风凛凛的神兽再次出现,它身上坚不可摧的战甲熠熠生辉,依旧令人望而生畏。更加可怕的,还是那双如火一般燃烧着无限威严和凛然怒气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我,顿时让我觉得足下发软,浑身发憷,只因我忘不了之前真龙之怒的霸道强悍的力量,让人瞬间丧失了对抗的能力。 睚眦口中的“悲夙”,应该就是昆仑镜镜灵的名字。我突然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而就在一瞬间,这名字中的悲凉气息便渗透了我的全身。看透了夙世因果,却无法改变,除了悲叹,又当如何? “自是为了神女怨念一事,亦是为了神女遗族。” 只听得睚眦怒吼一声,眼中的愤怒似又多了几分。周围的草木也被吓得阵阵颤动。 “尔竟擅将此等神族机密叫外人知晓!” “命运所定,亦非你我能控制。她到此处之时,你也应该猜到一二了。”镜灵却似乎并没有忌惮之意,只是平静地对睚眦说。 而此刻,睚眦盛怒之中,却也掠过一丝无奈。我心中隐隐能够猜到什么,却无以言表。 “还请您念及神农大神恩泽一众生灵之心,此时最要紧的是避免一场浩劫,无需再有更多生灵白白付出性命了。” “哼!尔竟要为侵犯神女威严之九尾狐族求情吗?” “此间恩怨,您也知晓一二。论其源头,也并非全是九尾狐族之过。” “哼!即使如此,天神之威严亦不容侵犯!区区妖族,竟胆大至此,若神女尚在,只怕早已将其灭族!”睚眦似乎仍旧怒气未消,不愿退让。 “身为上古大神神农的女儿,却如此不讲道理,一意孤行,也难怪在她死后会沦入魔道了。”不知为何,我对睚眦将天神的地位无限推崇感到十分恼怒,天神又如何?天神就能够为所欲为,肆意不将其他生灵放在眼中了吗? “尔找死!”睚眦怒吼一声。瞬间我们脚下的地面温度骤然升高,只见那神兽前足高高举起,真龙之怒仿佛一触即发。 “息怒!如今,以我之力以无法长久维持结界,若让神女怨念溢出,只怕会带来一场末世的浩劫。”悲夙对着睚眦大声说道,她不知何时已移动到了我的身前。 就在那炙热的烈焰即将崩发的前一刻,地面的温度降了下来,睚眦狠狠呼了一口气,双脚重重落在地上。 “吾在此镇守三千余年,莫非真要于今有负于对我主神农之承诺?”睚眦自言自语,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 “既然事已至此,请您感念神农大神悲悯之心,让这灵芝禁域中的生灵得以解脱吧,至于怨念一事,或许,只有你我共同施法,才能勉强再次重设封印。” “罢了!神女遗族尚可离开,但九尾妖狐一族犯下大错,那族长更野心勃勃,若放任离开,恐成大患。” “我正是为此而来。请容我三日,我会亲自到九尾狐族加以阻止,希望为时不晚。” “哼!悲夙,尔对妖族之仁慈,恐亦会生出大患。” “昔日神女与妖界圣女亦有些交情,妖族也并非皆为大奸大恶,众生存在皆有定数,何必赶尽杀绝呢?” “哼!若非如此,我早将九尾妖狐一众灭了!”睚眦悻悻而言,随即那巨大的身形便慢慢消失了。 我若有所思,却又因为思绪太过杂乱,终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多思无益,我们这便去九尾狐族据点吧。” 悲夙仍是一眼将我看穿。 沉默片刻,我们便已踏上了去九尾狐族据点的方向。 过了思之渊,便再次进入了之前设下千狐迷障的那片树林,但这一次却没有进入幻境,我这才发现这片树林并不深,只一刻钟不到的功夫眼前便已经开阔起来,继而便进入了那条石头小径。 再次来到那些居住着九尾狐族的石头房子跟前时,悲夙默默上前轻触了触某个石缝中钻出的黑色植物,又是好一阵叹息。 我带着悲夙来到了族长所在的石屋前,子桑便迎面出来了。 “姑娘这是……如缘那丫头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你们可找到那魔气的源头了?你身后这位……是谁?”子桑看起来十分警惕,还有些担忧。 “魔气的源头,我们已经找到了,但如缘……”我实在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丫头怎么了?”子桑立刻急切起来,那绝美的前额也微微皱了起来。 “你是九尾狐族的卜者?”悲夙却似乎并没有因为子桑的举动有所波动。 “你究竟是何人?”子桑越发警惕了,从他眸中,我似乎已感到一丝杀气。 “我乃昆仑镜之灵,悲夙。” “到此为何?” “为阻止你族族长吸食魔气一事。” “放肆!” 子桑瞬间失去了耐性,他长袖一挥,一道凌厉的灵力瞬间向悲夙直逼过去,虽说并非杀招,却已是迅猛非常,我下意识地向旁退让,却见悲夙仍然一动不动。她双眼定神,将右手缓缓抬起,却似乎丝毫没有慢过那道锐利的灵力。只一定、一挡,便见一片光芒在她掌间一闪而过,那道灵力便已化为乌有。 “历代卜者深谙九尾狐族之最高机密,且担负着辅佐族长,为九尾狐族规避和抵挡重要灾劫的重责,难道你这要纵容此任族长堕落为魔吗?若真如此,九尾狐族毕将迎来灭族之灾。” “若非那睚眦将我族强行困在此处,族长又何苦出此下策?” “竟不惜修习禁术,妄图借魔气之力来破除睚眦的结界吗?太过天真了。你可知九尾狐一族为何将修炼魔气列为禁术?仅仅是因为族中长辈不耻此等行径吗?身为卜者,不但不加以制止,反而视而不见,你可知这会给九尾狐族带来什么?” “我又何尝不知此间凶险?可如若我族长期被困于此,族人被魔气侵蚀,那同样面对的是灭族之祸!族长宁愿牺牲自己,保全族周全,若他日不幸遭魔气反噬,他必自我了断,以避免一场杀戮和浩劫。” “你当真以为在被魔气彻底侵蚀内心之后,他还能心甘情愿自我了断吗?你难道忘了青丘国灭国的惨像了吗?若非有神女碧玉簪,你九尾狐族只怕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子桑看起来似乎有些激动,但悲夙的对答却永远都是沉稳漠然,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的结局。而在此时,那石窟中却传来了族长的声音。 “子桑,请她们进来说吧,该来的,早晚要来。” 子桑那颜色略浅且无比深邃的眸子看着我们,但他还是让到了一侧,露出了身后石窟的门。 进入殿堂内,依旧是金碧辉煌,族长长发及地,端坐在宝座之上。我向他礼貌地行了礼,悲夙在我身后站定,而子桑也随我们一同进来了。他默默走到族长身边,远远看着我们。 “昆仑镜灵,能看透前世今生……可惜,却也无法摆脱命运的操控。”九尾狐族族长悠悠叹道,像是自言自语,亦像是一种嘲讽。 “虽无法操控命运,却希望世人能够不要轻视命运。” “你不过区区镜灵,竟妄图挑战天的决定?岂不知你那虚伪的悲悯,不过只是那些天神口中一掠而过的闲谈笑话而已。” “只怪我修行尚浅,参不透这世事变幻,唯由心而已,不论结果。” 族长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不紧不慢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向我们走来,一字一字道: “好一个由,心,而,已!昔日,那捕妖人始祖若假装落魄投靠我青丘国九尾狐族,与我长姐成婚,假意恩爱,却在长姐即将临盆之际,害得九尾狐族险些灭族!如今,我族被又一次被困于此处,长此以往,也必将遭遇灭族之灾!我内心不服,偏要与那命运抗争到底,那这算是由心而已吗?” “我深知你身为族长必将为族人付出一切,只不过,那青丘灭族惨剧的真正原因,难道你真的忘了吗?若虽有错,可你父亲妄图吞天灭地的野心却也是昭然若揭。若非如此,那一介凡人,怎会轻易撼动你九尾妖狐一族的根基?你父亲擅自修炼魔气以增长修为,恰好被若利用,最终让你父亲迷失了自我,变成了非妖、非神、非魔的嗜血怪物。如果你们没有拿到碧玉簪,只怕连这仅存的一支九尾狐族的性命也要留在青丘了。 “青丘国覆灭,实是其中因果纠葛太过复杂,恩情仇怨,只怕是纠缠千年也无法理清。如今你们一怒之下灭了捕妖一族,你又可知道那捕妖族与巫山神女的渊源?是非因果,何必纠结于内心的执念?” “那便如何?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千方百计将族人送出这暗无天日的禁锢之地,即使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我亦是心甘情愿。我九尾狐族命途多舛,种种遭遇皆非我族之过,凭什么就没有能让我们容身的一席之地?” “你可曾想过,若是你也控制不了体内的魔气,又该当如何?” “我已命子桑布下万狐血阵,若真有那一日,便是我自己不能控制,却也逃不过一死!” “即便如此,你岂知这魔气之厉害,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已劝睚眦撤回结界,还望族长莫再深陷其中,若真到了无法控制的一天,只怕为时晚矣。” 我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暗自将个中脉络联系起来,但仅仅在浅处想,已然觉得纷繁复杂。毕竟可能是近千年的恩恩怨怨,要理清楚,谈何容易?只不过,曾听郁郁之林中有人提起过青丘故国,那确是一个风景如画、钟灵神秀的空间,九尾狐族也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寻到这处乐土,但后来青丘国却在一夜之间便覆灭了,甚至连那处空间都不复存在,看来,九尾狐族所经历的一切,只会比想象中的更加惨烈。 子桑也静静地听着,但他眉头只锁得越来越紧,仿佛不愿接受这一事实,却无可奈何。 “哈哈哈!!睚眦必报!难道你们没有听过吗?它怎会轻易放过我九尾狐族?即使他撤去了结界,我族怕也难免遭起屠戮!我怎可能见我一众族人遭此劫难!” 不经意间,我却在九尾狐族族长脸上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随即,他的语气便与先前截然不同了。 “族长……”子桑在一旁也似觉察到了什么,轻声念道。 “哎……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悲夙叹道。 我也隐隐觉得,九尾狐族长只怕已经陷入魔障了。可当下,若他强行吸收魔气,那神女遗族还有如缘…… “族长!难道你就不顾及如缘的安危了吗?” “缘儿……你们把她怎么了?”九尾狐族长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他不知何时瞬间已移至悲夙面前,瞪着她厉声问道。 “族长不必担心,她现在正在神女慕前,我们需请她帮一个忙,之后定保她安然无恙。” “你们!竟以缘儿要挟于我!还有你!”他突然转到我这边,着实让我有些猝不及防,“你不是号称是她的朋友吗?竟然也伙同这些虚伪的东西坑害于她!” 我瞬间被族长身上的戾气逼退一步,眼前唯独留下族长那双已经开始变成红色的眼睛,而他身上的气息也彻底变了,变得充满了杀意。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关注到他身上突如其来的变化,仿佛有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即将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族长!凝神!切不可动怒!”一旁的子桑一步上前,已挡在我和悲夙的面前。 /116/116828/29007384.html 第六十九章 魔障 的确,一切都已经晚了。 就在一瞬间,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似乎也跟着震颤了一下,周围原本耀眼光明的色调也骤然变得阴森可怖。光明在顷刻间被阴暗吞噬,虽然仍能看清四周,但一种深深的压迫感让我觉得难以忍受。 接着,耳边传来九尾狐族长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似乎包含着莫大的痛苦,但却也是一种彻底的释放。他体内好像有什么被禁锢了许久的东西终于能够摆脱束缚,于是肆无忌惮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 “族长!”子桑再次叫到,但已经显得十分无力。 “小心!族长已经被魔气控制了!”悲夙提醒道,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 “你们休想阻止我拯救我九尾狐族,待我破除了那该死的结界,毁了那巫山神女墓,便带领我族在此重建青丘国,恢复我九尾狐族昔日之繁华!” 终于,九尾狐族长的吼叫声停止了,四周寂静的可怕,但他声音却穿透了大殿中的每一个角落,映衬着周围微微泛着碧绿色的光晕,说得人心间透过深深的寒意。原本因为承受了莫大的痛苦而背对着我们的九尾狐族长此刻缓缓转过身来,他微微低着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唯有无限的冷酷。他的眸子,彻底变成了幽幽的碧绿色,唯有瞳孔一点黑色,看了直叫人发怵。 “你们最好识相些,赶紧将我缘儿放出来,否则,我定让你们血洗当场!” 话语间,族长眼珠当中那本就不大的黑点骤然紧缩,紧接着,他右手长袖一挥,指尖朝着两边一点,大殿中原本平静的池水瞬间咕嘟咕嘟冒起泡来,我们这才发现,那池中水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渗人的鲜血,又粘稠非常。此时在族长的催动下变得滚烫,蒸腾出的热气让周围的景象都跟着抖动扭曲起来。 就在刹那间,族长手臂一挥,那池中滚烫的血水便汇聚成树根血柱喷涌而出,如同赤练长蛇一般,眨眼已游窜到了我们眼前,滚烫的气息燎人,让人避之不及。 我们忙于躲避那些只一触碰便能够让人皮开肉绽的血柱,哪怕只是从血柱中偶尔弹出的一滴血液,也同样包裹着一圈热浪,这个大殿内被炙热的气息充斥着,蒸笼一般,实在令人窒息。 层层叠叠的血柱交错盘桓,空隙处,族长那森森然碧绿色的眼眸格外显眼,但想要靠近,却比登天还难。 “哈哈哈!子桑!还不来助我破除结界!”慌乱中,族长仰天大笑,对子桑喊道。 “族长!切莫被魔气所控制!”子桑避开了离他最近的一根血柱,他极地的长发伴着他的身躯凌空舞着,但竟也能避开那滚烫的血水。 “子桑!连你也要背叛我吗?”族长怒吼道。 我们自顾不暇,却见原本在不远处站定的九尾狐族长略微一动,身形便瞬间模糊,从我们视线内消失了。 “待我先去破了睚眦结界,再来与你们计较!” “族长!”子桑的这声呼唤已经苍白无力了。 没有族长的灵力支撑,那些血柱也不再纠缠不清,但更加可怕的是,族长离开不到一刻,那些血柱也彻底失去了控制,瞬间化为滚烫的血液倾盆而下,整个大殿瞬间就要被血红充斥! 危急之时,我唤出白绫,以最快的速度驭出寒冰口诀,白绫骤然化为冰凌,并迅速将周围的空气也凝结成冰,将我的身体护在其中。我并不擅长水属性的法术,如今自顾不暇,却见悲夙神情严肃,似乎在暗自催动着体内的灵力,她周身包裹着一层古铜色的光晕,将那些血水挡在外面。子桑不知何时唤出一根法杖,往地上一顿,便渐渐有一道结界将其团团护住。 但虽然免于被滚烫的血水灼伤,但只眨眼的功夫,我们的眼前便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血红,视线也变得模糊一片。好一阵子,都不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说来也怪,那些血水自与地面接触,便瞬间不再冒出热气,而当它们在我们足底流过时,已经丝毫感觉不到有一丝的热度。它们四散流开,竟然一滴不落地淌回了原先的血池当中,恢复了先前的静谧。 当我们撤去了防身的护罩,这才听见石窟外面已经一片嘈杂,而刚才一记雷鸣般的声响尤在耳畔,而那明显不是这大殿内的声音。 不约而同地,我们快速跑出石窟,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族长!你怎么了!不要啊!” “不要!啊!——” “娘!快跑!族长疯了!” “我的腿!啊——” …… 惨叫声不绝于耳,四散逃窜的九尾狐族人充满了我们的视野,而正在制造着血腥杀戮的,竟然正是从我们眼前消失的九尾狐族长。 我看见悲夙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早已预知了眼前的景象,但唯独留下没有办法阻止的无奈。我满心的疑惑与惊诧,却见子桑已经紧握法杖穿过了纷乱的人群,直直向据点的深处跑去。 我与悲夙相视一顾,她自然看清了我的心思。于是,我们便毅然朝着族长的方向奔了过去。 白绫出袖,直奔向那被鲜血和杀气围绕着的九尾狐族长。他只管冲向一波又一波仓皇逃离的九尾狐族人,我和悲夙只得加快速度,阻断他的攻击。 此刻,那九尾狐族长手中赫然擎着一根银色叉戟,只不过戟刃上已被鲜血染红,他恣意挥舞,每一下,便会有鲜血炸裂开来,在戟尖周围盛开一朵可怖的血花。那些族人避之不及,叉戟所到之处,惊恐和尖叫不绝于耳。在他周围的地上,已然多了许多无法动弹的九尾狐族尸体。 转瞬间,白绫已将叉戟紧紧缠住,我猛地一拉,将即将此项一个九尾狐女的戟尖拉偏了方向,而悲夙则已经出现在族长的另一侧,手持一柄铜剑,直刺向族长的前胸。 族长见武器被缚,猛然转头,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我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原本变成绿色的瞳孔此刻竟像是彻底被鲜血浸透,眼中浓重的血腥之气,俨然一个除了杀戮之外再无其他的嗜血怪物。 此刻不容猜想。只在悲夙的铜剑离族长前胸仅一寸时,那族长嘴角忽而露出一缕诡异的笑容,我定睛一看,他的影像竟然模糊了。我只觉得手中的白绫一松,仿佛根本没有缠上任何东西。 只见悲夙剑锋急转,紧接着,我后背传来一道深深的寒气。我的心口骤然一紧,只道不好!我慌忙闪开,但右臂仍然没有及时避开,一道冰凉的划破感过后,是一阵越来越明显的疼痛。我继续向后掠去,有几滴淡红色的血离开了我的身体,悬在半空。但还未等那血滴落下,又一次充满杀意的灵力从我左边袭来,我慌忙调转白绫,与那灵力撞到了一起,才得以勉强躲过。 此时,悲夙以移至我的旁边,与我身后的族长兵戎相向。 银色叉戟和铜剑屡屡相撞,火花灵力四溅,速度快得令人惊叹。我自知族长和镜灵的灵力均高出我不止一倍,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催动着白绫勉强与悲夙的铜剑配合着。但几个回合下来,我已愈发吃力。 一个不慎,那族长戟锋突转间,悲夙的铜剑未到,原本柔韧多变的白绫此时却逊色于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我避之不及,左肩竟暴露在了沾满了鲜血的叉戟尖刃前面!一记刺痛,我的全身都快要跟着颤抖起来。却毫无喘息和撤退的机会,那族长翛然转身,叉戟的另一端重重横在我的小腹之上!我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重重向后飞了出去! 就在我落地的一瞬,只见悲夙蓄足了灵力持铜剑直逼族长咽喉,但族长毫无畏惧,眨眼之间,故伎重演,他的身形再次模糊。此刻,我当真不得不惊叹于九尾狐族的空间挪移法术,加上魔气的催化,根本就能够在转瞬之间实现空间转移,令人防不胜防。 却在此时,只觉脚下大地微微一震,随即,无数道血红色的蒸汽从四面八方的地面夹缝中升腾而起,只像是无数道红色的网绳自地面而出,直至所有的网绳都升至高空,交错盘桓间,竟织成了一张大网,将整个据点笼在其中。而后,那巨网每个交叉的点都红光闪现,夺目璀璨,眨眼间,千万道汇聚了强力灵力的利剑从四面八方涌出,而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已经杀红了眼的九尾狐族长。无论他如何变幻身形改变位置,那些利剑似乎都能轻易找到他。 奇怪的是,这些利剑在遇到其他九尾狐族人时,竟像是有灵性一般,能够自动闪避,最终又回到既定的轨道上,直奔九尾狐族长。 已在另一处出现的族长抬头一望,却已是无法将那千万到密不透风的利剑躲开,顷刻间,已有数百利剑刺到他的身上!那利剑有形又似无形,在触碰到九尾狐族长身体的一刻,便没有了真实的形态,而是深深嵌入了他的身体里,每一下,都感觉族长的面色有细微的变化,但无疑,这些利剑钻进身体时,必然会带来不小的痛苦。 /116/116828/29007385.html 第七十章 血阵 九尾狐族人仓皇四散,而卜者子桑却再次出现。在红色的剑雨当中来回穿梭,不多一会儿,那些零散的九尾狐族人就被他聚到了一起。悲夙也趁势来到我身边,将我扶起。 “万狐血阵已经启动,能暂时拖延一会,赶紧走!” 子桑不知何时也移了过来,他警惕地看着正被千万利剑包裹着的族长,急切地对我们说。 危急之中,子桑领着我和悲夙,还有九尾狐一众族人,艰难地行进,朝着思之渊的方向退去,只因受伤的九尾狐族人太多,且多是些老弱妇孺,我们前行的速度很慢,好在那血阵仍然将族长困在其中,给了我们些许喘息的空档。 但尽管如此,仍心尤所悸。 我似乎还不能彻底从刚才发生的那场可怕的打斗中完全脱离出来,我的眼前依旧是血红一片,还有那双比献血更加红得渗人的眸子,那种感觉甚至比让我再次回到充斥着殷红的魔域还要觉得恐怖。 若非万狐血阵起了一丝作用,只怕我们已然丧生在那充满了血腥和杀戮的石林之中。 “这血阵并非真正的万狐血阵,威力也与真正的万狐血阵大相径庭,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以他现在的能力,只有睚眦能勉强应对,可如若睚眦有任何差池,便无法再设结界封印神女魔气……” 路途中,悲夙却让原本就陷于谷底的众人再次一记重击。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所有人都只顾着暂时躲过最迫在眉睫的危险,可真正逃开之后,却发现难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结局,于是,这原就已经支离破碎的众人,更加显现出绝望之态。 “若是此刻那巫山神女重见天日,却不知神女愿不愿接受这利用她原生的魔气变异的九尾狐族长?”我捂着左肩上刚刚止住血的伤,艰难地说。 “你……竟有这样大胆的想法?这可是对神女的极大亵渎!”悲夙看穿了我的意图,有些无奈地恼怒。 “亵渎?那神女死后一念成魔,如今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不是对她天神身份的亵渎吗?及时神农在世,怕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女儿变成这样吧!”我愤然说道。 悲夙略微思忖,却也只能叹息一声,道:“或许也只有如此了……” “你们是想……” “不错。如今唯有重启神女墓门,将族长引进去,这里的众人才有一线生机。九尾狐擅自修习魔气,会伤及真元失去常性,其戾气可毁去一方天地也不一定。如今,只有以神农大神之神力为引建造的神女墓,才勉强困得住他了。加上墓中虽然盘桓着浓郁的魔气,但越是集中在神女棺椁附近的魔气,越是纯净,族长无法为己所用,神女残存的意识支配那些魔气,必然会与族长发生抵抗,两者相斗,必然消减彼此的灵力,这样也间接保护了结界。彼时再请睚眦施法巩固结界,的确能够事半功倍。” “重启神女墓门?谈何容易!”子桑颇有疑虑。 “重启墓门,虽然不易,却也并非不可能……只是……” “重启墓门,是不是也需要神女遗族的那颗灵石……” 悲夙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将我的疑问统统问出来。你曾说神女墓的结界乃是神农大神所设,是为了锁住神女的怨气,可我细细想来,这似乎与神女遗族不能离开并无关系,困住他们的,那究竟是什么?况且,你既然能够送我离开思之渊,自然也能送神女遗族离开,却为何非要破除神农的结界?” 依然是一声叹息过后,悲夙继续说:“困住神女遗族的,的确不是神农的结界,而是……神女的怨气。”她顿了顿,接着道,“在神女怨气溢出之前,神女遗族并没有过多的束缚,他们生活在思之渊底,只是无法跨越这道思念的深渊,但因为对天神有过承诺,所以他们的族长也不允许族人离开此处。可是后来,昆仑镜被取下后,神女墓结界有所削弱,神女怨气溢出,除了配有神农灵石的族长之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受到怨气侵害,而且这怨气盘踞在他们内心,仿佛想要将他们的精气都吸入墓中。再后来,我不得不以灵力封印了他们的心智,让他们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但却仍然无法彻底隔断怨气和他们的联系,所以,唯有将怨气彻底从他们身体里清出,才能让他们得到解脱。我与族长商议之下,便想出了唯一一个值得尝试的方法,那便是以碧玉簪和大禹血脉为诱饵,将他们体内的怨气引出,继而借灵珠之力将这些怨气暂时封住,再利用九尾狐族的空间法术将他们快速带出思之渊,否则,神女的怨气一旦出来,最先侵蚀的对象便是曾经对她信奉崇拜的神女遗族。” “可现在要是用灵石打开墓门,那其中的神力必然耗尽……倒不如……我们让族长一并将这些怨气带回墓中吧。” 我没有给自己思考的时间,直接将想法和盘托出,悲夙听了也略微一惊,但却再提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案。 “我虽不能完全听明白你们的谈论,但这样是否会冒很大的风险?我九尾狐一族几经波折,现已衰落至此,决不能让九尾狐族的将来断送在我的手中啊……”子桑颇有顾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若听任组长破除了血阵杀出来,只怕被灭族的就不只是你九尾狐一族了。” 身后九尾狐族人们窃窃私语了一番,似乎也是有各自的想法,但最后还是有人提出来,只能如我们提议的那般破釜沉舟,才有一线生机。 子桑虽有担心,迫于如今的形势,也只能同意。于是,浩浩荡荡一行人便径直来到了那道思念的深渊跟前。 此时,血阵离我们已经有一段距离,惨烈的攻击声已模糊了,唯有足下那黑黝黝不见底的深渊让人感触真切。大家都停留在原地,细细碎碎议论着。 “这思之渊深不见底,我们该如何下去啊?” “这深渊内不能使用法术,万一那神女怨气控制不住,我们可是连退路也没有了。” “哎!如今能怎么办呢?可怜我九尾狐族几经蹂躏,竟然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 众说纷纭,大家似乎都没有抱有太大的希冀。 悲夙也流露出惶惶不安,她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打开神女墓,如果失败,只怕神女遗族也要跟着陪葬,那她一番苦心,便全白费了。 “你既然能看到过去未来,你也说了我的命运不止于此,那此次我们必然还有绝处逢生的生机,也不必太过悲观了。” 我见周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虽然心中也是没底,但却仍不希望大家放弃这一线希望。毕竟,我大费周折来到这里,若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必然是不甘心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大家且跟我前往渊底吧。此处结界是我所设,我如今开一道口子,你们可以用空间法术跟随我直接到渊底。 “走吧。”子桑向族人示意。 思之渊底。 此刻,我的周身突然疼得火爆,左右两边手臂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原先所受的内伤还没得空隙调养,如今又受了重击,如今也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灵力勉强支撑着自己向前走着。悲夙搀扶着我,她虽也受了轻伤,但毕竟她没有实体且借助了昆仑镜的神力,没有我那么严重。九尾狐族中那些稍微强壮些的男性帮衬着那些受了伤的老弱妇孺,缓慢行进着。 虽不知悲夙的限制灵力的结界还能撑到几时,但此时已经身在思之渊底,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不知为何,越是往前,我的脑中就越是混乱。虽然个中因果似乎都理得差不多了,如今的计划也商量得比较具体了,但我却总有隐隐的担忧,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奈何我的伤似乎愈发疼的钻心,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同样是到了那些帐篷样的土屋之间,悲夙衣袖一挥,一众人便随着地面下陷,不消一刻便到了神女遗族的据点。 许多九尾狐族人也与露出了与我初到时一样惊讶的神情,这处昏暗压抑的空间,让所有人都觉得十分不悦,于是,我听见了些许抱怨和争执的声音。 悲夙表情凝重,她默默念了一段口诀,一圈微微闪烁的光晕自她周身现出,再逐渐扩大,直至将所有九尾狐族人都包裹起来,再一收紧,所有人顿时为之一振,刚才的争执声归于平静。 “我用灵力暂时封住了他们对灵气的感知能力,此处神女怨气比据点浓密许多,怕他们抵挡不住。”悲夙在子桑发问前便回答了他的疑惑,“往前便是神女墓墓门所在,届时还需要卜者与我一同施法。” 子桑沉重地点了点头。一众人便朝着墓门的方向前行而去。 /116/116828/29007386.html 第七十一章 调息 或许是悲夙提前便已发出召唤的讯息,此时,神女遗族所有人已全全聚在神女墓前,一排人筑成了一道墙,静静注视着我们。 九尾狐族人轻声议论着他们的相貌,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神女遗族族长立在族人最前面,手持那柄镶有神农灵珠的权杖,静静候着。悲夙将我转交给身边的子桑,示意我们停下脚步,而后走到了族长跟前。 他们交谈了几句,那族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时而摇头,时而点头,再摇头,再皱眉……最后,她将那权杖在那石块地面上重重顿了顿,转过身去对自己的族人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随即,那面人墙中间裂开了缺口,神女遗族的众人向两边退开,再次筑起另外两道人墙,只不过在人墙中间,多出了一条通道,而那通道的尽头,正是如缘静静躺着的祭台。 “缘儿!”子桑按捺不住一时冲动,叫了一声,但碍于还扶着我,所以没法直接过去。 悲夙朝我们点了点头,示意我们跟着过去。于是,我们一众人,顺着那个通道,渐渐靠近了那方祭台,以及神女墓那厚重的石门。 悲夙先我们一步立在了静静沉睡的如缘跟前,若有所思,等着我和子桑走到她的身后。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已感应到,思之渊的结界正在受到攻击,只怕是九尾狐族长已经打破了万狐血阵,思之渊的结界,或许也撑不过多久了。他定是感知到了怨气的源头所在,想要到此处吸收更多的怨气。如今,我们只能釜底抽薪。既然灵珠中剩余的神力已然不足,那我们不如让两件事同步进行。” “同步进行?”我喃喃自语地跟念到,但瞬间却闪过了一丝念头,一丝十分不好的念头。 “无论是封印怨念还是打开墓门,都势必要极为可观的灵力支撑,所以……”我还在梳理着冗杂的推断,但悲夙却转过来看着我,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扬,我心中不由得为之一振。 “自然。所以我才请卜者与我联手,否则,无法轻易封印怨气,更无法打开神女墓门。” 她微微皱眉,与她对视着,却将已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她再次对我笑了笑,继而说道:“请将碧玉簪的碎片交给神女遗族族长,他将会尽快将其修复,然后我将取狐妖如缘一碗鲜血。” 子桑欲言又止,但悲夙却继续说道: “以此为饵,神女遗族体内的神女怨气当可自行脱出,我便以灵珠中剩余的部分神力加上我的灵力将怨气暂时封印在我的体内。” “封印在你体内!?”我有些诧异。 “不错。怨气与魔气无异,无形无相,此处没有合适的容器进行封印,所以只能暂时封印在某人的身体里,否则,任何封印都无法支持太长时间。” “可是……” 同样,悲夙打断了我的话: “接下来,也是最为凶险和关键的一步,请卜者与我一同施法,以灵珠为引,补足神力,全力打开神女墓门。届时,银洛你要取出昆仑镜,借古镜的力量护住在场的其他人,否则,开启神女墓门之力,势必会伤及无辜。另外,即便集合了我和卜者之力,只怕也只能维持片刻墓门开启状态,而且,为了防止怨气溢出,只能让墓门开启一瞬间。银洛,你还能召唤出苍融之剑吗?” “我……”我实在有些勉强。之前因为在千狐迷障里勉力召唤了神剑,故而受了内伤,以致于在与九尾狐族长相斗时也无法及时召唤,如今,我的伤势更加不容乐观,我也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承受苍融之剑的力量。 “若是如此,我便开启昆仑镜的全部力量,你只需将昆仑镜之力反打在族长身上,将他推进墓中便是。” “不必!我自是拼劲全力也要召唤出苍融之剑,将族长逼进墓中!”我不再让她有机会打断我的话,因为此时,我已然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不过是一个刚成型不过千余年的镜灵,此番维持结界、封印怨气、打开神女墓,只怕已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灵力。若这场浩劫真能躲过,她估计也只能剩下一丝灵气,人形恐都不复存在。届时,她唯有回到昆仑镜中修养或可有重新出世的一天,若连昆仑镜都有什么差池,那她便也彻底灰飞烟灭了。 相比之下,我强行召唤苍融之剑,或许还能剩下半条命,就算万般不幸,我本身也中了连解药到底有没有都无法确定的欲毒,只不过当提前毒发罢了。 一瞬间,有些自嘲。我何时竟有这番大义之心?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那刻板的眼眸中竟难得流露出些许的不一样的神情。但转瞬即逝,下一刻,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浩瀚悲悯和深邃。 “待族长进入墓中,我也一并将体内封印的魔气送入墓中,待墓门关闭,一切便结束了。届时,卜者便可以空间法术带族人离开,睚眦应是不会再刻意阻拦了。” 一切似乎都安排妥当,可不知为何,我心中却有几分难以磨灭的惆怅。若非我要来灵芝禁域寻解药,这场浩劫,是否会延缓发生? “命运使然,一切皆有机缘,一切皆为定数,多思无益,你注定是要被卷入其中的。”悲夙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打断了我的纷乱杂思。 如今这样的局面,也确实不容许我胡思乱想,我取出装有玉如意碎片的锦袋,转身却见那族长不知何时已站在我的身后。我注视着她,将锦袋放到她的手上。 “重塑碧玉簪,恐要耗费一日,如今我需尽可能巩固思之渊的结界,你们便在此地暂且修养一日,烦请族长安置众人。” 族长毕恭毕敬晗首应下,两道人墙再次挪动,神女遗族众人便各自听从分配带着九尾狐族人四散开去,安置休息处去了。 一日的等待,似乎过于漫长。卜者安排了九尾狐族人为我疗伤,但收效甚微,唯独疼痛稍有缓解。即便如此,我也能隐隐感到思之渊底灵力的动荡,不知道悲夙的结界还能撑到几时。 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过了大半日。因这渊底不见日月,故而也无法知道外面的情形,黑暗中实在有些压抑,整个脑袋都晕沉沉的。知道一名神女遗族的族人笨拙地出现在我休憩的石洞门前。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我,表情依旧生硬。 “簪……塑……请……至墓……门……”只字片语,但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不禁为之一颤,我便立刻起身,与他一同到了神女墓门处。 慕门前,神女遗族族长表情庄重,她右手持杖,左手则捧着一根闪现着碧绿色光芒的玉簪。原来,这才是碧玉簪真实的模样。 她身后神女遗族的族人已立作两排,挡在墓门前面。 她将碧玉簪交给一个族人,生硬地点了点头,那族人便笨拙地向我走来,将簪子交到我的手中。 接过那玉簪的一刹那,一股通透的凉意传遍我的全身,我不可控制地有些激动,细细地端详着这件上古神物。那通体碧绿的玉石,雕刻成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模样,纯净无暇,内中微微闪现着光芒。我细细端详着,竟想不到这神物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即便如此,历经千万年,连形态都天翻地覆,甚至被捏成碎片,即使如今被复原,却也不可能再复当年威力之一二。即使是神物,也逃不过颠沛流离的命运,难免令人唏嘘。细细想来,一件物事而已,何辜一次次卷入了千年之中一场场恩怨纠葛之中,实在无奈。 “相传巫山神女是昔日神农大神所培育出的第一束谷物生出的嫩芽,神农大神以心神滋养,植物之灵被神息浸染,便生出灵来。神农大神感念这份奇特的养育之情,便特请女娲大神塑了一具女身,将那谷物之灵附于其内,再经三百六十年不断灌注神息,才养成了巫山神女。后神农爱女心切,便赐予神力命神女遗族造此法宝碧玉簪赠予神女。历经沧桑,想不到还能重新看到碧玉簪原本的模样。” 不知何时,悲夙已来到墓前,幽幽地说道。 “相传在这碧玉簪中,另有一方天地,却不知在神力折损的情况下,还能否维持。或许,化解欲毒之法也在其内。” “不错,化解欲毒的解药,的确就在这碧玉簪内。”子桑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注视着他从远处走来,他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一众九尾狐族人。 一丝欣喜,转念即过。且不论重塑的碧玉簪是否还能保存内中的空间,就是与九尾狐族长的拼死一搏能够安然度过,也没有几分把握,那这解毒之法,也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我的结界已不足以维持半日了,既然碧玉簪已塑好,那便即刻启动我们的计划。” 悲夙想来是有意打断我的思绪。随即,一名神女遗族族人端着一个碗走上前来,里面装的,正是刚从如缘身上取来的血液。 卜者神色略变了变,但并没有再多言辞。 再接着,神女遗族的人墙缓缓移动,竟逐渐将悲夙圈在了当中。我和卜者及一众九尾狐族人在圈外,严肃地注视着。 却见神女遗族族长在圈内将权杖高高举起,那权杖顶头镶嵌的灵珠光芒闪现,渐渐化为几缕光丝游移开去。尽管离得并不近,却仍能隐约听见悲夙念起了一段极为拗口的咒法,而后,那些光丝像是听见了指令,一化为二、二化为三,直至将每一个神女遗族的族人都缠绕其中。那光丝围绕族人的身子转过几周,便自某处引出了一缕暗黑色的魔气。待那些魔气与光丝融为一体后,所有的光丝又顺着原来的方向汇聚到一处。此时,悲夙的咒法戛然而止,所有的光丝猛然汇拢,全全收入灵珠当中。灵珠光芒大盛,族长将那权杖重重落下,顿时在地面掀起一圈灵力气浪蔓延开去。紧接着,灵珠的光芒汇集到一点,再如一道闪电一般直接朝着悲夙的方向窜了过去。 一切归于平静,却不知我的心却莫名提了起来。 神女遗族众人顿了顿,然后便渐渐散开,全没了之前如人墙般的刻板轨迹,在他们的神情中,也忽然不再似先前那般呆滞。想来,悲夙在他们身上设下的心智封印,已经撤去了。 不多一会,四周便嘈杂了起来,那些恢复了心智的神女遗族族人,纷纷议论起来,虽然他们所说的实在令人听不懂。却见那族长用权杖往地面一顿,所有族人便都安静下来。族长简短的交代了一下,旁人仍是听不懂的,但那神女遗族的族人却毕恭毕敬退到一边,似乎又回到了先期那般没有心智的模样。 悲夙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神色凝重,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并不会如这般轻松了。 /116/116828/29007387.html 第七十二章 启墓 渊底原就很暗,此时却更加充斥了令人窒息的气息。 天幕倾轧,末世之兆。昏黄的倾颓之势中,渐渐有血红的颜色晕开来。 九尾狐族、神女遗族众人均退避到一侧,神女墓门所对之处,悲夙与卜者唤出的灵力汇聚到一处,形成一道光柱,那光柱黄白相间,浸透了我们脚下的黑色岩石,最终直逼神女墓门,在墓门前激起震荡之势。 墓门自下而上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包裹着、撼动着,巨石发出“呲嗞”的摩擦声,仿佛大地都要跟着裂开缝隙。 伴随着头顶的血红色越来越深,所有人的心都悬着,轰隆的灵力震荡中,仿佛还能听见所有人沉重的呼吸声。 我手中紧紧攥着昆仑镜,用力忍着从伤口不时传来的阵痛。在沉重的呼吸声中,我屏息凝神。 神女遗族的族长手持法杖,而镶嵌在法杖上的灵珠,早已事先沾上了我体内流淌的青木琢的血液。她站在悲夙与卜者身后,抬头死死盯着头顶的风云变幻,随时准备祭出灵珠,助悲夙开启墓门。 转眼间,举目之处,已再无那昏暗黄色光亮,不到一刻的时间,那血红便吞噬了所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天幕上向众人轰然压下,而在天的后面,已然能够隐约看见那个令人望而生怖的身影。 千钧一发,我将昆仑镜以灵力托出,上古神镜瞬间投射出一面光罩,将九尾狐族和神女遗族众人笼罩其中,只眨眼的功夫,头顶那无边无际的血红色骤然聚成一个巨大的血团,顷刻间便与神镜的光罩发生剧烈碰撞。 我和众人身在结界之内,却也仍能感受到脚下巨石的剧烈震颤。 惊魂未定间,九尾狐族长那双血红的眸子已然近在咫尺。 只见神女遗族族长抓住一丝空隙,高高举起法杖,灵珠祭出,那残存的一缕神力瞬间汇聚到悲夙和卜者制造出的光柱当中,那光柱似受到召唤,猛然间迸发巨大的能量,竟另脚下的巨石再次发出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强烈震颤,并且,愈来愈厉害,直至这强大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之前与九尾狐族长的血团相撞时产生的震颤。 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产生这震颤的真正源头,并非来自悲夙与卜者的光柱,而是,来自那巨大无比的神女墓门! 就在这巨大的震颤让众人务必惊诧,又无比忐忑之时,那道尘封了千万年,厚重、压抑、冰冷的神女墓门,竟然在巨石的“呲嗞”摩擦声中,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 丝丝黑气溢出,正准备再次攻击结界的九尾狐族长被那至纯的魔气深深吸引,他那双血红的眸子缩成一点,贪婪地盯着那些黑色的气息,目不转睛,再无暇顾及周围的其他人或事了。 我原本屏住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我走出结界,默默念出召唤苍融之剑的咒语,灵力在我身体里流转,最终在我手心汇聚。头顶的天幕再次颤动了起来,虽不闻隆隆雷声,却已经让人感受到了巨大的能量。 我强忍着灵力反噬带来的伤口剧痛,整个身体都因为强行召唤神剑苍融而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刹那间,一道耀眼的闪电将黑暗劈开,我也几乎脱力。苍融之剑的神威即将现世,我只消再忍耐片刻,持剑给与九尾狐族长最后一击,这一切便能彻底结束了! “外公!” 一声少女的清脆呼唤,从九尾狐族众人中传出。九尾狐族长猛然惊醒,那双血红的眸子直直向结界的方向看了过来。 我一口鲜血喷出,却也已经无力阻止九尾狐族长向结界攻来势不可挡的巨大威胁。 结界中的所有人都满脸惊恐,手足无措,似乎只能等待着最终命运的裁决,只看这结界能强撑到什么时候。九尾狐族长此时眼眸中只剩下对杀戮的渴望,他似乎一定要与这神镜之力设下的结界一较高下,来显示自己的无法控制的力量。他的攻击之力一次猛过一次,那结界也跟着晃动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在此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暗无天日的血腥杀戮。 如缘不知何时苏醒过来,不明其中因由,却立即陷入了这看似毫无生机的危机之中,她惶恐地注视着那个早已失去了常性的外公,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中无所适从。 悲夙和卜者却只能紧皱眉头,勉力维持着墓门开启的那丝缝隙,卜者远远望着我,神女遗族族长也望着我,可此刻苍融之剑的影像却早已消散,我周身剧痛无比,体内灵力溃散,怕只要片刻,便连勉强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了。 但眼见那结界越来越脆弱,我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可任我再强行想要催动灵力,却只剩下力不从心,一次又一次失败,我也一次又一次脱力。 却在此时,一段悠悠的咒文从悲夙口中念出,如同千万年流逝的时光一般,那咒文仿佛能够剖开时空,将所有人的记忆都全部唤出。 一时间,我的思绪变得模糊,身上的疼痛和脱力感渐渐消失,仿佛整个人都脱力了这个空间,进入了一片虚无。 唯独,闪过了一丝念头,我用尽全力想要呼喊什么,却发现自己都已经无形无相。我意识中好像在不断地摇头,但很快连这个意识也模糊了。 虚无……漫无边际的虚无…… 没有时空……没有色彩……不知身在何处,却感觉被团团围住,有太多支离破碎的画面浮现,但在还未看清之前,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在记忆中迷离,渐渐连自己也忘记了…… 原本以为就这样迷失下去、消散下去,却在忽然间,只觉得头顶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而后,又回到了实像实境当中。依旧是冰冷黑暗的巨石地面,眼前再次显现出一道死一般寂静的巨型石门,只是,那道缝隙却已经消失了。 同样消失的,还有笼罩众人的结界,还有一身戾气的九尾狐族长,还有,镜灵悲夙…… “哐当”一声,原本悬在半空的昆仑镜落到我的脚边,晦暗无光。 我再无力支撑,重重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前,我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握住那面能够洞悉前世今生、时空流转的神镜,却只触碰到了一丝冰凉。 待我再次醒来时,却发现我仍身在一片昏暗之中,身体下面是冰冷的岩石,不远处那无边际的神女墓墙依旧透露出压抑的寒意。 已经黯然失色的昆仑古镜安静地躺在我的手边,可我依旧没有力气将它拿起来。 却在这时,那古镜竟自己离开了地面,升向空中。我勉强抬起目光,却在那暗黄色的光晕中,却看见了一身殷红的战甲在昏暗的光线中,仍然熠熠生辉。 魔帝!竟然是魔帝! 我努力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可奈何灵力反噬之伤太重,试了几次,根本是无济于事。 魔帝稳稳落在我的身边,手中已然握着昆仑古镜。 他用另一只手催动魔力,瞬间在我体内运转过一道暖流,我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他略弯下身子,将为我疗伤的那只手伸到我的面前。 我并未拒绝,扶着他的手腕艰难地站了起来,他便也顺势撤去了那只手臂,失去外力支撑,我险些再次跌倒,他只得再次将我扶住,让我靠在他的身上,以维持勉强称为站立的姿态。 “竟伤成这样。妖族的杀戾之心,当真厉害。只可惜了这昆仑神镜。” “这古镜,再无修复的可能了吗?”我心中虽有万般疑问,到最后,却并没有找到向一个魔族问出的理由,唯独,他提到了昆仑镜,让我想起了悲夙。 一阵剧烈的咳嗽,竟没想到简单的说句话也能在我体内引起这般轩然大波。 “禁言。你如今这般,怕是连半条命也没有剩下。不过,本尊既答应了他要保你性命,便也不会食言。” 魔帝将昆仑镜放于怀中,用另一只手再次向我体内注入些许灵力,但他忽然停了下来,眉间微微一皱,却有即刻恢复平静。 “你,竟然……” 见他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我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却不敢再贸然开口了。 “莫非是与那凡人的?” 此话一出,我更是一惊,紧接着一阵晕眩感袭来,险又再次失去意识。 他赶紧再次为我进行疗伤,但我仍然没有坚持住,只觉得瞬间脱力,便闭上了眼睛。 /116/116828/29007388.html 第七十三章 惊闻 我从未想过会再次回到魔域,而且,每一次都是在生命垂危之时。 再一次,若非魔族相救,我已然失去了性命。 无限感慨中,我发现自己竟然在石床上翻了个身。 “看来恢复得不错,再有些日子,你便可以自己下床了。” 身后传来魔帝冷冷的声音。我赶紧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不知为何,只要他一出现,便觉得周围的空气也跟着凝固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令人不敢有一丝放松。即便我在他的擎魔窟已住了不少时日,这一点仍旧没有任何改变。 我此刻侧身躺着,面向一堵殷红色的石头墙壁,却着实不敢转过头去看他。 他却若无其事踱步过来,竟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 我只感觉背后有一股凛冽的气息瞬间笼罩住了我周围的空气,更加让我无法动弹了。 他抓起我的手腕,一阵灼热的灵气波动,顿时未经许可地钻入我的身体,但却并未让我感到难受。 始料未及间,他忽然将我的手臂翻过去,用什么东西在我腕上一划,立刻,一阵疼痛感袭来,我不得不转过身子,本能地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捂住吃痛的手腕。却在这一瞬间,我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我的手停在半空,只见魔帝一手继续握着我的手腕,而那指缝间却有淡红色的液体丝丝浸出,而后,那血液在魔帝指缝间缠绕流动,泛着微微红光,继而竟然又再次回到我身体里。 事实上,令我诧异的,并非是这奇怪的疗伤方式,而是,他竟然不惧怕我的血液! 圣灵泉水,难道不是所有魔族都为之忌惮的吗?至今为止,除了苍黎,我还未见过任何一个魔族对它肆无忌惮,即便如青撵一般强大的魔,也不敢触碰到我的血液。可是,我眼前的这个,号称魔域至尊的魔,竟然对圣灵泉水毫无畏惧!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力量过于强大,竟可以抵御圣灵泉水的伤害吗? “若你一直不说话,别说是苍黎,怕是本尊,也不禁将你当成她了。” 他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失态,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腕,我再次吃疼,却苦于根本无法将手抽出,我皱着眉头,放下了另一只手,握着拳,忍着那一阵刺痛。一抬眼,却看见魔帝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中灼热无比。但当我们目光接触的刹那,他却又立刻移开了目光,回到了之前那副冰冷的姿态。随即,他放下我的手,站了起来,背对着我,只微微侧了头对我说:“你莫非没有发现自己身子的变化吗?” 我正仔细端详着他之前给我疗伤的那只手,如今已不见任何伤口。心中却思索着他说的话,联想到了他就我的那天似乎也说过十分奇怪的话。 变化,我实在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变化。 魔帝见我没有回应,便冷冷哼了一声。 “你已有了身孕,竟不自知,愚蠢之极。” 这当真是晴天霹雳,我的全身再次僵住。忍不住惊讶地开口道:“什么?你说什么?” 又是冷哼一声,不容我再发问,便已不见他的身影,唯独留下我那毫无头路的质疑和诧异。 我的心绪久久无法平复,前前后后细数了近几月以来的经历,却怎么也无法将一切与“有身孕”联系起来,我甚至将自有记忆以来所有的见闻都回顾了一遍,却只在脑海中拼凑出两句完全矛盾的论述。 身为妖类,本是没有繁衍能力的。 我虽是妖,却有母亲。 一切仿佛从这件事本身超脱出来,又回到了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困惑着我的问题,那便是我的身世。但我又似乎觉得此时我该惦记的似乎并不应该是这个问题,而是……我竟然,有身孕了。 于是,我想起了他。我甚至连他此刻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终于,我想,这一切会不会是弄错了。 我勉力调息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 我努力平息,然后挣扎着坐到了床边,扶着床沿,慢慢试着站了起来。一个踉跄,但毕竟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于是,我寻找着一切能扒能扶的东西,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身子移动到了石窟的洞口。 我抬眼四处望去,却仍是身在洞窟之内,只不过比我躺着的石窟大了许多。这石窟内毫无规则,却在石壁上有许多个门一样的洞口黑漆漆好像通往别处,却始终未见有一个洞口有来自外界的光亮。 我猛一转头,却见魔帝正在这石窟正殿的另一边一把巨大的石椅上端坐着,冷冷望着我,那神情依旧让我捉摸不透。 我扶着石壁,感觉腿上像是渐渐被卸了力气。但我仍旧不甘放弃地靠着石壁的支撑向他那边挪了几步,直至认为他应能听清我的问话,方才略站住,调整着已经快要控制不住的喘息。 他并没有任何异动,只那样看着我,像是等着我开口。却在我好容易调整好了状态,准备说话时,他却先说了。 “你是想说本尊替你诊错了?” “我是妖,怎可能……有身孕?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怎么会……”即便此刻连我自己都十分质疑自己的真正属性,但我还是这般问了出来。 “你是妖?巧了,本尊的母亲也是妖。”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再问下去了。 “你这身子已两月有余,竟还混不自知。如今你中毒受伤,能留下这腹中胎儿,确是奇迹。” 两月有余……可那一夜距离现在,也有一年有余了。 “可是……” “可是?可是你竟与一个卑微的凡人落下此胎,神界若是知晓,怕是又有多事的要来干涉一番了,好在你身在魔域,目前而言,他们的手腕还没有这般长。” “你的母亲,也是妖?” “我的母亲,是妖族王女,妖王唯一的女儿。” “妖王?” 魔帝冷哼一声,似乎对我的反应十分嘲讽。确实,我听着他这些称呼,着实有些迷茫。我猜想,他所说的妖,与我所认知的,并非是统一种族。 “你想听妖族的故事?你自己不是妖吗?奈何要从一个魔族这里听妖族的故事?” 我实在没有力气与他分辨,在他眼里,似乎一切都是渺小的,都可以随意嘲讽轻贱。 “本尊今日并不想讲故事。你且休养着,以后多的是机会。” 说罢,他站了起来,眨眼间已瞬移到了我的跟前。未征求我意见,便一手揽住我的腰,半俯下身把我抱了起来,将我送回了先前躺着的石窟内石床上。 躺着果然要轻松许多,可我的脑中却并不清净。 我记得,苍黎曾告诉我,妖类是没有父母的,可如今这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魔帝却说他的母亲也是妖。 悲夙曾说我是由一个天神集合六界之气造出来的,归尘似乎也曾提到我身上有妖气以外其他的灵力气息。此刻,且不论我是否能接受自己有了身孕这个事实,单是我自己对自己的认知,也进入了一个循环往复的局,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那我这身孕从何而来,将如何发展,又当怎样定论呢?试问,每一种生灵都有其独特的孕育模式,而我又该属于哪一种?我甚至怀疑,此刻盘踞在我腹中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魔帝还未离开,我的思绪便已流转到无边际的地方去了,待回过神来,又见他那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我,顿时浑身一颤。 “罢了,看你这样糊涂,本尊便给你说上一两句也没什么。” 我屏息凝神,只等他接下来说什么。 “你口中所说的妖,不过是那些有幸沾染了妖灵气息变异的凡间生灵罢了,他们自身体质想要承受妖力,必定要付出代价,自然无法繁衍后代。但你身上的气息,却同本尊母亲的十分相似,这才是真正的妖族该有的气息。” “真正的妖族……”我暗暗思忖着,这难道就是纳兰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带郁郁之林中众妖前去投奔的那个妖族吗? “不过本尊也十分困惑,妖族孕育时间极为漫长,且要待吸纳了足够的天地灵气后,才能诞下胎儿。本尊的母亲自有身孕到诞下本尊,足足经历了八十年之久。可如今看你这般,虽然受孕过程长了些,但不到三月便结下朱胎,倒是与凡人的孕育方式相似,莫不是因为这胎的父亲是个凡人的缘故? “也罢。本尊答应了苍黎,要护你周全。这几月,本尊便送你去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其他的事,待分娩后再做计较。” 他的解释似乎让我有了一些头绪,结合着悲夙的话,我又多了一些猜测。忽然之间,一个念头更加清晰了:无论如何,我要找到母亲,向她问个明白。但眼下,我却似乎只能听从魔帝的意思,将腹中的胎儿产下。毕竟,这或许是我与云仲唯一的一点联系了…… “可我身上所中的毒,又该如何?” “有苍融之剑护着,你有何可畏惧?” “若单是我自己,自然没有什么,可这欲毒,会传给胎儿……” 魔帝略思索了一番,说道:“九尾狐族乃是妖族遗留在人间的部族,他们制作的毒药,的确有些麻烦。” “我本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只可惜,在思之渊底一役之后,九尾狐族和神女遗族,连同用以解毒的碧玉簪都不见了,这几番周折,竟然又回到原点。”我不禁自嘲一番,“之前,有人曾建议我再以换血之法解毒,可现在……” “有孕之身,当然无法再承受换血。更何况,她的血,除了苍黎,又哪能轻易就让人一换再换?” 几番言辞间,我总觉得魔帝与青木琢之间,似乎还有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算是你,也不可以吗?” 话脱口而出,我的心却提了起来。 魔帝沉默了一瞬,只扔下两个字: “放肆。” 随后,他站起身来,毅然离开。 /116/116828/29007389.html 第七十四章 误认 再过了几日,我果然可以下床走动了。 魔帝似乎并没有限制我的活动范围,任我在擎魔窟内随意徘徊。以致于几日下来,我对这个通道错综复杂的巨大石洞,竟也摸得熟了。 我所休憩的石窟,是位于擎魔窟正殿旁边的一间寝殿,而之前我在正殿内看见的那些通道,总共有八条,正殿南面的一条是出口,而其他的都通往对应的偏殿或寝殿,魔帝的寝殿,便在东面的那间。 诺大的擎魔窟,竟没有一人伺候,也着实令我诧异。就连苍黎也随身带着一个花仙婢女,怎么说魔帝也是魔族至尊,怎会连一个侍从都没有? 虽然我已摸清了路线,却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就算我离开了擎魔窟,又能去哪呢?魔域是定然不能随意出去的,在外面碰到些无端来挑衅的魔族倒也没什么,但如果遇到像青撵或是紫媚一类的魔,那还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所以,我去得最远的,也就是在擎魔窟洞口百米以内,这也是魔帝给我定下的活动范围。 也正因了如此,魔帝似乎对我的十分放心。他每天大半日都不在窟内,只近了傍晚才会回来。 这日,我独自在窟内确实无趣得很,于是踱步到了擎魔窟外吹吹风。 我抬头看着魔域这亘古不变的殷红的天空,远处隐约可以看见的封魔谷上方的那巨大的漩涡,我也是因为这才意识到,擎魔窟原来离圣灵山那么近,或者应该说,离封魔谷很近。 不由自主地,我竟向那漩涡的方向挪了几步,一些记忆在脑海中重现出来。我忽地想起了魔帝说待我伤好会送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于是我想起了曾经苍黎就是通过那漩涡送我离开魔域,想起了苍黎最后留给我的那一身泛着金色光芒的影像,想起了他眼眸中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然后,便是我在却仙瀑附近醒来,再然后,便遇到了他…… 这时候,我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竟然发现一丝隆起的迹象,莫不是产生了幻觉? “本尊与你说过,不可离擎魔窟超过百米,还不退回来!” 魔帝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我赶忙连退了四五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偶往外走了机密。转头看到了那一身红色的战甲,还有那即腰的烈焰一般的长发。此刻他眉头微皱,似有些不悦。 又是眨眼间,他瞬移到我的面前,扶住了我的手臂,我身子一歪,这才发现到自己退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他将我扶稳后,立刻就放开手,转身进入了擎魔窟内。 我望着他的背影,又在猜测着他会将我送到何处。一时间,我的脑后有一丝凉意,想来,是要起风了。 于是,我便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入石窟之内。 夜里,我随手将从藏书偏殿内取来消遣的一卷《蚩尤战史》放到枕边,似有一缕倦意,但很快又荡然无存了。 今夜尤其百无聊赖。 我听寝殿洞外一片寂静,便起意出去走走。 来到空空荡荡的正殿,原想从往西到擎魔窟外去透透气,可忽然一股浓烈的热浪自东边的通道涌出,直接撞到了我的身上。 以往在这个时辰出来,除了静谧一片,再无其他动静。东面是魔帝的寝殿,更不该有什么异动,但这热浪却不知为何让我有些焦躁,继而,我只觉一阵晕眩,还似有些头疼,但也就是一闪而过,可过了之后,我却觉得周身酥软无比。 而就在我以为我的伤又复发之时,我却不由自主地自己开始挪动了步子,不偏不倚,正是朝着东面的通道而去。 我想要停下来,却已经不受控制了。渐渐地,我竟也认定了,我就是要往那个方向去的。 一路上,我记忆混沌得很,便也就懒得去想了,我要做什么,我在做什么。然后我好像想起了,我应该去这个寝殿,我原本……就住在这个寝殿? 穿过通道,一个开阔的空间呈现在眼前,里面没有太多陈设,我只觉得这间寝殿石窟,既陌生又熟悉。 我原本就从未来过,却在走进去之后,知道这石窟内的石床在左侧。 “你怎的又不宽衣就睡下了。”鬼使神差,我竟对躺在石床上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但似乎,曾经也是这么说的? 又是一阵晕眩感,阻止我去仔细思索眼前的景象。 “你会让他回来的,对吗?”极度的失落,我感觉眼角发热。再抬眼,魔帝已经坐了起来,神情有些惊讶。 我挣扎着,终于用手捂着头,发现记忆盘缠在一起,越缠越紧。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不断在心里默念着。 是她,是她?是她! 我大口喘着气,想要摆脱那些想要强行挤占我所有思绪的别人的记忆,但却发现,越是挣扎,越是无力。 我无法控制地,向那个身着红色战甲的人走过去,十分从容,十分……寻常。 我坐到他的身边,紧紧挨着。 “谢谢你,阿彻,只是我,仍是无以为报。”说着,我将头靠上那个宽阔厚实的肩膀,就靠在那战甲的肩垫上,冰凉入耳,却有一阵温热的安稳之感入心。 我到底是怎么了,这是她的记忆吗? “你……” “千年了,我日日对着那无边的天际,看着那漩涡在我头顶,转啊转啊,像是要将我全部的意识都吞没了。我好寂寞,好难过,好绝望,为何还是不能停止?或者,你将我的意识也一并封了吧。可,我还是不愿忘了他,想再见到他……他何时,能够回来啊?” 眼角落出一滴泪来,正滴到魔帝的手背上。 他抽出手,揽住了我的肩,只是这一揽的力气有些大,几乎将我的身体都反折到了他的怀中。 “阿琢,阿琢,你回来了……” 青木琢?果真是青木琢? 我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心中千丝万绪,就这么无言地、意味深长地望着。这一刻,我或许,就是青木琢吧。 只是我能感受到,这些复杂的情绪,并非爱恋,相反更多的,是感激,是愧疚,又或是其他什么。 这一刻,我忽地想到了曾经苍黎唤我琢儿,将我当成青木琢拥在怀中时的那种感觉,那是顺从、温存、依恋和满足,与今日这般,是断然不同的。 可是,这一切不由自主的行为,却又是出于自愿,没有任何排斥和勉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在这时,魔帝用力将我往后一拉,让我整个人都倒在了石床上,他瞬间翻转过来,两只手臂将我卡在中间。 那火焰般的长发,垂落下来,轻触到了我的脸颊和脖颈处。 他的脸靠我很近,近到我已经听见了他无法抑制的急促呼吸,近到我已经感受到了他无法抑制的灼热气息。 我就任由他这样压制着,承受着因为他缓缓向我贴近而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我的心跳的厉害,耳根和面颊也灼烧起来。我知道我不是青木琢,但此刻却已经不由自己控制,只能以青木琢同样的心境作出相应的反应。 我甚至连如何挣扎和挣脱都不知道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等着即将发生的事。 可是,这绝对不行! 我在内心对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的意识嘶吼着、抗争着。刹那间,只觉得头痛欲裂,我猛地推开魔帝,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头。 “我不是青木琢!不是!”终于,我大喊了出来,从石床上愤然起身,准备离开这间我断不应当进来的寝殿。 不想,魔帝强有力的手臂,却挡住了我的去路。 “让我出去!”我无法自控,加上剧烈的头痛感,我竟以最大的力量向那手臂挡去,甚至,已经催动了些许带有攻击性的灵力。 再一次,我被手臂挡了回来,但我抬头的瞬间,却见一道凛冽的紫光闪过,直至的我的中庭,我大大吃了一惊。 但只在刹那间,同样是那手臂,只有力的一挥,便在当前化出一道屏障,将那充满杀意的紫光格挡出去。 再一看,石窟之中已然多出了一人。这人,我虽只见过两次,却是记忆深刻。那妖娆身段和邪魅的神情,暗藏着深深的杀机。 “想不到,还是被尊上识破了。”紫媚阴邪地笑着,却无半分畏惧。 “你是专程到本尊这里领死的吗?”魔帝冷冷道。 紫媚冷笑一声,道:“尊上说笑了,如今神族极不安分,妄图要破除两界的结界,若非现在他们自己都陷入内斗,只怕早就已经挑起了之争,此时,正是我们魔族同仇敌忾的时候,怎能自相残杀?” “哼!你能如此想最好!若有何妄动,莫要以为本尊不敢动你!” “自是不敢来扰尊上清净,只是这女妖,我却是千万个想要她的性命!”紫媚说着将目光落到我的身上,那眸中似有利刃向我刺来。 “你如此恨她,是因为苍黎?”魔帝轻蔑地一笑,依旧站在我的身前,却已经撤了防备之势。 紫媚轻佻眉头,有些不悦地,冷哼一声将头扭开。 “如今苍黎都已不在,何必再与她一介妖物计较?你且记着,她如今是擎魔窟的人,千万注意你的举止。” “谨遵尊上旨意,紫媚这便告退。”即使脸上写着无数个不愿意,但紫媚仍然不敢轻易挑战魔帝,只得悻悻然离开。 过了一日,一切又回归正轨。白日里魔帝依旧不见踪影,只到了夜里方才回来。而我依旧百无聊赖地在擎魔窟里整日徘徊。 那些魔族的典籍实在无法入眼,除了征战杀伐便再无其他,这也真是与魔族天生好杀的天性相契合。魔族崇尚力量,自然对文化不够重视,更不可能属意于那些风花雪月、著书立说。眼见那魔帝日日离开擎魔窟,怕也只是为了与神族的征战而尽心奔走,自然也不会想着要读史明鉴之类的。所以,也难怪魔族的典籍实在少得可怜,而且内容着实乏味得紧。我甚至猜想,说不定也只有擎魔窟才有聊聊数册这些典籍,其他的魔,怕是不会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的。 我的伤日渐恢复,我想我离开魔域的日子也快到了,于是心里十分舒畅。虽不知魔帝会将我送去何处,但总归不用在魔域这样的地方日日压抑了。 不知不觉我又走到了那日仰望圣灵山的地方,步履间却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我拖沓着步子,似乎又要超过了魔帝给我限定的距离,下意识退了几步,这才恍然发现,之前绊到我的石头不见了。 “魔域有一种奇特的生灵,名曰石腐灵,形态与岩石一般无二,但却能够在魔域的地下任意穿梭,以魔族身上散发出的魔气为食。石腐灵还有一个特性,便是能够让灵力依附于其身上,让靠近它的其他生灵受到影响。” 我转过头,那殷红的战甲映入眼帘。 “那……昨日紫媚便是利用石腐灵在我身上作了手脚?” 魔帝微微沉默了一瞬,算是默认,而后接着说:“本尊原本已在擎魔窟外设下屏障,百米之内不会其他魔族不会感应到你的存在,可那日你不慎越过了屏障,所以才让紫媚有了可乘之机。但本尊奇怪的是,即使你出了屏障,紫媚也断然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现你的存在,除非,她一早便知道本尊将你带到了魔域。” 说到此处,魔帝那透着炙焰般的目光向我投了过来,我不禁心底微微一颤。但思来想去,我确实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行踪,更何况,我怎会向紫媚这样的魔族暴露我的行踪呢? 此刻,我只能极其坚定地回应他的目光,随即他便再次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了,恍惚间,我似乎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一样的光芒。难道,是因为昨日…… “石腐灵既然能自有出入你的屏障,那会不会也能将我的气息带出去呢?” “除非你使用灵力,否则不会。” “使用灵力……”我暗暗思忖,似乎在几日前,我的确是使用过灵力,是为了看看我的伤恢复了多少,而当时,我似乎的确是在擎魔窟外催动了灵力。 “我……”一种负罪感在我心头萦绕开来,或许是我太不小心了。 “罢了,左右你很快便要离开魔域,本尊会将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们不会再找到你的。” “你要将我送去何处?” “时空锁链。” “时空锁链?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超脱于时间的空间,六界之内,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进入,也可以说是魔域的秘境。” “秘境?” “时空锁链之中,虽然安全,但却有许多时空裂隙,到时我会替你安置妥当,你便不要擅自离开我设下的结界了。” “那与被囚禁起来有什么区别?”我不禁一时失言。 魔帝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悦:“或者还有另一个地方比较适合,此事再议吧。” 不等我再有疑问,他便已经转身走向擎魔窟。 /116/116828/29007390.html 第七十五章 营救 史无前例,魔帝竟然连续两日没有回擎魔窟。 在这看似堂皇的洞穴之内,着实过于安静了些。我已经大好,却仍旧只能被困于擎魔窟方圆百米之内,此刻竟也不知这两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三日入夜,魔帝仍旧没有回来。不知怎的,自从那日被青木琢的意识强行侵占之后,我似乎对他多了几分熟悉的感觉,甚至没有以前那样望而生畏了。兴许是这擎魔窟中确实过于冷清,每日他回来之时,我也总有意无意与他说些话,虽然他看起来并不想和我多言,但也总不至于视若无睹。 交谈中,我得知魔帝乃是世袭制,他便是蚩尤的嫡孙,也不怪他周身散发着那逼人的戾气了。而如今魔族青撵却妄图撼动其魔帝的位置,所以频频挑衅,加上最近神族因为内斗有所收敛,所以青撵便更加蠢蠢欲动了。在上一次我来魔域之时,便设计除掉了和魔帝同一阵营的苍黎,如今正在寻找机会,想要让魔域也换一次天。 却在我坐在大殿的一张石椅上兀自发呆的时候,魔帝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身子可好完全了?” 我愣了一瞬,而后点了点头。 “那跟本尊去一个地方。” 话音刚落,他强有力的手便握住了我的手腕,然后瞬间眼前景象消失,轻微的晕眩之后,只觉得眼前突然亮了许多,我努力调整了自己的视线,随后才看清了周围的景象。而正是这一看,让我大吃了一惊。 一时间,我当真以为我已经没有在魔域了,因为那殷红的天空已然消失,但现在的这片天却又不似人界的那般,虽然抹去了殷红的色调,却改成了蓝绿相间的光晕交杂,倒好似人界最北面的那奇特天幕,无比绚烂,却有似乎隐藏了浩瀚的神秘力量。连我们足下土地也变了颜色,不再是满目的一片刺眼的红色,转而是深沉的青色蓝色。 但立刻我却再次肯定,这个地方虽然与别处不同,却仍是魔域之内,因为,除了我一眼所见的那些色彩,便再无其他的色彩,地面仍是大大小小的岩石凸起,连泥土都是青黑色的。还有那股魔域特有的肃杀之气,更是与他处没有不同,只不过,这肃杀之气,似被蒙了一层轻霜,让人更加感到深深的寒意。 “此处是麒麟之地,本尊要借你的血一用。” 同样没有等到我的允许,他便已经捏住了我的手腕,一抬,一翻,一划,便见淡红色的液体从我身体里溢了出来。 魔帝将另一只手手心朝下挪到我伤口的上方,那淡红色液体便被一股气息吸了出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让我十分难受,但他实在捏得太紧,我也只能任由他继续。 我的血在他手心当中越积越多,形成了巨大的水滴,水滴之外,包裹着一层红色的气晕,直到那血球已有碗口大小,魔帝才将我的手松开,一手将血球托起,一手为我止了血。 随后,他托着血球的手向上一挥,那血球便直升到近两丈高的空中悬住,一阵阵气浪自那血球中涌出,魔帝的红色披风也跟着扬了起来,他手臂再一挥,血球骤然裂开,随即向四面发放浸了出去,直到将方圆近一里的范围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淡红色光罩结界之中。 待魔帝收回手臂,那结界已深深嵌入地下,将我和魔帝也包裹住了。却不知是不是我产生了幻觉,我竟觉得魔帝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再一看,他仍似一尊不可动摇的红色基石。 “走。” 说完,魔帝便挪动步子,向结界的中心区域走去。我跟着他,在这片青蓝色的土地上向前移动,举目一片凄凉之境,即使心中笃定魔帝的结界自然是十分牢靠的,但心中却不由得生出些许的不安。 “我们去哪?” 魔帝微微侧头瞥了我一眼,有些愤愤然地说道:“这原是你的事,之后本尊再同你计较。” 云里雾里,却仍不给我再问的机会,因为他停下了脚步,此时我们已然立在一个巨大的地底洞穴跟前。 在远处时,这洞穴入口仿佛与周围的地面融为一体,不易发现,而此时,却见一个直径近丈余的深邃洞穴,当真有些吃惊。 我微微俯首向洞穴内望了望,却发现漆黑一片,但隐约可以感受到一些气流波动。 突然间,那洞穴中的气流剧烈震荡起来,紧接着,从洞穴深处传来阵阵低沉的嘶吼声,并着重重的金属撞击岩壁的声音。 “云锦!”我不禁惊呼出声。 魔帝瞥了我一眼,然后冷冷道:“在这等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害怕。” 说罢,他纵身一跃,便稳稳向洞穴深处落了下去,直到那赤红的颜色变成一点,被黑暗浸没。 片刻过后,洞穴下面传来金属间摩擦碰撞的声音,但洞穴内除了黑暗,却再看不到其他。但我仍努力的张望着,却见那黑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却在此时,我头顶的结界轰隆一声,猛然一震,我抬头看去,不知何时,那结界已被浓浓的黑色魔气层层包裹。那些魔气聚集成团,纷纷前仆后继向结界砸来,即便在触碰到结界的一瞬间便已化为乌有,但仍是接连不断,不留缝隙。 “尊上独闯麒麟之地,不觉得太过莽撞了吗?” 那层层黑气背后,传来一个务必阴森可怖的声音,仿佛在入耳的一瞬间,便能够让人感受到透彻心扉的寒意。而这个声音,我似曾相识,再捋了捋记忆,便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我有些慌张,即使魔帝让我不必害怕,但魔族排名第三的青撵的力量,我也曾领教过,那近乎令人窒息的杀意,着实让人想着都无法坦然以对,即使有用圣灵泉水为引设下的结界保护,他并不敢轻易靠近,但我忽然想到,若要安全离开,怕也并不容易。更何况,此处看来应是他的底盘,魔帝并没有带援手而来,且还要护我周全,当真令人无法泰然应对。 我赶紧望向洞穴深处,却不见丝毫回应,甚至连那金属碰撞声都没有了,此刻萦绕耳际的,唯有那团团魔气与结界的激烈碰撞声。 地面与结界都剧烈的动荡着,虽不见一丝裂痕,但我依然暗暗蓄积着灵力。 “尊上何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何不痛快地出来与我一较高下!既然尊上屈尊到了麒麟之地,我自当以最高礼仪待之。” 青撵没说一句话,我便觉得周围的肃杀之气又多了几分。就在此时,只听见一声巨响,顿时那众多魔气轰然被一道青色的光芒劈开。那光芒顶端似利刃一般,直直刺到结界之上,随之而来的剧烈震颤,让我恍然觉得连面前的洞穴也跟着晃动了几下,再看那结界与光芒撞击之处,竟然多处了一个白色的光点。那光点闪烁不定,还未待我看清光点的大小,又是一波剧烈震颤,这一次,我脚下的土地明显跟着震动了起来,甚至连一些有岩石的地方,也仿佛裂开了来。 “尊上当真要躲在结界之内吗?这是想要测试麒麟之地纯正的魔气之力吗?” 话语间,又是一记重击。 我暗暗已蓄足了灵力,只待在合适的时机,便立刻召唤出苍融之剑。 我死死盯着头顶的那光点,随着接连而来的五、六次撞击,终于那白点发出了“呲嗞”的声音,一道裂痕突然划出,然后是从这道裂痕延展出去的第二道、第三道…… “呲嗞”声脆响不断,便是在我决定唤出苍融之剑的那一瞬间,那洞穴深处猛然气息异动,随即,那赤红的战甲再次出现,随之出现的,是云锦麒麟形态的身躯。 却仅仅是短短一瞬间,魔帝已然移动到了我的前面,眨眼的功夫,那结界上的裂痕突然扩大,然后迅速蔓延,巨大的结界轰然垮塌,化为乌有。不容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一道如同长蛇般青色的光束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刺了过来,随即又出现第二道、第三道…… 我的心几乎跳了出来,却在最后的一刹那,却又是一阵猛烈的震颤,随即,魔帝的身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护盾,那一道道青色的光束狠狠撞到了护盾之上,引起了剧烈震颤,但随即也便渐渐涣散开去。 这时,天空重现,那些魔气也四散开去。 “舞天盾……”青撵那苍白消瘦的脸颊也渐渐清晰起来,他森森然的目光狠狠望着魔帝,近乎咬牙切齿地默默念道。 青撵收回灵力,将手背负到身后,冷冷望向我们所在的方向。 “你当真以为本尊会毫无准备便独闯麒麟之地吗?” 魔帝冷冷地声音却透出无比的威严之势,话音刚落,却见东方那蓝绿相间的天空猛烈动荡了一下,青撵皱起眉头,循着异象出现的方向看了一眼,只闷闷哼了一声之后,便拂袖而去,正是朝着那动荡之处。 魔帝冷冷一笑,从容地收回了金色护盾,随即抓住我的手臂,给云锦丢下一个字:“走!” 转眼间,我们已然重新站在了擎魔窟外殷红的天空下面。 “刚才那个……就是战神刑天的舞天盾吗?” “不错,是战神临死之时赠予本尊先祖的神兵。” “云锦……怎会被囚在那处?” 我转身看着身后的云锦,它的脚踝处,还隐隐有被巨大的铁索之类的东西缚住而留下的勒痕,我不禁靠它近了几分,轻柔地抚摸它的身体。 它“呜呜”低吟着,似乎在让我宽心。 “这倒要问你了!那日本尊将云锦交付与你,你便是这样一次次让它受伤的?” 我一时语塞,无力反驳,云锦却是为了我受了两次伤了。想到这,我放在它身上的手更加小心了些。 “我本无力保护它,却总是它在保护我……” 魔帝轻哼了一声,略带着强者针对弱者的不屑:“意料之中。” 我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却有一瞬停滞炸裂,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青撵的真身,又转头看了看云锦那庞大的麒麟身躯,于是一种假设便占据了我所有的猜测,我不禁问道:“云锦和青撵,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联系?” “倒不算蠢。云锦是青撵同父异母的兄弟。” “兄弟?!”虽然已作了这般猜测,但在得到验证的时候,仍然令我吃惊。我脑海中不觉浮现出青撵那苍白的、修长的、冰冷的、时刻透着杀意的面孔,之前根据芝粉的描述,我推断她恋上的魔族应该就是青撵,那青撵的真身就是麒麟,加上他的地盘的确被称为麒麟之地,更加印证了我的推测。但及时如此机,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云锦联系起来,更何况,既然云锦是麒麟之后,那为何青撵和紫媚都有人的形态,而它却似乎一直都只能是兽形?再者,它体型幻化之后的形态,又实在与麒麟相去甚远,那又是什么? “云锦是他父亲与妖兽鲲鹏结合后所出,也正因如此,青撵始终不能接受他这般血统不纯的兄弟,一直以来,都对他充满敌意。” 鲲鹏……这样便能够解释了。云锦可以长期隐匿在却仙瀑底,又能幻出翅膀翱翔于空中,这些都与鲲鹏特质相符合。 “若你对麒麟一族的历史感兴趣,本尊擎魔窟内倒是有相关典籍。” 我刚想说这么长时间,我根本没发现擎魔窟内存有多少有价值的史册典籍,却被魔帝生生打断了:“不过现在你需得同云锦去一趟青丘,把你身上的毒解了。” “青丘?”一瞬间,惊讶再次盖过了我对云锦身世的好奇。 “倒并非原本的青丘,不过是利用神器化出的幻象,一座虚无之城罢了。” “神器?碧玉簪?”原来碧玉簪果然是被九尾狐族的卜者带走了,他为了重建青丘幻象,所以没有履行对我的承诺,又或是,他根本以为我已经死在神女墓了,而他取回本就属于九尾狐族的圣物,也无可厚非…… “虽然你已伤愈,但救你现在这身子,怕也办不成事,本尊便让一人与你同行,护你周全。你先休息一日,明日随本尊去一个地方。” 话毕,我便只能看着他走向擎魔窟内的背影,轻轻抚摸着云锦的脖颈,心中难免有些按耐不住的窃喜。 /116/116828/29007391.html 第七十六章 阿念 虽说要休养,我却难以自制的与云锦说了大半夜的悄悄话,仿佛是把在魔域这些日子以来被抑制的交流欲望统统发泄出来了。云锦被安置在擎魔窟旁的一处石穴内,看穴内的布置,倒像是这石穴原本就是为云锦准备的。 即便云锦不会如同他人一般与我对话,但起码它愿意聆听,不会向魔帝那样常常说到一半便匆匆终结了话题。我为云锦处理了脚踝上的勒痕,总不自觉地去细细打量它麒麟形态的身体,然后时而又突然想象青撵的真身形态,总是在不寒而栗中赶紧收了思绪,继续和云锦聊其他的话题。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困意袭来,便靠在云锦身上安然睡去,这大概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睡得最为安稳惬意的一夜了。 直到魔帝那冷冷的声音从石穴外传来,我才恍然惊醒。 或许是近段时间在擎魔窟每日睡得有些久了,这会只觉得仍是乏得很,无奈魔帝并不像是有耐心的主,我只能勉强清醒过来,匆匆作别了云锦,出了石穴。 当那一身鲜红的战甲印入眼帘,我再次清醒了许多,困意也消去了大半。 魔帝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并未说什么,便又只扔给我一个字:“走。”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突兀地抓着我空间瞬移,而是十分庄重地一步一步在前面带路。我跟着他往前走,却发现是朝圣灵山的方向。 我依稀记得,曾经苍黎待我去圣灵山的时候,并没有经过这条路,想必应是在圣灵山的另外一面,而不多一会儿,我们便到了一处像是峡谷入口的地方,也是同一时间,我已然感受到剧烈的气流和灵力波动,抬头一看,那巨大的漩涡果然已经差不多占据了头顶的所有视线。 但魔帝却并没有进入封魔谷的意思,他微微驻足望了一眼,便带着我朝山谷入口旁的一条石头小道走了过去。绕过外围的山体,当我发现道旁的岩石开始微微泛着蓝光的时候,我便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圣灵山脚下。 此时,魔帝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也已经注意到,在我们面前,多出了一道隐约可见的结界,而结界里面的东西,却十分模糊。前方似路非路,明明近在眼前的景象,却越看越像幻境。 魔帝长臂一挥,那结界豁然打开一个缺口,我依旧紧紧跟着他,从那个缺口进入了结界。 一瞬前,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我也因此无比讶然。 在这结界之内,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营地,而在营地周围,整齐筑造了无数个规则的石窟,营地中间,是布局分明的训练场,一列列身着红色盔甲的魔族士兵被将领带着在不同的训练场上操练。 这里竟然是魔帝的军营! 我不禁暗暗自嘲,我竟被魔域荒芜的假象迷惑了,魔族本就是一个好战的种族,怎可能不见一兵一卒?魔域内斗,怎会只是几个强大魔族之间的单挑决斗?原来魔族的军队都是在这般秘密的境地里进行训练的。 “看来苍黎也未曾带你看过真正的魔域。”魔帝见我惊讶之色,冷冷说道,“也难怪,魔族好战,即使是在魔域的城镇里,也常有相互的挑衅和决斗,且皆为生死较量,在魔域,杀戮不过就是见司空见惯的事。而军队中级以下级别的将领的选拔方式,也是生死决斗,当然,如果主帅不够强大,下面的将领想要取而代之,也同样是可以挑战的。” “那,他们敢来挑战你吗?” 魔帝又是微微侧头瞥了我一眼,十分霸气地道:“本尊有蚩尤血脉,生来便拥有魔域最强大的力量。” “那蚩尤可是中最强大的吗?” 我见魔帝没有回应,便接着道:“如若不是,看来魔族仍是无法与天神相较的了,毕竟,神族当中应是有比蚩尤更加强大的人物吧?且不论大战何时能真的打起来,若是那比蚩尤还厉害的天神一念之差成了魔,倒是会不会向你发起挑战呢?” “哼!” 魔帝冷哼一声,对我不再理会。 在营地正前方最里面的三个石窟,比其他石窟都大出许多,魔帝带着我绕过了那些散布的训练场,直接来到中间的一个石窟。想来,在这个石窟内的,应是这个营地的主帅。 石窟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石床、石台等必需品,便只剩下一个放满了各类兵器的兵器架子。 见魔帝带着我进来,正端坐在正中间石台后面似在研究战布图的一个年轻将领赶忙站了起来。他同样是身着红色战甲,唯独比魔帝身上的装备少了几样。他相貌透着英气,眉宇间除了身为魔族特有的一副凛然模样外,似乎还多了几分温和之气,不似其他魔族那般戾气深重。 “帝父。”他向魔帝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随即看到了在魔帝身后的我,顿时面露惊讶的神情。 他称魔帝为帝父,那他竟然是魔帝之子吗? 他的惊讶也仅仅是一闪而过,随即十分谨慎地向我也点头示意了一下。 “她便是帝父所提之人吗?她与母亲……确实太过相像了……” “仅表象而已,她怎可与你母亲相比。” 我像一方木桩一般听着他们的对话,却好似头顶响过了一记惊雷。 他口中所说的母亲,难道,是青木琢吗?青木琢竟然与魔帝有一个孩子!这真可谓是令人匪夷所思。在此之前,我得到的所有信息,皆是苍黎和青木琢伉俪情深,一个化作圣灵山封印魔域,一个则不离不弃终身守护,可现在,却凭空多出了一个魔帝与青木琢的孩子!我愈发觉得,那些被千年时光磨平的恩怨,比我所知的,实在复杂太多太多了。 魔帝无视我的异样,继续说道:“阿念,此番前去青丘,你务必小心,速去速回,青撵那边极不安分,魔域怕是在不久后便会有一场大战了。” “我知道了,帝父,我定会尽力护她周全。” “若不幸有神族卷入,你只管将她快速带回魔域,切不可让神族将她带走。” “好。” 在这石窟之中,我好似透明,却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了太多讯息,只是我实在想不通,我去青丘寻欲毒的解药,与神族会有何牵扯? “此乃本尊之子阿念,这一路你务必听他安排,不要轻举妄动。”魔帝似乎终于想到了我的存在。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有太多疑问,但终究不知该怎么问出口。一切,待去了青丘,或许就都知道了吧。又或许,待到了青丘,我便不必在返回魔域了。 这么想着,魔帝却在留下一些简单的叮嘱后,将我留在了军营内,自己则返回擎魔窟去了。 那阿念似乎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他匆匆向我行了一礼,与我客气了几句,便命手下的魔兵将我安置到主帅石窟旁的那个石窟内,并告知我明日便可以启程,届时,魔帝会来开启封魔谷的封印,将我们送去人界。 他却不知,在他打量我的时候,我也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从他的眉眼间,我也的确看出了几分魔帝的影子,但更多的,我却在细细查找着他面容当中是否有青木琢的痕迹,不知为何,我对青木琢的好奇心,越来越浓厚了。 我原想从他那获取一些关于青木琢的细枝末节,但他却似乎并没有要与我攀谈的意思,所以,我也只能作罢,老老实实回到了自己的休息石窟。 即使前一夜我与云锦聊天并没有真正休息好,但这一夜,我却丝毫没有了困意。辗转反侧,我努力去猜测着去往青丘后会发生些什么,设想着我的毒解了之后我将要做些什么,心底的暗涌久久无法平息。我不时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又较前几日略突出了些。我想着,待青丘事了,我定要想办法拜托魔族的控制,去见他一面。 他现在如何了?因为之前的那场浩劫,他们迁去了哪里?又或是重新返回了遂宁镇?那博义和游若君是否仍然同他住在一处?他和游若君……如今是以怎样的方式对处?他若再见到我,会是怎样的反应…… 无数猜测,无数幻想,竟也渐渐觉得乏了,终于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营地里早操的号角声将我从梦中唤醒,我眼前却似乎仍有那熟悉的木屋的影子,自然,还有屋内蓝袍素衣的身影…… 我让自己略清醒了些,便信然走出了石窟,却见魔帝之子阿念已经等候在石窟之外了。 “见谅,这两日夜里睡得晚了些。”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女子有身孕之时,多些倦意也是正常。帝父也常说,母亲在怀胎之时也常觉困乏。” 他再次以十分深沉的目光看着我,然后提到了他的母亲,那眼神着实让我有些不太自在。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果然恍然惊醒,随即道:“我们这便去封魔谷吧,帝父想必早已到了。” /116/116828/29007392.html 第七十七章 入境 封魔谷。 巨大的漩涡盘旋于头顶,那轰隆的声响夹带着极强的震慑力,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黯然无色起来。 不过,我的内心却已经充满了色彩,终于,要离开这个枯燥单调的世界了。 魔帝身着战甲,立在漩涡之下,肃然看着我们。 “阿念,这是你第一次离开魔域,务必小心。” 我这才回过神来,想来魔帝是利用这次机会让阿念有个历练。果然,在强大的父亲,对待自己的儿子,总有操不完的心。在别人眼中如此不可一世的魔帝,怕也只有面对青木琢和阿念时,才会流露出这般细腻柔和的一面。神族魔族,人妖鬼兽,总都逃不过繁衍轮回,逃不过恩怨纠葛。 “请帝父放心。”阿念向魔帝毕恭毕敬的行礼,依旧是那副温和平静的模样,或许他内心也会有一丝忐忑,但却没有让他人看得出来,想必,这也是在魔域历经杀伐过后磨练出的一种素养吧。 魔帝长臂一挥,顿时生出一道红色气刃直插到漩涡中心,只见那漩涡转着转着,竟由当中显现出一个圆孔,这一幕,何曾熟悉,我不由得加快了呼吸。 一时间,阿念握住我的手臂,力量颇有分寸,但却十分牢靠。他带着我纵深一跃,便直捣那巨大漩涡中间的孔洞当中。我只觉得耳边的轰隆声愈发震耳欲聋,甚至让人觉得眩晕。但很快,我们便已然身在孔洞之中,四面八方均是一片混沌,而脚底则是逐渐加深的压迫感,便仿佛置身于一片泥沼之中,只不过,这泥沼并非想要我们往下陷入,而是将我们往上推挤。 转念之间,耳边传来阿念平缓的一句提醒:“屏气。” 瞬间,我还未如他所言催动灵力,便已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压迫和窒息感,一股巨大的水压将我整个身体包裹住,甚至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重新睁开了眼睛。但仍然不容我再次反应,从阿念握住我的手中再次传来一道劲力,直带着我瞬间向上窜去,下一刻,我们便破水而出。压力瞬间消失,清朗的空气重新进入我的鼻息,除了那轰隆隆的水声之外,便是满目苍翠的景象。而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却仙瀑——魔域通往人界的入口,这一次,我是亲身感受过了。 我们在却仙瀑顶立稳,我忍不住大大深吸了一口这清澈的空气。随即不经意地撇了一眼身边的阿念,此刻他正眺望着远处,神情中似乎有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常态。果然是魔帝的孩子,这处变不惊的态度,可以傲视一切巨变,同样也可以应对一切突如其来的危难。 就因为这样,我对此次青丘之行感到更加安稳了几分,也能够理解魔帝怎么放心让他只身一人陪我前去青丘了。只是,我总还未从他身上找到蚩尤血脉中应当带有的那份戾气,反倒让我有些不适应。 “对人界,我多少比你熟悉些,你是否要四处看看?毕竟,这些景象都是魔域没有的,待你回去,便又见不到了。” “不必。”回答得斩钉截铁却又不失风度,“帝父告知青丘幻境入口在荷山,你可知在哪?” “荷山?似乎有些遥远呢。不过魔族都会空间法术,有你在,想必不消一刻也便到了。” 阿念默默看了我一眼,依旧是处变不惊地道:“我并不会空间法术。” 我顿时哑然。 魔帝的儿子竟然不会空间法术?当真令人诧异。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母亲不是魔族吗? “因为母亲分娩之时遭到阻挠,所以我的灵力受到了损伤,而且我并没有经历吸收魔灵而重塑的过程,所以,便无法修复了。” “不是所有的魔族都需要魔灵才能成型吗?”我这才想起,似乎先前魔帝也提到,他是直接被他母亲直接生下来的。是啊,既然魔族生下的都是魔灵,那为什么魔帝和阿念,都是由母亲直接诞下呢? “也并非如此,只有半途成魔的异族才需要魔灵的重塑,而且,他们的后代也只能以魔灵的形式存在,魔灵与生俱来就会空间法术,所以魔灵诞生之时,因为内部极不稳定,会直接穿梭到各个空间当中。否则,魔域特有的环境,将会让魔灵逐渐分解为最原始的魔气,最终化为乌有。等魔灵成熟,便会在它所在的世界找到合适的宿主,帮助宿主成为真正的魔族后进入魔域,而那些在外界成了魔却迟迟不愿回到魔域的,则会由专门的拘刑魔将其带回,以免扰乱其他空间的秩序。” 听他这么已解释,忽然觉得魔域也并非我看到的那般简单粗鄙,似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魔域也有一整套完成的管理构架。我一直以为魔族嗜血好杀,恣意妄为,根本不需要遵循什么规则,但此刻却开始觉得,一切并非我想像的那么简单。有许多漏洞被他的解释补全了,我竟对魔族有了几分新的认识,也多了几分好奇。 “那待宿主成魔之后,那些魔灵还会记得自己的生身父母吗?” “自然是不记得的。所以,大部分初成魔的人被带回魔域后,大多会被安排到魔域各个强大的魔族阵营中,成为骁勇的战士。毕竟,大部分魔族都没有前世的记忆,而对外界的记忆又早已魔域的封印所隔断,也只能无牵无挂加入到战争和杀戮当中了。只有通过重重历练,不断增强自己的魔力,才能逐渐提升自己的地位,唯有足够强大,才有资格拥有自由交际的权利。这就是魔族的生存之道。” “那如若足够强大,能够从战争和杀戮中脱身出来吗?又或者,不管是否强大,在魔域,争斗都只是唯一的主题?” “当然不是,魔域也有相对安稳平静之处。一些力量强大到不必再受主帅控制的魔族,在挑战主帅获胜后,或许不会选择取而代之,而是选择前往魔域的净觅之地过安稳的日子。净觅之地是魔域唯一不受战乱威胁的地方,因为那处拥有一道屏障,会挡住一切戾气。生活在净觅之地的魔族,也承担了魔族繁衍后代的责任,那些魔灵,多半都出生在净觅之地。” “生下来便没有父母,或许魔灵并没有感觉,可生养魔灵的魔族,耗费了漫长的时间孕育出下一代,却立刻又要失去,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感受。” “这便是异族选择强行成魔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了。其实,若非多了这么多由异族修炼而成的魔族,魔域或许并不会有如此重的杀伐之气。或许,大家都认为先祖蚩尤原本好杀,所以魔族也必然好杀,岂不知,蚩尤曾经也是天神之后,也凭着自己的本事统领了一方领地。帝父曾说过,先祖蚩尤统治的九黎族,其实一直崇尚自由、果敢勇猛,族人团结友善、待人真诚,并非像那些异族所认知的一样野蛮噬杀。” 这一席话,竟难得地牵出了他深深隐藏着的情绪,我仿佛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愤慨。 “几千年前的事了,谁又真的知道真相原本的样子呢?”虽然我还有想要继续听下去的冲动,但我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控诉着我:不该对魔族有丝毫的理解和好奇。即便我如今知道自己的身世并非我所知道的那样,但似乎保持对魔族的憎恨与警惕,已经成为我意识中的一部分。每一次,我开始出现动摇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打断自己的猜测和联想。 “要去荷山,还有一段漫长的旅程。不知道在此之前,可否让我去一个地方?” “去何处?” “离这不远。” 片刻后,我已设下隐界站在那熟悉的木屋之前。不能自已地,眼角微热,一滴眼泪滴到脚边,将地上的青草也压弯了去。 他,竟真的在这。 透过敞开的厅门,我远远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蓝衣素袍,头顶束拢的发髻,及腰的长发。及时只有侧面,我却能补全那张拥有剑眉凌目的英气面孔。此刻他静静地坐着,聚精会神地在把弄着什么,我顺着他的手看去,又一次无法自已。在他手中的,正是我用他剑头水晶做成的吊坠。我不禁从心窝处取出了我留下的另一半吊坠,却不敢拿到眼前端详,只远远地望着那门框中的人和物,满目怆然。 忽然之间,他竟默默转过了头,正看着我的方向,那眸中千丝万缕的复杂情绪,透过这不远不近的距离扎到我的眼底。此刻这么“对望”着,我却无法进到木屋当中,也仅仅是隔着这道隐界,我险些不由自主想要抛开现下一切的束缚,奔过去告诉他,我有了他的孩子。但也就在这一刻,我的手臂再次被缚住,魔族阿念已然站在我的身边。 “他就是你腹中胎儿的父亲?” 我握紧了手,却仍旧无法真正平复内心的波澜。 “你此刻若去找他,或许给他带来的,只会是杀身之祸。” “我不过是想陪他度过短暂一生。” “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你所到之处,必会遭至轩然大波?” 我转头与他对视,却不甚明白他话中之意。 “你难道不觉得你所经历的,都是被人刻意为之吗?” “你什么意思?”我愈发迷惑了。 “你不是说到荷山还有挺长的路要走吗?那不如我在路上慢慢告诉你。” 也不容我回应,阿念便已带着我离开。我想要回头再望一眼,但头转到一半,却再没有勇气。 这些日子,发生了些什么?遂宁镇恢复原来的模样了吗?博义和游若君也回来了吗?他……怎会又回到木屋呢?是在,等我? /116/116828/29007393.html 第七十八章 重逢 我们重又回到却仙瀑上,撤去了隐界,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见他了吗?” “因为你身上流着我母亲的血液。” “那又如何?” 他看了看我,依旧十分平静的说:“之争自我先祖开辟魔域之后便持续了几千年,然神界内部的争斗亦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如今你见两界相安无事,实则是神界内部纷争又起。但这一切,恐怕都将在你换得母亲的血液后再生变故。” “为何?” “因为母亲的血,能够大大增强天神之力,更何况,现在还能够成为对付魔族的利器,天神自然无比觊觎。若让他们找到你,大战怕是又要爆发了,而且对魔族来说,形势极为不利。” “难怪你帝父叮嘱不能让神族将我带走。可是,既然你也知道我的血能够对魔族造成伤害,那你就不怕我途中伤你逃走吗?” “一则,你此刻需要我的帮助获得欲毒解药;二则,母亲的血液,对我和帝父都是没有伤害的,毕竟这是帝父自己设下的屏障,是为了避免魔族侵犯到母亲。” “所以,此刻谁要是跟我在一起,都有可能面对神族的挑衅对吗?他是一介凡人,自然更加危险……” 话到此处,我却怔住了。在我视线之内,一个人影让我一时无法呼吸。 他,就站在离我们不近不远的地方,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我却能够感觉到他眼中炙热的目光。 不自觉地,我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却再次迈开脚步,毅然向我走了过来。 阿念见状,似要有所动作,我心头一紧,挡住了他正在催动灵力的手臂,但身体其他部位却已经无法动弹,任他走到了我的面前。 “银洛,你终于回来了。” 孟云仲根本没有在意身边的阿念,直接将我拥入怀中。我始料未及,只浑身僵硬地任他抱着,但脑海中,早已翻江倒海。 因为他的出现,刚才我们所谈论的一切都变得失去了意义。而此刻,我却已经不知何去何从了。 “你没事就好。果然是你,我刚才就感觉到了,感觉你在远处看我,然后你就真的回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孟云仲才放开了我,那深沉却灼热的目光打量着我,仿佛不愿意放过一丝细节,在他的眼眸中透着微红。直到此刻,他似乎都沉浸在这意料不到的重逢当中,丝毫没有在意站在我身边无所适从的陌生人。 但我却不得不将他推开,即使如此,我却不敢用多一分力气,并非怕伤害到他,只是,有一股隐隐的力量在阻止着我接下来想要做的事。 他诧异地看着我,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你是何人?”我强压着难以平复的呼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 “我……”他更加惊讶,却又似乎不知如何解释,“你,不认识我了?” 他看着我透着警惕和陌生的眼神,犹豫着问道。 “我从未见过你,你究竟是谁?” “银洛……你……”他似乎仍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你?我的记忆中,从没有出现过你,何来记不记得?” 他踉跄着退了一步,我见他的目光瞬间暗淡下去,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阿念,我们走。”我漠漠看了他一眼,带着一分不屑,而后挽着阿念的手臂,绕过他,径直走向另一个方向。擦肩之时,我分明感觉到痛彻心扉。这好似诀别的经历,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直到走了很远,远到我用灵力亦感受不到他的呼吸,我才缓缓停下来,松开了阿念的手臂,泪如雨下。 阿念默默站在我旁边,也不说话,任我这般情绪崩塌。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念平静地说道: “你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冷冷一笑:“我还想知道,待我得到了欲毒的解药,你帝父是否会将我永远圈禁在魔域,是不是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成为魔族的威胁?” 阿念沉默了一瞬,道:“帝父是在保护你,他承诺过苍黎。” “保护?”我又冷笑一声,“可笑。” “无论如何,你也该知道,若是神族带走了你,会是怎样的后果,帝父即使为此限制了你的自由,也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同时也是为了保护魔域的安全,以维护六界的平衡。” “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们凭什么人人都想要决定我的命运?!”我近乎失控,转过头死死盯着他质问道。 “说什么我的身世关乎神界机密,说什么将我关起来是为了维护六界平衡,都是借口!你们无非就是崇尚权力,无非就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造出我的人也好,假意说要保护我的人也好,谁不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以满足私欲!?我凭什么要按照你们设定好的路去走?什么仇恨,什么痴恋,统统跟我没有关系!不管我是什么,我就是我,我活着,不是为了什么六界平衡,那些之争,全都跟我无关!”我一时声嘶力竭,再无法控制住突如其来的愤慨,但说话间,我只觉得一阵晕眩,从胸口忽生出一道强劲的灵力,瞬间涌上头顶,在蔓延至我全身,我急促地呼吸着,眼前却渐渐变得模糊,直到,我浑身再无一丝力气…… 待我醒来,也不知身在何处,我仍然觉得十分疲惫,心头残留的一丝怒气一闪而过。我环顾四周,却发现尽是灰色的岩壁。顿时有些慌乱,但幸亏看见了石缝中挤出一点绿色,这才缓了过来。 紧接着,我看见了另一侧透着黄昏霞光的洞口,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朝我走来。 “你醒了。” 阿念平稳地走到我的旁边,我正斜靠在一处突出的岩石边上。 “我怎么了?” “无妨,许是你先前太过激动,动了胎气。” 我赶紧摸了摸小腹,倒没有其他的感觉。 “放心,你毕竟不是凡体,腹中胎儿也不至于如凡人那般脆弱。但你原本就深中欲毒,怕还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凡人的孩子,深深的自责感席卷而来。我叹了一口气,再次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们这是在哪?” “你已昏睡一日,我在附近找到这个洞穴,对人界,我也不甚熟悉。” 我试着站了起来,还好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脱力感。 “我在人界的活动范围也十分有限,荷山距离此地甚远,我们也只能到附近城镇打听具体的路线。” “城镇?” “你帝父没有告诉我你人界的大致情况吗?人是以聚居为主的,一个范围内的人,会集中到一起,建设一个城镇,许多城镇再组成郡县。人界的统治者叫做皇帝,所有的郡县城镇都归他管。” “那我们岂非要到许多凡人中间去?” 看他此刻的样子,故作镇定,却仍掩盖不住初次到一个陌生世界时对未知情境的忐忑,我心头的憋闷忽然就释怀了许多。我微微一笑:“凡人虽然没有灵力,但却是六界中最为复杂的生灵,和他们相处,确实要当心些,毕竟现在人界还算是天神的辖界,万一我们动用灵力引来天神的注意,那就麻烦了。” “所以,我们在凡人面前,不能使用法术?”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继续偷偷观赏他随时可能崩塌的故作镇定的模样。 他一时无言以对,或许正在脑海中设想出千万种可能, “所以在此之前,你需要先了解凡人最基本的规矩,至少,让他们不会觉得你是异类,比如,你额头上的角就需要收起来。” 阿念的额头两侧,的确有两处微微的突起,他毕竟是蚩尤的后人。魔帝在魔域时,也会露出他头上的角,为他霸气凛然的形象更添一分分量。但到人界时,即便没有真正与凡人打交道,他也会将那对锐角隐去。阿念因为是第一次离开魔域,除了孟云仲外,再没见过其他凡人,自然是不知道凡人应有的相貌。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角,但终于还是在半空停下了。他只轻轻催动了一丝灵力,片刻后,他的额头已然光滑无比,再没有角的痕迹。 我微微一笑:“既然现在天色也晚了,不如我给你说说我所认识的凡界吧?” 话语间,我抬起手,指尖微微向身前空地上一点,顿时窜出一团火苗,洞穴中的空气也随之温暖了起来,再看洞外,最后的霞光也已经隐匿了起来。火光照亮阿念的脸,忽然发现他的眉目之间,有些许让我觉得亲切的影子。一时间,我忽然多了许多不属于我的情绪变化,或许,是隐藏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又有了些许波动。 阿念在我对面坐了下来,默默看着我。突然间,我觉得这一路或许不会那么枯燥。 后来,我也不知何时入睡,按照凡人的时间,大致也是三更天了。当我醒来,精神已然恢复了许多。我一睁眼,便见阿念站在洞口,嘴里咀嚼着什么,再一看,我立刻吃了一惊,还哭笑不得。 他不知从哪抓到了一只未成人型的兔子精,啃得满嘴血污,那残留的灵力从兔子身体里溢出,也被他尽数吸进了嘴里。而他另一只手上,正抓着一根树枝,也有被啃食过的痕迹。我这才星期,魔族的饮食,无非就是那些弱小的魔怪,还有魔域特有的一种酷似植物枝干的生物。此刻,他必然是将凡界的树枝当成了他日常的食物,将兔子精当成了魔怪。 “你这是干什么?” 他听到我的声音,随即一挥手臂,立刻有另一只未修成型的鼠精被扔到我的面前,当然,还有另一段树枝,似乎比他手里的还要粗壮些。 那鼠精被他施了咒术缚住了,眼见了兔精的下场,此刻正极力挣扎着,两颗眼睛看着我,惊恐万分,口中更是发出极为凄厉的叫喊声。 我猜测,此处距离郁郁之林应当不远了。若再待上几日,他总不至于误打误撞闯进郁郁之林抓妖来吃吧? 想到这,我浑身一颤,赶紧给鼠精解了咒。那鼠精见捡回一条性命,一溜烟便窜出了洞穴。 “你这是?”他反倒有些惊讶,不解地看着我。 “在凡间,不必吃这样的食物。普通的兽类和植物,都可以充饥。这里的精怪可比不得魔域的魔怪随处可见,金贵得很。何况,我也是妖,难道你也要把我吃了充饥吗?” 他思索片刻,又恢复了漠漠的神情,郑重其事道:“帝父说,你不是妖。” 我一时语塞,将树枝踢开,对他说道:“此刻我也不饿,不如我们去寻寻附近凡人的城镇吧。你赶紧将嘴擦干净。” /116/116828/29007394.html 第七十九章 婴孩 我们从洞穴出来,很快便适应了绚烂的阳光。阿念虽然极力在掩饰,但仍是忍不住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多看几眼。他虽然没有问,但我都十分解意地给他介绍一些我所认识的植物名称,顺带也让他认识缤纷的颜色。我实在难以想象,他在魔域的这许多岁月,究竟过得有多么单调乏味。换句话说,那些从未出过魔域的魔族,怕也是真的不好过吧。 我们微微用了些灵力,加快了脚程,很快便开始看见稀稀拉拉的乡野民宿,再往前些,有一处茶馆,想来是专门接待途经此处赶路的人的。 我带着阿念在茶馆坐下,一路上他反复凝视那些用木头或石头拼接堆砌的房屋,仔细听着凡人的对话,即使脸上的神情没有波动,但我却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无数个疑问。 我幻出了一些银两,向店家要了一壶茶和几个包子。阿念坐在我的旁边,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打量过周围吃喝谈笑的凡人,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 待店家上好菜,我便顺手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阿念,小声说道: “喏,这才是凡人吃的东西。” 阿念十分犹豫地接过,手一抖,险些将包子掉到桌上,我见他浑身一紧,怕是无法适应那包子的热度。 “凡人的吃食都是用火烹制过的,可算是六界之中的第一美食了,你尝尝。” 见我坚持地看着他,他便十分不情愿的放到嘴边,叼了一小口。 “怎么样?” 他仔细地咀嚼着,脸上的神情略略变了,从有些忐忑,到犹豫,到疑惑,再到适应,最后终于露出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笑,但随即又赶紧恢复了那份沉稳。 “是不错。” 看着他的样子,我忍俊不禁。 “你快咬大口一点,咬吃到里面的馅儿才香呢。” 我期待着他的反应。果然,当他下一口咬到了包子里的肉馅时,先是一惊,随即咀嚼得更加精细了,他一边嚼,一边问道:“这是什么做的?魔域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肉啊,就是将猪杀死之后用火烹制它的肉做成的。” “没有灵力的兽类,竟然也能如此可口?” 我再次差点无言以对。 “难道你的先祖蚩尤也只吃带灵力的活物吗?” “是啊,这是我们蚩尤一族的传统,包括曾经信封先祖的九黎族,也是这样吃的。” 我彻底无言。先前还生出的对魔族的一丝误解的愧疚感,瞬间又消散了。心想着,也不知蚩尤一族吃掉了多少灵物,难怪六界都将他们当做怪物了,这才想起,曾经九黎族也被称为兽族,想来也是因为这些奇怪的习气。 但紧接着,他又一次问出了一个更让我无言的问题。 “这些凡人,有无战事商议,何来这么多话说?怎么会这样毫无戒备地聚集在一起?” 我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我认为,无论我解释什么,他似乎都无法理解,难道告诉他,除了魔域,其他诸界的人都是这样交流的吗?想来想去,我便反问道: “你们魔域净觅之地的魔族,是怎么相处的?” “净觅之地?我虽没去过,但听帝父说起,那里的魔族,都各自修炼,相安无事,他们得以远离战事,自然不会再轻易和别的魔族起冲突。即便是为了繁衍后代,也是十分短暂地行事,过后便互不惊扰了。” 短暂行事,互不惊扰……我实在有些费解。 “净觅之地由拘刑魔管辖,也不会轻易让里面的魔族起纷争的。” 我咬了咬牙,心里想着,那净觅之地怕不是魔域的监狱吧?那些不愿意参战的魔族,便被囚禁起来,还必须要承担起繁殖后代的任务,魔域的这一套规则,也真是令人唏嘘。竟然还说是避免引起纷争,这算什么? “你提到的拘刑魔,究竟是何方神圣啊?似乎在魔域的权力很大。” “拘刑魔乃先祖带入魔域的九黎族人所化,因受魔域戾气侵蚀,变得渐渐失去了七情六欲,但寿命却不断延续,所以,先祖便授予他们强大的魔力,让他们担任魔族司刑之职,规则,原本就是不需要情面的。他们只忠于先祖,有些规矩,连帝父都是无法撼动的。” 他这一套说辞,竟找不出漏洞,我但隐隐觉得,拘刑魔肯定是一个极其恐怖的组织,幸亏我在魔域并没有见到过。 不多一会儿,包子便被吃了个精光,当然,多半是他吃的。但他脸上却仍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我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这一次,他没有了先前的戒备,直接喝了一口。要知道,魔域连饮用的水都是如血一般的颜色。 他一饮而尽,眉头略皱了皱。 “这味道……好像有些怪。” “这是苦味,不过你稍等一下,会发现有点甜。” “苦?甜?”他再次陷入迷惑。 这下,我便知道又要多向他说明一类新的词汇了。魔域何来五味? 我又要了些包子随身带着,见他若隐若现露出了几分渴求的神情,便再拿了一个给他。他向我礼貌地点了点头,几口便将包子送进嘴里。 因为距离城镇已经不远,我们没有再催动灵力,以凡人的脚程赶路,待真正看到一个简易的木头牌坊时,已然是夕阳西下了。 随时黄昏,从木头牌坊里传来的喧嚣声仍然十分明显,我们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了许多,阿念虽然故作镇定,但我直到,他此时内心一定十分忐忑。及时他统领着一个魔族军队,但一下子置身于这么多凡人中间,却是前所未有。 “这里大致是凡人的一个村舍,我们得进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打听一下。你没事吧?”我试探着问了一句,他连忙摇了摇头,倒是先我一步走进了那个牌坊,我笑了笑,也跟了进去。 “你可知道前往荷山的路线?”阿念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有些唐突地走到一个老妪跟前,直接问道。 那老妪大致耳朵已经不好使了,只看见眼前这个身高八尺的年轻人冷冷地看着她,倒是多了几分惊吓,一时愣住了。 我赶忙上前将老妪扶住。 “老人家,不好意思,我这侄子是外乡人,不太会讲话,我们从遂宁镇来,想向您问个路。”我和蔼地笑着凑到老妪耳边用接近遂宁镇的方言说道。 “安?问路哦!”老妪有些吃力地说着一口本地方言,幸得和遂宁镇的也相差无几,“我不晓得哦!从来没得从村子出起过!你们还是起问哈村长嘛!” “好的,谢谢老人家,那请问村长的住处在哪儿?” “逗在前面,最大的那个屋子逗是。”老妪指着一个方向,我顺着她的手指,果然看见了一间明显比其他屋舍大一些的屋子。 我向老妪道了谢,正准备向那屋子走去,那老妪却又说话了:“等一哈儿!村长家媳妇好像在生娃儿,现在怕是没得时间招呼你们。” “好的老人家,谢谢你。”说完,我仍是领着一旁无所适从的阿念朝村长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生——娃儿——是什么意思?”阿念十分别扭地学着老妪刚才说的方言。 “就是生孩子。这地方应该只是个村子,村里人估计也没几个会说官话。” “官话?” “就是和我们说的一样的话,六界通用,凡人受天神管辖,自然也要学会说和天神一样的话,只不过在,都是由统治者受天神的旨意定下的规矩,因为凡人将自己的统治者称作官,所以叫官话。” 阿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跟着我一直默默思索。不多一会儿,我们便已经在村长家的门口了。 阿念却忽然脸色一变,一副警惕之色,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控制自己不要催动灵力。 屋内传来一个女人十分痛苦的喊叫声,一阵一阵,声嘶力竭。 “不必紧张,这是凡人女子在分娩。” “分娩?” “你母亲想必也是这样生下你的,因为,她有一半血统也是凡人。” “分娩,有这样痛苦吗?” “那是自然,想要繁衍后代,必然要经历莫大的痛苦,这一点,天神、兽类和凡人都一样,稍有差池,甚至会连性命都丢了。只不过,兴许魔族应该不会这么痛苦,毕竟魔灵只是一颗珠子。” “这我便不知了。”他放下了戒备,似乎准备推门而入。 我赶紧拦住了他,抬手扣了扣门。 “这是何意?试探吗?” “这是凡人的礼节,在进入别人的房屋时,要先敲门告知,得到别人的许可,才能进入。” 他略思索一刻,道:“这就好似魔域到访时要在门外向屋内放出一丝魔气一样吧?” “差不多吧。” 说着,门开了,一个满面焦急之色的青年男子看了看我们,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随即问道: “两位是……?” 这男子许是认出我们并不是村子里的人,便用不太准确的官话提问。 “我们是从遂宁镇来的,要前往荷山去,想请村长指个路。” “荷山?那好像很远吧?你们先进来吧,我媳妇在生孩子,你们可能要等等。” 我点头示意以表示感谢,便跟着他进入了屋子里。 阿念左右看了一眼,这才与我走进屋子。 才一进屋,便传来后院女子的喊叫声,比刚才大了不止一倍。 那男子没有与我们再说什么,茶水也顾不上倒了,直接从侧门进了另一间屋子,想必是去守着产房了。 我引阿念在屋子左边的木椅上坐下,他仍不时打量着屋内简单的陈设。我小声告诉他屋里的陈设物件叫什么名字,他也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默默听着。 过了许久,那女子的叫喊声不断,但却似乎越来越虚弱,阿念突然打断我的介绍,说道:“血腥味。” 我也安静下来,果然闻到了血腥味,恰是从后院传来的。 紧接着,我听见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其他人的哭泣声、叫喊声。我心想,难道是分娩出了状况?也曾听说凡人分娩较其他种族更容易难产,一旦难产,指不定就是一尸两命,十分危险,难道这后院的女子难产了? 我摸了摸小腹,心里一阵颤抖。我叫上阿念,通过刚才那男子进入的侧门,绕到了后院。 院内的人都慌了手脚,一个中年妇女站在产房门口,衣袖挽起,双手沾满了鲜血,满脸惊恐和焦虑,一个劲地摇头道:“不行了不行了,血止不住了!” 一听这话,其他人更是手足无措。刚才给我们开门的青年男子在产房外匆忙的来回走着,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急得已经没了决断。另一旁则站着两个老人,想必是村长和他的妻子,也是满脸愁容,不断叹着气。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闯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产房那扇露着一丝缝隙的木门上。里面渐渐没有了喊叫声,只剩下十分微弱的呼吸。 生孩子,当真这么可怕吗? 一时间,我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穿过了众人,进到产房内,只听见那中年妇女,大概是产婆,在门外喊着:“你干什么?!不能进去!不能进去!”但我立刻关上了房门,以免被他们打扰。 一转脸,便看见了那鲜血淋淋的场景。 产妇虚弱地躺在床上,满头大汗,此时已经晕厥了过去。她曲起的两腿上搭着被子,而被子下的床褥已然被鲜血染透。产妇已然命悬一线。 我赶紧度了些许灵力给她,保住她的脉息,幸也顾不得腌臜,直接掀开被子,看见了她两腿之间的情形。原来,那胎儿竟是脚先露出,现在已经能够看见一只脚露在外面,想必是另一只脚仍是卷曲状态,卡在了里面。鲜血源源不断涌出,将那只小脚都染红了。 得我曾经也见过兽类分娩的情景,我再次度了灵力给她,并施术替她止了血。我用灵力试探,发现她腹中的胎儿也十分虚弱。无奈之下,我皱了皱眉,直接将手伸进去,小心翼翼摸到了胎儿的另一只脚,又小心翼翼将它捋直。那产妇可能吃痛,浑身跟着颤抖了一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我顺势将胎儿缓缓拖了出来。 正在这时,产婆和青年男子破门而入,见我双手血淋淋地抓着个亦全身是血的男婴,无比惊讶。但那一刹那,产婆反应过来,赶紧冲到我的跟前,将婴孩接过,先是用手挤捏着他的嘴和鼻子,将里面的浆液挤出,随即将婴孩倒立过来,猛地一拍他的脚底!只听得“哇哇”一声,那婴孩竟然哭了出来。 我的心跟着一紧,双手竟然开始颤抖起来。 产婆剪短了脐带,便将婴孩带到一旁的热水盆里清洗起来。不一会儿,产婆便将婴孩用小被子包了起来,抱到了青年男子面前,随后,村长和他妻子也走了进来,我这才发现,阿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青年男子身旁了。此刻的他,再也掩饰不住一脸的惊骇,只直愣愣地看着男子怀里的婴孩。 “是个儿娃子!”产婆兴奋地说。 但立刻,她将孩子交给了青年男子,便转身去查看床上的产妇。她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看了看流血的情况,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十分激动地说:“真嘞是有神仙保佑哦!母子平安!” 我这才也松了口气,却忍不住默默注视着仍然昏迷不醒的那个女人,感慨万千。 /116/116828/29007395.html 第八十章 妖兽 村长一家将我们当成了恩人,千恩万谢,更是奉上了好酒好菜,怎么也要留我们留宿几日。 那产妇睡了一夜才缓缓苏醒,但毕竟有我的灵力护着,恢复得自然快些。才不出一日,便能勉强下床了,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我不得不趁夜里再为她度了些灵力。于是对村长的好意也没有推辞,便在这村子里住了两日。 临走,村长为我们指了朝着东北面的方向,还为我们备了一辆村子里为数不多的马车,以及一车的干粮。虽说曾经也曾与人打过不少交道,但真正和他们这样亲近的接触,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 不过最后我还是推拒了马车,唯独看在阿念的份上,留下了一部分干粮。村长一家送我们走出了近五里地,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直到看着他们走远,阿念才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凡人可真是奇怪。” 这一次,我也没法跟他解释什么,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但此刻我想得更多的,却是那产妇难产时的样子。 顺着东北方向,我们加快行程,途中又路过了一些村舍和城镇,在第二天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了叫龙亭镇的地方。或许是赶路太快,我感觉有些不适,只能在镇上暂宿一晚。 一路走来,阿念与凡人接触了几回,似乎也开始适应了人界城镇村舍嘈杂环境,起初的不适感降低了许多。这时候,我越发从他身上看到了凡人的影子,毕竟,他身体是流淌着一部分凡人的血液的。 我们找了一家客栈落脚,要了两间相邻的房间。阿念也似乎能够理解在男女有别的道理,所以早早地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倒是我,觉得一个人住着实在有些无聊,便敲开了他的房门。 “你怎的还没休息?” “此处有些燥热,难以入睡。” 我径直走进他的屋子,与他隔着一方茶桌对向而坐。 “既然睡不着,不如咱们聊聊天解乏。” 我看着他,等着他开启话题。这一路似乎都成了习惯,他所见所闻,总不会在第一时间就发问,但过后,却又忍不住来问我。 “凡人规矩甚多,而且又有成套的管理体系,但我今日在那咸鱼村看见一些人跪着拜一尊石像,只是那石像却又不像是正经的天神,他们为何不拜他们的皇帝或者天神,而拜一尊石像呢?” “你该知道仙界吧?就是神界与人界之间的一个特殊的存在。其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仙界,因为仙界本就不是一个统一的时空,而是存在于人界天地之间一些特殊的空间当中,这些地方通常要么积聚了灵气,要么积聚了浊气。一些人或妖偶然发现了这些空间,并利用其中的灵气或浊气进行修炼,久了,就会练出仙灵,最终成仙。 “而这些仙为了彼此能够融洽相处、互不侵犯,或者需要结盟共修,便聚到一起,自己制定了许多规则秩序,然后集合众仙之力开辟了三十六重天、三十六重地,各自划分了领地和职责,甚至仿照人界建立了由玉皇大帝所统领的天庭和冥王统治的鬼界。总之,他们的体系说起来,比人界还要复杂,毕竟,他们开辟出来的三十六重天,每一重都有其特有的规矩。 据说,神界对仙界也没有听之任之,于是安排了天地初开不久后诞生的“三清”大神介入仙界,最终连玉皇大帝也要听“三清”的号令。 “你看到那些凡人参拜的,就是如玉皇大帝之类的仙。” “参拜仙,有何好处?” “许多仙都是由凡人修炼而成的,自然也保留了对凡人的几分情怀,所以,时常会力所能及帮助凡人做些好事,自然就得到了凡人的爱戴。” “凡人真是将情看得很重。”阿念若有所思。 “其实,对六界的事,我知道的也只是皮毛,光一个,就够难理解了。”我顿了顿,仿佛自言自语道,“若不是遇到他,我都没有真正体会到凡人的七情六欲。” “他?孩子的父亲?” 我将目光移到窗外,算是默认。 “其实我也不明白,你怎会与一个凡人有了孩子?” “凡人的生活很简单,凡人的感情虽然复杂,但一旦遇到了对的人,便极为真诚、执着,于是,就会有一种牵绊,为了这个人、这份情,有时候甚至连生命都可以不要,是不是很神奇? “我第一次遇到云锦的时候,云锦攻击我,他一介凡人竟然能毫不犹豫地挡在我的面前,还有,当知道我是异类时,他竟然愿意选择背叛所有的人类而同我走在一起。试问,六界之中,其他生灵会有这般义无反顾的情感吗?” “如何没有?帝父对母亲的爱,也是如此的。” 我转过头看着他,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这一刻,我有了一种猜想:魔帝让他到人界历练,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感受到凡人的情感吗?但立刻我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堂堂魔域至尊,怎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被七情六欲所牵绊?他只怕恨不得所有魔族都似那拘刑魔一般,无欲无情吧? 正在我沉思之时,忽然窗外一阵灵力流动。这一路过来,似乎都未曾察觉到什么异样,又或是我们赶路太急,都没有注意过吗? 转瞬过后,一股熟悉的味道窜进我的鼻子:妖类! 阿念明显也感觉到了,他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想问我:人界不是不能使用灵力吗? 我也来不及同他解释,站起来隐去身形,便跃出了窗户,他自然也效仿着跟了上来。 那妖气夹杂着血腥,必然不是什么善类该有的气息。但奇怪的时,跟了许久,竟也不得见到真身。从客栈出来,便一路向北,直到出了龙亭镇,停在了一处郊区僻静的民居跟前。 或许是曾经猎魔时形成的习惯,但凡遇到这种邪妖或邪魔的气息,都忍不住跟着一探究竟,我这才想起,我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吞食过妖魔的真元了,现在也不知怎的就跟了过来。但如今,我似乎也不必再用这样阴邪的法子增强灵力了。 可既然来了,便探探是什么情况吧。 我示意阿念统一潜到木屋窗户下面,专注地听屋里的声响。于是,短暂地沉默过后,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接着,我听到了一个女子嫩声嫩气的说话声。 “神兽哥哥,你就同人家说句话嘛。你快看,我已经快练出人形了,是不是等我有了人的样子,你就不会老这么不理人家了?”那兴高采烈的声音,宛如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但当我透过窗户一看,却只看见一个半人半兽,浑身的五彩羽毛都未褪全的妖物,而且还包裹着浓浓的血腥味,不知已经吃了多少凡人了。 而在她对面,正经端坐着一个面容严肃、棱角分明的男子,穿着极为普通的衣服,却掩盖不住浑身逼人的威严之气。而且看样子,也不像是普通的凡人。即便坐着,也能看出他的身躯十分魁梧,尤其是他搭在扶手上的那双手,更是青筋突起,一看就十分有力。 那妖物背对着我们,继续娇滴滴地对他男子自言自语,但奇怪的是,那男子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甚至将目光转到别处,连一个不屑的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看那妖物的特征,似乎并不像人界的兽类,加上她身上的妖气,多半是什么妖兽类的,也不知道真身会是什么模样。 妖兽我所认知的一类十分奇特的生灵。妖兽虽然也被归为妖类,却又同妖族不同。有的妖虽然也是兽类修炼来的,但却是后天吸收的灵气,但妖兽却似乎与神俱来便带了十分纯正的妖气,若是再加以修炼,多半就直接成仙成魔了。但妖兽十分稀少,郁郁之林里曾经出现过几只,但都被其他妖族驱赶出去了,至于人界,这是我见过的唯一一只……或许,应该算是一个了吧,毕竟,她已经快要修成人形了。但令我奇怪的事,妖兽修炼,似乎并不需要无度的杀戮,只消找个地方吸收灵气便可,而这一个,怎的会选择吃人修炼呢? 正思索着,阿念却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后拉去。霎时间,一道凌厉的灵气从屋内直逼向我的面门,若非阿念及时将我拉开,只怕现在已然血溅当场。我原想立刻催动灵力,却发现能够使用的灵力十分有限,甚至连白绫都唤不出来了。难道是因为我在那村子里为产妇度了灵力的缘故吗?但是,若在以往,这带着极强杀气的灵力向我袭来时,我怎会没有提前察觉? 容不得我继续疑惑,阿念已将我护至身后,而在我眼前,已然是一场强烈的灵力碰撞和撕斗。 只听“砰”的一声,那妖物瞬间收回一道道刺向阿念的灵力,随即夺窗而出,身躯骤然变大,一对巨大的翅膀从她身后肩甲处猛然张开,只一个眨眼,便已将整个屋子都挡住了。随着一声凄厉而尖锐的长鸣,那妖物化为一只庞大的五彩巨鸟直接向我们扑了过来。光是那利爪,就足以将我和阿念一并抓握其中,撕成碎片! 而此刻,我却见阿念向扎了根似的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向我们迅速逼近的巨鸟。就在那巨鸟的利爪即将触碰到他肩头的前一刻,只听他大喝一声,随即一阵强光刺得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见那巨鸟身形已经缩小了数倍,此时明显受了伤,重新变成了半人半兽的形态,跌坐在地上,嘴角挂着血,大口地喘着气。而阿念手中,赫然已经多出了一把金色巨斧,那感觉,倒是与那日魔帝唤出的舞天盾有些相像。 那妖物显然已经不敌,甚至连想要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阿念再次举起战斧,准备再次劈下时,那屋子的门却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刚才那神情极为严肃的男子。 “住手!”他一声呵斥,竟然让我觉得周围的地面都跟着抖了一抖,这感觉,似曾相识。 阿念也被他这一喝震了一下,巨斧停在半空,没有再向下劈砍一分。 还未等我们有所回应,那男子却将目光停留在阿念手中的战斧之上:“此乃……诛天战斧?” “不错,你竟认得这神兵?”阿念应道。 “战神刑天之神兵,吾自是认得。尔……竟是……蚩尤血脉?” “不错,蚩尤是我的曾祖。” “尔乃魔族。” 阿念冷哼一声,再次举起战斧,看来是想连同那男子一起劈了。 “等等!”我抢到他身前,抓住了他的手。顿时一股力量反噬,险些将我震了出去,幸亏阿念及时收手,撤回了灵力。 我略微调整了呼吸,对那男子说道:“想不到,上古神兽也可以幻化出人形。” 我此刻无比确定,眼前这个男子,正是那镇守灵芝禁域的神兽——睚眦。 /116/116828/29007396.html 第八十一章 影兽 “昔日吾主神农之子蚩尤开辟魔域,便再未出来,六界中便多了魔族一派,此后尽是些暴戾成性之辈修炼成魔,那魔域也必是生灵涂炭之地。便是吾主之子蚩尤,此后也受戾气侵蚀,变得残暴霸道,导致其后人与妖界宣战,六界动荡不安。尔如今竟与魔族为伍,当真玷污了天神后裔之名!” 我见他如今这般模样,虽然威严尚在,但却显然较之前孱弱了许多,毕竟在那场大战中,他想必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他已然不会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威胁。 于是我冷冷一笑道:“魔族?蚩尤若不是想为父报仇,由何至于被逼到魔域那个荒芜之境?这神农大神可真是对两族爱憎分明,丝毫不念及父子之情,正如他派你镇守神女墓一般。” “尔等放肆!竟对吾主神农不敬!” 一时间,一股强大的气流从他周身散开,震得周围明显的一阵波动,但比起灵芝禁域之时,这力道当真减少了不止一倍两倍。 “总之,天神一族打着维护六界平衡的幌子,对其他种族赶尽杀绝也没有丝毫愧意。”也不知怎么,我忽然就想起了天神灭了花仙族的事,又一阵愤愤不平。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怒气过剩,睚眦此刻竟没有再次发作,反倒是显出一副憔悴之态,甚至连脚底也跟着晃了一晃。我这才看清,他的确受了重伤,怕是伤及真元也不一定。 “神兽哥哥!”那瘫在地上的妖物竟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朝着睚眦的方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只能又一次瘫倒在地。 睚眦艰难地想要站稳,但终于坚持不住,一只手扶住门框,气喘吁吁。 我于心不忍,绕开那妖物,走到睚眦身边。 “不许伤害我神兽哥哥!”那妖物在我身后大喊。 阿念见状,也暂且收起了战斧,紧紧跟在我身后。 我扶住睚眦,果然感受到了他浑身力气尽失,根本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魁梧有力,甚至连体内的灵力流动都感受不到了。 我将他扶进屋内坐下,看着他竭力调整着呼吸,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你果然为了重塑封印而伤及真元,再忍不住动怒,你怕是真要没命了。” 他已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抵对我了。 只可惜此刻我已没法再度些灵力给他了,而且,即使度给他,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此时,那妖物竟一步步爬到了门口,也不再在意我们的存在,只艰难地向睚眦的方向继续爬过去。她的双臂若隐若现,似乎很快就要消失一样。睚眦却似乎有些厌恶地转到另一边,装作没有看见她。 “神兽哥哥,神兽哥哥……”那娇喋喋的声音原本令人听了浑身发冷,但此时却带着浓浓的依恋之意。 直到现在,我也仍旧没有看出她真身到底是什么,仅仅是一只巨鸟吗? “尔速速退开!”在那妖物即将摸到睚眦的腿时,睚眦竟然猛地将腿挪开,那妖兽险些再次跌倒。但她却不生气,怯生生收回了手,却依旧无比依恋地看着睚眦。 “她到底是什么?” “此乃影兽,因托生于一头将死之鲲鹏腹中,故而形似鲲鹏。此等污浊之物,竟妄图修成人形,可笑至极!” “影兽?” 睚眦冷哼一声,以回应我一脸的疑惑。 “尔等无知,自是不知上古影兽为何物。” “影兽,我倒是听帝父提起过。” “那是什么?神兽吗?” “并非神兽,乃一种极为奇特的妖兽。此兽可幻化成一切形态,亦可在任何生灵面前隐去身形,哪怕也无法看破。但也因此,影兽无法具有真实的形态,自然不能修出人形,除非……生生吃进上万其他生灵血肉,为自己强行塑造一具身体,但即使如此,也会生得极其丑陋。也因此,影兽几乎遭到其他生灵的赶尽杀绝。所以,几千年也没再见到过。想不到,竟然还剩这一只。你别看她似乎还年幼,实际上,怕已有上千年的兽龄了。影兽寿命很长,但只能靠其他兽类托生,且托生极为艰难,她能活下来,实属不易。但影兽常常为了重塑实体,饥不择食,甚至连也敢挑衅,所以,对六界来说,她都算是邪兽。”说着,阿念似乎再次对这半人半兽的妖物动了杀念。 “我才不是邪兽呢!我吃掉的,都是恶人!而且,我很快就可以有人的身体了,就可以和神兽哥哥一样了!” 阿念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下催动杀招,但睚眦却开口了。 “尔等且慢!此兽曾救吾之性命,若尔等胆敢伤她性命,吾必以神兽之名诅咒尔等!” 这便是睚眦必报吗?即便他对影兽憎恶至极,却仍旧念着她的救命之恩。看来,这说法并非只针对仇怨,还包括了恩情。 “神兽哥哥……” 此话一出,就连那影兽也十分惊讶,她眼眶泛着泪光,脉脉望着睚眦,只像是望着只属于她的尊神。 这一刻,我好似明白了影兽对睚眦的感情,因为这眼神中,有太多让我感到熟悉的东西。她或许仅仅是想化作人的形态,陪伴睚眦最后的时光。 于是,我拦住了阿念,道:“算了,也不必赶尽杀绝吧,她身上戾气很重,相比吃掉的,的确都是些制造过杀戮的恶人。” “即便如此,这只影兽似乎原本就真元受损,只怕吃再多的人,也无法化出人的形态。” “你胡说八道!”那影兽听了这话,立刻大声反驳道,“我很快就可以有自己的身体了!很快!”她说得十分笃定,但笃定之中,却隐隐透着阵阵无奈。 “通常影兽在吃食一定同种生灵后,所化出的局部身体都会比较稳定,可你看你的双手,此刻已然若有若无,只怕很快就会消失。这样下去,你只能源源不断吃食凡人,才能面前维持已经化出的身体,那岂非后患无穷?” 那影兽急得哭了出来,她用两只几乎已经变得透明的手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显得愈发吃力,但不可否认,阿念说得没错,她的手好像很快就要消失了。 “才不会!才不会!神兽哥哥!你相信我,我很快就可以有人的身体了!” “自欺欺人!想必你托生的那只鲲鹏,已然是真元耗尽,所以你才无法发育完全,生下来便有致命的缺陷。所以,你永远都修不成人形,除非……”说到这里,阿念忽然停下,目光闪烁一瞬,又立刻坚定了起来,“除非你甘愿成为魔族!” 不止影兽,连同我和睚眦都吃了一惊。 但接下来阿念要说的,自然还有后半部分“可是”。 “可是,若你成为魔族,必然要进入魔域,就算你不愿意,也会有拘刑魔将你强行拘走,那你一样不可能待在他的身边。” 至此,那影兽的双手已彻底消失,她跌倒在地上,只成为一个极为别扭的人头鸟身的怪物。她呜咽着,像是已经无力再反驳,又无法做出选择。 “吾本神兽,断不会与一妖兽为伍!无论尔是兽形亦或人形,皆不入吾眼!若尔成魔,本对立,吾必尽力而诛之!尔若识相,速速离开!”却不想,睚眦越是呵斥,那影兽却靠他靠得越紧,哭得也越发不可收拾。 睚眦用力一拨,便又将她踢到了地上。 这情景,让我看了很是不忍。 “阿念,你不是说魔域有个净觅之地吗?若让他们一同成魔,一同前往净觅之地,可以吗?” 阿念转头看着我,眼中充满了疑问。 “尔休要放肆!” 睚眦愤愤然扶着扶手强撑着站了起来,随即,整个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 我无视他的愤怒,坚定地继续说道:“既然一个真元几乎尽毁就快要一命呜呼,一个又真元有缺陷不能修成人形,影兽偏要和神兽哥哥变成同一身形相伴左右,那神兽要报影兽救命之恩却又嫌弃她是妖兽,那不如你们一同放弃原本的真元,修成魔族,这样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睚眦大口喘着粗气,气愤得快要控制不住,最终还是无力支撑,重重坐回了椅子上。但随即,他的喘气变为叹气,再没有呵斥我们了。 “这……似乎倒是可行的。”阿念略加思索后,肯定了我的建议,“待他们成魔,我倒是可以凭着蚩尤后人的身份将他们待会我的军营,而后他们可以挑战我,若是胜了,自然可以去净觅之地。可若是输了……” “输了?阿念啊,你虽然是魔帝之子,但他们一个是上古神兽,一个是上古妖兽,不会输的,对不对?”我步步进逼地看着他,他皱了皱眉,也不再做后面的假设了。 “真的,可以吗?”影兽朦胧着双眼,抬头看着我,眼中明明就充满了希望的光辉。 我偷偷看了看睚眦,他深深皱着眉头,却也没有反驳。 “可是可以,但仍然有一个问题,在你成魔之前,必须要先有一个成形的身体才可以,在吞噬魔灵之时,你大可以在损毁自身真元的同时将所有的意识和灵力一并转移到那具身体之中。” “那如果可以将意识和灵力都转移到另一具躯体上,我又何必要成魔呢?而且,也不必苦苦吃人修炼了吧?” “说得容易。这六界中的生灵,都有其本身的特质。如果你有灵而没有实体的真元,那自然可以想办法为自己找个合适的身体,就好像神农造出了巫山神女,及时如此,神农也为她灌注了整整三百六十年的神息,才助她修得真元,她也才算是真正成形。若是灵本身已经修出真元……”说到这,我忽然想起了那昆仑镜镜灵悲夙,“如果真元被毁,那神识也跟着消散,除非在经历漫长的岁月,才可能重新成灵。真元是独一无二的,断不能随意转移,所以,若你直接找一个身体将意识和灵力度过去,但真元却是度不过去的,没有了真元,你的意识和灵力不也跟着消散了吗?所以,唯有在转移的同时,为新的身体加入一个真元,你才能继续生存。除了魔灵,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东西可以取代你之前的真元了。 “再者,即使此法可行,那也还是棋差一步。不是所有身体都能够承载你的意识和灵力的,想要找到合适的身体,当真有些困难。” “很难吗?我一定会找到的!到底需要怎样的身体才可以?”看到了希望,影兽当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怎可能轻易放弃。 “这些都只能算是我的假设,要说这为灵体塑造身体的方法到底可不可行,或许,他比我们要清楚得多。” 影兽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端坐着一言不发的睚眦。不止她,现在屋内的其他人,也都看着他。 “睚眦,你可要想清楚,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那今日,这影兽必然是留不得的。”正在睚眦踟蹰了半晌正要开口之时,我补了一句,“还有,及时你是上古神兽,可否请你不要再‘吾’啊、‘尔’啊的说话,每次你说完,我总得要转换半天。” 我这么一说,倒是让睚眦半张的嘴僵住了。继而,他用尽存的力气呵斥道: “放肆!” 但待他呵斥完了,却难得显出了几分没有怒气却又有些无奈的神色,低头看了那影兽一眼,只留给我们四个字:“此法,可行。” /116/116828/29007397.html 第八十二章 荷山 想要给影兽找到合适的身体,十分困难。 睚眦告诉我们,曾经神农为巫山神女找的身体,是充分根据神女灵体的属性请女娲塑造的,且为了让这具没有真元的身体能够保持鲜活,女娲还特地前往盘古之心取得一滴神血连通了她的脉络。 所以,影兽要找的身体,必须要同她的属性相同,而且必须是一具没有了真元但仍然可以保持脉络正常运转的鲜活躯体,这样说来,的确十分困难。且不说现如今女娲大神已经销声匿迹,即便女娲在世,我们又凭什么能请得动她为我们再早一具和神女一样的身体?更何况,这身体最终将化身成魔,若女娲如果神农那般将之别划得如此清晰,那又怎可能答应我们的要求? 那执着的影兽却抱着这丝希望不肯放弃,甚至甘愿承诺在找到身体之前,成为阿念的坐骑,即使成功化身魔族,也愿意在魔帝阵下征战五百年。以此作为交换,阿念必须要帮她和睚眦成魔,并让她能够在五百年后前往净觅之地,与睚眦厮守。即使我背着阿念告诉过她,净觅之地并非什么远离纷争的净地,或许只是魔域的监狱,甚至连繁衍后代的权力也将被剥夺,她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最终,阿念同意了她的要求。即使她仍受着伤,却依旧兴高采烈得不能自已,直接将刚刚还准备要了她性命的阿念当成了恩人。 自阿念答应了影兽要求,睚眦便沉默了。那紧缩的眉头几乎可以夹住东西。 影兽答应我们送我们前往荷山,故在此地调养了两日,也大致恢复了行动能力,而她之前已经化出的人头,也已经变回了原来的兽形。可睚眦却无法与我们同行。 无奈之下,我只能再次故地重游,将他送到了郁郁之林,交给了纳兰莫升。自然,条件仍旧是,若实际成熟,我必须要替他完成带林中妖族回归妖界的任务。影兽临走时,仍是千万个不舍,几乎是一步一回头,那翅膀也仿佛张不开了一样。 “走吧!尔……你回来之前,……我倒可安生几日!” 我远远看着这一人一兽奇怪的对话模式,却仍是不自觉扬了扬嘴角。上古神兽?如今,早就过了几千年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长出厚厚的青苔了。有一瞬,我忽然觉得睚眦在厌恶之外,还多了点别的情绪。 也不知怎的,那影兽被睚眦这么一赶,竟然重新抖了抖翅膀,也不再一步一回头了,反倒是无比精神地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花鸟!”正在我跃上影兽的背脊正准备出发时,睚眦却再次开了口,影兽转过头,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莫丢性命,否则,吾……我便回神农洞了!” 听了这话,影兽忽地一声鸣叫,倒像是兴奋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显露了本性。随即扑腾了硕大的翅膀,一跃而上,穿破了郁郁之林高耸的森森树冠,直上天际。 直至回到龙亭,影兽仍然异常兴奋,好在影兽因为属性特殊能说人话,所以,我便十分好奇什么值得她如此高兴。 “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急着进屋,而是站在一旁看这只五彩巨鸟蹦来蹦去,只让周围地面也跟着瑟瑟发颤。 “你知道吗?他之前从来不会说要等我回来的。以前他赶我走,从来不会提到我会回来,今天居然说‘我回来之前’,也就是他还是希望我回来的!我太高兴了!他居然可以接受我回来!”说着,她更加不能控制了。 “还有呢!以后我就叫花鸟了!是他给我取的名字!他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呢!我现在有名字了!我叫花鸟!是神兽哥哥亲自给我取的名字!” “花鸟?”我实在无言以对,但看着这只大鸟高兴得无法自已的样子,倒着实有些奇特。 我笑了笑,推门进到屋内,阿念想必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但却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神态。 “有影兽相助,我们可能明日便能到荷山了。若非云锦受了伤,或许我们早就已经到了。” 这一刻,我竟然想起了云锦。它的母亲也是鲲鹏,那这影兽……花鸟所托生的那只鲲鹏,会不会和云锦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呢? “到了荷山,我们需要找到青丘幻境的结界所在,帝父曾说,但凡幻境,通常都会将结界入口依附于某个实体之上,当对实体做出特有的动作时,便可以进入幻境。” “那这实体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阿念摇了摇头:“帝父未曾提及。” “那这实体何止千万,我们该怎么找?” 阿念沉默着,也难得地露出一丝愁容。 “也只能到了荷山再说了。” 翌日,天朗气清,虽然清晨有些寒意,但却并不能令那炫目的霞光美景有丝毫影响。我和阿念坐在花鸟的背上,穿梭过片片云雾。花鸟不似云锦,虽然她的脊背没有云锦那般结实宽大,她厚实的羽毛柔软了很多,坐在她的脊背上,也舒适了许多。 “呃……花鸟,你既然是托生鲲鹏,那你是否在水里就会变成鲲的样子?” “当然了!我不止会变成鲲呢!我可以变成所有除了人形之外的生灵!只不过我托生于鲲鹏,所以当时鲲或鹏的形态时,不用耗费什么力气。” 影兽,还真是一种奇特的妖兽。 “你真的是六界当中最后一只影兽了吗?” “唔……应该是吧,我已经活了上千年了,都没有发现其他的影兽……会不会,就算有,也已经修成人形了?” 她这样一说,我顿时隐隐觉得发冷,若真有影兽化成人形潜藏于六界,那不知道已经残害了多少生灵了。于是,我只得转换了话题。 “你是怎么找到睚眦的?” “你是说神兽哥哥?嘻嘻,我是在江里把他捞起来的。那时他似乎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我正好在江里游泳,老远便看见他随着水流被冲到下游。他那时候还是兽形,那身躯魁梧强壮,眉目间写满了沧桑和威严,我想着,要是我的孩子能有他的血统,一定很厉害!所以,我就赶紧将他拖上了岸。谁知,等他醒来后,就变成了人的样子。然后,他看见我妖兽的形态……十分讨厌,直接就要赶我走。我才不要呢,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救活的呢!而且,不管他是兽形还是人形,我都好喜欢……所以,我就决定要一万个人,也变成人的样子,这样就可以陪在他身边了。” “你才第一次见到他,就想到和他生孩子了?” “当然了!我们兽类,才不关心那些不实际的东西,我们要找的配偶,就是要繁衍后代的,有了后代,才能生生不息,生命才有价值!” 我原本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如果真的像她说的,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她又如何愿意放弃最本能的要求,而甘愿成魔呢?但她却不等我说,便给了我答案。 “可是如果真的成了魔……那是不是就不能和神兽哥哥有孩子了?”她有些失落,但很快,又补充道,“那也没关系了,反正我也是最后一只影兽了,而且我也有缺陷,或许本身就不能生孩子,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我就是要和神兽哥哥在一起!” 其实,她心里早已经很笃定,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那些繁衍后代、修成人形什么的,都是借口,她无非就是想要和睚眦在一起而已。 这场对话,阿念一直没有加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待我们都不说话了,他却忽然说道: “帝父,是想让魔域也成为人界的这般模样吧?” “荷山!快看!就在前面了!” 荷山?何山? 我顺着花鸟下降的方向望过去,竟找不见任何一处称得上是山的地形。我看阿念也努力地查看着四周,但仍是同我一样的一无所获。 直到花鸟平稳地落在一片树林当中的空地上,而周围的树也不十分高大密集,只勉强能够将人挡住。我环顾了四周,的确没发现有突出于地面太多的山丘,更别提山了。 “这就是荷山地界了!” “山呢?在哪?” “就在你脚下啊!” 我用力踩了踩脚下的泥土,的的确确是没有感觉到哪里像山。 谁知这时,花鸟嘤咛一笑,道:“你想像的那种高山早就不存在了!这附近聚集的凡人很多,所以,山早就被铲平了。这个地方,还是我不久以前过来时发现的勉强能够挡住我身形的地方,而且这林子,也似乎已经缩小了一大圈了,再过不久,怕是也要被凡人铲了建屋舍了。” 这样的情况,真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那这里距离附近的城镇应该不远吧?既然现在还没有什么线索,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慢慢搜寻。不过,花鸟你这样子……怕是要换一换。” “那还不容易?” 说话间,花鸟的巨大身形忽然变得透明,然后周身羽毛也跟着变成了影子,眨眼的功夫,那巨大的鹏鸟已经销声匿迹,我们定睛一看,飞鸟竟变成了一只普通的云雀,扑哧扑哧煽动着翅膀,直接飞到了我的肩上。 “我们走吧!”她兴奋地说。 /116/116828/29007398.html 第八十三章 食心 这片树林果然不大,待我们走出林子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碧蓝色的湖泊之地。湖水四周草木繁盛,嘤嘤鸟鸣之声不绝于耳,树影在湖水中斑驳摇曳,风景极佳。 阿念到人界后,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番美景,不自觉地驻足远眺,看得有些痴了。 “奈何魔域没有这样漂亮的地方。”阿念感慨着,迟迟不愿挪动脚步。 “这是菏泽,如今叫龙池,这一片都是连绵的湖泊。沧海桑田,曾经的荷山,有一部分也是成为了菏泽的一角,这里真的挺美的,而且有很多灵气聚集的地方,据说许多上古天神都和这里有联系呢!我以前也经常到这附近吸纳灵气,可舒服了!”花鸟向我们解释着,从语气中能听出,她也很喜欢这里。 “那这附近肯定有比较大的凡人城镇了吧?” “那当然,凡人可是很会享受的,有水有山,物产丰富的地方,往往都是凡人聚集的最佳选择。这附近有座挺大的城市,名叫曹州,离这不远,以我们的脚程,天黑之前就能到了。这附近经常会有凡人,所以我不能驮你们飞过去,不过也正好让你们有机会欣赏这美景。” “倒也不错。若入夜了仍没到曹州,就在这附近休息一宿,也挺不错的。” “啊?那可不行!这菏泽的范围内,有许多灵气繁盛之地,到了夜里,反倒不太平。再说,这里算是天神常来的地界,就算你们很厉害,但要是真的因为争斗惊动了神族,那可就麻烦了。” “这倒也是,那我们还是尽快到曹州去吧。看样子,连灵力都暂时不能轻易动用了。” 阿念也点了点头,他必然也不想惊动神族。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施展任何灵力,虽然因此脚程慢了许多,但有这美景相伴,也十分惬意。花鸟毕竟活得久了,一路不停地给我们讲着与菏泽有关的旧事,这才知道,菏泽附近有多片灵地,是许多上古天神的发源地。现在,也仍有许多修仙的人聚集在这里,神仙妖兽,都想方设法赶到这里来蹭吸纯净的灵气,当真是个好地方。 一直到夕阳西下,最后一丝霞光也快要消失时,我们便立在了一座高耸的城楼面前,城门上雕刻着“曹州”二字。 离城楼越近,身边的行人也越多,花鸟也不敢再说人话了。我记得,人界的城市都有宵禁,所以,我们加快了步伐,赶在城门关闭前入城。 曹州果然挺大,而且连建筑都要比普通的小镇奢华了许多,大多是用石砖砌成的,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许多,即使入了夜,似乎也仍然灯火辉煌,没有消停的意思。 我们找到了一间客栈住下,同样是相邻的两间房,花鸟和我同住。 夜里风急,比白日里寒意盛了许多,这才有了入秋后应该有的感觉,此处靠北,更是寒凉了几分。 我照旧百无聊赖地敲开了阿念的门,继续和他讨论着妖魔的轶事。 “照你这么说,你的祖母当真是货真价实的妖族公主?那你所知道的妖界,到底在哪?” “我的祖母,也就妖界王女音在极其久远以前,为了阻止妖魔两界的争斗,只能彻底将妖界隐遁了去,她算是妖界继女娲之后灵力最为强大的妖,最后也是牺牲了自己,才得以平息了妖魔之间的纷争。” “等等,女娲?女娲不是天神吗?” “女娲并非神族,只不过拥有可以与神族比肩的强大力量,事实上,她是妖族的始祖。” “所以说,是妖创造了人类?”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感觉之前的许多坚定的认知被瞬间颠覆了。 “是,这些旧事,流传到现在,许多都已经被扭曲了。而且,女娲在建造了妖界的秩序之后,便离开了妖界,长期生活在人界,所以,凡人都认为女娲是天神一族。” 忽然间,我只觉得自己的认知何时变得如此复杂了?若我仅仅是一只生活在郁郁之林的普通妖类,怕穷尽一生也无法知道这些关乎的千年纠葛。但不知怎的,我竟然就这么被卷了进来,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这些复杂的六界纷争,本应与我没有任何相干,但现在,我却不受控制地似乎站在其中某一个点上,即使我并不知道我的存在究竟对这些有什么影响,但冥冥中却有种奇怪的直觉,觉得我必然和其中的某些脉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又一想,或许这样的感觉不仅仅是我才会有的,任何一个生灵,在不断扩大自己认知的时候,也会有和我同样的感悟吧? 只是我忽然觉得这些体系太过庞大、也太过复杂,我还是先回到此行最直接的目的上来吧。 “你有想过怎么寻找青丘幻境的入口吗?” 我岔开了话题,强行扼制住了我的好奇心。 不想阿念却摇了摇头,于是,谈话戛然而止,沉默掩盖了一切。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即使仍未从刚才的对话中完全抽身出来,但却还是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花鸟便叽叽喳喳将我唤醒。 “怎么了?” “出事了!”花鸟十分小声却十分惊讶地在我耳边说道。 困意未消,我慢慢坐了起来,等她继续说。 “城里竟然发生了妖食人心的事件!这可是天神的辖界啊,什么妖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制造杀戮!天神会不会因此被招来?那我们是不是会很麻烦啊?要是天神真的被惊扰来了,那会不会首先对我们动手呀?要不要先离开这里,等风头过了,过一阵子再来?” 她一连串的担忧似乎没有完全驱散我的困意,但那食心事件却的确让我有些诧异。 “食心?”我努力翻动我的记忆,然后,忽然就想到了一个血淋淋的画面。 “食心?!”我再次问道,这回,已清醒了大半。 “对啊!这得多邪恶才能将人的心生剖出来吃掉啊?我吃人也没这么残忍呀!至少我会先把人弄晕了之后才吃掉,而且,我还特意找了可以麻醉的草药喂给他们吃呢!” 我无心理会她后半部分的描述,自顾自去回想着曾经见过的那些画面。 游若君为了陷害我,与柔翅联手,柔翅吃了小孩的心脏,但柔翅已死,难道真的有什么厉害的邪妖竟然放肆到这里来了?竟然连天神也不放在眼里?还有……如缘的姐姐,也会食心……难道……可她应该也不敢轻易惊动天神啊! 一连串的猜测和质疑,但终究是没有结果。然后我这才开始去思考花鸟的提议,或许,我们是该暂时避避风头。 可没等我去找阿念,却被突然传来的嘈杂声打断了。 “杀人啦!杀人啦!妖怪杀人啦!” 一个男人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我立刻打开房门,听声音应该是在楼下大堂,我直奔下楼,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如玉! 那个与如缘长得一般无二的九尾狐妖,此时正站在客栈大堂的正中间,手中握着一个仍旧在滴血的心脏,那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烫下来,甚至还冒着热气。在她身边,一个男人面容扭曲地躺在地上,胸口赫然一个偌大的窟窿。所有的人都四散逃走,此时,只剩下我和她在大堂内对峙,连站在我肩上的花鸟,也被骇住了。 她却十分阴邪地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心口一紧,心跳加速,眼见着这血淋淋的一幕,除了震惊之外,还觉得一阵恶心袭来。 “你果然怀孕了。”此刻,她竟手捧人心,将目光投到了我的肚子上,又是阴邪一笑。 她怎会知道我有身孕? “世人都知道我们九尾狐族的欲毒可以通过云雨之事转移,却不知,但凡行了云雨之事解毒后,就必然会怀上孩子,不论神仙妖魔,皆逃不过中毒后一尸两命的结局。上次见到你,竟没发现你有身孕,还有些诧异。想来,你竟也是货真价实的妖族,受孕时间竟这样长。 “你已算是幸运的,竟然能活到现在,不过,若找不到解药,你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 一尸两命……这制造欲毒的人,当真恶毒至极。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接受这样的结局。 “那如若我能够活到孩子分娩的那一刻呢?” 她冷冷一笑,道:“可笑,你忘了我那个无情的母亲了吗?虽然她替那捕妖人解毒时已经怀有身孕,但这并不影响欲毒的作用。所以,欲毒会在她分娩时传递到孩子身上。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还未生下来便被她选择放弃?”她说到此处,两眼发红,将手中的心脏一下子塞到嘴里,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滴下来,只看得我浑身发冷。 这一刻,也确认了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就算我又苍融之剑可以勉强压制毒性,那待到孩子出世时,又该如何?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出世便要死去吗? “不过,我说你是幸运的了,起码你还有解毒的机会不是吗?如今,只要你找到了那柄如意,一切都可以改变。” 她说的,就是卜者带走的碧玉簪。可如果要找到碧玉簪,就必须要找到青丘幻境。而现在最紧迫的,就是找到幻境的入口。 正在此时,我忽觉脚底一针强烈的震动,我险些从台阶上跌倒,但随后,阿念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如玉身后,生生用手卡出了她的脖子。 “你就是九尾狐族,定当知道幻境入口在何处。快说!” 如玉也未曾料到阿念会在背后出手,嘴里呛出一口血,但显然,是刚才吃下去的心脏里的血液。 但她很快便笑了。 “我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自己找上门来。你忘记了那天你答应过的事吗?别忘了,你要解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毒。喏,这个珠子在我手上,你知道该怎么做。要是等复灵草妖真元耗尽,那可就真的……” 如玉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那手中托着的,正是封印着苍黎魔气的那颗珠子。 “你不是恨死这魔物了吗?为何现在又如此迫切想要帮他解毒?”我任由阿念锁着她的脖子,但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她的身形闪烁,忽然就原地消失。阿念吃了一惊,但如玉已然已经站到了离我更近的地方。 如玉冷冷笑道:“哎……我只是觉得有趣,想继续看戏罢了。” “看戏?只是看戏吗?” “哎……从技炼将我带回去开始,我就开始看戏了,真是一出比一出精彩,一出比一出有趣,这一次,我也想看看,大到,会不会也和凡人的戏那般精彩。”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既然你知道入口在哪,何必废话,直接带我们去便是了。” “那自然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你们九尾狐族都喜欢讲条件,可最后真正兑现承诺的,却不多。” 如玉又是冷冷一笑:“信不信在你,不过,这算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没有我,你们怕是找上几年,也没法找到入口所在。” 却在说话之时,忽听大堂门外一阵骚动,那如玉瞥了一眼,而后阴邪地一笑,又是眨眼间,她的身形模糊,再一看,已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句冷冷的话语:“若想好了,便到龙池南面的林子里来。” 我见那扭曲瘫倒在地上的男子,再看看那胸口的红黑色窟窿,皱了皱眉,看来,这地方已经不能住了。 /116/116828/29007399.html 第八十四章 幻境 我和阿念出了城,一步也不敢怠慢,也不知城中的异动,会不会引起天神的注意。花鸟一路难得地安静,似乎也害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引来什么无法预料的事。 虽然我极其不愿意去赴约,但如玉现在是唯一能够让我们快速找到青丘幻境入口的希望。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如缘,我与她最初也是开始于一场交易,但我却清楚的知道,现在我和如玉即将做出的交易,怕不会像如缘那般轻松收场。 这一路,我已无心欣赏龙池的美景,倒是晨露透着的寒意不断从我的脚底浸透尽我的全身,越是往前,我就越发添了几分忐忑,心悸一阵一阵袭来,我甚至觉得有些晕眩,也不知何时,便已经进入了一片林子,四周蒙着薄雾,让人更加觉得迷惑。 “难道青丘幻境的入口会在这?”阿念低声问道。 “不知道。”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头猛然一阵晕眩,险些站不稳了。 “你怎么了?”阿念扶住了我,“这林子,十分古怪。我们要小心。” 说着,我们竟然发现前路已完全被雾遮住,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十分模糊。 终于,如玉的身影从迷雾深处从影像变为清晰。 “总算来了。也难怪,这雾有催化欲毒的作用,你现在一定很难受吧?” 我努力平息着呼吸,但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只感觉阿念扶着我的力度越来越重,又或者,是我的身体觉得越来越无力。看来,青丘幻境的入口的确在这附近。 “说吧,你的条件。” “其实我的条件不难,我最近才发现,我有些东西在如缘身上,我只想你帮我找回来。” “如缘不是你妹妹吗?若你肯对她好些,她肯定会还给你的。” 如玉摇了摇头,一脸阴森的笑容,直看得我头皮发麻。 “这东西,她一定不肯给我的。可是,我又不想亲自去取,只好,请你们代劳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玉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幽幽道:“她的真元。” 我一时没控制住,大口喘息着:“你为什么要她的真元?妖没有了真元,还有命吗?你不如直接说你想要她的命!”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你……” “这就是我的条件。” “我……” “不要我你做不到,你进了这林子,我便已经看作你同意了我们的交易,我会告诉你入口,但你也必须完成我的条件,否则,即使你找到那玉如意,我也能再毁一次。” “九尾狐妖,你太猖狂了!”阿念说得咬牙切齿,可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千万不要冲动,你是可以轻易杀了我,但杀了我,你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甚至没有容许我有思考或者拒绝的时间,只见如玉缓缓抬起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奇怪的符号,那符号随着她的指尖,在迷雾中闪现出一瞬光辉,继而消失。 我胸口发闷,视线变得模糊,被搀扶的感觉也渐渐消失,耳边传来如玉阴冷而悠远的声音:“我们已经进入了卜者设下的幻境当中,青丘幻境的入口也藏在里面,我们将被赋予幻境当中的某个身份,我们还会被植入这个身份的所有记忆,只有在幻境中找到入口附着的那样物什,再做出特定的动作,才能离开现在的幻境,进入真正的青丘幻境。这经历,一定会很有趣的。” 我听得有些迷糊,只大概领会到了入口应该是隐藏在重重幻境当中,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复杂许多。 继而,周围的迷雾消失了,我的视线也随之清晰,只是脑海中忽然一阵汹涌,许多人和事仿佛被硬塞了进来,最终,我置身于一间陈设简单的木屋当中,那些器具十分简易和原始,墙上还挂着些兽皮之类的挂件,而我清楚地认定,自己此刻还有一个身份:涂山氏族长之女娇。 四下无人,我趁此机会捋了捋多出来的那些记忆。这个幻境实在奇特,既然进入了可以拥有新身份和新记忆,却又为何要让人保留着原本的记忆?况且,如玉并没有说清我们需要找的物什究竟是什么,又必须要做出怎样的动作。 如今,身在这个奇怪的幻境当中,只身一人,我似乎还要找到一同进入环境的阿念和如玉,还有花鸟,否则,是否就这样永远困在环境之中了? 混乱中,我勉强理出了一条思路:必须要先找到化作其他身份的阿念和如玉等人。 正当我准备站起来时,木屋的门却开了。 一个穿着粗布灰衣的娇俏少女推门而入,微蹙眉头,嘟着小嘴,朝我瞥了一眼,既有几分恭敬却带着些委屈,接着嘟囔道: “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到底还是不是我呀?” 我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想来我运气真的不错,还未出门便已经找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花鸟?”我小心问道,但实际已经有八分确定了。 倒是眼前那少女听到我的询问,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又似乎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你真的是花鸟。” “你……” “我是银洛。” 她张大了嘴,一溜烟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天哪!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应该就是在如玉说的幻境里。你现在的身份是……鹧鸪?” 花鸟点了点头,有些不大情愿。 “我们现在必须要赶紧找到其他人,阿念和如玉,都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有找到如玉,才知道青丘幻境的入口在哪儿。这个幻境的时间,好像是十分久远之前的远古时代了,我的记忆里,有大禹、有涂山氏……涂山氏,似乎是九尾狐族的先祖?” “是哦,九尾狐族最先栖身的地方就是涂山,所以被叫做涂山氏,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这幻境怎么会设定得这么久远?” “涂山氏族长之女是大禹的妻子……我以前竟然没有联想到……”不知怎么,我忽然想到了烛玉和技殊,进而还有若和族长之女……大禹一族和九尾狐族,这恩怨纠葛竟然延续了几千年,难道只是巧合吗?又或者,我们所处的这个幻境,就是一切不幸开始的源头? 有了这个推测,我倒是对娇和大禹的故事感兴趣起来。但立刻,我知道自己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如玉和阿念,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这幻境里。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啊?”我思索半晌,花鸟却一直噘着嘴在纳闷着这个问题,愣是将我从各种猜测和遐想中扯了回来。 “在我涂山氏女娇的记忆里,都是些上古时期吾啊、尔啊之类的语言,你一出现便是一口大白话,我当然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将我看成阿念或者是如玉呢?”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转开了话题:“这有什么难的,现在最难的,是怎么才能找到他们两个。对了,你来找我,不对,是找涂山氏女娇,是有什么事吗?” 花鸟愣了一瞬,才忽地回过神来,急忙说道:“是大禹的部下回来了,说有话带给你。” “他在哪?” “我现在去带他过来。” 我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但很快又是一阵惊讶。我原本是因为最近才养成了摸肚子的习惯,可这原是在幻境里,但我却发现女娇也有了身孕,这算是巧合吗? 不多一会儿,一个裹着兽皮的男人进到屋内,粗陋地行了李,便吾呀尔呀的说了一通,我原本的意识是实在听不大懂,好一番折腾才勉强译出了其中几句,但我身体里女娇的意识却开始汹涌起来,我心口一阵阵发紧,只觉得十分憋闷,然后又十分生气,接着,我脑海中便莫名多出了许多新的记忆,似乎是关于大禹和巫山神女的。 待那男子出了门,我发现自己已然泣不成声,就着这悲伤的情绪,我才理清了来龙去脉。 那男子大抵是来帮大禹传话的,说他当初娶女娇为妻,就是为了得到涂山氏族的支持以夺得首领之位,而现在,他一心要治理水害,而只有巫山神女可以助他成功,然神女对他一见倾心,所以,他决定抛弃女娇,娶神女为妻。 难怪女娇会如此难过了,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曾经的恩爱都是虚情假意不说,现在有了身孕却要被无情的抛弃,要怪就怪这女娇对大禹却是动了真情的,自大禹走后,还日日站在山头张望,盼夫归来,结果竟然等来了这样的结果。 花鸟推门进来见我这般满脸泪痕,很是诧异,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而这一刻,我仅有一个十分坚定的念头,就是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但立刻,却有另一个声音告诉我,这并不是我自己的决定。 这样被两个不同意识支配的感觉,着实难受。但这感觉,我已不是第一次尝试了,相比之下,至少现在我还能有选择由哪种意识支配自己行为的能力,而此前,连身体都似乎不是我自己的了。 虽然我自己的意识并没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但此刻我身在幻境当中,我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或许都会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所影响,所以,我是否该遵循着女娇的原本记忆,去完成接下来的情节呢? “我们现在要回涂山。” 花鸟迷惑地点着头,一脸茫然。 “大禹将女娇抛弃了,要和巫山神女成婚,所以,女娇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自己的部族去。” 花鸟瞪大了眼睛:“大禹要和巫山神女成婚?怎么可能呢?如果大禹和巫山神女成婚了,那她就不会郁郁而终了,她如果没有郁郁而终,就不会有巫山神女墓,如果没有巫山神女墓,那神兽哥哥就不会被神农派去镇守了,如果他不去镇守,那也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所以,这怎么可能呢?”她这一连窜的推断,让我着实吃了一惊,但她却灵光一闪般地接着说,“对呀!!这就是说,只要大禹和巫山神女成婚了,那神兽哥哥就会好好的了,就不会死了!所以,大禹应当和巫山神女成婚的!”她越说越兴高采烈起来。 “花鸟!我们没有穿越到过去,我们只是在幻境里!你明白吗?就算大禹和巫山神女在幻境里成婚了,你的神兽哥哥也不会回到过去!”我不得不将她从这虚幻的假设中拖出来,回归现实。 被我这么一说,她瞬间就沉默了,整个房间里,一下子被深深的失落感填满,我有些后悔打断了她美好的愿景。但此刻,我们却没有多少时间耽误了。 “走吧,我们去涂山。” 她默默转过身,弓着身子,我想她应是想变回鹏鸟的身体,载我去涂山,但此刻却只是一个穿着简陋布衣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弯着身子而已。在幻境里,难道我们都失去原本的灵力了吗? 她就这样弯了一会,也发现了这个不争的事实,赶紧站直了身子转头看我,也是一脸诧异。 “看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幻境里的这个身份,然后走一步看一步了。幻境里这些人,似乎都是在上古时期真实存在的,我们也不能轻易打乱他们的经历。所以,我们要小心行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这就空间法术回涂山去吧,我们现在是涂山氏,有九尾狐族的空间法术。” 说罢,我依循女娇的记忆略微催动了灵力,果然能够操控空间法术。不消一刻,我们便已经身在涂山半山的氏族聚集地外了。 随即,已经有几个穿着朴素的涂山氏族人发现了我们,并迎到了跟前。我先是有些慌乱,但很快,女娇的意识便代替我与他们进行了对话,告诉了他们女娇被大禹抛弃的始末。 那些涂山氏族人果然十分激动,将我簇拥着来到一间土屋门前,屋内走出了一位长者,是女娇的父亲,也就是涂山氏族长。他十分严肃地宁听着族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愤然叙述,眉头却越皱越紧。而此时的女娇已然精神崩塌,泪如雨下,我只觉得从头到尾都被这悲愤且哀怨的情绪浸透了。 但很快,族长便做出了一个决定:涂山氏族人全体出动,赶赴巫山找大禹要个说法。 这个命令一下达,涂山氏族人纷纷义愤填膺,取了兵器,纷纷催动空间法术,下一瞬,我们便已经离开了涂山的聚集地,转而身在巫山十二峰的第五峰,也就是大禹和巫山神女所在的那一峰。 /116/116828/29007400.html 第八十五章 涣散 涂山氏一族,可比我所知道的九尾狐族庞大太多,此刻一眼望去足足占满了半座山峰,即使在族长的号令下,大部分人都没有说话,但即便是这细细碎碎的声音,已然将山峰之下江水的哗哗水声彻底盖了过去。我和族长站在最前面,看着一个身裹熊皮的粗壮男子缓缓向我们走来,即使面对这万万人的阵势,也丝毫不见一分惊惧之色。这就是女娇的夫君,届时的人界部族首领大禹了吧。 看见他,涂山氏族人更加炸开了锅,人声沸沸扬扬喧闹了起来,有激动的,甚至已经轮起了手中的武器,准备冲锋开战了。 大禹镇定自若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双目迥然,甚至没有一丝动摇和愧疚。倒是在他看见我的时候,似有一丝惊异在眼眸中一闪而过,但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凛然的模样。 这时,族长怒气爆棚,直接向大禹喊话,质问他为何要不念夫妻之情,抛弃女娇。 大禹却矢口否认,这反倒激起了族长更大的怒气,继续激化矛盾,质问大禹为何要利用女娇获得涂山氏的支持。 大禹并未作回应,却是瞥了我一眼,那眼中,有一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流转。 正对峙着,却听见山峰另一面人声沸起,随即,浩浩荡荡的人影在大禹身后聚集,在这人群之前,一个穿着用树叶编制成的裙衫的婀娜女子不紧不慢走到了大禹身边,那神情甚至比大禹更要盛气凛然。这装扮,倒是与神女墓石壁上的篆刻十分符合,想来,这就是巫山神女了吧? 我身体里女娇的意识此刻悲愤交加,但更多的是身为一个妻子的绝望和怨恨,还有对丈夫的深深失望,剩下的一分,是渴盼,渴盼丈夫能够在最后一刻回过头来,回到自己的身边。 但下一刻,女娇却彻底崩溃了。因为,那巫山神女已然靠在大禹身边,并将大禹的手紧紧握住。然而,我却在那巫山神女的神情中,觉察到了一丝轻蔑的冷笑,那笑容,更像是一个局外人正在欣赏这场闹剧。 女娇的意识几近崩溃,而我却清楚的知道,站在大禹身边的,决然不是巫山神女。 再下一刻,我却更加欣喜了,因为我发现,巫山神女身边的大禹,也出现了异样。 大禹十分厌恶地甩开了神女的手,抛给她一个极其不屑和冷漠的神情,然后转开脸,再不看她一眼。虽然这看上去没什么,但那眼神,却十分熟悉。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我脑海中涌现,也不知道身边的人喧闹了些什么,怒吼了什么,但很快,我的欣喜便被打破了。 其实大禹和族长都没有说上几句话,他们身后的族人却你一言我一语地叫嚣对骂,最终,也不知是涂山氏族人还是大禹族人先动了手,一场两个庞大部族之间的战争便泛滥开了。 花鸟赶紧将我拉到了一边,观看着这场人族与妖族的激烈大战。上古的人类显然比几千年后的强壮许多,竟然能够与灵力强大的妖族抵抗,但最终,还是渐渐显出下风,节节褪去。 涂山氏族人早已杀红了眼,加上许多人类受伤过后鲜血直流,他们的心脏更是砰砰跳动,在我刚冒出不好的念头时,便已经有涂山氏族人将一个人类打倒在地,不顾那哀嚎之声,直接将他的心脏生剖了出来,整个塞进了嘴里。那鲜美的味道,直让那涂山氏战士更加兴奋,杀气更盛。 大禹族人见状,更是怒气冲天,直拎着武器,嚎叫着厮杀开去。一时间这巫山第五峰便成了一片混乱的战场,血气冲天,好生惨烈的景象。 我和花鸟躲在远处,看着上古部族之间厮杀混战,却也无能为力。直到天渐渐暗了下去,夕阳也从最西面的山峰沉落,唯独留下一抹惨淡的晚霞,那叫喊声才略微小了一些。 原本以为这些人杀得累了,死伤怕也过半了,那总该慢慢消停了吧。但却在此时,一道绿光直上天际,瞬间将那霞光盖了过去。那绿光冲到云端,竟然忽地炸裂开去,化作万道利剑倾斜而下,直指向混战中的涂山氏族人。顷刻间,哀嚎声剧增,无数涂山氏族人倒在血泊之中。 不知为何,我心中无比忐忑,抬头望去,却见那巫山神女傲立于云端,正漠然看着眼前这血流成河的惨状,嘴角,竟然又残留一丝那诡异的笑容。 只听人群背后有人厉声大喝,竟是大禹。怪的是,大禹这厉声呵斥并非是对着涂山氏族,而是手提兵器直指云端之上的“巫山神女”。 但那绿色的剑雨并没有停下,更多的涂山氏族人倒下,就连大禹手下的诸多将士也停下了打斗,被眼前惨状吓得呆在原地。 我忽然一个转念,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但很快,便已经来不及了。 那涂山氏族长怒不可遏,终于催动了强大的妖族灵力,不惜动用真元,织出一道巨大的结界,将漫天的利剑挡在外面,即使如此,那无数道利剑仍与结界碰撞,整座山峰都跟着震颤。 只见那族长大喝一声,有一道强烈的光束从他身体里迸裂而出,强烈的白光瞬间笼罩了整座山峰,又甚至连周围的其他山峰也受到了波及。再然后,一阵强烈的震颤感加上周围不绝于耳的惊呼声,都被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盖了过去。但那白光渐渐消散,视线逐渐恢复之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本屹立在我们身旁的一座高山,此刻已有一半坍塌垮下,整个巫峡江水被硬生生斩断,中间赫然多出了一块巨大的山体。那被拦截的江水如没有了束缚的凶猛悍兽,像是受到了召唤,在剧烈的山体震荡中更加所向披靡、肆无忌惮,从十二峰的缝隙处汹涌四散,奔涌而去。 而此时,那“巫山神女”已然回到了大禹的身后,依旧是那副诡异的笑容。 大禹面容惊骇扭曲,愤怒已然传遍了他的全身,不可遏制的怒火瞬间迸发,那愤怒之外,却又似乎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半晌之后,人声再次鼎沸,这一次,已不仅仅是为了眼前的争斗,而是所有人族对涂山氏族的声讨。涂山氏族长因消耗过度,已无力迎战,大口喘着粗气,他身边的护卫警戒着,但很明显的是,有一种十分不好的气氛正在酝酿当中,而且,怕比刚才的争斗还要惨烈几分。 涂山氏族人原本就元气大伤,此刻更是被所有人族围在当中,加上此刻僵持的局面,情势对他们十分不利。 我身体里女娇的意识早已汹涌澎湃,及时花鸟拉着我,却也已经无法控制如同那山体崩塌一般的情绪了。 转瞬间,我已身在大禹和两大氏族之间,热泪盈眶地对大禹说了些什么,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巫山神女,更加伤心欲绝。此时我所能感受到的,是女娇彻底的绝望,她知道这样的局面已然无法收场,两大部族的争斗已然不可缓和。大禹所有的付出,都在父亲一怒之际毁于一旦,涂山氏族和人类之间,再不可能和平共处。但她,却仍牵强地想要用并不一定存在的夫妻之情,来求大禹放过自己的族人,甚至,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大禹和巫山神女。 而在这是,我分明看见那“神女”凑到了“大禹”耳边,喃喃低语,却又似乎并没有真的想让我听不见,这一刻,我也彻底知道了眼前的“神女”,正是狐妖如玉,而“大禹”,就是阿念。 我听见如玉对阿念说:“就是现在,用你手中的兵器杀死女娇,我们就成功了。” 阿念诧异地看着她,紧紧皱着眉头,但他握着兵器的手,却颤抖起来。似乎,他体内的大禹的意识,正在犹豫着,痛苦着。 我脑中过了无数种猜测,但最后还是明白了。在这个幻境中,大禹的兵器,就是进入青丘幻境的媒介,而只有用这兵器杀死大禹的妻子,才能打开青丘幻境的真正入口。但我不明白的是,正如我这般,若想要进入幻境的人幻化成大禹的妻子,那最终将会被杀死,那究竟死去的,是幻境中的女娇,还是想要进入青丘幻境的人呢? 这原本就是一个死局。 “阿念!别听她的!” 正在阿念犹豫着向我举起武器的时候,我脱口而出。 他怔在原地,握着武器的手也僵在半空。 却也在这一瞬,又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山川、河流、人,都渐渐涣散,唯独留下迷茫的虚空,一片惨白,只剩下我们四人,保留着幻境里的形态,各自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却都不敢妄动。 而后,之间一道由灵力汇聚而成的白色利剑“铿”地一声将“大禹”手中的武器击落,继而,卜者子桑出现在我们面前。 “如玉,休要乱来!”他盯着如玉厉声呵斥道。 如玉不屑地一笑,转过头去。 随着卜者衣袖一挥,周围的虚空也渐渐褪去,一番新的景象呈现在我们眼前,而我们四人的幻象也逐渐散去,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花鸟重新变回一只鹦鹉,飞到了阿念的肩头。 再一看,我们置身于一片山野之间,熙熙攘攘的桃树点缀在一片翠湖之间,繁花盛放,粉绿相搭,配得一方美景。两面山势连绵,亦是披满了青翠的植物。一条小路在我们脚下蜿蜒,从前而后延伸到那美景之中,前方便隐隐被蕴了一层雾气,若隐若现,让人无限遐想。 这便是真正的青丘幻境了。 “你们果然来了。” 卜者似乎对我们的造访并不感到诧异,神色间,竟然没有看出哪怕一丝的愧疚感。反倒是我,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恰在此时,从那雾气之中渐渐清晰出一个身影朝我们这边飞奔而来。 “银洛!姐姐!” 我仔细一看,果然是如缘了。 卜者依旧是那副漠然的表情,也没有说话,只等着她跑到我们面前。她原是满脸的欣喜,但在看到卜者的一瞬,神色变了变,不自觉朝着我这边靠了靠,强留着脸上的笑,却给我递了一个迷惑的眼神。 “卜者难道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碧玉簪在此处,你自然会来。” 我一时无言以对,但还是接着说:“难道,你竟然没有丝毫的愧疚吗?” 他略顿了顿,道:“这一切,皆是为了九尾狐族。” 我冷冷一笑:“又是为了九尾狐族,像族长那般,也是为了九尾狐族,那卜者你又想要做什么?” “既然来了,不如先切入正题,你于我族有恩,我自当为你解了欲毒。只不过,我九尾狐族现已无处栖身,此处幻境皆是引碧玉簪之力建造,所以,还要请银洛姑娘在此处长住,待我族找到新的栖身之地时,我自会用碧玉簪替你解毒。” 原本听到他说要替我解毒,心里才稍微如释重负,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更像是当头一棒。 “长住?卜者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我难掩诧异。难道九尾狐族要将我囚禁在请求幻境当中吗? 不光是我,阿念也无法接受,但碍于如缘在一旁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似乎告诉我其中另有隐情,我便也给阿念使了颜色,叫他不要发作。再者,卜者是九尾狐族灵力最强之人,所知的秘术禁术更是神秘莫测,纵然我们真的出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如今刚入青丘幻境,解毒之事也仍没有确切的说法,贸然与卜者起了争斗,似乎不妥,于是,我们便按捺住情绪,跟着卜者到了九尾狐族为我们安置的居所当中。 /116/116828/29007401.html 第八十六章 怨始 如缘一直同我来到住处,尽管卜者满脸写着不乐意,却也没有强行要她离开。待众人都安置妥当了,如缘与我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才稍微放松了些,但随即又紧张了起来。 “银洛!你太不小心了!子桑叔想要把你关在幻境里啊!” 一路上,我细细理了来龙去脉,但终不得解,如缘这一说,倒是验证了我一开始的推测,只是其中缘由,我实在想不出。 “为什么要将我关起来?”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最近才偷听来的。子桑叔和如玉合谋,将你骗到此地,然后就没打算放你出去了。我原想偷溜出去找你,但子桑叔似乎觉察到了,看我看得严,也没找到间隙,结果,你们就已经进来了。” 思忖间,我悄悄端详着这个生有绝美容颜的九尾狐妖,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暖意。 “她不知道,我却是略知一二。”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不问自答,门被推开,如玉正站在门口,她的目光落到如缘身上,神情有些复杂。但随即,她转而走到桌边,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如缘小心翼翼看了看她,似乎有些畏惧,想要问,却没有问出来。 我看着如玉,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她嘴角轻轻一斜,留下一个轻蔑的眼神,接着说道:“她说得没错,是我将你们诱导来的,但若非子桑出来,你已经死了。既然没死,也请你别忘了和我的约定。” 如她所说,若是在那幻境之中大禹的剑果真刺到我的身上,想必的确是会殃及到入境者本身的性命的。而那幻境的守护灵,便是大禹,而幻境的结局,也一早就已经注定了。即便不止人硬性闯入,也必然会损兵折将。 “子桑这幻境,设置也的确是巧妙。想要进入,必然要由九尾狐族引导,就算机缘巧合进来了,便会化身幻境内的主要角色,而结局却是注定的,他让你既保留了自己本身的意识,又同时被幻境中角色的思想左右,当真是到死都无可奈何,即使入境者本身的意识想要或已经做出别的选择,绕来绕去,却仍无法改变大禹杀死自己的妻子的结果,只会加速或缓解罢了。你可知道,这幻境中的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吗?我从母亲那遗承的记忆里,有一些类似的模糊片段,但支离破碎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如缘说完,又赶紧闭上了嘴,把头低了下去。 “当然是真的,大概我和她的记忆拼凑起来,就是我们之前所经历的大半情节了,只不过,我让结局略提前了一些。” “就算是真的,那与你所说的原因,有什么关系?” “大禹杀死涂山氏,是九尾狐族与大禹一族恩怨的开端,之后的若、技殊,似乎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九尾狐族与捕妖族的生死之争,其实也都源于这上古时期的一段背弃和绝望。但或许也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大家都似乎忘记了子桑的真实身份,所以,都没有将这些纠葛与他联系起来。” 子桑的真实身份?我屏气凝神,等待着她揭晓结果。 “对呀!他是……”却是如缘先嚷了出来,“大禹和涂山氏之子!” 如玉冷冷一笑:“是,正因为他是大禹和涂山氏之子,所以才能成为九尾狐族唯一的卜者,也才会知晓九尾狐族所有的禁术和秘术。” “可是,大禹原本不是已经将涂山氏杀死了吗?他又怎会……” 又是冷冷一笑,似还带着些愤恨:“死了又有如?九尾狐族的胎儿,原本就能够吸收母体的残存灵力继续生长,就像……我和她。”如玉再次转头看着如缘,眼神中多了许多犀利,“只不过,子桑可以占有他母亲所有的灵力,而我和她,却不得不在腹中你争我夺。原本是我占有了更多、更完整,所以我才能先她一步生出来,结果……我那狠心的母亲,却选择了她这个孱弱不勘的弱者!”她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但她停顿了一会,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接着说,“不过现在,我倒是大致明白母亲选择的用意了。上次我用真元之力催动玉如意,才猛然发现我的真元是如此脆弱不堪,原来,她虽然灵力没有我吸收得多,却获得了更加完整的真元之力,所以,她更值得活下来。而我,注定会因为真元不全而短命!” 如玉似乎又开始快要控制不住了,她的语气中愤怒已经满溢。 “姐姐……”如缘怯生生地看着她。 “所以!我迟早要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如玉的声气变得恶狠狠地,根本没有理会如缘那复杂的情绪。 一瞬间,屋里死一般的沉寂。下一刻,子桑却出现在门口。 “如玉!你想怎样!我已答应你替你修补真元,你休得再想对缘儿不利!” 如玉“哼”了一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正与卜者擦身而过,随后,卜者走进了房间。如缘也跟着起身,却被卜者一把抓住胳膊,瞪了一眼,便乖乖坐了下来,只是,将头埋了起来,嘟起了嘴。 “银洛姑娘,原本你对我族有恩,我不应如此对你,但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无奈之举。” “子桑叔!到底为什么?银洛为了就我们,险些付出了生命,你到底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子桑再次递给如缘一个眼色,她便只能愤愤然却不说话了。 “关于原因,如玉只说了一半,剩下的,由我来告诉你们吧。”他思索了一瞬,便接着说道,“我的确是大禹和涂山氏的儿子,我吸收了母亲残存的灵力,却也获得了母亲的全部记忆,我艰难地活下来,却带着极为不甘和痛苦的记忆。我痛恨大禹的决绝和母亲的懦弱,痛恨巫山神女的卑鄙和霸道。所以,我回到族群,跟着族群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最终找到了青丘,总算可以避开世间纷争,得以休养生息。因为母亲通晓我族秘术禁术,所以,我一到青丘,便强行去除了我的大禹血脉,想要彻底抛开曾经的一切。但我却万万没有想到,天神并没有因此而放过我们。 “因为青丘国的入口原在离神界很近的地方,所以,神族多次想要侵犯收并,但奈何青丘这一空间尤为奇特,极其不利于神族生存,所以他们一直无机可趁。直到,他们找到了大禹后人若,设计让他邂逅了我族先族长之女夕婻,于是,被夕婻带入了青丘。殊不知,他竟引诱先族长修炼魔气,以图获得更大的力量,甚至妄图想要吞并神界。先族长听信了他的谗言,竟不顾我的反对,真的开始修习魔气,结果……这期间,我已派人四处打听,得知若原本就是大禹后人,于是赶紧告诉了先族长,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先族长已然变成了一个嗜血怪物,竟然……连自己怀孕的女儿,也残忍杀害了!” “什么?是族长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姑外婆……竟然是……”如缘猛地抬起了头,眼中写满了不敢相信的神情。 “整个青丘生灵涂炭,近乎灭族。我无奈之下,只能将族长之子及残存的部分族人藏匿在青丘的秘境之地。若见此惨状,似也有些不忍,于是,将他原本献给先族长的碧玉簪偷了出来,交给了族长之子,也就是如缘的外公,让他凭借碧玉簪的神力敌退族长,带剩下的族人逃离青丘。而他自己,却早早离开,返回了人界。 “后来,我护送他们离开了青丘,并以碧玉簪之力加上我族秘术万狐血阵,将入了魔的族长杀死,但因为启动万狐血阵,青丘也再难维持原有的时空,我只得带着碧玉簪,离开了青丘。为了不让碧玉簪被神界感知,我在簪子外镶上了返灵玉石,改造成了玉如意的模样。而且,我还发现了碧玉簪其中的幻界,造出了欲毒。 “自那以后,九尾狐族一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甚至遭到了人类的排挤,这其中,不乏捕妖人一族的万般阻挠和残杀。后来,我们辗转来到郁郁之林,却不想,当时的林主,也就是你的母亲,询问我们如何才能进入曾经隐遁而去的妖界,我们自是不知,她却即刻翻脸,想要灭我一族。若不是你和纳兰林主相助,我们已无法安然离开郁郁之林。再后来,我们去到灵芝禁域,即使面对暗无天日的境地,却也算是有个地方能够安身调养。 “再后来,烛玉因年少贪玩,偷偷离开灵芝禁域,遇到了技殊,又是捕妖人,又是一段孽缘,烛玉亦是将技殊带回了灵芝禁域,毅然要嫁给他,竟然同几百年前的境遇如此相似。而烛玉回来后,竟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她误打误撞,竟然发现曾经的郁郁之林林主,也就是你那所谓的母亲,竟然是一个天神伪装而成的。我细细推测,原来九尾狐族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神族暗中操控。” 原本我只是静静听着这段九尾狐族不为人知的往事,但到此处,我却犹如遭遇了晴天霹雳:“我……母亲,是天神?” 子桑惨淡一笑:“是啊,无论是我九尾狐族,还是银洛姑娘你,都何尝不是被神族玩弄于鼓掌之中?而那日昆仑镜灵无法告知你的秘密,或许,就和这个天神脱不了干系。” 我的母亲,竟然是天神!难道,就是她造出了我吗?他为什么要造出我? “那,烛玉是如何知道的?” “烛玉原本听说郁郁之林林主已死,想去偷回原来献给她的玉如意,却不想,在那空树屋附近见到了她,而在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神族,也进一步验证了她神族的身份。” “烛玉,见到了她……可那时,她原应该……”我忽然想起了如缘曾告诉我,她母亲的记忆里就有我母亲没有死的印象,这时,已完全印证了。可是,她为何要假死?又为什么,要让我立下替她复仇的盟誓之碑……难道,这又何之间的征战有关联吗?说到底,我也只是她创造出来的一枚棋子……可是,仅凭我,又会对神族魔族有多大影响呢? “应该死了,是吗?你可知她为何要你残杀魔族?你杀的魔族越多,就越能引起魔域的主意,而她想要的,就是让你进入魔域,得到圣灵泉水。” 我内心一阵颤抖,卜者竟然知道圣灵泉水,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上古的九尾狐妖,究竟还知道多少六界的秘密? “而就是因为这圣灵泉水,我才不得不将你留在青丘幻境。” “为何?” “你们只知圣灵泉水能够杀伤魔族,却不知,这圣灵泉水,能够帮助神族解除神力的封印,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届时,神族便可以征兵六界,所向披靡了。所以,决不能让神族将你带走。” 魔帝也曾提醒,如若神族干涉,便让我们尽快回到魔域。连他也知道吗? “卜者,即便要将她留下,也应是我魔族的事。”这时,阿念也进到屋内,一脸严肃的神情,语气十分坚定,“圣灵泉水原属于我魔域,断没有让妖族扣留的道理。何况,她……是我帝父的人,我必须将她安全带回。” 我望着阿念,皱起了眉头,即便知道他的话欠妥,却不由自主不愿意打断。也是此刻,我才知道魔帝想要将我留在魔域的真正用意。 “可如果,没有我为她缓解欲毒,以她现在的身子,只怕是……” “所以,你们必须赶紧替她解毒,然后由我将她带回魔域,帝父自会护她周全。” 卜者陷入深思当中,并没有立刻回应阿念的话。 “且容我再作计较。诸位,就请先在青丘多住几日吧。” 说罢,便转身离去。 /116/116828/29007402.html 第八十七章 意 夜里,辗转难眠,又觉有些燥热,于是出了屋子,驻足屋前的小院内仰头瞭望星空。这青丘幻境之中的夜色也是极美的,于那龙池的美景也可媲美,可以想象,真正的青丘也一定是一处十分美丽的空间,九尾狐族再其中避世上千年,当真算是世外桃源了。只可惜,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脆弱,一朝祸事,便荡然无存,只留下无限的回忆和惦念。 卜者子桑历经如此漫长的岁月,怕是见多了沧桑变化,今日他说了九尾狐族的那些往事,连带着他自己的,我原想他会不会仍是内心痛恨着大禹和神族,所以才想将我擒住,与神族对抗。但设身处地想想,九尾狐族经历了几千年的辗转流离,不被其他族群接受,甚至被归类为最为阴邪的妖类,不知经历了多少残忍的排挤和残害,即便他有此怨恨,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大可以凭借碧玉簪之力,好好报复一番,又何必一心想要重建这青丘的美好,隐避世事纷争呢? “银洛姑娘可是不适应青丘的环境?” 我的思绪被卜者突然到来打断,我仔细看了看他,想要看穿他真正的目的。 “银洛姑娘还想知道什么?子桑定不隐瞒。” 被他这么一问,我却一时失言了。 “也无妨,倒是有些事,我可以同姑娘分享的。白日里,提到了姑娘的母亲,姑娘可知道她一直有一个愿望?” 我目光闪烁,脑中划过一丝念头,但很快卜者便替我说出来了。 “她一心想要找到隐遁的妖界。其实我此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神族为何一门心思想要找到妖界,难道,有一个魔域还不够吗?后来我才渐渐想明白,她所谋划的,或许远比我想像的还要多。” “的确,母亲一直想要找到妖界的入口,即使……她不在了,也将此重任交给了继任林主,这已算是郁郁之林公开的秘密,也是林中众妖共同的愿望,但包括纳兰在内,都并不能真正确信妖界是否存在,我也是近几年,才收集到了一些关于妖界隐遁的消息,但大多是支离破碎,想必其中也是大有缘由。” “你的母亲,只怕真正的目的不是想要找到妖界,而是想要借郁郁之林众妖之力,打开妖界封印,找到曾经的妖王乌尚。” “她为何要找妖王?” “神族一向妄图征服六界,尤其是人皇伏羲,更是暴戾好战,他就曾多次诱导了人类与其他种族之间的争斗,可魔域却始终与他们站在对立面,所以,之争已延续了几千年。曾经的妖界,正好处于两界当中,两界都对其有所觊觎,但碍于妖族是女娲的后人,灵力也十分强大,加上女娲一向教导后人崇尚和平共处,所以,两界一直无法真正获得妖界这一助力。直到,妖王乌尚出现。 “乌尚不算是女娲的嫡系传人,但他因为灵力强大、行事霸道,最终夺得了妖王宝座,乌尚的野心也远不止如此,他竟意图窥探神界的天书,取神界而代之,最终一统六界。九尾狐族因精通时空法术,便被他指派接受了这项任务。 “谁知,九尾狐族历经千辛万苦躲过了神界的防御,还未真正窥探到天书的只字片言,便听说妖界竟然彻底消失,从此隐遁,其中缘由便成了一个谜。没有妖王的受命,九尾狐族也不再敢以身犯险,只能滞留于与妖界比邻的人界,颠沛流离。” 我不禁唏嘘,一个能够与相抗的强大种族,最终选择了逃避纷争,或许这是延缓之战的方式,但却仍然没有让力量的战争就此停止,却带给了九尾狐族如此惨痛的命运。 “那你们不是擅长空间法术吗?难道就没有找过妖界的去向吗?” 卜者苦笑:“我族先祖自然是苦苦寻找过,但奈何空间法术只能在同一时空使用,只能瞬移,但要想冲破空间之间的结界,却无法做到。所以,我族也渐渐放弃了寻找妖界的想法,转而去寻找合适的栖身之所,待妖界回归之时,我们也就能够返回故里了,这一等,便是几千年。” “所以说,妖界不仅真实存在,而且,真正的妖族,拥有和匹敌的力量?” 我将所有关于妖界的信息统统过了一遍,却仍是有些细节无法解释。但历史终究是历史,个中缘由,后人已无法真正了解了。即使是卜者造出的那个幻境,也无非是基于记忆的片段,但其中每个人的真实经历和感受,就无从得知了。 至于镇妖石是否能真的打开妖界封印,我此刻也不敢向卜者提及,毕竟,我仍旧看不清他究竟想干什么。 “是的,妖族灵力强盛,且精通五行之术,若当真让你母亲找到了妖王乌尚,那之战必然一触即发,届时六界生灵涂炭,也只在朝夕间。” “所以,你是因为不想六界征战,才决定留住我的吗?” 卜者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算是默认。但不知为什么,我仍然不够确信这是他的本意。于是,话题戛然而止。幸得此时一缕困意袭来,我赶紧辞了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杂乱的信息串联期间,我渐渐睡去。 翌日,阿念一早便来敲门,我因前一日睡得晚了,被他的敲门声惊醒。 他也并未贸然进屋,待我开了门,他只问道:“你如今有何打算?” “如今我也不知卜者的真实意图,九尾狐族灵力不可小觑,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待寻到机会,再做打算吧。” 话音刚落,如缘便兴高采烈来到门前,嚷嚷着带我四处转转。于是,我便先搪塞过阿念,顺道让他一起和我们到处看看。 短短一两月的时间,九尾狐族就已经适应了在青丘幻境的生活。我们绕过一些屋舍和篱笆院墙,很快便到了九尾狐族的集市。这里毕竟不必人类的城镇,没有钱币作为媒介,大家只是各自将自家有的东西摆放出来,进行对等交换。要说这用于交换的东西,可谓五花八门,甚至有将家里多余的木碗、簸箕摆出来换成金条的。这些东西不在乎价值,只在乎对方是否愿意、是否有需。但有一点却是不争的,所有九尾狐族都生得一副娇俏俊美的容颜。先前在灵芝禁域没有细细端看,此刻竟是满目的美女俊男,着实扬言。怕是对一些凡人来说,要用生命去换他们一个笑容,也是愿意的。这样一想,也不怪凡人会将九尾狐族视作作为阴邪的妖物了。 如缘一路给我们介绍着九尾狐族的风俗习性,一边用自己头上的一小撮狐狸毛换了一件小法器,这法器没有十分强大的功用,但却能够指物成花,而且每次化出来的,都是不同颜色的花,只随使用者的心绪而变化,确是有些有趣。 玩得腻了,如缘又用这法器换了些狐族的特色吃食,递给我们尝鲜。九尾狐族吃的不必凡人需要复杂的烹饪程序,都是用现成的果蔬进行晾晒发酵,所以都是些果干之类,但味道十分淳朴,也还不错。 走过几条小街,忽然就融入了这祥和轻松的氛围当中,大家有说有笑,气氛融洽,丝毫不见了先期在灵芝禁域的那般消沉,似乎根本没有经历过曾经的腥风血雨。 “九尾狐族一向都是这样的,因为大家脑子里存的东西太多,自己的、不是自己的,都很容易被塞进自己的记忆里,所以,我们都学会了慢慢适应和无视许多复杂的记忆,然后活得简单一点,再大的问题,都能够很快抛出脑后,过了就过了,只消过个三年五年,就会有很多新的狐宝宝出生,再过个一二十年,青丘就能够恢复原来繁华的模样了。” 如缘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特意给我解释道。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但若真如她所说,前两人族长又怎会因修习魔气而变成了毫无情感的嗜血怪物?那些不好的记忆,其实并非被无视、被适应,只是被他们强行压在潜意识里罢了,真正到了被激发出来的时候,便已然无法控制了。 不过,目前的景象如此和谐美好,又何必去计较那些只有极小几率会发生的事情呢?所以,我也忍住了不去提醒她这根本不是真正的青丘,只是个幻境罢了。 我吃着一种味道奇特的果脯,突然想到了如玉吃掉人心的那幅画面,顿时停下了咀嚼,恰在此时,正见如玉就站在不远处一处角落里,冷冷地看着我们。如缘似乎并未觉察到,依旧四处交换东西。我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失了神,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但再一转头,如玉便已经不见了。 如此折腾大半日,才同阿念回到了住处。他并未对我多说什么,便兀自回了房间。想来多半是有些不悦,他今日在集市上也没有太多言语。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也回到了房间,刚碰到房门,便已然感觉到屋内一股异样的气息。我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屋。 如玉右手持着一杯茶,漠漠等我进来,连头也没抬一下。 我也并没流露出反常,反手关了门,坐到她的对面。 “你不会真想一直呆在这个幻境里了吧?像其他那些蠢货一样。” 这话,其实也是我这一日来反复问着自己的话,而她口中所谓的“蠢货”,便是同她一脉相承的九尾狐族人。 “九尾狐的灵力,向来不低于其他任何一族妖类,却为何落得如今这下场?就是因为太过安于现状,贪恋眼前的安逸。即使一次又一次鲜血的洗涤,也不见得长记性。”她如此不屑的口吻,让我听上去有些不快,但她说的,或许也是事实。 “你不喜欢这里,大可离开啊,他们应该留不住你吧?” “我要的东西还没拿到,我才不会离开。何况,这里也有十分有趣的戏,值得我去瞧一瞧。” “所以,你是特地来请我看戏的?” 我冷冷一笑道:“你很聪明。难怪有人这么喜欢你了。” 我有些迷惑,但对她所说的“戏”,倒还有几分兴趣。毕竟,我也并没打算真的就这么被困在青丘。 “今日正是月半,子桑要闭关修炼,你有兴趣同我去一个地方吗?到了那,你就会知道子桑真正的秘密了,你可以叫上魔族那小子一起去。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虽然有所顾虑,但我还是叫上了阿念,想要看看如玉到底想要我们干什么,或许比起卜者的秘密,她的秘密才更加有趣。更何况,她手上还有我必须要找回来的东西。 趁着夜色,我们一行三人穿过一条条青丘幻境的青石街道,四处静谧得有些瘆人,我们跟着如玉一路向前,七弯八拐,离村舍越来越远,直到,一尊足有三丈高的九尾狐真身雕像出现在我们眼前。那雕像似乎是依着山行雕刻出来的,巨大的狐狸侧着头,坐在山前,九条尾巴似巨大的折扇,蔓延在山体之上,那狐狸的眼睛十分逼真,衬着满月的光,透着幽幽红光。 在那狐狸坐卧的后腿与直立的前腿之间,似乎有一扇关闭的石门,山前有一潭湖水,也并没有路通到石门的前面。毕竟,九尾狐族会空间法术,路不是必须的。 “这里,应当是你们九尾狐族的圣地吧。” 如玉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你想要的碧玉簪,就在里面。九尾狐族所有的禁术秘术,还有收藏的秘宝,也在里面。” “那么,这里应该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进去的。” 如玉深邃地看了我一眼:“那是当然,所以我才需要魔族的空间法术,带我们进去。” “为何要魔族的空间法术?” “这是九尾狐族的圣地,若是用我的法术进去,自然会被轻易发现,但是用魔族的,兴许就不会被发现了。” “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事实上漏洞百出,你让我叫上他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这一次,如玉笑出声来。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其实,这湖底,有一头凶猛的妖兽,是九尾狐先祖捕来的,后来被卜者收服,特意安置在此守护圣地,所以,只要发现有其他妖类胆敢靠近圣地,便会发起攻击,我只是想,魔族的空间法术或许不会被它察觉吧。” “哪有这样的好事?你无非是想让我们合力帮你进到圣地里面罢了。”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不管怎样,碧玉簪也应该是你更想要的东西,我是在帮你。” 我已不屑与她对话。 “你且直说,这妖兽是何来历。”阿念也失去了耐心,直接问道。 “其实,再多的信息,我也不知道,因为真有擅创圣地的,都已经被这妖兽吃了。而且,这妖兽存活了几千年,竟然一直都没显现过人的形态,虽说妖兽想修成人身不太容易,但以它的修为,怕是修成几回的时间也够了。所以,它一直是九尾狐族最神秘的存在。” “我很好奇,既然卜者豢养着这么厉害的妖兽,为何九尾狐族遭遇危难的时候,也没有听说有它相助?而且,这圣地也是幻化出来,真正的圣地早就不复存在,那这期间,它到底在哪?” “虽然我们九尾狐族能够继承一些先辈的记忆,但有关这妖兽的记忆,却只属于子桑。” “银洛姑娘,此行凶险,以你现在的身子,不如退至稍远的地方,以防不测。这妖兽,我来对付。再厉害的妖兽,却也比不得我魔域那些凶悍的魔族战士。”眼见在原地僵持,阿念有些按捺不住。原以为他一副谦恭有礼、沉稳踏实的模样,但这一路而来,却发现他有了太多的变化。他那处变不惊的样子,实则全是因为在魔域那单调的环境中呆得太久,没有见过更多的变故罢了。 “阿念,等等!”一个念头在我脑海炸开,我这才想到,我们险些又中了如玉的圈套。 /116/116828/29007403.html 第八十八章 盗簪 身后一丝凉风灌入领口,虽不尽杀意,却让人瞬间寒彻全身。就连如玉脸色也变了变。 我们都转过身,警惕地看着月色下宁静的景象。阿念将我护至身后,已做好了随时取出战斧的准备。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在我们视线的中心,气流略微波动,随即,一个人影出现。 竟然是卜者! 如玉也似乎有些慌了,但即刻又恢复了镇定和警惕。当然,不只是她,我们也发现了异样。 眼前这位卜者,似乎略有不同。 果然,待他下句话一出,我们便更加确信了。 “你们这些异族,也敢擅创狐族圣地,真是放肆至极!” 那他既然不是卜者,又会是谁? “我们是奉了卜者之命,前来圣地取一样东西。”如玉冷不防地编造了一个理由,倒是有几分聪明。 “胡说!我便在此,何时命你们来取东西?”“卜者”质问道,但明显多了几分犹豫。 “你不过也是奉卜者之命在此镇守,难道他的命令,你敢不从?” 那“卜者”踟蹰了片刻,身形幻化,竟褪去了男子的容貌,转而变成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身段,并且用黑纱蒙面。在月光之下,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加上那身形婀娜轻盈,更似蒙了一层朦胧的纱,只让人有些怀疑她是否真的就站在我们对面。只是,她那双眸子却是异常凌厉,衬着月光,有一点光闪现出来,似要从中射出一颗微小的利剑。正是这双眸子,此刻正死死盯着我们。 她就是镇守圣地的妖兽吗?如今,我们见到了她的人身,是否也意味着,我们也将成为她的猎物? “若是奉他的命令,可有信物?” “自然。”如玉沉着应对,真的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什,似是一根束发的木簪,那木簪上凹凸屈曲,似乎雕刻着什么奇特的图案。 不过我倒有些奇怪,我与卜者见过的几面中,从未见他以簪子束发,又怎会有这样一根奇特的簪子。 那蒙面女子略看了簪子一眼,又再次抬眼盯着我们,只是凌厉的眼神缓和了许多,但其中,又多了些许别的成分。 “看来,你们当真是他派来的,我这便打开圣地之门。” 说罢,蒙面女子缓缓向我们走来,直至在阿念身边站定,不经意地多看了他一眼。而后,那女子面朝九尾狐雕像,用右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奇特的符号,轻轻往那石门推去,待那符号触碰到石门上时,便嵌了进去,然后,石门缓缓开启,而它上头的九尾狐雕像,竟在山体上缓缓移动,慢慢成了站立的姿势,这服景象,当真奇特。 远远的,石门的地方显出一个透出微微亮光的窟窿。紧接着,那湖中心缓缓升上来数根石柱,连成了通往石门的路。 “你们进去吧,石门只能开启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你们到时候仍出不来,就永远也别想出来了。” “放心,我们取了东西,很快就出来。”如玉依旧镇定得很。 蒙面女子注视着我们踏上了第一根石柱,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而后,当我转头瞥见她时,发现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光亮,又或者,是一丝极其冰冷的寒意。 “阿念小心!” 提醒声还未落下,原本平静的湖面骤然汹涌起一片水浪,迅速漩成一个漩涡,下一刻,一个黑色的物体从漩涡当中迅速窜出,带它全部露出湖面,才看清其形似一把巨大的剪子,只是那剪子刀刃两边都是锋利无比,还生者许多倒刺。而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不过是在眨眼间。 “铿”的一声,阿念的战斧已然被牢牢夹在剪子当中,这一相拼,震得湖水剧烈震荡,激起周围数圈丈余高的水浪,随后轰然倾斜而下,呼啦啦彻底将夜的宁静打破了。 却在此时,战斧与黑色的剪子僵持着,湖的另一面,又出现了一个漩涡。 “小心!” 顷刻间,另一把剪子破水而出,依旧是朝着阿念的方向。阿念显然已经察觉,但此刻他的战斧仍被另一把剪子钳着,难以脱出。而我的灵力早就日渐衰减,原想唤出白绫,却发现已经力不从心,更别说想要唤出苍融之剑了。 千钧一发之际,阿念竟松开了战斧,腾空而起,直跃至几乎于雕刻有狐像的山体平齐,随后,他一声厉喝,一道红光自他右手而出,直向那同样窜出水面一丈有余的剪子劈砍过去。 红光与剪子剧烈撞击,那剪子自水中出,原是逆力的一方,却似乎完全能够与阿念自上而下的十成力量抗衡也毫不示弱。 如玉此时竟自顾自在一旁冷眼看着阿念与那剪子的争斗,丝毫没有想要出手的意思。我不禁有些愤恨,但终是无奈无法催动能够帮得上忙的灵力,只能找准时机退回到岸边,而先前那蒙面女子,早已消失无踪。 阿念与那两把巨大的剪子势均力敌,在水面几番相拼也分不出胜负,唯独那石门依旧开着,只是,明显洞口越来越小,看来,一炷香的说法,倒是真的。 正在我犹豫是否要趁机进入洞内寻找碧玉簪之时,如玉忽然出现在我身边,继而我只觉得一阵略微的晕眩感,然后周围的幻境开始模糊,再过一瞬,我们已然身在另一个环境当中了。 “何必犹豫?费尽心思,要是不进来一次,岂不浪费?” 原来,如玉已用空间法术将我带入洞中。我转身,果然看到了那扇石门,如今,还有大半开启,但那石门却在缓缓地推移。这石洞并不只是一间石室,而仅仅是一个通道,所以,我们的时间并不算充裕。 我和如玉向通道深处行进,沿路都有火把照明,但这通道很深,我们走了一刻钟,却仍没有到底。我不禁有些担心会不会来不及出去,但想着,即使时间到了我们还未找到,如玉应当也不至于真的让自己困在洞里。所以,便继续往前走。 万万没想到,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应当是这山体中央一个巨大的窟窿。洞里没有火把,倒是在石壁上有许多星星点点的光点闪烁,竟然也将整个山洞照亮了许多。洞穴四周,立着许多高矮不一的石柱,石柱上也同样是熠熠生辉,似乎是镶嵌在石头里的某种矿石。那些石柱像是依循着某种规律,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阵法。而在阵中,一根巨大的石柱直通洞穴顶部,镶嵌在上面的发光点更加密集闪亮。 如玉径直朝当中的石柱走了过去,当她准备伸手触碰石柱中间的某个位置时,我却抢先一步,拦住了她。 “你当真不怕因此毁了这青丘幻境吗?” “你还真的相信子桑说的,取了碧玉簪就会毁了幻境?” “或许不会。但你总该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那湖中的妖兽只会对阿念出手的?” 如玉放下原本抬起的手臂,脸上透着阴冷的笑容。 “那妖兽是钩蛇,钩蛇原本不是妖兽,而是生来就应该有人身的魔域原住居民,可是,自从蚩尤带领九黎族进到魔域,便将原本魔域仅存不多的原住民驱逐了,而这些原住民恰恰都被迫迁到了妖界,只不过因为妖界的环境实在不适合他们生存,所以,他们只能通过漫长的修炼才能修成人身。不过好在,他们修成的人身要比原先在魔域时好看太多,所以也就安于留在妖界繁衍了。在蚩尤驱逐原住民时,因为钩蛇一族极为强悍,所以双方经历了激烈的交战,钩蛇一族死伤大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逃到了妖界,所以,钩蛇一族对魔族恨之入骨,见到魔族,就必然要杀之而后快。” “所以你便做了两手准备,让阿念做诱饵,分散她的注意力?” “反正你也想摆脱魔族的控制不是吗?若是这钩蛇与那魔族两败俱伤,不仅可以取回碧玉簪,还能让你重获自由,不好吗?” “哼,竟能说得如此轻松。” “难道不是吗?你取了碧玉簪,解了你自己的毒,再完成和我的约定,解了那魔物的毒,不就可以去找依枫谷那两位了吗?” “即使你是九尾狐族,可你多年来一直待在碧玉簪内,又是如何知道这许多事的?你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而事实上,这才是我真正想问的。 如玉神情有一瞬变得异常严肃,但即刻却笑了,这一次,却并没带着之前的不屑。 “你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我真想看看,你接下来的经历,会有什么不一样。只可惜,现在你只能照着我说的去做,对你好,对我也好。” 说罢,她的神情中略过惯有的那种阴冷和杀意,冷冷对我说道:“碧玉簪就在这石柱的暗格里,去把它取出来,我便带你出去。否则,一炷香时间过了,那石门就真的再次封死了。” 我平静地注视着她,接着说:“你当真知道解毒之法吗?又或是你曾经也是误打误撞解了毒。若我听信了你,而因盗走碧玉簪得罪了卜者,万一你那侥幸的法子不灵,我不是自断后路吗?” 我说着,心中盘算着似乎已经过去了大半的时间,应该过不了多久,那石门便要关死了。 “我自是知道!时间已经不够了,还不取簪子!”她似乎也有些等不及了,有些威胁地催促到。 但我依旧挡在她的面前,并未打算有丝毫让步。 “不妨事。我怎么说也对九尾狐族有恩,卜者断不会轻易下杀手。即使那石门真的关上了,卜者知道我在其中,也自会打开门将我带出去。就算不带出去,至少也会让我活下去,送些吃食也是可以的。又或者,阿念见石门关上了,或许真的会联系魔族与卜者大战一场,试问你觉得九尾狐族再厉害,能抵挡住魔族大军吗?何必心急呢?若大门真的关上了,我们反倒有更多的时间解毒了,不是吗?” 如玉原想反驳什么,但即刻却已经意识到了不对。但一切已然不会再受她控制了。 说话间,我竭力催动灵力唤出了一道白绫,瞬间向通道的方向窜出,在一眨眼便已看不见了踪影。我对如玉露出一个微笑,而后紧紧拉住白绫,放松身体,跟着白绫划出通道,而如玉却依旧僵在原地,明知中了计,却也无可奈何。 她自然是动不了的,我早在她身上放了一粒定身珠,那是如缘白日里在集市上用一条会变色的发带换来的。 我快速穿过通道,在石门仅剩下容侧身通过的缝隙时,重新站在了湖面的石柱之上。而在我眼前,湖水再次回复了平静,仿佛刚才从未起过一丝涟漪。我收回白绫,略调整了有些急促的呼吸,毕竟现在使用灵力对我来说,太过耗费元气。随即,花鸟化身的鹦鹉出现在我眼前,嘴中衔着一物,正是那根发出碧色光晕的簪子。 影兽遁形,果然六界中无人能觉察。幸得在此之前,便已同阿念如缘商量了些对策,否则,不知道如玉究竟会将我们带到如何的陷阱当中。而湖对岸,阿念手持刑天战斧,斧刃正抵在黑衣蒙面女子的咽喉处。 不愧是魔帝的儿子,这六界之中,又有几人真正能敌得过他?加上刑天战斧,自然更是又加了一层胜算,又何惧之有呢? 现在唯一不能控制的,就是那定身珠究竟能困住如玉多久,若是当真那么厉害,那怕是只能等卜者亲自带她出来了。 /116/116828/29007404.html 第八十九章 真相 天色渐暗,月影西斜,黎明之时,寒意袭来。 我和阿念同在屋内,彻夜未眠,我有些困顿。如缘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钩蛇被阿念放走之后,已有两个时辰了,算算,卜者应该来了。 忽然,如缘惊坐起来,快速调整了呼吸,说道:“来了!” 话音刚落,便已听见了叩门声。随即,不等回应,门便已经开了。 卜者子桑立在当中,右边是那蒙面女子,此刻依旧捂着胸口,站不直身子;左边,是依旧无法动弹的如玉。 “银洛姑娘,你不想给我解释吗?自问你们来到青丘,我一直以礼相待,且也允诺会帮你解毒,为何还要擅创我族圣地盗取碧玉簪?”说完,他狠狠看了一眼身边的如玉。 “你是九尾狐族的卜者,自然要为全族安危考虑,但你们先族长也曾允诺将者碧玉簪交于我,难道九尾狐族一向都是如此出尔反尔、恩将仇报的吗?这碧玉簪本就不是你九尾狐族之物,我只是取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 “银洛姑娘!我自以为昨日已向你解释清楚了。失了碧玉簪,青丘幻境将不复存在,届时,我九尾狐一族又将无所去处,我是迫于无奈,才暂借碧玉簪之力重建了这幻境,你何苦要陷我一族重回险境?” “借?届时我不省人事,险些性命不保,但可真真切切没听到卜者你说过半个借字。又或者,卜者原以为我定然活不下来,所以只是顺手将这件宝贝带出灵芝禁域,不忍看它也跟着被毁了?” 卜者神情复杂,却似乎无言以对。 “其实,我并不想破坏你的幻境,也并不想占有这沾染了无数恩怨纠葛的所谓‘神物’,我无非是想借一点点碧玉簪之力,解了自己所中之毒,难道这当真会害你一族陷入险境?” “子桑叔,这毒是我下的,但银洛三番五次护着我,你就帮我还了银洛的人情吧。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解毒,我来替她解了便是。” “缘儿!你……”卜者简直被如缘说得咬牙切齿。 “卜者所担心的,无非是怕银洛姑娘被神族发现,我之前也说了,我魔族定会将她看护周全,绝不会让她落入神族手中,涂炭生灵的。更何况,相比于你们,我们魔域才更加害怕她的血被神族获得,这样的任务,还是交给我们吧。以我魔族之力,神族自然别想轻易得逞。”阿念也一番陈情道。 “又或者,卜者还有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图谋?” 我见卜者依旧犹豫不决,便从身后取出了一个木头匣子,卜者一见这匣子,脸色果然变了。但即使如此,他依旧故作镇定地站在门外,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匣子。 我缓缓抬手,准备打开这个匣子。 “住手!” 我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却在眨眼间,我的手被牢牢抓住,卜者已然欠腰站在我的旁边。 但如缘却始料未及地一把抢过匣子,将它打开了。 在打开的瞬间,匣子中闪出一阵奇异的光芒,随即,一粒粒无数斑斓色彩、晶莹剔透的珠子显现出来,如缘早已睁大了双眼,惊呆了。 “这是……九尾狐妖的真元!”如缘手一滑,那匣子瞬间跌落,卜者连忙收手,转而接住了即将落地的匣子,并小心翼翼将它端在手中,细细端详着。 “子桑叔……这些当真是……我们族人的真元吗?” 子桑不语,但那神情已然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可是……那真元当中怎会透着黑色的雾气?那是……魔气?” “如缘,你可还记得你给我说过的九尾狐族以魔气修炼的禁术?你外公,也是因为修炼魔气才最终落得那般结局。” “记得……” “可是,你有没有细想过,这既然是九尾狐族的禁术,你和如玉又怎会知道?” “自然是……”如缘原本十分笃定,但忽然却犹豫了,“是……来自母亲的……记忆……” “那你们狐族其他人,是否也知道这个禁术?” “似乎……并没有人提起过。不光是这个,狐族的秘术、禁术,按规矩,都是不能轻易让族人知道的。” “这便对了,那你母亲,为何会知道呢?” 如缘似乎在仔细回想,我瞥了如玉一眼,见她也有些迷惑。 “之前,我是偷偷在卜者住的地方盗取过分缘秘术,但母亲……似乎并没有……即使她曾经用读心术获取了捕妖人的据点信息,但也并没有使用分缘术的记忆……”如缘仍在努力回想。 忽然,她睁大了眼睛,说道:“好像,是有人曾经告诉过她!” “是谁?”我注视着她,坚定地问道。 “是……”如缘摇了摇头,似乎这段记忆,并不完整。 “是他。”如玉却冷冷开口,目光直勾勾看着一个人。 正是卜者子桑。 如缘更加惊讶了。 “子桑叔?为何要告诉母亲禁术呢?” “那你们可知道青丘覆灭的真正原因?” “当然知道!是大禹后人带着碧玉簪假意投诚,结果,后来又诱导族长修炼魔气……”说着,如缘也似乎发现了哪里不对,“可是……既然是我族禁术,大禹后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所以,真正诱导族长修习魔气的,怕不是大禹后人吧?可叹你们那些或无辜枉死、或侥幸获存的族人,也并不清楚族长怎会突然变成一个嗜血狂魔吧?即使是你的外公,大家怕也只是想着,他是为了压制魔气,被魔气强行侵蚀后失了本性,却不知,是他自己在修炼魔气。都说九尾狐族能够传承先人的记忆,但有的记忆,却是传承不了的,比如,拥有这个记忆的人,根本就没有后人。而那个诱导前两任族长修炼魔气的人,却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缘沉默了,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 “好了!事到如今,不如我来告诉你们原因吧。” 此刻,我当真不知,在卜者身上究竟装着多少秘密。 “不错,告诉他们修炼魔气禁术的人,正是我。” “子桑叔!?”如缘几乎没有写想到卜者会如此坦然的承认。 “我知道,这个秘密,守不住太久,不过是正好被银洛姑娘先发现罢了。” “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感吗?” “愧疚?为何要愧疚?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九尾狐全族着想。白日里你也见到了,九尾狐族的本性里,安于现状,根本看不到哪怕是近在眼前的危及。自从我的外祖父下令封存那些秘术和禁术,上千年,竟没有一人敢擅创藏有秘术和禁术的圣地。无论经历多大的灾劫,但凡能找到一处安身之所,所有人又回到那种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状态。这看似和谐的背后,却是不断遭受到外族的算计、利用、诋毁、残杀。试问,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谁的错?难道是我九尾狐族的错吗? “我不过是想找到一种办法,让九尾狐族真的变得强大,强大到不用躲在角落里,等着别人来侵犯、屠戮,我们本就应当凭借一己之力去创造一方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领地,那才是真正没有战争、和谐安好的净土。” “所以,你就诱导他们修炼魔气增强力量吗?” “不错。曾经,我的其中一个舅父就已经发现了这个方法,可惜,因为所有修习了魔气的人都渐渐失去本性,我的外祖父便强令禁止了这种修炼方法,还将我的舅父一脉都关了起来,最后他们因为修习魔气失去本性,在关押之处自相残杀,无一人幸存。但后来我却发现,九尾狐族之所以修习魔气会失去本性,正是因为藏在内心的潜意识太多,而这些潜意识,大多是阴暗的、偏执的,甚至邪恶的,说到底,是我们习惯了自欺欺人,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阴暗面,才让魔气有机可乘。那么,只要我们的意志足够强大,自然能够压制住魔气对我们的影响。 “前两任族长,都是意志极为坚定的人,再者,既然身为族长,便应当承担起掌控一族命运的重任,即使要以身犯险,也必须毫不退缩。” “可是,你这样做却酿造了惨重的后果,即使这样,也值得吗?” “何谓值得?何谓不值得?而且,我本不想如此草率,但每次都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让族长修习此禁术,只可惜,我虽然努力想要清除他们心中的那些杂念,但仍旧失败了……曾经,烛玉本是最好的试练人选,我发现她竟然可以自主净化她思想里污浊的那一部分,可惜,那个该死的大禹后人,竟将她害至那般境地……后来,我族被困灵芝禁域,族长原想压制魔气,但发现那魔气根本是源源不断,所以,我才冒险告诉他修习魔气的法子,他已经在尽力压制了,但最后还是同样的结局。但若非如此,我们又如何能自救?难道看着整个族群被魔气侵蚀全部覆灭吗?” 卜者一边说,眉头越皱越紧,神色中透露出十分不甘,却又对全族的命运无限疲惫、无能为力。 “那这些被灌入了魔气的真元,又是怎么回事?” “有了两任族长的惨痛经历,我自然不敢再次冒险,所以,我正视图找到一个可以让魔气与九尾狐族真元真正完美融合的法子,既能借用魔气的力量,又能不至于害我族人丧失本性。无奈之下,我便收集了那些重伤时奄奄一息的族人的真元,以此试验。一旦真正成功,我便可以引导族人修习魔气,然后,就算是,也不敢轻易觊觎和进犯我九尾狐族了。届时,我又何必苦苦造出什么青丘幻境?何处都可是我族的青丘,我们也不想着找到什么妖界了,至少,我们能够真正拥有一方栖身之地。” 听完卜者的言辞,心中难免无尽感怀,却又略感唏嘘。一时沉浸在卜者的对全族命运的假设当中,不置可否。 “真是痴心妄想,六界中,唯有神族,才是真正能操控天书之力的主角,想要和神族抗衡,根本是无稽之谈。”沉默最终竟然被之前被定在一旁的如玉打破,而且,还是给了卜者当头一棒,像是要完全击垮他的所有努力。 卜者用力看了她一眼,即使眼神中带着十分复杂的东西,但终是没有再斥责她。 “所以,还请银洛姑娘能够交还碧玉簪,待我真正找到能够安全修炼魔气的法子,自然第一时间为你解毒。你放心,这欲毒是我制造出来的,我自然能想方设法保你的性命,也会尽力不让此毒伤及的腹中胎儿。” “银洛!你可要搞清楚!就算子桑真的能够试验成功,但即便你有时间等待,但我身上那个珠子里封着的,却没有时间耗费了!” 正在我无法做出决断之时,如玉却狠狠提醒了我如今所面对的境地。 /116/116828/29007405.html 第九十章 簪内 最终,我们虽然并没有将碧玉簪交给卜者,却也仍是没有任何进展。如玉和如缘都随卜者离开了,唯独剩下原班人马留在这小院内,一筹莫展。 “他们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呀?再不行,咱们直接杀过去,擒住那个什么卜者,逼他说出解毒的方法。” “若真能这样,我们刚才也不必隐忍着不动手了。各自有各自的立场,或许卜者这么做的确是为了他的族人,但我们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了。” “帝父虽未给我期限,但毕竟越早离开越好。只是,我有个疑问……” “你是想知道我和如玉之间有什么关联?临行前,你帝父没有告诉你别的什么吗?” “未曾。” 听了阿念的话,我若有所思,想着魔帝无论如何,多少是有一些私心的。又或者,他并不知道苍黎魔气中了欲毒的事?他或许一直认为我已经将那魔物收入苍黎之剑当中了。我仔细回想,他上次曾告诉我让我用苍黎之剑收付魔物,难道,他也知道归尘和隐风,知道苍黎复活的事?其实也并不稀奇,毕竟魔帝、苍黎和青木琢之间,有许多的纠葛,而且,青木既然为魔帝生下了孩子,那她的秘密即使告诉了魔帝,也不无可能。可是,魔帝为何不直接出手帮助苍黎复活呢?以他的力量,想要擒获那魔物只怕是举手之劳而已。 又是许多猜测和疑惑。但紧接着,便是苦思该如何解决当下的困境。 “现在,我们并不知道离开青丘幻境的办法,我们如果直接对抗卜者,那万一幻境的根基受到影响,那对我们似乎也是不利的。若是幻境被毁,势必引起神界的注意,那时怕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那我们也不能这样干等吧?我想回去找神兽哥哥了呢……”花鸟一脸委屈。 “当然不能干等。可是,如果要说服卜者,又实在有些困难。阿念,既然卜者说到修炼魔气的法子,你可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解决难题?” “你竟想帮他化解九尾狐族修炼魔气的弊病?” 我一时千头万绪,但却仍然掩盖不住我的的确确想要这么做。即使在灵芝禁域时,九尾狐族那般对我,但不知为何,我还是有想要再帮他们一次的冲动。 于是,我点了点头,怀抱一丝希望地看着他。 阿念似乎也并没有过多的抵触,只是用鼻子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其实,倒也应该是有法子的。” 我瞬间目光汇聚,静静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我的先祖蚩尤在刚开辟结界进入魔域时,魔域便充斥着十分浓厚的魔气。届时也有许多九黎族人被魔气侵蚀,渐渐失去了七情六欲,但却仍然听命于蚩尤。或许因为蚩尤一族有神族血统,所以,蚩尤和他的后代虽然受到魔气影响,但好在他们不像九尾狐族那般被迷失本性,但却因此缩短了寿命,蚩尤的诸个儿子都早早离世,就连蚩尤自己也发现衰老加速。当发现是受魔气影响后,蚩尤一直在寻找化解之法,另一边则率九黎族人想要开辟出新的空间通道来。后来,蚩尤发现魔域的原住民都具有天生抵御魔气侵蚀的能力,所以,便将他们抓来查看。原来,在他们的身体里,竟然生有两颗真元,而奇特的是,他们其中一颗真元可以完全吸收掉魔气当中十分污浊的成分,待累积都一定程度后,这个真元就会自动损毁,然后再生出一颗新的来。 “蚩尤便想着,为自己人的身体里也装入这样一颗额外的真元,这样,不尽可以不被魔气侵蚀,还能修炼魔气,获得更加强大的能力。所以……”阿念忽然停了下来。 “所以怎样?”我却有些迫不及待。 “所以……蚩尤命令九黎族人几乎将魔域的原住民抓了个精光,才找到了方法强行将他们身体里能吸纳魔气的真元取了出来。然后,这些原住民因为失去了可以吸纳魔气的真元,便渐渐化为类似于兽类的形态。之后,蚩尤终于打开了通往妖界的空间裂缝,于是,便将这些原住民统统驱逐到了妖界。但正当蚩尤想要带领九黎族占领妖界之时,却不知为何,他竟突然离世了。” “所以,若是能找到能够吸纳魔气的那个真元,植入到体内,便可以避免魔气的侵蚀?” “也并不完全如此。蚩尤死后,我的祖父继承了他的位置。据说,我的祖父是在蚩尤获得原住民真元之后才出世的,所以生来便已经具有了那颗能够吸纳魔气的真元,而其他强行获得真元的人,却并没有获得真元吸收魔气的能力,最终都和蚩尤一样,早早离世。但好在自那之后,蚩尤族的孩子便生来就拥有了两个真元,也只有之后自然生出的这些真元,才能真正吸纳魔气。” “那就是说,强行植入的真元,并不能吸纳魔气?” “不错。而且,蚩尤曾经获得原住民真元的手段,的确是有些……极端,如今若真要找到这真元……” “现在要是想要找到这些真元,唯有用同样的办法从魔族身上强行取出来吧?而且,还必须是蚩尤的后人。” 阿念沉默了。他凝重的神情,似乎有些后悔告诉了我这些。 “你告诉我这个关于魔族的秘密,难道不怕我……” “我蚩尤族何曾会惧怕别人来抢? “那说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呀。就算九尾狐族能够得到吸收魔气的真元,那难道也要等到下一代小狐狸出生才能真正不惧怕魔气的侵害?又或者,在他们拥有两颗真元之后,干脆全体移居魔域好了,彻底回避神族骚扰。” “移居魔域就能彻底不被神族侵扰了吗?我看未必。” 是啊,移居魔域就能不被侵扰了吗?九尾狐族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也似乎并没有真正从这六界的纷争中脱离出来。 “只是你告诉我们的这个方法,似乎并不能真正用在九尾狐族身上啊。而且,九尾狐族与你们蚩尤一族毕竟不同,他们受到魔气的影响更深,尤其是在心性上,不似你们是影响了寿命。即使真的获得可以吸收魔气的真元,却不确定是否就会阻绝魔气对他们心性的影响。” 阿念点了点头,也陷入新的沉思当中。而这时,我却突然有了另外的念头。 “阿念,我突然有个疑惑,魔域的魔气,同其他地方形成的魔气,是一样的吗?” 阿念听我这么一问,便转头等着我接着说下去。 “都说魔气是由邪念聚集而生,所以会对人的心智造成影响,那些不好的欲望会被放大,所以九尾狐族才会更加容易受到影响。那么,魔域的魔气是从何而来?其他地方的魔气又是从何而来?” “魔域的魔气从何而来,我确实不知,或许那就是魔域所特有的。但在蚩尤用盘古斧开辟魔域之前,其他空间里是并没有魔气这么一说的。任何种族都有邪念,但似乎也并不会形成什么气候。也就是在魔域开辟之时,或许魔域当中有些许魔气溢出,所以才会吸引那些邪气聚集到一起,才有了其他地方的魔气。本质上,或许是相似的,但特性上应该是有所差异的。魔域的魔气更加纯正,虽然会影响心智,却多是让人变得麻木,回归本性,但其他地方的魔气却是将那些邪恶的念头无限放大。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帝父定立下规矩,但凡在其他地方修成魔族的,必须一律拘回魔域。” “也就是说,在你帝父之前,并没有所谓的拘刑魔?” “自然没有。自从我的祖父发现了净觅之地,便将失去七情六欲的九黎族人安置在净觅之地修养,希望能够让他们恢复原来的心智,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后来,帝父便让他们成为拘刑魔,专门到其他空间将修成魔道的魔族带回魔域。” “那么,你可知道苍黎是如何在魔域与魔气共存的?还有……我,我又是如何能不被魔气侵蚀的?”其实,自从得知九尾狐族会被魔气侵蚀后,我便有此疑问,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我母亲的血。” 我讶然。一切的一切,竟然又回到了青木琢身上。她到底是拥有怎样的力量? “在我母亲化为圣灵山之时,曾在苍黎体内灌注了一脉自己的血液,而你自进入魔域,便开始吸收圣灵泉水,所以,不受魔气影响。” “你母亲的血到底是如何的奇特?为什么竟有这么多的功效?” “因为我母亲的血液中,带着无字天书的无上力量。” “无字天书?” “是的,正是那个传言中记载了六界循环往复之最深奥的秘密的无字天书。” “可那不是在神界吗?” “这其中曲折,我也不太清楚。” 我几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到底在这六界之中,藏着多少未知?青木琢,一个天神与凡人结合所出,的确,她注定了将要拥有不平凡的命运。但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一个女子,她并没有想要如何的不平凡,却不得不担负起六界这个无比沉重的担子,甚至在自己的情感上,也是被无数的利用和算计。即便她化身为一座石山,却还是逃不过被六界众生觊觎的命运。她该要如何坚强,才能承受这一切强加的责任? “但是,如今你身上带着我母亲的血液,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阿念一语将我惊醒,我不禁苦笑一声。是啊,我何苦去想青木琢的处境?她的处境,不正是我现在的处境吗? “所以,我们必须赶快完成此行的任务,返回魔域,千万不能让神族有机可趁。”他接着说道,与此同时,还有不偏不倚看着我的坚毅目光。 “那如果,将我的血液度给九尾狐族,那他们是否就能不受魔气侵蚀了?”我一瞬间觉得无比失落,但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不行不行!”在一旁听得出神的花鸟突然发话,“你一个人的血,哪里能救得了整个九尾狐族啊!而且,要是让九尾狐族得到了天书的力量,那不是也要乱套了吗?” “这断然是不行的。”阿念立刻变得十分严肃起来,“我允诺帝父必须要将你安然带回,绝对不可以让你受到伤害,更不能让我母亲的血液轻易被他人取得。” 我又是一番苦笑。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知道了我的“价值”。我忽然觉得我已经不是我了,而只是一个容器。那我本身的所有情感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何必还要自主思考?何必还要去想那些关于未来的东西呢?甚至,连我的身世也并不重要。因为,我和青木琢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注定了。可惜,我不似她,至少还有化身为山的能力。 于是,我不再言语,无论我此刻想要做什么决定,好像都变得不重要了。唯独我觉得更加难受的,是我肚子里的那个还未出世的小生命。我暗自感叹,若她/他真的能平安降世,只希望她/他不要像她/他的母亲这般,连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都没有。 无论如何,此刻已然陷入了僵局。我们似乎真的被困在青丘幻境里了。 正在我理不清思绪,阿念又皱眉踟蹰时,却忽然感受到房间里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阿念迅速警觉起来,花鸟飞到了他的肩头,圆圆的眼睛也是充满了警惕。 我注意到他们异样的神情,也不免警惕地静静等待着。房间中顿时变得极其安静。 但很快,一个模糊的人影便显现出来,我有些吃惊,但又似乎并不那么奇怪。 再下一刻,如玉,还有她手中握着的那支碧绿色的簪子,一同出现在房间里。 还未等我们发问,她便嘴角一扬,继而说道:“等什么?等着子桑赶来再把簪子拿走?” “你是如何……” “时间不多了,你究竟想不想解毒?” 我与阿念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如玉冷冷一笑,道:“只能你一个人,和我进入簪子里。” “不行!”阿念先我一步断然拒绝。 如玉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目光森然,与阿念对峙着。 “有了洞中的教训,我还如何相信你们?”片刻后,如玉移开目光,冷冷反问道。想来,她已经意识到我们在那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付她的计策。 “正是有了洞中的经历,才更不能让她独自同你待在一起!”阿念依旧坚持。 如玉又狠狠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是冷冷一笑,道:“那好吧,你们可以一起,但是……这簪中世界可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们若是因为不听我的指引而遇到什么不测,可就与我无关了。” “只管带我们进去便是。” 此刻我依旧惶惶不安,有许多心绪仍不能平静,所以,也似乎给不了过多的建议。现在我所走的每一步、作的每一个决定,似乎都可能导致无法估量的结果,所以,我反倒踟蹰起来。这一日,我得到的新信息太多了,以至于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有些迷茫了。 如玉并没有给我多余的时间思考,甚至连如何进入簪内世界的整个过程我都没有太多体会,只觉得如玉施了一个什么术法,我的身体便开始变轻,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模糊。再下一刻,我便已经身在一个新的世界里,在我身边的还有阿念和他肩头的花鸟,另一边是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地笑容,但转瞬即逝。只是我注意到,她手中的簪子已经不见了。这也并不奇怪,毕竟,我们现在正在簪子里面。 /116/116828/29007406.html 第九十一章 解毒 我努力平复了心境,开始去留心周围的一切。但立刻,我有些诧异。 我们此刻,身在一个房间当中,而这个房间,我却似曾相识。不,我到过这个房间,这是……涂山氏女娇的房间!我又细细看了一遍,但又发现似乎有些不同,这房间的方向,与之前在幻境中的女娇的房间,刚好相反,但内中陈设却是一样不差,只是,在门前左边的墙上,挂着一样兵器……这兵器…… 原来,这是大禹的房间。因为那墙上挂着的,正是大禹最后用来刺向自己妻子的那个兵器。我此时多看了一眼,那兵器似剑非剑,似乎是用一种十分坚硬的石头打磨而成,原本应是剑柄的地方,有一断也被磨得十分尖锐。抓握处十分光滑,想来是常被人握着的缘故。 我们几人正在屋子当中,我见阿念也在四顾环顾,仿佛想要搜寻暗处存在的危机。 “走吧,这只是一个入口,出了这屋子,才真正算是进入簪子里面的世界。” 说着,如玉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房门。 瞬间,有光线照入屋内,但我却看清了屋外,竟然是暗沉一片的景象。我们跟着如玉走出屋子,顿时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先前照进屋子的光线,显然是从我们头顶这片阴沉的天空中而来,但我寻遍了目光所及之处,却并未看见有太阳。而在我们脚下,却只有无边无际的一片泥土地,甚至不见有一丁点的其他色彩,唯有深浅不一的各种土质。这景象,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魔域的那一片殷红。 “竟然成了这番光景。”如玉却自言自语地感叹道,但却丝毫听不出惋惜,唯有深深的不屑,甚至有一丝嘲讽。 “这里原来不是这样吗?” 如玉看了我一眼,漠漠说道:“这里曾经也是阳光明媚,郁郁葱葱,处处皆是生机。” “那为何现在会……” “被毁后重塑,又过度消耗了许多神力之后,自然就成这样了。或许,这内中的世界,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话音刚落,我们脚下便是一阵剧烈的震颤,一阵倾颓感,就连如玉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安的神情。 待那剧烈的震颤渐渐平息后,只觉得头顶的天空又阴沉了几分,脚下的泥土也更加灰暗了。就连如玉也更加严肃地说道:“看来子桑为了建青丘幻境,确实过度消耗了簪子的神力,这地方已经不稳定了,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随时都可能损毁,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气氛瞬间变得十分紧张,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跟着如玉继续向前,直到在我们的视线里,渐渐看见了一抹鲜亮的碧蓝色。随着我们越来越近,也才看清,原来在这片荒芜阴暗的土地尽头,竟然是一片浩瀚的湖泊,又或是……海。 再一会儿,我们已然站在这片水域的跟前了。 与周围的一片昏暗相比,这片水域显得尤为耀眼,走近了才发现,这水域是有边际的,但我们却也发现,那边际似乎正在逐渐清晰和收拢,虽然十分缓慢。 如玉左右看了看,说道:“看来这个地方真的很快就要消失了,这片湖原本看上去无边无际,现在已然缩小成这般了。”她顿了顿又说,“这湖中之水便是解药。不过……”说完,她轻蔑地一笑,不再说下去。 “不过什么?” “不过,这水喝下去,会让人有一些奇特的体验……现在这么多人在场,怕是……会不太方便。” “奇特的体验?”我有些费解。 思忖间,又是一阵强烈的震颤,这一次比先前更加猛烈,而且头顶的天空猛地暗了下来,待重新平息,我们足下的土地已然没有了任何深浅的区分,只有一篇黑暗,唯独眼前的湖水已然清澈鲜亮,只不过,湖水的范围,竟然只有刚才一半不到了。 “没有时间了!这地方正在加速损毁。”如玉提醒道,她似乎也开始害怕了。 “如果损毁会怎样?”阿念问道,似乎想要确认一个大家都猜到了的答案。 “这还用说吗?若是这地方彻底消失,那其中的一切也会跟着消失。” 于是,所有人都哑然了。 “我喝下水后,你知道该怎么做。”我总算清醒了些。 说罢,我蹲下身来,双手捧起一捧水,喝了一口。 片刻的等待,我开始有些恍惚起来,双脚似乎已经失去了重量,眼前被一片模糊的雾霾掩盖,心头却涌上来一阵奇妙的感觉,这感觉……十分舒适……十分……诱惑,这让我想起了……那一夜,和孟云仲在木屋里缠绵的感觉。一时间,我羞愧不已,但这根本无法控制,更无法自已。我的全身乃至思想都被这感觉全部侵占了,我已然失去了原本的五感,完全沉浸在这放肆的愉悦和享受当中。 这感觉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当它慢慢褪去之时,我才重新找回了身体的重量感,然后,渐渐清醒。这才发现,我们已然离开了簪内的世界,而此刻,我似乎有人紧紧地揽着我。我的双肩被牢牢地箍着,心头一阵残留的悸动之后,我浑身颤抖了瞬。然后,我便彻底清醒,却也彻底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 我转头,便看见了揽住我的人,竟然是魔帝! 我赶紧看了看周围,却发现这是一个陌生且熟悉的地方,只是一时间,我已然分辨不出。因为,我随即看见了一旁已经受了伤了阿念,还有他身边已经幻化出飞鹏形态的花鸟,似乎也是气喘吁吁,受了伤。而在我们对面,是三个陌生的面孔,他们身着银色盔甲,手持兵器,正与魔帝对峙着。在魔帝与那三人之间,显露着刚刚灵力激烈碰撞过的痕迹,他们死死盯着现在揽着我的魔帝,满面怒容,但又不敢轻易靠近。那三人身上,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一种气息,这种气息十分强劲、霸道,但又与魔族不同,但是,从他们的兵器上面,我却清晰的感觉到了同苍融之剑一般无二的灵力气息。 神族! 看来,我又错过了一场极为激烈震撼的之战。 如玉,就在那三人旁边,手中正握着那枚封印着苍黎魔气的珠子,神情有些复杂,但显然也十分不悦。 我突然心生疑问,但当我再次环顾四周时,便已经在魔帝的身后看见了一众九尾狐族人,卜者子桑立在最前面,手里握着他的法杖,而在他身后,便是黑压压一片瞻望着他的九尾狐妖。显然,他也与神族交过手了,而且,也消耗不少,似乎也多少受了伤。 魔帝察觉到我已经清醒,便略放松了些箍着我的手臂,但仍然没有放开的意思。随后对那三个神族冷冷说道: “凭你们三个,也想和本尊抢人?” “珠子……”我却始终将目光投向如玉手中的封印之珠。 但在那三个神族踟蹰不定之间,魔帝却猛地一挥手臂,连同他手中握着的那柄战斧一起,一道强烈的气流瞬间将我们包围,就在我们勉强卷起一个强劲的红色漩涡,虽然那漩涡的攻势只朝向那三个神族,但我却能真实体会到,若是真的被那漩涡卷进去,只怕连一座山也能连根拔起。 只听见在那漩涡背后传来剧烈的碰撞声,待红色渐渐散去,只见那三个神族已成倾颓之势,皆不同程度受了伤,有两个,甚至连兵器都已经握不住了。如玉在一旁也似乎有些惊慌,但其中一个神族向她示意了一下,她便有所会意,我却有些慌了,因为她应当是准备趁机溜走。 看来,那三个神族也没有打算与魔帝硬碰硬,更何况还有九尾狐族的加入。他们或许也并不是神界的厉害角色,于是任务失败了,便准备撤退。至于如玉与他们的关系,此刻也无法再去深究。只是,如果如玉真的走了,那苍黎魔气…… /116/116828/29007407.html 第九十二章 姐妹 眼见如玉似乎已经催动了灵力,不过眨眼之间,她便要施展空间法术离开。却在此时,我似乎感觉到另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然后,不等如玉身形遁去,在她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身影。 如缘…… 她一把抓住了如玉的手,阻止了她施法,然后,她们僵持不下。两张近乎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段,内里却装着截然不同的心性和盘算。 紧接着,卜者也出现在她们身边,手持法杖,直指向那三个神族的人。他们此刻已受伤不浅,加上一旁还有魔帝,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看了看被如缘紧紧扣住的如玉,犹豫了一瞬,但最终还是一咬牙,施了幻术,撤离了这里。 如今,我们眼前只剩下揪扯着的如缘和如玉。卜者子桑缓缓放下法杖,转身面对着我们,准确的说,是看着我身边的魔帝。 “多谢为我九尾狐族解围。” “不必。” 魔帝十分冷漠地说道。然后,他慢慢放开我,打量了一番,问道: “你可恢复了?” 他这一问,倒让我想起了饮下那湖水之后的体验,顿时有些夹杂着羞愧的复杂情绪。于是,我低下头,点了点头以作回应。但随即我又想起了其他的事。 “但是我现在不能跟你回魔域。” 没等我继续说下去,如缘那边却生了变故。如玉挣脱了如缘的手,立刻一道凌厉的灵力出手,直指向如缘的心口处。幸亏卜者反应迅速,眨眼便已手握法杖替如缘挡下了这几乎致命的一击。如玉收手,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两人。 “你当真找死么?”她说得咬牙切齿,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如玉!她是你亲妹妹!”卜者也有些愤怒了,他将如缘护在身后,戒备着。 “如玉!把珠子还给我!”我朝着如玉喊道。 果然,如玉向我这边看了过来。 “珠子?对啊,珠子还在我这儿呢。你们要是替我取了她的真元,我便把珠子还给你们。这本来就是我们的约定啊!” “什么约定?”如缘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杀机,有些发愣,此刻忽然回过神来,看着我。 “你为了找到我和她做交易,难道我就不能和她有约定吗?我们的约定就是,我替她解毒,然后,她取了你的真元给我。”说完,她冷冷地笑了起来。 “你明知道我不会同意这样的约定。”我也冷冷地回应。 如缘的眼眸中多了许多失落,她转过脸去,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已经被什么浸红了。 “姐姐……你就这么想要我的命吗?” “不要了你的命,我如何能获得完整的真元?没有完整的真元,我如何能长久地活下去?”这一次,如玉竟然没有之前的恼羞成怒,而只是平静地在解释一般。 “是啊,如果母亲没有做那样的安排,活下来的,应该是你才对。” “哼,是吗?”如玉的语气,忽然多了几分凄凉,“就算我解了毒,可我仍然没有完整的真元,所以,我的命运,一早便已经注定了。这到底是凭什么?同样是来到这个世间的生灵,为什么偏偏我生下来就注定要提前死去?为什么我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母亲可以决定替谁解毒,这本就已经不公平了。可为何我先天便要拥有不完整的真元?就因为我们是卑微的妖族,就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了吗?不公平,这不公平!” 如玉越说越激动,也越来越愤恨。但他忽然转头狠狠盯着如缘:“所以,我不会听任别人来左右我的命运。你们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和神族一起吧?是啊,是我带他们来的!因为神族才是六界中最强大的存在,只有他们拥有无字天书,所以只有他们才拥有能够左右命运的无上力量!我崇拜他们,总有一天,我要褪去这身低贱的妖族皮囊,我要蜕变,要拥有真正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她说得热血澎湃,似乎立刻就要成为真正的神族了。 “所以,第一步,我必须拥有完整的真元。或许之前,我并没有真正想要你的性命,但此刻,没有人能够阻挡我。那原本就是我的东西!”她一步步向前逼近,卜者戒备着,但我知道,他也不愿意真的向如玉出手。 “住手!你简直不可理喻!什么命运?什么原本属于你的东西?控制命运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无字天书。是啊,我们所有人来到这个世上的方式都被决定了,但是,我们想要活成什么样子,却是我们自己选择的!照你这么说,你根本没有资格活着,因为你始终在计较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又或是想要像别人那样活着,但那都不是真正的你自己。神族又如何?神族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了吗?谁又知道神族的命运不是一早也被决定了的?否则,刚才那三位,又怎会落荒而逃!”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 “力量强大就可以操控命运吗?可以为所欲为吗?试问若是这六界都不复存在,那何来命运之说?” “哼!你们根本不明白!” “姐姐,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姐姐,我们留着共同的血,拥有共同的记忆。或许你并不在意,但我却不能不认你这个姐姐。如果,你真的想要……” “缘儿!住口!”卜者却忽然打断了如缘的话,“你以为仅凭得到你的真元就能修复她的真元了吗?一个不完整的真元,岂是这么容易就能修复的?你们是孪生姐妹,是有着微妙的联系,也正因为如此,唯有你才能替她修复真元,但绝不是要了你的性命!” 卜者话音刚落,如玉却找准了空档再次出手,她几乎汇集了十成的灵力,转眼间身形消失,再一看,她已经出现在如缘的身后,一柄短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手中,此刻正迅速刺向如缘。我的心提了起来,却已经来不及提醒如缘有所闪避了,奈何我此刻根本没有能够阻止这一切发生的能力,只能兀自着急。 卜者见状,已来不及挥动法杖,只迅速伸手向前一指,一道灵力汇集而成的利剑瞬间射出,眨眼间便将如玉的短刺击落,随后,因为与短刺的撞击,利剑改变了方向,如玉避而不及,被那利剑在胸前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顿时流出来,将面前的衣衫也浸湿了一块,有几滴随着利剑滴落到了地上。她捂住伤口向后踉跄了几步,退到了一边。 “如玉!你究竟要干什么?就算你杀了你妹妹,也还是不能修复你的真元!” 如玉吃痛,剧烈的喘息着,想来卜者这一击是危及之时出手,已失了些分寸,她伤得当真不轻。 “只要我得到了的真元,他,自会帮我修复,用不着你们操心!” 他?如玉口中的他,究竟是谁?是某个她认为力量强大到足够操控自己命运的神族吗? “如玉,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在他们僵持之际,我看了看身边的魔帝,他竟也只是漠然地看着,不为所动。似乎只不过是一个看客罢了。又或者,他早就想要离开了。 但忽然,他却开口了:“看来,你们处理不了,那便由本尊取回那枚珠子吧。” 说完,魔帝将侧脸示意阿念到我身边,在眨眼间,他已经出现在如玉的面前。 “把珠子交给本尊吧。” 如玉面对魔帝突如其来的强大压力,一时愣住,而后,猛地一口鲜血喷出。 “休想。”她竟憋出了这两个字,但说出之后,她也似乎感受到了更加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魔帝原本背在身后的一只手,那掌中已然聚集了一团红色的灵力之焰,当他再次抬手之时,火焰熊熊燃烧,只需要一掷,便会全全落到如玉的身上。 “不要!” 只听见如缘的一声厉喝,下一刻便已见她出现在如玉的身前,半蹲着身躯,护着身后已经无法直立的如玉。 但魔帝却并没有收手的意思。我向前迈出一步,那声“住手”还未喊出,却见魔帝手中的火焰已然脱出,猛地砸到如缘的胸口,然后,穿过了如缘的身体,最终落在如玉的肩头。 如玉一声惨叫,她的左边身体顿时被灼烧出一片十分可怖的伤口。 “住手!” 我喊出来之时,这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但我还是不顾阿念的拦阻,直接向如缘跑了过去,卜者也未曾料到这一幕,先我一步出现在如缘身后,将她扶住,没有让她倒在地上。 待我赶到如缘身边,她猛地一口鲜血喷出,原本绝美的容颜,因痛苦变得扭曲,她的唇煞白,神色中已完完全全失去了原本的灵气。 我开始浑身颤抖,看了魔帝一眼。却见他不屑地转移了视线,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为什么不收手!”我忍不住冲他怒吼,然后眼泪紧跟着便落了下来。 “帝父……”阿念不知何时也到了我们身后,怅然若失。 “缘儿,缘儿。”卜者轻声唤道。 而此刻,在后面的如玉也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来,她虽然也受了伤,但毕竟大部分的力量已经被如缘挡下,所以,她无非只是被烧灼了皮肤,却不似如缘这般,怕是连真元都已经受了重创。 如玉已经直不起身子,她看着这个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孪生妹妹,此刻想必也是百感交集。毕竟,她们血脉相连,我猜不到她此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突然,她凄厉地一笑,一滴泪从眼中落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握紧了拳头。 但是,如玉却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粒小小的珠子,那珠子,我一眼便已经认出来了——魔灵。 如玉之前就收集了许多魔灵,但这颗魔灵,却又与其他的魔灵不太一样,在红色之中,似乎并没有黑色的浓烈的魔气盘绕其中。 “子桑,你不是一直在寻找净化魔气的方法吗?我现在告诉你,其实,还真的有这个方法。”她一边说,一边艰难地蹲下身来,最后跌坐在如缘的旁边,索性也不再挪动,就那样坐着。 “她就是净化魔气的方法。” 她无视我们的惊讶,接着说道:“在遂宁,我身上的一颗魔灵无意中染上了她的一滴血,然后,就成了这样。我当时就想到了,她的血或许可以净化魔灵当中的魔气。” “那你为何之前不说?”子桑看着如缘,眉头紧皱。 “我为何要说?难道要让她也成为你的试验品吗?更何况,我要修复我的真元,就必须要得到她的真元,我才不会让你死死盯着她,那样,我不是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看来,她真的继承了烛玉的天赋。” “是啊,母亲的好处,她都继承了,而我,除了在母亲腹中抢到了更多的灵力,长得比她强壮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颗魔灵……” “原本,她也不用真的死,我只想要她的真元,但却始终做不到真的要了她的性命,太可笑了。” “你想用这魔灵……保她的性命?” “是啊,取了妖的真元,换上魔灵,起码还能让她活着……” “所以,你还是愿意认下她这个妹妹的?” “你也说了,我们出生,都由不得自己选择,我和她之间的联系,根本就是我无法控制的!我一次又一次想杀了她,但背后,我却承受了无尽的痛苦和折磨!我做不到……我还是无法不屈服于命运……” 此时,如缘微微睁开了眼睛,但她的瞳孔,却已经变得十分灰暗。但她依然艰难地转过头,将目光移到了如玉的身上,虚弱地唤道:“姐姐……若此刻,我的真元还有些用,你,便取了去吧,我……原本,就想,我所得到的一切,原就应当,是你的,我……一直想要,替母亲,补偿你……” “补偿我……你如何补偿我?”如玉冷冷一笑,“你现在这样,根本帮不了我了。该死的血脉联系……”如玉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抽泣起来。 “我不甘心……为什么我连自己的都无法控制了。”如玉似乎很伤心,很绝望,但我意识到她似乎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到了现在,我依旧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一定对我失望透了,我太没有用了……”她自言自语,那只拿着魔灵的手忽然松开,那颗红色的珠子顿时滚落到了一边,失去了之前的光泽。 然后,她的手缓缓移动到胸前,掌中渐渐汇聚了灵力,然后,她忽然向自己的胸口狠狠拍下一掌。在我们的惊诧中,她的身子一阵抽搐,然后,她艰难地张开嘴,口中微微闪着光,接着,一粒包裹着淡紫色光晕的珠子从她口中渡出。 她强撑着用手托住了那颗珠子,递到卜者跟前,颤抖着说道:“用我的真元,救她。” 说完,她已经几乎没有了力气。卜者用另一只手接住她的真元,似乎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姐姐……”唯独如缘的口中,最后喃出了这两个字,带着无尽的悲伤。 这声呼唤之中,夹杂着太多的情感。 “你可记得……年幼时,曾到过的一处地方……若是有机会,再去看看,那山头上你划下的两道抓痕……” 如玉最后留下了这句话,便彻底闭上了眼睛,身子也瘫倒下来,静静躺在地上。 我忽然有一些奇怪的念头,但此刻最重要的,是赶紧救回如缘。 /116/116828/29007408.html 第九十三章 融合 如玉的真元在卜者子桑的手掌中,闪烁着淡紫色光芒,但仔细看,才发现那真元的表面,的确隐约显现出一些裂缝。卜者看着躺在他怀中的如缘,正皱眉沉思,或许,他正在想修复真元的方法。 却在此时,却听见一阵翅膀扑闪的声音,然后,当我转过头,便发现阿念将如玉的身体小心地放好了,此时她已不再如先前那般痛苦,相反,在面容中多了几分安定和从容。也在这一瞬间,我才真正觉得她的确是如缘的孪生姐姐,他们生着近乎一样的相貌,可惜,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们便被迫朝着不同的方向。 不过,此时更加令人吃惊的,是在阿念旁边扑闪着翅膀的影兽花鸟。她原本已重新化作鹦鹉的形态,此刻却似乎受到了什么催动一般,翅膀快速扑动,甚至连鹦鹉的形态也渐渐开始变化,身形一点点膨胀,然后,渐渐显现出了飞鹏的形态。而在她的周身,也出现了明显的异常,一条条血脉的纹路显现出来,还发出了微光,将她整个笼罩起来。她似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这些变化,从而剧烈扑闪着越变越大的翅膀,周围的尘土被掀起,“噗噗”作响。 卜者见势,一把握住如玉的真元,然后护着已经沉沉昏迷的如缘退到一边。阿念也将如玉的身体搬开,为花鸟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我不住向后退去,魔帝从后面扶住了我。身后的九尾狐族族人窃窃私语,大家都不知道这只奇怪的妖兽到底怎么了。 就这么眼见着花鸟渐渐显现出原本的兽形,有挣扎了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平静。她“噗”地一声跌落在地上,感觉足底有一阵轻微的震颤。 “竟然是一只影兽。”魔帝在我身后漠漠说道。 “怎么了花鸟?”我和阿念同时走过去,想要伸手去摸她身上显现出的脉络,但还是犹豫着没有触碰上去。 “不知道呀!不知道呀!我这是怎么了?我可不能死啊,我还要去见我的神兽哥哥的!”花鸟虽然没有了力气,但似乎激动的情绪却并没有真正平复下来。 “你刚才,做了什么?”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我就是从阿念肩上跳下来而已,就只是这样啊!怎么突然就发作了呢?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太可怕了!” “跳下来……是跳到如玉的身上了吗?” “对!对对!就是跳到那个坏狐妖的身上!还不小心踩到了她的伤口,还黏黏的!” “伤口?” 我内心一阵悸动,突然有了一些猜测。 “你会不会是因为碰到如玉的血,所以,才有这样的反应?” “我不知道呀!难道九尾狐的血会有什么奇特的作用吗?” 花鸟刚刚说完,她身上那些显现出的脉络渐渐消退下去,我忽然注意到,她的右腿上,有一道伤口,似乎正是那道伤口,碰到了如玉的伤口……难道…… 我赶紧走到如玉的身体旁边,细细端详着,竟然发现,她的脉搏还有一丝微弱的搏动。简直不可思议! 我赶紧转过身,向魔帝问道:“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人取出真元之后,身体依然保持鲜活状态?” 阿念也有些恍然大悟,也有所期盼地看着魔帝。 魔帝不经意地瞥到了他的神情,然后移开了目光,说道:“只有一种可能,她曾经吃过一种神界才有的果子。但那果子生长在神界神兵岭,千年一开花、千年一结果,没那么容易取到。” “难道如玉吃过那样的果子?她到底和神族有什么关联?” 但无论如何,对于花鸟来说,这已算是无比幸运的事。有很大可能,如玉的身体就是那个万里挑一的同她属性相同的又能和她血脉融合的身子。 “阿念!” “明白!”阿念会意,已经蹲在如玉的身体旁边,向她体内注入了一些灵力,以帮助她的脉搏继续搏动。顿时,如玉的面色更加鲜亮了起来,相较于之前,已完全不似是濒死的模样,只像是睡着了一般。 花鸟的事有了些许线索,但当下,如缘却也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卜者迟迟没有行动,难道,真的没有修复真元的方法吗? “如缘她……”我走到卜者身旁,看到他一脸的沮丧。 “如玉想得太天真了,想要修复真元,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此前我就说,只有如缘能够帮她修复真元,但也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必须将她们两个的真元之力逐渐引出,通过一个媒介进行融合,然后待真元之力完全交融之后,又重新分配到各自的真元当中。前提是,必须是血脉相连之人才能相互修复,而且,必须是自己引出真元之力。” “那……” “如玉自行将真元褪出,即使她仍有生存迹象,但却不可能再将真元重新与身体融合,而真元之力始终被封印在真元之内,若非是她亲自引出,是断然不能修复如缘的真元的。更何况,以她们如今的状况,即便如玉没有取出真元,如缘也没有能力再引出自己的真元之力了。” “那如玉,不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性命?” 卜者一声叹息,却只能无可奈何。 此时,魔帝却缓缓踱步过来,举手之间,一道黑气便已经从如缘的前额正中被注入她的身体里。 “你做什么?” 所有人始料未及,卜者几乎已经催动了灵力,我也实在不解。 “魔气虽能遭至腐败衰落,但对本身就已呈倾颓之势的,却能重新唤起新的生机。” “可是,她是九尾狐族!” “刚才那狐妖不是说了?她能净化魔气。”魔帝以十分平静的语气说着,而后便转身走开了。几步后,他又半侧过身来补充道:“至于媒介,那颗魔灵倒是极好的选择。” 我迟疑了一瞬,还是按照魔帝说的,去找到了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魔灵,递到卜者面前。 “试试吧,也只有这个方法了。及时如玉已经不能再重新吸收自己真元而后引出真元之力,但至少如缘暂且可以引出,多少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卜者将目光转向我,虽然眉头仍然皱着,但他还是缓缓将如缘放平在地上躺好,从我手中接过了魔灵。 “如此,你可以和本尊回去了吧?” 说完,魔帝转而对阿念说道:“走。” “帝父,可否……再融后些时间?”阿念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魔帝倒是有些诧异。或许他这个儿子,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思吧。 “还有何事?” “这只影兽,想要成魔。” 魔帝鼻中哼了一声,转头瞥了花鸟一眼,沉默了一瞬,终于说道:“务必护她周全,一切从速,不得再行耽误。” “是,帝父。”阿念带着些许兴奋,朝魔帝作揖行礼。再下一刻,魔帝便已经消失了踪影。 “此地,我们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若神族再来犯,便无法抵挡了。”待魔帝走后,阿念转身提醒我道。 我看了看如缘,又看了看身后一众九尾狐族人,也只能点了点头。 “只可惜,青丘……” 说到这,卜者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但眼眸中却是深深的失落,只是,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于是他不再看我,只是轻轻侧头说了一句什么,在他身边忽然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是妖兽钩蛇。 “墨殇,带上如缘,我们先离开这里。” 继而,卜者继续向所有九尾狐族命令道:“所有狐族听令,即刻离开,向北八百里之地汇合,不可暴露行迹。” “等等!如玉的身体,可否……” 我并未等到任何反应,再下一刻,所有九尾狐族,包括妖兽钩蛇和如缘,都已经全部消失。唯独留下我和阿念,还有一旁躺在地上的巨大花鸟和如玉的身体。一切立刻安静下来,一阵萧瑟的风吹过,卷起几片残叶。 “我们也走吧,去郁郁之林。花鸟,你可以吗?” 想必卜者一定会想办法就如缘的,更何况,我们也没法轻易找到他们。除了先行离开,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花鸟挪动了身子,制造出不小的动静。但她还是站了起来,示意我们可以到她背上去。 阿念将如玉的身体首先搬上了花鸟的脊背,然后,扶着我爬了上去,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花鸟渐渐展开巨大的翅膀,猛地扑闪了几下,我们便已渐渐离开地面,一路向着西南方向飞去。 因为花鸟受了伤,我们沿途降落了两次,略作调息,但也不过两日,便已到了郁郁之林。 纳兰见到我们,便径直将我们带到了睚眦修养的地方,竟在树屋。 花鸟化小了身躯,迫不及待进到屋内,我与阿念留在外面,商量着如何去找到另外两颗魔灵,没有魔灵,花鸟和睚眦的问题也同样得不到解决。 魔灵虽然并不罕见,但却常常隐匿在一些极为难以发现的地方,否则,若是轻易就让那些低微的魔怪发现,不但成不了魔,还会毁掉魔灵。 正在我们举棋不定之时,我忽然想起了,有一个人必然会有魔灵。而且,即便此时不去找他,等花鸟的事了解,我也必然要去找他的。想到此处时,我从我衣袖中取出了一粒淡紫色的珠子,正是那封印着苍黎魔气的封印之珠。 “我带你去一处地方,应当可以找到魔灵。” “何处?” “依枫谷。” /116/116828/29007409.html 第九十四章 身世 一日后,依枫谷。 “银洛姑娘,你来了。” “敢情你们根本就没有去找封印之珠的下落,只我一人四处奔波还险些丢了性命?” 我们进到依枫谷不多一会儿,便遇见了隐风——那个假冒的付家大少爷。 “银洛姑娘误会了。归尘至今未归,只是我需要留在这里做些准备,所以没有与他同去。” 衬着他身后一片红彤彤的枫叶,微风徐然,倒有几分惬意的假象。 “归尘仙人如此厉害,怎么迟迟找不回一颗珠子?看来,他怕是也不太愿意真的找回珠子,毕竟,真找回来了,你们的大限也便到了吧?” “银洛姑娘你何须如此?这是我和归尘的宿命,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也不知为何,情绪有些复杂,难以抑制。但我发现隐风正认真打量着阿念和花鸟,虽然他永远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但同样能够看出他的戒备之态。 “算了,你可以叫归尘仙人回来了,你们需要的东西,我已经都带来了。” 终于,从隐风面容中露出了一分难以察觉到的惊讶:“难道,姑娘连封印之珠也找到了?” “是啊,归尘仙人想必是没有真的上心,倒是被我抢了先。不过,我此刻,没有能力召唤出苍融之剑,只能请隐风仙人代劳了。” “不急,姑娘……还有这两位……请随我先行到林中休息,待我将归尘召回后再作计较吧。” 说着,他便已转身准备将我们引导枫林深处。 “慢着。你们可以遵从原本的计划,将他复活,但可否也满足我一个条件?” 隐风停下脚步,礼貌地问道:“姑娘请说。” “那日在孟君山庄遗落的五颗魔灵,可否给我两颗?” 隐风微微皱起眉头:“姑娘何故讨要魔灵?” “为了救人。” 隐风听了我的回答,沉默了半晌。但接着说:“也并非不可,不过,那魔灵是被归尘封存的,怕还是要等他回来后,得其应允再拿给姑娘。” “好,不过劳烦快些叫他回来。” “自然。” 隐风永远是这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这一瞬到让我想起了归尘那副不可一世的清高模样,但不知为何,我却更喜欢那种没有顾忌的真实表现,而并不喜欢如此谨言慎行的谦卑模样。 隐风将我们安置好后,便施了召唤咒,或许几日后,归尘便回来了。只是我心中依然有些忐忑。在我知晓了自己对于神族的特殊价值后,我便无法再镇定自若了。而且,神族已经介入,只怕在我回到魔域之前,都不会真正的安然度日。所以,我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是该找个地方,好好想想我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在依枫谷相安无事了几日,阿念与花鸟倒是得以细细品味了这谷中美景。而我却是始终沉浸在那些理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思绪里,也没多少心情同他们一起四处闲逛了。 花鸟似乎很开心,自她在郁郁之林与睚眦重逢后,便重新被注入了活力一般,而且,她所期盼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她确也是应当开心的。待找到魔灵,那她便能够与她的神兽哥哥一同进入魔域,再不被别人打扰了。 阿念则十分珍惜魔帝宽限他的在魔域之外历练的日子,或许他想着,若是回到魔域,只怕再难有机会出来了,日日面对的定然是杀伐战争,还有魔域那荒芜的境地。于是,他这几日便卯足了劲儿到处游荡,就像是他多走几遍,便能将这美好的景象复制带回魔域了一般。 隐风也并未限制我们在谷中的行动,他每日都要到谷中一处溪流与山丘的交汇处修炼,吸收天地灵气,虽然这过程或许已经不能再持续多久,但他依然十分虔诚、十分认真,保持了一个仙灵应当有的修养和高洁习气。他的话不多,而我也的确没有多少心情同他过细攀谈。不过只是觉得他修行的那处的确是个清灵神秀的地方,于是也喜欢倚在那西边一颗枫树杆上静静沉思。 这日,枫林中微风徐徐,却不觉凉意,我照旧倚靠在那树干上,看着隐风在不远处溪流中间的一块石头上盘膝而坐,微微仰着头,紧闭双眼超脱于尘世间,天地的灵气便自然而然浸入他的身体里,好一副仙风道骨的形象。看着看着,我也微微闭上了双眼,思绪已经乱了,只留下难得了一丝惬意的空隙。 也不知过了多久,却突然听见隐风的声音。 “姑娘,归尘这两日便能到了,不过……” 我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但似乎还没有真正缓过神来。 “不过什么?” “姑娘这身子……” 他将目光移到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吧?” 隐风微微一笑,却也没再说什么,沉思了半晌,才又开口道:“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 他怎么会对孩子的父亲感兴趣? “是……”我却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 “难道是那位孟少侠?” 我的心口一阵悸动,难道真的这么容易猜到吗? 我不作声,不置可否。 我却瞥见隐风的眉头微微发蹙,但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心平气和、喜怒不惊。 “待归尘回来,再作商议吧。谷中风大,姑娘千万注意身体。”说罢,他便行了礼,转身离开了。独留我一人陷入仍然没有理清楚状况的遐想中。 果然,不出两日,归尘便已回到依枫谷。 隐风第一时间便将他带到我们的住处,他一见又多了新面孔,便摆出了那道惯有的不屑神情。尤其是在看到阿念之后,更是刻意避开了目光。隐风在他耳边稍作了解释,他迟疑了一瞬,最终微微皱眉将目光投到了我的身上。 “你这妖物……竟然……” 我下意识地身子往后欠了欠,用手护住了我的肚子。 “银洛姑娘且放心,依枫谷地势特殊,暂时不必担心神族来犯,但是,如若我和归尘成功完成使命,依枫谷的屏障也会消失,届时……” 隐风果然心思细腻些,他一下便猜到了我真正担忧的事。 “纵是屏障消失,苍黎大人也已复活,自然会护着你。妖物你随我来,有东西给你。” 归尘轻蔑的扫了阿念和花鸟一眼,便转身朝屋后走去。 我跟着他的脚步,也绕到屋后。 他停了下来,略顿了顿,而后转过身来,又是那种审视的眼神,将我打量一遍,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 “妖物且拿着,这是神兽孟极的额骨,有隐遁的功效,若此后真生出什么变故,你就用它敲一下自己的额头,便能够隐去身形三日,即使是也无法发现。但此物需间隔一年才能使用一次,你好自为之。” 我百感交集地注视着他,却犹豫着迟迟没有伸出手去。 “妖物真是不知好歹,拿着吧。” 他却没有了耐心,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将我的手臂提起,而后将那匣子硬塞到我的手中。 我本能地握住,他的手却依旧握着我的手臂,并没有立即放开。这一刻,我忽然发现他的目光竟然也注视着我,虽然下一刻他便已经放开了手,移开了视线,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刚才那一刻停留得有些漫长,至少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投递到我身上的目光都要多了一分。 直到他转身离开,我仍是没有真正回过神来,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但心绪却依旧被他之前的那目光牵扯着。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谁知他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下了脚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只扔下了一句:“夜里风凉,谨防受寒。”便一步不停地离开了。 我又看了看他留给我的匣子,一时失了主意,愣在原地,直到听见阿念唤我,这才继续失着神绕回屋前。才发现隐风和归尘皆已离开,只让阿念告知我后日辰时便在隐风修炼的地方施复活之术。 入夜了,果然阵阵凉风袭来,我辗转难眠,只为了白日里归尘那奇怪的踟蹰。或许是直觉,我总感觉他有什么事没有说出来。 于是几番盘算,终还是按捺不住,起身前往归尘的住处。 走着走着,不远处那熟悉的竹屋便已在夜色中渐渐清晰,和着枫叶的沙沙声,那竹屋反倒显得更加清净。 “妖物果然来了。” 归尘的声音突然传来,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来,他正立在一棵枫树冠上,一席白衣迎风舞动,这景象,似曾相识。 随即,他身形轻盈一动,转瞬便已到我的跟前。这一次,他似乎没有再回避,而是直接注视着我,然后少有的沉稳且郑重其事地说:“妖物果然不是妖物。” 他刚说完,我却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于是这严肃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他再次回复了日常傲慢的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仙人这话倒是让我听迷糊了。” 他略调整了情绪,然后向前踱了两步,正好走到我的身边,只不过与我朝向相反。 “我已查清你身上其他的灵力气息是从何而来,你当真不是妖。” 此话一出,我却是当真吃了一惊。虽然此前悲夙曾提到过一些我的身世,但她却并未讲全。难道归尘真的已经查清了我的身世吗? 一时间,我屏住了呼吸,转头直直地看着他的侧脸,等着他给出答案。 却不想,他忽然转身、侧头,正对上了我毫不掩饰的目光。于是,惊讶好像会转移,他睁大了眼睛,愣了半晌,才赶紧向后挪了几步,却不慎踩到身后的一截落在地上的树枝,踉跄了一步,一身傲骨仙气被这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彻底打散。 待他重新站定,我发现他的衣襟领口歪了,在他锁骨的地方隐约显出一道红色的痕迹。 “你受伤了?” 我有些惊讶。 谁知他赶紧理了理衣襟,半侧过身去。 “想不到,堂堂仙人也会受伤,是何方神圣如此胆大妄为啊?”我见一时陷入僵局,便有意调侃道。却不想他此次却没有恼怒,反而继续保持着刚才的状态,也不回应。 我见他不接招,便只能开门见山地问:“仙人一早便知道我会来,又说已经查清了我的身世,难道就是为了同我站在这里吹凉风吗?” 他这才又转过身来,瞥了我一眼,接着说道:“你是一个天神造出来的。” “就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倒是让仙人费心了。”我微微一笑。 “那你知道不知道,如今现在这个天神,正派了神族四处捉你?” 我的笑容瞬间凝固。 “难道你知道造出我的天神是谁吗?” “自然知道。” “是谁?”我急切地询问。 归尘微微漏出了一丝得意,道:“便是青木夫人的生父——如今神界最为强大的神族,劫。” “青木……生父?”短暂的思考过后,我忽然觉得心中的许多疑虑忽然便有了答案。 青木琢的父亲造了我,所以,他才给了我青木琢的样貌。 “我还查到,你的真元之力,来源于一颗珠子,这珠子,是昔日妖界圣女隐遁妖界之时造出的,名叫聚灵珠。所以,你身上才会有妖灵的力量。而同时,劫在造你之时,在你身上还灌注了六界不同生灵的气息。” “那他为何要造出我?” “……” 又一次陷入僵局,过了一瞬,我又忍不住笑了笑。 “看来连仙人都无法查清的事,应当算是天机了。” 说着,我心里却暗暗思忖,或许他造出我的原因,正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容器,而后有一天,能够代替青木琢实现对于神族的价值。若真是这样,或许真正该伤心的,是青木琢吧?自己的父亲,竟然只想着用自己的血来增强力量,从而实现自己的野心抱负。那父女亲情又算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那可怜的一丝眷恋重新造出一副相同的皮囊吗? 而这个最强大的神族,究竟有什么样的宏图野心?如果让他得到了青木琢的血,获得了无字天书的力量,是否就要立刻开动之战,进而,一统六界?那如今妖界已然隐遁而去,他似乎无法实现他的目标了。除非…… 一阵联想过后,我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 而后,伴随着这阵恐惧,我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手脚发麻,一阵寒意透遍全身。 “你怎么了?” 正在我已然完全失去支撑身体的力气之时,归尘一把将我扶住。我喘着粗气,只觉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我抬头看着他的脸,似乎尽是惊慌,而后,我再次晕倒了过去。 /116/116828/29007410.html 第九十五章 秘密 翌日,我醒了过来,见隐风正坐在屋内,他身前的桌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我已经闻见了浓浓的草药味。 “姑娘不必担心,只是略动了胎气,喝了这碗药便无大碍了。” 见我醒来,隐风便端着药走到我的床边。 我慢慢坐了起来,一口饮下那碗苦涩的药汤。 “这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午时。”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然后,一席白衣映入眼帘。 归尘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然后从托盘中拿出几个冒着热气的盘子,放在桌上,顿时房间里的草药味道当中,又多出了许多凡人熟食的味道。 “将为人母,却不知照顾自己,真是愚蠢。”他又顺手在桌上放了另一个盒子,“你要的东西,另外三颗,便不给你了。”说完,他拿着托盘离开了房间。 隐风默默一笑,对我说道:“他一大早便去了凡人的城镇,想来是给你准备这些吃食了。” 我望了望那几碟小菜,忽然就觉得腹中已空空如也。于是从床上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拿起了筷子。又看了看那个应是装着两颗魔灵的盒子,若有所思,一时也忘了去夹菜。 “姑娘,有些话,我还是想对姑娘提一提。” 我夹起其中一个碟子里的菜,吃了一口,鲜香温热,的确是刚出锅时的味道。 “我与他,原就没有资格谈论恩情仇怨之事,然世间缘起缘灭,却并非我们能控制。像是我同还恩的友情,又像是芸娘同我的……”这一刻,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哀伤和无奈,但他调整好了情绪,继续说,“他一向高傲得很,对凡事总是不屑一顾,当年我耐不住这谷中凄清寂寞,便一时冲动外出云游,唯有他始终守在此处。其实我亦知道,他一力担起了原本应该我们两人共同承担的责任,但他心中,又何尝不寂寞?又何尝不向往外面的世界?直到……他遇到了你。 “在遂宁镇与他重逢之时,我就已经发现了不同。每次你和那位孟少侠离开后,他都会不自觉地一直望着你的背影。即使他每次都对你冷语相向,但却在你走后,会对那些言语调侃自顾自地回味良久,甚至都忘记了我还在一旁坐着看他。 “此次我留守谷中,他外出寻找封印之珠,却不想他竟然孑身潜入神界,还因此受了伤。昨日我才知道,他竟然是为了去查你的身世。” 我又吞下了一口菜,但拿着筷子的手却停在原处。 “隐风仙人,你告诉我这些……是想……” “姑娘也不必介怀,明日过后,我们便将不复存在了,我只是想让姑娘知道他的这点小心思,最起码,能够为我们的存在留下点印记。” 说完,隐风也取出了一根白色的短萧,这萧似乎同归尘的禁虑萧有几分相似,只是更短小精致了些。 “这萧是我用一块通灵玉石为基所造,我在谷中收集了归尘留下的那些灵力气息注入其中,说来,也算是一个灵物了,我想将它送给姑娘,或许终有一天,这萧也能修出灵来,这灵想必也会融了归尘的一丝灵气,便让它代替归尘守护姑娘吧。此事归尘并不知晓,姑娘只当一切如常便好。” 隐风将短萧放在桌上,对我谦谦有礼地笑了一下,便抬着已经空了的药碗退出房门。 我注视着那根短萧,又夹起碟中的菜吃了几口,只觉得眼睛有些热。兴许是因为这菜有些辣味吧。 这一日过得异常宁静。自午饭后,归尘和隐风在没来过。我抽了个空档将魔灵交给了花鸟,她欣喜之余,却也并没有立刻离开。再然后,便没有人再来打扰了,大家似乎都在默默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我独自一人,难免又一次被纷杂的思绪沾满了整个脑海。就那样或站着,或坐着,或在门外闲散地踱几步,或斜倚在床上略小憩一番,不知怎么就已经入了夜。 一阵困顿感袭来,但始终无法入眠。 然后,门开了。归尘依旧抬了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中的菜仍是冒着热腾腾的气息,鲜香的味道顿时溢满了房间。 他见我又是靠在床上,便刻意没有出声,只将那些小菜放到桌上,唤了一句让我趁热吃,便准备转身离开。 “仙人留步!”在他即将打开房门之时,我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略侧过身看了看我。我从床上起身,走到桌前。 “仙人这么辛苦为我带回这些好菜,为何不赏脸与我一起用个餐?” “不必,我修了辟谷之术,无须进食。” 他虽这么说,却并没有开门离开的意思。我笑了笑,绕到他的一侧,将椅子端出,看着他说:“是吗?那我倒是好生奇怪,若仙人当真没有吃过凡人的食物,怎会一次就买到如此味道鲜美的小菜?也对,仙人本就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是吧?” 归尘又是惯有的那副被拆穿了清高表象的恼怒之态,但过后,他还是走过来,坐到我给他摆好的椅子上。 我做到他的对面,轻轻抬手,掌中便多了一个翠绿色的瓷壶。 “这是刚才我特意请阿念去镇上买来的醉花酿,算是对仙人为我精心备餐的答谢吧。” 说罢,我再一挥手在桌上幻出两个酒杯,这便斟上了酒。 我先端起了酒杯,举了起来:“听说许多凡人都喜欢在赏景或聚会时小酌一杯,这谷中风景奇佳,我们也效仿凡人对饮一杯如何?” 他神情有些怪异地看了看我,然后始料未及地将我手中的酒杯夺过,扔下一句埋怨:“你这身子,怎能饮酒?” 但说完之后,他却将两杯酒都一饮而下,丝毫没了那副仙风道骨的清高模样,而且,看那娴熟的举手仰头、一饮而尽,只怕也不是第一次饮酒了。 两杯酒后,他为了倒了一杯茶,又将酒壶从我面前拿了过去,将其中一个空酒杯甄满,又幻出一副碗筷,夹了其中一个碟子中的菜,吃了一口。 “仙人可否将你的禁虑萧借我一看?明日过后,只怕就没有机会再有幸见到这样的法宝灵物了。” 听到我的这个要求,他有所迟疑,但还是伸手催动灵力,一根翠色长萧便已在他手中。 他又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将萧递给了我,然后,又抬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细细端详着这只萧,用手轻轻地自上而下抚过一遍。 “这是苍黎曾经的配萧吗?” 归尘或许听见我这个问题,又有些诧异,但他随即说:“这是青木夫人亲手为苍黎大人做的。” “一萧一石也关情,或许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佩戴的萧和玉佩,最后竟然救了他的性命。” 我紧紧握着长萧,另一只手中却已经幻出一把精巧的刻刀。 “你做什么!?” 归尘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他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站了起来。 “别动!否则,我就一把捏碎这根萧!” 他皱起眉头,死死盯着我。 我不紧不慢拿起刻刀,在萧的一端小心翼翼刻上了“归尘”二字。 然后,我轻轻吹去玉石的碎屑,将长萧重新递到归尘面前,然后笑着对他说:“这样,即使他活过来,也会永远记得是你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了。只可惜,我没法在隐风的玉佩上也刻上他的名字。” 归尘一时也失了神,木讷地接过长萧。我站起来又替他甄满了就,端到他的面前,笑着看他。 “放心吧,萧已经在你手上了,我怎敢轻易损毁仙物呀!” 他缓缓坐了下来,接过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我们就这样不紧不慢将这顿最后的晚餐吃完,一壶酒也见了底。夜深了,归尘便收拾了餐盘,带着几分醉意离开了房间,只剩下满屋的沉寂和落寞。我躺回床上,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苍黎……苍黎……你终于回来了……不要再抛下我了……” “琢儿,我回来了,不会离开了。” 在另一个意识强加进来的情绪中,我猛然惊醒,只觉得头有些疼,还有略微的晕眩感。 床边的纱幔不知何时被放下了一半,模糊了许多视线。我慢慢坐了起来,发现天色已然亮了,这是几时了?我只想着应该赶紧和阿念他们会合,前往那处溪流附近,但让我再次抬眼时,身子却彻底僵住了。 此刻,背对着我坐在桌旁的,那个背影……我顿时心跳加速,我似乎……错过了什么。 我努力回想,是否缺失了某一段记忆,又或是记忆错乱了。但下一刻,那个人却已经转身过来,毫不掩饰地注视着我,目光中,透露着无限的温存,但我知道,那温存,更多的却并非是给我的。 苍黎,他果然回来了。 “你醒了,银洛。” 我看见他,只觉得脑中被什么东西瞬间填满,有什么东西想要爆发出来,于是,我只觉得无比混沌,一时失语,只看着他走到了我的床前,任由他坐到我的身边,用手揽住了我的肩。 这一刻,一阵浓浓的暖意传遍我的全身,我知道这感觉断然不是我的,但却无力反抗,就这样默默接受了。 “我不是青木琢。” 许久之后,我忽然低下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我明显感到肩头一紧,但随后便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是银洛,不是琢儿。我知道。” “那个婚约……我不想成为替身。” “我知道。” 但他却并没有将手从我肩上拿开的意思。 “我已经……怀有身孕,孩子的父亲是……一个凡人。” “我知道。” 我忽然有些着急,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但我却没有勇气真正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焦灼中,他却将我搂得更紧了。 “琢儿是我心中磨灭不了的爱恋,但也是刻骨铭心的痛。而你不同,你与她又一样的相貌,身体里流着她的血液,但你就是你,是银洛,不是青木琢。我从未想要将你当做替身。” 我无法理解他的话。曾经预想到的,还是发生了。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苍黎真的复活,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入让他复活的这个局里。 那被掩埋的在魔域与苍黎朝夕相对的四十年的记忆,此时又全部涌现出来,占满了我的脑海,让我十分痛苦。即使没有过多的交流和互动,更没有太多的波澜和经历,但那毕竟是四十年啊!那些日子,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对着一个人,所有的目光都只能放在一个人身上,仿佛都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这个人的形象,已经被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里。即使并非是那种依托于情感的铭记,但我此刻仍然无法坦然面对。 “你在想什么?” 他终于放开了我肩上的手,却转而与我相向而坐,将那毫无遮掩的目光投到我的身上。 “我……”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些异动。 苍黎侧了侧头,面色严肃了几分,但当他再次转头看着我时,又恢复了之前的那般温和。 “我知道你的顾虑,有些情感,我自己也无法分辨清楚,但这一次,你的的确确帮到了我,我便不能不管你。你且先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我去去就回。” 说完,苍黎起身,开门走出了房间。 /116/116828/29007411.html 第九十六章 约定 我坐在床上努力想要理清楚所有的思绪,但发现已经彻底乱了。我竟然不知道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停滞在了归尘与我对饮的那个晚上。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会完全没有印象? 但此刻最重要的是,苍黎回来了。 他回来了,我却迷失了方向。又或是,等着他来安排之后的一切吗?难道这也是一种习惯吗? 忽然,脑中总算闪现出一个人来。 阿念!我好像,能够同他商量一下吧? 想到这,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迅速起身,几步便走到门口,当我打开房门的一瞬,猛然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是阿念,还有魔帝!魔帝也来了。 他是来接我回魔域的吗?我正要迈开步子走过去,却发现转瞬间那两个身影便消失无踪了,他们去哪了? 回过神来,唯独看见苍黎转身镇定自若地向我走了过来。 “他们回魔域了。原就是我托他替我看护你,如今我回来了,便不用了。” “那我应该如何?”这一刻,我仿佛回到了在魔域的时候,四周同样是红红的一片,而这一次,连芝粉也不见了,只剩下我和他。即使我并没有像上次那般重伤,但我仍然无处可去,所有的一切,又都掌握在了他的手里。 “有我在,你不必如何。” 他走到我身边,又一次完全不在意我的意愿地揽住了我。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挣脱了他的控制,大声喊了出来。 “我不是青木琢!这里也不是琢云小筑!我不是傀儡!不是替身!也不要受任何人的控制!我只想知道自己想要怎么做!不需要别人帮我做决定!” 我将他推开,他向后退了两步,便重新稳稳站住,注视着我。 “你去过琢云小筑了?”半晌,他淡淡问出这个问题,眼中闪现过一丝伤感。 我也调整了情绪,觉得刚才似乎过于激动了些。 “是啊,云锦带我去的,我还在那住了一段时日。” “云锦……”他若有所思,仿佛回想起了许多往事。 看着他陷入短暂的沉思,我揣度他应是想起了曾经与青木琢的种种,果然,他的眼眶开始微微发红,就像是当初他每次带我到圣灵山换血时一样。 “所以,你根本不可能忘记她,或者说,你永远也放不下你们之间的感情。请你放过我吧,我不是她。” 我换了一种语气,带着几分哀求。 他抬眼认真地看着我,没有言语,就只是深深地凝视着。 “我知道,你不是她。”在我感觉他的目光几乎要通过我的脸嵌入我的身体时,他只漠然地说出这几个字,然后转过身去,准备进屋。 我刚想提醒他这是我的房间,忽然,枫林中不知从哪里卷起了一阵风浪,引得枫林沙沙作响,头顶的天空也是风云变色,这样的气氛,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重重倾泻下来。 苍黎猛然从凝重的情绪中惊醒。我见他眉头紧皱,先是半侧过身来看了看头顶的异样,然后一把将我拉住,护到身后。 我心中无比忐忑,因为我十分清楚,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压迫力量的,唯有,而这气息中,更多的事一种霸道肃杀之气,与魔族的那种戾气完全不同。 神族,还是来了。 在剧烈的动荡过后,一切才渐渐恢复了些许平静,但很快,我们眼前不远的地方一阵强烈的灵力震颤,瞬间过后,四个身着银色战甲的神族便已出现在我们眼前。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这个人…… 他并未着战甲,只穿着灰色的长袍,只是这灰色,总让我有许多奇怪的感觉。当我从苍黎身后放出一缕目光看向他时,我竟发现我的目光与他的目光正好相撞,我一惊,心口一紧,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但我明显感觉到了一种畏惧之感,这感觉,也似乎如此熟悉…… “若非我在那魔物身上留了点印记,想找到这里,还真的有些难度。” 话语间,那四个神族士兵退到两旁,而他们身后之人则缓缓走向前来。他的目光似乎又朝我这边晃过一瞬,但之后便如同没有我的存在了。 “你来了,劫。” 犹如一道霹雳炸开了我所有的思想。劫?这竟然是劫!就是那个造出我的神族吗? 我立刻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苍黎,你果然一如从前。终于愿意离开魔域了吗?” 劫一步步向前,巨大的压力也随之逼近。但苍黎似乎不为所动,他依旧沉稳地站在我的身前,与劫对视着,丝毫没有一丝畏惧。 “如果可以,我倒愿意重回魔域。” “看来你仍是执迷不悟啊?” 说着,劫在离我们不到一丈的地方缓缓站住,他微微抬起右手,嘴角露出一抹僵硬地笑容。 随后,未等我惊叫出声,在苍黎和他之间,便已经产生了一阵激烈的灵力碰撞,因此引发的强大的灵力震荡,让我们脚下的地面也随之猛烈颤抖起来,身后的竹屋也跟着嘎吱作响。 “轰隆”一声,两股灵力在地面掀起强烈的气流,如蕴藏了强大力量的暗涌一般,迅速在四周荡了出去,苍黎的不知何时已向前挪了几步,他的头发在灵力气流的作用下扬起。 继而,一切难以置信地重归平静。而苍黎的手中,已紧紧握着苍融之剑。 “看来,这次重生,对你的力量并没有太大影响啊。看来,琢儿当真是费心了。” 劫缓缓收手,十分从容地说道。 或许是因为他提到了青木琢,苍黎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未等苍黎有所回应,他便接着说:“既然你仍不想与我返回神界,那她……” 我浑身一凉,劫的目光便已经落到了我的身上。 苍黎微微侧头,但很快便又退回到我的前面。 “你不能带走她。” “苍黎!”劫忽然震怒,他的语气骤然变成了威吓。 “你不能带走她。”苍黎却丝毫不为所动,镇定自若地又说了一遍,“因为,她将是我的妻子。” 顿时,周围涌起一阵强风,劫怒目盯着苍黎。 “她,将是我的妻子。”苍黎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字,斩钉截铁。 我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只觉得在他们面前,是已经卑微得如同这枫林中的某一片枫叶。 但苍黎却忽然抓住我的手臂,轻轻一拉,我便已经身在他的臂弯之中,被他紧紧箍着。 我注意到劫的手已紧紧握成了拳头,他似乎已经无法再忍受苍黎的挑衅了。 但当他再次不经意朝我的身上看了一眼时,却将目光停在了我的小腹上。 “你……” 他竟然用到了“你”的称谓。他是在对我说话吗?我一直以为,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物件。 我微微低下头。苍黎却将我揽得更紧了。 “所以,你更不能带她走。” “银洛,你很好。”劫收回了灵力,狠狠扔下了几个字,他的嘴角隐约掠过一丝难以琢磨的笑容。 但也就是在这一瞬,我的脑海再次轰然炸裂。这语气…… “待孩子成年,我会再来。” “母亲……”我呢喃出声,但我们眼前已只剩下枫林原来的模样。 苍黎似乎听到了我的话,于是转过头来看着我,有些迷惑。 我却惨淡一笑,用了些许力气,便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然后看着他,凄然说道: “他是青木琢的父亲对吗?是他,造出了我,所以,我才会和青木琢一模一样。” 苍黎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所以,我注定是一个替身对吗?因为他一时对女儿的真情流露,所以造出了我,然后,如今为了他的野心,便可以随意处置,因为我不过是一个被他随性造出的人偶罢了。” 说着,眼中的泪不禁落下,脑海中浮现出郁郁之林的过往景象,还有树屋前的那块黑沉沉的石碑。 “都只是道具而已。我却痴痴的因为这个道具,让自己变得没有了自己。” 一时间,我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无尽的悲伤之中,只觉得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变得毫无意义。命运?一个人偶何来命运?何来选择? 苍黎却重新将我拥入怀中,我也任由他抱着。我根本没有拥有情感的资格,我甚至连一枚棋子都算不上,我只是一个人偶,一个容器。那被谁拥有,被放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不是人偶。”苍黎说道,但无非只换来我惨然一笑。 “即使这孩子不是你的,你也还愿意和我成婚吗?”我再次脱出他的怀抱,抬起头看着他,平静地问道。 苍黎也注视着我,坚定地道:“我只想保护你。” 我凄凉地笑了笑:“好。” 我将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接着说:“那你能否答应我,待这孩子长大后,无论他想去哪,去做什么,你都不会干涉,也不会让其他人干涉?我不想我的孩子也成为别人操控的傀儡。即使他想成为一个普通的凡人,也该由他自己做决定。” “我答应你。” “谢谢你。”我微微欠身,向他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想要回到房内。 “银洛,他虽造出了你,却没有权利操控你的选择,你明白吗?” “可就像现在这样,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苍黎的话音留在身后,我依然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116/116828/29007412.html 第九十七章 孟羽 时光变得冗长而毫无意义。我的记忆锁链仿佛被加了锁,许多事过了,便过了,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大概有近半年的时间了吧?谷外是何时节,是何光景,已入春否?都渐渐淡忘了。唯独剩下枫叶被凤吹动的沙沙声,时时萦绕耳际。 我的竹屋里添了一张榻,靠着窗边,正好能望见门前的石子小路蜿蜒到枫林深处。 我大腹便便,有些慵懒。此刻的我,灵力已完全无法释放,与一个凡人无异。也正因如此,总还要苍黎每日去弄些凡人的吃食来裹腹。有时他也会自己试着烧些小菜,但着实单调味淡,不合我的口味。 算着日子,怕不日也要分娩了,这难免让我联想到曾经和阿念遇到的那个难产的妇人,不禁有些忐忑,但想了想,却立刻又释然了。 我斜倚在榻上正失神,却听见了叩门的声音。 “进来吧。”我保持了原本的姿势,微微闭着眼,淡然说道。 门开了,他走了进来,将一个竹篮放在桌上,然后朝我走了过来。当然,这一切我都只是听见而已。 “今日如何?” 他在我旁边落座,手自然地环到我的肩上。 我微微睁眼,已经没有神气。 “一如往常,只是身子仿佛更重了些。” “我此去打听了,日子应是近了,你不必操心,我已安排好一切。” 我又闭上了眼睛。 “需要我去找孩子的父亲吗?” 冷不防地,苍黎的问题让我吃了一惊。 我瞬间清醒了许多,转头看着他,想了想,然后说道:“不必了。他不知道这个孩子。” “真的不打算告诉他?” “何必再去惊扰他的人生?如今,他或许已经有新的生活了。” 我有些失落,是因为忽然想到了最后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好。” 苍黎再没有说别的。 “快,吃饭吧。” 我遵循他的话,从榻上慢慢坐起身来,又慢慢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他也同往常一样,在我身旁落座,为我夹菜。 “你从未仔细地提过他。你爱他吗?” 我将筷子送到嘴边,却停了下来。 “你从未问过,为何今日突然?” “没什么。忽然想到而已。” 我重新将食物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却嚼出了许多被掩埋已久的记忆。 “其实,我有去找过。” “找什么?” “那个叫云仲的凡人。” 我握紧了筷子,无法抑制内心的波动。 “你如何知道……” 他微微一笑,道:“你梦中呓语,屡屡在唤这个名字。” “你为什么要找他?”我皱起了眉头,有些懊恼。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想看看。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听了这话,我实在有些难以自控。 “只是看看?是啊,你是神,你想做什么,没有几个人能阻拦你。可他只是一个凡人!你的‘看看’,不知道会给他带来什么!就因为你的一时好奇吗?因为你名义上的妻子怀着他的孩子?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还想让我怎么做?我已经放弃抵抗了,任你们驱使,任你们摆布,我都认了。但你为什么还想去打扰无辜的人?我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我将筷子重重放到桌上,大口喘着气,久久不能平复。 “银洛,你不可激动。” 他握住我的手,试图让我平静下来。 我却将手抽出,重新拿起筷子,大口地吃起来。 吃了两口,我却觉得肚子猛地一阵收缩,口中的食物也险些吐了出来。 “怎么了?” 他也发现了异样,于是赶紧揽住了我的肩。 我调整着呼吸,待收缩的痛感过了,才略带惶恐地说道:“好像,好像,快要生了。” 他猛地起身,不由分说便夺了我手中的筷子,然后一把将我抱起,送到了床上。 我一时也没有主意,只木木地躺着,内心却无比慌乱。 再一会儿,又是一阵收缩,我捂着肚子,更加紧张起来。 “银洛,我这边去找懂接生的稳婆来,你先忍忍!” 说着,苍黎已夺门而出。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接连疼痛了数次,越到后来,便较之前的更猛烈,时间也更长。或许是因为我全然没有灵力的缘故,那痛感愈发强烈。我躺在床上,左侧右侧,怎么也无法舒适。 好在苍黎不多久便已返回,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一个被他拽着胳膊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满面惊恐,想必是苍黎情急之下在她面前动用了法术,吓到她了。 “快!替她接生!” 那妇人战战兢兢,动也不敢动,苍黎无奈之下直接将她拖到了我的面前。这一刻,我只觉得我两腿之间忽然一阵热流涌出。我忽地想起了那个难产的妇人,我赶紧看了一眼,幸而并未见红。 但紧接着便是一阵更为猛烈的疼痛袭来,我忍不住哼了一声,随即大口喘着气,希望这疼痛早点过去。 “这……这……羊水已破,就快要分娩了!” 疼痛中,我吃了一惊,这么快吗? 那稳婆也渐渐不再惊恐,转而开始替我操持着。 一阵又一阵疼痛袭来,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模糊起来,我只感到传遍全身乃至神识当中的剧痛,一遍一遍从我的肚子蔓延开去,我也忍不住喘着粗气,大声喊叫。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当我觉得近乎脱力之时,就觉得身下被什么胀满,然后,渐渐的,又瞬间轻松了。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 不知何时,苍黎已经来到我的身旁,那神情当真是我从未见过的,竟然完全没有日常的冷漠和威严之相,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便将目光转到了那个在稳婆手中哇哇哭泣的浑身发红还湿哒哒的小家伙身上。 “是,是个小公子。”那稳婆看见他,明显又多了一分畏惧。 他伸出手去,想要接住那个孩子。稳婆愣了一下,赶紧将孩子用床单擦拭干净,然后小心翼翼递给他。 他接过孩子的一瞬,那小家伙竟然停止了哭泣。他托着孩子的脖子和屁股,捧到眼前,细细端详着。 但下一刻,却听见那稳婆无比惊讶地叫唤了一声,我吓了一跳,看见她不知从哪翻出的一叠被子滑落到地上,满脸惊恐,几乎吓出眼泪。 “妖怪!妖怪!”她大喊着,看似想要立刻跑出去,但却碍于苍黎挡在她的面前,不敢真的行动。 我转移目光,这才发现在那稚嫩的皮肤上,竟然一点点生出一片片雪白的羽毛来,还泛着微微晶莹的光。 我原想做起身来,但无奈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勉强侧着身,想要看清楚这个刚刚从我身体里钻出来的小生命,究竟是何模样。 此时,那稳婆已一步一挪退到了门边,眼见终于可以打开房门逃之夭夭,但苍黎却看着孩子,冷冷说了一句: “多谢,不过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否则,你是出不了这林子的。” 那妇人顿时傻了眼,只敢浑身颤抖地站在门边。 苍黎对那孩子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暖的笑容,然后将他抱到床边,小心翼翼放在我的身边,再拉了刚才滑落在地上的被子,将他盖好。 “银洛,容我将她先行送回便立刻回来。” 我点了点头,赶紧费力地转身将那小家伙环在臂弯之中。 不一会儿,苍黎便已经回来。我也恢复了许多。 我坐起来,将这小家伙用被子略包裹了起来,他躺在被子里一动一动,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 而苍黎却并没有给我过多的机会,便已经将孩子抱了起来,丢掉了尊神的架子,逗弄起来。 我看着他们在眼前的画面,觉得有些困乏,便躺了下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待我醒来,便觉得身体起了变化,我暗暗调息,发现自己又能催动灵力了,而且先前的虚弱感已荡然无存。于是,我赶紧从床上起来,却没看见苍黎或是那个孩子。 忽然之间,我有些着急,急切地打开房门,便看见苍黎不知何时在门外幻出了一方石桌石凳,此时正抱着孩子坐在石凳上逗弄。那孩子仿佛感应到我的声音,立刻哇哇哭了起来。我赶紧走过去,将他从苍黎怀中接了过来。 “银洛,你已恢复了?” 我点了点头。 “这孩子,无须哺乳,他需要以灵气滋养。” 这倒让我有些吃惊和不解。 “虽有凡人血统,但他却是妖族。” “妖?” “是啊,他的母亲原本就是以妖灵之力为源,他自然是妖。” 我依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但仍是理不出什么头路来。 没等我想清楚,苍黎便一挥衣袖,他身边便凭空多出一个人来。 这人少女模样,一席水红色轻纱裙,两侧发髻挽起,容颜倒也娇俏,但气质却似乎太过柔弱了些。 “以后,孩子便交由她来照看吧。” “她……” “她是鱼妖,正好前几日才在林子里修成人形,我便度了些灵力给她,正好让她来照顾你和孩子。” “夫人。”那少女毕恭毕敬向我行了一礼,这语气,谦恭的让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我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你可为孩子取好了名字吗?”苍黎走到我身边,用手触了触孩子的脸颊,问道。 “孟羽。叫他孟羽吧。” “好。” /116/116828/29007413.html 第九十八章 离谷 往后的近十六年光阴,又恢复到那平静的模样,同谷中的溪流一道,平缓的向前流着,不知来处,亦不知去向。 孟羽却一天天变了模样。 我常问苍黎,此前,他们都声称妖没有母亲,但我如何能生出一个妖来。于是我才知道了,此妖非彼妖。因为妖界早在几千年前便已遁世,所以,后来大家所提到的妖,都是在其他空间里修炼成精怪的妖,而真正的如女娲和阿念祖母那般纯正血统的妖,是力量堪比的种族,也同样是具有繁衍能力的。而后我便多了更多的疑惑。比如郁郁之林里的妖若真的回到了妖界,那他们会被真正的妖族所接纳吗?又或者,如果妖界重新现世,又会给六界带来怎样的动荡? 孟羽虽然是妖,但心性却更像他的父亲。他的话并不多,但却十分深沉,小小年纪,总给人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苍黎待他很好,好到连我有时都产生了错觉,觉得他们就是真正的父子。而孟羽也的确称他作父亲,尽管苍黎曾亲自告诉过他,他的生父是一个凡人。 唯有一条,苍黎不允许孟羽轻易离开依枫谷。故而十六年间,孟羽只出谷三次,而且每次都是在苍黎的全程护送至下。我并不理解他为何如此小心翼翼,但我心中本也不踏实,害怕孟羽在外遇到什么危难,所以,也就对此不予干涉了。但对其他的事,苍黎的确十分用心,也遵照和我的约定,从未对孟羽有过多的干涉和限制。 除了我和苍黎,这些年陪伴孟羽长大的,唯有鱼妖水粼。苍黎在教导孟羽之时,也让水粼一起,所以,即使是后天修成的妖,水粼的灵力也不算弱。 可这些时日,苍黎却开始渐渐警醒起来,当然,我的思虑也多了许多。若是按照凡人的说法,孟羽快要成年了。 这日午后,苍黎忽地没有敲门便推门而入,紧皱眉头,一改往日的沉稳之态。 “羽儿可到你这来过?” 我从榻上坐起身来,一脸茫然道:“没有啊。” “那水粼呢?你见到她了吗?” “也没有。” “谷中我已寻遍了,也不见他们的踪影。” 我这才仿佛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那西边山丘的洞里你找了吗?” “不在。” “南面的岩洞呢?” “也不在。” 我越问越慌,一边问一边同苍黎快步走出了竹屋。 他往东,我往西,又再搜寻一遍之后,回到原点,都满面愁容。 “这孩子,是何时离谷的?竟也不声不响。” “还有半月,我们要赶紧带他回来。” 还有半月,便是孟羽十六岁生辰。原来,妖族的成年时间果然同凡人一样。 “他会去哪儿?” 我努力地回想和猜测,但却并没有从记忆中捕捉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苍黎略思索一阵,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前几日,他似乎向我问起他的生父……” 我眉头一皱,顿时乱了思绪。 “他去了遂宁。”苍黎肯定地说。 苍黎虽是神族,但也在魔域修习过空间之术,所以不消一刻,我们便已经身在遂宁镇上。 物是人非,依旧是热闹的街市,熟悉的屋舍。人们似乎已经忘了许多年前那场可怕的变故,许多年轻的面孔透着欢乐与生机,只是不知道那些旧人,都如何了。 苍黎此时也化身为凡人的模样,穿着一件姜黄色袍子,跟我在遂宁的青石路上向前走着,朝着那个熟悉的方向。 即使周围新添了许多屋舍,但主路却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再绕过前面的路口,便能看见那个垂着柳树的池子了。 一如曾经的布局,只不过那院墙陈旧了许多,还有那块篆刻着“孟君山庄”的牌子,被换成了“博府”。门口清扫的仆人也不见了,大门静静关着,我忽然停下脚步,有些犹豫,有些害怕。 “怎么?”苍黎轻声问道。 “没什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走向前去。 举手,叩门。一切都显得很自然,但我心中早已汹涌无比。 其实前一晚我们也曾来探查过,但未曾发现那个人的踪迹,也没有发现孟羽或是水粼。 孟羽跟着苍黎学了些空间之术,从依枫谷到这,应该用不了多久。 可我还是不明白苍黎是如何知道那个人在遂宁的,难道也是我夜里的呓语吗?可这十几年,我们皆是分房而居。 此时也顾不了深究其中缘由了,我们只想尽快找到孟羽。 不多时,博府的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小厮,似乎只有十几岁,倒是和孟羽年龄相仿。 “两位找谁?” “请问……博义在吗?” “你们要找我家主人?他不见陌生客,两位快些离开吧。” 说完,那小厮便想关门。 “劳驾传个话,我们不是陌生客,是故人。” “走吧走吧,我家主人此时不在。”小厮不耐烦地催促道。 争当府门即将关上的那一瞬,却从那门缝中传中一个轻柔的声音。 “姐姐?” 那小厮回头看了一眼,停下了关门的动作,然后瞥了我们一眼,又再将门打开。 我这才看清了院内的人。清秀的容貌,头顶挽着简单的发髻,一头长发及腰,穿着杏色的纱裙,正驻足远远地看着我。 “你是姐姐吗?” 她迟疑了一瞬,还是向我们走了过来,眼神中好像有一丝欣喜,又有许多疑惑。 “莺儿?”我犹豫着叫出这个名字。 她忽然笑了,用力地点着头。 “姐姐还记得我?这么多年,姐姐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她无法抑制的激动,很快便被身后的来人打断了。 “她自然不会变,因为她根本不是人。” 我绕过莺儿看去,只见一个两鬓已现几缕白发的男子,虽是如此,但依旧身姿挺拔,那眉眼间透着几分豪气,只不过,相较于过去,他实在苍老了许多。 “博义大哥。” 我往旁挪了两步,坦然叫道。 博义“哼”了一声,也不作其他回应,便兀自转身向院内走去。 “进来吧。” 那小厮正不置可否之时,他才扔下了这句话。 小厮退到一旁,莺儿领着我们进到府里。 府里的一切倒像是全部重建过,连布局都变了不少。之前那些花园庭院,许多都荒废了,而且被新建的院墙围了起来,院门也上了锁。于是,府内的空间拥挤了许多。我们跟着莺儿一路走到了东南面的小院。倒是这院子里的建筑,还一如从前。这院子的另一面,便是游若君曾经居住的内院。而这个院子,原本是那个人住的。 莺儿却带着我们走了进去,与博义前后脚,进了别院的主屋。 “姐姐且先入座,我叫人给你们倒茶来。”莺儿招呼我们在客位落座,眼见博义的神情,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你又来作甚?” 博义落座,用十分严肃的神情对着我们,但却有意将目光移到了别处,最后在化身为凡人模样的苍黎身上打量了一番,狠狠的“哼”了一声。 “博义大哥。” “慢着!”他打断了我的话,厉声道,“我可当不起你这称呼,我区区凡人,寿命不过数十载,断然担不起一个妖孽叫我‘大哥’。” 苍黎在一旁皱起了眉,我对着他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云仲在哪?” 他听见这个名字,猛地转过头来,眼神中更添了几分怒气。 “他?我不知道。” “难道,他没有回来吗?”我想起了多年前在却仙瀑上最后一次见他的场景。 “回来了。又走了。” “他去哪了?”我有些急切起来。 “我如何知道?难道你不该比我更清楚吗?” 他一拍身旁的茶几,看来已经十分愤怒。 “我以为……他会回来,和游若君姑娘……” “住口!休要提到她的名字!”博义勃然而起,与我们怒目相向。 苍黎缓缓站了起来,我立刻感觉到身旁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我赶紧站起来,走到苍黎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 “哼!”博义又是一声冷笑,似乎是对我们的藐视。 “那我们,先告辞了。”我拉着苍黎,转身便要离开主厅,正好遇到了端着茶盘走进来的莺儿。我对她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博府,好一阵感慨。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和苍黎绕上那段熟悉的山道,回到却仙瀑附近的木屋。原本我是想回琢云小筑落脚的,但我见苍黎并不情愿,或许有许多伤感的回忆会不自觉地被牵出来,而他仍旧不敢面对。所以,我便也是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待他到了这个远不及琢云小筑的木屋。 我依旧是怀着一丝紧张的心情推开了木屋的门,短暂的迟疑,确信屋内的确没有其他的生气时,我才跨国门槛,走了进去。 熟悉的陈设,昨日我才将久积的灰尘弹去。这里当真荒废了许久了。 “一个凡人,竟然住得离魔域入口如此之近。”苍黎紧随其后走进屋内,随意地说道。 “他并不知道魔域入口,甚至不知道还有神仙妖魔的存在。” 苍黎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看我,而后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如果不是遇见我,或许他可以平常度日,不必经历这么多超出了他认知的事。” “又或者,不知何时就被魔气震荡夺了性命。”苍黎冷不丁地补充道。 我一时无言,便不再回话了。因为我想起了芝粉成魔时的情景,大致他那时并不在木屋吧。 入夜,我还是忍不住重返博府。苍黎并未跟着,他实在不适应周围有太多的凡人。 我知道那个人并不在府中,但我忽然想要看看另外的人。 我先是潜入那些被封锁起来的院内转了一圈,除了杂草丛生的破败景象之外,再无其他,甚至连当初斗法时损毁的花坛和围墙都没有太多变化。 而后,我又绕过博义的院子,找到了那个曾经种着许多灌木的内院。亦是一副破败景象,但院门却并未锁闭。 竟然不在这里吗? 我去了曾经博义的住处,还有其他几处别院,都没有新的发现,唯独剩下博义现如今住的院子。难道他会将她安置在自己的住处吗? 胡乱的揣测着,我已经潜入了东南面的小院内。主厅的灯已经灭了,唯有东厢房还亮着一缕微光。我小心地靠近,悄悄倚靠在未完全关闭的窗户外面。虽然我已经施了隐咒,但还是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 我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了屋内的陈设,但很快便发现这应是女子的房间。我调转了视线,果然看见了正坐在床边整理衣物的莺儿。 东厢房竟然是莺儿住着,那博义自己又是住哪呢? 正想着,西厢房那边却传来了动静。 我连忙闪身朝着那个方向潜了过去。 我来到西厢房的窗户边上,却发现里面完全不见光亮,也感觉不到有生人的气息。博义不在这里吗? “姐姐?” 背后突出起来的声音将我吓了一跳,我赶忙再次确认了一遍,我的确是施咒状态呀。但我一回头,便已经对上了莺儿的目光,她明显能够看得见我。 “莺儿,你能看见我吗?” “这么晚了,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我索性撤去了隐咒,但她看我的眼神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想来看看故人。”我也不知要如何说明来意。 “姐姐为何不白日里再来呢?” “博义大哥,似乎并不欢迎我,所以,我只好这个时候悄悄来了。” “那姐姐想要看谁?我带你去吧。不过府里连同家丁小厮,也没几个人了。” “我们可以到你的屋里说吗?” 莺儿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应允了。 我与她一同来到东厢房,有的没的闲聊了几句。她似乎并没有记起小时候的那些事,唯独记得自己是被我和如缘捡了送回来的流浪乞儿。只是我实在很好奇,她怎么会看得见施了隐咒的我。 “莺儿,你可知道云仲的去向?”绕了几圈的话题后,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问了出来。 但莺儿却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孟大侠许多年前就离开了,也没有说他要去哪,临走时只将我交给博义大侠照看。我记得他们当时就已经有所争执了,他走的时候,博义大侠好像十分生气。但他对我倒是不错,一直将我当府里的小姐照顾。” “那这府里,如今还有些什么人?” “姐姐到底想见什么人?” “其实……也不是想见,只是想远远的看一看。” “那姐姐想看谁?” 我犹豫了一瞬,还是说了出来:“游若君。” “游若君?”莺儿竟一脸茫然,“这府中,并没有游若君这个人啊!” “没有这个人吗?”我努力回想曾经的情景,莺儿被我们送回来时,似乎并没有真正与游若君见过面。难道,游若君也离开了? “那这府里,除了你和博义,还住着其他人吗?” “其他的,就只是些照顾我们食行的家丁丫鬟了。” 这倒让我更加迷惑了。 “那技殊呢?你听过这个人吗?” 莺儿再次摇了摇头。看来,这趟行程当真是一无所获。 /116/116828/29007414.html 第九十九章 密室 辞了莺儿,我返回了木屋。 苍黎虽表面上沉稳,但我知道,他内心也十分忧虑。毕竟现在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你想见的人,没有见到吗?”衬着夜色,我和他相对而坐。虽已入春,但寒意未尽,丝丝凉风从窗户灌入屋内。 我摇了摇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难道就没有发现一点异常吗?”过了半晌,他又突然问道。 我再次摇了摇头。 又过了些许时间,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陪你再去一趟吧。” 再过了一会儿,我们已经身在博义的府邸。 “你觉得那西厢房里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和苍黎隐去了身形,站在东厢房的屋顶上,远远望着对面那间早已熄了灯的屋舍。里面很安静,安静得反而令人觉得疑惑,若博义真的住在里面,那怎会连一点生人的气息都没有?又或者,他并没有在府中?这深更半夜,他又能去哪? 此刻,莺儿房间的灯也熄了,更加奇怪的是,在我们脚下的东厢房里也没有丝毫的生气。 这府里,果然还有古怪。 正在我犹豫之际,苍黎倒是更加直接了许多。 “既然这屋里空了,我们便进去看看吧。” 说吧,他已然抓住我的手,略施了空间咒术,下一刻,我们便已经身在东厢房内了。 果然,房内空空如也,莺儿也不知去向。 待四处查探了一番,房内再无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是先前莺儿明明还在屋内,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呢? 我与苍黎出了房间,站在东西厢房当中的空地上,回头看了看东厢房漆黑的窗户,接着不约而同看向对面那间依旧是静得出奇的西厢房。 眼神交汇,我们已然达成一致。 苍黎抓住我的手,瞬间,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接着,我们便已经身在另一间屋内。 这间屋子与东厢房大小一般无二,但屋内陈设却大相径庭。我当然知道,我们此刻所在的屋子,就是西厢房,但我却并没有想到,从外面看似寻常的一间屋子,内部却尽是用石头打造的家具和陈设。而且,屋子里并没有床,唯独当中有一方石桌,石桌旁边也没有椅子。除了有门的一侧,其他三面都或多或少镶上了石板,唯独露出了几扇常规的窗户,但窗户却是紧锁的。 那些镶在墙上的石板奇形怪状,毫无规则,但隐约觉得那似乎是一种没有章法的阵法,因为杂乱中,会让人看了生出许多说不上来的不适感觉。 除了这些以外,这屋里再无其他,甚至连生人的气息也感受不到。 除了这间厢房以外,这府里大小的屋子我几乎都已经走过一遍,莺儿住在东厢房,那剩下这间应当是博义的居所,但眼前这番景象,却丝毫看不出这会是有人居住的厢房。 这博府内,充斥着诡异的气息,但与多年前我在付员外府感受到的截然不同,这样的气氛,更加阴森可怖。 “想不到连凡人也能有这么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苍黎忽然开口,带着几分诧异,又或者是对凡人的蔑视。 我当然知道,此时不是与他争辩的合适时机,当下最要紧的,是看看这间奇怪的屋子里,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我们分头顺着墙面细细查找了一遍,却仍是没有发现。但不知怎的,那些镶在墙面上的石头突然,让人越看越是发憷。从一开始觉得杂乱无章,到此刻无论看到何处,都像是会扭曲变化,进而联想到许多十分可怖的影像。 “你怎么了?”不知怎么回事,我忽然陷入了一阵令人晕眩的幻像当中,一个踉跄,苍黎从后面扶住了我。我恍惚地转过头,迷离地看着他似乎很远很远的脸,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用力甩了甩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但刚才那种晕眩感仍是挥之不去,让我觉得有些脱力。 “这些石块,有古怪。”我勉强维持着自己的意志力,但整个身子已经失去了力气。 苍黎转头朝四周看了一遍,眉头却锁得更紧了。 “难道你看了这些图案,没有什么感觉吗?” 却见他漠漠摇了摇头,我微闭了闭眼,这样的感觉,实在让我难受至极。及时他扶着我,仍让我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所幸我们似乎靠那方石桌很近,我下意识地一只手按到桌上,想再借一点力。 却不想,这一按,不知触动了什么。那原本阴沉沉的石桌,忽然渐渐变得通透了起来,诧异间,那石桌已然变成了一块通体透明的玉石一般,从内而外发出白色的光晕。 苍黎赶紧将我拉开,警惕地退到一边,正准备撤离,但发现已然来不及了。因为我们眼前的屋内的环境,已经开始发生其他的变化。除了那方石桌之外,周围的一切仿佛变得虚空起来。而同时,我先前的晕眩感似乎缓解了一些,唯独全身的力气,并没有回来。 我看着四周逐渐蔓延开去的黑暗,但立刻所有的目光又被那方发出白光的石桌死死地拽住了。但即使是我们的足下,也是无尽的黑暗。一时间,我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骇住了,忽而一个转念,我却从记忆深处牵出了许多尘封了多年的片段。 这流逝在虚空中的黑暗,以及被黑暗淹没的绝望中的一束光的牵引感,我似曾相识…… 到底在哪见过? 我瘫倒在苍黎的臂弯之中,努力地回想着…… 就这样想着、想着……我再次陷入到一种混沌的状态当中。当我再转头时,苍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唯独,那方石桌,深深刻在我的眼中、脑海中、记忆中……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慌过后,我忽然变得异常安静、平和、慵懒、绝望…… 一声惊天巨响,将我从不断深陷的意识陷阱中硬生生拉了出来,我的心口猛地一震,浑身都跟着一阵颤抖。但随即,我忽然觉得自己开始恢复了些许力气,眼睛也能重新视物了 我定睛一看,苍黎手中果然已经牢牢握着一把金色长剑。周围亮了,那方石桌也恢复了先前的暗沉姿态。 但继而,一阵惊讶涌上心头。 此刻的我们,早已不在先前那间诡异的房屋之中了。 我细细环顾了四周,发现此时我们正身在一间真正的石室之中。 石壁上,挂着几个铜铸的烛台,微弱的烛光因为我们的突然到访抖动了一下,而后又恢复了平静。在烛光的亮光中,勉强能够看清石室中的环境。 说是石室,却似乎只是一个略开阔些的通道凹槽,因为在我们的左侧,有个通道蜿蜒出去,在不远处转折到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竟然是,摄空术。” 苍黎收起了苍融之剑,四下环顾了一圈,从他的语气中,我竟也听出了些许诧异和敬畏。 “摄空术?是什么?” 我示意他我似乎已略恢复了些许气力,但他却依旧紧紧地环着我的肩膀,没有丝毫放松。 “摄空术,是妖界的术法。” “妖界?”我怔住了。哪个妖界?是郁郁之林?还是那个相传隐遁而去的妖界? 惊诧还未过去,我和苍黎却几乎异口同声道:“有妖气!” 这间如此隐匿的密室中,竟然忽地涌出了一股浓烈的妖气,而源头,自然是从那转折出去的通道方向。 话语间,石壁上的烛光也跟着一阵抖动。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入耳,我心口一紧。这声音……是莺儿! “快!” 其实,无须我开口,苍黎已经扶着我疾步走进了漫长的通道。 不知经过了几个转折之后,我和苍黎瞬间为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即使他是无所不能的天神,也因为眼前看到的这血腥的场面浑身一颤。 在这结狭长的通道尽头,竟然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方形石室。石室当中,是一方祭台。祭台四周的地面是凹陷的,而此时,这一圈凹陷的地面,却已然被缓缓涌动的鲜血灌满,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池,几乎占据了这个方形石室的大半。但这些,都并不是最可怕的。在这间方形石室中,准确地说是在那血池上方,竟然密密麻麻挂着无数具女孩的尸体。诡异地是,这些女孩浑身都是鲜血,并不断滴入血池当中,但他们的面容却是完好的,甚至连眼眸都睁开着,栩栩如生,迷惘地看着一个同一个方向——石室当中的祭台。 看面容,这些女孩多是十几岁的年纪。看身体的轮廓,也多是清瘦苗条,想必生前也是亭亭玉立的可人儿。只是此刻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还有凝固在她们脸上的诡异的神情。 她们被铁链拴着脖子,直直地从石室顶部挂下来,错落有致,一圈又一圈围着祭台,似乎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我努力克制着身体里汹涌着的恶心和恐惧,透过这一圈圈悬挂尸体当中的缝隙,看向了祭台之上。 一个黄杉女子背对着我们,她跪在地上,头十分夸张地仰着,我们可以平平地看到她五官的轮廓,而同时,也能看出她脸上因为无比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从她的口中,一道红光贯穿而出,伴随着这道光不断从她身体涌出,她的身子也跟着剧烈震颤着。 而在她的面前,站立着一个身着血红色纱裙的女人。这个女人,闭着双眼,贪婪地吸吮着从莺儿口中涌出的红色血气,似乎仍没有觉察到我们的造访。 这个女人,让我一瞬间充满了深重的怨恨和愤怒,此刻我内心的翻涌,已无法再用言语说明。 游若君——技练! 她果然还活着,而且,竟然活成了如此令人发指的模样。 /116/116828/29007415.html 第一百章 血妖 我和苍黎就这样远远地站着,看着眼前无比瘆人的一幕,并没有多久,直至莺儿最终最后一缕血红色的灵气被技练吸入自己的身体里,而后,莺儿整个身体便瘫软下来,倒在一边。 技练却依旧沉浸在十分满足的状态当中,似乎正在消化着刚刚吸入的灵力。 “这就是你想见的人?” 苍黎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神情中,多了许多严肃,甚至有些许责备之意。 我的心情一时有些难以平复,但奈何我此刻仍旧有些虚弱,还不能自如催动灵力。否则,我真想直接了结了祭台当中那个妖人,以回答苍黎的质疑。也在此刻,我内心生出深深的愧疚感。原本便应该在十几年前不带一丝犹豫的要了她的性命,奈何当时怎的就生了一丝怜悯之心?当真是愚蠢、可笑至极! “谁!?” 她终于意识到了我们的存在,一道凌厉的目光瞬间穿过层层叠叠的女尸向我们投了过来。 “技练,好久不见。”我瞪着她,冷冷地答道。 却不想,当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之时,眼眸中骤然生出了无尽的仇恨之意。 “贱人!你竟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话音刚落,她腾空而起,跃过了瘫在地上的莺儿,以极快的速度穿越了那一圈圈悬挂的女尸,从血池之上纵身而过,接着便重重地落在了我和苍黎的对面。 “想不到,你竟沦落至如今这副模样,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对你有丝毫的怜悯。” 她并没有回应,而是直接催动灵力,顿时,一道血红的灵气化作利刃,直向我的面门逼来,尽是杀意。 不等那道利刃到我跟前,苍黎便抬手一挥,顿时一道更加猛烈的灵力向技练反击而去。她大惊失色,仓皇退了几步,面前避开了苍黎随手的一击。 站稳后,她变得更加气急败坏,怒不可遏地狠狠瞪着我。 “你们,是如何进得来的?”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懂得妖界的摄空术!”苍黎却丝毫无视她的疑问,转而对她厉声问道。 “摄空术?什么摄空术?我现在只想立刻要了你们的命!” 说罢,技练忽然后撤一步,一股血红色的戾气在她面前再次汇聚,她猛地举起右手,五指弯曲,那只手成了极为狰狞的样子,待那些血红色的戾气越来越多,越来越纯,她忽然尖喝一声,举过头顶的右手猛地向下一压,顿时,她胸前的戾气顷刻汇成另一道杀气凌厉的红色利刃,眨眼便已至眼前。 即便是我,也被那戾气的杀意所触动,但苍黎却是纹丝不动。直至那戾气距离我们仅有一寸,苍黎才微微抬起手来,一挥、一推,甚至感受不到过多的震颤,那戾气便顷刻间再次化为乌有。随即,苍黎带着我往后退了一步,因为那道戾气化去之时,有几滴鲜血落到了地上,苍黎极为厌恶,深怕被那肮脏的血液弄脏了衣衫。 “救莺儿。”我低声对苍黎说。 此刻,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令人无比恶心的地方,看见技练气急败坏的模样,当真厌恶至极,可恨我此刻不能当场结果了她的性命。 她眉头紧皱,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态,眼见自己几乎全力的一击在苍黎面前竟然显得一文不值,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苍黎原本是顾及到我,才隐忍着心头的怒火没有将这个地方瞬间毁掉,此刻我让他先救莺儿,他便即刻会意。他冷冷地瞥了技练一眼,再次抬起手来,这一次,他掌中已瞬间汇聚了一圈金色光晕,我直道不妙,看来他打算救了莺儿便直接毁了这个地方。 “这是人界,不可大动干戈!”我赶紧提醒他道。 他微微皱了皱眉,但掌中光晕还是散去了大半。 “那我先送你出去。” 说完,苍黎抬起的那只手稳稳落在我的肩上,而后两只手将我向后一推,这带着灵力的一推让我快速向后飞出,但却没有丝毫的震荡。随即,我周围的一切再次变得模糊,待清晰之时,我已然身在却仙瀑旁的木屋之内。 不知怎的,离开那诡异之地,我身上的力气瞬间恢复了不少,但仍有余留的一丝晕眩感。于是我只能坐下来,默默等着苍黎回来。 空档之间,除了等待,我在这深夜的静谧之中,借着一盏微弱的烛光,连呼吸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清晰。趁着苍黎不在,我的目光缓缓掠过这木屋中的一件件物什,随即脑中便出现了一幅幅画面——那些深埋于我的记忆深处的曾经的欢欣与静好。但每每当那个人出现时,我的心头都会微微一震,直到我的视线停留到了里屋的木门框中透出的半张床的影像,忽然便觉得心跳加速了起来。那一夜,我和他就是在这张床上…… 我眼眶发热,不能自已地回想着曾经的一幕幕,还有,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之时,他留在我身上那沮丧而惨淡的目光…… 正想着,忽地一阵灵力波动,我赶紧从回忆中将自己拉拽出来,再一定睛,苍黎已经在眼前了。在他肩上,正扛着依旧不省人事的莺儿。 我赶忙站起来迎过去,和苍黎一起将莺儿搬到了里屋的床上。 莺儿静静地躺着,眉目间却仍旧透露着沉睡前痛苦的神色,她的身体不时抽动,仿佛还是没有从刚才剧烈的痛苦中缓过来,她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一滴滴细小的汗珠,脸色显得愈发苍白了。 想到她小时候的经历,不禁再次生出怜悯之心。这个可怜的女孩,为何就是逃不过悲惨的命运? 我坐在床边,幻出一张手绢替她擦去额上的冷汗。 “她这些年究竟是怎样度过的?技练到底在利用她的身体做什么?”我自言自语,继而又多出一丝愧疚,毕竟是我将她送到那个女魔头手里的。 “她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 苍黎接过话,我转头茫然地看着他,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那女人已经修成了血妖,而且还是一个用人血和妖的真元混合修炼的血妖。” “她原是捕妖人,为何要把自己修成妖?” “这个问题,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吧?”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得问问其他的。 “我以前虽然见过血妖,但却并不知道修炼的方法,今天见了,当真是太过邪性,你说她是用妖的真元混合修炼,那会怎样?” “以妖的真元修炼,自然能在短时间内大大提升修成后的灵力。” “那莺儿有什么用呢?” 苍黎抬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原本坐在一旁的木头椅子上,此刻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将手掌放在莺儿胸口的上空,一股金色的气流从他掌中渡出,然后浸入了莺儿的身体里,接着,随着那气流的来回波动,一颗发着白色微光的珠子出现在气流当中。 “须臾灵珠?” “那血妖便是通过这个媒介吸收真元之中的邪气用以修炼的。” 我默默思忖了一瞬,竞对她心生一丝敬佩。她技练当真是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连这样的方法也能想到。好好的一件宝物,竟两度被她用来修炼邪术。只不过这一次,我实在想不出她究竟是图什么。 最终,我也只能冷冷的苦笑:“妖的真元之力必然也分清浊,那些清灵之气必然不利于她的修炼,于是她便借助须臾吸收了多余的真元之力,却利用灵珠无法净化邪恶之力的特性,将这邪恶之力转移到莺儿身上,她便可以如数照收又不影响修炼了。只是,苦了莺儿……承受如此邪恶的力量,必然十分痛苦。” “岂止痛苦?她为了让着女孩能够反复吸收邪恶之力,怕还强迫她吃下了什么邪药。所以,即便她的身体已然几近倾颓,却能够靠药力强撑着维持生命。” “她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我捏紧了拳头,实在不愿想像她究竟对这个无故的女孩子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你先前说她竟然能够看破你设下的隐咒,那是因为她服下了一种名为当扈的药草,这药草可以让人看穿普通的术法屏障,而且能让生命垂危的生灵苟延残喘的活着,直至到死都不显出丝毫病态。” “代价呢?” “代价是每次濒死之后恢复假生之态,都会失去此前的一段记忆。” 我又是冷冷一笑:“这药草,当真是专门为了她技练而存在的。”而同时,我心中对于莺儿的痛楚亦是更加浓重了。 “即使没有这女孩,她一样可以修炼,不过是不能用妖的真元而已。” 我默默理着脑海里冒出的各种推测,但我却有一种直觉,觉得她对孟羽的事,一定不会一无所知。因为我隐隐觉得,孟羽一定曾经到过遂宁,既然到过遂宁,就不可能没有去到孟君山庄。 “为了不让她继续为祸一方,我们不能不管。” /116/116828/29007416.html 第一百零一章 线索 忽觉窗外一阵灵力波动,苍黎微微侧头,透露出一丝戒备,却并未有其他反应。 我暗暗试了试,灵力已大致恢复了,所以也无甚恐惧。 再下一刻,便听见屋外又是一次震动,随即,“砰”的一声,像是什么碰撞的声音。我顿时明白,苍黎已然在屋外设下了一道结界,看来是来者并未察觉,所以撞到结界上了。 “你在此处,我去看看。”苍黎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我便依他所说,在原处没动,只继续转头看着莺儿苍白的脸颊,想着该如何是好。 却在此时,不经意间,余光瞥见半掩着的窗户外白光一闪,又是“铿”的一声,却也在此时,我心头一紧,赶紧起身出了门去。 “苍黎,住手!” 苍黎原已经抬起右手,长袖飘在半空,那起手之间却是灌满了灵力,若待他的手挥下,必将对结界外的人以重重一击。只不过,他设下的结界有奇特的功效,结界之外的人是看不见结界内之人的。所以,这一击下去,当真叫人无从防备。 但苍黎听见了我的声音,那手便停在了半空,结界外的人自然也是听不见的,可我却是看得真切。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一个男子手握一柄银枪,正试图再次起式,向结界袭来。 那男子的身影、面容,皆是如此熟悉,虽有十数载未见,但我还不至于认错。 “怎么,又是故人?你在凡间的故人,当真很多。”苍黎缓缓放下了手,半转过身,看了我一眼。 我并未答话,他却是已经再次轻轻抬手一挥,我们眼前的空气中顿时微微裂开一道闪着金光的规则缝隙,随即结界便打开了一个缺口。 银枪的主人立刻也觉察到了,于是也停下了还未击出的招式,朝这边看了过来。 我缓缓走上前去,透过那个缺口,他似乎渐渐看见了我的身形。 “是……你?” 银枪的主人似是有些惊讶。 “纳兰,是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纳兰莫升将银枪负于身后,朝这个缺口走了过来。但当他的目光开阔到能够看到在我身边不远的苍黎时,握着银枪的手臂略用了几分劲儿,多了一丝警惕。 我侧过脸去,才发现苍黎竟是用目光直直地盯着纳兰,准确的说,应是盯着纳兰身后的银枪。 纳兰注意到苍黎不显善意的神色,便更多了些戒备,直到人已经到了我的面前,却仍是瞥向一旁的苍黎。而苍黎却在此时嘴角微扬,略显不屑地轻声一“哼”,别过脸去,朝着木屋的方向转身走去,临走时抬手一挥,那结界的缺口又再次复原了。 我从苍黎的脚步声判断他已经进了屋子,才对纳兰说道:“没事了。你怎么会在这?” 纳兰将目光从木屋内收了回来,转而看了看我,微微滞了滞,才道:“近日,我一直在遂宁周边查探,今日到了附近,感应到灵力波动,便过来看看。” “在遂宁查探?为何?”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郁郁之林里不时失踪的妖民。” “妖民失踪?多久了?”我原应惊讶,但忽而转念,似乎已猜到了什么,故而又镇定下来,只想印证是否如我所料。 “自几年前,郁郁之林便不时有外出的妖民去而不返,只是众妖并未在意,只当是他们出去游历去了,只是近段时日,数日便有妖民莫名失踪,甚至还有在自己家中一夜过后便凭空消失了,于是,我便起了疑心。我也派了许多小妖外出查探,后来,多数小妖都返回郁郁之林复命了,未有前往遂宁的小妖均是一去不复返。于是,我便亲在来了。” “那你在遂宁可查探到什么?” “我暗中查了几日,却并没有发现太多异常。却仙瀑几日前便来过,并未发现什么,所以便也没有继续留意。只是今日在城中时,忽然感觉到有灵力朝着这边窜了过来,便也跟过来了。谁知,就撞到了这结界……” 想来,纳兰前来却仙瀑探查的时候,我和苍黎应是还没有到。 “若只是观察灵力的异动,你自然是查不到什么的。但这遂宁城中,的确是不太平。”顿了顿,我沉下声接着说,“原来,她竟然打了郁郁之林的主意。” “她?你知道是谁做的?” “这个人,你认识的时间,应当比我还早。” “我认识?” 纳兰努力想了半晌,却似乎并没有想出答案。 “你且想想,曾经到过郁郁之林,而且又对捕妖的方法颇为精通的,还会有谁?” “精通……”他恍然大悟道,“捕妖人!技炼!” “你总算想起来了。难道你到了遂宁镇时,就没有想起这个人也住在遂宁吗?” “自然是想过,可是后来打听了,说是此人多年都未曾在镇上活动过,而且,十几年前那场浩劫之后,似乎又生了些变故,我真是没有再有所联想。想不到,她竟然……” “她如今已修炼成为血妖,而且是用妖的真元修炼的,比寻常的妖灵力更强。” “血妖?那岂非是以人血修炼?她自己不就是人吗?为何还会……” “这世上为了一己私利残杀同类的事,难道还少吗?只不过她为了增强力量,所以竟然还专门捕杀妖类,用妖的真元来修炼。” “可她毕竟是人类,妖真元之中的浊气,她是无法融合的啊!” “所以啊,为了达到目的,她还做了更加过分的事!”我想到仍在昏迷当中的莺儿,内心更加愤怒了。 “我记得,你当初为了复仇要增强灵力,也用妖的真元修炼过,可那时毕竟都只是抓了些祸害生灵的邪妖,再后来,便一心去猎魔了。可这个人如今却是丧心病狂,为了修炼竟然连那些刚修出人形的纯善小妖都不放过,如今既然找到了,我便绝不可能视若无睹。”纳兰皱起眉头,凛然说道。 顿了顿,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你是多久到遂宁镇来的?” “大约是五日前吧,怎么?” “那你这两日是否注意到附近有其他的人,或妖?” 纳兰想了想,道:“昨日,我倒是在遂宁镇附近救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妖,如今还昏迷不醒,当时我推测可能与我想要探查的事有所关联,便将她带回郁郁之林了。” “是什么妖?”我顿时急切问道,思绪却早已乱了。 “鱼妖。”他看我的神情,十分不解,但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你,认识吗?” 我直觉脑中一阵轰鸣,竟一时失言,只怕是要问的太多,不知道先问哪一个了。 “只一人吗?” 此时,却不知苍黎何时已重新到了我们身后不远处,我转头看他,见他目光锐利地看着纳兰,似乎想要将他生吞了,然后吸取他的思想。 “不错,只有一人,是一女子。” 下一刻,苍黎竟然瞬移到了他的面前,带着强劲而霸道的压迫气息。 纳兰瞪大眼睛,出于本能重新将负于身后的银枪架到面前。 “带我们去见她,立刻。” 我一时万千猜测,内心焦灼不定,待回过神来,才发现了苍黎和纳兰之间弥漫着的这道实在太不友好的气氛,于是赶紧道:“纳兰,这鱼妖是我们的人,我们有事要问她。” “郁郁之林是吗?”苍黎却已经没有等待的耐心了。 他忽地抬手、落下,一道金光耀眼,眼前的一切却随之消失,视线再次清晰时,我们已然身在郁郁之林的某处了。 纳兰回过神来时,依旧手握银枪,先是一怔,而后皱眉惊讶道:“魔族!?” 苍黎根本不予回应,只冷冷道:“她在哪?” /116/116828/29007417.html 第一百零二章 去向 环顾四周,却是一番熟悉的景象。苍黎直接将我们带到了树屋,或许是因为这是他到过郁郁之林的唯一一处地方。 “银洛,你怎会同魔族一起?”纳兰怒目相向。 苍黎复活时,毕竟是依靠了那魔物的力量,所以,他现下身上的气息有些混浊。纳兰想来是见他用了空间法术,便认定他应是魔族了。 “他便是那日将我带入魔域的人,但他并非魔族。”顿了顿,我接着说,“先带我们去见那鱼妖吧,其他的,过后我再慢慢给你说。” 纳兰看了看我,虽仍有些戒备之意,但还是收了兵器,转身道:“走吧。” 跟着纳兰,我们一路来到了悠悠谷。在这处郁郁之林中唯一能够见到阳光的地方,眼下已多出了两间极为清简的木屋,因为是夜里,为有点点星光投影在屋顶上,窗户里透出微微光亮。 至木屋门前时,纳兰默然停了下来。 “晓芦在照顾她,你……” “放心,我知道。”一时间,心中多了一分怅然。 苍黎当然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微微皱眉看了我一眼,见纳兰缓缓推开了屋门,便与我一起走了进去。 我们跟着纳兰直接进到了内屋,屋内陈设极为简单,却很明朗。南北两面分别放着一张木床和一方床榻,当中则是一个木质圆桌和四张小椅,桌上摆着一个花瓶,瓶内插着几支向日葵,他处便是些简易的木柜箱子之类了。北面的木床边,一个清瘦的人儿,身着金黄色的纱裙,趴在床边,枕着手臂似乎已经睡着了。 我下意识地由缓了缓脚步,放低了声响,但她还是慢慢抬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转过头来,继而目光中多了几分惊讶。 “莫升,他们是谁?” 果然,她仍是不认得我。我忽地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投过来的满是疑惑又略带警惕的目光。 纳兰踟蹰一瞬,道:“他们是这鱼妖的……朋友。” 晓芦看了看躺在床上那昏迷的少女,又转过头看了看我们,说道:“你们,真的是她的朋友吗?她伤得很重,我费了不少灵力,也没能让她醒过来。” “无妨,让我们来吧。”我轻柔地回答,而后向床边走去。 纳兰见状走到晓芦身边,柔声说道:“咱们先出去吧。” 晓芦又再看了看那少女,随后站起身来,仍是有些疑虑地跟着纳兰出去了。 我偷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些记忆的片段涌了出来,但当纳兰带上房门,那些画面便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我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 果然是水粼。只是她此刻面色苍白,紧闭双眼,脸颊甚至隐约有鳞片的形状浮现,想来的确是受伤不轻,连原形都快现出来了。 我微微起手,催动灵力,向她身体里渡了过去。少顷,她胸口微微抬起,脸上显出一丝痛苦之色,但随着我的灵力不断涌入她身体里,她渐渐平复了下来,苍白的脸色渐渐褪去,脸颊的鳞片也隐去了。 带她慢慢恢复,我却略感有些吃力,约摸是灵力刚刚恢复不久的缘故。 苍黎在身后护住我的肩,顿时有一阵温热的灵力被注入我的体内,吃力感也随之消失了。 待见水粼的气息平缓下来,我便收了灵力。即便有苍黎护着,在收手的那一瞬,仍是有轻微的晕眩感。我这才意识到,技炼的那个阵法当真厉害。 苍黎将我扶到身后的木桌旁坐下,之后便重新回到床边,等待着水粼苏醒过来。 片刻后,水粼轻咳了两声,我赶紧站起来,走到了床边。 她微微睁开双眼,目光聚集到苍黎身上的一瞬,顿时充满了诧异,随即,还多了几分畏惧。她勉强支撑身体坐了起来,虽然我渡了灵力给她,但明显她仍是有些虚弱。 “主,主人……?” 她正预强撑着起身行礼,苍黎示意她免了。 “羽儿呢?”苍黎开口便问。 “少主人他……”水粼低下了头,话却卡住了。 “他怎么了?去哪了?”我也起身走到床边,有些急切地问。 “夫人……”她看见我也是微微一怔,接着低下了头,怯怯地说,“其实,我……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混账!”苍黎顿时怒了,对他呵斥道,“你背着我和夫人擅自带羽儿出谷,已是不可饶恕,如今竟连羽儿下落都不知道了,我……”说着,苍黎抬起右手,眼见就要重重落到水粼身上。 水粼本能的向旁边缩了半寸,却也不敢顶撞,依旧是怯生生地低着头,不敢言语。 我急忙抓住苍黎悬在半空的手,他愤愤“哼”了一声,我识趣地松开手,他抬起的手握成拳头,但终是重重放下了。 “那你总能告诉我们,你和羽儿都经历了什么,你又是怎么受伤的吧?羽儿呢?他有没有受伤?” 水粼试探着抬起了头,看了看我,又偷偷瞥了一眼身边将脸侧到一边仍是怒气未消的苍黎,略四村了片刻,才慢慢说道:“我和少主人离开依枫谷后,便直接到了镇上,然后……”水粼有意无意地看了苍黎一眼,却对上了他不知何时转头过来后依旧带着一分怒意的眼神,只得赶紧又低下了头,接着说,“然后,我们就一路打听找到了那个山庄,可是,当我们偷偷潜进山庄后,却遇到……遇到一个十分厉害的妖。我们不小心闯入了她修炼的密室里,被她捉住了……” 我脑中霎时闪现出那间石室内血淋漓的景象,赶紧问道:“然后呢?” “那个妖抓到我们,想取我们的真元修炼。她用一个奇怪的阵法镇着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用不了灵力。我害怕少主人有危险,便趁她不注意之时,用主人给我们的跃空符先将少主人送走了……至于送到哪里,我……我也不太确定……”她越说越小声,因为当她说到跃空符时,苍黎又开始瞪着她了。 “那,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水粼目光又闪烁了以下,道:“我……我……我是……” “是什么?”苍黎厉声问道。 “我是……用了……少主人炼的……疾隐咒符,才逃出来的……”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混账!”苍黎忽然呵斥道。 我原本心中也有些恼,但还是拉住了苍黎的手臂。 苍黎生气,是因为水粼用了疾隐咒符。在依枫谷时,苍黎也时常教羽儿炼制各种符咒,以备不时之需,同时也是因为羽儿对炼制符咒一直甚为喜爱。可是,羽儿毕竟年少气盛,普通的符咒炼得多了,便会生出许多奇思妙想来。 苍黎原是倚靠那魔物之力重生的,体内便残留了魔气,恰好在依枫谷中有一处洞穴,灵气颇盛,他便将从身体里驱出的魔气都存在那处,只待天长日久那洞中灵气将魔气净化。虽然设下了结界,但羽儿还是发现了这处洞穴,于是,他便偷偷将魔气用在炼制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咒上。譬如这个疾隐咒符,便是他在寻常隐身符的炼制过程中加入了魔气的结果,虽然符咒威力大增,却难免多了许多副作用,而且稍有不慎便会遭魔气反噬。诸如此类的符咒,苍黎发现他偷偷炼制后,便严厉禁止,洞穴的封印也加固了几倍。可是,也不知羽儿是如何相反设法穿过结界的,竟然依然没有放弃炼制这些符咒。所以苍黎每次发现了,都会严厉斥责,可羽儿毕竟是少年人的心智,别人越是管束,他便越是屡禁不止。 “你用跃空符将羽儿送去哪个方向,总能确定吧?” 我当然明白此时不是追究她到底是用什么符咒逃出来的时候,既然羽儿还带了这些掺杂了魔气的符咒在身上,只怕还会多出许多隐患。当务之急,是尽早找到羽儿的下落。 “应是……往南面吧……”水粼又怯生生瞥了一眼苍黎,犹豫地说道。 我微微一笑,道:“是往北面吧?” 水粼赶紧低下了头,似乎做贼心虚。 苍黎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走开了。 “罢了罢了,你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暂且留在这里休养吧,我们这便去将羽儿找回来。” 水粼忽地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你擅自同羽儿离谷,已是够放肆的了,许多事,远比你们知晓的要严重得多。待找到羽儿,在与你计较了。”说罢,我叫上苍黎到了外间,与纳兰莫升交付了几句,便与苍黎一同离开了。 回到木屋,苍黎皱眉不语,我却能感受到他有一丝的焦躁。 “若我猜得不错,羽儿定是从技炼处得到了什么线索,才叫水粼将他送走的吧?否则,以羽儿的聪慧,肯定不会这么容易便被技炼捉住。” 羽儿虽在依枫谷长大,但苍黎却曾带他出谷历练三次。每次出谷都是去应付一些比较难缠的妖邪,羽儿十分聪明,每出谷一次都会大有进步,即便独自应对普通的妖物,已是绰绰有余。就算技练算是难对付的那一类,凭他的聪慧,加上身上带着的这些符咒,想要逃走应是并不费力的。所以,他刻意逗留,必然是想从技练口中得到什么信息,而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后,便让水粼将自己送走了。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还要让水粼独自留下来。 “北面……此处亦算是北面吧?”苍黎若有所思。 我也低头沉思了一瞬,下一刻,却与苍黎异口同声说出了同一个地方:“却仙瀑。” 及时心中直觉全是这个地方,但我实在无法将那人与却仙瀑联系起来,更是无数次将冒出的某个念头压了下去。可压下去了,又再一次冒出来。 他,难道去了魔域? /116/116828/29007418.html 第一百零三章 血魔 不多时,我和苍黎已身在却仙瀑顶。 黎明前夕,第一抹朝霞还未冲破黑暗的束缚。山风凛冽,我望向那一片瘴气之地,满目萧然。但在那黑暗深处,却隐着永远都是春意盎然的琢云小筑。 我微微侧头,果然发现苍黎的目光亦是远远朝着那个方向。想来,此刻他也是沉浸在无尽的回忆当中吧。 而我脑海中却始终只是在反复地问着:他当真去了魔域吗? 却在此时,身后忽地一阵杀意袭来,我正预闪身,苍黎却已转过身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随即,眼前一道闪电炸裂开来,光芒暗去时,却见离我们一丈之处站了一个身穿血红色长裙的女子。 “技练……”我小声道。 “贱人!”她却是尖声回应了,“就知道你在这儿。正好,待我了结了你,再办正事!” 说罢,她再次催动起那道血红色的灵力,顿时,在她身前燃起一圈红色的血焰,那血焰一圈一圈的轮转起来,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整个身形都淹没了,伴随着一股强烈的杀气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而那漩涡周围的气流也跟着动荡起来,在凌冽的肃杀中,更多出几分浓重的压迫感。 面对她几乎用了十成灵力的一击,苍黎却是丝毫没有半分的动容,他依旧一手护着我,静静看着那道漩涡越旋越大、越旋越烈。 只待那漩涡一瞬间骤然收紧,顷刻间汇聚成一把巨大的刀刃,周身的血焰还不时向外窜动,只像是无数毒蛇在吐着信子,而每一条信子,都带着无比阴邪的诅咒和杀意。 不过眨眼间,那巨大的血红色刀刃猛地朝我们这边劈砍了过来,那些如蛇信一般的血焰抖动得愈发激烈,像是即将要捕获到猎物一般,兴奋异常。 也是在顷刻之间,苍黎微微抬手,一道金光瞬间汇聚,再一劈下,顿时眼前光芒大盛,脚下的地面也跟着震颤了一下,甚至连却仙瀑落下的轰隆声也跟着顿了一瞬。再然后,苍黎的手臂朝身旁猛然一挥,光芒瞬间散去,在他手最终停下的那个方向,我隐约看见了破云而出的一抹朝霞。回转目光,却见我们对面的技练周身的血焰已化为乌有,她踉跄了几步,一口鲜血喷出,手已经捂住了胸口。 “你!”她似乎仍包着一口鲜血,愤愤地瞪着苍黎,恼怒万分。 苍黎冷漠而带着轻蔑的“哼”了一声,甚至连看都不屑于看她,再一抬手,却已是无尽杀意。 “等等!”我再次拉住了他的手臂。 苍黎悻悻地收了手。 “技练,你费尽心思修成如今的模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技练勉力调整了气息,重新站稳了,却见她冷冷一笑,道:“为了……要你的命!” 话音刚落,她脸上掠过一抹森然的笑意,然后,她的身形竟忽然消失了! 我周身一紧,只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刻,苍黎却突然出手,在我差点就唤出白绫的时候,他一掌劈向我的右侧,一道白光自他掌中射出。 只听一声闷哼,一个血红的身影渐渐在我身边明晰起来,而一把血红色的短刃,出现在离我心口不足一尺的地方,而拿着它的,正是技练。 疾隐咒符! 正在我诧异之时,苍黎已一把掐住了技练的脖子,将她缓缓举了起来。 技练嘴角挂着血,表情狰狞而痛苦,但却仍是似有似无地带着憎恨和阴险,她愤怒地瞪着苍黎,却奈何已经被掐住了咽喉,说不出话了。 “你找死!”说着,苍黎周身燃起了一圈金色的气焰,这一次,即便是再拦,怕也是拦不住了。 可就在苍黎杀念正盛之时,技练却又是冷冷一笑,接着,她的面部抽动了一下,再一看,她的身形再一次从苍黎手中消失了,而这一回,她竟然化为了一团混沌的血水,苍黎却是已经抓不住了。 技练化成的这团血水从苍黎手中缓缓划出,苍黎当即一掌劈出,那团血水瞬间被劈成两段,但在地上缓缓流了一会儿后,又再次融合在了一起。这时,我才注意到,那团血水中间包裹着一点若隐若现的红色光晕,而自那光晕之中,一阵阵黑色的气体游移而出。 “魔灵。”苍黎收回了手,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血水好似明白我们暂时奈何不得她一般,竟在地面上四下流窜,像一条赤练毒蛇一般,又好似在向我们挑衅。 这便是血妖的厉害之处了。只要修到了能够化形的阶段,则很难将其彻底消灭。想要让其彻底消失,唯有一个办法,便是用业火将其烧干烧尽。否则,即使受了再重的伤,也能够苟延残喘,保留性命。 如此,倒是十分符合技练的需求。 如今,她竟然吞了魔灵,而吞噬魔灵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成魔。 她为何想要成魔? 一时间,我脑中各种念头交杂在一起。 那个人的离开……羽儿得到了什么线索……传送到北面……却仙瀑……技练想要成魔…… 再一转念,我竟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芝粉。 我像是忽然理清了所有的线索一般。待我急切地再次看向那团血水之时,果然,她已然绕到了瀑布向下倾斜的正上方,血水中包裹着的那点光亮,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比之前闪烁得更加欢快了。那团血水也更加剧烈的扭动着,有丝丝红色的血焰溢了出来,我猜,那是被慢慢逼出体外的妖的真元。 就在那些血焰停止溢出,血水停止扭动,魔灵闪烁的光最强的那一刻,技练的身形重新凝结出来,她悬在半空,整个人混沌不堪,似有形,又似一团人形的血团,但她的面上,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容,却更像是对我的嘲讽。 随即,在我注视的目光中,她朝着却仙瀑下纵身一跃。 我见苍黎正预在她化回人形时出手将她制住,赶紧阻止了他。 苍黎转头不解地看我,下一瞬也若有所思,随后便明白了我的想法。 既然她要成魔,便成全她吧。 “羽儿去了魔域。”待技练完完全全没入那深潭之中,苍黎便看着重又回复平静的潭水说道。 我没有回答,心中却已是肯定的答案了。 “回木屋吧,先将莺儿安置好,再作打算。”我思索了片刻,道。 回到木屋,莺儿依旧沉沉睡着。 “你打算将她安置在哪?” 我和苍黎相对而坐,目光交流,他很快便明白了我的意思。 不必等我回应,苍黎已经起身将莺儿抱了起来。不多时,我们便已经身在悠悠谷了。 如今,悠悠谷内已被阳光覆盖,只是清晨的阳光仍旧没有褪去所有的寒意。那谷间的屋子坐落在阳光下,周身发出微微的金黄色光晕,谷中皆是祥和静好的气氛。 我与苍黎面对着屋子,我轻叩屋门。片刻后,门打开了,晓芦站在门口,似乎睡眼惺忪。 “又是你们?”晓芦端详着我们,又看了一眼苍黎怀中的莺儿,“这小姑娘怎么了?” “请问,纳兰在吗?”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刚问完,纳兰便出现在晓芦的身后,柔声道:“你先回屋休息吧,我来应付。” 晓芦转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转身进去了。 纳兰目送完她的背影,才重新转头对着我们道:“如何?可查出了什么线索?” “他去了魔域。” “魔域?怎么会……那你们?” “我们也要去一趟。”看着兰纳微微皱起的眉头,我顿了顿,接着说,“只是,这姑娘还得烦劳你照看几日。” “这是……” “说来话长,待我们找到羽儿,再回来与你细说吧。对了,遂宁之事暂时了了,你也不必再查了。” 纳兰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后只点了点头,领着我们将莺儿放到了水粼那间屋子的床边榻上。 “你们真的要去魔域?”临走时,纳兰还是再问了一遍。 我点点头,心绪同样有几分复杂。 “万事小心。”纳兰微叹道。 /116/116828/29007419.html 第一百零四章 血日 脉络似乎已经连了起来。 技练不惜修成血妖,甚至成魔。能让她做到这个地步的,唯有一个原因。而她费尽心思想要成魔,无非就是为了能够通过却仙瀑的入口进入魔域,而让她必须要进入魔域的理由,似乎也只能是一个。 羽儿假意被技练抓住,直到从技练口中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后,便直接向北而去,随即,便消失了。遂宁往北,唯一可疑之处,便是这却仙瀑。能让羽儿如此义无反顾的,也同样只有一个原因。 若所有的猜测都是对的,那么,我几乎能够肯定,那个人多年前离开了孟君山庄后,应是进入了魔域。所以,技练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修炼成魔,羽儿才会想尽办法穿过这道魔域的屏障。虽然,我并不知道羽儿是如何进到魔域的,甚至只能凭借推测认为他已经成功进入了魔域。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性,我们便不得不到魔域走一遭。 只是,如今苍黎已不再是魔,又该怎么进入魔域呢? 我在木屋来回踱着步,仍难以压住内心的忐忑。 苍黎离开已有半日,他正施法想要与魔帝互通信息,让魔帝打开魔域的封印,带我们进去。可是,久久不见他回来,想必没有想像的那般顺利。 晌午,天忽然阴沉了下来,寒风骤然肆虐起来,而我的焦躁也跟着更增添了几分。 终于,苍黎回来了。 “如何?”我按捺不住地问道。 他神情严肃,沉声道:“魔域内战已经全面爆发,魔帝怕是抽不出身到封魔谷了。” 我亦是吃了一惊,但想想,近十六年的光阴,自然有许多事发生。 “那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魔域?” 苍黎微皱眉头,犹豫了片刻,还是道:“眼下,怕只能通过时空锁链了。” 时空锁链?这个名称似曾相识。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了好一会儿,才忽得想起来,曾经魔帝似乎想要将我送去养胎的地方,就是时空锁链。若是这样,那时空锁链应当是一处相较之下颇为安全的地方,可此刻见苍黎的神色却是有些凝重。 “到底什么是时空锁链?”我这才想起,类似的疑问,我也同样问过魔帝,而他的回答,也渐渐在记忆中清晰起来。于是,我开始理解苍黎的担忧了。 “时空锁链是超乎于时间的空间,且其中有许多空间裂隙,稍有不慎,便可能坠入到另一个未知的空间当中。而且,除魔帝之外,无人能轻易掌控其中的时间流逝速度,也就是说,稍有疏忽,即使安然出来了,也可能进入到另一个时间。” “我记得,这个地方,似乎只有魔帝能够进出,即便我们有能成功穿过它进入魔域的方法,可是我们也进不去啊。” 苍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了一只手,下一刻,在他手心之中,渐渐幻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琉璃塔。那塔缓缓旋转着,塔身晶莹剔透,四周泛着微光。 “这是魔帝曾留给我的信物,我一直将它藏于却仙瀑附近,便是为了有一日遇到特殊情形时,我能够想办法通过时空锁链进入魔域与他会和。”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没有将安全穿过时空锁链的方法也一并告诉你呢?” “根本没有这样的方法。” “那为何他却能掌控自如呢?” “因为,他有盘古斧。这时空锁链,原就是蚩尤用盘古斧之力劈出来的,所以,唯有持盘古斧之人,才能在其中行动自如。” “可当务之急,也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试一试。既然魔域内乱,那若是羽儿真的进去了,便会更加危险。”我低下头,似乎还想到了其他的东西,但终是没有说出来。 苍黎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催动了灵力。霎时间,那琉璃塔迸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将我们周围的一切物体都盖了过去,只不过眨眼之间,白光消失,环顾四周,却已是天翻地覆。 我举目望去,竟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荒漠,远处阵阵沙尘随风扬起,被卷起,又卷落。漫漫黄沙,好似没有尽头。而头顶的天幕正中,一轮血红色的太阳高高悬着,只像是一只诡异的红色魔瞳,傲然藐视这荒漠上的一切。那瞳孔当中,暗影流动,仿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脸颊两侧,夹杂着沙尘的风阵阵擦过。尽是萧瑟之意。 却在我刚回过神来时,苍黎忽然一把将我揽住,拽到了另一个方向。我心头一紧,转头却见刚才站着的位置,半空中骤然便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虽然那痕迹并不浓重或者粗厚,但是却似乎蓄着一股极强的暗劲,顿时劈得空气也跟着震颤了一下。 稍纵即逝。等我想要再看清那道黑色的痕迹时,那痕迹却已经莫名的隐去了。 又一瞬,我们足下的荒漠也开始剧烈震颤起来,耳边轰隆巨响,只像是山崩地裂一般。 又是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道,我被苍黎紧紧圈住,而后一跃而上。而此刻,在我们目光范围之内,已是尘土混沌一片,而刚才我们站立的土地已然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片无际汪洋。 随即,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在我们下方翻涌奔腾,深蓝色的水似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搅动着,一刻也不得消停。 一道金色的闪电在眼前闪现,随后,苍融剑已出现在我们足下,托着我和苍黎悬在半空,凌驾于那汹涌的一个又一个巨浪之上。 我惊魂未定,只觉得这奇怪的地方,当真是让人随时都处于惊恐之中。 过了一会儿,那些巨浪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可那汪洋却似乎根本望不到尽头一般,唯一能看见的,仍旧是那一轮诡异的血红色太阳。 不到一刻,我和苍黎又避过了近十几道刚才那般黑色的闪电。左右闪避间,苍黎告诉我,那些黑色的闪电,就是空间裂隙的入口,如果不小心被闪电劈中,则会掉入裂隙当中,而那些裂隙所连接的空间千变万化,有许多甚至还未完全成形稳定,而一旦被困其中,则前途未卜。如果那空间消失了,其中的东西必然也跟着消失了。 同样的情形,我自然十分清楚,那碧玉簪中的空间,便是如此。 这样东躲西避了数十次,我才渐渐适应了些,趁着一个空档,我示意苍黎将我放开,暗自发力。瞬间,两道羽翼自我的肩胛部展开,我扑闪两下,跃到苍黎身边,俯身再次看了看那无边无际的水域。 却在此刻,那阵熟悉的震颤和轰隆声再次袭来,苍黎迅速飞到我的身边,将我的手抓住。一片风卷浪涌过后,我们眼前的景象再一次颠覆了。 这一次,我们已身在一片不分天地的空间当中,在我们的周围,不时有悬浮着的山丘或巨石游过来。而那轮血红的太阳,依旧悬在那处。 “这时空锁链之中,竟没有固定的形态吗?” “时空锁链本是盘古斧以极为霸道之力硬劈砍出的空间通道,所以,内部极不稳定。多重空间交错,频繁震动更替。所以,决不可被别的空间吸进去。” 又躲过一道黑色闪电后,他接着说:“而且,魔帝不在,我们无法控制此内时间流逝,所以周遭的景象瞬息变化。” “那我们该如何通过这里进入魔域?” “那轮血红色的太阳,便是通往魔域的入口。其实,想要避开这些空间裂隙到达那入口附近,倒并非难事,最难的,便是找到准确的时间切入口。否则,即使我们到了魔域,却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间和情境。” 说话间,又避过了几道黑色闪电。 “怎样才能找到正确的时间切入口?” 这一次,我为了躲过一道裂隙闪到了离苍黎有点距离的地方,只能大声朝他嚷。 随即,我调转方向,重新飞回苍黎身边,等着他回答。 不断的闪避间,我们正努力向着那个血红色太阳靠近。但过了许久,却似乎仍旧离那太阳有很长的距离,仿佛那太阳所在的天空,又是另一个空间一般。 在这期间,我们身边的景象又变化了数回,山林、石窟、古城、熔岩……当真是让人眼花。唯有那一轮血日,始终冷冷俯视着这一切变换,好似超脱于时空之外了。 “想要找到正确的时间切入口,唯有一个方法:将所有真元之力注入琉璃塔中,这琉璃塔便会同魔帝产生共鸣,在他的引导下,我们才能回到与他在同一时空的魔域。只是,真元之力一旦注入,在一个月内无法恢复。” “一个月不能恢复?” 我忍不住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想起当初为了启动须臾灵珠用了真元之力后,也是有一段时间无法使用灵力,但那时间也并不长。若是身在魔域一个月不能使用灵力,当真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情形。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用这尊琉璃塔。这是第一次用。” “那让我来吧。” 苍黎点了点头,似乎他原本也是这样想的。的确,有他在,想必我也没有太多可担心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又闪避开多少道黑色闪电,经历了多少场景转换,我们似乎终于离那轮红日近了一些。 “就到这吧。若再近,恐怕会生出其他变故。” 此刻的我们,正置身于一座高耸的崖台之上,与悬崖遥遥相望的,便是那轮耀眼的血日。因为距离近了,那红日变大了不少,且不时伴着震颤抖动着落下许多鲜红的碎焰,不时有灼烧的气息朝我们卷来。仔细看去,那血日当中的颜色似乎深了些,隐隐觉得有一股气流在那中间凝聚旋转。 苍黎取出琉璃塔,端详片刻,而后转向我。他将琉璃塔托于掌心,微微催动灵力,琉璃塔塔身便缓缓旋转起来,渐渐脱离了他的手掌,悬浮在半空。 我朝他微微点头,下一刻,便开始慢慢汇聚灵力。丹田之内,渐渐充裕温热,我将所有灵力都凝在一起,行遍全身,直到将周身所有的灵力皆融入进去,随即,我抬起右手,掌心内顿时迸发出一道白光,直接射入了那悬在半空的琉璃塔中。 灵力涌动,我不得不微微家中了力度,呼吸也变得厚重起来。片刻后,最后一缕白光也被吸入塔中,我只觉身体忽然变轻,我收回手,一瞬间的脱力感袭来,苍黎在身后将我扶住。 我示意他没有大碍,便继续将目光重新聚到了那尊泛着白光的琉璃塔上。 那塔吸收了我的真元之力,旋转速度顿时增加了几倍,在它周身溢出的光也更盛了,那光越变越强,最终将周遭的一切景象都淹没了,然后,连塔身也被强光遮挡,我只觉得周边的一切变得混沌虚无起来。 一阵晕眩过后,耳边忽然变得嘈杂起来,或许是失了灵力的缘故,也听不清到底吵嚷的是些什么,待视线渐渐清晰,却感觉原本在身后托扶着我的苍黎忽然将我推向一侧,随即便传出了两件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尖锐声响,我这才看清,苍黎手中已然握着金光闪闪的苍融神剑,而与剑身交错着的,是另一把闪溢着紫蓝色光芒的长剑,而那握剑之人…… 我的心口骤然一紧,一时间脑中一片荒芜。 但形势却不容我有丝毫的回还,下一秒,那两柄剑瞬间光芒暴增,从对战两人手中传递到剑上的灵力怦然炸开。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苍黎推开了去。只是他暗暗催动了灵力,我并未直接摔到在地上,而是在快要站不住时,缓缓坐到了地上。 两股强大灵力的碰撞间,他仍是转头确认了我的安全,才有继续投入到对战当中。奈何我此刻全身依旧酥软,完全动弹不得。即使如此,我却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正与苍黎激烈交战着的人身上,怎么也转不开了…… 却在此时,一道红光炸现,直接披斩在苍黎与那人的剑锋交错中间,那股霸道的灵力,瞬间便将两人分开,所有的光芒转瞬而逝,我再次看清了与苍黎交战之人的脸。 却在下一刻,那人的目光忽然转向了我的方向,目光相接,我只觉手足酥麻。同样未等我有所反应,那人的脸却翛然已至眼前,眨眼的功夫,我只感觉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了肩膀,然后便离开了地面,只觉得耳边的风“搜搜”而过,再回过神来,便已然身处异处了。 /116/116828/29007420.html 第一百零五章 易身 “云……”从睡梦中恍然惊醒,耳畔仍留下醒来前未说完的呓语,恍然若失,心悸一瞬,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剩下的一半来。 平复了些许过后,一丝丝凉意开始从后背灌入我的身体,我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而石床则置身于一间昏暗的石室之中,耳边渐渐晰出滴滴答答的水滴声,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慢慢坐起身来。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此刻周身稍微有了些力气,那种晕眩感也消失了,但周围的阴冷之气,对暂时没有灵力的我来说,实在有些难以忍受,虽不及寒冬时的刺骨,却仍旧不时让我不自主的打颤。 当我从石床下来环顾四周,才渐渐认清了自己的处境。这昏暗的石室里,除了身后的一方石床,再无其他陈设,看着石室一面墙上镶着一扇金属门,另一面墙的最上面似有几个杯口大小的圆窟窿,窟窿外依旧是漆黑一片。整个石室唯一传出亮光的地方,就是那扇金属门外抖动的火光,而且,火光中竟也透着阴冷的幽蓝色。而刚才的水滴声,正是在石室的一个角落里,从石室顶部滴下来的,那水滴在黑暗中也失去了光泽,在与地面的碰撞中,传出沉闷的声音。 这无疑是一间石牢房了。 我脑中再次闪现出那人的身形和脸庞,却无法再继续往下推断此刻自己究竟身在哪里,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为,我似乎记得,成魔之后,多半都会失去曾经的记忆。显而易见的是,那人的确并不认得我是谁。或许我这样的判断有些主观了,但我的内心却十分笃定。若他还记得,应是不会将我扔到这般境遇之中的吧? 石室外很是安静,但似乎在某一处较远的地方,有一丝动静。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扇金属门边,目光瞥到了门头上设下的禁制,想必是防止牢中人逃出的封印结界,但此刻似乎并未开启。也对,我此刻已全无灵力,只一扇铁门,便能让我无可奈何了。 我朝石室外看去,只望见一堵石壁,石壁上每隔一段便镶着一个火盆,那盆中点着紫蓝色的火焰,透过这门,只能看见很短的一段通道。 “她醒了吗?” “回主上,一刻前巡过,还未醒。” 忽然间,通道的一端传来人声,那声音透出过于久远的熟悉感,我不禁再次紧张了起来。 忙不迭地,我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黄色的纸条,这是羽儿炼制的疾隐咒符。此刻苍黎不在,倒也没什么顾忌。此前担心此行会有些不易,便背着苍黎取了几张以备不时之需。 我默念启符法咒,下一刻,咒符便已生效。这符的厉害之处,就在于隐身之后,均无法识破,而且连气息声音都可隐去。只不过,咒符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的功效,待失去作用的一瞬,所用之人还可能被魔气反噬,失去灵识一刻。 此刻,我唯有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其他的,也顾不得许多了。 我在门边静待了片刻,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直到一个身影从通道一侧渐渐靠近,虽然我极力控制,但在见到那张脸时,仍是忍不住心中一颤。 那人走到门口,向着石床的方向朝内望了一眼,眉头随即微微一紧,似有一丝讶意、一丝怒意掠过,而后,他一抬手,门锁便已被打开。他将门重重推开,走了进来。 我小心地避开他的路线,在他走向石床的间隙,一闪身便出了门去,径直朝他走来的方向顺着通道一路小跑。身后传来他唤狱卒的声音,随即便有一个身着黑甲、带着头盔的狱卒跑了过来,我亦小心避过,头也不回继续往外跑去。 通道一侧,我经过了一间又一间相似的石室,有些门开着,有些门关着,但门内出了透出阴冷与黑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较为宽阔的石室,中间有一方石台、一方石桌、几个石椅,石室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开着的门,那门连接着另一个石室,我虽未进去,但从那石室中传出的阵阵血腥味,我预测,那应当是一间刑讯室。 石室连通的,还有许多同我刚才跑出来的通道一样的入口,应当也是石牢的入口。好在,在刑讯室的对面,我发现了另一段通道,这通道比其他通道宽了许多,想来,那便是出口的方向了。 我走进那通道,发现通道并不长,只有一个转折,便已经到了一扇没有缝隙的金属门前。这门比石牢的门宽了一倍,门当中只有一个圆孔。我走到门前,停下了脚步,平复了呼吸,转过头去,细细听了听身后的动静,在确认并未有追过来的脚步声后,我轻轻地拉开了门上的卡扣,随后握住了门把。我屏住呼吸,蓄力一拉,那门果然开了,但我害怕会发出声响,于是,小心翼翼试着将门缝缓缓拉开,当我的身体能够勉强通过时,我便快速从门缝钻了出去,又再次小心地将门关上。只是没法再还原卡扣了。 出门的一瞬,一阵凉风袭来,眼前仍是昏暗一片。我抬头,看见了漫天的青霞闪烁,墨蓝色的天幕中,蓝绿色的光晕不时闪现。 我竟然再次来到了魔域的麒麟之地,心中的一抹担忧油然而生,我回头看向那扇金属门,却好似已经穿过了门,看到了那个身着黑袍战甲的身影,那一路紫蓝色的火焰依旧在抖动着。我皱起了眉头,却没有时间来细细思索。 我顺着一条小路,绕到了另一片宽敞的空地上,周围更加漆黑了。我朝四周看了一圈,看见这空地的四面都坐落着一个个规整的石头房子,每间房子门口都有紫蓝色火焰。下一刻,我猛地闪到一边,因为我身后突然走来了一队身穿黑甲的魔族兵士。而我也忽然明白了自己身处的地方。 曾经,魔帝带我进入过他的军营,与这处的布置,倒是十分相似。这想必也是一处军营吧。可是,魔帝似乎说过,魔族的军营,往往只有首领授权过后才能打开外出的结界,那现下,我连这个军营的首领是谁都不知道,怕是无法离开这个军营了。 眼见已过来半个时辰,若我还找不到栖身之处,那疾隐咒符再过一会就要失去效力了。 我思索片刻,便开始朝着军营的东侧一路小跑过去。绕过一座座石房子,我终于来到了一处朝内凹陷的山坳当中,在我前面,是一个圆形的石台,台上灵力流动,光芒微显。 我知道,我找到了——导魔祭台。 阿念曾经告诉过我,魔域遍布许多的导魔祭台,那些失了记忆的魔族,或是被拘刑魔拘来的魔族,都会被引到导魔祭台,要将随身的器物或灵力作为祭品呈上,祭台便能根据器物或灵力中映射出的气息,将这个魔族导引到魔族各个军营之中进行历练。而军营中的祭台,只进不出,只有当这个魔族在战争的磨砺中取得了战功,或者挑战首领成功,才能获得离开军营的资格。 我自然不指望通过这个祭台离开,但如今,唯一能让我在这军营中不被再次关回石牢的方法,怕只有这一个了。 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从怀中再次拿出了一叠青色的符纸。忽然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若是让苍黎知道我偷偷带出了这许多羽儿用魔气炼制的咒符,不知会是何种反应。 这青色咒符,羽儿叫它易身符,可以改变身形样貌,同样不会被识破,但若被魔气反噬,则可能引起自身局部的烧灼。每张符咒可维持三日,我粗略数了,我带出来的,应足够撑过一月。只要在这一月内,我能想办法传递出信息,让苍黎知道我身在何处,那便有离开的机会了。 我取出一张符纸,再次默念起启符法咒,念着念着,那符突然自己生出了火焰,待符咒烧完,我周身也感到一阵炙热的烧灼感,我强忍着这股疼痛感,心中只怨苍黎为何不让羽儿多点时间研究这些符咒,起码应当将这起效的痛苦给消除了才好。 整整一刻的时间,那烧灼感方才退去。但紧接着没多久,我便开始胸口发闷,浑身颤抖起来,定是那疾隐咒符的反噬作用起效了。我勉力撑着,却仍是无济于事,在最后确认自己的身形确实已经蜕变过后,我便朝一侧靠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重新醒转过来,但刚刚醒来,便发现自己被围在了魔兵当中。 “就她这样的,如何能到咱们营中来啊?” “竟然蠢到以自己的全部魔力为祭品,怕是一上战场便要没命了吧?” “也不知道营务司使会如何安置,不如去火房给我们烧火做饭得了。” …… 即使见我已经醒来,众魔兵却并未停下议论和讥讽。我原本想爬起来,却不慎被什么绊了一下,重新跌坐在地上,又引来轻蔑的冷笑声一片。 “今日的操练尚未结束,你们这是要主动去领罚吗?” 听到从他们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我心头又是微微一颤。随后,那些魔兵果然噤了声,纷纷四散开去。然后,便见一个身着红黑相间战衣的女子朝我走了过来。 我看见她,一时也忘了还要重新爬起来,只盯着那张脸反复看了几遍。这麒麟之地,果然会再遇故人。 在我眼前这个,正是曾经为了青撵成魔的花仙芝粉,又或是,如今应当将她称为筑荷。而正因她的出现,我心中更加忐忑了起来。 /116/116828/29517980.html 第一百零六章 入库 她缓缓走到我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只漠然地瞥了我一眼,便问道:“你当真将全部魔力呈作了祭品?” 我抬头看了看她,轻轻点点头,然后重新从地上爬起来。 她半转过身去,似乎略微思考了一下,叹了口气,便接着说道:“既然暂时没有了魔力,想必也不能应战了,先去兵械库做事吧。” 说着,她托起右手,掌中渐渐凝出一块晶石令牌,她转过来递到了我手中,又再将我打量了一番,随即告知了兵械库的具体方位,便离开了。 我拿着这块上面雕刻着“兵械护卒”字样的令牌,看着她走远了,便朝着军营东北面走去,正是兵械库的方向。 兵械库在营中位于主帅石府的东北侧,中间隔了营中一众中级首领的石屋,还有法器库、炼制房和火房。我一路走来,倒是弄清了军营的大概布置。兵械库后面,便是结界外围的坚固山壁。只是不知道结界外,究竟是麒麟之地的何处方位。 我走到兵械库前。只见这是一座拱顶方基的石头建筑,比其他石头房子略大一些,也更加厚重些。这房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巨大的金属大门,整个房子似乎是一块巨石建成,足有两个壮年魔族的高度,通体找不到其他缝隙,在门头的石壁上,刻着魔族的“兵械库”三字。 我正准备走上门前的台阶,却见那巨大的金属大门从中间向两边缓缓打开,而后一个男子从门中踱步走了出来,一脸冷漠。 “叫什么名字?”他走下台阶,看了一眼我手上握着的令牌,冷冷地问我。 “我……不记得了。”我抬眼看了看我,也没有太多的惊讶,接着道,“刚进来的,多半都忘了,上一个前些日子去顶替应战卒了,也是个女子,你便用她的名字吧。”顿了顿,说道,“就叫什牢。” 我正欲问他是何种“什”,何种“牢”,他便兀自从我手中取了那块令牌,将这两个字刻了上去,我拿回来一看,顿时有些发怵,难道他知道我是从石牢逃出来的吗? 但见他并无其他异常反应,才略略松了口气,跟着他走进了那巨大的金属门中。 当我们进入兵械库后,那大门便重重的关上了。这屋内十分宽敞,大致是扇形的结构,而且周围点满了紫蓝色的火盆,屋子四周都是兵器架,上面整齐的堆放着、悬挂着、依靠着各式各样的魔族兵器,而且不同的方位,都挂有编组的牌组。在这屋子中间,也有一张石桌,桌上堆着许多竹简,还有一个装满了各种令牌的匣子。穿过这张桌子,正对着一面平整的石墙,当中是另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只是那门比大门精致许多,门头上刻着“精械房”。 那男子一边带我走到石桌跟前,一边说道:“我叫尚合,是兵械库守,这里就我们两个,你的任务就是每日维护、配发所有的兵械,还有,做好兵械回收的登记和存放。若是战时,必须要提前给兵械淬毒、嵌咒。这间屋里的兵械都是给下等魔兵准备的,如果没有毒咒加持,他们必然会死伤惨重。上一个什牢,就是因为来不及给自己的兵械嵌咒,所以才被敌人斩杀的。” 他走到石桌一侧,拿起一捆竹简,接着说:“这些竹简上的字,都可以用魔力修改,你要随时做好登记核查。”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我现在没有魔力。” 他转头疑惑地看着我,等着我解释。 “我……把所有魔力做了祭品。” 他无奈地欲言又止,而后道:“那你便只管把兵械维护擦拭,然后清点收回的兵械将详情告知我,我来登记。” 见我点了头,他继续道:“旁边这匣中的就是毒咒魔令牌,这个不需要魔力加持,只要念出令牌上的咒语,就可以给兵械淬毒、嵌咒。” 他放下了竹简,示意我接着跟他往前走。 走到“精械房”门前,他将手放在门当中的一块异纹凸起上,按了下去,那门便打开了。 “这里面是供给中等魔兵的精制兵械,是用特殊材料锻制,本身就带有毒咒,但需每日测试、打磨,其他要求同下等魔兵兵械。” 我粗粗看了这屋里存放的兵械,每柄兵械都微微泛着灵光,且质地和打磨都比之前的兵械精致许多。 尚合并未再多交代,便领着我走到这屋子的另一扇金属门前,这门比之前的更加精致,门头上也没有雕刻文字。 他停在门前,并未将门打开。 我有些迷惑,但他紧接着便说:“这是禁地,只有主帅才能进入。主上每过两三日都会进去查看,你切不可擅自开门。” 兵械库是魔族军营里不受重视的所在,基本都是给中下等魔兵服务的,而且对善用法器神器的来说,这些低等的兵械可谓毫无杀伤力,只能用作肉搏厮杀,而在此处,竟然有一处军营禁地,且这主帅每隔两三日便要来一趟兵械库,也真是有些奇怪。 我一边跟着尚合往回走,一边默默猜测着。 这处军营既然在麒麟之地,而且筑荷又是军务司使,那应当是青撵所辖,可青撵为何要在兵械库中设置这样一处奇怪的禁地?还有,那个人,为何会入了青撵麾下……那这样一来,他与魔帝、苍黎,岂非敌对? 但想到这,我便再不敢往下推测了。 尚合领我走到“精械房”另一边,这边也有一扇门,但却是石门。 “这里面是寝室,朝里一间是我的,你住在外间,以便随时听从召唤。” 说完,他再次转身,吩咐道:“今日你便开始维护那些兵械吧,若有疑问,可来询我。” 说罢,他推开了面前的石门,径自走了进去,那石门也伴随着他的渐行渐远的背影,再次合上,最后一丝缝隙间,他补了一句:“今日主上应是会来,你切勿懈怠了。再过一刻,下等魔兵一组组令将来领取兵械,你照我说的发放便是。” “是。”我回完这一句后,便再听不到他的动静了。 虽有些唏嘘,但还是里里外外再将这兵械库查探了一遍。唯独那间列为禁地的石室无法进入,我见那门上设有禁制,似是擅自闯入,便可能触发预警。以我现在的情况,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而我更要担心的,是今夜青撵若真的前来,万一出了纰漏,只怕会再次身陷险境。希望羽儿这易身符真的不会被识破吧。 想到羽儿,我又开始担心焦灼起来。如今魔域战乱不断,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又或是…… 正思虑间,一阵铃声将我惊醒,原来是兵械库大门口的铜铃被敲响了,想是那下等魔兵的组令过来了。 我过去开了门。果然,即便是下等魔兵,对兵械库的护卒也是十分蔑视,更何况见我是个女子,更加趾高气昂、盛气凌人。 “原来是那个祭献全部魔力的蠢货,果然,只能做这下等工事。”他迎面便是言语嘲讽。 这还不算,他见我并未有所回应,像是更加气恼,直接一掌向我推来,我本应躲,却奈何此刻的我根本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被他强劲的力道击得踉跄朝后退去,看这情形,已不是被推到如此简单,只怕会被直接撞飞到后面的兵械架上。我左肩吃痛,身体又不受控制,只能闷哼一声,等着接踵而来的更加疼痛的一摔。 我索性闭上了眼,做好了承受剧痛的准备。但忽然间,只觉得身体突然身后停了下来,后背被一个坚硬的物事挡住,却并未觉得疼痛,反是感到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传来一股温暖的气息。 我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被一身黑色的铠甲环在中间,随即,那铠甲的主人助我定住身形,他的手臂却依旧挡在我的身后,我侧过头,一时呆住了。 “主、主上……”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魔兵组令此刻务必紧张地俯身下来,双手作揖,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地立在门口,不敢动弹。 我努力将自己从慌乱和迷茫中拉拽出来,重新回顾了刚才那组令唤的那声“主上”。 他,竟是这军营的主帅? 我再次侧头,却正好迎上了他的目光,但他却并未看我的眼睛,而是,直直看向我的胸口。 我心头一颤,赶紧从他怀中脱出,然后捂住了胸前。也是这一刻,我忽然触到了一块小小的凸起,我一瞬间便知道他在看什么了。 难道,他还记得这水晶发坠吗?可若是这样,那岂非那日,他也是因为这发坠才将我携到这来的吗?那即便我易了容,他也能一眼看穿了? 我猛地转身,向他行了礼,有些慌乱地道:“主上。” 他转身对那组令斥道:“再有下次,你所在全组皆不得领用兵械!”随即,他转头又看了我一眼,这一次,是看向我的脸,然后便转身朝精械房的方向走去。 那组令半晌不敢起身,只战战兢兢地回了一个“是”。 我见他进了精械房,再看那显得十分尴尬和惶恐的组令,我默默将兵械整理好,抬到了他面前。他这才抬起身来,仍有些惶恐地看了看我,然后领过兵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重新关上大门,再度望向精械房的方向。 /116/116828/29546055.html 第一百零七章 进献 那日,我原想伺机看能否探查禁地内的境况,但尚合见主帅来了,便亲自出来相迎,全程陪同侍候,毫不给我靠近的机会,我便也只好作罢了。 又过了两日,每日皆是擦洗兵械、发放兵械、汇报计数,实是枯燥,奈何我根本找不到借口离开这兵械库,从尚合口中又实在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看着时间一日日流逝,我越发有些焦躁。 这日,我正在精械房中检测兵械的毒咒施放效果,却见寝室的石门突然打开,尚合一改往日的冷漠刻板姿态,反倒是带着些许的欣喜地朝我走过来道:“什牢,营务司传来吩咐,你去一趟炼制房,将新炼制出的毒咒魔令取回来。” 我装作平淡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暗喜,总算可以离开兵械库出去看看了。 炼制房在兵械库和法器库中间,是一幢方方正正的两层石头房子,比那些魔兵住宿的略高些,其他倒是相差无二。我从兵械库出来,周围除了时而巡逻过来的魔兵,再没有其他人。我远远望了望主帅石府的方向,石府外被一圈石墙围住,石府的房屋并不十分规则,高低错落,应是一个独立的院子。石府的围墙外不远处便是火房,从烟囱中不时冒出些烟雾来。魔族的吃食似乎都是直接用火烤制,而且几乎都是各种生灵的血肉,十分单调,也没有什么滋味,甚至很多都还残留着浓浓的血腥气味,这些日子我为了能少吃一点这些难以下咽的吃食,只感觉自己已经清瘦了一些。 我又抬头望了望军营结界的顶部,除了那昼夜并不甚明显的青蓝色天幕外,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丝毫的空隙,我正思忖着如何将信息传递出去,却发现已经走到了炼制房的门前。 炼制房的门并不似兵械库那般是金属门,而是纯粹的石门,只是石门上雕刻着许多魔族特有的纹路。我走过去,拉响了石门旁的铜铃。 没一会儿,石门便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消瘦奇怪、瘦骨嶙峋、老态横秋的魔族,我出示了随身令牌,他便面无表情的侧到一边,让我进去了。 房内正中是一个巨大的铜炉,冒着彩色的热气。他将门掩了,朝铜炉的后面绕过去,背对着我说道:“那边桌上盘子里的那些就是了,你拿走便是。”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拖拖沓沓,十分怪异。 我正走向他话中所指的那张石桌准备拿起盘子,一旁的石门却忽然被推开了,一个看似孩童般的魔童闯了进来,急匆匆的样子。 “房守大人,魔帝的军营又炼出厉害的毒咒啦,咱们快想想应对法子吧!” 那魔童语气十分焦急,还带着几分怨愤。 这时,那房守停下脚步,又重重咳了两声,道:“什么?又炼出新的啦?哎……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自从他来了,咱们就没消停过!” 听这口气,是十分的不满,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他这次又弄出什么稀奇名堂来啦?”他接着问那魔童。 “传过来的信儿说,这次的毒咒不必沾身,只需往地上锄一下,便会召出泥沼,粘住敌方魔兵的脚,让他暂时不能动弹。”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毒咒啊!可有解决对策?能粘多久?” “传来的信儿就这么多,连着泥沼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房守又重重叹了口气,推开另一扇门走了进去,重重把门推关上了。 那魔童想来是现在才发现我在屋里,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便走到了铜炉旁边坐了下来,开始往铜炉下面注入五彩的灵火了。 “魔帝的魔军很厉害吗?我是才进来的,都不知道外面的局势。”我把弄着一块毒咒魔令牌,对那魔童问道。 “魔帝当然厉害,否则怎会有资格统领魔域?” “既然魔帝这么厉害,而且又名正言顺统领魔域,为何我们还要去挑衅他呢?” 他有些轻蔑地转头看了我一眼,道:“身为魔族,就必须要战斗!就算他是魔帝,所有的魔族都有资格挑战他!这就是魔族的传统!他有蚩尤血统,是魔族天生的统领,但是,如果能够战胜他,那便能控制他,控制了蚩尤血脉,就等于控制了整个魔域!” 我想了想,继续问道:“据说不同的魔族军营,都有十分严密的结界,几乎很难攻破,你刚才说魔帝军营里炼制出新的毒咒,这信息是怎么传出来的啊?” “一看你就是刚来不久的,连魔域真正的样子都没见过吧?就算有结界封着,但这地下的石腐灵,却还是能够自由穿行的呀,只要找对时机给它下一个咒术,那想要带回些信息,也不是什么难事。” 石腐灵。我竟把这茬忘记了! 我心中甚是欢喜,匆匆与那魔童交代了一下,便抬着一盘毒咒魔令牌离开了炼制房。 一路上,我东张西望,虽然知道不可能如此顺利,但我仍在仔细查找这周围会不会有岩石一样的凸起。若能找到一处石腐灵,我便能想办法将信息传递出去。只是,我似乎还并不知道如何操纵石腐灵的去向。 想到这,我便下了决心,要再次寻找出兵械库的机会,再去打探打探。 正当我走到兵械库前,却见尚合站在门口,正与一下等魔族组令交发兵械,那组令,似乎正是那日将我推到的那位。他对尚合倒是没有那么嚣张的气势,但尚合在他面前却也是显得十分谄媚,与他平时与我对话时截然不同。 待那组令领了兵械离开,我才端着盘子走上了台阶。正准备进门,却被尚合拦了下来。我转头不解地看着他。 果然,他脸上的谄媚之态已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那种冷漠又带着轻视的神情,在我面前,还有几分盛气凌人。 他从我手中接过盘子,又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才说道:“今日的活儿,你不必干了,去收拾一下,待会儿军务司的人会来接你。” “什么意思?”我十分疑惑地问他。 他冷冷“哼”了一声,道:“算你走运,从明日起,你便去主帅石府侍奉吧。到时候,别忘了帮我在主帅面前多说两句话,怎么说你也是从兵械库出去的,可不能忘了我对你的提点。” 我正试图弄明白他这段话的意思,他却接着道:“你可记着,若是你不能帮我摆脱这个劳什子兵械库守的位置,我随时都能将你弄回来。”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进去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我似乎从他脸上再次看见了那种十分谄媚的笑容,连他走路的步伐,都透露出了许多的得意和愉悦。这时,联想到刚才那组令与他对话时的神情,我才真正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今天我便要进到主帅石府了?我心中又生出许多忐忑和疑虑,但更多的,却是惶恐不安。 并没有给我太多的时候去焦虑和思索,军务司的人便已经到了。 尚合又是那副令人恶心的姿态迎了出来,对上了人家一副十分冷漠又十分不屑的神情。 他将我召到一旁,那名军务司戴着头盔的魔兵瞥了我一眼,道:“她就是你进献的人?” “是的是的,咱们主上难得瞧得上一个女子,我这的事儿,一个人也能应付,主上的事儿才是大事儿。还望这位魔兄能够替我说几句好话,我在这兵械库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了,我也想为主上多效点力不是?” 那魔兵根本没有多瞧他一眼,而是将别在腰间的兵器把弄了一下,顺势将他别到一侧,便对我冷冷说道:“那就走吧,在主帅石府做事,可得万事谨慎,否则还没上战场,便有可能被打回原形了。” 此刻的我,似乎并没有拒绝的权利和理由,也只能跟着他走,心情无比繁杂,竟也不知是完全的畏惧和焦虑,还是……掺杂着一分期待。 不知走了多久,那魔兵已领我进到了主帅石府的围墙内,正殿就在眼前,那魔兵却毕恭毕敬地停了下来。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我的面前,正是筑荷。 “虽不知你使用了怎样的手段,不过,能进主帅石府,也算是你的本事了。那一身的魔力,也算没有白白献祭。不过,我得提醒你,在主帅身边做事,切不可有一丝怠慢,否则,营中军法可是不容有私的。”顿了顿,她接着说,“主帅并无其他魔侍,此前一应生活起居都是由军务司操持,我也不知你需要做些什么,待主帅亲自安排吧。” 她嘴角又微微一扬,略有轻蔑之态,但随即便接着说道:“对了,在主帅身边,不该听的便不听,不该看的便不看,不该说的,便不说。”最后一句话,她向我靠过来许多,几乎是耳语一般告诫我的。 我并没有在意她到底说了什么、说了多少、如何说的、目的为何,而是一直在揣测着她如今的身份和立场。虽然我不知道她成魔后有没有失去前世记忆,但我从她的眼神中,竟然看到了与曾经那个唤作芝粉的侍婢截然不同的神情,这让我有些好奇:此刻的她,究竟是否圆了自己与所爱麒麟相守的梦?若她仍是青撵的人,那如今怎会出现在另一个魔族军营里? 她说完之后,便示意接我前来的魔兵一同离开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我还沉浸在无边的猜测中。 忽然间,我只感觉右边的手臂一阵疼痛袭来,那感觉十分熟悉,但又更加强烈,正如烈火突然被什么从我身体里点燃了,由内而外的灼烧感突然从我的右臂上蔓延开去,但又仿佛被什么强行锁在了一个范围内。这样的疼痛,让我十分煎熬。 我赶紧看了看疼痛的地方,又用手轻触了触,深怕真的自燃起来。我算算时间,竟然正好是易身符快要失效的时候,而且,提前了。 此时我必要找个地方先避一避,好在筑荷走后,石府主厅的门内并没有其他响动。我便赶紧绕到一边,沿着围墙找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强忍着烧灼般的疼痛,赶紧从怀中又取出一张青色符纸,默默念下启符法咒。 原本那烧灼感还勉强能挨住,但自念下启符法咒,新的烧灼感便忽然蔓延至全身。兴许是因为上一个符咒的效力还未完全消失,所以两重烧灼便叠加在一起,我狠狠咬住了嘴唇,但仍忍不住低吟出来。我感到额头已经浸出了一层冷汗,痛感已经开始让我的意识有些麻痹,连双眼视物也有些模糊起来。恍惚间,忽见一道蓝紫色光芒朝我刺了过来,我本能地想要避开,却发现浑身虚脱无力,根本力不从心。只是,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十分熟悉…… 疼痛已经彻底将我的意志力压垮,毕竟我现在毫无一丝灵力,于是,我终于放弃了抵抗,下一刻,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116/116828/29556480.html 第一百零八章 疑问 我醒来时,周身瘫软,虽然烧灼感已退去,但那种无法抵御的疼痛记忆还停留在我的脑中,让我为之一震。 我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忽然又是一阵动容。 我虽是躺在一间石屋之中的石床上,但若将这周遭物事换成木质的,我怕是会以为,时光都流转了回去。 这样的情境,这屋内的摆设……我赶紧转过头去,心口猛地一紧。在床边的石几上,果然,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清粥…… 我恍神间,以为自己仍在梦中。这明明是魔域,却为何会有清粥? 我正想坐起来,门却被推开了。 那个人站在门口,身着一身微微泛出幽蓝色光晕的黑色锦袍。他目光如炬,望向我的方向,略停了停,才重新迈步走了过来。 他走到了床前,我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急忙地想让自己坐起来,口中弱弱地唤道: “主,主上。” 他弯下腰,用一只手托住我的后背,两眼毫不避讳地看着我。这一刻,我才彻底清醒过来,眼前的这幕,毕竟不会再是从前了。眼前的人,如今也并不记得我是故人了。 我坐直了身子,从床上翻身下来,此刻已没有那种无力感。我退到一旁,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 “同你一起闯入魔域的人,是谁?” 不曾想,他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我一时有些慌乱,却又仿佛在意料之中。 即便我换了容貌,编造了合理的来历,但自那日他在兵械库显出那般神色,我便猜到,无论我换成怎样,他只怕已经识破了。 我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胸口的位置,果然,他的目光立刻便跟了上来。我心里有些发热,因为在我触到的,正是那枚水晶发坠,而他,的确还认得这枚发坠。 可他那日,却并没有认出我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虽然失去记忆,却又没有完全失去记忆吗? “你,又是谁?” 还未等我回答,他便忽然向前一步,紧逼我面前,俯视着我,眼眸中的急切异常清晰。 我回视着他的双眼,从那双瞳深处,试图想要找到一些曾经熟悉的痕迹。 我们就这样直直对视,他的呼吸似乎加快了一点,那气息落到我的脸颊上,还透着些许温热。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快要僵住了,我忽然回过神来,赶紧避开了他的目光,向后退了两步,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见门外传来人声。 “禀报主上,青撵军中使者来访,称有要事相议。” 他终于是有些不情愿地将目光从我身上挪开,但微皱的眉头却并未松开。 他思索片刻,转身对我说:“留在这里,不要离开,等我回来。” 随后,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刚才那魔兵通传的信息,不禁又惶恐起来。 青撵的使者竟来找他,那他难道与青撵是统一阵营吗?若真如此,我的处境起飞更加危险?想要与苍黎或魔帝传递讯息,只怕会难上加难。我更加不解,他如何会与青撵是一派?青撵那般阴毒诡诈,难道成魔之后,他连心性都变了吗? 我走到床边,却低头看见了那碗清粥,皱着眉,无法理清心中的各种思虑。 既然此刻无法理清,我索性想干脆就先不理了,待见到了魔帝和苍黎,魔域的局势,自然不用我一味去猜了。 这样做了决定,我便直接走到了门口,正将门打开,却是一惊。门口一个黑影将我的视线挡住,险些与我撞上,我抬头一看,他也正低头看我。 “云……”我一时失言,赶紧换了口吻,向后退了一步,“主,主上……” “你要去哪?” “我……我只是……”我努力想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只是想去找找我刚才落下的……令牌。” 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于是我重新迎上了他的目光,并坚定地表达出我这个解释的真实性。 他却步步向前,将我重新逼回了房内。 “如今,你已不需要那令牌了。”他从身后将房门关上,我知道,今夜如果不回答他的问题,怕是出不去了。 我胸口憋住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有些晕眩起来,眼前发乌,眼见就要站不住了。我向旁边一歪,他果然迅速将我扶住,然后搀着我走到了床边,扶我坐了下来。 我一只手扶着额头,偷瞥他此刻的反应,只希望他见我这般模样,就不要再追问什么了,或者再将我关回石牢去,我再寻时机逃出来便是了。 他的确没有再问,但也没有让我躺下,却是一只手从后面揽住我,一只手伸到一旁的石几上,抬起了那碗清粥。 他将清粥递到我面前,道:“你睡了整整一日,先吃点东西吧。” 我略感诧异,原来我睡了一日之久!看来是我在魔域吃不惯那些烤肉,这几日一直都是不曾饱腹的状态,已经不觉得饿是什么奇怪的感觉了。 我木木地接过粥,吃了几口,特意放慢了速度,心中不断地猜测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做什么。 正想着,门外却又传来了魔兵十分急切的通报声。 “禀报主上,有人强行闯入云渊阁,来人十分厉害,阁中留守的魔兵已招架不住了!” 我握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似乎微微抖了一下。 他明显察觉到了我的异状,霍然站起身来,十分严肃地说道:“本座立刻过去。” 我心中仍在猜想着会不会是苍黎,下一刻,他便从我手中将碗抬走,抓住了我的胳膊,接着,我便感觉他催动了灵力,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周围的一切消失无踪,视线再度清晰时,周围已然换了天地。 我正想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却忽然发现脚下竟是悬空的,然后他抓住我胳膊的力道也消失了,我才看到自己正身在半空当中的一个圆形的透明结界内,而他则在结界之外。在我们对面,一身金色战甲周身烁光,正是苍黎。 我原想叫他,待开口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下了禁言咒,我皱起眉头,却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连相貌身形都已经变了,也不知道苍黎能否辨别出来。 还未回过神来,我身处的结界便被一掌推开,接着,一黑一金两道强劲的力量便已经碰撞到一起,强大的力量反扑,震得周遭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但我所在的结界却仿佛丝毫不被影响,只是视线已经被他们的交战搅得一片混乱。 他竟能与苍黎势均力敌,成魔的短短十几年间,又或许连十几年都不到,他怎能如此强大? 诧异间,又是一阵激烈的碰撞。我心中焦急,情急之下,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在心中默念起了一段法咒。 法咒念完,我便开始焦急地四处张望。片刻之后,我终于微微扬起了嘴角。 在他们两人激战的间隙,远处风声骤起,一个庞大的身影由远而近,紧接着便是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啸,让正在打斗的两人不由得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招式,苍黎将苍融剑横在胸前,转头看去。 接着,云锦便挥动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大双翅完整地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当中,我在结界内拼命朝它招手示意,它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径直朝我在的圆形结界这边飞了过来。 待那黑色的身影意识到它的目的,却已经来不及了。刚才他应是怕打斗的灵力波及到我,所以将我所在的结界推到了一丈开外,如今云锦的速度太快,即便他能瞬间移动,却也不一定能快得过身后的苍黎。 我远远瞥见他似乎皱了皱眉,但接着云锦巨大的头颅便已经与我近在咫尺,他用前额猛地朝我所在的结界一撞,那结界便立刻出现了裂隙,它再一撞,结界便立刻被震碎了。而同时,我也随着结界的破碎径直向下坠落。云锦反应极快地侧身翻转向下,我屏住呼吸,做足了准备,最终一下便落在了云锦的背上。只是因我此刻没有了灵力,所以跌了一跤。云锦会意,略调整了姿势和速度,让我能够坐得稳一些。 还未及云锦调转身躯,却见一道紫蓝色锋芒从云锦身边擦身而过,我也再次被晃得倒在了另一边。但我却在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云锦闪身的那一刻,一个人影便在我身边凝成了形状,我感觉自己的胳膊再次被抓住,然后,那种熟悉的晕眩感又再次袭来。最后留下的印象,便是苍黎也紧随其后出现,但他的脸上,却显现出以往难得一见的几分诧异。 又一次,我被空间法术带走,再恢复清晰的视线时,我们已经回到了之前的主帅石府之内。 我一转头,便看见了他带着些许怒容的侧脸,他忽然仰首大呼一声:“立刻整兵,进军封魔谷!” 我自然知道他为何忽然下令进攻封魔谷,看来,这两次交战,他必然已经猜出了苍黎的身份,只有下令进攻封魔谷,才能最快地引开苍黎,这样他便无暇来找我了。 说完之后,便忽然加大了抓住我胳膊的力度,随即将我拉进了石府。 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或是一怒之下再次将我扔进石牢,又或是会想尽办法从我口中找出他想要的答案。但没想到,他却只是将我扔到了屋内的椅子上坐下,而后,自己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静默了半晌,然后重重地呼吸了一声,接着说道:“一刻之后,我军便能抵达封魔谷,若我与魔帝开战,必然会引起魔族内战第二次全境激战,到时必然是多败俱伤,今日与我交战之人,必然也无法幸免。” “你想知道什么?” 他见我意会了他的用意,便转过头来看着我,郑重严肃地道:“你究竟是谁?你戴着的水晶坠,到底是什么来历?” 我微微一笑,分不清心中喜悲。因为,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 我攥了攥拳头,道:“不是我不想说,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我顿了顿,反问道,“那你又可知道你自己是谁?” 被我这么一问,他果然掠过一丝惊讶,但接下来,从他眼神中,却添了几分黯然。 他站了起来,沉重地踱了几步,缓缓道:“我此刻,的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 “那,你可还知道另外一半水晶坠在哪?” 他闻言,立刻转过头来直直地看向我,神情中似百感交错。 随即,他走过来,再次将我拉了起来,道:“你跟我来。” 他一路将我带到了兵械库前,手一挥,那厚重的金属大门便轰然朝两边打开了,尚合立刻迎了出来,仍旧是一脸谄媚。见我跟在身后,瞥了我一眼,随即便露出了惶恐的神情。 “主上这是……莫非什牢侍奉不周,胆敢怠慢?” 他并未回应,而是带着我直接走了进去。尚合在后面诚惶诚恐,皱着眉头一个劲对我使眼色,想是让我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径直来到了那扇没有门头的石门跟前,他侧脸看了看尚合,尚合愣了一下,便乖乖退了开去。 随后,他抬起手臂,催动起灵力,那石门便缓缓打开了。 他示意我跟着他进去,我特意歪头开了一眼远远在一旁候着的尚合,见他强忍着诧异神色复杂,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无论在哪里,都会有趋炎附势之人。 我跟着他进到门中,又是一段长长的通道,但这通道却是向下的,似乎连通了兵械库背后的山体。我们顺着台阶向下,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一处稍微宽敞的石室,对面已经不再是石壁,而是没有砌石头的山壁。他抬手示意我停下,然后将一道灵力注入那山壁当中,继而,那山体中部渐渐虚化出一个拱门来,他便再次迈步向山洞方向走了过去。 我紧跟着他的脚步,进到那拱门之中。 随即,眼前比刚才亮堂了许多。我们进入到一个比较规整的山洞当中,洞中并无其他东西,只在一侧石头上,放着一个长长的匣子。他走到那匣子旁边,缓缓将盖子打了开来。 我走近,俯首看去,心中一震。 那匣中放着的,是一柄宝剑,而且,是一柄凡人使用的剑。那剑头上有个凹陷之处,形状于我来说,即使过了这许多年,却也仍是记忆犹新。在剑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细小物什,正是一颗系着紫色绳结的水晶发坠。 当我靠近时,那水晶坠子微微发出了有蓝色的光辉,我低下头,发现我胸前的坠子也有同样的感应。 他显然也是看到了这变化,便将坠子拿了起来,送到我的面前,两枚坠子同时闪着光,尤其是那被划裂的缝隙之处,几乎都亮到泛白,看上去,若是将两枚水晶拼在一起,便能够重新合成一块一般。 “所以,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 “你当真,都忘了吗?那你为何要选择进到魔域?”我痴痴看着那坠子,不自主的,落下一滴泪来。 我从他手中拿起那坠子,另一只手拾起我胸前的那一枚,小心地将两枚水晶放在了同一个手掌之中。光芒更胜先前,晃得我一时间睁不开眼。待光芒散去,我却见眼前人捂住了头,面上尽是痛苦之色。 “你怎么了?”我见他似正在承受很大的痛楚,踉跄了两步,险些倒下,便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他用力晃了晃头,喃喃道:“银……洛……” /116/116828/2957248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