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朱棣第四子》 第1章 平地一声惊雷 轰! 一声巨响,整个王府都跟着颤动了几下,四下里都听得到屋瓦砸地的声音。 正在屋里说话的朱棣和道衍跳起来就往外跑,只见王府东边一阵浓烟升起,一棵合围粗的大树晃动了两下。 两人眼中均是震惊,朱棣甚至都来不及喊人来问,抬脚就朝东面跑去。 整个王府都躁动起来了,人人跟得了军令一样,纷纷朝那方汇聚。 朱高燨躲在假山的后面,看到才修起来的春风阁被夷为平地,他也震惊了。 跟着他的太监和宫女们纷纷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今日小命休已! “这是怎么回事?” 朱棣的怒吼声比惊雷好不了多少,他一眼就锁定了朱高燨,他这个幺儿平日里也不是跳脱的性子,今天怎么闯出这么大的祸? 朱棣最近压力很大,心情不好,一下子就被气糊涂了。 朱高燨的手里还拿着火折子,此时要丢,已经嫌晚了一点,他背靠在假山上,一身华服已经邋遢得像个叫花子,比他爹装疯时候好不了多少。 “回,回,回王爷的话,四王子玩爆仗呢!”太监江保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混账,你敢欺瞒本王?”朱棣火冒三丈,一脚踹向江保,爆仗,一个爆仗有这么大的威力? 王府都快炸没了! 朱高燨的心也平息下来了,他不想连累这些服侍他的人,上前去给父亲行了个礼,“爹,儿子在研究一种爆仗,刚才试了一下威力,没想到把爹给惊动了!” 十二岁的朱高燨很沉稳,他抬起头,仰着一张花猫脸,镇定自若,“春风阁是新修起来的,因儿子没了,儿子愿意受罚!” 朱棣看到儿子没事,也冷静下来了,他看着那块废墟,倒抽了一口凉气,眼里满是惊骇。 春风阁是他吩咐建起来的,王府里大兴土木,闹出很大的动静,开办养殖场,整日整夜鸡鸭鹅猪叫唤不停就是为了遮掩。 王府的地下已经快被挖空了,里头日日夜夜哐哐当当响个不停,是在打造兵器。 这些响动不能让人听到。 去岁,朱棣的爹,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龙驭宾天,皇位传给了皇太孙朱允炆。 新帝上位,首要做的事是削藩,要将几个屏藩的叔叔们斩尽杀绝。 其中,数朱棣的年龄最长,实力最强,野心也最大,朱允炆如何不忌惮? 在一口气干掉了周、齐、湘、代、岷五位藩王后,朱允炆觉得这事儿不难办。恰好,他靠礼贤下士,成功策反了燕王府长史葛诚,葛诚也向朱允炆主动交代了朱棣的种种不法行为。 再加上,朱棣的枕边人燕王妃徐氏,也没有多防备自己的兄长徐辉祖,在来往的家书中,一个旁敲侧击,有心算无心,一个兄妹情深,怕兄长担忧,竟也透露了不少燕王府的信息。 点点滴滴汇聚起来,被徐辉祖报告给了朱允炆。 朱允炆迫不及待地要让朱棣死! 照理说,有道衍这个假和尚在朱棣耳边念一部造反的经,念了十七年,朱棣应当早有准备才是。可无缘无故的,谁愿意轻易造反呢? 往上数两千年,大一统的朝代中,没见哪个亲王造反成功过。 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玩命,疯子才会这么干。 但眼下,不造反是不行了,朱允炆的刀都磨亮了,朱棣还磨磨蹭蹭,等待他的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 朱棣这才慌慌张张地开始打造兵器,做扯旗造反的准备。 朱高燨也是倒霉。 他前世是个机电工程师,本科毕业之后,在汽车行业干了十年,九九六的福报还没有享受完,加班太晚,回家路上一时迷糊,骑着电动车冲向了一辆渣土车,电光火石之间,他穿越了。 随便穿越个寒门小户都所谓,横竖在哪里不是过日子,谁曾想,一穿过来,他居然成了朱棣历史上那个早逝的儿子。 一个合该一岁死了的人,如今稳稳当当地活到了十二岁。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朱高燨不敢太高调。 前十一年,朱高燨都是只想当个富贵闲人,好好享受人生,平平安安地长大,将来封个郡王亲王什么的,娶一堆老婆,生几十个儿子,最后往高档豪华的墓地里一躺,一生就算完事儿了。 但昨天,他也是静极思动,闲逛着,不小心进了他老爹的地下兵工厂,随便指点了一下打造兵器的人如何打出好钢来后,他看到墙角边堆着些材料,手有点痒,决定做个爆仗玩一下。 把材料提纯,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后,他又想试一下,看看能有多大的威力。一出门,看到这里有块空地,他就点燃了引线,谁知,扔的时候太快了一点,偏了方向,扔进了才完工,油漆还没有干的春风阁。 结果,就把阖府都惊动了! 幸好他安全意识强,提前把这里“清野坚壁”了一下,又让人守住了各处通道,不准人随便过来。 要不然,就闹出人命了。 这也是朱高燨久久不能平静的缘故,他是有点后怕了。 “王爷,这是好事啊!”道衍激动不能自已,他装模作样地念了一声佛号,“连老天爷都站在王爷这边,上天借四王子之手,将天意告知王爷,天意不可违啊!” 朱高燨朝道衍看了一眼,这和尚说话藏头藏尾的生怕别人听懂了,却不知,该懂的,不该懂的,谁不懂呢? 就在这时,朱高燨的脑子里突然“滴”地一声响,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女音在脑海里响起,【恭喜宿主改进了黑火药配方,系统将奖励您一袋红薯】 朱高燨有点懵。 这是迟到的金手指? 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因为还是个幼儿,每天只能躺在摇篮里,吃了睡,睡了吃,那时候,他就想过,穿越同行们,人人都有金手指,不是签到系统,就是国运系统,至不济还送个戒指,里头装一个老爷爷指点迷津。 凭什么轮到他,就啥都没有? 竟这样来了! 虽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可聊胜于无啊。 果然,对于穿越者们来说,金手指或许会晚到,却从来不会缺席。 晚到了十一年啊,就一生来说,也不算太晚。 朱高燨热泪盈眶,激动得忘乎所以,他总算不是一个人了! 也忘了问,系统奖励的红薯在哪里? 不会是个空头支票吧? 朱高燨眼中泪花滚动,落在朱棣的眼里,却是他这小儿子吓得哭起来了。他刚到的时候,小儿子还能镇定自若地和他说话,这会儿哭,该不会是怕自己真责罚吧? 朱棣当然明白道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这一刻,他也相信,上天真的是站在了他这边,要不然,偏偏这个时候,他儿子给他送了这一份大礼来。 朱棣摸了摸儿子的头,“爹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一座阁而已,炸了就炸了,爹是听到了动静,怕你有个好歹,才心急了些!这爆仗果真是你做的?” 决口不提火药的话。 朱棣不提,朱高燨也知道这火药对他爹来说,有多重要。 父子两各怀心思,朱高燨趁机抹了一把眼泪,“爹,儿子只是试了一下,谁承想,就这么厉害!” 朱棣没有怀疑朱高燨的话,毕竟,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是越发确认,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暗示啊!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朱高燨点点头,算了,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但也不至于高科技到很离谱,对他来说,不过是顺手为之。 他爹横竖是要造反,要造就早点造,且他爹造反还成功了,成功之后,自己也可以从皇三代转为皇二代。 朱元璋死的时候,他年纪还小,连个郡王都没有混上,现在朱允炆当了皇帝,别说爵位,命都难保住。 要是他爹当了皇帝,他分分钟就是亲王,将来在自己的封国,只要不效仿他爹,上天入地都没人管。 别的事,他可以坐视不理,他爹造反这件事,他恐怕还是要管一管了,今天换个红薯吃,明天兴许可以换个全家桶解馋呢? 打定了主意,朱高燨便很积极地要将配方说出来,朱棣抬起手,暗示他不要说。 朱高燨环顾一圈,见前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了,便闭了嘴。 “王爷,张昺和谢贵求见!”一太监小跑着过来禀报。 朱棣浑身一震,与道衍交换了一个眼神,来得这么快吗? 但此时,当着阖府人的面,朱棣实在是不好意思问,是单纯两个人来的,还是带兵前来的? 这个热闹不能不看,朱高燨跟条尾巴一样跟在了朱棣的身后,出人意料的是,朱棣居然也愿意带着他。 朱棣装疯的事被长史葛诚告发给朱允炆后,朝中给北平都指挥使张信下了密旨,命令张信逮捕朱棣,谁知,张信听了她母亲的话,“人人都说燕王将来要坐江山,这样的人是不会死的,你是不会抓得到的”,他主动将密旨送给了朱棣。 朱棣见装疯也装不下去了,索性不装了。 他昨天才决定不装疯了,今天朱允炆就动手了? 这也太快了吧? 张昺和谢贵没有带兵来,他们纯粹是听到了燕王府这样的动静才来的,眼下他们还没有接到逮捕燕王官属的诏书,但有监视燕王和其亲属的任务,燕王府惊天动地满北平城都知道了,他们能不上门来看个究竟吗? 第2章 送上门来的肉糜 路上,朱棣和道衍两人都不说话,朱高燨等了一路,眼见正殿就在前面了,他忍不住问道,“爹,您打算就这么去见这两人?” 朱棣来了兴趣,他“哦”了一声,停下来扭头看幺儿子,“那你觉得为父应当怎样去见这两人?” 朱高燨没多想,实话实说,“您装疯卖傻那么久,眼下说好就好了……” 朱棣一听,跳起来了,一脚朝朱高燨踹去,“滚犊子,你敢说老子装疯卖傻?” 朱高燨猛地后退,险险地躲过了他爹迟疑的一脚,也是一阵心惊肉跳,他爹谁呀,每次打仗都是亲自冲锋,一身武力值实在是不辜负他“战争狂魔”的称号,这要是被踹到了,他在床上不躺半年也得要一百天。 “您说您,装什么不好,非要装疯,装失忆都比装疯好,您说您一个刚果善断,能决大谋的人,竟然被朱允炆吓得疯了,这说出去谁信呢?朝廷肯定要更加怀疑了。“ 道衍笑眯眯地,深深地看了朱高燨一眼,眼见朱棣脸上挂不住又要揍人,道衍道,“王爷,四王子言之有理,今日是天降奔雷也好,还是地龙翻身也好,和尚以为是一件好事,乃是上天的警示!” 朱棣不问道衍,问朱高燨,“说说看,怎么警示好?” 朱高燨心说,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搞装神弄鬼的事,难道和尚不是专业人吗? 他捋到虎须了,这会儿不得不装怂,“爹,一会儿张昺和谢贵肯定要来亲自看您一眼才放心,您就装病吧,今日这地龙翻身,差点翻到您身上了,把您给吓病了。” “本王一个刚果善断,能决大谋的人,还能被地龙翻身给吓到?”朱棣挑眉道。 “必须能,地龙和天雷都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是上天的警示,爹您效天法祖,必须要被吓病了!”朱高燨讨好地搀着他爹,“一会儿儿子给您侍疾,等张昺和谢贵来了,咱们好好让他们看看,爹真的病了,好让他们放心。” 朱棣心里很舒坦,走了两步,发现,差点被忽悠得忘乎所以,进了正殿,他顿下脚步,吩咐道,“去把世子请来!” 朱高炽这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急匆匆地赶来,慢脑门都是汗,身上的肉一颠一颠,一张酷似朱棣的脸生在这样一身肥肉上,显得很滑稽。 朱高燨明显感觉到朱棣身上肌肉紧绷,想必是用了全身的力量在克制自己不要冲动之下抽出佩剑,将朱高炽身上的肥肉给削掉。 “张昺和谢贵来了,家里出了点事,为父又病了,你代为父去见一见!” 朱高炽不敢抬头,忙应声道,“是!” 朱高炽和道衍一块儿往前殿赶,朱高燨扶着朱棣一瘸一拐地往寝殿走。 朱棣这个人性格酷肖朱元璋,做什么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极致,比如说装病,明明到了寝殿后,往床上一躺,嗯哼两声,算是病了,结果,他非要从现在就开始。 朱棣生得魁梧勇猛,一身肉结实得很,份量不轻,半边压在朱高燨瘦弱的肩膀上,等到了寝殿,朱高燨浑身都湿透了,他还一个字都不敢说。 朱棣往床上一躺,拍了拍朱高燨的肩膀,“好孝儿!” 朱高燨吓得快跳起来了,他无端就想到了一句台词,“勉之!世子多疾”,他从脚踏上跳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想把这台词给拍没了。 “你在嫌弃为父?”朱棣怒目道。 “没,爹,您想多了,太祖皇帝以孝治天下,儿子不过是做了儿子该做的事,爹,您夸得儿子不安!”朱高燨状似哀怨。 他快手快脚地接过太监端来的茶水果真要喂给朱棣喝,朱棣接过茶水,骂道,“滚犊子,老子又没有真病。” 张昺和谢贵在王府门前落轿,看到王府的下人们正在扫瓦片,两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京城一阵轰响,人人都被吓了一跳,后来才听说是燕王府这边出了事,眼下看到瓦片碎了一地,他们才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得要严重。 “这是怎么回事?”张昺问道。 那下人头也不抬,“就这么回事,天公示警,落了几片瓦下来!” 张昺和谢贵被门客迎了进去,一路上都看到下人在扫瓦片,搭梯子修屋顶。 看来,情况是很严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公示警的话,示的又是什么警?是让燕王反,还是束手就擒? 两人急于得到答案! 世子在偏殿接待了两位大人,落座之后,寒暄两句,张昺就直奔主题,“世子,不知今日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一阵轰响,听着是炮响,炮响也没那么大的声音。” 张昺只差说,是不是王府哪里被雷劈了?但这明显骂人的话,张昺还不敢说。 人家燕王前脚要造反,他后脚就说被雷劈,这太得罪人了。 世子神情凄哀,比他爹装得还像,低头用袖子沾了沾眼角,“不瞒两位大人,今日王府里是出了些变故,家父也因此而卧床不起,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儿两位大人看了就知道了。” 按照道衍和尚的安排,务必要让这两人看到现在的春风阁,扰乱他们的心神,为王府再争取一点时间。 这真是求之不得,谢贵当即就站起身来,“世子,事不宜迟,请带我们过去看看!” 进了园子,还没有靠近春风阁,谢贵和张昺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原本草木扶疏的花园里,正是初夏季节,繁花盛景一片,可花草上面却落了很多尘屑。 张昺拈了一点尘屑看了看,竟然是土和木头的碎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将新木炸成碎屑? 用石磨也磨不出这样的碎屑来吧? 等到了春风阁,两人傻眼了,一片废墟,还有木头被烧焦的痕迹。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谢贵结结巴巴地指着春风阁的残骸问道。 谢贵是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最早随朱元璋起义,只是生不逢时,他同时代的将军们都太生猛了,显得他很平庸。 等朱元璋论功行赏的时候,谢贵只得了个广威将军的名号,授正三品河南卫指挥佥事,守滁州。 但,命运这玩意儿,真是说不清楚,等他同时代的那些猛将们被朱元璋割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人都死光了,又把他给凸显出来了。 朱允炆撤藩,想弄死叔叔们,满朝文武扒拉了一遍,发现会打仗的竟然没几个了,谢贵算其中一个,被派到北平来,任都指挥使。 也就是说,他是见过世面的,比当文官的张昺要看得多,想得深远一点。 朱高炽明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却无法为谢贵解惑,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等他跑来的时候,阖府的人都到了,春风阁已经这样了。 朱高炽无奈地摇摇头,依旧是一副凄哀的样子,“这是家父新修建的一座阁,连油漆都没有干,还没来得及启用呢!” “我知道,世子,还请告知一下,这座阁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谢贵急不可耐,世子平时看着挺机灵一个人,这会儿说话怎么总是不在重点,他和张昺天天监视燕王府,他能不知道这座春风阁前日才竣工吗? 他还知道,这春风阁用了楠木,带座抱厦呢! 朱高炽再次缓慢地摇了摇他脑袋,脸颊上的肥肉跟着轻轻抖动,“我也不知,当时,只有父亲和我四弟在这里,猛然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等我们来的时候,就成这样了!” “走,去看看王爷去!”张昺掉头就要走。 谢贵却绕着春风阁的废墟转了几圈,他蹲下身来,将地上的黑灰用手指头捻啊捻,凑到鼻端闻着,闻到了一股硫磺的味道,这让他越发不安。 从刚才一路走过来看,木屑被炸出的范围,至少有十丈远了。 这还不知道到底是用了多少份量的炸药? 只是,燕王为何要在自己府上试验炸药呢? 谢贵想不明白,和张昺一起跟着世子去了朱棣的寝宫,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说,“爹,这上天示警您都不信了?您想啊,这春风阁是新建的,咱们家,还有什么是新的?皇位啊!” 张昺和谢贵猛地刹住了脚步,听到这人继续,“这不就应上了新皇吗?正巧了,咱们家的春风阁,坐北朝南,又在正中间,应对乾位。” “地龙一翻身,恰好把春风阁给翻没了,又是当着您的面,这是想告诉咱们什么?皇上要对您下手了,皇上要杀叔叔了!” “胡说八道!” 张昺一步跨进来,哪怕朱高燨是燕王的儿子,他也可以凭自己年纪大,端一下身份,“皇上和你父王乃是至亲骨肉……” “至亲骨肉?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朱高燨最见不得别人对他说话不尊重,他本来坐在他爹床边,这会儿腾地站起身来,站在脚踏上,看上去比张昺高出一截,居高临下。 “这世上最不要脸的就是读书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一茬高过一茬,我爹是病了,不是傻了,你也少拿这些话来忽悠我爹。还至亲骨肉,周王不是皇上的亲叔叔吗?湘王、代王、岷王、齐王都是太祖皇帝抱回来的养子?现在人在哪里,过的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 朱高燨怒目而视,“皇上为何会如此?太祖皇帝龙驭宾天,尸骨未寒,他就朝这些为他守江山,出生入死征战的叔叔们举起了屠刀,还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挑拨出来的,什么七国之乱,什么八王乱政,你们怎么不说虞夏商周传了多少年,仅周朝七百年江山不都是分封制吗?” “说来说去,都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想乱政专权,又怕皇室势众,枝繁叶茂,你们无法撼动,就蛊惑皇上,把这些枝丫全部都砍断了,只剩下皇上一根光杆了,你们好挟制以令天下!” 朱高燨并不是真觉得分封制有多好,毕竟,他是见识过最优越的政治制度的,眼下不过是两军对峙,要是能够一口唾沫喷死对方,也算是兵不血刃,上兵伐谋了。 张昺气得浑身哆嗦,他指着朱高燨,想骂,又不敢,“王,王爷,四王子此乃诛心之言!” “这……我真是见识到了读书人的厉害之处了,手里拿着刀子要砍人,没砍到,还怪对方躲得太快。道义都在你们这边,谁让你们是执笔杆子写书的人呢?“朱高燨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来,“自古以来,指鹿为马的何止赵高一个人啊!” 竟然,把他们和一个阉臣做对比! 第3章 不可忍也得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昺都气疯了,他朝朱棣一拱手,“王爷,臣与谢贵大人今日前来,一是看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安危如何;二是王爷之前病了,臣等前来探视一番,谁曾想,竟然受此羞辱!” “嗯啊,啊……嗯……”朱棣眼斜嘴歪,抬起虚弱的手指,朝这边点了点,也不知道是指谁,总之,话都说不清楚了。 朱高燨道,“两位大人看到了吧?我爹被你们逼成这样了,起不了兵,谋不了反了,你们也该放心了,将来百年之后,凌烟阁和太庙都有你们的位置!” “四弟,我朝没有凌烟阁,我朝是功臣庙。” “哦,大致差不多吧,哥,你也知道,我没怎么读书,些许认得几个字。” 到底是谁不要脸,不读书很光荣吗? “你,你,你……竖子!”张昺气得连尊卑都不顾了。 “竖子也罢,总比贼子好!”朱高燨一笑,没当回事,吵架嘛,爆两句脏话算不得什么,他问世子,“哥,留饭不?留饭的话,就让膳食房多做两个菜,不留的话,这就送两位大人出门。” 世子是读书人,温文尔雅,见自己这四弟比他爹还粗犷,有几分不好意思,“两位大人,眼看到了午膳时间了,府里也乱糟糟的,屋瓦都剩不下几片了,离春风阁最近的屋子,连墙壁门窗都震开裂了,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那意思是,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也不留你们用饭了,他爹还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呢。 世子也很着急,只是,当着两位大人的面,他总不好扑上去问,“爹,您怎么了?” 这戏不是要穿帮了吗? 谁知,谢贵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春风阁的事弄明白,而张昺则是要把朱棣真病还是假病的事搞清楚,两人对视一眼,张昺道,“多谢世子相陪,眼下府上遭此大劫,王爷又卧病在床,我等也不好一来就走,总要帮着出一把力。” 朱高炽就不好办了,他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朱高炽习惯性地看向朱棣,朱棣哼哼唧唧,闭着眼睛,比死好不了多少,落在谢张二人的眼里,朱棣是不想留他们。 两人也绝不愿意现在就走,无论如何,都要把情况搞清楚了才离开。 特别是谢贵,如果燕王府有了比朝廷火炮更加厉害的火药,这个消息,他是死都要递出去的。 朱高燨了然,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进来。 他冷哼一声,“果然不是亲生的,隔了一辈就是隔了一辈啊,都说孝是三年不改其父之志,也不知道皇上眼下要把太祖皇帝的血脉斩尽杀绝,将来百年归山,见到了太祖皇帝,还有脸没脸,两位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非要留在府上?” 朱高燨自说自话一样,“爹,既然他们要留,就让他们留吧,横竖也不多这两双筷子呢!” “嗯嗯,哼哼!” 世子忙道,“是,儿子遵命!” 他说完,就请谢贵和张昺,“两位大人,请随我来,花厅里摆了席面,一杯薄酒,还请不要嫌弃!” 等二人一走,道衍就跟幽灵一样出现在了寝殿里,把朱高燨吓了一跳,“和尚,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道衍笑道,“谢贵虽是武将,乃东晋谢安四十世孙,一脉相传的裔孙;张昺虽不曾科举,但自幼读书,聪慧过人,听一知十,熟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曾受太祖皇帝嘉奖,如今被四王子骂得欲羞愤而死。” 朱高燨知道道衍是在开玩笑,他笑道,“大和尚,你也是个读书人,不,别的读书人只通一家,你是儒释道都通,你是不是觉得我骂的人是你?” 道衍坦然一笑,对朱棣道,“王爷,四王子所言,老衲以为言之有理,不知王爷眼下是如何打算?” 朱棣不说话,但嘴正了,眼也不歪了,斜睨朱高燨。 朱高燨心说,你看着我做什么?朱棣一脚踹在朱高燨的屁股上,“不是挺会说吗?说说看,如何打算?” “爹,王府的家什么时候轮到我当了?儿子也不敢啊!” 这个造反的家,他还真的要当一下,主要他害怕。 历史上,朱棣造反是成功了,可眼下,貌似很多事,居然偏离了轨道,比如说,朱棣本来只有三个儿子现在成了四个,比如说谢贵和张昺居然提前跑到王府来了,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演的。 或许电视剧是为了好看,剧情精彩,才那么演,燕山百户倪谅向京中告密,说他爹麾下的官校于谅和谢铎等人造反,朱允炆千里迢迢地把这几个人弄到京城杀了。 还斥责他爹,他爹只好装病装疯。 说起来,朱高燨就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抓几个小喽啰去京城,杀鸡儆猴是这么个儆法? 接下来,张信报信,然后他爹和道衍谋划,突然“适暴风雨,檐瓦堕”,等等,来了,朱高燨眼睛一亮,难不成,他放爆仗之前,他爹正和道衍在密谋,平底一声惊雷,屋瓦掉下来了。 好了,一切都对上了! 朱高燨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一本正经地道,“爹,有句话叫,天予不取,反遭天谴……” 道衍笑道,“四王子,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此乃《易经》所言,四王子不读书,竟然还知此经典?”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我说不过你们这些读书人!”朱高燨摆摆手,“看来,大和尚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儿子的意思,这会儿赶紧叫几个大将夺九门,至于张昺和谢贵既然已经来了,就留下好了,这送上门来的要是推出去,怕辜负了上天的好意。” 道衍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小小年纪,有如此当机立断之能,他平日里竟然没有看出来,看来是疏忽了。 朱棣问道,“张昺和谢贵是怎么来的?” 道衍道,“坐轿子!” 那就不是带兵前来,看来,张昺和谢贵的确是听说了燕王府的动静后,没有任何准备,急匆匆赶来的。 朱棣又问了张昺和谢贵在春风阁看到了什么,道衍道,“谢贵是武将,应是看出些门道来了,这的确非人力所为,连老衲都觉得不可思议。眼看朝廷和王爷将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如此慎重,也在情理之中。” 朱棣问朱高燨,“你那爆仗是怎么回事?”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朱高燨这才明白,朱棣平生赢多输少,绝非浪得虚名,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爆仗递给朱棣,“爹,我就做了两个,放了一个,这一个,您好生拿着,不能靠近火,一般情况下,不会自爆。” 这不是黑火药了,性能尚算稳定,一般情况下也很安全。 朱棣小心翼翼地从朱高燨的掌心里拿过了爆仗,这算不得是个爆仗了,婴儿拳头般大小,别的爆仗都是用纸糊的,这一个外面却是一层铁疙瘩,边缝线齐齐整整,封得严严实实,唯独一根引线与普通爆仗无异。 朱棣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他拿起来端详片刻,问道,“春风阁就是用这玩意儿炸掉的?” 朱棣觉得这已经不是一个爆仗了。 “是啊,爹,要不要再试一把?” “在哪儿试?” “咱们家又不是只有一座春风阁,爹,我还可以做出比这威力更大的。”朱高燨不遗余力地蛊惑着。 朱棣听出来了,他抬眼朝朱高燨狠狠地瞪了一眼,“等你做出来了再说!” 败家的玩意儿! 但这一瞬间,朱棣下定了决心,“那就把谢贵和张昺留下吧!” 兵贵神速,不管朝廷眼下是什么打算,横竖不可能再留下燕王府在北平了,放在朱棣面前的一共是四条路:死;全家一起死;挪个位置被圈禁完再死;把朱允炆撸下来自己坐上去。 前面的三条都不是他想要的,就只剩下最后一条了。 他想要一令既出,四海宾服,要的是横刀立马,征战沙场,要的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绝不是苟且偷安,枉活一世。 这也是道衍当年看中朱棣的原因,朱元璋如此多的儿子里,唯独朱棣最肖朱元璋。 从洪武十五年到如今,二十多年过去,这世上没有谁比道衍更了解朱棣,这个男人最可怕的不是他的敢战,敢拼,亲历行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是隐忍克制。 道衍游说了他二十多年,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到来了,前日种种,不管王爷心里有过怎样的决定都算不得什么,这一刻,战争要打响了。 道衍激动得不能自已,朱高燨却觉得算不得什么,他爹必反无疑,不反才是真疯。 北平城必须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是他的大本营,朱棣开始调兵遣将了,只不过,此时,手上的也就几百护卫。 朱高燨帮不上忙,也没必要帮,他顺了一坛子酒去找张昺和谢贵聊天。 这两人也正着急,王爷又在装疯,他们知道从王爷的嘴里是打听不到什么的,四王子来了,他嘴巴子再利索,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说多了,总有说漏了的时候。 “大哥,吃饭呢,弟弟还没吃呢!” “四弟,坐!给四王子添一双筷子!” 朱高燨将提的酒往桌上一放,“我从爹的屋子里偷来的,听说是五十年的好酒,大哥,你们悠着点喝。” 张昺和谢贵哪里敢喝酒,但此时为了让朱高燨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便劝道,“四王子也喝一点,我们一笑泯恩仇!” “能有什么恩仇,当着我爹的面,你们是为了你们的主子,我是为了我爹,来来来,酒桌上,不谈什么恩仇。” 一杯酒下肚,朱高燨就高了,醉眼迷离,看人都是重影,嘴里也胡说八道起来,“哥,今天可真吓人啊,无缘无故的,家里好好的春风阁突然就塌陷了,那个妖风四起,飞沙走石,黄土飞扬,天空中都是黑影子,张牙舞爪,喊道,还不快逃,建文帝索命来了,洪武帝让你快逃,爹就,就倒地不起了。” 说完,朱高燨也倒地不起了。 世子坐在椅子上半天动弹不得,还是谢贵先回过神来,面色凝重,喊外面的下人,“还不快来把你们四王子扶回去。” 谢贵和张昺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朱高燨的话,但这孩子,看上去又醉得不轻,都说酒后吐真话,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应当没有那么多心机,要不然会当着他们的面,明晃晃地骂人? 总而言之,今天这事不简单! 足足来了四个人才把朱高燨抬走,往他床上一放,等人走了,朱高燨就醒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装醉酒都不容易,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装疯装半年的?” 他翻身而起,开始找红薯,系统的奖励呢,也不知道系统给他放哪里了,满满一袋子红薯,正适合北方这种干旱少雨多沙土的地方种植。 第4章 非但不忠且叛父 谁知,朱高燨找了好久,将屋子掘地三尺了,竟然没有找出那袋红薯。 果然,系统都是坑人的! 这可是要命了! 朱高燨坐在床上,懊恼地捶床铺,“该死的系统,只进不出的饕鬄,竟然敢欺骗我!” 红薯啊,红薯可以做很多好吃的,红薯做成的薯条,沾上番茄酱后,酸酸甜甜好滋味,朱高燨想着,哧溜了一下口水。 红薯做粉蒸肉是真好吃,不用任何调料,洒上一层米粉,上面铺上腌制后裹好了米粉的五花肉,蒸出来的滋味,光想一想,就让人欲罢不能。 地瓜干做干粮最好了,他爹已经造反了,北边没什么粮食,打四年仗的话,吃什么?万一,因为他的穿越,改变了历史,再多打两年,搞不好败了。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可并不能说服他放弃红薯。 “滚出来!”朱高燨怒吼一声,想一嗓子把系统喊出来,什么玩意儿,想出来就出来,想不出来就不出来,把爷的脑门当菜园子,随便进出不是? 门口噗通滚进来一个人,拼命地磕头,“四王子,小的该死!” 朱高燨一看,原来是他的小厮平安,“你跪什么跪,磕什么头啊?说,你是不是又偷吃什么了?” “小的没有!”平安不敢起身,“四公子,您要的那什么钳工台,小的,小的让人给您抬,抬进来了,放,放哪儿?” “那不是还有厢房吗?实在不行,把书房腾出来也可以,横竖我也不读书。” 朱高燨说不读书是真不读书,上辈子为了考个985,211,拼了老命,结果,只考了个二本。 要不是学校自己争气,在他毕业时,升上一本,他也不过是个“同进士”,“如夫人”。 些许认得几个字就行了,某位伟人不是说过吗? “明太祖(朱元璋)、明成祖(朱棣)不识字的两个皇帝搞得比较好。” 可见,做不做得成一件大事,和读不读没有太多关系。 朱元璋是个文盲,朱棣算个半文盲,结果,明朝一共十六位皇帝,就这两个文盲做到了文治武功,远迈汉唐。 朱高燨敢说,小厮们不敢做,他们找了一件厢房,废了老大的劲,才把朱高燨要的钳工台给搬进去放好。 朱高燨心情好点了,有了这钳工台,他能做多少东西! 他可以将爆仗做得更加精密一点,产生的威力更加大一点。 朱高燨喊来了平安,“我让你拿来的白糖,你拿来了没有?“ “拿来了!”平安忙快手快脚地将一包白糖递给朱高燨,这和后世的白砂糖已经没有差别了。 几年前,朱高燨在街上闲逛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一个波兰商人,花高价从他手里买到了几块糖萝卜,在他自己的庄子里种了下来,几年下来,种植了不少。 前年,朱高燨尝试着提取了白砂糖,效果极好,也挣了不少钱。 朱高煦来的时候,朱高燨已经重新尝试配方,做了两个“爆仗”。 他的钳工手艺极好,原先在汽车厂上班的时候,一些不易购买的非标准件,他就能手工打造出来。 当时,工友们开玩笑,说要是能够给他一点时间和钱,他能独自打造出一台劳斯莱斯。 对朱高燨来说,没有什么比看着一个个部件从自己手里脱胎而出更快乐的事了。 “这是啥?”朱高煦拿起了钳工台上的“爆仗”,一个铁疙瘩,上面牵出一根线来,他左右看看,打算用手去抽那根引线。 “别碰!”朱高燨吓了一跳,“那春风阁,就是用这玩意儿炸没了的,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如果说,朱高炽是个儒雅书生的话,朱高煦就是一个目无法纪,毫无敬畏心的莽夫。 朱高燨做好了随时趴卧的准备,朱高煦却是呵呵一笑,将那铁疙瘩放在了钳工台上,开始绕着钳工台转圈,“四弟,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玩意儿?” 钳工台上,放着一整张铁板,约有两寸厚,书案一般大小,上面一个台子,手柄可以摇动,控制两边老虎牙一样的东西张合着。 旁边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朱高煦随手拿了一个问道,“四弟,这是啥玩意儿?” “老虎钳子!” “这呢?” “扳手! “这又是什么?”朱高煦拿了一个长了一张鳄鱼嘴的工具,和老虎钳子对比,“这没什么区别啊!” “尖嘴钳,在你的眼里是没什么区别。” 朱高燨头也不抬,专注地打造着手里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想做一台发电机,这不是一个小工程,但要是做出来了,他就能做出更多的东西来。 他还想做一台机床,也不是个小工程。 不过,这些都是梦想。 工业领域的发展,看似一个不起眼的零部件,带动就是一大片,不像其他领域,能够单打独斗地发展。 朱高燨满头大汗,平安端了一碗绿豆汤来,他也没时间喝,等他抬起头来,突然看到,钳工台上,他才当做热身做出来的爆仗居然没了。 “平安,你拿了这上面的东西?”朱高燨厉声问道。 “没,没有!”平安猛地摇头,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碰四王子的东西。 朱高燨放下手中的活计,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出了院子,他随便拉住一个人问道,“二王子呢?你们看到二王子哪里去了?” “二王子?不知道!”那下人摇头。 朱高燨急得浑身冒火,满头大汗。 他想到了大舅舅徐辉祖的一句话,“高煦勇悍无赖,非但不忠,且叛父”,好家伙,要是朱高煦准备拿他们一家子向朱允炆投诚,换一个燕王的爵位……想到这里,朱高燨腿都软了。 “我爹呢?我爹在哪儿?” “王爷在校场!” 朱高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校场,但愿能够赶在朱高煦行动前,见到父亲。 张昺和谢贵吃了一顿饱饭,没有来得及弄清情况,就被朱棣绑了,押送到了校场。 此时,追随朱棣的人均在校场集合,张昺和谢贵一身官服,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身后竖着两根柱子,成了被监斩的犯人,狼狈至极。 两人的口中被塞了抹布,主要原因是这两人太能骂了。 “本王乃太祖皇帝第四子,奉太祖皇帝令,驻守北平,北拒元朝余孽,自认忠心耿耿,却被奸臣所害。朝中齐泰和黄子澄包藏祸心,当初皇上尚且为皇太子的时候,曾在东角门问黄子澄,诸位皇叔拥兵自重,将来孤坐江山将如何是好?黄子澄乃读书人,不思如何消除皇上的疑心,佐正上心,反而以汉平七国之事蛊惑皇上。” 朱高燨站在校场门口,一双眼睛如雷达,四下里没有看到朱高煦,他稍微放下心来,却又不敢掉以轻心。 第5章 本王哪来的病? 点将台上,朱棣唾沫横飞。 “本王守藩于北平,二十余年,小心谨慎,奉法守纪,不敢有丝毫懈怠。寻常百姓人家,叔侄血亲尚且能彼此相恤,身为天子亲叔,居然朝不保夕。这一切,皆因朝中有奸臣!” “现在,朝中待本王如此,本王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指着谢贵和张昺,“本王哪来的病?本王是被这些奸臣迫害而已!” 朱棣说完,大声呵斥道,“来人,今日本王要斩此二人祭旗!”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父王,让儿子来!” 朱高燨大叫不好,只见,朱高煦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枚铁疙瘩,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扬手就扔出去。 “卧倒!” 朱高燨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爹,快卧倒!” 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幸亏有朱棣,边趴下,边大声道,“卧倒!” 这些将士们听朱棣的声音听习惯了,几乎是瞬间,全部卧了下去,朱高煦扔出了铁疙瘩,他才知道后怕,连忙趴在了地上。 朱高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铁疙瘩在空中的轨迹方向,见那铁疙瘩是朝校场中间飞出去,他的心也缓缓地落了下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朱高煦,这一次若不狠狠教训你,我是你孙子! 朱高燨虚惊一场,心有余悸。 张昺和谢贵看到一个婴儿拳头般大小,圆乎乎的铁疙瘩,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朝自己飞了过来,屁股后面一根引线在滋滋滋地冒着火光,也不知道是什么? 而就在这时,刺眼的白光闪开,二人在人世间最后的一点感知便是“轰”的一声巨响,和他们之前听到的从燕王府传出来的响声差不多,紧接着便魂飞魄散了。 巨响震得人耳膜疼痛,久久不散,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硝烟的气息。 良久,才有人抬起头来,周围的一切都被一层浮土覆盖,一瞬间,让人有种沧海桑田之感,好似死过了一次,又活过来了。 朱高燨腾地跳起来了,他朝朱高煦冲了过去,见他跟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朱高燨不敢轻易动他,忙用手去试探他鼻息,见尚且还有呼吸,他心有余悸,忍住了一脚踹死他的冲动,“一会儿跟你算账!” 朱棣顾不上两个儿子,点将台差点垮了,他一翻身从台上跳下来,看到校场正中间,一个两丈深的巨坑,捆绑张昺和谢贵的柱子已经四分五裂,而两人,已经被炸成了碎屑,偶尔可以看到尘土间的几点血迹和一段白骨。 张玉和朱能奔了过来,还有更多的将领也过来了,众人围在这深坑周围,看着几块官服的碎片,久久不语,眼中是无法消散的惊骇。 朱棣有些喘不过气来,若说,春风阁里,他看到的只是废墟,听到的只是一声响,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的话,此时此刻,他是亲眼看到了这威力,当真是惊天动地,令人肝胆俱裂。 若是这样的火器被朝廷掌握,朱棣觉得,他可以束手就擒了。 可眼下这火器掌握在他的手里,朱棣一阵哈哈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王爷,这火器可是王府所有?“ 张玉回过神来,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毫无疑问,这火器是为王爷所掌控,如果他们手中能够有此神兵利器的话,何愁大业不成? “这火器当然是本王所有,乃是天赐神兵!”朱棣兴奋得无以复加,比起炸死张昺和谢贵,他更加喜欢看到麾下将领们这目瞪口呆的神情。 他的个人魅力的确能够召唤起麾下的将领们为他卖命,但毕竟是造反啊,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成功,只不过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把。 但对他麾下这些人来说,就不同了,他们不一定要拿命去拼啊,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待遇差别,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一旦造反失败,将是诛灭九族的下场。 若麾下的人中途撂挑子,对朱棣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眼下,看看这些人,人人都震撼不已,眼中都有喜色,有了这铁疙瘩,别说朝廷大军了,一人身上背上十来个,冲上战场,见人就扔两个,谁还敢近身啊? 只要想想都很刺激。 朱高燨哪里知道他爹的心理戏,他就在想,这都没有专利权的吗?明明是他造出来的,怎么转眼就成了他爹的了? “朱高燨!” 朱高燨忙屁颠屁颠地过去了,朱棣斜睨他一眼,厉声道,“你不是跟爹说,只做了两个出来了吗?” 朱高燨忙将从他二哥身上摸出来的一个递给了爹,“爹,儿子才赶制了两个,准备献给爹,一错眼的功夫,就被二哥偷走了,这还是从二哥身上拿的!” 得亏不是以前的黑火药,要不然,这番折腾,朱高煦早被他自己炸死了。 朱棣一点儿都不客气地接了过去,从怀里摸出了另一个,他一手举一个,“朝无正臣,内有奸恶,本王训兵待命,将统领诸将兵讨平之!” 说完,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两个铁疙瘩,“诸位,此乃上天所赐,今本王命名之‘铁索命’,张玉听命!” “末将在!”张玉激动得满脸潮红。 “本王命令你,立刻率兵,攻夺九门!”说完,朱棣就将其中一枚铁索命递给了张玉,“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即刻扔出去,威力之大,你方才已经亲眼所见,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用!” “末将遵命!”张玉小心翼翼地捧着铁索命,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忌惮,这万一在自己的手里给炸了,他就可以去找张昺谢贵喝酒了。 “朱能!” “末将在!” 朱能离朱棣有点远,他小跑着过来,满头都是大汗,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朱棣手中剩下的这个铁索命,就好似禁忌多日,不期然间,见到了一位赤身裸体的美女,索的简直是他的命。 “一旦张昺和谢贵的死讯传出去,余瑱将不会为本王所用,必将奔走宋信。宋信奉命镇守居庸关,居庸关尚且有宋忠的三万兵马,对本王本就不利,若再加上余瑱,将来恐怕更加难图。你去将余瑱留下来!” 余瑱乃北平卫指挥使,与谢贵合谋捉拿朱棣,领兵数千人。而居庸关乃北平咽喉,朱允炆本就派宋忠领边兵三万在居庸关虎视眈眈,这三万人基本上均是燕军的精锐。 被人掐脖子的滋味不好受,若是能将余瑱解决在北平城内,朱棣自然不想他与宋忠汇合,增加变数。 第6章 你好向朱允炆邀功? “末将能!”朱能双手捧过了铁索命,兴致勃勃地去了,这玩意儿好使,不像利箭,还能躲闪一下,这玩意儿一旦扔出去,任你长了翅膀,都难逃生天。 朱能高兴坏了。 朱高燨凑近了他爹的身边,低声道,“爹,这名字实在是太能听了,什么铁索命,叫手雷不好吗?” 朱棣狠狠地瞪了朱高燨一眼,“什么手雷,明明是铁索命威风!” 行,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朱高燨不得不佩服古人取名字的本事,宋忠,送终,朱高燨摇摇头,什么样的爹妈才能给儿子取一个这样的名字。 铁索命虽说也不好听,至少有一点朱棣是说对了,那就是威风,战场上大喊一声“铁索命”,最起码对方不知道是什么,心理素质差一点的,搞不好就能先乱了阵脚。 “弟弟,你这铁索命真是厉害,还有没有?再送两个给哥哥!” 居然还知道铁索命,看来活了有一会儿了,这厮命怎么就这么大呢? 朱高燨缓缓地转过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朱高煦,“二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继承父王的王位?前头还有世子呢,这铁索命给你了,你一锅把咱们家给端了,你好向朱允炆邀功?” 朱高煦吓得跳起来了,脸孔都白了,不自在地向父亲看了一眼,见父亲眉头紧皱,不由得怒道,“四弟,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来呢?” “你既然没有存这个心思,那你去我院子里玩就算了,为什么要偷我的铁索命?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不知道是你偷走了,我都快急疯了!” 朱高煦见识到了这铁索命的厉害,也能体会朱高燨的着急,他忙拱手赔礼,“四弟,是二哥糊涂了,你想要什么?二哥那里的东西,你随便挑!” 朱高燨懒得搭理这傻哈,对朱棣道,“爹,您好好说说二哥,这事以后再不能有第二次了,儿子那里的东西,指不定哪一个就是危险品,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了,若是祸及到爹,儿子万死难辞其咎!” “胡说什么?什么万死!”朱棣呵斥完了小儿子,转头向二儿子的时候,一张脸阴沉得要滴下水来,朱高煦暗叫不好,随时准备开溜,朱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高煦的腿,大有敢动一下,就废了他腿的意思,“去那坑里跪着,跪满十二个时辰再起来!” 朱高煦求救地看向朱高燨,希望这个弟弟能够帮他求情,谁知,朱高燨和朱棣已经手牵手,爷俩好地转身走了。 朱高燨还在讨好他爹,“爹,这件事虽说二哥做得不对,不过,也提醒了儿子,这种武器比不得刀枪剑戟,被偷走了,也没啥,比拼的是武力值,可铁索命就不同了,若是扔过来了,那可不是三两下功夫能够逃命的,儿子以为要严加管制。” 呜呜呜,我都给你们当了反面教材了,你们竟然还不放过我! 朱高煦也想抹眼泪,朱棣的亲卫过来,“二王子,您请吧!” 那亲卫的手朝那深坑里一伸,意思是请二王子去深坑里就位,朱高煦往那深坑里一看,扭头朝那亲卫看了一眼,“我爹没说要活埋我吧?” 那亲卫笑道,“哪能呢,二王子,您是王爷亲生的!” “不,我怀疑我们兄弟四个,只有我四弟是我父王亲生的。” 这话,亲卫不好回答,顿了好久才道,“听老人说,自古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啊,不对,王爷不是老百姓,属下说错了!” “得了,就是这么个理,行,你在这儿给我看着,别让我四弟把我活埋了!” 朱高煦心眼儿挺多,没往深坑里跪,只跪在了边沿上,亲卫也不管他,纵然如此,他身后偌大的深坑,就好似一张猛兽的嘴,随时都要把他吞没了,不一会儿,朱高煦就汗流浃背。 “老二这次立了大功!” 朱棣回到了书房,往椅子上一坐,有些志得意满,端过茶盏,抿了一口,道。 道衍拿着一份朝廷的邸报走了过来,好奇地问道,“贫僧听说王爷处罚了二王子,既然是立了功劳,王爷为何要处罚二王子?” 朱棣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着,没有回答道衍的话,而是道,“你今日看到了老二扔出去的那枚铁索命吧?” 道衍点头,“威力无边,悍若雷霆,令人难以置信!” “不错,你想想,若当时老二那铁索命不是向张昺和谢贵扔过去,是向本王扔过来呢,你觉得,本王活命的把握有几成?” 道衍认真地推演了一下,在朱棣满目期翼中,他摇摇头,“难逃生天!” 道衍忙补了一句,“不过,王爷,父子连心,二王子断无此心思。” 朱棣不置可否,“老四的话,提醒了本王,这铁索命可不能人手一个啊,须得分配给最为信任的人才行。” 这就不关朱高燨的事了,他正在满园子找红薯,他不知道那扯淡的系统将红薯放在哪里了,此时的后花园还一片花团锦簇,他也不能让人将后园掘地三尺,便找来了管后园的管事,“好生盯着,这园子里,哪怕是多长出了一株杂草,也不许拔,务必要通知我!” “是!” 吩咐好了这事,朱高燨往回走,一个身穿短衣,裹头巾,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自回廊上,便默默地走在了朱高燨的后面。 待进了朱高燨的屋子,里外无人了,那男子跪下来行礼,“朱七见过主子!” “起来吧,在我跟前不必多礼!白砂糖的事办理得如何了?所有的货全部从江南之地撤回,做到了吗?” 朱七起身回话,“已经全部撤回了,不过损失也很大,应天府那边有人盯上咱们了,不知道会不会给主子惹来麻烦!” 朱高燨的手扶在窗棂上,漫不经心地道,“有时候麻烦也不一定是坏事,端看怎么应对这麻烦。战乱将起,先保住命再说!白砂糖乃是战略物资,最起码咱们不能做到资敌,损失一共多少?算出来了吗?” “属下估算了一下,里里外外有三百多万两银子吧!” “嗯,这损失的确不少,不过,眼下靠这个挣钱,已经不太合适了,暂时先把人手调回来,我有别的用处。” 第7章 朱高煦要被活埋了 朱高燨手中,朱七这样的人并不多。 他毕竟活在他老爹的眼皮子底下,历史上的朱棣是容不得底下人装神弄鬼,他一手握着锦衣卫,还一手捏着东厂,要不是朱高燨是他儿子,年纪又小,灯下黑,朱高燨很难走到今天。 比如世子,手里有几个人,就明晃晃地摆在他爹眼面前。 比如朱高煦,来来回回手里就他爹指派的人。 比如朱高燧,每次要做什么,就撺掇他二哥去做,连手底下的人都不敢指派。 朱高燨将朱七派出去后,便去了地下兵工厂,看到朱高燨来,负责冶铁的工匠很高兴,喊道,“四王子,您来瞧瞧,这是昨天照着您说的打造出来的兵器,您试一下!” 朱高燨拿过来看了一下成色,吹了一根头发上去,头发飘飘忽忽地落在上面,断成了两截,传说中的吹发即断。 不过是把钢的硬度提高了而已。 旁边的人都很高兴,朱高燨也满意,“就这样吧,我今日来,想请位手艺熟练的师傅,帮我打几样东西!” “好嘞,您说,是什么样而的?” 朱高燨将几张图交给了工匠,告诉他们如何做出来,大致的尺寸是什么,又指点了他们如何做出强度和硬度更好的钢材,重新梳理了一下他们的加工流程,以提高效率之后才离开。 不错,是钢材,而不是铁。 天色不早了,朱高燨回到了院子里,朱高燧来了,正在他屋里坐着等,平安守在一边,是为了防备朱高燧和朱高煦一样,从朱高燨这里摸走什么东西。 “四弟,你终于回来了,你刚才去了哪里?” “三哥有什么事吗?” 朱高燧是个英俊的少年,比朱高燨长两岁,行事沉稳,做什么事都不动声色,在朱高燨没有崭露头角前,最受朱棣宠爱。 “也没什么事,就现在天也黑了,眼看就要下雨了,二哥还在校场上跪着,我来喊你一起去看看他!” 朱高燨笑了一下,“看就不必了,我今日已经见了二哥很多面了,实在不想再看到他了。” 朱高燧不轻易放弃,“听说二哥晚饭都没有吃,大哥亲自给他送饭,他也不敢吃,我怕他万一饿出个好歹来,娘会心疼。况且,张昺和谢贵才死了,这深更半夜的,要是闹出什么事来,把二哥吓出个三长两短,岂不是会令爹娘担心?” 朱高燧把他们的娘搬出来,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朱高燨都不能置若罔闻,“那我就随三哥走一趟!” 朱高燧松了一口气,但愿朱高燨看到朱高煦那惨样,能够帮忙去向他们的爹求个情,他实在是被朱高煦缠得没脾气了。 夏日的大雨说下就下了,隔了牛背,兄弟俩走到抄手游廊的尽头,雨水漫天下来,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朱高燨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眼朱高燧,见三哥没有半点犹豫的样子,他不禁问道,“三哥,二哥给了你多少好处?” 朱高燧笑道,“能有什么好处,一母同胞的兄弟,谁也难保明天我会不会做错了事被爹惩罚,有个人能搭救一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这就是一母同胞的好处了!” 朱高燨不得已,一头钻进了雨水里,等到了校场上,传来一阵哀嚎声,朱高燨道一声“糟糕”,拔腿就朝前跑。 他一面跑,一面将袍子脱下来,催着朱高燧,“三哥,快,把衣服脱下来给我,你去找人拿绳子来!” “发生什么事了?”朱高燧也着急了。 “二哥有可能要被活埋了!” 朱高燨一把扯过了朱高燧身上的袍子,一个朝前跑,一个转身往后跑。 朱高燨一边跑,一边将两件袍子的下摆系在一起,等到了坑边,见朱高煦已经滑到了坑底,朱棣的亲卫一手拉着他,一手握着剑柄,长剑死死地插在坑里,勉强撑着两人。 这可真是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弟弟,救命!”朱高煦的半截已经被埋到黄土里了。 朱高燨真是欲哭无泪,他这会儿不敢将袍子直接扔给亲卫了,毕竟是两个人的重量呢,将袍子搅成绳子打了结之后,他才扔过去,“抓住,不要动,不要使劲!” 那亲卫哪敢动啊,稍微一动,整个人就往坑里滑。 大雨滂沱,坑边上的泥土不停地朝下滑,也得亏朱高煦怕鬼,没真的跪在坑底,要不然,他一觉醒来,可真的已经成了冤死鬼了。 雨下大了,朱高煦一个不慎掉到了坑底,想再爬起来,就没这可能了。 那亲卫一下子慌了,冲下去救他的时候,自己也陷进去了。 三个人就这么拔河,等着。 朱高燧也是给力,很快就叫了几个太监过来,不是他不愿意叫军士,而是今日府里有特殊情况,总共八百护卫都被带出去了。 轰! 不远处,发生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地面震颤两下,唰唰唰地泥土崩泻声传来,朱高煦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也跟着传上来,“弟弟,哥哥,救我啊!” “快,快!” 朱高燧不期然会是这种情况,他一挥手,催道,“快,快!” 为首的太监抱着一捆婴儿手腕般粗的绳子,理出头来,冲过来,将绳子递给了朱高燧,后面的人跟着合力,将绳子展开,朱高燧比了比长短,甩动着绳子的一端,“二哥,我扔给你,你接好!” “我不能动啊,我一动,人就往里陷,呜呜呜!”朱高煦是真怕了,他稍微一哆嗦就感觉到黄土都快埋到脖子了。 “赶紧扔给他,后面去几个人,去抬两块门板来!”朱高燨不耐烦地道。 这都多晚了,大雨磅礴的,算怎么回事嘛! 去了四人,不一会儿,朱高炽在两个内侍的帮扶下,吭哧吭哧地来了,他看到眼前的情况,也有些懵了。 正好,朱高燧将绳子扔过去,朱高煦一只手接到了,朱高燨这边将亲卫拉了上来,将绳子的另一端递给了朱高炽,“哥,你握着这边,实在不行,你就坐在地上,不能松手!” 第8章 白砂糖啊(签约加更!) 事关弟弟的性命,朱高炽也只能答应下来,他也明白,以自己这吨位,押后是最好的安排了。 “后面怎么办?” 勉强止住了朱高煦下坠的趋势,朱高燧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也不知道是雨水多些,还是汗水多些? 朱高燨也累得不行,他站在原地,用剑支撑着身体,看着坑里欲哭无泪的朱高煦,“等门板来了,才有办法!” 门板很快就来了,事实证明,三块还不够,五块拼接起来,才能从坑的边沿搭到朱高煦那头去。 这坑是有点太大了。 也只能说,朱高煦的命是真大! “快趴到门板上!”朱高燨喊道。 泥土已经快掩埋到了朱高煦的咯吱窝了,他呼吸已经很困难了,他忙趴上去,稍微一挣扎,泥土要将他往下带,这边忙用绳子使力。 “周围都铺上门板,下去几个人,把泥土铲起来!”朱高燨这会儿也着急了,这要是真的让二哥有个三长两短,他爹怎么想得开啊! 燕王妃闻讯赶来,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吓得满脸苍白,她一把抓住了朱高燨,“爔儿,你二哥他不会有事吧?” 朱高燨是燕王妃的老来子,一岁的时候,差点一命呜呼,没有养活,之后,燕王妃便把他看得跟命根子一样。 “娘,祸害遗千年,二哥不会有事的!”朱高燨安慰道。 “有你这么说你二哥的吗?” 朱高燨从小就很有主意,燕王妃对儿子一向是疼爱又依赖,她这会儿帮不上忙,再多的担忧也只好忍着。 朱高炽累得不行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握着绳子,半点不敢放松。 几个太监踩着木板下去了,不敢用锹铲,只能用铲子将泥土铲起来,运上去,将朱高煦从坑里挖出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水直往坑里灌,好在人多力量大,折腾了快一个多时辰,才把朱高煦刨出来了。 “没事吧?”朱高燨见二哥去了大半条命,被人从坑里背上来,浑身跟面条一样,脸色死白,眼皮子耷拉,两眼无神,他难免担心。 “死不了!”朱高煦大口喘气,“今日,算是吃了你这小子的大亏了!” 还有力气骂人,朱高燨放心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我把你救上来的吗?记住,你这条狗命是我的!” “不就是拿了你两个爆仗吗?你能放着玩,为啥我不能,还在爹跟前告我的阴状!” 见朱高煦还能栽赃陷害人,朱高燨觉得自己的好心被狗吃了,“你果然是能活千年的祸害,也不用娘担心你了。早知道,就让你在那泥坑里多待一会儿,搞不好是张昺和谢贵拉你去给人作伴呢!” “说实话,今日要不是你,张昺和谢贵兴许还死不瞑目呢!” 毕竟,两人是来搞清楚燕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死在了铁索命下,也算是死了个明白。 朱高煦的腿猛地往上一缩,催着背他的太监,“快,快走!” 后面有两个恶鬼在追他! 要是没有今天这回事,朱高煦是不怕鬼的,但才心惊胆战了一场,他心里没什么底气,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朱高燨扶着他娘跟在后面,两个内侍扶着朱高炽,一行人浩浩荡荡将朱高煦送到了他院子里,请了大夫前来,给了开了两剂安神的方子,众人才放下心来。 朱高燨让朱高炽先回去,他那副模样瞧着比看到朱高煦还让人揪心,将徐氏送回了院子里,朱高燨也回去了,他累得快趴下了。 平安已经备好了热汤,朱高燨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方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不一会儿,城北门那边传来了一声巨响,屋梁上震下来几粒灰尘,紧接着,雨水从上面漏下来,朱高燨抬头望去,破了两块瓦,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能够看到一点亮光。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整座北平城重新恢复了平静。 一大早,朱棣将朱高燨喊到了正厅,张玉,朱能,丘福等几个他爹的心腹都在场,和尚也穿了一领新袈裟,手里捏着佛珠,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脚跟前的地面。 朱高燨的脚步跨过门槛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之后,他见他爹的眼睛盯着他的腿,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跨进了门槛。 “爹!” “过来!” 朱高燨趋前,朱棣这才喊了几个将领过来,面前摆了沙盘,一柄小旗子插在北平城的正上方,西北面居庸关上插了一杆“宋”的小旗子,乃是宋忠,西边通州的房胜本就是他爹旧部,昨天夜里就降了,这不必说。 蓟州的城池上,还立着“马”的旗帜,马宣是块硬骨头,不过,对朱高燨来说不在话下,东南角是开平,北面的密云上空是“燕”字,应是他爹的旧部。 朱高燨扫了一眼,没看出所以然来,抬头疑惑地望着他爹。 朱棣没有看他,而是面向诸位大将,“此次出征,本王将亲自领兵,各位,有什么意见?” 张玉上前,他偷偷地看了朱高燨一眼,“王爷,蓟州接大宁,骑兵凶悍,臣以为,先取蓟州方为上策。” 朱棣点头,这才对朱高燨道,“你有何对付骑兵的办法?” 朱高燨茫然地看着他爹,“爹,我,我没上过战场?” 开什么玩笑?培养朱高煦不好吗?悍勇无比,打仗是一把好手,为何要问他啊? 朱高燨有种不好的预感。 朱棣不上他的当,而是看向郭资,“你说城里突然多出了不少白砂糖?那是什么玩意儿?” 朱高燨惊得快跳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郭资笑笑,“四王子怕是比臣知道得更多,可为王爷解惑!” 朱高燨打死郭资的心都有了,好好的北平布政使左参政非要叛敌,跑来给他爹当管家。 朱高燨额头上的汗滚滚而下,“爹,白砂糖啊,那是儿子弄出来的,那是一种战略物资,可以用来吃,治病,补充人体内所需的糖分,也可以用来制作铁索命。” 第9章 打的就是地雷战 朱棣这才和煦地摸了摸他的头,“儿啊,有些事,爹不是看不到,是看了装不知道。你昨日不是才说你二哥是不是打算用爹这条命去换王位吗?你若是不跟爹一条心,爹也会怀疑你也有这想法。” “爹,我才十二岁!” “是啊,我儿才十二岁,就种了好几顷地的糖萝卜,白砂糖都卖到应天府去了。是,爹灯下黑,没看到,可是不是灯下黑,也等看爹把这盏灯,放哪儿,要是往边上挪一挪呢,还黑不黑?” 朱高燨双腿一软,抱着他爹要跪下来,“爹,儿错了,对付骑兵,用踏马铁索命挺好使的,不过,这玩意儿要儿子亲自去布置。” 他不想上战场啊,会死人的! 他一个长在新中国的五好青年,别说杀人了,连鸡都没杀过,蚂蚁都没机会踩死啊! “好儿子!”朱棣拍了拍朱高燨的肩膀,“爹就知道,你孝顺,比你三个兄长都要孝顺!” 朱高燨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爹,哥哥们都很好!” 对朱棣来说,这就是一句废话。 朱棣除了会打仗,还有一个过人之处,就是物尽其用,连十二岁的儿子都不放过,要把他的价值利用到极致。 朱高燨没多少时间哀怨,收拾了一下工具和材料,就不得不跟着他爹上了战场。 朱棣连夜领兵奔袭蓟州。 这时,就显示出了朱棣的厉害之处了,余瑱被拿下之后,宋忠便只能死守在居庸关,等收拾了蓟州,就只剩下居庸关,北平周围就干净了。 朱棣显然是想打一场闪电战,速度极快,朱高燨明显跟不上,朱棣一提溜,将儿子拎到了他的身前,一阵旋风一样地朝前奔。 半路,遭遇了马宣领兵前来,朱高燨看着对面一身盔甲,骂骂咧咧的黑汉,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 “爹,您在这里把这些人留下,让人带我去蓟州的路上,我需要几个机灵一点,手巧点的人打下手。” 朱高燨可不想每次都跟着他爹上战场,刀枪不长眼,他还不想,他爹大业未成,他半点好处都没有享,最后把命给搭进去了。 最好,能带几个人出来,将来让他们去做这些事。 “爹带你去!” 朱高燨这才发现,他爹穿的居然是一身寻常的铠甲,和每一个普通的军士没什么两样。 趁着张玉将马宣拖在这里,朱棣领着亲卫,带着朱高燨绕道来到了马宣的身后,朝蓟州逼近。 他们人少,换了装束,实在是不起眼,牵着几匹马,倒像是走商的人。 朱高燨选了一处土比较松散,周围有碎石坡道的地方,这里离蓟州十来里地,是回蓟州城的必经之道,不可能埋伏大量的人,马宣回城,到了这里,必然会放松警惕,完全可以给他们来个触手不及。 这只是朱高燨的想法,他一个现代人,才觉得这黄火药算不得什么,却不知,他一个铁索命拿出来,能把这个时代的人吓尿了,还要什么触手不及? “这是连环铁索命,只要一个炸开,其他的都会跟着一起炸,到时候就是四处开花。你们几个,找地方把这些都埋进去,记住,暂时不要覆土,等我连接丝线。” 朱高燨将铁索命分给了朱棣的十多个亲卫,这些人分别拿了铁索命,每十丈远埋了一个。 朱棣朝朱高燨伸手,朱高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将一个铁索命递给了他。 朱高燨挖出一块堆满了碎石头瓦块的地,挖开,在里头埋好了配制好的炸药,盖上木板,在堆上了碎石。将长长的丝线牵出来,与四处埋下的铁索命连上。 不错,他这一仗打的就是地雷战,只不过,用的不是黑火药,而是黄火药,添加了白砂糖后的配方,其威力比起黑火药要高数十倍。 从黑火药到黄火药,并非只是颜色发生了变化,根本是两种物质。 一枚铁索命,等同于五个手榴弹的威力。 一时之间,朱高燨拿不出这么多材料,这一段路,只覆盖了两三里地远。他们的期望不是通过这些铁索命将马宣等人留在这里,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外加震慑。 要这些人直接发懵! 朱高燨一边自己连线,一边演示给朱棣的亲卫们看,“小心一点,只要不让火星碰到这根管子,就不会有事,你们自己连一下试试。” 此时,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马宣退兵了,张玉在后追赶。 朱棣忙带着朱高燨和亲卫们潜进了附近的嵩草丛中,掩盖住了身影。 “张玉,将来的逆臣传里,必有你的名字!史官们必将为你单独列传!” “废话少说,有本事就不要逃!” 眼看前面就是蓟州城了,张玉不敢再追,他忙勒住了马,举起手,喊道,“穷寇莫追!” 马宣领兵朝这边冲了过来,虽是逃命,但阵型还在,并没有多狼狈,看来,他迎上来打这一仗,也只是探一下虚实。 眼看,队伍已经过半了,可那一阵爆炸声却没有响起,朱棣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是决不允许马宣退入城中。 蓟州城在西北面,元兵经常骚扰,城池建造得极为结实,若是硬攻,死伤会很惨重。 朱棣一向都非常珍惜麾下的兵将,就别说他眼下并没有多少兵力了。 朱棣就要起身,单枪匹马拦截,被朱高燨拉住了,“爹,等等!” 就在这时,马宣的一员亲兵已经踏马在那碎石堆上。碎石雷也叫“天女散花”,这种雷制作的时候就是放在一个坑里,放上炸药,铺上一块板,上面再堆上碎石,一旦踩上去,炸药被引爆,碎石溅起也能伤人。 而这个碎石雷对于其他埋在地上的雷来说,又是个母雷,一旦这个雷爆炸,其他的雷在一瞬间也会发生爆炸,也叫连环雷。 只听见轰隆一声响,那亲卫及其战马直接飞上了天,在半空中被四分五裂,碎石暴起,朝四周激射开来,哀嚎声一片。 四处的炸弹就跟开花了一样,一阵阵地动山摇,南军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了什么事,只见飞沙走石间,满天都是血雨,残骸断臂,肉屑横飞。 张玉的战马一阵嘶鸣,猛地朝后退,他坐在马上跟惊呆了一样,痴痴地看着南军飞上天,变成碎片,又掉下来,阵阵惨叫,俨然人间地狱。 第10章 怕了他爹这个疯子 朱棣震颤地站起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心在狂跳,手在颤抖。 打了二十多年仗,他见过数不清的死人,打扫过无数次战场,厮杀过最勇猛的敌人,但和眼前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朱高燨的心情很复杂,炸春风阁的时候,只是死物,不是活人;炸死张昺和谢贵的时候,不是他动手,那时候他生怕朱高煦把他爹炸死了,吓得要死,来不及感受。 但眼前,死了的这些人都是他动的手,他的脸苍白,只觉得浓郁的血腥味都往他鼻子里钻,他死死地忍住了翻江倒海的呕吐感,一步步后退。 朱棣扭头看了儿子一眼,对他的表现并不在意,这是第一次上战场的人都会有的正常反应。他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了一声“没事”,嘱咐亲卫们保护好朱高燨,自己翻身上了马。 “冲啊!”朱棣率先向南军冲去。 张玉回过神来,纵马就冲进了南军的队列中,趁着南军混乱之际,一场屠杀就此开始。 此处惊动如此之大,镇抚曾濬已然知晓,忙开城门领兵出城接应马宣。 朱棣等得就是这个时候,张玉带领的人还没来得及围过来,他居然不怕腹背受敌,转身,单枪匹马就朝曾濬杀了过去,一个照面,拼着自己受伤,以一敌十,将曾濬一枪劈下了马! 朱高燨见此,惊恐不已,“去救我爹!” 朱高燨真是怕了他爹这个疯子了,催着亲卫。谁知这些亲卫却不听他的,宁愿眼睁睁地看着朱棣陷入重围,也不肯挪开半步。 战场上,军令不可违! 朱高燨翻身上马,朝着他爹冲了过去,他手里握着最后一枚铁索命,举得高高的,喊道,“让开,让开,炸死你们!” 那些南军听了这话,居然果真朝后闪开,其中有一人举箭朝朱高燨射过来,被朱棣一枪挑下了马背。 朱棣被儿子吓得魂都快没了,他生怕儿子真的冲了进来,这一刻,他宁愿没有拿下蓟州,也不想冒任何失去这个儿子的风险。 “给我!”朱棣大喊一声,朱高燨奋力将铁索命扔了过去,朱棣一把抓住了铁索命,高高举起,“不怕死的过来!” 南军朝后退去,人人脸上都是惊骇之色,握着兵器的手都在颤抖,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们听到了动静,看到惨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和想象。 “投降不死!” 朱棣的话音方落,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人人跪在地上,举起了双手。 朱高燨松了一口气,他两腿一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呕吐起来。 朱棣走了过来,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等儿子吐好了,一把夹起了儿子,带他远离战场,“怕了吧?” 朱高燨苦胆都快吐出来了,他抹了一把嘴,朝父亲看了一眼,“爹,每次打仗的时候,您都这么不要命吗?” 父子二人坐在一块土疙瘩上,并肩望着太阳西下。 橘红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火烧云的霞光铺洒在这片土地上。 远处是妩媚的连绵群山,长城蜿蜒起伏,如同一条巨龙匍匐在这片日出东方的土地上,守护着世世代代的炎黄子孙。 “知道我为什么不要命吗?你觉得爹不怕死吗?” 朱高燨方才被吓怕了,此时心有余悸,他隐约知道答案,但说不出来,摇摇头,“不知道!” “爹也怕死,但上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怕死,谁就死得最快!况且,大丈夫死在战场之上,死得其所!” 朱棣说这话的时候,豪气万丈。 朱高燨却无法理解,或许因为这个人就是他爹吧。 他怕死,他也怕他爹死了。 他爹要是死了,燕王府便树倒猢狲散,以朱允炆的尿性,只怕他们比阖府自焚的湘王都不如。 在朱高燨的眼里,朱允炆无疑非常愚蠢,他不是皇帝,他只是被江南士族文人们用恐惧和贪婪捆绑的傀儡。 靖难之役,与其说朱棣打击的是朱允炆,不如说打击的是南方文臣党。 其中以南直隶、浙江和江西的文臣居多,历史上殉难的也都是这些人。 文人最不要脸,也最无情,能够狠下心来做任何事情,因为他们有一层厚厚的保护自己的盔甲,名叫“道义”。 仗着道义行事,无所畏惧,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怎么这么伟大! 朱高燨没有说让父亲以后不要这么拼命,因为理智告诉他,父亲的话是对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呢? 朱高燨想做一名智者。 “爹,居庸关由宋忠领三万军驻守,而这三万军士里,多是爹的旧部。如果让儿子动手,或许会比今日更加惨烈,爹准备如何做,儿子听爹的!” 朱棣犹豫不决,就在这时,张玉过来了,他给朱棣行过礼,朝朱高燨拱了拱手,“四王子,今日让属下见识大了!” 朱高燨坐在地上,随意拱了拱手,他疲惫得很,吐了一场,实在是没什么精神。 张玉也很能理解,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年纪又小,能够不晕过去,已经是很不错了。 “王爷,斥候来报,遵化卫指挥蒋玉、密云卫指挥郑亨各以城来归!” 蒋玉和郑亨都是朱棣的旧部,这两人来投,早在朱棣的意料之中,他甚至都没有让张玉做任何布防,可见,他对两人非常信任。 朱棣点点头,问道,“马宣呢?” 马宣被五花大绑带了过来,口中骂不绝口,被人用抹布塞在口中,朱棣的亲卫才将抹布拿了,他又开始骂起来了。 朱高燨起身朝他踹了一脚,不耐烦地道,“骂什么骂?打不过了就骂,你是妇人吗?” 马宣骂不出来了,开始讲道理,“两军对阵,你们居然使阴谋手段,胜之不武!” 朱高燨抛了抛手中的铁索命,“什么叫胜之不武?能要你的命,就是爷的本事。和你赤膊上阵比一场,你打得过我爹吗?论行兵布阵,一个照面,我就能要了你的命。就你这点能耐,还想和我们玩?我爹尊重你,亲自带兵来了,你不但不知道感恩戴德,还在这里骂骂咧咧,真是有辱斯文!” 马宣着实忌惮朱高燨手中的玩意儿,朱高燨的话听着又极有道理的样子,他一张老脸都羞红了。 第11章 你有被劝降的价值吗? 但,无论如何,马宣都不会投降。 士可杀,不可辱! 他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朝中那帮文人太可怕了,史笔如刀,死了还要被鞭尸。 “乱臣贼子!”马宣坚定自己的立场,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太祖皇帝对你们不薄,如今太祖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揭竿而起,如何对得起太祖皇帝?” 朱高燨嗤笑一声,“马宣,你少说两句吧!你要想死,我可以让你死得尸骨无存,你瞧瞧那些被炸死的人,别说全尸了,你能找得出一点沫沫出来吗?” 若是这样,谁知道他死了呢?马宣吃了一惊。 “你也别怕我爹想要劝降你,你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就凭你大半辈子,不管是太祖皇帝还是朱允炆的军功薄上都没有记下你一笔,你有被劝降的价值吗?” 马宣气急,既然如此,为何不一刀杀了他呢? “至于为什么不杀了你,主要是想看看,你有多少忠心?士为知己者死,你既然一心为朱允炆效力,他又对你有知遇之恩,你难道不该以死报君恩吗?你还活着做什么?” 马宣气得浑身发抖,他是不怕死,可他不敢自己弄死自己啊! 若是朱棣杀了他,皇帝怜悯,他还能用他这忠臣名声庇护后人,换取恩宠;可若自杀,他兵败自杀,难道不是活该吗? 朱高燨嗤笑一声,“看来,你也不过如此,还是怕死的啊!” “只可惜,你越是怕死,我就越是不让你死。”朱高燨曲起一条腿,看着马宣跪在地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马宣别过脸,一副不想听的样子,耳朵却竖起来了。 “从来,有个老爷子,留了一些家产,死的时候呢,就说,我最疼爱我的大孙子了,大半的家当呢就都留给大孙子,儿子们都大了,可以自己出去打拼了,就不多分家当了。隔壁还有邻居虎视眈眈呢,老爷子希望将来,隔壁要是打进来了,儿子们可以帮衬一把。老爷子过世了,邻居没有打进来,家里的仆人们不安分了。“ 四下里都安静极了,连朱棣都聚精会神地听起来了。 “这么大的家当,凭什么就这半大小子一个人独享?可仆人们不敢随便动弹,毕竟,老爷子的儿子们在呢,人人都有很高的武力值,还有很多护卫。仆人们都很聪明,就怂恿这半大小子把自己的叔叔们都干掉。“ 马宣猛地转过头,盯着朱高燨,眼睛赤红。 朱高燨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他朝后一靠,觉得很舒服,便靠着不动了,“我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知道。宋朝过去也不过一百年吧!宋太祖生怕自己手下的武将们效仿自己,制定了与士大夫共享天下的国策。” “文人们的胃口被有宋一代养大啦!已经不甘愿与武将们站在一块儿,他们甚至嫌当皇帝太累了,想站到皇帝的后边去,当牵线木偶多好,干好了,是自己的功劳,名相传上,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干得不好,就是皇帝昏庸。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们算什么?一群打手,护院。从古至今,卸磨杀驴的是皇帝吗?不是!狄青的功劳大不大?比你会打仗吧?是怎么死的?文左武右,有你们站在旁边边,被你们这群人盯着,手里还拿着大棒子,那些文人们自在?” 马宣低下了头,他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蠢笨的护院,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大宋自后周禁军将领赵匡胤通过陈桥兵变夺取帝位,立宋朝,历十八帝,一共三百一九年江山,北宋一百六十七年,南宋一百五十二年,几乎对半分了。 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可以说有史以来,得位最不正。他一来怕武将们照葫芦画瓢,二来也怕将来被史官们口诛笔伐,愿意和士大夫们共享天下。 一个乱臣贼子最后竟然成了文治武功之辈。 历史是谁写就的?是文人啊! 文人们没有别的本事,就拿准了“人要脸树要皮”的心理特征,谁敢得罪他们,他们就敢在谁百年之后,让他遗臭万年。 比如,秦始皇。 马宣不敢抬头,心里充满了沮丧。 朱高燨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马大人,还不算太蠢嘛。想必马大人也读过两天史书的,大宋的江山是谁丢的?是南宋的皇帝们吗?是奸臣秦桧吗?秦桧一个人竟然葬送了一个国家,他咋不上天呢?” “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能知道的,都是那些文人们愿意让我们知道的。起居注是人写的,史书是人写的,但显然,不是武将们,是文人们。到底是谁葬送了中原王朝,最终被元人统治百年,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骂名是你们这些武将们背了,因为你们无能,没有尽到保家卫国的职责!” 马宣慌了,他抬起头看向朱高燨,“不,如果岳元帅没有被赐死,如果韩世忠还活着……“ “你看,你就知道一个岳飞,知道一个韩世忠,靖康之耻的真相是什么?南宋一百五十二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知道?” 朱高燨摆摆手,“我们不说这些了,历史也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今天,我们不杀你,你愿意给那些文臣当走狗也好,还是以死尽忠也好,我只希望你能活得明白一点,你们这些武人们,脑子都很简单,当然,若是脑子好使,恐怕文臣们也容不下你们。” 张玉朝朱棣看了一眼,朱棣点点头,张玉上前,大刀一挥,将捆绑马宣的绳子砍断了。 马宣依旧跪在地上,竟跟个木头人一样。 朱高燨见张玉朝自己的身后看去,他扭头一看,自己竟敢靠在父亲的背上,他忙坐正了身子。 “靠得很舒服是吧?”朱棣起身,揉了揉肩膀,松快了一下后背。 “爹,您也不说!”朱高燨不好意思。 伙夫们已经做好了晚膳,一半糙米,一半黑豆炖出来的猪食,朱棣端了一个大碗,呼啦啦地喝得很香,三两口,就把一碗喝完了。 朱高燨难以下咽,吃得欲哭无泪,两世为人,他都没有过这样的苦日子。 “爹,您让我回家吧!那些白砂糖和糖萝卜,我都送您了!”朱高燨端着碗,快哭了。 第12章 炮来了 “噗嗤!”有人笑出声来了。 “四王子,您要是有糖的话,就给我们弄点吃呗!”有军士大声嚷嚷道,他们不知道白砂糖是什么,只听说糖,便知道是好吃的东西。 “好啊,让张玉张将军派个人进蓟州城,报我的名号,弄一点白砂糖来,给大伙儿增加点营养!” 人体所需的能量,多是由糖分转换,也是产生人体热能的主要物质,没力气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糖是极治愈的物资。 “我去,我去!”不少人举手了。 朱高燨将一块腰牌扔了过去,“那就去几个人,把那边的糖都搬过来,是我爹犒劳大家伙儿的!” “好勒!” 战争过后,那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一哄而散,很多人放下了碗,开始等着了。 扎营的地方离蓟州城没多远,骑着马儿跑几步就到了。不一会儿,便看到有辆车过来了,随着车一起过来的,还有朱六。 “主子!”朱六朝朱高燨拱手行礼后,就站在了朱高燨的身后,他是朱棣给的人,但现在只听从于朱高燨一个人。 车上是满满一车白砂糖,来了两个体力好的军士,将白砂糖从车上卸下来,打开了口袋,众人便看到雪花一样的白糖,在落日的余晖下,泛着橘红色的光芒,亮瞎人的眼。 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目光里流露出期待的光芒。 朱高燨朝朱棣看去,催道,“爹!” 朱棣大步走了过来,他朝白砂糖看去的时候,也愣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舍得。 这糖可不便宜,说价比白银都不夸张。 朱棣举起了勺子,舀了一勺白砂糖倒进了锅里,搅动几下,将没有拌均匀的粥舀进了旁边一个军士的碗里,“吃吧!吃饱了,好杀敌!” 营地里响起了欢呼声。 多少人一辈子没有尝过糖味。 两个军士抬起了袋子,将白花花的白砂糖倒了一小袋进锅里了,搅拌之后,人人排着队过来盛粥。 朱高燨抓了一把糖洒在了碗里,搅动搅动,喝了一口,令人作呕的感觉没有了,甜丝丝的,的确很治愈。 朱棣重新盛了一小碗,也撒了一把糖进去,一口喝下去,果然,精神一震。 “是好东西!”朱棣不由得赞道。 张玉也含笑道,“王爷,有了这玩意儿,还怕人不跟着咱们打仗?” 朱六有话要对朱高燨说,朱高燨便端着碗,领着他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主子,郑村坝那边的庄头带信过来,说是一片田庄原先遭了涝,荒了,准备种点麦下去。前两天无缘无故地里不知道长出了什么,有的生了芽,叶子和桑叶差不多样子,疯长,占了好大一块地,因主子有了命令,他们也不敢拔!” 朱高燨紧张得都快呼吸不过来了,“你现在就跑一趟,守在那里,不许任何人碰那块地,务必给我看好了!” 朱高燨觉得,极有可能是系统奖励给他的红薯,但一天没有看到,他也不敢肯定,生怕空欢喜了一场。 “再,让人回去催一催,我之前让人给我做的那些铁疙瘩,都做好了没,做好了,就送居庸关去。” 他爹战无不胜,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小命儿还是要攥在自己手里才保险。 “是!”朱六转身就骑马离开。 朱棣下令原地休整,张玉整编了蓟州的兵力。 大约天亮时分,郑亨和蒋玉分别带着密云和遵化的全军来投,加上蓟州的降军,朱棣麾下的人马已经近三万。 朱棣领三万军,和宋忠领三万军,可不是一个概念。 眼下,有了白砂糖和铁索命鼓舞军心,士气可以说如虹贯日。 “你们是没有眼福,没有看到,只听见一声奔雷响,就看到人全部都被炸起来了,昏天黑地,暗无天日,雷神发怒都没这么可怕!” “我简直就吓呆了,活了半辈子,听故事都没有听过这么吓人的事,一眨眼功夫,就死了一半人。” “你看看那些人,还傻着呢,从昨夜里到今天,都还是傻的。” 张玉带过来的人,把之前跟马宣的人指给从遵化和密云过来的人看。 马宣跟在队伍的后面,他昨日夜里和今天早上跟着一起喝了一碗糖粥,精神好点了,但人依然跟块木头一样,既不寻死,也不说话,队伍行进,他也跟着行进,队伍停下来,他就地坐着。 朱棣准备把他们带到居庸关去,要绕着北平城走半圈。 朱高燨自己骑了一匹马,走在马宣的旁边,问道,“马大人,要不要我给你弄一匹马来?” 马宣不吭声,他喝了两碗糖粥,浑身有的是力气。他听了朱高燨的那些话后,只觉得人生观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难道说自己追求的忠君报国,青史留名都是错的? 居庸关的位置在北平以西两百里,山路险峻,北平之襟喉,百人守之,万夫身窥,据此可无北顾之忧。 可以说,雄关险峻,易守难攻。 在此之前,宋忠实际上是据守开平,而开平在北平城的东面,北平城举事之前,宋忠从开平移到了居庸关,想必也是看中了居庸关的险峻。 一路上,朱棣表现得很沉默,行军的速度也不快。看上去,他似乎在惜军力,实则,张玉等人都知道,朱棣没有下定决心如何打这一仗。 若是硬攻,对眼下的朱棣来说,完全不是问题,朱高燨要的材料和工具,已经安排人从北平城送过来了。 居庸关再雄壮坚固,也抵不住炮火的轰击。 可如此一来,居庸关里的将士,就会灰飞烟灭,而这些人恰好是朱棣想要的。 谁知,离居庸关只剩下不到五十里地的时候,前方的斥候来报,宋忠退守怀来,放弃了居庸关,此时的居庸关已经落在了蒋贵的手里。 “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真是帮朱棣解了大难题,朱棣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 蒋贵率部前来,约有上千人马。 此时,营地中专门开辟了一块地方,四周全是朱棣的亲兵,几辆大车放在一边,大车上,是黑乎乎的大铁架子,还有一个圆形的,可以供人进出的筒,一些大小不等的铁疙瘩。 这些是刚刚从北平城送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朱高燨领了人在拼凑。 第13章 锅里有粥 “这是什么?” “炮,和现在朝廷用的炮不一样。”朱高燨满头大汗,“儿子把这大炮改进一下,保证好使,威力还猛。” 朱棣如今是完全相信自己这儿子,一听这话,高兴坏了,“比你那连环雷还好使?” 这是宝贝儿子啊,上天恩赐的,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朱棣是真信了。 他这儿子一岁不到时候,差点没了,他老婆在怀里揣了三天三夜才活过来。 好不容易活过来了的儿子,果然不同凡响。脑子里不知道成日里琢磨什么,尽是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呵呵,绝对好使。炮用来攻城,连环雷用来掠地。“朱高燨领着人组装。 不光朱棣充满了期待,所有人都充满了期待和好奇,张玉亲自上阵给朱高燨打下手,朱棣也围着儿子转,见他将一块块奇形怪状的东西,东拼西凑起来,一辆不同于朝廷的大炮的炮基本上就有了雏形。 蒋贵带人来了,向朱棣行了礼,喊“王爷,末将来迟了!” 朱棣拍拍他的肩,指大炮,“本王儿子弄出来的大炮,你看看,用来打怀来如何?” 语气里不无炫耀。 朱棣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将领,不但能够和将士们同饮一河水,也能够和将士们同吃一锅饭。 糙米加黑豆,后世连猪都不吃的食物,他能眼睛都不眨地吃下去,还能砸吧两下嘴,不带任何表演成分。 只有历史上的少数名将,能够做到这一点。 而他,不仅仅是一位名将,他还是天潢贵胄。 这些,对于他收买人心,非常重要。 在他的眼里,将士们只有军功之位之分,没有等级之分。 蒋贵带兵来降,朱棣没有特别接见,就如同之前蒋玉和郑亨领兵来降,朱棣也是问都没问,就指着锅里说,“锅里有粥!”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没有什么礼贤下士,没有发表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却无端让人感动。 我的锅里,有你一口粥吃,一切都够了! 此时,朱棣指着朱高燨正在搭建的大炮,和老朋友聊天一样问蒋贵,“本王儿子弄出来的大炮”,带了点炫耀的成分,却反而让人觉得很亲切。 蒋贵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熨烫得特别舒服,“王爷向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朱棣哈哈大笑,“好!” 因为时间紧迫,一共只有一门大炮,结构比现在朝廷的大炮要复杂,身管、炮尾、炮闩和炮口制退器。 身管做了改善,和普通的滑膛炮不同,除了能够让弹丸在其中获得初始速度和方向外,还能使弹丸发生旋转,以增加速度,采用的是半自动炮闩。 这是一门对现代来说非常普通的加农炮,但对这个时代的大炮来说,实在是精妙太多了。 身管为口径三十倍,初速能够达到四百多米每秒,射程预估,可以达到六千到两万米。 当然,这些数据,是朱高燨经过了精密计算,却不会说出来。 大炮除了炮身,铁制的轮子外,还装有炮身推拉器,可以在行军和炮身战斗状态中间进行转换,装弹和送弹也靠自动装置完成。 这一切都得益于朱高燨在汽车行业十年,那是一个格外讲究人机工程的行业,安全,舒适性,简单易操作是首要考虑的问题。 朱棣看着儿子忙个不停,他虽然不太看得懂,不妨碍他得意,摸着胡子,满脸都是“我儿子怎么这么优秀”的神情。 朱高燨边自己拼装,边喊了朱棣的一个亲卫过来,手把手地教他,这是做什么用的,这是什么机构,如果坏了,如何修补之类。 最后,大炮终于拼成了。 车上,一共十来个铸成的带尖头的炮弹空壳,朱高燨将已经拌好的黄色火药装了进去,只见他两只手如同穿花蝴蝶一样,左右扭动,再这里掰一下,那里扣一下,一枚炮弹便组装好了。 这就是发明流水线的好处。 实际上从秦朝开始,武器的制造就已经考虑了标准件和可追溯的要求,秦军的每一枚箭头都几乎分毫不差,且每一柄兵器上,都要刻上工匠、工厂厂长和吕不韦的名字,一旦出了问题,便于追责。 “好了!”朱高燨接过了一块松江棉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爹,在哪里试一下?” “哪里试,当然是去怀来试,出发!”朱棣翻身上了马,“要试,就去怀来城!” 大炮的份量不轻,不过,比起这个时代的炮来说,轻巧多了。 两匹马拉着行走,毫不费力,速度稍微慢些。 不过,有了这玩意儿,朱棣不着急了。 宋忠已经退守怀来城了。 朱高燨看了一眼他爹身后的人马,不过七八千人,而宋忠号称有三万边军,都是朱棣带出来的能征善战之辈。 朱允炆大约是打算用宋忠这个名字来震慑朱棣,终结燕王。 宋忠任都督,此时乃是北平城外的最高军事长官,而他手中的将士也是专门用来克制朱棣的,因为全部都是燕府护卫壮士。 此时的怀来城,城门紧闭,宋忠站在城墙上,朝东面望过来,见不远处的旷野上,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他对身后的将士道,“燕王是反贼,你们生在北平,不是你们的错,只要你们随本将一起将燕王杀死,你们立下的功劳就足以证明你们不是反贼,你们全家就能得到朝廷的赦免。” “只有杀了燕王,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儿才能被解救出来,你们才有全家团圆的一天。 燕军们沉默不语,宋忠故意挑选他们这些燕军,将他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等朱棣的到来,与他决一死战。 此时,拿他们的父母兄弟出来说事,显然是要激起他们的孤勇。 “听说燕王有一种火器,是天赐神兵,非常厉害,都督,我们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宋忠如何不知道曾濬和马宣是如何败的?如果没有这种厉害的火器,他可能会用另一种说法来激发这些燕军们的杀意,比如骗这些燕军,说朱棣将他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全部都屠杀了。 第14章 兴,百姓苦(为吱一声加更!) 宋忠不打算开城门与朱棣正面冲突,只要燕王不进来,那种火器就伤害不了他。 自古正不压邪,燕王是反贼,只要把燕王耗在这里,等朝廷派大军前来,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北平城给淹了。 朱棣也猜到了这一点,当他到达怀来城外的时候,从北平城开拨出来的另一支队伍也到了,全是普通的老百姓,大家聚集在一起,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等着。 城墙上,出现了不少燕军,一场认亲大会开始了,有人喊“爹”,有人喊“二丫他娘”,还有人喊“大哥!” 百姓们也激动起来,双手拢着,高声地喊,“石磙啊,你别和燕王打了,燕王是有雷神保佑的啊!” “朝廷无道啊,那些当官的想贪污腐败,怕王爷像太祖爷一样剥他们的皮,就要把王爷往死里整!” “皇上不孝啊,太祖爷龙驭宾天才几天,皇上就要叔叔们的命,儿啊,你不要当这帮凶!” 宋忠一看,头都大了,燕王果然狡诈,幸好他留了后手,他有自己的人,只要他的人盯着,这些燕军不听令,也得听令。 朱棣骑在马上,目光阴沉地看着城墙,没有说话,他就在大炮旁边,马儿似乎有些不安,不停地打着响鼻,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 朱高燨朝城墙上成排的燕军看去,见他们的身后均是南军,刀枪比在他们的脖子上,离得很近,他连那些燕军们脸上凄哀的神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城下的老百姓们,此时不敢再吆喝了,人人都紧张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在城墙上,一个在城墙下,明明彼此能够看到,却好似隔了一道生死线。 “城墙下的老百姓们听好了,你们和燕王站在一起与朝廷作对,是诛九族的罪。本将乃是朝廷派来讨伐燕王的都督,现在你们的亲人在本都督的手里,只要你们杀一名燕军,本都督就赦免你们的亲人!” 宋忠一举手,所有的燕军都被南军推着朝前走了一步,随时都有可能被推下城墙的可能,那些燕军的脸上血色全无,一片苍白之色。 城墙下,有妇人哭出声来了。 宋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目光锁定朱棣,“王爷,邪不压正,当今皇上乃是太祖皇帝昔日立下的储君,是奉遗诏继位,哪怕您是太祖皇帝的血脉,揭竿而起,也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朱棣的脸色铁青,宋忠这一招,捏住了他的死穴。他之所以将这些老百姓们带来,原是防备宋忠蛊惑燕军拿这些亲人们与死磕。 他担心宋忠骗燕军,说他杀了燕军的亲人。 这一招,从宋忠专门将燕军收编为一队,他就预防上了。 果然,燕军到了宋忠的手里,是进可攻,退可守,为刀俎为鱼肉,可以随心切换。 “找死!”朱高燨也来了火气,他转过身,朝老百姓们拱了拱手,“父老乡亲们,吾乃燕王第四子,小子在此向父老乡亲们保证,今日这一仗,我燕王府绝不向曾经追随过我父亲的军士举起屠刀,也绝不会允许南军伤害他们,诸位,可愿相信我父子?” 不相信还能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吗? 人人都很茫然,而又非常凄凉地看着朱高燨。 这一刻,朱高燨的心被触动了,除了义愤还有怜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曾经,百姓苦不苦,与他有毛线关系? 这一刻,他却无法直视这些百姓,他们穿着最褴褛的衣衫,满脸菜色,亲人的命被捏在别人的手里,他们除了悲痛,似乎别无选择。 在蓟州城外埋炸药,布置连环雷的时候,他心头满是兴奋,能够帮他的爹拿下蓟州的想法令他无暇他顾,可是看到一条条人命随着一声声炸响消失,他愧疚得无以复加。 那些都是大明的子民啊! 眼前这些也都是啊! “放炮!”朱棣直接下令,毫无疑问,他是绝不会受人辖制的,他手持长枪,泛着寒光的枪尖指着对面的城门。 “后退三里!”朱高燨却下令了。 嗯? 朱棣简直是惊呆了,他充满了杀意的目光盯着儿子,即便是他的儿子,也不能违抗军令。 朱高燨没有和他爹硬扛,而是跪下,祈求道,“爹,给儿子一个机会,若是儿子失败了,爹指哪儿儿子打哪儿,绝不违抗爹的话。可眼下,请给儿子一个机会!” 他怜悯地看着那些老百姓,眼中满是悲痛。 还指哪打哪!大明神机营的大炮,能够不飞回来把自己给轰死,已经是很厉害了! 所有的将士们都看着这爷儿俩,不知道听谁的。 这不正常! 朱棣才是主将,他们应当无一例外地听主将调遣,但朱棣下令是“开炮”,眼下,除了四王子,没有人能弄懂这大炮怎么回事儿。 甚至,这大炮都不像是个大炮。 哪有这么小的大炮,比起朝廷威风凛凛的大炮,这大炮太袖珍了。 “退后三里!”朱棣终于下令了,但也不忘道,“违抗军令,按律当斩!但念你年幼,又屡立战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战罢记得领三十军棍!” 三十军棍,岂不是要把他打残了? 朱高燨心头的委屈啊,排山倒海般涌上来,屁股都疼起来了,可此时,他暂时也顾不上这些,他让人将大炮后退,几个亲卫帮他将大炮往后推。 城墙上,宋忠也纳闷了,朱棣居然退兵了,这是好事啊! 朱棣果然怕了! “都督,这不正常,燕王若是心中真的有百姓的话,也不会反!”都指挥彭聚疑惑地道,“都督,恐有诈!” 百姓不百姓的,文臣贵胄们都知道,只是一张遮羞布。 “能有什么诈?城门紧闭,他们若是攻城,就把这些人填下去!”宋忠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朱棣牵制在这里。 “他们推的那玩意儿是什么?末将听说,燕王的小儿子会一些奇巧淫技,莫非又是他弄出来的什么新名堂?” “哼,马宣他们那些废物,打不过燕王,又怕朝廷责罚,故意说出一些神乎其神的东西,迷惑人心,且不管他是什么,他们攻城,我们守城,他们敢弃城而走,我们就追上去打!“ 不得不说,宋忠这都是老成持重之言,眼下,他们错过了逮捕朱棣最好的时机,若是能把朱棣拖在这里,等朝廷的大军一来,他们就功成名就了。 退后三里,此时离城门出五里地了,朱高燨叫了停。 “爹,若是成立炮兵营的话,谁来当炮兵?” 第15章 这天下将手到擒来 大明的军制中,没有“营”这个编制,“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乃是永乐年间,朱棣亲自下令建立的最精锐的野战部队。 朱高燨问起“炮兵营”,朱棣也没有多想,他指派一直跟着朱高燨忙乎的几个亲兵,“就他们。” 这几人眼里满是兴奋,在其余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在朱高燨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引导下,开始调整距离。 眼见是要用这大炮来轰城池,所有的老百姓都跪下来了,他们没有求饶,没有声音,低着头,活生生的人,可身上却透着浓浓的死气,如同行尸走肉。 他们是这个世代里,最没有话语权的人。 朱高燨想解释,朱棣却抬手制止了,“做你要做的事!” 朱高燨明白过来了,他说再多,没有用,行永远比言有用。 “看到那里的土疙瘩没有?那就是目标,你们看清楚了,炮弹落在哪里,轰炸的辐射范围多大,你们要好好体会,牢记!” “是!” “好,现在重新再来一遍,这一次,调整好了,让开,我来看看,我说发射,你们搬动这个手柄,炮弹会按照既定的轨道发射出去,不需要你们做多余的工作。” “四王子,不需要点燃引线吗?”一个亲卫疑惑地问道。 “蠢蛋,你看到引线了吗?”另一个亲卫好笑地问。 “好问题!”朱高燨指着其中一枚立放的炮弹,“我跟你们说一下,这里装的是雷管,不是通过点燃引线来引爆的,而是通过撞击产生的震动引爆雷管,再通过雷管来引爆炸弹,所以,你们在搬运炮弹的过程中,一定要小心翼翼,不要自己把自己炸死了!” 很多人都笑起来了,没有当回事。 朱高燨也不强调,等他们亲眼看到炮弹的威力之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亲自查看了距离后,挥动着一柄小旗子,“发射!” 一名亲卫按下了手柄,只见一阵轰隆的声音在耳边滚过,炮弹从弹道中,快若闪电地冲射出去,落在了城墙前面的土疙瘩所在处,精度之高,令人咂舌。 朱棣死死地盯着那一块土疙瘩,他眼睁睁地看着炸弹的尖端垂直下落,轰在了那块土疙瘩上,一朵小型的蘑菇云从地上升起,将对面城楼上的人笼罩得如入仙境。 硝烟弥漫! 又渐渐地散去! 这一刻,所有人安静若鸡,所有人的眼睛都似乎失去了焦距,痴傻得如同被人敲了一闷棍。 等到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清晰起来,众人才看到,城楼的外墙,如同一件老旧的外衣被人剥去,而城墙上的人,城垛被劈掉之后,全身都裸露在了众人面前。 失去了城垛的保护,宋忠和那些南军们,便如同被缴了武器,剥光了衣服的禁脔,袒露在人面前,任君采撷。 而宋忠等人依旧无法回过神来,他们的目光都充满了惊骇,看着炮弹轰炸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坑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如同张大了嘴巴的巨兽等着吞噬他们,令他们集体停止了思考。 哪怕亲眼所见,众人也无法相信,更是无法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雷神降临了吗? 朱棣最先回过神来,他快马冲了过去,站在巨坑前,久久无语。 显然,这个巨坑比校场上的那个大太多了,热气将硫磺的气息蒸腾起来,令他呼吸都有些困难,四处都是闪着寒光的炮弹碎片,他犀利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碎片也能伤人。 他的手里竟然有如此了不得武器,比起朝廷的大炮只能通过烟雾、响声和火光吓唬人,还时常犯哑,他这才叫大炮! 有了这玩意儿,他还怕什么? 朱棣抬眼看向城楼上的南军,深吸一口气,壮志满怀,从今而后,他朱棣谁也不怕了,这天下将手到擒来! 朱棣朝后退了几步,抬眼朝城墙上的燕军喊道,“还愣着做什么?等着南军把你们送下来吗?” “燕王万岁!”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带头反手将挟持他的南军拿下,其余的人也都跟着效仿。 城墙都被剥了一层下来,大门自然经不起震荡,朱棣一挥手,“跟着本王冲!” 朱棣一马当先,冲进了城楼。 张玉等人自然不甘示弱,浩浩荡荡的军队都跟着冲了进去,只留了一小部分保护朱高燨。 得,他爹真是个疯子,除了打仗,还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爹这么兴奋,执着,入迷了! 朱高燨在炮架上坐了下来,想到一会儿还有三十军棍要挨,他就提不起兴致起来。 “四王子,这太厉害了,真的能指哪打哪啊,以后咱们还怕谁?”炮兵营的新进人员兴奋得不能自已,正要摸炮筒,被朱高燨一巴掌拍掉,“不怕被烫死,就摸!” 那亲卫呵呵一笑,只好去摸炮架,眼中闪着痴迷的光,让朱高燨怀疑,自己是不是坐在一个裸露的二八少女的身上? 那些老百姓们纷纷跪了下来,一遍又一遍地磕头,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得好似眼前就有天神下凡。 “他们在做什么?”朱高燨有些害怕了,主要是这些老百姓们都朝着他在跪啊! “四王子,他们在向您磕头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做了什么?”朱高燨从炮架上跳了下来,他扶起离他最近的一位老者,“老人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四王子,感谢您饶了小儿一命啊!”老者扯着到小臂的袖子,擦着眼睛。 这些人虽然淳朴,在那些读书人的眼里,或许是愚民,但他们不是真的傻,他们也明白,若是朱高燨这一炮对准的是城楼,死的就是他们的亲人们了。 若非朱高燨,今天他们的亲人们在这场战争中就是炮灰了。 朱高燨之所以把炮弹打在城楼前面,恰到好处地震塌了城楼的墙和门,将城垛震垮,为的就是留下他们的亲人。 从此以后,朱高燨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朱高燨震惊不已,他虽然在大明生活了十一年了,但大多数时候在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不及沾染一些腐朽的思想,本质上,前世的三观在他的脑子里牢牢生根,轻易不会动摇。 他不拿那些人当炮灰,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这些人居然还感谢他。 他看懂了这些人眼中的感激,那是把他当神祇一样供奉。朱高燨闭了闭眼,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不想生命里有太多的负担,但他也狠不下心来拒绝这些人。 “起来吧,这一次,让你们过来,劳苦奔波,又担惊受怕,实在不好意思。大家把人数点好,到时候去王府报我的名号,一人领一斤白砂糖,是王府答谢各位的!” “多谢四王子!”老丈又要下跪,朱高燨拉住了他,“您别跪了,您一跪,乡亲们也跟着跪,跪来跪去的,没这个必要,回去吧,都回去吧!” 第16章 系统将奖励您一双火眼金睛 就在这时,他的脑子里再次传来一道令人听了舒服得会怀孕的声音【恭喜宿主改进了大炮,系统将奖励您一双火眼金睛】。 啥玩意儿?火眼金睛?怎么不说奖励我一块筋斗云? 朱高燨明显怒了,前边奖励的红薯在哪儿,他还没搞明白呢,这会儿奖励火眼金睛,他要这火眼金睛有何用? 别告诉他这大明还有妖魔精怪。 朱高燨四处看,没发现他这双眼睛有何妙处,要说男人最想要的是什么,一双透视眼,看穿了衣服的女人跟没穿衣服一样,一饱眼福。 这点功能,他的火眼金睛并不具备。 一抬眼,看到他爹从城楼下出来了。 宋忠的首级被朱棣提在手中,他走在最前面,到了那土坑前,他将那首级往土坑里一扔,举起长枪,“本王赢了!” 城楼上都是燕军,人人欢呼,“赢了!” 这一刻,夕阳的光辉照在朱棣的铠甲上光芒流淌,头盔上的红缨被照得明亮生辉,他的脸上沾满了血迹,一双坚毅的眸子熠熠生辉。 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永乐大帝! 朱高燨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一步,为了一家人的性命,为了大明江山,为了他身后站着的那些百姓,他似乎别无选择。 他要助他爹一路走下去,他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爹!” 朱高燨高呼一声,朝着他爹跑了过去。 朱棣一夹马腹,朝儿子奔了过来,等到了朱高燨身边的时候,马速不止,朱高燨惊得两腿一软,突然全身一轻,他被朱棣一把高高举起,“北平城之役,我儿功不可没!” “四王子千岁!” 张玉带头欢呼,怀来城里的欢呼声如浪潮一般涌动,声声拍在朱高燨的耳膜中。 那些百姓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脸上是真诚的笑容,好似打了胜仗,立下战功的是他们。 怀来城一役,燕军兵不血刃,再次大获全胜。 朱棣斩宋忠于马前,都指挥彭聚、孙泰被阵斩,余众悉数投降,朱棣添三万兵马。 回到北平城,朱高燨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来,朱高煦一屁股坐在他的床榻前,化身为话痨,“四弟,你脑子里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奇思妙想?” “因为我是喜羊羊啊!”朱高燨翻过身,背对着二哥,一点儿讨论的兴趣都没有。 他很庆幸自己是十一年前穿过来的,活在府里从上到下的人眼皮子底下,也庆幸自己是朱棣的亲生儿子,要不然,他会不会被活剥肢解? 如何悠着点搞技术发明,不被人怀疑,这是个难题啊。 “喜羊羊是什么?” “一只羊啊!” “你想吃羊啊,这好说啊,让膳食房宰一只就行了,是烤着吃,还是煮着吃?这个季节吃羊,容易上火吧?” 这天没法聊下去,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平安进来了,“四王子,外面来了不少百姓,说是四王子许了他们一人一斤白砂糖。” “哦,有这么回事!”朱高燨翻身而起,拿了衣服,往身上一披,准备出去,朱高煦拦住了他,“好啊,小子,你居然学会收买民心了,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朱高燨顿住了细腰带的手,侧目看朱高煦,“二哥,你信不信,我能把你活埋了!” “你不敢,你要是把我活埋了,爹护着你,娘也不会饶了你!” “你放心,我要是活埋你,绝对不会让娘知道。”朱高燨腾出手,拍了拍朱高煦的肩膀,“你什么心思我都知道,有我在一天,大哥永远都是世子。” “大哥要不在了呢?” “世子是我的,永远轮不到你!”朱高燨凑到他耳边道。 朱高煦恨得牙痒痒,他握了握拳头,想朝朱高燨揍一拳,终究不敢,只好恨恨地跟在他的后面去了前院。 朱七负责发放白砂糖,老百姓们领了白砂糖已经走了,看到朱高燨过来,忙拱手行礼,“四王子,方才有两个冒领的,被老百姓揭发了,属下把他们关进了地牢。” “要是能跑会跳,就把这两人交给张玉充军!”朱高燨吩咐道,看到庭院里地上放的鸡蛋白菜粗粮大饼,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是这些老百姓们拿来的,属下不要,他们非要留下,说是给四王子您吃,我说,您怎么会吃这些玩意儿……” “留下,送到膳食房去,晚膳你们就陪我吃这些。” “啊?这……是!”朱七素来不敢违背朱高燨的命令,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觉得很厉害。 朱高燨的心情却很沉重,他背着手,站在这堆礼物的旁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被人崇拜的感觉总是很沉重,他该把这些仰望安放何处呢? 朱高煦拍拍弟弟的背,“四弟,晚膳的时候我也陪你吃这些,你能不能教我如何放炮?” 朱高燨终于肯正视这位二哥了,“二哥,你跟我说真心话,你想学放炮做什么?” “我还想学你跟着爹攻蓟州的时候弄的那些连环雷。”朱高煦一脸向往,他听爹的那些亲卫们说过,也听张玉跟别的将领们说过,队伍行进到半路的时候,有人一脚踩下去,就听到阵阵巨响,火光四射,一个个人都飞到了半空中,被炸成粉碎,遍地都是残骸,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一幕。 他要是掌握了这手本事,他还怕谁? “你要是教我,以后我喊你二哥!” “滚!”朱高燨骂道,“你回去睡吧!” “为啥?” “梦里啥都有!” “朱高燨,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还有没有把我当二哥?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朱高煦终于怒了,他一把抓住了朱高燨的衣领,几乎把他提起来了。 “爹……” 朱高燨斜睨了一下,喊了一声,朱高煦忙松了手,又体贴地帮朱高燨捋平衣领,头都不敢抬,“四弟,好玩吗?要不要二哥再和你玩一次?” 朱高燨一脚朝朱高煦踹过去,掉头就跑,朱高煦醒悟过来上了当,怒不可遏,跟在后面追。 朱高燨眼看前面爹来了,他连忙躲在了他爹的身后,告状,“爹,二哥他打我!” 朱高煦冲了上来,连忙刹住了脚步,“爹,我和四弟闹着玩呢!” “爹,二哥说,他愿意帮我领三十军棍,只要我教他布雷。” 第17章 系统赋予他的超能力 朱棣背手而立,他看着在自己跟前低头缩肩的儿子,不由得想到了那日在校场,儿子手举着那枚铁索命,要是当日,他投出去的方向不是朝着校场中心而是朝着他这边,会是如何? 他也不由得想到,在蓟州城外,那些被他亲手埋下过铁索命的地面,看上去平整无奇,没有人想到地下会有什么,但一脚踩下去,人就飞上了天。 当天夜里,他的小儿子躺在他的怀里,问过他一句,“爹,要是有人在咱们家的门口埋这么一枚铁索命,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要学会布雷做什么?打算把雷布在哪里?”朱棣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子。 朱高煦求生欲望很强,听出了他爹的明显不悦,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儿子,儿子只是想学会了,跟着爹打南军。” 朱高燨还躲在他爹的身后,好笑地看着在爹面前怂得跟兔子一样的二哥,看戏不怕台高,“二哥,你记性不好,我怕你回头把铁索命埋在咱们家的庭院里,不小心被你自己踩上了。“ 朱棣一脚朝二儿子踹过去,“我看你是想埋在我的寝殿门口吧!” 事实证明,不是每一个儿子都敢像朱高燨这样躲开他爹的飞毛腿,也不是每一个儿子能像朱高燨这样,得他爹的一点“迟疑”。 朱高煦被踹飞了。 好在,到底是亲生的,朱棣一脚踹在朱高煦的屁股上,朱高煦抱着屁股跳起来,朱棣冷冷地道,“既是你想帮你弟弟受那三十军棍,看在你总算还知道兄友弟恭,为父就把这个机会给你!” 朱高煦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爹,儿子没有说过!” “哼,没担当的东西,既然说了,还敢在为父面前反悔,四十军棍!”朱棣说完,抬脚就走了。 朱高燨生怕他二哥报复,赶紧跟在他爹身后当了尾巴。 校场上的坑,已经填平了,放了一条凳子,朱高煦趴在凳子上,正享受着军棍。 朱高炽心疼弟弟,在旁边恨不得把军士手里的棍子拿过来自己打,不停地叮嘱,“轻一点,轻一点!” “世子,咱已经很轻了,要是打得没痕迹,被王爷知道了,又来一遍,岂不是还要多受一遍罪!” 朱高煦哭唧唧地道,“大哥,你别拦,你让他们打,把我打死算了,我迟早要死在朱高燨那小子的手里,呜呜呜,我要告诉娘去!” “你说你,脑子又没他好使,你成日里总是要招惹他做什么?”朱高炽恨铁不成钢,安慰道,“等你好了,你好好去给四弟赔个罪,以后和他好好相处,兄弟间还是要友爱,爹娘才放心。” “大哥,你还帮他说话,四弟还等着你给他腾世子的位置呢。” 朱高炽一听,不说话了,半天,抹了一把汗,“二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四弟说了这样的话,你也该烂在肚子里,不说出来,你怎么反而还告诉我了呢?” 朱高燨在打造一柄左轮手枪,带连发的冲锋手枪。 元朝开始,军队里已经配备了火铳,需要两人配合才能使用,一手持枪,一人触动机关。 火铳的射程很短,精度也很低,但开火的时候产生的烟雾、火和巨大响声还是有一定的威慑作用。 不过,这些对眼下的燕军来说,南军的火铳简直就成了笑话。 朱高燨之所以会产生打造一把手枪的念头,也是因为他爹太生猛了,打仗的时候,次次都身先士卒,要不是命大,真是不知道都死了多少次了。 手枪和大炮还是有点区别的,手枪的零部件太精密了,这个时代,想弄一把卡尺,有点难度,主要是精度不好把握。 甚至有些精密零件,太小,精度需要用千分尺来测量。 朱高燨有一把木制的尺子,刻度是他自己画上去,是他习惯用的毫米、厘米为单位,毕竟,前世用了三十多年了,已经习惯了。 而他做这把尺子,用的还是目测刻度,累及的误差肯定不是一星半点。 但,有什么办法呢?跟着他爹上了战场之后,朱高燨便意识到,做一把手枪,给他爹防身,已经成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了。 朱高燨习惯先将图纸画出来,三视图和剖视图,他也不怕图纸落到了有心人的手里,光做出结构没什么用,选材和精度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把控的。 朱高燨拿出木尺开始的时候,他居然看到木尺上居然有两行刻度,其中一行是他用墨涂的黑色,而另外一行竟然是红色,非常精准。 朱高燨怔愣了一会儿,脑子里蹦出了“火眼金睛”四个字,难道说,这就是系统赋予他的超能力? 朱高燨惊喜得无以复加,一颗心雀跃不已,若是有了这“火眼金睛”,他做事就太方便了。 朱高燨正要重新拿刀子做刻度,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他能够看出木尺上的刻度,能不能用这双眼睛直接丈量出他画的线条尺寸呢? 朱高燨开始画起图来,虽然刻度还是落在木尺上,但不妨碍他画图了,一张图很快画就,他将子件的图纸也画出来了。 地下兵工厂依旧红红火火,朱棣正在命这些人铸造大炮的零部件。 今日一早,永平守将赵彝、郭亮以城来投,与此同时,遵化指挥蒋玉遣人来报,驻守在大宁的南军已经出了松亭关,驻扎在沙河,准备攻打遵化。 而与此同时,远在应天府的朱允炆也着急了,已经派耿炳文率领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朝北边杀了过来。 眼下,对于朱棣来说,最要紧的就是多造几门大炮出来。 看到朱高燨拿着图纸来,有人和他打招呼,“四王子,再指点我们一下呗!” “你们在做什么?”朱高燨扒拉了一下桌上的零件,“咦,这不是火铳吗?哪里弄来的?” 朱能走了过来,“这是好不容易从兵部弄来的火铳图纸,只不过,拓印的时候出了点差错,做不出来。” 第18章 炮兵营指挥使 朱高燨伸手道,“把图纸给我看看!” 朱能二话不说,将图纸递给了朱高燨,朱高燨只一眼,摇摇头,“这火铳,用处不大,这样,先帮我做这几样东西,这火铳我研究一下,改进后再给你们照着做。” 朱高燨没打算把这火铳做得多高级,但最起码,不能像现在的火铳这样,两个人操作,打一枪,像放了个烟花,不容易死人不说,上膛需要半天时间。 朱能激动不已,他见识过朱高燨的天赋异禀,朝朱高燨拱手,“四王子,等你的好消息!” 他原以为朱高燨拿回去要想两天,谁知,他就靠在桌边上,捡了一块木炭,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一位老铁匠站在他旁边,看到之后,眼睛一亮,“四王子,这个好,这个好,这个太好了!”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朱高燨将图纸递给了老铁匠,“您老好眼力,一眼就看出了关键!” 老铁匠还有些不好意思,“要说眼力好,谁还有四王子的本事好呢?四王子简直是天神下凡啊!” 朱能却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挠了挠头,“您老瞧出了什么关键?” 那老铁匠扬了扬手中的纸,“将军啊,这火铳经过四王子这么一改良,一铳一个,一铳一个,比放箭快多了,火力也足,我说再多您也不明白,等着瞧好了!” 说着,那老铁匠忙活去了,都是同行人,朱高燨又经常下来指点他们,给他们讲一些原理,为的就是激发他们的创造力,朱高燨一画出来,老铁匠就看明白。 朱高燨也省事多了。 从地下兵工厂出来,朱棣身边的内侍匆匆过来,“四王子,王爷有请!” 朱高燨一听就哆嗦,三十军棍已经由他二哥帮他领了,想了又想,最近他也没犯什么事,他觉得不能自己吓自己了,便大着胆子跟着内侍去了他爹的书房。 几员大将,郭资,还有世子都在,朱高燨走过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在角落里。 “躲躲闪闪的做什么?过来!”朱棣厉声道。 朱高燨只好走了过去,众人面前放着沙盘,堆的是北平附近的地势山川,不过和上次不同,这一次,全是南面的,北面只有一座大宁城,在东北面。 “大宁的都指挥使是卜万,都督刘真、陈亨。刘真老而无用,不足惧,陈亨有心投靠我,有卜万在,恐难成事。而卜万此人对朝廷忠诚,英勇善战……” 这是最近北平城的形势,不算耿炳文领三十万大军来袭,可以说是形势艰难啊! 朱棣想了想,问道,“耿炳文来此还有多久?” 大和尚闭着眼睛道,“不足一个月。” 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了,朱棣思索了一会儿,“够了,本王亲自领兵前去大宁,张玉朱能,你们集结部队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没有提他,朱高燨高兴坏了,悄默默地,正准备留出去,朱棣一嗓子喊道,“老四!” 朱高燨两腿一软,差点摔了,“爹!” “炮兵营就交给你了,以后,你就是炮兵营的指挥使!” 指挥使这个官可不小啊,正三品。 朱高燨张了张嘴,“爹,炮兵营总共就几个您的亲兵,儿子一个指挥使,就管几个人?” 五个还是六个?朱高燨不记得了。 书房里爆发出了畅快的笑声,其中,以张玉和朱能的笑声最大,朱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你要多少人?” 朱高燨心说,这些人的心可真大,大军都压境了,屠刀都悬在脖子上了,还能笑得这么欢快。 朱高燨也不过是要给他爹逗一下乐子,也知道,炮兵营这么重要的编制,他爹肯定不会轻易放手,说他是指挥使,不过是一个头衔而已。 “爹说多少人就多少人吧!” 朱棣一挥手,将自己的亲卫拨了一百多人给朱高燨,命他们跟着朱高燨学习如何架炮,放炮,修炮。 朱棣打算亲自去大宁,带上那架大炮和朱高燨教出来的第一拨炮兵营的人。 从朱棣的书房里出来,朱高炽被两个内侍架着走,看到朱高燨走在前头,喊住了他,轻轻地拍了拍朱高燨的肩,“四弟一向不显山露水,没成想如此聪明,难怪爹这么重视你!” 朱高燨抬头直视朱高炽的眼睛,世子一向温和的眼睛与往昔一般,可他却依然看出了一点不同。 他能体谅朱高炽的难处,却并不代表他能容忍朱高炽的猜忌。 “大哥,眼下王府危若累卵,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有我们父子兄弟齐心协力才能渡过难关。” 朱高炽的瞳孔微缩,朱高燨盯着不放,似乎能够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如果能活过去还好,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说完,朱高燨掉头就要走,他实在是没时间和兄弟们玩这些游戏,说实话,他想对朱高炽取而代之,根本不需要动手脚,连嘴皮子都不需要动,因为朱高炽只比朱棣多活十个月。 历史上,朱棣身心都非常疲劳,靖难之役,六次北伐,耗尽了他的生命。不管是朱允炆活着的时候,还是朱允炆后来生死不明,朱棣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但现在,有了他,就不一样了。 他可以为他爹扛起至少一半的压力,让战争赢得更加容易一点。 有了他,朱允炆这个蠢货只有死路一条。 如此,他爹还是只能活六十四岁吗? 如此,他爹会活不过朱高炽? 朱高炽是占了嫡长的名分,可他要是没了呢?他爹会越过他把皇位传给朱高煦或是朱高燧? 退一万步讲,他若是想要这世子的位置,他有八百万种手法,还需要兄弟间撕破了脸地争? “四弟!” 朱高炽一把拉住了朱高燨,他身体太过肥胖,趔趄了一步,差点把朱高燨也给撞翻了,幸好两个内侍力大无比,将他稳住了。 朱高燨出了一身冷汗,“大哥,你还是多注意一下身体。” 胖成这样,满身都是病,居然还夜夜驭女,真是不要命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砍下来都没声响的。 朱高炽很不好意思,笑道,“四弟,你可能误会大哥的意思了,大哥是真心诚意地佩服你!在王府这么艰难的时候,只有你能帮得到父王,我们都要靠你!” 朱高燨笑了一下,他最近是被朱高煦给整晕了,把兄弟几个都想成是朱高煦那家伙了,“大哥,抱歉,我也是怕你误会,毕竟,我听说二哥在你面前告我的状了。” “你二哥就是那样一张嘴,你不比跟他一般计较。他最近在养伤,四弟要是有空,还是去看望一下你二哥比较好。” 朱高燨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想,他怎么可能会去看那个家伙呢?他最近很忙,大战在即,没有什么比做战前准备更加重要了。 第19章 大和尚的唱腔还挺准 书房里,只留下了朱棣和道衍两个人。 “本王讲个故事,你说对不对!”朱棣对道衍道,“从前有个老爷子,一辈子勤扒苦做,临了,攒了一大笔家产,他本来想把家业都留给大儿子,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爷子疼爱大儿子,又觉得二儿子三儿子四儿子和剩下的几个儿子都很能干,爱屋及乌,就决定把家业留给大孙子。” 道衍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摸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朱棣,听朱棣把朱高燨讲过的故事讲了一遍,“那些仆人们着实是知书达理,要说觊觎老爷子家的家产,本王倒是觉得,他们没这么大的胆子。” 这是在询问道衍的意思,道衍没有直接发表意见,而是问朱棣,“这个故事,不知道是何人讲给王爷听的?” 朱棣想到了他那个小儿子,靠在他的身上讲那个故事。 这个时候的男人和后世不同,讲究抱孙不抱子,养孩子基本上是女人的事,男人只管教育。 朱棣几乎从来没有抱过四个儿子,唯一的肌肤相亲就是儿子们做错了事后,棍棒相加,拳打脚踢。 但,一直到现在,他的后背上都留着儿子的体温。他当时是体谅儿子年幼,这么小跟着他征战,估计的确是累了,一靠过来,他忍着没有将儿子摔开。 可是,却渐渐地让他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觉,血脉相连的悸动令他不适,也让他感动。 想到这里,朱棣坚毅的眉眼也不由得柔和起来,“是本王的幺儿!” 道衍恍然大悟,也震惊不已,“四王子年纪虽小,却极有见地。老衲在这里恭喜王爷!” 大和尚站起身来,真心诚意地恭喜朱棣,朱棣便明白了,大和尚也赞同儿子的观点,他比当初听到儿子那番胡谄更加惊讶,“你是说,你也认同他那些观点?” “上古时,人心淳朴,选贤能者抚民;及至后来,人心不古,帝王选文武百官虽各司其职,文臣抚民,武将安国,也彼此制衡。四王子说得没有错,有宋之后,宋太祖立下铁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皇权被限制,文臣当了朝廷大半个家,中原沦陷,王师北定无望,都说是高宗皇帝不愿北伐,怕将父兄接回来后,帝位不保,可真的如此吗?“ “无论如何,四王子有一点说对了,亡国的锅,宋朝的皇帝是背定了。因为史书是谁来写的?文人们会把这锅背自己身上?王爷,太祖皇帝废丞相一职,并非只是为了稳固皇权,也是为了去掉文人的首领,若是朝中的文臣们群龙无首,各成派别。” 大和尚说完,看着朱棣精彩的脸色哈哈大笑,他踏着步子走了出去,带着唱腔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睡觉寒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自许封侯在万里。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 是陆游的一首夜游宫,大和尚的唱腔还挺准,没有走调。 朱高燨刚刚踏进院子,朱六又来了,“主子,邪了门了,郑坝村那边的庄子,那种东西疯长,属下瞧着都怕了,这才几天功夫,田地里长满了藤蔓,属下斗胆折了一根,主子能认得出来是什么吗?” 朱六从怀里掏出了收藏得好好的藤蔓,朱高燨一看,这不就是红薯藤? 后世用来炒着吃,他都多久没吃了。 这红薯藤蔓还能繁殖红薯。 “几月了?”朱高燨抑制住了心头的狂喜,系统还算是个东西,奖励给他红薯,居然也没要他费劲,帮他种到了田里不说,居然还让红薯变异了。 “这才七月呢!” 朱高燨转动着手中的红薯藤蔓,上面有节,节上还生了芽,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常,“这玩意儿叫红薯,是我从一个番商的手里弄来的,你安排人看好了,再安排几个种庄稼的老手,从那些枝繁叶茂的藤蔓上剪下一些来,找些老实可靠的庄稼人种,跟他们说,只要好好种将来若是有收成,全算他们的,要是没有收成,爷用白砂糖补偿他们。” 朱高燨前几天送出去的白砂糖,听说已经炒到了十两银子一斤,多少大户盯着买。 朱六讶然,但他跟朱高燨的日子久了,知道这位爷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且他走一步算十步,一些心机手段可不是他们这些成年人能弄明白的,把要点记住了,也不问缘由,匆匆就走了。 朱高燨手里拿着那株红薯藤,庭院里转了转,将一缸开得正盛的木槿花直接拔了扔在地上,把红薯藤插种进去。 朱高燨端了一杯凉茶出来,浇在红薯藤上,让泥土能吸根,被江保看到了,“哎呦”一声,一路小跑过来,“奴的爷,您怎么还亲自动手了,服侍的人都死了吗?要爷亲自动手!” “行了,别大惊小怪的!”朱高燨朝花缸踢了踢,“帮爷看着,这缸里是爷种的稀罕物,别成日浇水也别太旱着了,将来长好了,爷赏你!” “爷说什么赏不赏的,奴婢保准拿命帮爷看着。” 郑坝村周围基本上都是朱高燨的庄子,连绵过去,好几顷地都是他的,那些庄户也都是他的人。 朱六快马加鞭回来后,就组织庄户按照朱高燨的命令剪了不少藤蔓下来,堆在一起,约有两三千斤。 这些庄户都是侍弄庄稼的老手,听说主家的意思,这些藤蔓是要剪下来插种的,他们便专门挑那些长了藤芽的剪,剪下来的,及时分发给那些愿意种的人。 消息一传开,得了朱高燨白砂糖的那些老百姓成群结队地就来了。 没有得过朱高燨好处,但眼睁睁看着别人得了朱高燨好处的人也成群结队地来了。 田地里种了庄稼,不可能把庄稼拔了再种,但这都难不倒老百姓们,谁的家里没几分菜园子,到了这个时候,瓜果都已经卷蔓了,没有合适的菜种下去,正好得了这藤蔓,种得好都是他们的,种不好还能得白砂糖,有什么不愿意的? 第20章 糊弄老百姓倒是一把好手! 朱棣带兵出征,北平城外老百姓们热火朝天地干活,朱棣的大军经过之处,老百姓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比过年还要喜庆的笑容。 怀来城的那一场战争,让天真的老百姓们意识到,燕王父子是珍惜他们的性命的,老百姓们都很容易满足,你重视他们一分,他们就会信任你十分。 朱棣勒住了马,疑惑地看着那些抱着一怀抱藤蔓的老百姓,问同样不知道状况的张玉,“他们在做什么?” 张玉也是一脸懵逼。 好在亲卫们都很会来事儿,下马问一个老百姓,“老丈,你们弄这些做什么?” 老丈乐呵呵地道,“咱们是在帮四王子试验新品种呢,听说这叫红薯,是四王子帮咱们老百姓从番商手里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比现在的粮食产量要高十倍,要是种好了,以后咱们就不用饿肚子啰!” 朱棣嗤笑一声,这小子,糊弄老百姓倒是一把好手! 他没把这当回事,一夹马腹,马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一次,他没有带朱高燨一起出征,一来他手上已经有了神兵利器,二来他儿子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新鲜玩意儿,他很期待。 朱棣喜欢征战,当马儿奔向前方,当朔风从他的耳旁呼啸而过,当利刃刺穿敌人的心脏,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的胸口似乎有一条巨龙脱腔而出,吟向九天。 但,朱棣绝不是一个莽夫。 在去大宁的路上,朱棣就一路都在思索,如何除掉卜万。此人英勇善战,若是能够归附于他,自然再好不过了,只可惜……没什么可惜的,朱棣很快打住了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知道,战机随时会来,也稍纵即逝。 一个优秀的主帅和一个平庸的主帅之间,唯一的差异点就是,优秀的主帅总是能够抓住上天赐予的任何一点战机,并加以利用,而平庸的主帅缺少的就是审时度势和果敢决断。 区区一个卜万,朱高燨没有放在心上,他知道,父亲这一次带大炮出去,为的只是安那些将士们的心。这一次,父亲要用的就是反间计来除掉卜万。 刘真年迈无能,陈亨早有降意,这一战,父亲赢得毫无悬念。 他们真正的困难将从耿炳文开始,和耿炳文的一仗,才是燕王府与朝廷战斗的第一仗,之前的,之后的每一仗都决定着他们的生死存亡。 历史上,父亲的压力之所以那么大,主要是燕王府根基有限,缺乏最基础的物资供给,朝廷耗得起,燕王府耗不起。 朱高燨每天早上起床,都会现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种了红薯藤蔓的花缸放在院子的正中间,确保一天到晚都能晒到太阳。 正如朱六所说,这红薯就跟疯长一样,每天都能看到长出好长一截,好大一片,茂盛繁密,没几天功夫,就将直径约有两米的花缸铺满了。 “四弟,这是什么玩意儿?”朱高煦的屁股好了之后,又来找朱高燨了,看到朱高燨领着人围着花缸转悠,他好奇地问。 “吃的!”朱高燨轻轻地拨开了土,很快便看到了红色的红薯皮,个头还不小,最边上的这个,目测约有半斤重。 朱高燨不确定这红薯是不是熟透了,还长不长个儿了,他又将土掩埋上,决定等他爹回来的时候挖出来吃,以示庆贺。 朱高煦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正是闲得无聊,躺得发霉的时候,听说是吃的,他就惦记上了。 一连等了好些天,见朱高燨天天都在自己院子里做手工,一直不出门,他想找个机会把那吃的弄出来吃,江保盯得都跟斗鸡眼一样,让他没了机会。 朱高煦蹲守了好几天,他想去看看朱高燨到底在手工坊里做什么,但朱高燨吃过一次亏后,就不可能再吃第二次亏了。 特别是,手枪已经做成了,他一共做了二十多枚子弹,用这把手枪瞄准了门,一枪过去,将门板打了个对穿。 他的枪法不好,做不到百步穿杨,是在门前十米的距离射击的,主要看看杀伤力。 当然,做这些都是在夜里完成,这把手枪耗费了他最大的心血,也是他能够用眼前这些资源做出的最好的手工了,他打算让他父亲把这把手枪拿来做最后保命的东西。 朱棣还是用了历史上的反间计收拾了卜万。 他到达松亭关的时候,部下捉住了卜万的两个人,他重赏了其中一人,并亲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那人,又让另外一人看到这一幕。将两个人放回去之后,密信被呈送给了卜万,没有得到重赏的人告发,刘真和陈亨拿下了卜万,并将其下狱。 很蠢,但很有效果。 陈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没有让卜万活过当夜。陈亨也即刻谋反,偷袭了刘真,刘真大败,在讨回大宁的路上,被朱棣用炮轰死了。 朱棣回来的路上,到达北平城外的时候,走的正是去时的路。 旷野之中,见老百姓们正坐在田埂子上捧着一块红红的,软软的,香香的,看着很甜的块状物在吃,人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旁边架着一口大锅,锅上放着蒸屉,冒着热气,阵阵香味被风吹得飘了过来,朱棣吸了吸鼻子,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去看看,是什么玩意儿?” 一员亲兵忙下了马过去,问最近的老者,“老丈,你们这吃的是什么呀?” “红薯!”老者是朱高燨庄子里的庄头,捧上了一块红薯给那亲兵,“好吃着呢,填肚子,是好东西,四王子让种的,收获得快,这才几天功夫,都熟了,一窝能挖出十几个来,大的一两斤,小的也有大半斤!” 老丈说得满脸都是笑,“吃吧,娃子,好吃着呢!” 那亲兵接了过来,看向朱棣,朱棣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亲兵求之不得,一口下去,烫得很,可也甜得狠,三两口就吃完了,一抬眼看到王爷眉目阴沉,他当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王爷,好吃!” 第21章 大事不好了! “回去!” 既然是老四弄出来的,朱棣就放心了,他一夹马腹,马儿朝北平城奔驰而去。 听说爹回来了,朱高炽自然要率领两个弟弟前来迎接,到了城门口,看到朱棣,忙迎上去。 又打赢了一仗,朱棣心情好,对老大也多了些耐心,看朱高炽的眼神也不那么阴恻恻的了,问了王妃后,又问朱高炽,“王府里一切可好?” “都好,父王出征,王府里各司其职,弟弟们也都很听话,一切都好!” 朱高煦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见爹没有问起二弟,朱高炽松了一口气。 没来得及松完,才到了燕王府门口,江保如丧考妣地哭了出来,“四王子,大事不好了!” 这可真是扫兴! 朱高燨有些无语,朝朱棣看了一眼,心想着,一会儿也只好拿手枪好好哄哄自家爹了,一脚踹向江保,“什么大事不好了,说清楚!” “四王子,奴婢就去恭房的功夫,四王子您种的红薯就被二王子挖了,奴婢该死!” 朱高煦该死! 朱高燨来不及解释,跳起来就朝院子里跑,一面跑一面喊道,“拦住二王子,别让他把红薯给我吃了!” 呼啦啦,看到朱棣也跑起来了,沿路的下人们都朝朱高燨的院子里跑去。 朱高煦趁着江保拉屎的功夫,他捋好了红薯藤子,往上一拔。好家伙!满缸红薯,带起来了一二十个,长在根须上,就跟一个个胖娃娃一样。 “嘿嘿,吃的?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玩意儿,不知道好不好吃?” 朱高煦摘了一个,在衣服上把泥土擦干净,一口咬下去,脆巴得很,甜丝丝的,味道好极了。 眼看着江保要回来了,朱高煦赶紧溜,谁知,逃跑的速度没有江保提裤子的速度快,他在院子门口被江保拦住了。 “二王子,您不能走,奴婢死也不会让您走,横竖是死,奴婢也只有和您拼了!” 江保哭得不能自已,他当然不能真的让朱高煦死,喊了不少内侍,死死地拦住了朱高煦,他自己去报信。 朱高燨跑来的时候,看到朱高煦抱着满怀的红薯藤,藤下是根须,吊着十几二十个胖乎乎的红薯,上面沾着泥巴,朱高煦手里还拿着个红薯正在啃。 朱高燨心疼得不能自已,倒也不是他吃不起自己的红薯,听朱六说,庄子里的红薯约有上万斤,藤蔓若是藏在地窖里明年开春也能做种,吃个几百斤无伤大雅。 问题是,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红薯,凭什么让朱高煦先吃? 第一次是偷他的铁索命,这一次是偷他的红薯,那下一次呢? 朱高燨的眼刀子不停地递向朱高煦,谁知,媚眼抛给瞎子看,朱高煦根本不看,而是朝他的爹一笑,“爹,好东西,好吃得很!” 朱高燨扭头就扑向了他爹,“爹,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啊,儿子种了这缸红薯,留了这么久,为的就是等爹凯旋回来为爹庆祝,谁知,一个错眼,就被二哥偷吃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朱棣杀人的眼神看向了朱高煦,朱高煦的放在口中的红薯,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怔愣地看着他爹,他哪里知道,弟弟留着这一缸红薯不挖是为了留给他爹的。 他这是大不孝啊! 朱高煦噗通跪了下来,怀里的红薯滚了一地。 “混账东西,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吃吃,老子在外头拼死征战,就为了护住你这么个东西?你不说比你三弟了,你连你四弟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朱棣是真火了,他一看就知道这红薯恐怕是新鲜品种,老四看得这么紧,未必一定是留给他回来庆贺,但必定有用意。 “爹,儿子错了!”朱高煦一向识时务,眼看着他爹要踹过来了,他膝行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爹的大腿哭道,“爹,儿子不知道啊,四弟也没说是留给爹的!” 看来,朱高煦也不是个没脑子的。 朱高燨假装气冲冲地道,“你也没跟我说你想要吃啊,你要想吃,外头庄子里收了不少,我让人送几个进来不就得了,这一缸是我亲手种的,要不是为了爹,我费这么大老劲儿做什么?” 朱高煦总不至于说,难道你看不到我天天在你院子里转悠,看上的就是你这一缸红薯,我想吃,难道我还明说出来? 关键,朱高煦也不知道他庄子里居然种了不少红薯,这种稀罕玩意儿,他从来没有见过,就算再多,能有多少?不留着做种,谁拿出来吃? 得,他又被亲弟弟给坑了! 朱高煦眼见父亲被气得不轻,忙打悲情牌,“四弟,我知道我脑子没你好使,你就别一天到晚坑你二哥了好不好?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吃了的,我也吐不出来了!” 世子和朱高燧也只好帮朱高煦向朱棣求情,又劝朱高燨,“爹才回来,也就吃了一根,不,半根,算了,不跟他计较!” 听说王爷回来了,燕王妃迎了出来,见几个儿子又在吵闹不休,她就担心不已。 朱高燨见好就收,“爹,幸好儿子防得及时,还有这么多,儿子让膳食房做了,给爹端过去。” 朱棣怒其不争地看着朱高煦,最后还是没忍住,一脚踹在朱高煦的屁股上,“吃,吃,我看你一天到晚只知道吃!” 历史上,朱棣指望着朱高煦这个儿子帮他打仗,对儿子很是疼爱,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勉之,世子多疾”,意思是,好好干,小子,世子那么多病,要是一命呜呼了,位置就是你的。 都是朱棣的儿子,谁还不想当皇帝呢。 凭什么老大跑得快了点,投胎早了几天,位置就是他的? 有了朱棣这句话,朱高煦越发卖命。他本就聪明,文韬武略丝毫不逊于太子,一手好字连朱高燨都佩服,绝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般不堪,为太祖所不喜。 其文采斐然,英姿睿智,若没有他朱高燨的话,在朱棣的三个儿子,太祖的诸多孙子里都是拔尖的人物。 朱高燨见朱高煦抱着屁股跳,忍不住笑起来,朱高煦见此,越发恨怒,打算用小眼神杀死朱高燨,恰好被朱棣看到了,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朱高煦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四弟笑话儿子!四弟幸灾乐祸!” 第22章 正义永远站在胜利者这边 “活该!”朱棣怒其不争,正准备大力再来一脚。 “王爷!”燕王妃姗姗而来,朱棣一向敬重妻子,只好收敛了怒气,在朱高煦屁股按摩了两脚,不敢太用力,骂道,“还不快滚起来,想让你娘担心?” 朱高煦一骨碌爬起来。 兄弟几个和乐融融地,恨不得手牵手地向娘亲行礼问安,燕王妃看到果然就很高兴,与朱棣肩并肩地回了院子。 “四弟,可以啊,你现在坑哥哥是手到擒来,在行得很啊!” 一转身,朱高煦就摩拳擦掌地朝朱高燨逼近,他举起拳头就要揍朱高燨,但还是不敢,拳头在朱高燨的面门前停了下来,磨着牙道,“给二哥道歉,要不然,我要你这小子好看!” 朱高燨笑了一下,扣住了朱高煦的手腕,他那点力气,自然不能和朱高煦这个莽夫比,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过,没关系,一个人的脑子永远比拳头好使,要不然,历史上他爹八百护卫,不占大义,最后竟然能夺了朱允炆的江山,凭的难道仅仅只是运气? “二哥,正义永远站在胜利者这边,我跟你道歉说一声对不起有什么用,爹就觉得你是对的吗?” “好小子,你还得意上了不是?”朱高煦晃了晃拳头,威胁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揍你?我揍了你,大不了讨爹一顿打,我让你尝尝,被揍的滋味!” “你可以揍我,你要是揍了我,我就趁着你睡觉的时候,往你的屋子里扔一枚铁索命,了不起我也讨爹一顿打,你说,我要是把你炸没了,爹会不会一刀把我给劈了?” 这种事,朱高燨当然不会做,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谋害亲兄弟的地步,他只是想告诉朱高煦,斗狠,谁都会,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利。 莽撞行事,也是谁都会,只不过长脑子的人不屑于做,不长脑子的人才会做。 朱高煦仔细地想了想这种可能性,觉得朱高燨往他屋里丢铁索命的可能性很大,而爹弄死这小子为自己报仇的可能性,怎么算都是为零。 他盯着朱高燨的眼睛,朱高燨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他发现,他果然狠不过这小子,不由得松了拳头,“好小子,你果然够狠!” 朱高燨放下手腕,活动了一下肩膀,慢条斯理地道,“二哥,以后我的东西你还是少碰,我怕不小心把你给伤了!” 朱棣梳洗一番,没有休息,就来到了朱高燨的院子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大和尚和郭资,院子里架了蒸屉,加了木材,锅里冒着热气。 江保领着太监们在称重,一二十个红薯,约好了秤,江保看了好几眼都不敢读数。 朱棣等不及了,朝郭资使了个眼神,郭资忙上前去,看了一眼,又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最后道,“八,八斤,斤五两?” 红薯大小不等,八斤多重,是有点多了。 但好歹也是系统异化过了的,这就好比后世,能上天奔月后,好多种子上太空溜一圈回来都变异了。 “还有没有?”朱高燨问道,“去缸里看看,还有没有?” 江保忙屁颠屁颠地过去了,用两只胖手一刨,竟然又刨出来两个婴儿拳头大的,他惊喜不已,“主子,还有呢!” 再刨,就没有了。 朱高燨有点失望,竟然没有凑够十斤,连个整都没有。 他没有看到的是,朱棣显得有些潮红的脸,还有大和尚闪着异样光芒的眼睛,郭资那克制不住颤抖的手。 “算了,没有就算了!” “四王子,二王子还吃了一个呢,那一个,比奴婢的拳头还要大,也有好几两。” 朱高煦脸都黑了,要不是父王在,他一定要揍死这个死太监。 哪壶不开提哪壶!跟他主子一个样,都是嘴碎的。 “再有几两,也凑不够十斤了。”朱高燨道,“那就洗洗,赶紧上蒸屉蒸吧!” “好勒!” 朱棣平了一下气息,装作很淡定的样子,“这是一株?一亩地能种多少株?” 朱高燨没想到他爹居然还能问出这样国计民生的问题来,这也省了他的引导,忙道,“据儿子所知,一亩地能种个一千两百株左右。” 大和尚和郭资异口同声地喃喃,“一亩地一千二百株,一株能种八九斤出来……” 这是多简单的算术题啊,两人到了这里,竟然算不出来了。 不是算不出来了,是不敢说! 朱棣也不需要他们算,往保守里估了个数字,张了张嘴也不敢说。 梦都不敢这么做。 现在的粮食亩产是多少? 朱棣曾经在凤阳府实习过,对这些民生问题还是知道的,大约四百多斤,这还是丰年的数量,不谈欠年的。 红薯的亩产是多少? “王爷,若是保守一点估计,按照一株七斤重来算,一亩按照一千株,那也是七千斤啊!” 七千斤是四百斤的近二十倍。 郭资激动得浑身发抖,像是得了羊癫疯。 他突然觉得,给燕王府当管家,给燕王的军队备粮草这件事,他又能了。 朱棣是个极为英明的人,他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下馅饼来。 “老四,种这红薯,对土地气候有没有什么要求?” 朱高燨前世是农村出来的,江汉平原上什么都种,他对农作物这些多少有些了解,想了想道,“儿子是从番商手里买下的这玩意儿,没多问,不过,儿子在庄子里随便找了一块荒地,结果收成还行,不比这花缸里种的差。” “怎么下种?” “一共有两种种法,一种是切成块,二月春的时候种下去,等到藤蔓茂盛,就剪枝插种。快到夏天的时候,再把藤蔓剪下来,再插种,咱们这北地,一年收两三季都没有问题。” 合着下一次种,一年插收三季,亩产还这么高,这真是上天神赐啊! “不过,夏季和冬季的产量应该没这么高。” 郭资喜得快倒了,眼看那红薯要下锅了,他忙拦住,朝朱棣一拱手,“王爷,还是别吃了,这一大篓子,能种好几分地呢。” 朱高燨摆摆手,“老郭,这是我孝顺我爹的,你要种子,明年春天有,不差这么七八斤种,再说了,你不尝一尝,怎么知道老百姓喜欢吃呢?” 开什么玩笑,皮都洗没了,种也不可能种得出来了。 “老百姓可爱吃了!”朱棣的亲卫忍不住插了嘴,“属下随王爷回来的路上,就看到老百姓在吃,送了一颗给属下,属下尝了,可真甜!” 第23章 四王子可愿拜老衲为师? “哎呦喂!”郭资猛地一拍大腿,如丧考妣,“四王子啊,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下官说一说,让人盯着去,这明年要种的种子,怎么能让老百姓给吃了呢?” “不行,我这就去盯着去,一定不能让那些刁民再吃了!” 朱高燨忙拦着,“老郭啊,欲速则不达,不让老百姓尝一尝,明年您说怎么推广?您可放心吧,老百姓比咱们更加珍惜那些种子,要知道,这亩产七八千斤的红薯,一家只要种上半亩地,一年的口粮就够了。要不然,您以为,我会花那么大的心思弄来这玩意儿?” 表功还是要表功的,果然,他爹看他的眼神都温柔多了。 郭资却依然意难平,他被朱高燨拦住了,心里却不停地脑补着老百姓大口大口吃红薯的样子,越想脸色越不好看。 这吃的哪里是红薯,完全是他的心肝啊! “你说说,你看到那些老百姓吃红薯,难道说这玩意儿还能生吃?”郭资问道。 “怎么不能生吃?我就生吃过,可甜了!”朱高煦嘴上不把门,刚说完,朱棣就一个眼刀子甩过来,他忙住了嘴。 朱高燨忙让人把洗好的红薯切成了片送过来,先呈给朱棣,朱棣拿了一片吃了,慢慢地咀嚼,就跟瓜片一样,但比甜瓜要硬,脆巴脆巴的,也很甜。 郭资颤抖着手拿了一片送到嘴里,一口嚼下去,拼命点头,“甜”,回味无穷。 大和尚也吃了一片,眼中满是赞赏之色,对朱高燨道,“四王子可真是个福人啊,也很有眼力,红薯若是能够推广下去,来年燕北之地将无饥馁。” 朱高燨摆摆手,“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大和尚,您不是能掐会算吗?难道算不出来,这红薯怕是上天在资助我爹呢,早不来,晚不来,燕王府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赐下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马屁拍得可真舒畅! “哈哈哈!”大和尚眼底的赞赏之色全是因为朱高燨了,他深深地看着朱高燨,“四王子,老衲有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欲传与四王子,四王子可愿拜老衲为师?” 朱棣一下子呆住了! 唯有他知道,自己曾问过道衍,三个儿子里,可有可造就之才?那时候,老四还小,又被王妃宠溺,他对幺儿子没有那么多要求,只求他能平安长大,将来做个富贵闲王,因此未提老四。 朱棣这么问,其用意已经很明显了,若是道衍有看中的,朱棣必然要让道衍做他的师父,也必然会是朱棣重点培养的对象。 但道衍笑着摸了摸胡子,“王爷的儿子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将来的孙子也必然会青出于蓝!” 聪明人说话,就是说一半藏一半。 朱棣也是聪明人,便明白了道衍的意思,儿子们个个都好,那就是个个都不好了,且看将来的孙子如何? 而眼下,道衍却主动要收朱高燨为徒,如何叫他不震惊? 世子和朱高煦也都很震惊,王府之中,谁人不知这大和尚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那可是个说话能顶用的。且这大和尚一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世外高人的模样,能入他的眼,比入王爷的眼还难。 朱高燨没有看谁,也知道,这大和尚可是好好地帮他拉了一波仇恨啊,他心里恨得牙痒痒,呵呵一笑,“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大和尚,别说这些没影儿的,这些从古至今看过的人都已经成仙了,我只想做个凡人。” 传说中的书,也敢拿出来忽悠他。 道衍也不生气,哈哈大笑,似笑非笑地看向朱棣,似乎在说,你看,唯一一个出色的儿子,又是一个不求上进的。 朱棣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揪住了朱高燨的耳朵,“听说你为了不去上学,竟然还给老师送礼?” 朱高燨“哎呦”一声,“爹,轻点,轻点,等您吃了红薯,儿子还有好东西要孝敬您!” “休想糊弄我,你是我儿子,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你以为拿好东西给我,你就能不上学?” “爹,亲爹,我是您亲儿子啊,您怎么忍心让我遁入空门,我不想当和尚啊!”朱高燨哀嚎道,“我要去告我娘,我连媳妇都没娶,女人的手都没摸过,滋味都没尝过,爹就让我当和尚,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活头?” 朱棣的手顿时一轻,是啊,给大和尚当徒弟,万一将来被这老贼把儿子忽悠进了空门,他可是亏大了! 朱高燨心头一喜,果然还是亲爹,忙一扭头,躲开了他爹的爪子。 “王爷,四王子这是戏言!”道衍忙上前道了一声佛号,郑重其事地道,“老衲要教四王子的乃是纵横捭阖之术……” 这死和尚只差说他要教的是帝王之术了! 朱高燨生怕他说出点别的来,忙道,“你可拉倒吧,还捭阖之术,你怎么不说教我屠龙术?” 朱棣一巴掌拍过来,怒道,“屠龙术?你想屠谁?” “当然是屠朱允炆了!” 朱高燨忙躲开,恶狠狠地瞪向道衍,道衍笑道,“老衲可不敢教四王子这个,四王子,天上人间阴阳几何?何为潮起何为潮落?” 朱高燨不懂,胡谄道,“阴阳几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男人有几个,女人就有几个,之所以有的男人能娶好几个老婆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和尚不要老婆。” 眼看这混小子越说越不成体统,朱棣一伸手又揪住了他的耳朵,这次用了力,朱高燨嗷嗷叫。 道衍笑笑,没把朱高燨的话当回事,竟然放下身段许下承诺,“王爷,老衲用性命担保,绝不会让四王子有遁入空门的想法,老衲若得了四王子为徒弟,将不遗余力地助王爷实现心愿。”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你一直没有尽全力帮我爹?” 然而,朱高燨挑拨离间不起作用,朱棣也知道,道衍说这些是真心想要收自己儿子当徒弟。 这是变相求他呢!这么多年,道衍在他面前只做一件事,就是鼓动他造反,旁的事一概不提。 曾几何时,他多么遗憾道衍没有瞧中自己的儿子,他心头遗憾了多少次了,这一次,道衍竟然如此相求,就冲着他这份诚意,朱棣也不愿让他失望。 朱棣成就大业,绝对离不开道衍的帮助,他知道道衍不会半路撂挑子,但也不影响他想要和道衍捆绑得更加深一点。 第24章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啊! 朱高燨只是一转念头,就知道了他爹的想法。 今日这师是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了。 真不知道道衍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他改还不行吗? 看到道衍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不由得怒从心头起,这死秃驴,想当他的老师,也行,看到时候谁喊谁是老师,两世为人,还从来没有人算计得过他呢!” “不就是拜大和尚当老师吗?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怎么能儿子一个人有出息呢?儿子想,要拜师,就让二哥三哥和儿子一块儿拜师。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有个伴,儿子学得起劲些。” 此言一出,朱高煦和朱高燧感动得快流眼泪了,果然是好弟弟啊,好事都还记得他们两个当哥哥的。 朱高炽则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四弟把这么好的机会都放弃了,可见他并没有存心和自己争的意思。 朱棣自然是没有意见,谁不盼着儿子个个都出色? 一股甜香弥漫在了庭院里,朱棣的手一松,朱高燨趁机将自己拯救出来,他快步跑到了蒸屉前面,闻了一口香味,“好香!爹,熟了,吃红薯了!爹,我跟您说,这红薯,最好的烹饪方法就是烤着吃,那才叫真香!” 最好,把拜师什么的,都给忘了。 闻到香味,朱高煦蹦跶得像只猴子,围着蒸屉转,早知道蒸的红薯这么香,他生吃做什么? “四弟,那我们一会儿再弄点红薯来烤着吃。” “二王子啊,这红薯,再吃,来年就没有种了,您可得给咱们北地的老百姓一个活路啊!”郭资为民请命。 朱高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死老头,该不会盯上他吧?不行,他无论如何都要弄几个红薯来烤着吃。 朱高燨见他爹也盯着了,让人将蒸屉打开,江保递给他一双筷子,他一插到底,“熟了,可以尝一尝了!” 江保拿了好几只碗过来,朱高燨夹了一块大的给他爹,又夹了一块装碗里给他娘送过去,剩下的,一人一块,分了吃。 “给我两块,四弟,分我两块,你给我的这块最小,不公平!”朱高煦举着碗不肯走。 朱棣顿时一阵脸黑,堂堂的王子,为了一口吃的,居然如此不要脸,成何体统! 朱高燨只好又给他夹了一块,横竖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看着稀奇,将来,到处种的都是,看他还吃不吃。 朱高燧举着碗,看着朱高燨,但他不说话,意思却很明显,你不能偏心,你多给二哥一块,也要多给我一块。 朱高燨看了他一眼,也给他夹了一块,赶紧打发他算了。 谁知,世子也来了,呵呵笑道,“四弟,好吃,我觉得我吃了这个可以减肥。” 朱高燨笑道,“大哥,你还真是说对了,这玩意儿兴许真能让你减肥。” 粗粮嘛,纤维多,含糖量低,还的确是减肥的好选择。 后世,玉米、红薯、芋头之类的,比米面卖得贵,还走俏,就是因为粗粮可以减肥,降血糖啊。 朱高炽胖成这样,三高和心脏绝对好不了。 “你是说真的?”朱高炽听进去了,他知道爹不喜欢他,主要是因为他太胖了,身体又不好。他爹英明神武,打仗勇猛,可是他这个当长子的连走路都要人扶着,着实丢了爹的脸。 可这是他能选择的吗?他也希望像二弟那样能骑马打仗,身体好,长得帅,也希望能够像三弟那样玉树临风,像四弟那样有一颗异于常人的脑子。 关键是,他喝碗水都能胖三斤啊! “煮的!”朱高煦在一旁拆台道,“大哥,你别听四弟的,四弟这个人啊,阴得很,骗死人不偿命。” 朱高燨一脚朝二哥踹去,“你别吃我的红薯!” 朱高煦朝旁边一跳,躲开了这一脚,他武力值不错,躲不开朱棣的飞毛腿,躲开朱高燨的太容易不过了,“嘿嘿,四弟,你也知道,大哥一个人能把这一蒸屉给吃了,我这不是要帮他给自己省一点吗?” 朱棣气得要死,兄弟几个,为了一口吃的,争来争去,阴谋阳谋都用上了,可真是有出息啊! 想到将来都是自己的弟子了,道衍劝道,“王爷,兄弟一生能在一口锅里吃饭的日子可不长,能在爹娘跟前告状的日子也不多,从小打到大的交情可比兄友弟恭养出来的感情要深得多啊!” 朱棣这才无话可说。 不得不说,这红薯是好东西,产量高,关键还好吃! 郭资吃着红薯,欲哭无泪,每一口下去都是自己的肉啊! 他凑到朱高燨的身边,用恳求的语气道,“四王子,这红薯可不能再吃了,这一窝红薯,要是种下去,可得多少红薯啊!” 朱高燨吃得正香,听了这话,顿觉无味,他看看自己碗里的红薯,又看看郭资已经吃完了,便将碗里的红薯扒拉给郭资,“老郭,要不,还是你吃吧!” 郭资边落泪,边吃了一口,“我们吃的都是老百姓的救命粮啊!” 这……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啊! “老郭啊,凡事欲速则不达!这红薯好种,只要有土,沙地上都能种,产量也高,等到了明年春,这红薯,肯定到处都有得卖了,我们就吃了这一窝,你犯不着一直说啊!” 说到这里,朱高燨便喊来江保,“把这一窝的红薯藤留一截,剩下的都给老郭,让他自己种去。” 郭资高兴坏了,吃了红薯,亲自抱了红薯藤,乐颠乐颠地走了。 后来,朱高燨听说,郭资把后花园里的花和草都拔了,亲自剪了藤,插种红薯,每天早晚看一次,半夜还要爬起来看一次,比养儿子都还要精心。 朱棣一口气吃了一大碗,他摸了摸自己胀得鼓鼓的肚子,满足地道,“是好东西,老四这次又立了大功,好儿子,爹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朱高燨又收到了三道杀人的目光,他扯着朱棣的袖子,“爹,儿子不敢居功,您还是把儿子的功劳忘了吧!” 朱棣哈哈大笑,慈爱地摸着儿子的头,“爹怎么能忘呢?赏罚要分明啊,要不然,爹如何服众?” 第25章 元朝为何葬送了江山? 朱高燨终于知道,历史上朱高煦是如何被他爹坑死的了。 朱高燨三兄弟则跟着朱棣和道衍去了东书房。 这地方,自从朱允炆登上了皇位,朱棣无心再管兄弟几个,朱高燨就再也没来了。此时此刻,他真是后悔,帮爹也不能太尽心尽力了,明显朱棣是觉得这仗赢来得太容易了,这才有了心思管他读不读书。 “你也不能不读书,不能和你二哥一样。” 朱高煦一脸与有荣焉,能够被自己爹用来当反面教材,也是好事啊,至少被点到名了! 朱高燨瞅了一眼二师兄一样的二哥,真是耻于与之为伍,他反驳道,“爹,不读书是好事,负心多是读书人,书读多了,心思多,薄情寡义也多。” 朱棣刚刚吃完红薯的好心情,一下子被朱高燨这话给破坏了,他沉着脸,猛地一拍桌子,“读书这件事,爹说了算,你年纪还小,正是读书的时候。” 行,不就是拜道衍为师吗?读书都不是重要的,拜道衍为师,把师徒名分定下来才是关键。 他被他爹给卖了。 道衍见朱高燨不挣扎了,很高兴,他坐在上首,让三个王子给他恭恭敬敬地磕了头,他欢喜了,朱棣也快乐了。 重新坐定了,朱棣以家长的名义说了几句客套话,“以后这三个小子就交给先生了,先生要多费心思。” 道衍看着朱高燨,如同看私生子一样,摸着胡须,笑眯眯,“以后是老衲的徒弟了,老衲自然要多费心思,这些话,王爷就不必多说了。” 朱高燨挪了挪屁股,“大和尚,啊,不,老师,徒儿有个问题想请教老师。” 朱棣正要起身,又把屁股落在了椅子上,明显是想听一听,他这儿子有什么问题,而道衍有什么高见? “你说!” “大和尚,元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你说为何独独我皇爷爷坐了江山?“朱高燨笑嘻嘻地问道,“大和尚,你若是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真心诚意拜你为师,将来你说让我继承你的衣钵都没有问题,可若是说不出来……” 他朝朱棣看了一眼,“你也不过是借我爹的势,逼我拜你为师而已。” 算不得什么本事。 道衍哈哈一笑,看了朱棣一眼,道,“四王子,这个问题,太祖皇帝自己就说过答案,于老衲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太祖皇帝雄才大略,料敌制胜,戡定祸乱,以有中原,此谓‘天道后起着胜’。” 天意是没错,天子天子,上天之子嘛! 朱高燨瞪大眼睛看着道衍,“大和尚,这是你的真心话?你确定这就是标准答案?” 道衍“哦”了一声,非常好奇地问,“不知于四王子看来,标准答案是什么?” “今天这里都没有外人,太祖皇帝他老人家已经去地下当他的皇上去了,我爹已经起事,再无退路可走。我们坐在这里,讨论一下我皇爷爷之所以能得天下的原因,以往昔鉴今朝,大和尚,你说我皇爷爷为何能得天下?” 道衍不得不认真以待了,他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被十二岁的孩子问倒的时候。 他完全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天意”,但显然,这个孩子不容易被糊弄。 他思索良久,问道,“正如太祖皇帝所说,‘士诚恃富,友谅恃强,朕独无所恃’?” 当年,朱元璋起事,张士诚和陈友谅的确是他登顶路上的两只拦路虎。 朱高燨摇摇头,“这一切都对,大和尚,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对,但这都是主观原因,而不是客观原因。” “何为客观原因?” “我们知道,每一任帝王,都是上天的选择,而没有坐上那把龙椅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上天的最终选择是什么?只是,等那位帝王坐上了皇位,我们再回头看,才明白,原来天意如此,玄而又玄。” 朱高燨清了清嗓子,“我们先来分析一下元末,元朝为何葬送了江山。中原自古以来,国祚这么短的,还真是没几个,首先是秦朝,二世而亡,接着是隋朝,三十八年而终。每一个王朝末世,我们都能用四个字来总结其终结的原因,那就是‘横征暴敛’。元朝,我皇爷爷曾经也评价过,说了一个观点就是‘元以宽失天下’,而于小子看来,元却是反其道而行。” 道衍似乎忘了眼前夸夸其谈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了,他点点头,“那四王子说一说,这个‘宽’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四王子不认可太祖皇帝的‘宽仁’之意?” “我皇爷爷的话自然是有道理。”朱高燨不上他的当,“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且只说我的观点。反其道而行有两点,一是南方养马。众所周知,在今日的大明,昔日的元朝疆土之上,最适合养马的地方是西部和北部,马喜凉,干燥的气候;而南方潮热,无水草。元朝却在淮西建了马场。” 淮西乃是龙兴之地。 “元朝以马开天下,以马终天下,何尝不是天意!”朱高燨道,“当日,与我皇爷爷一起争霸的人是张士诚和陈友谅,他们三人均是南方人,一起起兵反元,希图恢复我汉家江山。陈友谅为渔家子,少时读书,略通文义,闲习武艺,膂力过人,一句话,算是文武双全之辈。” “至于张士诚乃是淮东人,与我皇爷爷一个淮河头,一个淮河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淮河水……” “好好说话!”朱棣听得正起劲,猛然听到这小子越说越离谱,气得眉头直跳。太祖皇帝虽养了二十多个儿子,只把朱标当亲儿子,可那也是他爹啊!那能被这小子这么埋汰? 朱高燨忙言归正传,“当然,元人也不傻,他们之所以在南方养马,也是为了防备南人叛乱,他们好随时灭火。之所以选择了淮西,那是因为,这里是整个南方具备养马条件的唯一之所,靠近北边,凉爽;靠山,大别山以东;有盐,两淮产盐。” 第26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跟皇爷爷能够夺得江山,有什么关系?”朱高燧被朱高燨简直是绕糊涂了,他平日里读的书也不少了,自认懂的道理不少,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 朱棣不是朱高燧,一下子就明白了,元朝在淮西给老爷子送了一支骑兵啊,有马才有骑兵。 朱高燨看他爹恍然的样子,就知道,他爹是懂了,他不由得笑道,“我皇爷爷开局一只碗,最后能够推翻元朝的统治,角逐中原而胜出,你们也说是天意,可什么是天意?这就是天意,从元朝入主中原开始,将马场安在淮西,便昭显我皇爷爷崛起布衣,奄奠海宇的天意,可看懂的又有几人?“ 连朱元璋自己都没有看懂吧? 朱棣双手紧紧地握住官帽椅的扶手,这一番论调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甚至想都没有往这上面想过,听起来,却比任何一句虚言有道理,什么“惟不嗜杀人,布信义,行节俭,与卿等同心共济”,“观群雄所为,徒为生民之患”都是屁话,这些哄老百姓的话,他自己是一个字不信的,但他爹得天下的秘诀到底在哪里? 天意,原来这就是天意! “真正的天意就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人。从古至今,哪一任开国皇帝不是从北往南打才会取得胜利,原因是什么?南方没有马,为何我皇爷爷从南往北却成功了?龙兴之地有马,元末大乱乃是天时,淮西有马,占据了地利,我皇爷爷沉几观变,次第经略,乃是人和,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这就是天意。” 道衍沉思良久,他微微颔首,面带笑容,“老衲承认徒儿说得有道理,自古师徒只是一场缘分,若徒儿能从老衲身上学得一二,是老衲的荣幸,也是徒儿的福分,若不能,说出去,四王子是老衲的徒儿,老衲能够沾四王子的光,那是老衲的福分。” 朱高燨顿时傻眼了,他没想到,一个人可以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他故意让道衍见识一下他的见地之高,为的就是要让道衍知难而退,让道衍觉得没什么好教自己的,谁知,道衍竟然想让他来成全自己的名气。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朱高燨气馁,别过脸,暂时不想搭理这死和尚了。 道衍依旧是微微含笑,丝毫不把朱高燨的叛逆当回事,还朝朱棣瞥了一眼,朱棣会意,问道,“你才说元朝反其道而行,有两点,只说了一点是南方养马,还有呢?” 朱高燨不说话,朱棣沉吟道,“前日,你娘说要给你寻一门亲事……” 朱高燨震惊无比,“爹,儿子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 他才十二岁,开什么玩笑,居然要成亲,这么小就那啥,多伤身体啊!关键是,他不想还没玩够,就造个小人儿出来喊他是爹,一下子就喊老了。 “十二岁不小了,可以传宗接代了。眼下燕王府危如累卵,你的婚事只能将就一下了。还记得东门大街上,卖豆腐脑的王麻子吗?他有个姐姐嫁给郭资的弟弟,生了个女儿今年十岁……” 王麻子的姐姐的女儿,那不就是祖传满脸麻子吗? “爹啊!亲爹!”朱高燨哭喊道,“儿子是您的亲儿子啊,儿子不要王麻子的姐姐。郭资自己没有女儿吗?” “郭资有女儿,不过已经嫁人为妻了,你若不嫌弃……” “儿子嫌弃,儿子不想娶个妈。” “那你好好说话!” “儿子说还不行吗?还有一点就是海上运粮。” 朱高燨抹了一把辛酸泪,差点打嗝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弃南北大运河不用,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不治水。据儿子不完全统计,两宋的蝗灾平均三年半出现一次,元朝的蝗灾是一年半出现一次,蝗灾多成这样,这让老百姓怎么活啊!” 没有了活路就只能造反,他朱家就是典型案例。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越听越懵,“四弟,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一半不说一半,听得人急死了,治水和蝗灾有什么关系?” 朱棣那点“吾家有儿真聪明”的得意瞬间就没了,他气得跳起来了,一脚踹向朱高煦,“滚回去读书去,你怎么不问‘何不食肉糜’?把老子气死了!” 既然已经当了人家的老师了,道衍还是决定为这两个傻徒弟解惑,“二王子,三王子,有句俗语叫做‘大旱过后必有蝗灾’,太祖皇帝十六岁那年,濠州大旱,次年便是蝗灾,饥饿和瘟疫让太祖皇帝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亲人,正因此,太祖皇帝才不得已去皇觉寺做了和尚。” 见两人还是一脸懵,道衍接着道,“看似蝗灾和旱灾没有太多联系,可都跟治水有关。若是水治好了,一来不会轻易发生水灾,二来也不会发生旱灾,自然就不会有蝗灾了。” 这太深奥了,两人依然不能理解水灾和旱灾有什么关系。 但朱棣在凤阳府实习的时候非常用功,他知道,一旦治水治好了,雨天蓄水,旱天放水灌溉,就能实现旱涝保收。 这是历朝历代重视水利的缘故。 只眼下说这些还早,天下还由不得他做主。 可若是这天下由他说了算呢? 一股豪迈之情从朱棣的心头升起,若是他说了算,将来这天下将是怎样的天下? 驱逐北元,还大明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盛世无饥馁。百年之后,黄泉之下,他是不是就有脸去见父皇母后,还有大哥了呢? 朱棣迫不及待地想听道衍说点什么,这么多年来,他虽从来不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道衍,可道衍什么都知道。道衍能将他敢想而不敢说的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让他也能稍微纾解心头的苦闷。 “你们三个先回去,好好准备,明天一早来找先生上课。”朱棣挥手将三个儿子撵走了。 朱高燨如蒙大赦,他决定,那手枪暂时不拿出来,他不能太惯使他爹了。 才走到门口,却听到他爹喊道,“老四!” 第27章 一物降一物 朱高燨的腿一软,差点绊倒在门槛上了,“别忘了你许诺给爹的好东西。” 朱高燨扶着门框,欲哭无泪,一物降一物,他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他爹的魔掌啊? 等儿子们都离开了,朱棣对道衍道,“这小子一向话少,今日怎么会突然说这么多?” 道衍呵呵一笑,“王爷不觉得,四王子很反常吗?” 朱棣不觉得,自己的儿子,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都正常,“哦,愿闻其详!” 若是朱高燨在这儿,他此时恐怕杀了道衍的心都有了。 “说实话,这一次若非春风阁被炸,老衲都不知道,王爷还有个四王子。” 可见朱高燨隐藏之深。 “春风阁被炸,到底是意外还是在四王子有意为之,老衲很好奇,若王爷没有起事,也不知四王子还会不会炸掉春风阁?春风阁一事后,王爷征蓟州,四王子又弄出了连环雷。王爷打居庸关,四王子弄出了大炮。老衲很好奇,四王子说要送给王爷的好东西究竟是什么?” 朱棣呆住了。 “王爷,在此之前,在王爷的眼里,四王子是个怎样的孩子?” 在此之前,他的这个幺子就是个被王妃宠溺坏了的孩子,不好生读书,成日里游手好闲,因年纪还小,他也没有多管。 很乖巧,当然也很孝顺。 “王爷,您再想想,四王子和二王子还有三王子,世子,有何共同之处,又有何不同之处?” 朱棣眯起眼睛,同样是他的儿子,他似乎从未见朱高燨在他面前说过三个哥哥什么,而老二老三的一些小动作,还有世子对兄弟们的防备,他其实心知肚明。 “你想说什么?”朱棣的心里生出了焦虑。 “王爷,四王子不屑于和三个兄长争,这是好事,也并非全然是好事。四王子明明有争的实力,可偏偏不争。在此之前,老衲以为,四王子的心思只在格物上,可方才,四王子一番论谈,老衲才知,四王子于政治、民生分明也有着超然的天赋,可他为何不争?” 道衍抹了抹胡须,脸色也极为庄严,“老衲瞧着,四王子似乎是不屑于争。十二岁的少年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不屑于争,只能说,他已经出脱了三界,不在这五行。” 道衍郑重其事地道,“四王子才是一个真正的红尘过客,对这个世界的不留恋,这份超脱,连老衲这个出家人都比不上。” 朱棣的浑身冒出了冷汗,他怀疑道衍说的不是他儿子,可他也知道,道衍从不妄言。 “那你收他做徒弟的目的是什么?”朱棣问道。 道衍道,“王爷,四王子对王爷和王妃的孺慕之情,想必王爷能够深深体会,老衲收四王子做徒弟,想用老衲对待王爷的这份水磨工夫来对待四王子。四王子乃是天下苍生的福祉,或许将来,也是老衲的福祉。” 道衍花了二十年功夫,才游说燕王造反成功,这份水磨工夫实在是了不得。 朱棣没太懂,但他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这就够了。 朱高燨若是知道,他走了之后,道衍在他爹面前这么告了他一状,他估计会用这把手枪,先干掉道衍。 此时,他正在瞄准窗外一株刚刚移种过来的银杏树,他的枪法还是不准,不知道这手枪到了他爹的手里,威力如何? 这是他打造出来的第一柄手枪,打磨得非常光滑的枪身,泛着银色的光芒,零件与零件的连接处严丝合缝,可是拉开保险,扣动扳机却无一丝卡滞,轻便畅滑,可见朱高燨的手艺之精湛。 “四王子,王爷说让四王子去校场。”江保进来道。 “知道了!” 朱高燨将手枪收起来,用一个荷包将做好的一共二十三枚子弹装好,转身便出了门。 校场里,一共三门大炮,其中一门是朱高燨在居庸关拼装起来的,另外两门,是这两天,他在制作手枪之余,指导炮兵营的人拼装起来的。 朱高燨到的时候,炮兵营的人正在试大炮,有一门卡住了,朱高燨走过去看了看,火眼金睛发现其中一个零件的尺寸稍微超了一点,他让人拆卸下来,指着那一处,“把这里打磨掉这么一点,再装上去。” 炮兵营的人对朱高燨的话奉若圭皋,丝毫不质疑,忙捧着那零件,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地下兵工厂如今专门打造火器,警戒也比从前严了十倍不止,除了朱棣和朱高燨可以随便进出之外,所有人进去都需要朱棣的手令。 兵工厂建在王府的地下,为了安全起见,朱高燨将兵工厂的生产流程进行了重新规划和调整。 对于火器的制作,朱高燨采用的是流水线作业,每道工序的工匠们,只根据图纸负责自己那一道工序零件的生产。 所有零件流转到装配线进行分总成组装,再在最后一道工序组装成总成。 哪怕有人拿到所有工序的图纸和最终的总成图,也不一定能做成成品。朱高燨还在装配上做了一些巧妙的设计,没有他的亲自指点,根本装不上去。 他做这些,为的就是防盗。 至于火药的配方也是,每一个生产单元,根据他开的单子送小料过来,而负责配料的人,一组三人,相互监督,避免对小料进行称重,掌握数据。 很快,那人就回来了,将零件装好后,大炮能够正常用了。 朱棣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问道,“你要送给我的好东西呢?” 朱棣一问,过来瞧热闹的三个兄长都看过来了,朱高燨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爹,既然是好东西,肯定不能在这种大众场合下拿出来,请爹移步后花园,儿子私底下送给爹。” 朱棣有些迫不及待,吩咐张玉将两门大炮收下后,就跟着朱高燨去了后花园。 在湖边一株杨柳外停了下来,朱高燨将手枪拿了出来,枪口对准自己,递给他爹。 朱棣怔愣了一下,他盯着这玩意儿看了很久都不接,良久,他才抬头看儿子,眼中是极为复杂的神色,“这是什么?” 朱棣不认识这玩意儿,但直觉,这是很厉害的家伙! 手枪本身就带着一股浓浓的杀气,就好似那些传说中的神兵利器,本身带着浓浓的煞气与杀气。 第28章 最后一枚子弹要留给自己 朱高燨有些懵,他爹看他的是什么眼神? 他心里有点打鼓,所谓做贼心虚,他一下子拿这么多好东西出来,是很不寻常,他也不愿意,但铡刀悬在头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朱棣到底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他完全不会用,朱高燨便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这是保险,上膛之前先扣动这里松开保险,这样把子弹上膛,一共可以上九枚子弹,但爹,每放出一枚子弹,您都要在心里记住,一般最多只放八枚子弹。” 朱棣的注意力终于被儿子的话吸引过去了,好奇地问道,“为何?” 因为最后一枚子弹一般都要留给自己啊! 不过,这话,朱高燨不敢说,他看了他爹一眼,“爹,您先别问为什么,但愿您一辈子都不需要知道答案!” 朱高燨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他缩了缩肩膀,扭头朝他爹呵呵一笑,见朱棣咬着牙帮子,想必是在克制一脚踹死他的念头,朱高燨笑得越发欢。 他真不想得罪他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道衍?朱高燨的脑子里蹦出了这么个人名,貌似,他们三兄弟拜完师之后,他爹和道衍又在书房里谈了良久,他们说了什么? 朱棣用枪托敲了敲朱高燨的脑袋,“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以为他不知道为何要留一枚子弹?哼,臭小子,还算是有点骨气! 朱棣握着枪,四处看,不知道打哪儿,朱高燨指着河边的那株杨柳树,“爹,您要是枪法很准,就朝那儿打!” “枪法哪有准不准一说?枪法要凌厉,不要有那么多拖泥带水,花里胡哨的招式,要能一击毙命,等爹靖难成功了,爹亲自教你枪法。” 朱高燨不想学他爹教的枪法,他觉得,他爹用了这手枪后,也不会再有教他枪法的念头,呵呵一笑,“爹,您学会了吗?学会了,就朝那里打一枪,注意了,虽然儿子做了很多调试和改进,但子弹出膛,还有在枪管里滑动的时候,要讲究高速,所以还是有点后坐力,您的右臂要能稳住。” 朱高燨也就提醒而已,他爹这条膀子抡起长枪起来,虎虎生威,拿起大棒子打起他们兄弟几个也是孔武有力。 嗖! 枪端得很稳,子弹出膛时的后坐力根本没有让朱棣的臂膀有半分晃动,但他感觉到了那强大的力量,而一枚比炮弹小了太多的,比小手指头还小的金色子弹滑膛而出,如同闪电一般朝着他瞄准的杨柳树嗖地飞了出去。 杨柳树晃动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 朱棣有些失望,看着挺威风的,怎么连棵柳树都撼动不了,这要来何用? 朱高燨则满脸兴奋,他没有多注意他爹的表情,而是道,“爹,走,过去看看,您打中了没有?” 朱棣的箭法百步穿杨,能拉百石弓,悍勇无匹。 如果说射箭一开始,没有达到一定的境界,靠的还是瞄准的话,那么到了朱棣这样的境界,就不是靠瞄准了。 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哪有那么多时间瞄准射击,靠的不过是感觉。 这就跟开车是一个道理,新司机们靠后视镜,前后雷达,最好能有个自动泊车系统,但老司机一盘子打过去,凭的就是感觉了。 朱棣虽然第一次用这玩意儿,子弹射出去的瞬间,他就领会过来了,他儿子是把火铳做了改进,变得更小,更便捷,使用起来更加方便,的确是好东西。 不过,可能改造失败了。 失败就算了,难道这臭小子还以为是自己没有瞄准?射偏了?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一株树啊,虽婴儿臂粗,却不到百步远,他又不是个瞎子,会射偏? 算了,不跟臭小子一般计较,他要过去看,自己就陪他过去看看,谁让他是自己儿子呢? 朱棣沉着脸,狠狠地瞪了朱高燨一眼,不情不愿地被朱高燨拉着过去看。 等他看到树上的弹孔,两面贯穿,朱棣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是多大的力? 子弹将这株长得如此茂盛的杨柳树贯穿了。 关键是,他亲眼看到树被射中之后,只微微摇晃了一下,这是多么高的速度,穿透力多强,才会将这树给贯穿,若射中的是人呢? 人可是血肉之躯。 朱棣要看看这子弹,他忙要拆开弹匣看看,朱高燨吓了一跳,忙止住了,“爹,您玩这玩意儿的时候,一定要牢牢记住儿子的话,按流程来,要是走火把自己给伤到了,那儿子就罪大恶极了。” “说什么傻话,什么罪大恶极,你说,你老子我听着就是了!” “射击之前,开保险,若不射击,就一定要要关闭保险,要不然,一不小心碰到这扳机,就有可能走火。您刚才也看到了,这树上的弹痕有多深,人这血肉之躯肯定不能跟树干相比,骨头都能给打碎了,您可要千万小心。” 朱高燨将手枪全部拆开,一点一点地给他爹讲解,“儿子是看到您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面,爹您也不年轻了,老是这么卖命,万一那天力竭了,敌人又没杀死,儿子又不在您身边,您怎么办?” “儿子弄这个出来,是给爹您保命的!” 朱高燨可是记得,靖难之役四年,他爹多少次死里逃生,要不是朱允炆那蠢货提前给他爹上了一道保险,朱高煦给力,几次及时救他爹于危难之中,他爹十条命都不够拼的。 在朱高燨看来,朱允炆万般不是东西,被他外公在内的一帮江南文人忽悠得祖宗都给忘了,但有一点,做得地道,那就是说了“毋使朕有杀叔父名”的话。 朱棣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儿子的头,“你说,爹认真听着就是了!” 这是朱棣少有的温情,朱高燨却并不知道。他将手枪拆装了一遍,递给他爹,“您认真听了,那现在就拆一遍,再拼一遍。” 朱棣愕然,不过也忍不住笑。 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将手枪端详了片刻,在朱高燨的瞠目结舌下,很快拆开,又很快拼起来,然后他松开了保险,对着天空中的一只飞鸟放了一枪。 第29章 朱允炆 “噶!” 不知道那是一只什么鸟儿,凄厉地叫了一声,便从空中垂直落下。 朱棣腾地站起身,他冲了出去,在王府的西北角找到了那只飞鸟,毫无意外,鸟儿的身体被射了个对穿。 朱高燨气喘吁吁地跟着他爹跑了过来,看到他爹捡起了地上的鸟儿,惊骇地看个不停,他不由得很是无语,“爹,您要是想射鸟儿,用弓箭不就好了,这柄手枪的射程顶多就十五丈远,是防身用的。” 也就是图个快捷,杀伤力大而已。 说起来也要感谢系统赠送给他的火眼金睛,因为能够衡量制作的尺寸精度,他才能将子弹做到中心发火,弹壳设计得也比较薄,击针在打到中间位置,子弹不容易发生变形,如此以来,也就不会影响精度,从而让射击更加精准。 “十五丈?” 朱棣却觉得这不是问题,十五丈远,可以一共连打八枪,啊不,九枪,对方在一瞬间死伤九个人,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朱棣将手枪往空中一抛,手枪转了好几个圈儿,再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往怀里一揣,朝儿子伸出手,“就这么几枚子弹?” “爹,您以为这子弹是天上掉下来的?儿子要一枚一枚地做呢,要点时间,您还是省着点花,能用刀砍人的时候,还是别用这个。” 朱棣欢喜不已,笑骂道,“小兔崽子,不是才说爹冲锋陷阵太危险吗?这会儿又要爹用刀砍人了?”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看在你如此心疼爹的份上,这次爹去打耿炳文,你也跟着去吧!” 朱高燨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呀? “爹,我庄子里还有好多红薯没有收!” “交给郭资!” “万一老郭把我红薯给贪了呢?” “没出息的东西,眼睛里就盯着这点红薯,看不到这大明江山?” “爹,大明江山还是朱允炆的呢!” 太祖皇帝一共生了二十六个儿子,这些儿子中,真正能够得他心的,也就一个朱标。 对于朱标这个大伯,朱高燨没有印象。 朱高爔五岁的时候,朱标已经薨逝,他与这个大伯从未谋面,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反而是朱允炆,朱高燨还有点印象。 洪武三十年,已经十岁的朱高燨跟着朱棣进京朝拜,见过朱允炆一面,那时候,他坐在西宫的门槛上吃灌汤小笼包,朱允炆被人簇拥着过来,看到他惊奇不已,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还摸了一把他的头,“好吃吧,好吃就多吃点!” 当时,跟朱允炆的太监告状,“皇太孙殿下,燕王四王子没有跟您行礼呢!” 那时候,朱高燨已经猜出这人就是朱允炆了,毕竟,都是天潢贵胄,可像朱允炆这般排场的人就这一个。 不得不说,朱允炆有个好母亲。 朱标的元配乃是常遇春的女儿,武将之女,豪迈粗放。常遇春起于微末,养女儿哪有那么多讲究,比不得太常寺卿吕本。 朱允炆的外祖吕本,追根溯祖,是宋末名将吕文焕的后人,世代为官,吕本在元朝就是显贵一族,元末任元帅府都事,朱元璋自立为吴王的时候,吕本来投,为中书掾史。 洪武元年任湖广行省照磨,至洪武六年授太常寺卿,短短六年不到,便在新朝升任为九卿之一了,这其中不能不说,吕本的女儿吕氏功不可没。 吕氏初为太子朱标的妾室。 世代簪缨的吕家能够将女儿送进东宫为妾,这可真需要不一般的勇气,至少,能够挺住被世人不停地戳的脊梁骨。 而吕氏无疑是个宫斗高手,洪武十年生下朱允炆,次年,太子妃常氏便一命呜呼。 而吕氏母凭子贵,居然还能被扶正,而不是朱标续娶,这其中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朱高燨抬头看向朱允炆的时候,心头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念头了,朱允炆生得很秀气,明显像他的母亲多一点,朱允熥和朱允炆比起来,就差得有点远了。 常遇春出身贫苦农民之家,体貌奇伟,先太子妃常氏听说肖父,想必是个五大三粗的。 而吕本不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找个漂亮女人生个漂亮女儿,再简单不过了。所以说,我们英明神武,慈仁殷勤的懿文太子也难免以貌取人啊! 朱高燨站起身来,朝朱允炆行了个揖礼,并未下跪,“堂哥!” 朱高燨喊了一声“堂哥”,这让朱允炆非常震惊,他当上皇太孙后,哪怕是叔叔们见到他也要行大礼,但朱高燨喊了一声“堂哥”,他就实在是不好追究了。 朱允炆身边的太监们要训斥,朱允炆摆摆手制止住了,此时的朱允炆未及弱冠,其实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他也想有个玩伴,也想有个能够说说话的平辈。 “堂弟,你是骑马来的,还是坐马车来的?”朱允炆拉了朱高燨的手,带着他一起去见了朱元璋。 那时候的朱元璋已经快七十岁了,最多还只能活一年,老态龙钟,看到朱允炆牵着朱高燨的手很是不悦,朱高燨忙抽出了手,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那一刻,朱高燨的心头也是不喜的。 朱棣听儿子说“这江山还是朱允炆的”,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揽了揽儿子的肩膀,“好小子,咱们爷儿俩好好教一教应天府那小子做人!” 朱高燨笑起来,这话,他喜欢。 洪武,建文,仅这两个年号,就可想而知,朱允炆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大明,他想的没毛病,但眼下的大明,南有倭寇骚扰,北有北元虎视眈眈,他打算效仿宋朝,让文官们挂帅出征吗? 地下兵工厂里,按照朱高燨画的图纸做出来的火铳已经完工了,校场里,一共立了十个靶子,张玉、谭渊和朱能等几员大将,正在试火铳。 靶子先立在两百米开外,一共十个人射击,朱高燨看了一眼,挥了挥手中的小旗子,“再放远一点,往六十丈开外放,不要浪费子弹!” 第30章 九十丈,听我的! 张玉愣了一下,朝廷的火铳最多只有六十丈的射程,这已经六十丈了,还往外挪六十丈,难道要他们玩空靶? 朱能是个大老粗,喊道,“四王子,先打一枪再说呗!” “打一枪?你说得容易,子弹是天上掉下来的?”朱高燨没好气地道,“再挪,九十丈,听我的!” 朱棣点了点头,没人再敢多说话。 此时,靶子离枪口已经五百米远了,眼神不好的,都看不清靶子了。 好在靶子做得够大,又是立在高处,勉强还能看得清楚。 “看到这里没?眼睛看着这里,这里这片玻璃就是起放大作用的,你们看这里瞄准,然后松开保险,扣动扳机开始射击!” 朱高燨将明朝的火铳做了改进,在枪杆上增加了一柄刺刀。一旦来不及装子弹,还能用血拼的方式杀敌。 朱棣的心情很复杂,他看着趴在地上的武将们,眼睛看着五百米开外的靶子,耳边传来“嗖”的一声响,张玉手中的火铳,子弹已经率先射出,眨眼功夫,便穿透了薄薄的木板做成的靶子。 张玉惊得跳起来了,他正要冲出去看,被朱高燨一把抓住了,“你不想活了?” 朱高燨怒目道,见张玉还是懵的,他看看左右,张玉也跟着看看左右,谭渊等人还在射击,这些可都是新手啊,万一不小心瞄偏了,子弹射在他的身上,就玩大了。 张玉一阵后怕,他心有余悸,讪讪一笑,“多谢四王子提醒,末将是太心急了些。” “急什么,你中了十环!” 张玉手搭凉棚朝靶子看去,果然,正对着他的那个靶子正中心一个黑点,他穿透了木板。 “这,也太远了吧?” “不远的话,有什么用?”朱高燨不以为然地道,“区区一百多丈算的了什么?其实,也不止可以射一百多丈,只不过再远了,准头就有限了。” 朱棣在旁边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子给他做的手枪,射程可没这么多,也就十五丈远。但转念一想,儿子给他的手枪是用来保命的,而这些枪,是用来杀敌的。 这么一想,又觉得很窝心。 朱高燨却没觉得窝心,他一直在跟系统对话,系统不搭理他。他做了手枪,改造了火铳,系统居然没有给奖励。 想赖账吗? 朱能跳起来了,兴奋得无以复加,喊着靶子那边守护的军士,“你,过来!” 那军士站着不动,朱能急得冒火,怒道,“臭小子,你敢不听我的?” 朱高燨有些无语,挥动了一下手里的旗帜,那军士看到了旗语,过来了,朱能依然怒不可遏,要抽那军士,朱高燨拦住了,“朱将军,他是奉了我的命,我不让他过来,他不能过来,你要责罚,就罚我好了。” 张玉则一脚朝朱能踹过去,“你们都在射击,他在中间跑来跑去,被你们谁射中了,他不活了?” 朱能一听,好有道理,他挠了挠头,“瞧四王子说的,末将是个粗人,要有不懂,四王子多指点,可千万别嫌俺笨。” 朱高燨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计较,对那军士道,“你说一说,那边中靶的情况如何?” “一共十枪,九枪中靶,一枪脱靶,射偏了。” 朱高燨拿过了那射偏了的一柄枪,检查了一遍,没有毛病,不由得问那军士,“怎么会射偏了的呢?你是不是不会瞄准?” 那军士吓得两腿发软,“不,不,不是,这火铳,力大,小的,一哆嗦,就射偏了。” 能够被选来这里的,都是神射手。 对此时的燕王府来说,都是人才。 而朱高燨本也不是会为难人的,他安抚道,“我刚才忘了跟你们说了,这枪后坐力很大,你下次射击的时候,把枪托放在这里。” 朱高燨指了指自己的肩窝,“再来一次,我相信你能射个十环。” 那军士喜出望外,“哎”了一声,便迫不及待地趴在了地上,再次瞄准,射击,果然十环。 “王爷,这炮兵营,不如交给末将吧!”朱能主动请缨,他描绘着一副美好的蓝图,“要是末将领了这炮兵营,第一队就用火铳手,后面用大炮压阵,嘿嘿,天底下,看还有谁能从我手里讨到好,我要把耿炳文那老东西打得落花流水。” 耿炳文率领大军,在朱允炆充满了期待的目光中,从应天府出发,已经来到了真定,他派遣徐凯驻守河间,潘忠驻守莫州,杨松打头阵,于雄县兵指北平。 一共设置三道防线,耿炳文不愧是一员老将。 只是,望七十了,年已老迈,还要出来打这一场仗,敌军将领还是自小在名将堆里长大,与北元打了二十多年仗的燕王,耿炳文的心情也没有多轻松。 朱棣看了朱能一眼,便看向朱高燨,问道,“老四,你的意见呢?” 朱高燨不得不佩服他爹,有了新的武器,如何编制,将来的仗要如何打,肯定要讨论一番,而讨论的基础是什么?自然是要多了解这些武器的威力。 “爹,这大炮的射程到底有多远,儿子也不是特别有把握,爹要想知道,还是要试一下,不过,试验的话,肯定不能在城里,儿子可以给爹一个参考,这大炮的射程恐怕有十来里地,爹试验的时候,最好找个空旷一点的原野……“ “你说多少?”朱能咋咋呼呼地大叫,“四王子,你说射程是多少?” 朱高燨很是不高兴,望了望他,慢条斯理地道,“朱将军,我说,射程是十来里地,怎么,我难道说错了?” “不,不是,十来里地,让我想想,十来里地是多远,不,我想不出来,王爷,咱们现在就去真定府,要是这大炮能打十来里地远,我们还怕什么?朝那边放几炮,吓也要吓死他们。” 朱棣也完全没想到啊,他只用大炮放过两次跑,一次是在蓟州,一次是轰死刘真。 那时候退后了有多少,炮的射程就三四里地吧,当时他已经很满意了,也完全被其威力震慑了,都忘了问儿子,这大炮最大射程是多少了。 “老四,这射程果真有十来里地?” 朱高燨以为他爹嫌弃射程太近了,毕竟,他也不知道大明的火炮射程到底多远,想了想,“爹,想要再远点也行,就是准头不太够。您也知道,准头和射程这两个是没法兼顾的,只能从中间取一个平衡。” 第31章 他爹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朱棣倒抽了一口凉气,要是能一口气射十来里远的话,那现在朝廷的火炮算什么?射程不过两三里远。 “还能再弄两门火炮出来吗?”朱棣激动地问道。 “能是能,不过,要两天时间,爹要是能等两天,儿子就帮爹再赶两门炮出来。” 炮身和零部件浇铸加工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些每次做的时候,都不止做一件,组装两套起来就够了。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子弹。 “好!”朱棣无疑是兴奋的,若非身份使然,此时,他想抱着儿子转两圈。 张玉等人更是兴奋不已,想一想啊,前面用火铳冲锋,中间骑兵冲阵,再步兵补刀,后面用火炮压阵。 光想想就很刺激啊! “有了这两样,这仗怎么打?”朱能更是激动得都嗓子都喊破音了。 朱棣点头,“是要调整一下战略战术了,走,商量一下去!” 朱高燨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去,他去,真的没什么用,他爹只差一个“战神”的封号了,他一个上战场打酱油的人,去了能做什么? 朱棣却瞪了他一眼,朱高燨只好摸了摸鼻子,跟上。 他爹越来越离不开他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好在,他娘燕王妃身边的人来找他了,“王妃请四王子去一趟!” 朱高燨高兴坏了,得意地看他爹,他爹点点头,朱高燨欢快地跟着那人跑了。 到了半路上,朱高炽身边的一个内侍过来了,低声道,“四王子,世子爷让奴婢告诉您,二王子在王妃那里告状说您欺负他,让您去了之后,不要惹王妃生气。” 因是当着燕王妃的人的面,朱高炽这番话,很有做兄长的风度,朱高燨却知道,朱高炽的话重点在前面。 朱高煦又告他什么状了?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呢。 等到了燕王妃那里,庭院里头,朱高燨就听到了朱高煦生气的话,“哪有这样对待自己哥哥的弟弟?” 燕王妃柔声安慰,“你是当哥哥的,弟弟不懂事,你就该让着些,哪有你这样跟弟弟计较的哥哥?” 打帘子的丫鬟看到朱高燨来了,朝里头喊了一声,“四王子来了!” “让他进来!”是他娘的声音。 朱高燨进去了,看到朱高煦坐在燕王妃的身边,别过脸气哄哄地不看朱高燨。 朱高燨过去给燕王妃行了礼,又朝朱高煦行了平辈礼,喊一声“二哥”,问道,“娘,您找我?” “来,来娘这里坐!”燕王妃朝朱高燨伸出手,朱高燨忙接过来,顺势过去,在燕王妃身边坐下。 朱高煦则哼了一声,朝旁边挪了挪,明显就是要离朱高燨远一点。 “二哥,当弟弟的怎么对哥哥不好了,让二哥跑到娘这里来告状?惹得娘不高兴?” “你哪只眼睛看到娘不高兴了?”朱高煦是个暴脾气,有什么事都不过夜,他挪了挪屁股,转过身来,开始指责朱高燨,“你还知道怕惹娘不高兴啊,那你对我这当二哥的,有过一点儿敬重吗?” “哦?二哥,当着娘的面,你就说一说,我哪里不敬重你了?做了什么妨碍你的事?” “你成日里在爹面前煽风点火,让爹打我,这几天都多少次了?你不知道爹很忙吗?一点小事,你就告到爹那里去。” 这可真是娘的好儿子! 朱高煦绝对是影帝转世,边说那委屈的小眼神儿可怜兮兮的,惹得燕王妃心疼不已,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对朱高燨道,“你这孩子,你都忘了你小时候你二哥对你多好,你要养小鸟儿,你二哥帮你爬到树上掏鸟窝,差点掉下来摔死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朱高燨气不打一处。 他还记得那一次,分明是他二哥,不知道从哪听说隔壁家的寡妇,经常在夜里的时候,在井边上洗澡。 他二哥信以为真,就要亲眼看看,说是从来没有见过女人长啥样,月黑风高之夜,阖府都睡了,他爬到了树上,踩断了一根树杈,掉下来,惊动了护卫。 他爹拿起大棒子就要揍人,他二哥就说是为了帮四弟掏鸟窝,他爹还为这兄友弟恭感动,免了他一顿胖揍。 朱高燨却不敢当这他的娘把这事给扯出来,要不然非把他娘气晕了不可。 “娘,我也知道二哥对我多好,小时候的事,儿子都还记着呢。”朱高燨孝顺地道,“爹现在没时间管二哥,儿子虽然是弟弟,可看到二哥做错了事,不能不管。” 朱高燨朝他二哥阴恻恻地看了一眼,“二哥,讲真,要不是一母同胞的份上,你说你做那么多事,当弟弟的,都给你一一带过了。你说你到我屋里去玩,偷我做的铁索命,我要不管,你不小心把自己炸出个三长两短,你让爹和娘怎么活?” “我什么时候偷你的……铁索命了?”朱高煦怯怯地道,“那铁索命你都能玩,我怎么就不能玩了?” “那是玩的东西吗?” 燕王妃眼见两个儿子又要吵起来了,忙道,“好了,当着娘的面你们还这么吵,你们是想气死我吗?” “娘,您别生气,儿子也能体谅二哥想要建功立业的心,这样,二哥,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想要那火炮或是火铳,是不是?” 朱高煦的眼睛一亮,忙道,“哎呀,好弟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我就知道,当弟弟的你最了解二哥了。” 呵呵,要不是今天来惊动娘,你这小兔崽子这么好说话? 朱高燨点点头,“行,你的心愿呢,我帮你了,不过,那些都不适合你。说起来,你是最像爹的儿子,打起仗来冲锋陷阵最不要命了,我给你个好玩的东西,到时候你上了战场,最能体现你的威风。” “是什么?” “手榴弹!”朱高燨道,“这么长,这么大,上了战场,一扔出去,炸死一大片,非常拉风,你想想,你骑在马背上,朝前冲,边冲边扔,所有的人看到你都望风而逃,你说酷不酷?” “酷,这可太酷了!”朱高煦忙站起身拉着朱高燨就往外走,“走,弟弟,在哪儿,你告诉我怎么用。” 朱高燨则不慌不忙,转过身向他母亲告辞,“娘,听说耿炳文领三十万大军已经到达了真定。原本爹是让二哥和三哥跟着道衍大和尚读书,没想到二哥如此孝顺,非要跟着爹上战场。想必爹也会分心照顾二哥。“ 第32章 朱高煦蒙上的是千古奇冤? 徐氏乃是将门虎女,不像士族家的女子那么天真。若是丈夫要让儿子上战场,她必然会支持,可是丈夫没打算让儿子上战场,朱高煦跟着去干吗? 让丈夫分心照顾他? 徐氏的脸一沉,问道,“煦儿,你要跟你爹上战场,你爹答应了吗?” 朱高煦顿时想哭,徐氏越发生气,腾地站起身来,“你已年近弱冠,怎地还如此淘气?” 朱高燨忙道,“娘,二哥年纪已经不小了,大嫂已经为大哥生了侄儿,儿子想,若是二哥成家了,或许会懂事一些。” 他继续道,“东门大街上,卖豆腐脑的王麻子吗?他有个姐姐嫁给郭资的弟弟,生了个女儿年方二八年华,二哥……” 朱高煦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他跳起来就往外跑,“娘,我不要,我不要!” 朱高煦冲出去,几乎与刚进门的朱棣撞了个满怀,朱棣怒不可遏,“站住!” 朱高煦忙刹住了脚步,看到他爹来,两腿一软,“爹,四弟撺掇娘要给我娶媳妇。” “娶媳妇是好事,你年纪大了,也该娶了,东门大街卖豆腐脑的王麻子,他有个女儿,和你年龄不相上下,我看就很好!” 朱高燨愕然,东门大街卖豆腐脑的王麻子到底有何本事,让他爹惦记成这样? 看到朱高燨,朱棣道,“你娘的话说完了?说完了,你就忙去吧,爹要尽快出征了。” “是!” 朱高燨决定忙完了就去东门大街看看,他出门,朱高煦跟在后面,等出了徐氏的院子,朱高煦就搭上了朱高燨的肩膀,“四弟,你说的那个手榴弹,到底什么样?我去求爹,让爹带我出征,你帮我做那个手榴弹,好不好?” “二哥,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爹出征?” “那你为什么总是反对我跟着爹出征呢?” 兄弟俩在园子里找了个亭子坐下来,朱高燨道,“二哥,有句话叫功高震主,你跟着爹出征,打下来的江山,将来是谁的?有大哥在,轮不到你,也轮不到我。你什么都不做,将来也能得个亲王之封,你拼了命,将来纵然大哥能够容得下你,侄儿能容得下吗?” 历史上,朱高煦是谋反而亡,但现在,朱高燨看来,如此蠢萌的人,怎么可能干得出谋反这种事来? 历史是人写就的,成王败寇,功高盖世的朱高煦会不会蒙上的是千古奇冤? 朱高煦被一口铜缸焖成了红烧肉,十一个儿子,除了两个早逝的,其余的全部和朱高煦一起被杀,绝嗣。 朱高燨拍了拍二哥的肩膀,“二哥,你要想跟着去见一见世面,没关系,我把手榴弹做好了,你带过去风光一把,可你若是想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博一把,听我的,世界很大,没必要惦记祖宗这点家业,最后兄弟间拼个你死我活!” “那你呢?四弟,你既然跟我说了这掏心窝的话,四弟,你立下的这些功劳,又怎么算?要知道,我怎么拼命,和你比起来,拍马都不及啊!” 有这点自知之明就好! “我啊,我都是为了爹,我为了保住爹的命。”朱高燨一笑,他这个蠢萌二哥,居然还想套他的话,“我只为了爹,至于将来,二哥,你和我不同,我很聪明,一般人想弄死我,那是做梦。” 朱高燨说完,笑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我要干活去了,二哥,你自便!” 朱高燨哼着小调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江保迎上来,“爷,您回来了!” “去,帮我去东门大街打听打听,那个卖豆腐脑的王麻子,他到底有没有妹妹,养了几个女儿?” “是!”心里疑惑,但江保从小服侍朱高燨长大,知道这位爷的脾气倔,前面一个质疑他的话的人已经被撵走了,他忙转身出去。 朱高燨忙活了两天,总算是领着人将两门大炮赶出来了,炮弹和火铳的子弹经过他火眼金睛的检验,没有问题,炮弹一共三十枚,子弹一共两千多发,手榴弹一共二十五枚,全部移交给张玉。 朱高煦还是游说他爹,将他带往战场上,他腰里别了五个手榴弹,坐在马上,得意得好似要飞升。 朱高燨回到院子里梳洗一番,江保终于得到了机会凑上来,一面服侍朱高燨沐浴更衣,一面道,“爷,奴婢打听过了,王麻子有两个女儿,一个嫁人了,说是嫁给了高门大户,另外一个女儿才十五六岁,生得是好,可奴婢瞧着,比爷您大太多了。” “人说,女大三抱金砖,可这姑娘比爷大了四岁了,不吉利。” 朱高燨心头震惊之余,一脚朝江保踹过去,“谁说是爷惦记了,是二王子惦记上了。” 朱高煦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对朱棣道,“爹,四弟说,这手榴弹可威风了,坐在马上,冲进去,左边扔一个,炸一片,右边扔一个,炸一片,好家伙,谁还敢靠近啊!” 朱棣进了校场,朱高煦躺着被打屁股的那条春凳已经撤掉了,竖起了一根旗杆,朱棣的腰间别着把手枪,站在点将台上,意气风发。 眼看就四十的朱棣,在得到耿炳文带了三十万大军前来的消息之后,依然没有紧张,他豪气万丈,手扶着腰间的手枪,在点将台上走来走去,很兴奋。 “火铳营!” “到!”朱能出列,扬声喊道。 “火炮营!”朱棣再点将。 “到!”张玉出列,扬声喊道。 整个校场,如热锅一般沸腾起来了,一共五门大炮,并列排在校场之上,其前面是一排步兵,步兵前面是骑兵,骑兵前面是一排火铳兵,一共一百多人,手里抱着火铳,再前面是盾兵。 所有人的目光炽烈地看着火炮和火铳,体内的热血沸腾,浓浓的战意升腾,遮云蔽日。 谁不想建功立业? 谁不想千载留名? 谁都不想被掩埋在历史的长河中,做一朵不起眼的浪花,哪怕将来,他们将以同一个名字“燕军”被历史记载,也不想用自己的死去衬托别人的丰功伟绩。 第33章 燕军威武! “燕王千岁!”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所有的人都山呼起来,浩荡的声音席卷了校场的上空,大炮上的红色丝绸迎风飞扬,与日月争辉。 “燕军威武!”朱棣站在点将台上,他的脸上同样是兴奋的笑容,眼睛里闪着明珠般的光芒,耀眼如红日。 “跟着我建功立业去,朝中有奸臣,我们除了那奸臣,我们守在北平是为了屏藩我大明,是为了杀掉北元,不让他们卷土重来,现在有人不想我们活,我们就用我们手里的刀枪炮铳和朝廷讲一讲道理!” “燕王千岁!”将士们回应道。 大军朝城外出发,北平城的百姓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朝北面打和朝南面打,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只要不妨碍他们过日子就行了。 朱高燨坐在马上,沿途有百姓认得他,纷纷和他打招呼,“四王子,俺家的红薯长一拳头大了,隔壁二丫他娘让俺回头给她点红薯种呢。” “行,是好事,不会种就去我庄子上问问。这一季红薯收起来了,把藤蔓放地窖里,明年兴许能用。二月天记得下红薯块,藤蔓长出来了,剪下来插种,这都会哈?” “会,会着呢,庄户们都教过了。” “那就好,走啦!”朱高燨眼看要落下队伍了,他一夹马腹,忙追了上去。 朱高煦的腰上绑着手榴弹,不知道他爹是不是怕手榴弹走火了,牵连自己,死活不让朱高煦靠近。 反倒是朱高燨,冲上去后,他爹招呼道,“话说完了?要不要帮你准备一辆马车?” 朱高燨有些无语,“爹,要是行军队伍中有一辆马车,您说将士们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爹您带了小妾随军?” “去你小崽子,敢消遣起你爹来了?”朱棣用马鞭狠狠地抽了朱高燨的马屁股,马儿狂奔起来,他有些招架不住,一路狂喊“救命”,沿途的将士们都哈哈大笑。 七月底,朱允炆亲自在应天府的城楼目送耿炳文出发,年近古稀的耿炳文告别了自己的安乐窝,老迈的身体扛着一身沉重的盔甲,朝应天府的城楼望了最后一眼,心里已是涌起了阵阵悲哀。 不知道有生之年,他还能不能再看一眼应天府的城楼。 洪武年间,曾经追随太祖皇帝的大将们,死的死,杀的杀,最后硕果仅存的,也就耿炳文这个长兴侯了。 长兴侯之所以被封为长兴侯,是因为耿炳文守长兴十年,无数次抵挡住了陈友谅的进攻,为朱元璋早期的猥琐发育争取了大把时间。 论起守城,可以说,洪武年间的大将们没有一个比得过耿炳文。 而朱元璋把那些擅长进攻的大将们都杀光,唯独留下了这个以守城卓著的耿炳文,背后的意义可以说无比深远。 眼下,这个擅长守城的老将,将不得不与一个擅长进攻的壮年王爷进行一场巅峰对决。 耿炳文是一员老将,朱允炆给了他三十万大军,但等他到达真定的时候,集结的部队一共十三万。 其中九千,由都指挥杨松任先锋驻守雄县,两万由都指挥潘忠率领驻守莫州,而耿炳文自己,与都指挥徐凯领十万军驻守河间。 一共三道防线,呈犄角之势,可彼此呼应,结成牢固的阵型,阻挡朱棣南下,以此消耗朱棣的进攻。 这是老将的睿智,他希望能够拖延朱棣的脚步,哪怕如今朱棣拿下了北平城及周围,但没有用,朱棣耗不起,他缺乏粮草。 如果说,没有炮和火铳之前,朱棣的确很被动,他也的确耗不起,但眼下,朱棣并不着急,一共率领六万军队到达涿州之后,命张玉前往刺探耿炳文的虚实。 “老四,你和张玉一起去!”朱棣点名道。 朱高燨跳起来了,茫然地看着他爹,问道,“为什么?爹,我不想当大将军。” “我去,我去!”朱高煦跳起来,“四弟不去,我去!” 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榴弹,可想而知,他是多么迫不及待了。 张玉笑起来了,“王爷,还是末将一个人去吧,两位王子要是跟着,出了什么意外,末将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朱高燨喜欢听这话,他忙道,“张将军,你等等,你去侦查军情,这个给你!” 他起身从行囊里拿出了一个望远镜,木头做的,里头嵌着打磨好的凸透镜。 凸透镜的镜片,是朱高燨从琉璃厂弄来的。 元朝统一中国后,开始营建元大都,需要大量的琉璃构件,将当时的海王村征办为烧制琉璃瓦的官窑。 这官窑后来又成了大明的官窑,但因为离应天府太远,这边的生意不好,朱高燨用了些手段,官改民,弄到了自己口袋里。 他让工匠们将官窑的结构做了优化,将炉火的温度提高后,改变了配方,将琉璃做成了玻璃。 张玉拿着这望远镜,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左右调着个儿,“四王子,这怎么玩?” 朱高燨举起望远镜,放到了眼睛边上,四十倍放大的望远镜,还是能将视线拉长不少距离。 “就两只眼睛凑到这里,朝远处看!” 张玉只听到了前半句,没有听到后半句,举起望远镜,朝朱高燨一看,一根手指头粗的眉毛,近在眼前,吓得他几乎跳起来了,“啊,这是什么?” 朱高燨无语了,手指头推动望远镜转个方向,“朝远处看,你看我做什么?” 张玉看到了什么? 朝外看去,一片旷野无垠,远处的草木在眼里是如此清晰。 头顶上,一只鸟儿在鸣叫,他循着声音望去,原本只有一个黑点的鸟儿,竟然纤羽毕现。 张玉一下子就明白这是什么好东西了,他拿开望远镜,揉了揉眼睛,“王爷,这是好东西啊,有了这,侦探敌情实在是太方便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眼啊!” 朱棣早已经蠢蠢欲动了,闻言,不由分说地从张玉手里夺走了望远镜,拿到眼前,四下里一看,再遥远看不清的东西在他的眼里都能放大,顿时震惊不已。 第34章 敌袭! 整个营地都在他的眼前清晰可见,在三里外的边界,他甚至看到了两个军士在角力,周围人的鼓掌,激动的神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个好东西! 朱棣紧紧握着望远镜,有了这玩意儿,将来在大漠上,何愁不能发现北元的踪迹,追击起北元来,实在是太方便了。 但眼下,他必须把这一仗打赢,若他不能拿下大明,他将来不会有机会做任何事情,更别说驰骋疆场,将北元彻底撵出大明的北面。 “走,本王也跟着你们一起去!” 如此一来,朱高燨就不能说不去了。 一行共二十来人朝这雄县奔驰而去。 朱能看到后,忍不住问道,“他们去做什么?” 谭渊临时领军,拍了拍朱能的肩膀,“四王子又弄出来一个新玩意儿,说是叫千里眼,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这不,王爷亲自去当斥候去了。” 这对朱棣来说,算不得什么,领军在外,他亲自刺探敌情,不是一次两次,更何况,这一次,他有了手枪,朱高煦身上还有手榴弹,哪怕是遇到了大股敌人,对朱棣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对朱高燨来说,可就太危险了。 侦查敌情,就意味着要靠近敌人。即便有望远镜,他这望远镜也不可能让视线无限延伸,总有个限度,也就能放大四十倍。 开什么玩笑,捋老虎的胡须,这不是找死吗?他要是陷入了危险,哪怕他爹拼死也要把他救出来,也得评估一下双方的实力悬殊啊! 不错,他们的确是有很厉害的武器,能够实现降维打击,但是,架不住对方人多啊。 蚁多咬死象,这话不是开玩笑的。 “爹,儿子腿短,武力值也不高,要不,还是不去拖后腿了吧?” 朱高燨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除了长得帅点,刨掉前世三十多年的经验值,在这个世道里头,骑马跑不过二哥,打架没有他拼命能干,脸皮没有他厚,胆子还比他小,所以说,论起陪父亲打仗,二哥真是不二人选。 看看人家,怀里揣五个手榴弹就敢闯敌军的老巢,朱高燨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胆大包天。 历史事实证明,他爹在侦查耿炳文的时候,竟然还敢带十几二十个人挨着耿炳文的大营睡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被包围后,他居然还敢扬长而去。 这是何等胆识啊! 所以,他还是不去拖他爹后腿了吧! 事实又证明,他想多了,朱棣横了他一眼,“小小年纪,不想着多学点东西,老子能够带你几次?” 好吧!朱高燨不情不愿地骑着马跟着他爹出去了。 朱高燨情绪不高,跑马也不快,消极怠工的情绪,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跟着朱棣的斥候们都觉得很好笑,有人打趣道,“四王子,您得好好跟着我们了,要是走丢了,就被这附近山民们捉进山里逼着拜堂了。” 朱高燨愤恨地朝那人看了一眼,忙拍马跟上他爹。 朱高煦和斥候们一起哈哈大笑,朱高煦跟了过来,拍着朱高燨的肩膀,“四弟,别怕,二哥我会护着你的!” 骑着马走,实在是太难受了,朱高燨看着沿途的路,要是能够做一辆自行车,肯定没有马跑的那么快,两条腿蹬的话,又太难受了。 但要是做一拖拉机呢?虽然飞奔起来没有马快,但持久啊! 朱高燨觉得,他完全可以朝这方面考虑,两缸就好了,要是能够搞一个三缸的,弄简单一点,不太考虑舒适性,只考虑动力的话,完全没有问题。 朱高燨的马儿突然飞奔起来了,朱高燨吓得差点尖叫出声,他爹严厉的声音道,“趴在马背上!” 朱高燨忙贴了上去,双手紧紧地抓住缰绳,根本不敢朝前看。 好在这是一匹老马,竟然能够跟着他爹的马儿朝前狂奔,奔了一段路后,朱棣就下了马,两个斥候将马儿牵去喝水吃草,朱棣则上了一块土坡,站在土坡上,朝不远处的雄县观望。 城里的旌旗随着风在摇动。 不一会儿,一个斥候从远处奔了回来,在朱棣跟前行礼后,直接道,“禀王爷,城里传出消息,确定只有九千人,全部集中在西南边。” 朱棣此时也看到了,旌旗集中在西南边,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旌旗上的腾龙,不由得瞳孔一眯,心中骂道,“朱允炆小儿,胆子倒是不小,真不知道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底气,本王会束手就擒!” 他心头不由得一阵激动,喊了一声“走!” 说着,率先就朝雄县奔了过去,朱高燨不由得大吃一惊,但他不敢问,此时的朱棣不仅仅是他的爹,他还是统帅。 朱高燨知道,战场上,一切都以军命是从。 雄县城墙的西南边是一条官道,官道的边上是几株大树。朱棣走到了大树边上,朝上望了一眼,朝掌心里吐了几口唾沫,搓一搓,就要往树上爬! 朱高燨听话地趴在田埂上,夜色将其笼罩,他不由得朝城墙方向看了一眼,不由得为他爹捏了一把冷汗。 看来,仅仅只是一柄手枪,已经护不住他爹的命了。唯有老天爷的保佑,才能让他平安。 但若不是他给了他爹一把手枪,恐怕他爹的胆子还不会大到这一步。 “爹,儿子来!” 朱高煦明显比朱棣更加兴奋,他一把扯下了朱棣,不等朱棣答应,他就蹭蹭蹭地往树上爬,欢喜不已,才坐在树上,他就和城墙上的南军打了个照面。 “敌袭!”对方喊了起来。 朱高燨克制住了跳起来就往回跑的冲动,就看到,他爹掏出了手枪,朝城墙上的南军扣动了扳机。 夜幕下的枪声特别清脆,对方根本还是个懵的,身体就倒了下去,一枪毙命。 朱高煦已经掏出了手榴弹,一口咬掉了拉环,奋力一扔,完美的抛物线在空中划过。 轰! 爆炸声响起,刚刚爬上城楼的南军们顿时被巨大的气浪掀下了城楼,破碎的贴片散开,南军死伤一片。 而最令南军恐惧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活着的人固然震惊,死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第35章 他爹就是来耀武扬威的 杨松颤巍巍地跑出来,看到摆在营地门口的残肢断骸,有一人倒是个囫囵尸体,胸口的血汩汩地流出来,但不知道被什么所伤。 南军眼中皆是惊骇,如果说,连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都不知道,这个仗还怎么打? 没有人敢往城楼上爬,朱高煦也很心疼他的手榴弹,嗖地一下从树上溜了下来,兴奋地道,“爹,厉害,手榴弹厉害,儿子一臂膀甩过去,就炸死一大片,好东西!” 张玉等人在下面也看到了,惊骇不已。 如果说地雷还需要在敌人的地盘里布置,存在一定的危险的话,那这手榴弹就能直接朝敌军的阵营推进,碾压式地攻击,嘿嘿,想想都刺激啊! 朱高燨茫然地看着这群人,他们不是来刺探军情的吗?有这么大摇大摆地告诉别人,我来了,我来看你有多少人马,多少粮草,兵种如何,领军的指挥使是哪一路货色? 朱高燨严重怀疑他爹就是来耀武扬威的。 朱棣见整个雄县都惊动了,到处都传来惊恐的叫声,他果然很满意,效果达到了,吩咐一个斥候,“回去,让朱能带人负责攻雄县吧,谭渊带人前往莫州。” “是!”那斥候也很欢快,跳起来就上了马背,一路呼啸着往涿州赶。 杨松不知道该如何与南军解释,他很想告诉大家,恐怕是有妖魔鬼怪出手,但朱高煦那张脸,认识的人太多了。 朱高煦爬到了树上,朝他们的城墙上扔了个东西,轰的一声,炸得尸骨满天飞。 谁不怕死? 敢上战场敢杀敌的人都是战胜了恐惧,抱着战场上我能弄死别人,不到死的那一刻都坚信别人弄不死我的好汉子。 但,眼下,谁都没有了信心,一个照面,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炸得血肉横飞,这都不怕,他们就是得道了。 杨松心头直道不好,但他着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打算安排人去莫州汇报这边的情况。 朱棣刚走,朱能就率部前来了,安排了八个人拿着手榴弹守住了四面的城门,再加上各一排抱着火铳的人,朱能就开始喊话,“投降不杀,否则,本将军就用大炮轰,不要祸及城里的老百姓。” 朱能喊完了话,就有人朝城楼上扔了一个手榴弹,轰一声,拿着弓箭准备朝下面射的几个弓箭手就飞上了天,在从天上落下来,已经死无全尸了。 “快跑!” “哈哈哈!”朱能坐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太他妈好玩了,就这么打仗,老子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杨松亲自上了城楼,他看到压阵的步兵在离城门还有三里远的地方,正坐在火边上欢天喜地在烤什么吃,香喷喷的,阵阵香味随着西风吹过来。 这些人不像是来打仗的,而像是来观光的。 朱能与杨松对视一眼,他手里轻轻地甩着马鞭,朝一个火铳手使了个眼色,那火铳手偷偷地瞄准了杨松。 “杨松,你肯定是不会投降的,对吧?”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杨松咬牙切齿地道。 “嘿嘿!好,本将军成全你,大家看好了,杨松是怎么死的?” 他话音方落,一枚子弹便划破天际,众人的耳边出来一阵破空声,杨松想躲,已然来不及了,他的瞳孔慢慢地放大,一枚金色的,如雨滴状的金属子弹朝着他的眉心飞了过来。 咚! 杨松直直地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眉心一个血洞极为恐怖,他身后的亲兵,惊恐得朝后退了三步。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死相,这太过惊悚,也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范围。 “看到了,杨松是怎么死的?你们以为,你们能快得过本将军的子弹吗?现在尝一尝本将军的大炮!” “来一门大炮轰城门!” 在战场上,朱能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等,他一向讲究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那神鬼莫测的攻击速度,令人毛骨悚然。 一门大袍被推了过来,离城门约有五里地,城楼上的人还在等着大袍被推到城楼下,他们看到大炮就赶紧跑。 就在他们等了又等的时候,一枚炮弹已经呼啸而来,冲向了城门,直接将城门击穿了个洞,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南面的城门就这么被破了。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时辰,朱能坐在马上,看着洞开的城门,城里的南军排着队出来投降。 一枪、一手榴弹、一炮,九千人的南军就这么到手了。 朱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突然觉得,这仗打得太没有意思了,主要是没了难度。 朱能对指挥徐安道,“你说以后咱们就这么打仗,还有什么意思?这不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吗?” 徐安大笑道,“难道将军希望还是像以前那样攻城掠地,一晚上攻占一座城池,战后清点战场,看看我们的损失比起敌方的损失来谁多谁少才有趣?” 朱能想了想,摇摇头,“那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有趣是有趣,还是没有这个刺激。你说以后要是咱们燕军全部装备了这些武器,仗又该怎么打?” 朱棣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没有关心雄县,朱能拿下雄县简直是不要太简单了。 莫州乃是州府,比雄县要大多了,城墙坚固,且潘忠一共领的是两万人。 朱棣决定将雄县被攻的消息告诉潘忠,潘忠必然会领军前来救援,朱棣便准备在莫州到雄县的路上设埋伏。 大帐中,朱棣站在沙盘前,他久久思索,“是在月羡桥下面设埋伏,还是在路上埋地雷?” 朱高燨正在烤一个红薯吃,红薯已经飘香了,朱高煦守在一边,一面闻着红薯的香味,一面竖起耳朵听他父亲的话,跳了起来,“爹,埋地雷吧!” 如此一来,他也能跟他四弟学一招。 红薯熟了,朱高燨用棍子把火堆扒开,从火堆里将红薯扒出来,敲掉外面的一层泥巴,红薯的香味便彻底散逸开来,馋得人直流口水。 朱棣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朱高燨将这第一个红薯递给他爹,朱棣伸手红薯接了过来。 第36章 活捉潘忠! “老四,你的意见呢?是埋地雷还是在月羡桥设伏?“朱棣剥开红薯皮,吃了一口,问道。 历史上,潘忠不知雄县已破,领兵来援,朱棣命谭渊领兵千余,埋伏在月羡桥下,沉入水中,以茭草通鼻息。 而朱棣则在雄县城墙之上,等潘忠前来,领兵出击,路边军士举炮,谭渊听到炮响,从水中出来,将潘忠包了饺子。 历史上一战,朱棣得南军万人,战马九千余匹。 朱高燨扭头看向朱棣,问道,“爹,这有什么区别吗?不管是在月羡桥下设伏,还是用地雷,取决于爹想如何取得这一场胜利。横竖都会赢,即便没有这些武器,凭爹的本事,也能赢!” 这话朱棣爱听! 朱高煦则震惊不已,他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四弟,年纪虽小,本事却这么大,弄出来的好东西多不说,关键他很会说好听的话,能够把爹哄得团团转,也难怪爹走到哪儿都喜欢带着他。 好家伙,换成自己,若四弟能够把自己这番夸,他也愿意喜欢四弟啊! 朱高燨说的其实是真心话,无奈,没有人相信,都觉得朱高燨小小年纪,可真是会捧人啊,连朱棣都觉得,这小子,一口好听的话说出来都不花银子呢。 朱棣最终还是选择了在月羡桥下埋伏的方案,毕竟,杨松和潘忠都只是耿炳文面前的一碟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还是耿炳文,朱棣需要将更多的武器用在与耿炳文的决战之中。 潘忠听说朱棣攻打雄县,星夜来奔,等他领兵行至月羡桥后,一道如幽灵般的人影出现在了城墙之上,十四夜里的月亮将此人照得如同无敌战神一样,一身盔甲在如银的月光下流淌着水一样的光芒,他的手扶着腰间,坚毅的脸上,冷眸如箭。 “潘忠!”朱棣高喊一声,他掏出了手枪,朝潘忠头上的红缨一枪打来,潘忠只觉得耳膜如雷震,他身后的士兵看到,他头盔上的红缨应声而落。 这是什么? 潘忠不明所以,但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而就在此时,四声炮响,尘土飞扬,尸骨遍天,叫喊声一片,阵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活捉潘忠!”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突然之间,潘忠看到一道银光朝自己这边飞过来,他本能地纵身一扑,滚落在地上,紧接着,他便看到了眼前一片血肉飞溅,胳膊腿从眼前飞过。 人间惨境,地狱也不过如此! 等四下里平静下来,南军已经茫然不知所措。 潘忠被两名燕军抓住送到了朱棣面前,朱棣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本王本不想如此,都是我大明的子民,互相残杀,实在不吉,但皇上逼我如此。” 从古至今,皇权家业都是父传子承,太祖皇帝一心疼爱懿文太子,最终将皇位交给了朱允炆也就罢了,朱允炆上台之后,不想着如何巩固皇权,治理大明江山,偏偏拿他们这些当叔叔的开刀。 潘忠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像其他迂腐人一样骂什么“乱臣贼子”,何必多管闲事,天下事也是朱家的事,他们叔侄两个争夺皇位,与他们这些当臣子老百姓的什么关系? “王爷,末将只想斗胆问一句,王爷是不是掌握了很厉害的火器?” 潘忠既然是指挥使,自然是军中人了,果然是个识相的,朱棣得意不已,把玩着手枪,在空中抛了抛,用枪口对准了潘忠头盔上的被打掉红缨的帽顶,道,“不错,本王的火炮能够打十里地远,你说,本王能不能清君侧?” 潘忠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正如王爷所说,都是大明的子民,请王爷善待末将麾下的南军,末将只领了一万人前来,已经死伤一半。“ 活着的人自然都随潘忠投降了。 而留在莫州城里的人,朱棣领了百余人亲自去了莫州,进入莫州城后,在营地里转了一圈,众人见朱棣,均纷纷弃械投降,所有人的人马辎重,全部归朱棣所有。 朱棣行至白沟河的时候,耿炳文麾下的小将张保前来投靠,朱棣在帅帐接见了张保,他扶着张保的肩膀道,“你先回去告诉耿炳文,令他整兵好了,告知本王一声,本王再发起进攻。” 此时的耿炳文将营地分别驻扎在滹沱河的两岸,张保回到了营地后,径直前来见耿炳文,声称自己查探敌情,不小心被抓住了,看守的人没把他当回事,他便挣脱绳索逃了回来。 徐凯自是不信,张保道,“侯爷,末将听说燕王研制出了新火药,威力若雷电,大炮的射程能够达到十里之远,末将以为,侯爷当思破敌之法。” 徐凯怒道,“你是不是已经投靠了燕王,故意来这里危言耸听?” 张保道,“末将是听看守末将的两个军士说的,末将惊恐不已,这才拼命逃了回来。” 徐凯不得不信张保没有投敌,但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火药,不由得看向耿炳文,“侯爷,朝廷有这样的火器吗?” 朝廷也运来了大炮,还有火铳队,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信心满满,无论如何都要把燕王拦截住,不能让他突破三道防线。 耿炳文道,“应当是北军在危言耸听,至今,本侯也没有听说还有这等厉害之物。” 耿炳文打了一辈子仗,他都六十多岁了,不得不再次领兵出征。 实在是,长兴侯府与朱标一伙人绑得太紧了,耿炳文的儿子娶了朱标的长女,朱允炆的姐姐江都公主。 没有最好了!徐凯也松了一口气,他其实担心兵部那边是不是研制出了新的火器,结果被燕军弄到手了。 没有的话就最好了,说不定就是燕王打了胜仗,故弄玄虚,想借此扰乱军心。 “侯爷,那眼下如何布兵?如果兵分两边的话,会不会被燕军逐个击破?”徐凯不由得担忧道。 如果说徐凯等人还不太了解朱棣的话,耿炳文可以说是看着朱棣长大的。 他从小混迹于那些洪武时期的名将之中,徐达、李文忠、常遇春、傅友德等人神鬼莫辨的策略,快若闪电的攻击都令耿炳文既羡慕又嫉妒,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到,若自己面对的是他们这样的对手,会如何? 第37章 人啊,要知足 耿炳文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朱棣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朱棣绝对不逊于他们任何一个人。 几乎是不假思索,耿炳文便做出了兵合一处的决定,他将南岸的军营全部挪到了北岸。 耿炳文的风格还是他守了十年长兴的风格,稳扎稳打,敌不动我不动,我就在这里,你来我就打,你不来,我就蹲着,颇像一只千年王八万年龟。 朱棣站在高处,手里举着望远镜,亲眼看到南兵从滹沱河南岸挪到了北岸,这的确很符合耿炳文的风格,不过,对朱棣来说,倒是无所谓。 如果没有长枪大炮,朱棣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耿炳文兵合一处,他不希望自己在攻打南岸或是北岸的南军时,另外一边的兵力会援助,如此一来,他容易腹背受敌。 但眼下,有了长枪和火炮,他完全可以在南岸或是北岸架起大炮,只要那边的兵敢救援,他就能用火炮攻击。 源源不断的资源从北平城被运送了过来,北平城的老百姓们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或是肩膀上扛着粮食,来到了朱棣的营地。 朱棣站在营地门口,看着这些老百姓们将送来的粮食卸下来,二话不说地转身就走,他一阵震怒。 “老丈,这是……怎么回事?燕王府是谁给你们派下了任务吗?” 朱棣拉住了一位年老的长者,克制心头的怒火,若是郭资或是世子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他必定会严惩。 北平乃是他的根据地,他唯有得到老百姓们的支持,才不会成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这一场靖难之役才有希望打赢。 后院起火,任何时候,都是一件可怕的事。 老丈摆摆手,“没有谁叫俺来,今年地里多收了千把斤红薯,听说藤子可以做种,我们也留了些,听四王子的人教俺们,埋在了地窖里,可以吃到明年去,多一点粮,俺就送来了。” “老丈,我们不缺军粮!”朱高燨赶了过来,要把老百姓们撵回去,“都带回去,吃不完留着,哪有粮食吃不完的?吃不完多吃点。” “人的肚子能有多大呢?一日两顿够了,再多了,吃了都是浪费。再说了,没有四王子,家里能有那么多粮食?人啊,要知足,要懂得感恩呢,要不然,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朱高燨鼻子一阵发酸,老百姓们生怕他逼着自己把粮食带回去,放下粮食就跑了,就活像是身后有人追。 朱高燨的确提着篮子在后面追,“大叔,把这个带回去吧,鸡蛋能换银子啊!” “四王子,俺特意给你拿来的,以前的蛋要换钱,上次您给了一斤白砂糖,换了十两银子,俺们一年都不用卖鸡蛋了。” 朱棣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个大男人,他竟然有点想哭,征粮和自发地送粮,意义完全不同啊。 营地里,将士们都很沉默,看着营地门口的吃食越堆越高,远处还络绎不绝地有老百姓前来送粮。 朱高燨拦着他们,“先回去,大家先回去,等我没有了,我再找大家要粮,眼下送这些来,我们都吃不完啊!” 一个老者拍了拍朱高燨的手,“四王子,俺们都是真心诚意的,俺们是真的感激四王子啊,将来只要四王子打到哪里,俺们的粮食就会送到哪里!” 如此深情,岂能辜负? 朱高燨只觉得心头沉重极了,他望着老百姓们来了走,紧紧地握拳,心潮涌动,无以言表。 心情复杂的还有这些追随朱棣的将士们,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涌起了一股暖意,他们本是起兵造反的反贼,可要是老百姓们不认为他们是反贼,他们就不是! 这一日中秋十五,朱棣的营地里,一片欢声笑语,大炮放置在四个角落,端枪的军士在巡逻,伙头军们架起了大锅,老百姓送来的粮食,再加上白糖,炖在锅里,火舌舔着锅底,食物散发出阵阵的香味。 不一会儿开饭了。 朱棣端了一个大碗,和军士们坐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喝着糖粥,粥是红薯和米炖出来的,里面加了糖,一口下去,浑身都是劲。 幸福得冒泡。 等饱餐一顿,朱棣将碗一丢,站起身来,“吃完了,就开始攻城吧!” 耿炳文这边见朱棣在过中秋节,竟然还有老百姓自发地给朱棣送粮,他简直是呆了,朱棣做了什么,竟然让老百姓感激至此? 他这边也在过中秋节,想到朱棣今晚应当不会破坏心情,毕竟,刚刚有老百姓来送粮,换了任何人,不激动一番,感悟一番,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耿炳文和李坚倒了二两酒浅酌,两人都没有喝酒的心思,纯粹是应个景而已,也未必不是消愁。 李坚乃是朱允炆的姑父,他父亲李英早年追随太祖皇帝,随名将傅友德立下过功劳,在云南平叛中杀数百人而亡,太祖皇帝感念其勇猛,将第七女大名公主下嫁给了李坚。 两人都是皇亲国戚,端着酒杯,听着外面将士们狂欢的声音,却是相对无语。 气氛显得很沉闷。 突然,一声炮响,紧接着,营地的正中间火光腾起,映红了半边天,哀嚎声四起。 耿炳文和徐凯扔下酒杯,冲出了营帐,看着眼前一切,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残肢腾空而起,血肉漫天如雨,弹片散开,地上死伤一片。 轰! 四发炮弹再次从南岸飞了过来,耿炳文极目远眺,隔了一道河,他看到了河对岸的大炮,目测了一下距离,果然,射程约有十里地。 张保没有骗他们,那些看守张保的燕军也没有骗张保,只是他们选择了不信,哪怕此时亲眼所见,耿炳文依然不敢相信。 朱高煦兴奋不已,他腰间绑了十来个手榴弹,骑着一匹战马便冲入了敌营,手榴弹扔出去,四五丈范围内便是死伤一片,空出一条路来。 “跟我冲!”朱高煦大喊一声,带领他身后的将士们直接冲入了敌营之中,如入无人之地。 李坚怔愣了良久,他才醒过神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燕军居然有了如此强大逆天的武器,这仗还要怎么打? 他一眼锁定了朱高煦,这小子,竟然将炸弹拿在手里扔着,今日要是想反败为胜,逃出生天,唯有从他下手了。 第38章 二哥又欠你一条命啊! 李坚朝耿炳文道,“侯爷,您先退回城里去,末将去抓住高煦侄儿,看能不能以此威胁朱棣。” 耿炳文点点头,他握住马缰绳,尽量往远离滹沱河的方向跑。 朱高燨一眼看到了李坚领着人朝他二哥冲了过去,他一直在数着二哥扔出的手榴弹,见过了间隔的时间,他竟然还没有扔,不由得大急。 显然,朱高煦已经没有手榴弹了,而李坚领着人已经扑了过来。 “抓住二王子,想活就跟着我冲!”李坚挥动着手中的大刀,他一吆喝,诸多人就跟随他朝朱高煦冲了过去。 朱高煦一看,竟然是老熟人,他调转马头就往外跑。李坚紧追不舍,而此时战场上,南军已经回过神来了,要想从这场屠杀中活过来,唯有抓住一面保命的盾牌。 “快,去救二王子!”朱高燨催跟着他的亲兵,他真是服了,朱高煦这一把真是玩高了。 他当南军都是傻子啊? 这些亲兵都是朱棣留给他的,和上一次一样,听到了就跟没听到一样,朱高燨急得不得了,要是朱高煦被南军抓住了,他爹是救还是不救? 这可真是个惹祸精啊! 朱高燨知道,朱棣的这些亲卫任务是保护自己,当初在蓟州城下,他们眼看朱棣陷入包围之中都不救,这时候,就别说是朱高煦了。 他翻身上了马,就往朱高煦冲过去,这些亲卫见此,忙跟上,看到不怕死的冲过来,他们就朝这些人砍上一刀,好在南军像是被捅了蜂窝的马蜂一样朝朱高煦围了过去,倒是没几人搭理朱高燨。 朱高煦抽出了大刀开始和李坚带来的人肉搏起来,好在他还年轻,有的是力气,而且,刚刚炸了一大拨人,他正兴奋着,一边砍,一边喊,“来啊,跟爷拼啊,弄不死你们!” 这一说,谁服气啊,不少悍勇者冲了过去,车轮战和朱高煦拼。 朱高燨眼见朱高煦被围得严严实实,他一下子着急了。好在这阵仗,朱高煦应当还没有死,要不然就不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冲过来。 朱高燨怀里还揣着两个手榴弹,却不敢朝人群中央扔,他只保佑朱高煦那傻子,能够瞅准机会,保护好自己。 朱高燨朝里扔了一个手榴弹,爆炸声响起,人密集的地方,突然不少人朝天空飞了上去,这一次,南军近距离看到了人被炸死后的惨状,正在围攻朱高煦的人,一瞬间,动作停滞了下来。 朱高燨喊了一声,“二哥,趴下!” 朱高煦没有趴下,他趁着众人都在发呆的瞬间,跃马从里头冲了出来,李坚忙带人围攻,朱高燨看准的就是他,手榴弹朝李坚扔了过去,李坚茫然不知所措,手榴弹炸开,巨大的气浪将其冲翻,一条断臂飞上了天空。 “快跑!” 此时的南军没有了号召力,副将军,驸马都尉李坚连胳膊都没保住,谁还敢坚持? 纷纷溃逃。 朱高煦终于冲了出来,力竭,他朝朱高燨扑过来,“好弟弟,二哥又欠你一条命啊!” 朱高煦是真没想到弟弟居然会敢冒这么大的危险来救他,他看到弟弟脸上的血迹,脸儿笑得如同一朵花,将一手的血抹上了朱高燨的脸,人往马背上一歪,躺着就不动了。 朱高燨用袖子擦了擦脸,马背上驮着朱高煦,他牵起了马,不敢在战场上久留,忙往战场外走。 身后,传来呼救声,“我是驸马都尉,救我!” 朱高燨置若罔闻,战乱中,谁顾得上管谁呢?我还是亲王嫡子呢,我不是也在战场上讨生活,我二哥还差点死在了你手里。 耿炳文朝前跑了一段路,突然觉得不对劲,炮火声渐渐地稀了,他陡然回过神来,这武器是厉害,恐怕燕军带的也不多,他扭头看去,见战场上,一部分南军溃散,而有更多的南军已经被集结起来,将朱高煦包围起来。 炮火不敢往那一个方向落。耿炳文不由得大喜。 他带了十万人来了,哪怕一溃,也不可能溃不成军。 “快跑,炮火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边的南军溃散如流,耿炳文浑身年迈的血液再次沸腾,他猛地抽出了刀,“站住,谁敢逃,本侯砍了他!” 耿炳文身后的亲军护着他,拦截了一部分南军,此时他领着南军正要往回杀,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耿炳文,你老了!”一道声音突如其来,耿炳文抬眼看去,不知何时,朱棣竟然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朱棣如战神,他身后两名亲卫分别端着火铳,一左一右朝他身后的亲卫一枪,两名亲卫应声而倒。 这火铳不像是大明的火铳,不需要两个人发射,没有那么大的声音和烟雾,更加没有火光,而中弹的亲卫死得非常干脆。 他看到放火铳的两名亲卫上弹极快,手掌不知道如何板动了两下,便又可以发射了,只不过,这一次,朱棣抬手止住了,“都是亲戚,不必如此!” 这是下马威。 但此时此刻,由不得耿炳文不慌张了,朱棣手中的武器实在是太逆天了,若是他有这样一个火器营,南军的仗还要怎么打? 也难怪,朱棣说反就敢反。 也难怪,朱棣八百护卫就敢反。 也难怪,朱棣起兵就跟切菜一样,所向披靡,攻无不克。 耿炳文虽举着刀,心里却凉透了,声音苍老,“朱棣,你忘了先皇对你的教导了吗?先皇尸骨未寒,你便起兵造反,先皇在天之灵,当如何想?” 朱高燨担心父亲,牵着二哥的马儿找了过来,一来,就听到了耿炳文的指责。 人人都这样说父亲! 眼看着父亲的肩背瞬间佝偻了一下,朱高燨便知道,这些话,是最伤父亲。 古人信因果轮回,守三纲五常。 他知道,父亲起兵,一直都过不了自己这关,心里不知道琢磨了多少回,将来百年归山,不敢去见太祖皇帝和孝慈高皇后。 朱高燨不由得大怒,“耿炳文,这句话,你当去问朱允炆才是!” 第39章 你们就知道欺负我爹老实 “竖子!你居然敢直呼皇上的名讳,可见你燕王府早有反意!” “名字而已!”朱高燨高声道,“朱允炆与我乃是至亲骨肉,他欺负我爹,欺负我,我为何不能直呼他的名讳?我爹是他的长辈,嫡亲的叔叔,他居然听外人挑唆,对我爹举起屠刀,我不但今天要直呼他的名字,将来到了应天府,我也要问他一句,皇爷爷定下的国策,到底哪里不好?既然不好,当初皇爷爷活着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提?等皇爷爷不在了,尸骨未寒,他便将皇爷爷的国策全部都改了,将来,他又如何面对皇爷爷?” “君子可欺之以方,你们一个两个,看着我爹老实,人仗义,勇猛刚直,就觉得我爹好欺负,都来指责我爹。你们扪心自问,这件事到底是谁错了?” 燕王老实吗?耿炳文盯着朱棣,难道这么多年,他认识的是个假的燕王不成? 战场上,朱高燨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炮火的声音,一声声如鼓点,敲打在朱棣的心上,让他舒服极了。 儿子啊,果然只有儿子,才是血脉相连,一些事才能感同身受。 “你们为何不去质问朱允炆?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讲道理吗?我知道,你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们明知道朱允炆做得不地道,听信奸人挑唆,重用方孝孺、黄子澄和齐泰这帮酸儒,不修内政,不与民休养生息,非要和几个为他屏藩的叔叔过不去,你们不谏言,居然助纣为虐!“ “耿老侯爷,您乃是武将,我且问一句,没了我爹,宁王叔他们这些人,满朝文武,谁能抵挡北元余孽的马蹄践踏?谁能抵挡住他们的屠刀挥砍?谁能护得住大明的百姓?” 耿炳文竟无言以对! 他何尝不知道,如今朝中已经没有足以抗衡朱棣的将领了,曾经那个名将如百花般齐放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若是没有了朱棣,将来,一旦北元余孽的铁骑南下,大明便如同手无寸铁,浑身赤裸的美女,任人蹂躏了。 但,朝堂上的事,不是他能说了算。 耿炳文活了一把年纪,也知道,这的确是朱家的家务事,但也是国事。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只是,他不敢对朱棣下诛杀令,就算下了,也没人敢真的诛杀朱棣。 朱棣不是当年的韩林儿。 当年,廖永忠奉朱元璋之命,迎韩林儿至滁州,正好朱元璋的两个死对头张士诚和陈友谅均被朱元璋干掉了。 朱元璋迎韩林儿是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迎到半路,诸侯都死了,还要天子做什么? 廖永忠将韩林儿沉在了瓜洲。 洪武八年,廖永忠在鄱阳死战、平定两广、西灭明夏,又北征和林,南敌倭寇之后,被朱元璋以僭用龙凤等违法之事赐死。 廖永忠死的真相是什么?洪武年间的武将们无一不知。僭越只是一个借口,太祖皇帝的私德才是关键。 没有朱元璋的授意,廖永忠敢私自将韩林儿沉水溺死? 朱允炆特意嘱托过,他不想担弑叔的恶名,既然如此,谁还敢让他担上? 好不容易熬过了洪武朝,耿炳文不想把自己的命丢在建文年间。朱棣比韩林儿更加有分量,他是太祖皇帝的亲儿子,是朱允炆的亲叔叔。 更何况,他未必干得过朱棣。 耿炳文拍马就朝真定城中跑去,这一仗他是输了,但只要他守住真定城,拦住朱棣南下的脚步,就能反败为胜。 朱棣如何不懂?他看着耿炳文逃跑的背影,缓缓地抬起了手,枪口对准了耿炳文的后背心,扣动了扳机。 砰! 身后传来一声枪响,耿炳文扭头朝后看了一眼,朱棣手中不知道握着一个什么,炮火中,只看到一个黑洞洞的口,正对着他,还在冒烟。 一枚金色的子弹朝他飞了过来,他来不及看,便只觉得后背被什么穿透,心脏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的身体软得如面条一样,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主将已经死了,南军丢弃了武器,纷纷举起了双手。 朱棣朝枪口吹了吹,冷冷地看了耿炳文一眼,勒马朝外走去。 耿炳文大败,消息传来,满朝震动。 朱允炆坐在谨身殿的龙椅上,望着满朝文武,他简直不敢相信前方传来的战报,一直在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耿炳文乃是一员老将啊!” 三十万大军还没有集结完,只有十三万大军,刚刚到达真定,竟然就全军覆没了。 十三万大军扔水里,也能投鞭断流了,送到北地去,响儿都没有一个,就没了? 朱允炆浑身开始冒冷汗,这一刻,他意识到,削藩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了,若是再等两年,恐怕,他这个好四叔要主动打到应天府来了。 只眼下,满朝武将中,朱允炆已经找不出一个能够打仗的人了。 朱允炆的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在了黄子澄的身上,黄子澄浑身一震,激动不已。 他的才华又能得以施展了,这是属于他的时代啊! 果然,散朝后,朱允炆将黄子澄留下来了,他带着黄子澄朝东角门走去,在东角门下,朱允炆袖手而立,说了他的第一句话,“还记得当年在这里,朕曾经问过你的话吗?” 当年,朱允炆还是皇太孙,站在这里唉声叹气,被黄子澄看到了,黄子澄问他,他说了自己的苦恼。 “诸位皇叔拥兵自重,将来孤坐江山将如何是好?” 眼下,正是到了藩王作乱的时候,只不过,比起当年汉初的七国之乱稍微好一点的是,眼下不是七国叛乱,叛乱的只有燕王一人。 黄子澄如何不记得? 黄子澄乃是江西人,是洪武十八年的会元,后以伴读身份入侍东宫。 但当时的东宫伴读可不是黄子澄一人,而就是那一次东角门下的谈话,让他一下子成为了朱允炆的心腹。 当时,黄子澄是怎么说的? “藩王的兵力只够自保而已,一旦他们叛乱,朝廷发兵前往讨伐,他们必败无疑。” 这句话,很大程度上安慰了朱允炆。 眼下,情况似乎并不像黄子澄说得这般容易,一个不慎,他那个战无不胜的四叔,就有可能打进应天府来了。 第40章 朱允炆会怎么想? “皇上,臣当然记得。皇上今天以同样的问题问臣,臣依然会以当日的话答皇上。”黄子澄淡定自若,“朱棣,贼也。皇上乃是太祖皇帝亲封的皇太孙,遵太祖皇帝的遗诏继位,大义所在。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朱棣敢踏出北平城一步,天下人将共诛之。” 黄子澄知道,皇上要听的不是这些空话,他建议道,“皇上,眼下离朱棣最近的乃是辽王和宁王,恐辽王和宁王与朱棣沆瀣一气,臣建议召辽王和宁王归京师。” 朱允炆深以为然,却依旧怒不可遏,“耿炳文乃是老将啊,打仗何等勇猛,竟然一败涂地,朕将如何谢天下百姓?” 黄子澄只得安慰道,“皇上,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朱棣善战,正因此,皇上更应当一鼓作气,聚天下之师,以攻朱棣,逮而诛之。” 朱允炆当着世人的面,不肯说要诛杀朱棣,但黄子澄乃是自己人,多少心事都能托付,他长叹一口气,“眼下,可有领兵之人?” 耿炳文战死,随耿炳文一起出征的诸多将领死的死,降的降,朱允炆实在是想不出,到底能用的还有谁了? “皇上,臣以为李景隆可!”黄子澄信心满怀,“若早用李景隆,恐怕就不会有今日之败了!” 李景隆乃是朱允炆的表兄,他是朱元璋姐姐的孙子,洪武年间名将李文忠的儿子,承袭父爵曹国公。 朱允炆不由得想到李文忠,他是太祖皇帝的外甥,投奔太祖时曾经做过太祖皇帝的养子,少时读书,聪颖异常,十九岁那年领朱元璋的亲军随军支援池州,第一次作战便立了功,可谓天赋异常。 后屡战屡胜,在很多人眼里,李文忠乃是仅次于徐达和常遇春的名将,功臣庙里,李文忠的位置也是排在这两人的后面。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有这样一个爹,又是自己的表兄,关系亲近。朱允炆不觉得黄子澄的提议有何问题。相反,他很赞成。 况且,李景隆年轻时喜读兵书,举止雍容,深受太祖皇帝的喜爱,他同时也是朱允炆的心腹,周王朱橚被告发谋反,也是李景隆前往开封府,包围周王府,捉拿周王及其全家,押送南京,被废为庶人。 朱允炆当即下圣旨,赐李景隆通天犀带,并亲自到江边为其践行,赐斧钺,在征伐过程中,谁要是敢不从命者,可先斩后奏。 听说朱允炆任命李景隆为征北大将军,朱棣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大呼“天助我也”。 都是亲戚,朱允炆认识李景隆的时候,朱棣对李景隆也不陌生。朱棣虽然与李文忠是姑表兄弟,但李文忠比朱棣大了整整二十一岁,李文忠死的时候,朱棣二十四岁。 朱棣从小就跟随表哥在一起,两人的感情非常深厚,可以说朱棣许多领兵打仗的本事都是跟着这位表哥学来的,也正因此,朱棣对自己的表侄儿也非常了解。 李文忠是仅次于徐达和常遇春的名将,李文忠在战场上是一头猛虎的话,他的儿子,李景隆便是一只猫。 胆小,不忠,随时会叛主。 李景隆兴奋不已,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有机会重现父辈的辉煌,领数十万大军冲锋陷阵。他穿着一身戎装,怀着满腹的才华,脑子里牢记着从古至今的兵书,准备大干一场。 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到了九月,北平再一次迎来了丰收,那些种下红薯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在收红薯,从地里挖出一个个小胖娃娃的脑袋般大的红薯,小一点的也有成人的拳头般大小,藤连着藤,根连着根,一扯便是一大串,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大街小巷都有人挑着担子卖红薯。 吆喝声时不时地响起,“烤着吃,煮着吃,来年留种,快来买哦!” 朱高燨一大早从王府里出来,准备去东门大街喝一碗豆腐脑,顺便打听一下,他爹和东门大街的王麻子到底是什么渊源。 朱高煦早就等在了他的院子门口,看到四弟,忙窜了出来,“四弟,我给你买了万宁寺门口的灌汤小笼包!” 自从朱高燨从南军的包围圈中将朱高煦救出来后,朱高煦便笃定,这个弟弟是真对他这个当哥哥的好,从此以后,他就成日里围着弟弟转,有好吃的都要拿过来给朱高燨,当然,也赖在朱高燨的院子里不走了。 朱高燨闻到了香味,想一想,还有好多事要做,东门大街的豆腐脑只有改天再去吃了。 兄弟二人就在朱高燨的院子里摆了桌子,将灌汤小笼包拿出来摆上,一人要了一碗红薯粥,开始边喝边吃起来。 “我才去看了李坚,啧啧,断了一条胳膊,太惨了,爹还给他请了大夫,换成我,干脆不活算了。”朱高煦说这话,倒不是真的在同情李坚,他恨李坚恨之入骨,要不是李坚,他能那么危险吗? “你是不是很恨李坚,想要他死,或是生不如死?”朱高燨问道。 朱高煦呆愣了一下,他旋即眉开眼笑,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脑子好使,忙过来和他坐在一起,肩并肩,又夹了一个小笼包在弟弟的碗里,“四弟,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好办法?” 朱高燨叼起一只包子,用牙齿轻轻地咬破包子皮,将里头的灌汤吸完,这才一口塞到嘴里。 “你不要亲自动手,虽说爹未必有多想救他,但毕竟是亲戚,你若是动手了,爹为了向外面的人交代,还有要向应天府里的那些亲戚们交代,总是要胖揍你一顿。” “关键我也找不到机会啊,爹居然派了自己的亲卫守着他,我硬是找不到机会。” “所以说,你不要亲自上阵,你想办法让他逃走,只要他回到应天府,他将生不如死。” 朱高煦听懵了,“这要怎么说?” “朱允炆做贼心虚,别的人他可能会信任,但这些皇亲国戚们,他未必信任,我们把李坚捉到了,又将他放回去了,你觉得朱允炆会怎么想?” 朱高燨见朱高煦听得一愣一愣,他倒也没有怀疑二哥的智商,毕竟这听起来,算计人心的事,不到了算计之事成真,都很难让人信服,他便道,“你等着吧,过几天你就知道这法子奏效了。” 第41章 一片痴心错付 朱棣命马云领兵驻守真定城,他自己回到了北平,开始调兵遣将。 虽说李景隆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膏粱竖子,寡谋而骄,色厉而馁,未常习兵见阵”,简单点说,便是李景隆是个纨绔子弟,只会纸上谈兵,但朱棣乃是带兵打仗的老手,李景隆再是个银样镴枪头,他麾下也是五十万兵,还有诸多老将。 演武厅里,朱棣坐在首位,连朱高煦都能在最末靠门口有个位置,朱高燨却只能站在他的身后一侧,看着他爹麾下的将领们左右两侧,稳坐在太师椅上。 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朱棣丝毫感觉不到儿子心头的哀怨,他双手扶膝,大笑道,“兵法有五败,李景隆是样样都犯了。之前,道衍大师认为天道在本王这边,本王不信,现在,一步一步来,本王是不信也得信了!“ 张玉起身道,“王爷,等李景隆到北平,将近十月,那时候可是大雪纷飞,就不知道那些南军能不能先扛住这天气。” 诸将都大笑起来,“滴水成冰的日子,来和咱们打仗,这是在找死呢!” 朱棣道,“不错,李景隆此人,本王了解甚深,皇上诏其为征北大将军,听说出征之前,皇上在江边为其行捧毂推轮之礼,赐便宜行事之权,呵呵,只怕皇上一片痴心要错付了!” “哈哈哈,李景隆可不是能托付终生之人啊!”朱能大笑。 朱棣总算是想到自己有未成年的儿子在侧,斜睨了朱能一眼,轻咳一声,众将忙收敛了笑容。 朱棣道,“不过,有本王在,李景隆恐怕会小心行事,也不敢进北平。正好,永平不宁,吴高那厮率领辽东兵马出山海关,攻永平,本王领兵援永平,李景隆必然会前来攻城。等本王解决了永平,再回击,将可以和北平城一起,夹击李景隆,其溃败可见!“ 这的确是好计策! 永平在山海关内,后世的秦皇岛市,离北平城还有五六百里路,朱高燨不想跟着他爹骑这么远的马赶路。 而且,眼看就要进入天寒地冻的季节了,迎着北面朔风吹过去,岂不是要冻死? 朱高燨摸了摸自己尚且还娇嫩的脸,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颜值争取一把了。 “爹,李景隆再屁,也领了五十万兵马,要是一人朝咱们这里吐一口唾沫,也能把咱们淹死。儿子怎么能坐以待毙,爹,儿子又有了一个奇思妙想,就暂时不跟爹去永平了,打算把这个奇思妙想做出来,兴许能帮爹一把!“ “哦,你又有什么奇思妙想?说来听听,看有没有用,要是有用,爹或许能够答应。” 朱高燨想到,他改进了火铳,又做了一柄手枪,照理说,系统应当会给他奖励啊,结果屁都没有一个。 后来,朱高燨结合之前的两次奖励,仔细分析了一下,觉得,大概率是,火铳的改进其实最终是体现在子弹上,真正在火铳结构上的改进并不大,这或许就是系统没有奖励的缘故。 总不能二次重复奖励同一个改进吧? 而手枪,系统搞不好误判为新鲜玩意儿,是一次发明,而不是改进。 “现在的火铳不是打一发子弹,还要停下来上一发子弹吗?战场上难道敌人还等着咱们上子弹,儿子想把子弹供给系统改进一下,要是能连续自动上弹,爹,您想啊,那威力得多大!” 朱棣眼睛一亮,要是子弹能够自动上膛,军士们只要扣动扳机,那速度……只要想想都觉得刺激,战场就成了一个屠宰场了。 朱棣当然明白儿子不想跟着他奔波,他自己其实也很舍不得,小儿子不同于大儿子,老大肥得跟头猪,关键心眼儿还多,老二憨厚,好战,没什么脑子,成天还到处说他像自己,哪里像了? 老三瞧着文质彬彬,最近天天跟着道衍读书,实则心思最阴。 唯独这个小儿子,才是真正像自己的一个。若是可以,朱棣其实也想做一个富贵闲王,在应天府那种金粉之地,胭脂之乡,荡舟秦淮河,登高紫金山,何等逍遥。 但当他被封燕王,二十岁就藩北平,开始与北元余孽打第一仗开始,就注定了一身戎马倥偬。 “小子,这可是你说的啊,为父要是从永平回来,没有看到你说的这种玩意儿,可别怪爹心狠,打你的屁股!” 朱高燨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屁股,不明白为什么,“爹,任何事都有做成功的时候,也会有失败的时候,儿子会尽力去做,但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啊!” “那不行,这里是哪里?” 朱高燨环顾四周,后知后觉,脸色一白,结结巴巴,“军,军,帐!” “知道就好啊!”朱棣抬手指了指在座的诸位将领,“诸位将军均有见证,你立下了军令状,要是完不成,可不是闹着玩的。” “爹,儿子什么时候立下了军令状?” 他心说,我不是喊你是爹吗? 朱棣却道,“大家伙儿都听到了!” 张玉等人见朱高燨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人人都憋着笑,朱能更是坏,“是啊,四王子,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坑,说过的话,怎么还能反悔呢?再说了,您要是真能做出那玩意儿,末将给您提鞋!” 朱高燨一点儿都不稀罕朱能给他提鞋,他求助地看向朱高煦,要是他弄不出冲锋枪来,他二哥能不能再代替他打一次屁股? 可惜,朱高煦这情商实在是有限,他跃跃欲试,却不是想帮朱高燨挨板子,他是听说竟然还有这种武器,兴奋得不能自已。 “四弟,要做什么,二哥帮你!你可以一定要做出来,有了这玩意儿,我要第一个试,我要端着枪,冲进应天府去!” “二哥,你想端着枪,这太容易了,你把裤子脱了,枪就在你的身上!” 哄堂大笑! 朱棣气笑了,跳起来就朝朱高燨踢过来,“兔崽子,多大点,哪里听来这些浑话?” 张玉等人倒是大笑起来,朱高燨连忙跳起来就朝外跑,朱棣并没有真想给儿子难看,摆摆手,“再议一议,本王领兵去永平,城中政务就交给郭资,凡事由四王子定夺!” 第42章 世子协助守城! “世子协助守城!” 朱高炽得到命令,没听懂,他问黄俨,“父王让我协助守城,协助谁守城?” 黄俨是朱棣身边的大太监,笑着道,“王爷将城中的政务和军务都交由四王子总领,政务由郭资协理,世子爷自然是协助四王子守城。” 朱高炽四下里看看没人,将一枚玉珮塞到了黄俨的手里,低声问道,“黄公公,四弟才十二岁,年纪还小,怎么能担得起北平城的军务和政务呢?我听说,李景隆领五十万大军前来,若是得知父王走了,必然会攻城,我是担心,四弟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黄俨很快将玉珮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他瞅着到处没人,低声道,“王爷本来打算把四王子带去永平,四王子说要在家里做什么研发,弄什么能自动填膛的火铳,王爷只好把四王子留下来,想必也是为了惩罚四王子,才说让四王子领军务和政务。” 朱高炽稍微放心,又朝黄俨拱了拱手,才放黄俨离开。 世子妃张氏从次间出来,见朱高炽神色不虞,忙递了一盏茶给他,“世子爷,妾身听见了黄公公的话,世子爷可是为父王让四叔总领军务和政务的事忧愁?” “我是世子,父王外出,这些事当是由我来做才是,但眼下,父王将这些事都交给四弟,这让别人怎么看我这个世子?” 张氏在朱高炽的身边坐下来,柔声道,“父王怎么说,世子爷怎么做就是了。父王正当壮年,将来的日子还长,若是世子爷沉不住气,这才叫人小看了去。不管父王安排下什么事,世子爷都一丝不苟地去做,哪怕父王看不到,总有人会看到,这些人将来就会支持世子爷。” 朱高炽揽过张氏的肩膀,他叹了一口气,“都说家有贤妻夫祸少,我有你,真是比得了什么都强啊!” 奶嬷嬷抱着朱瞻基进来了,张氏接过了儿子,递给朱高炽看,“父王只要在家里,每天都会派黄俨过来问问基儿,二弟至今还没有选妃,父王的孙子也就这一个宝贝了。“ 朱高炽听了果然很欢喜,抚着儿子的额头,不由得想到儿子出生的那晚,父王还做了一个梦,梦到皇祖父将一枚大圭赐给了父王,好说“传世之孙,永世其昌”。 也正是因此,父王才会下定决心,发动靖难之变。 朱高炽当然知道,这个梦或许是假的,当时父王需要有一个起兵的理由,而这理由最好有关皇祖父,才有了这个梦。 但不管这个梦是真,还是假,只要父王还需要这个理由,父王就不得不重视自己的儿子。 如果自己活着,父亲想越过自己,传位给儿子的可能性很小,若是自己死了,将来,父亲直接传位给儿子,或是如何,那自己就管不着了。 但自己比父亲先死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朱高炽评估了一下这风险,觉得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他也就放心了。 黄俨给朱高炽传了命令后,又来到了朱高燨的院子,朱高煦也在。黄俨给两位王子行了礼,将朱棣的命令说了。 朱高燨将一个红薯塞给了黄俨,“黄公公,您拿去烤着吃!” 等黄俨走了,朱高燨就打算去找爹,朱高煦拉住了他,“别去,父王让你总领军务和政务,这是好事啊,这本来就该是大哥做的事,现在交给你来做,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朱高燨点点头,“我知道,意味着吃亏不讨好!” “怎么是吃亏不讨好呢,你傻啊!”朱高煦将朱高燨拉到了里屋,四下里看看,谨慎地问道,“你这里说话安全吗?” “你想说什么?” 神神叨叨的! “你想啊,父王起兵了,打到了应天府,你以为就是为了去跟朱允炆讲个道理的?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将来,父王要是坐上了那个位置,你想,谁是太子?” “世子!” “可若是父王中意你呢?” “第一,长幼有序,娘还在呢,她一定不许;第二,当皇帝很累,据我所知,历史上的皇帝都是累死的,我不想死得那么早。” 朱高煦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你要是不想,你就辅佐我吧,四弟,我跟大哥争,将来我当上了皇帝,绝对不会亏待你。” “你回去睡吧,梦里啥都有!”朱高燨一把甩开他,朝外走去,“我要去找爹了,我才不想帮他干这么多活!” “四弟!”朱高煦连忙跑了出去,这个傻弟弟,唉,可惜,傻人才有傻福啊! 朱棣在正院,徐氏有些不解,问道,“王爷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让小四掌军事和政务呢?他年纪还小,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好?“ 朱棣笑道,“这小子,就跟个桐油灯盏一样,你拨一下,他才亮一下。你也别想多了,我就是要抽一抽他身上的懒筋。” 徐氏最怕的就是丈夫心里对世子有什么想法,将来搅得他们兄弟不合。当母亲的,不指望儿子们成龙为凤,只盼着他们平安喜乐,和睦相处。 听丈夫这么一说,徐氏放下心来,却也不同意丈夫的话,“小四是最乖的了,哪有你说的那样?他也一向最贴心,前两天,看到我缝衣服,还说要给我做一台缝纫机,用脚踩的那种,缝起衣服来很快。” 朱棣的手指转动着红地白竹茶碗,心里想着道衍的话,这孩子并不热衷于权势富贵,活得如同清风晓月一般,这让他很不安。 若是让他的心里有了牵绊呢?若是让他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呢? 他还会不会如此? “爹!” 朱高燨一步跨了进来,给朱棣和徐氏行过礼后,就很不满地对他爹道,“爹,您太过分了,做事一点儿都不地道!” 徐氏忙呵止朱高燨,“哪有你这样和爹说话的?还不快向爹赔不是!” 朱棣则道,“那你说说,为父如何不地道了?” “儿子都说了,之所以留在北平城是为了研制冲锋枪,爹还把军事和政务让儿子管,儿子能管得过来吗?爹分明是故意的!” 第43章 别把儿子忽悠瘸了 朱棣不以为忤,反而笑道,“哦,这么快就发现了?怎么,你有意见?你敢不从命?” 朱高燨当然不敢了,他趋前两步,走到他爹的跟前,道,“爹,您是上位者,要紧的是让底下的人做到各司其职,责任分明,您有事出城,该监事的人是世子,不是儿子。” “爹,您就收回成命,让大哥去做吧,这些跟儿子有什么关系?” 朱棣叹了一口气,一副很累了的样子,他靠在罗汉床上,抬手揉了揉头,朱高燨忙过去帮他捏肩,“爹,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爹我眼看就四十了,打了近二十年仗,爹都老了,你看看爹头上的白头发。你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老四,你是我儿子,朱允炆派人领五十万大军前来围攻北平,一个不慎,我们爷父子就得一块儿带着你娘,去地底下见你皇爷爷和皇祖母了。你说,这事儿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大哥身体不好,走路都要人扶,若是李景隆来了,你大哥拖着那身体,难道要他九个门跑?你忍心将来看到你大哥身体有个三长两短?” “儿子,有句话叫能者多劳,你要是没这么多本事,我就把这守城的活交给你大哥,你母亲也是将门虎女,让你母亲多帮帮你大哥。可你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你都想不到要帮你爹我一把?” 朱高燨一眼看到了他父亲鬓角的白发,他顿时鼻子一酸,羞愧得说不出话来了。 徐氏眼见儿子难过,忙推了推朱棣,意思是,差不多得了,别把儿子忽悠瘸了,她对儿子道,“你爹也不年轻了,好孩子,你能帮你爹就帮一把。你也别太担心,还有我和你大哥,我们都会帮你。“ 朱高燨还能说什么,他只得答应下来。 次日,送朱棣出城之后,朱高燨便来到了议事厅里,朱高炽和郭资领着人都在了。 “四弟,李景隆很快就要到了,他到了之后,肯定会发起进攻,城里只剩下一万军士,且……都是老弱病残之辈,我们需早做打算。”朱高炽将情况说明。 朱高燨想了想道,“李景隆来,应会先驻扎在河间府,北平离河间一共四百里地,急行军是四天时间。眼下,他大军到河间,还需要十来天时间,这十天时间里,我们足以做好准备!” 朱高燨看了一眼,眼下他爹的班子,道,“准备工作就两件事,一是守城,这件事交给大哥,大哥,你是世子,将来爹的接班人,北平是咱们的老巢,不能有任何闪失,这件事我交给谁都不放心,就交给大哥你了。” 朱高炽一下子愣住了,“老四,这,爹不是交给你了吗?” 朱高炽也有自己的私心,爹出征,把整个北平城交给了老四,这就相当于让老四监城,可他才是世子啊,爹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朱高炽是不敢打回去的,否则他爹会把他的手给剁了,不,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四弟去打爹的脸,最好是,四弟出什么差池,他来力挽狂澜,如此,一次性打消爹的某些念头。 “爹只是说说而已,况且,爹也让你和老郭协理我。大哥,你别忘了自己世子的身份,爹的家业是靠你来继承的!” 道衍坐在一旁,笑眯眯地,不停地点头。 朱高燨说的话没毛病,朱高炽如此识大体,明大理的人,怎么能不接这活? “是,四弟,守城的事交给大哥!”朱高炽松了一口气,幸好四弟不是糊涂人,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前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大哥,九个城门,每个城门安排两个炮手,届时,每个城门我将会配两门火炮,十名射击手。” 朱高炽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四弟都安排这么妥当了,那还要他做什么?但眼下不是和弟弟争夺功劳的时候,若是城破,他们燕王府阖府都可以引颈就戮了。 想到爹临行前的再三叮嘱,朱高燨多说了一句,“大哥,坚守毋战!” “大哥知晓!”朱高炽也没有走,他要等一等,看弟弟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老郭,督办秋收的事就交给你了,九月十日前,把抢收的工作做完,郑坝村附近的所有民户背着粮食进城。” “为何?”郭资合计了一下,郑坝村那一片的民户可不少,不是个小数目,都进城,如何安置? “李景隆先会把军队驻扎在河间,爹将卢沟桥的收兵撤走了,李景隆必然会逼近京师,此人无谋,从南面来,为防爹从大宁回来,必然会扎营于郑坝村,将来与李景隆一战,便会在郑坝村打响。难道我们还要给他们留口粮不成?” 朱高燨的目光落在金忠身上,此人年近五十,面相老实,此时只是燕王府一个不起眼的长史文书,但朱高燨却知道,此人熟读兵法,擅长谋略,且极为忠诚。 “金忠,城里备战之事就交给你了。一两日内,你先备好一件事,寻几处空房子出来,我有用。” 金忠的脸上显出一抹惊讶,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拱手道,“四王子,不知你要来何用?” 朱高燨并不觉得他这是在挑衅自己,反而赞叹此人心思缜密,“一,通风良好,光线明亮之处,我要用作军火作坊,大炮和火铳的生产;二、人员稍微密集之处,我要用来设立作坊,赶制衣物;这两处前者需要会手工的男人多一些,后者需要会手工的女人多一些。” 金忠便明白了,眼睛一亮,“四王子,一日时间,属下就会安置妥当。” “需要选合适的人来做工,每日两顿饭,并十文钱的工钱,今后这两处作坊,就由你来督办。” “是!” 朱高燨又看向李让,“二姐夫,负责采买的事就交给你了,主要采买棉花和羊毛。” 李让是朱高燨二姐永平郡主的丈夫,其人闿爽平直,好文下士,深受朱棣喜欢。 李让不解,“四舅弟,买棉花和羊毛做什么?羊毛一股子膻腥味,咱们谁能受得了啊?“ 第44章 假如娶了一个不会女红的老婆 “二姐夫,你先买回来,我自然有用处。且越快越好,越多越好!”朱高燨道,“再,你安排人,家里不是养了不少鸡鸭鹅吗,屠宰后揪下来的那些细毛别扔了,收集起来,我也有用。” 李让已经知道这位四舅兄是个脑子异于常人的,他弄出来的很多东西,哪怕是亲眼看到,也让人不敢置信,觉得匪夷所思。 便索性不问了。 朱高燨摆了摆手,“那大家都忙去吧,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有什么决定不了的事,可以问我。” 很有上位者的风范! 朱高炽心情复杂,眼神也很复杂,他在两个内侍的帮扶下从议事厅里出来,只觉得郁闷不已。 但想到,自己这世子之位乃是皇爷爷亲自封的,一时间,他也就放下心来,朱高燨想要撬动他的位置,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份能耐,前面还拦着老二和老三呢。 朱高燨却没有多想,他决定先把缝纫机做出来。 《礼记·昏义》中,女子有四德:德、言、容、功。其中的功,指的就是女红。 古代之所以女子的女红非常重要,主要是因为,四季内外的衣物都是由女子一针一线缝制起来的。 这么说吧,假设你若是娶了一个不会女红的老婆,条件稍微差一点,不但你可能连内裤都没得穿,连你孩子都得用一张布裹着。 古代是有卖成衣的,但少有卖亵裤的,而且,一般去成衣铺子买亵裤,多是一些活得不体面,没老婆的人。 若是有老婆,一年四季还要去买内裤穿,男人的那点面子都丢光了。 用手缝,实在是太慢了。 王府里有绣娘,绣娘不全是刺绣,主要还担任做衣服的职责。哪怕徐氏贵为王妃,朱棣的一些贴身衣物也是徐氏亲自动手。 朱高炽有了家室,徐氏是不用管了,但三个光棍儿子的衣物也还要徐氏张罗,朱高煦和朱高燧的亵裤中衣都是他屋里的丫头担当,而朱高燨的则是徐氏做好了送过来。 这工作量可以说相当大了。 朱高燨很早就动了要给他娘做一台缝纫机的心思,零部件已经安排王府里的木工铁匠打造好,给他送了过来,他只安装即可。 后世,皮带多用橡胶,但眼下,橡胶还在南美洲,越南,海南等地。且橡胶从树上割下来,要制作成生胶,还有个复杂的过程。 生胶不具备橡胶的那些优质性能,生胶需要根据配方增加很多小料,经过一次开炼,一次蜜炼,再经过硫化才能得到想要的橡胶产品。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艺过程。 眼下,朱高燨只能用熟牛皮做材料,制作皮带。 很快,一台缝纫机就被他组装好了,这是一台比较原始的脚踏缝纫机,人坐在缝纫机前,脚踩踏在踏板上,带动针上下运行,进行缝制。 徐氏带了针线房的人前来观看,朱高燨将两片布叠放在针尖下面,将线穿过针眼,开始踩动缝纫机,他一手牵动布料,另一只手送布料,眨眼间,两条长若一米的布料便缝在一起了。 徐氏惊喜不已,这可真是比手缝要快了好多倍呢,她拿起了两片缝在一起的布料,扯了扯,很结实,不比一般的女红差。 “娘,这针脚的细密程度可以通过这个按钮进行调整,娘若是想要细密一点,就朝这边拨动一格,每拨动一格,就会细密一点。” 朱高燨有了火眼金睛,将缝纫机做到这等精密程度,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儿。 眼下,还谈不上工业发展,所以,他的很多想法,都无法实现。 但,这已经够让人惊喜了。 朱高燨从凳子上下来,扶着他的娘坐在了缝纫机前,“娘,以后,一些不用绣花的活,就用这缝纫机来做,将来,有一天,看儿子有没有本事帮娘发明一台绣花机出来。” 那估摸着不是三五十年的事,工业和数字必须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实现这个梦想,朱高燨不奢望他有生之年能够做到。 徐氏兴致勃勃,一旁的绣娘和侍女们也都兴奋不已,围上来,看徐氏如何操作。 徐氏按照儿子说的方式,将拨片往下拨了一点。朱高煦站在娘亲的身后,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拉布料,如何送布料,“娘,您一开始一定要很慢,要不然容易把手指头给伤到了,一不小心,手指头放到了针下面,容易被扎个对穿。” “你放心,娘也不是三岁的小孩,你让我试试。” 徐氏做一手好女红,平时纺线织布也都做过,此时操作起这机器来,一开始还有点生疏,但很快便上手了。 “拿一块裁剪好的布料来,我看做一件衣服要多久?” 很快,有绣娘拿了一件成人的长袍来了,徐氏一面捏边,一面踩踏板缝制,一顿饭的功夫,一件衣服便缝制好了,针脚细密,平直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了一样,虽说不至于和手艺精湛的绣娘比,但绝对比一般的绣娘漂亮。 这还是徐氏不够熟练的缘故。 “娘,这是缝制单衣,若是缝制棉衣,您就换一根针,换这种粗长一点的。这缝纫机您先用着,有什么问题,儿子再根据情况进行改进。” 徐氏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纯粹是觉得儿子孝顺,才为她做了这一台缝纫机,等绣娘们说,以后一顿饭的功夫就可以缝制一件衣服,她才意识到,儿子的这项发明意味着什么? “这,这可真是……以后再娶儿媳妇,都不用问人家女红好不好了,能踩缝纫机就行了啊!”徐氏打趣道。 一句话,下面的人都大笑起来了。 郭资听说朱高燨弄了一台缝纫机出来,连忙和金忠、道衍和尚跑过来看,徐氏领着人回避了,只留了一个绣娘踩给他们看。 郭资见片刻功夫,一件夹衣都能缝制出来,速度之快,简直是令人眼花缭乱,他不由得震惊不已,“这也太快了吧?” “阿弥陀佛!”道衍惊叹了一声佛号,他到底收了一个什么样的徒弟,用惊才绝艳,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不管是武器还是民生,他都能从有利的一面进行改善,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第45章 给他爹使个绊子 “四王子,这可是一件大事啊,足以颠覆世道的大事。四王子,属下为民请命,请四王子把这缝纫机的技术推广开来。” 若是把妇人的手脚解放出来,从今往后,她们都不用坐在炕上,或是榻上,没日没夜地做衣服,她们能做多少事! 朱高燨道,“零部件已经安排人在加工了,和我娘这一台缝纫机一样的,一共做了十套出来,回头让人都组装起来就行了。” 朱高燨将一台缝纫机的子件打散,先是分给各工匠完成,然后进入第一条流水线,组装成分总成,第二条流水线组装成几个大组件,最后一道组装工序才是组装成总成。 然后将皮带装在轮子上,进入调试工序,再投入使用。 自从朱高燨开始公布了自己喜欢做手工的爱好之后,王府的两排后罩房就成为了他的试制间,这里各安排了十个手工做得极好的内侍或工匠,按照他的指令进行绘图,出去外面找人帮他加工零件,已经形成了一条完备的开发流水线。 金忠和朱高燨打交道多了,便知道了这一点,他忙屁颠屁颠地朝朱高燨的民用作坊试制间跑去,见太监马三宝正在教其他的人组装缝纫机,他在旁边看着,等一台缝纫机做好了,他忙上前道,“三宝,四王子说让我来拿五台缝纫机。” 马三宝乃是云南昆阳州人,后世有名的航海家和外交家。 他被朱高燨要来专门负责作坊这一块的工作,看中的就是他的组织能力和领导能力,事实证明,马三宝的确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将这一块管理得非常好。 而且,他是个动手能力非常强的人,对机械原理的理解,有着超出时代的悟性,对朱高燨来说,是一个非常得力的助手。 “既然是四王子同意的,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眼下只有这一台,郭大人,您先把这一台安排人抬走,后面等组装出来了,您再安排人来抬。“ 金忠高兴坏了,他终于知道朱高燨为何让他弄几处空房出来了,有了这些缝纫机,今年军中的冬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高燨这边让人将缝纫机好生抬到了她娘的屋子里,徐氏喜欢得不得了,专门腾了一间屋子出来放缝纫机,她抚着朱高燨的后背,疼爱地道,“一会儿娘就用这台缝纫机给你做几件衣服穿。” 朱高燨笑道,“娘先给自己做一条裙子吧,儿子瞧着上次别人送来的那匹带小黄花的布料就特别好看,娘穿着一定漂亮。” “瞧你这小嘴,成日跟娘说这些好听的有什么用?你快跟娘说说,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家?” 又来逼婚了!朱高燨觉得,自己得把这件事好好解决一下,不能拖了,否则,将来迎亲的日子定了,他最后一个知道,可就糟糕了。 朱高燨四下里看看,见没有人在,他假装问他娘,“娘,东门大街有一家卖豆腐脑的王麻子,听说他婆娘是出了名的豆腐西施,儿子听爹说了好几次了,说他家有个姑娘,年方二八,许给二哥正好。” 徐氏的脸即刻就阴沉下来了,朱高燨见此,心里大呼开心,哼,让他爹成日给他挖坑,今日,他也要给他爹使绊子。 “娘,儿子的意思,二哥这个人行事冲动,最好能够给二哥娶一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的女子,一来好相夫教子,二来,娘,您说儿子们四个,在加上三个姐姐为何这么聪明,还不是因为娘很聪明的缘故。人说,龙生龙,凤生凤,父母聪明,儿女们才会聪明,可不能听爹的,给二哥娶个豆腐铺的女子。” “你二哥,你三哥,还有你,将来娶什么样的媳妇,娘会给你们把个关,不会让你爹胡来。” “娘,您可真是太好了!娶妻娶贤,儿子就仰仗娘了,儿子也不想这么早娶妻。”朱高燨抱着他娘的胳膊,“儿子只想永远孝顺在娘膝下,和娘在一起。” 徐氏窝心得不得了,越发喜欢这个小儿子,她拍拍儿子的胳膊,“将来,你要是娶媳妇,娘和你都喜欢的女子,咱们才娶进门,你爹说了不算。” 娶什么豆腐西施的女儿,哼,南军都打到家门口来了,居然还有心思去东门大街喝豆腐脑。 徐氏用缝纫机做衣服做上瘾了,将朱高燨打发后,就让人把裁剪好的布料拿过来,她踩缝纫机踩了半夜。 第二天,整个王府都在传,四王子做的缝纫机真是太好用了,王妃一口气做了三件长袍,五条裤子。 朱高燨的生产车间也搭建起来了,城里的铁匠铺都拿到了王府下发的图纸和游标卡尺,当然,每个铁匠铺要打造的东西都不太一样,每个铁匠铺只做好自己要做的活计就行了。 每做出十个零件就要送到王府来,如果检查过关了,就按照定好的价格付账,绝不拖欠,若是有不合格的,就拿回去重新加工。 这是铁匠铺的生意,若是一些手工坊有能力做别的零件,也可以去王府领活计,单价定得非常优惠。 如此一来,王府只需要搭建几条组装生产线,火铳、大炮、子弹和炮弹,以罕见的速度制造出来了。 朱高燨原以为,缝纫机是一项发明,系统肯定不会给他奖励了,谁知,从他娘的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系统那机械化又好听的女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恭喜宿主提高了民用生产力,系统将奖励您一颗心想图成】。 一颗心想图成? 这是什么东东? 朱高燨觉得,自己读的书还是太少了一点,竟然无法断定,这是不是一个病句,量词有没有用错? 就别说,从字里行间发现点什么了。 朱高燨也不在意,既然系统奖励给了他,迟早这心想图成是要起作用的。 朱高燨回到了院子里,他算了一下,他爹最迟两个月之后就会回来,而李景隆最多一个月,掌握了他爹的行踪之后就会发起攻击。 而冲锋枪的生产迫在眉睫。 第46章 愚蠢 朱高燨回到了屋里,暂时没有先构思图纸,而是躺在贵妃榻上,打算先休息一番。 朱六进来了,先给朱高燨行了个礼,“四爷,从南方那边撤回来的白砂糖,最后一拨一共一千多斤,出了点问题。” 一千多斤而已,对朱高燨来说,算不得什么。 “出了什么问题?被盯上了?” “爷神机妙算,的确是被人盯上了。”朱六语气有些急促,这是他第一次做事失利,“还折损了咱们三个人。” 一千多斤白砂糖算不得什么,但折损人,他就不能接受了,他手底下培养出来的人,无一不能独当一面,少一个,那就是少了个宝。 朱六跟朱高燨多年,知道他的脾气,噗通跪下来,“爷,是属下办事不利!” “起来吧,把事情说清楚再谈责任。”朱高燨闭了闭眼睛。 “是!”朱六不敢不起来,“最后一批还没有出来,就被朝廷的人盯上了,属下等不敢当即就撤,想把工具配料都销毁了才敢撤出来,小六子他们就说,宁愿人没了,也不能把方子给那帮狗日的得了去,他们三就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把最后故意赶造出来的一批白砂糖给运走。” 朱六喘了一口气,手心里都是汗,“马车绕到了扬州府,打算走水路从那边过来,但来不及了。小六子他们就在街市上把白砂糖分给老百姓,说是燕王府给老百姓的,建文帝不让燕王府卖了,燕王府就把白砂糖送给老百姓们。” 如此,小六子等人怎么还能活? 朱高燨不想问了,他抬手搭在了额头上,良久,才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愚蠢!” 骂完了,他翻身下了榻,朝朱六一脚踹过去,“我要你们给我买什么好名声?我往日怎么教你们的?我说,命最重要,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是怎么做的?底下的人,丢了命,都是你们的错,去领十棍,好好检讨,和其他的几个人一起做自我批评!” “是!”朱六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他低着头,眼里噙着泪,“属下即刻就去!” “慢着”朱高燨道,“小六子三人,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六子有个老母亲,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年该有五六岁了吧?王七有个女儿,今年十三岁,和她母亲相依为命,任老三的儿子快娶亲了,他死的时候说,他不怕,四爷仗义,为了四爷死得其所!” “其所个屁,死了什么都没了。”朱高燨道,“把人都领来,我瞧瞧!” “是!”朱六转身去了。 朱高燨又躺在了榻上,他的心情很沉重,久久都不能平息,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他对这些人好,不过是因为,他是老板,前世他受老板的剥削,九九六是福报,他日日夜夜加班,最后把命丢了,他不想做那剥削人的周扒皮,他身为皇室子弟,也犯不着与民争利。 这些人怎么回事?他不过是工资开得高了点,不要他们签卖身契而已,日常给他们洗脑,任何时候注意安全,把自己的命看得金贵一点,他们竟然就要为了他去死! 他从来没有要这些为他去死啊,他们怎么就这么傻? 不就是白砂糖的制作工艺吗?多大点事,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竟然把这点子东西,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宝贵。 朱高燨还是没有忍住,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一时间,脑海里全是这三人的模样,他怒不可遏,骂道,“混蛋,笨蛋,你们这些王八蛋,真不是东西啊!你们死了,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晌午过后,朱六把三个人的遗孤带过来了,小六子家的大胖儿子还没有取名字,小名叫牯牛,朱高燨一听,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了,“什么牛?” 王七的女儿跪在他脚跟前,忙起身上前来,重新帮朱高燨沏了一杯茶,小姑娘才十三岁,前世那会儿,这么大的孩子还在上初二。 她梳着一条大麻花辫子,穿一件褐色的夹袄,青色裤子,朴素得如一根草。 朱高燨的目光不由得在小姑娘的身上溜了一圈儿,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凤眼清澈,水灵灵地动人,琼鼻,樱唇,不染而朱,如同二月里开在枝头的海棠,明艳动人。 他倒是没想到,王七那个五大三粗的老货,居然还养出了这么娇艳的一个女儿。 “四爷,乡里人,取名字都是这么来的,要不,您给赐给名字呗!”朱六倒是会来事儿。 “什么时候生的?”朱高燨问道。 朱六也不知道读书人取名字是怎么个取法,这,他又不是小六子的婆娘,他怎么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六儿叔住俺家隔壁,俺听六儿婶说小牯牛是小满那天生的。”王七的女儿说完,一张脸红得像苹果,见朱高燨看过来,她忙低下了头。 朱高燨把玩着腰间的翠三羊佩,想了想道,“既是小满出生,满招损,谦受益,就叫李谦吧!” “谢四爷赐名!”小家伙生得并不胖,相反,很瘦,晒得漆黑,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瞧着一脸机灵,很会来事儿地给朱高燨磕头。 “起来!”朱高燨招招手,让他上前,“以后就在我书房捧墨吧!” “多谢爷!”小家伙喜出望外,又要磕头,朱高燨摆摆手,看向王七的女儿,“爷也不问你叫什么了,以后就叫珠儿吧,看你是跟着王妃,还是在我院子里伺候?” 小姑娘不假思索,“俺愿意跟着爷,愿意为爷叠被铺床!” “就这点出息?”朱高燨想了想,道,“那你就留下吧,一会儿让江保带你去王妃那里报个到。” “是!”珠儿羞答答地退了下去。 朱高燨瞧她,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可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又是个机灵的,很满意。 最后剩下任老三的儿子了,十五岁,生得很憨厚,但一双明亮的眸子,让朱高燨不敢小觑。 他主动介绍自己,“小的任六四,是洪武十五年六月初四生的,俺爹给俺取名六四。” 第47章 爷是吃窝边草的人吗? 这都是元朝留下来的陋习,黔首是没有资格取名字的,连朱元璋的爹都只能叫朱五四,爷爷叫初一。 黔首的名字,要么取自出生月日,或是爹娘的名字相加相减得来。 朱高燨已经无感了,“就叫任扬吧!” 朱高燨随便指派了个字给任六四做名字,他实在是听不得把数字当名字叫。 “多谢爷赐名!”任扬高兴坏了,他做梦都想要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以后他向别人介绍自己,也能趾高气扬地说,“我叫任扬!” “那行,你以后就跟着朱六做事吧!”朱高燨吩咐朱六,“他爹生前做什么的,把他爹的事,慢慢地交到他的手上。” “是!” 任老三是个极为精明的人,做生意很有一套。 朱高燨打算,不管任老三的儿子如何,他都要抬举一番,最起码这辈子,保他衣食无忧。 江保将王珠儿带到了王妃的院子里,让王妃过目。徐氏震惊不已,她前脚问儿子有没有可意的姑娘,儿子说要一直侍奉她,结果,后脚,儿子就弄了个姑娘进了屋。 关键是,这姑娘,年纪也太小了点,哪里知道人事呢? 徐氏事后将江保喊来,问道,“这姑娘是怎么个来历?你们这些身边的人怎么服侍的?怎么能任着爷们的性子闹腾呢?” 就算是儿子收屋里人,那也得是清清白白,知根知底的人才行。 她连这姑娘的来历都不知道,她怎么放心把姑娘留在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屋里? 江保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回王妃的话,这姑娘的爹是为了四王子没了的,还有爷留在屋里一个捧墨的没留头的孩子,四王子赐名叫李谦,都是帮四王子做事,被应天府那边的人盯上了,他们怕那边查到四王子头上,就殉了。” 徐氏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儿子的本事,她算是见识到了,“是什么事被人盯上了?” “奴婢听说是白砂糖的买卖的事,那白砂糖是四王子弄出来的,卖到了应天府,这不是开战了吗?四王子说,白砂糖是战略物资,让底下的人赶紧撤回来,一共死了三个人。今日一早,四王子一个人伤心了好久,奴婢瞧着都心疼了。“ 徐氏也心疼了,再多的话也都说不出来了,“既是忠属遗孤,王府自然不能不管,不过,你还是要把人盯着些,别做出什么丑事来。“ 江保忙应声“是”,等回了朱高燨这边,他将徐氏的话一五一十说了,朱高燨正翘着腿歪在榻上看书,听了之后,漫不经心地道,“爷是吃窝边草的人吗?” 再说了,他毛都没长齐,想这些心思干嘛? 十三岁,一个初中生,在要放在前世,那可是大罪啊,未成年人呢。 夜幕降临,珠儿给屋里点了灯,李谦在门口和一个小太监就着头顶的灯笼翻花绳,多了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朱高燨的院子里瞬间似乎有了人气。 朱高燨去徐氏的院子里陪娘亲用过了晚膳回来,看到满室的灯火,和小孩子的笑声,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见朱高燨进了书房,珠儿跟条尾巴一样进来,“四爷,奴婢给您多点一支蜡烛吧!” “你卖身了吗?” 珠儿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珠儿愿意卖身给四爷。” “蠢!”朱高燨道,“我要你卖身做什么,你在这个干活,我又没要你卖身,你自称奴婢做什么?” 珠儿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称呼,笑道,“四爷,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府里的姐姐们都是自称奴婢,奴婢要是一个人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就融不到他们中去。” 朱高燨瞬间,醍醐灌顶,他盯着珠儿看了良久,珠儿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局促不安,心里难免会打鼓,难道爷对自己有什么心思? 一会儿是从还是不从呢? 爹一向对四爷赞不绝口,若是自己委身于四爷,爹九泉之下应当也会放心了吧? 她在四爷跟前做事,一个月是四两银子的月例,朱六将她带进府里的时候,一口气给了她和娘二百两银子。 前日,她们家后街上的李老三给东家做事,被土匪杀死了,只肯赔十两银子。 娘说人牙子手上,一个壮劳力也就十两银子,还说李老三的东家厚道。 朱六叔将银子送过来的时候,看到那么多银子,娘都惊呆了,听说没了命的三家人,四爷要安排遗孤,娘二话不说就让她进了府,说要是有福气将来留在四爷跟前伺候,若是没有福气,将来二百两银子留着给她做嫁妆,不定能嫁得多风光呢。 可她看到四爷,听四爷给她取名叫珠儿后,珠儿就不想离开了。 难道她说错了什么吗?珠儿吓得浑身发抖,要是四爷将她撵出去了,她就不想活了。 良久,朱高燨才回过神来,看到灯光下的珠儿泪流满面,他心知珠儿在想什么,笑道,“哭什么,又没说要把你怎样?” “爷吓死珠儿了,珠儿是不是说错了话?” “没有,你说得对!” 是啊,要不然为什么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呢?他所做的这些,会不会也太不合时宜了? 幸好,他是朱棣的儿子! 朱高燨坐在桌前,他闭上眼睛,想着冲锋枪的结构,他要解决的是连续送弹和射击的难题,这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一来,他前世是武器发烧友,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二来,机械原理和结构都是一通百通。 等朱高燨想好了之后,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张完整的图纸,与他方才的设想一模一样,且这图纸不停地想冲出他的脑壳。 系统赋予的超能力? 有没有搞错,原来心想图成是这么个成法,他可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了。 朱高燨睁开眼睛,着急忙慌地对珠儿道,“你先出去一下!” 珠儿愣住了,“四爷,怎么了?” “我……内急!” 珠儿满脸通红,绞着手帕子,低头,声若蚊蚋,“爷,珠儿可以服侍爷的!” “我内急,要你服侍我什么?我自己不会解裤子吗?”朱高燨见珠儿满脸受伤,他不得不缓和的语气,“好珠儿,你先出去一下,等我那啥,你再进来,好不好?” 第48章 她想多了! 珠儿很委屈地出去了,朱高燨觉得自己有点混账,唉,要是真内急,珠儿不愿出去,让她看到了也就看到了,横竖又不少颗蛋。 他一个男人,怕看什么? 关键是,这事儿,是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门刚刚被关上,朱高燨的脑子里便有什么东西脱出,一张图纸飘飘荡荡地落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朱高燨来不及看图纸,他抱着自己的脑袋,一点一点摸了个遍,有头发,温热,没有缝隙,后颈上,额头上,脸上都是整齐全乎的。 所以,这图纸是怎么从脑子里蹦出来的? 不同材质,也能相容? 那他还是个正常人吗? “珠儿!”朱高燨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珠儿就站在门口,她听到声音,转身就进来了。 “把门关上!” 珠儿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四爷要做什么?但她还是斗着胆子把门关上了,有些紧张地走了过来,“四爷!” “来,珠儿!”朱高燨朝她招招手,他实在是太紧张了,没有注意到珠儿的异常。 珠儿又朝前走近了两步,目测自己和四爷之间的距离,也就半个手臂长,四爷若是拉自己一把,正好能够跌到他的怀里去。 她紧张得无以复加,手也颤抖起来了,闭着眼睛,慢慢地靠近,艰难地咽着口水,有些鄙夷自己的胆怯,迟早要有这么一天的,过了这一关,她就成了爷的人了。 珠儿的脸烧得厉害,她咬了咬牙,心一横,朝朱高燨扑了过去。 朱高燨被冲了个满怀,他哪里想到珠儿赴死的心态,一把扶住了珠儿的腰身,掌心下,柔弱无骨,朱高燨的手为之一抖,“你紧张什么,爷又不会吃了你!” 珠儿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了,两腿发软,讷讷道,“爷想……怎么珠儿都,都成!” 声音太小,朱高燨自己也很紧张,并没有听清楚,但看珠儿娇怯得连头都不敢抬的样子,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真是怪自己,人家小姑娘是个女孩子啊,自己怎么能提这样的要求呢? “算了,珠儿,是爷不对,爷不该让你做这个!” 这可是古代呢,七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 珠儿惊骇地睁开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朱高燨。朱高燨却并没有多看她,朝外喊了一声,“江保!” 江保忙进来了,行了个礼,“四爷!” “你来!” 他话音方落,珠儿噗通跪在了地上,“爷,奴婢愿意的!” 朱高燨却摆摆手,道了一声“没事”,将头伸到了江保面前,“你帮我摸一下,我的头有什么不对劲?” 江保和珠儿同时震惊不已,江保是担心主子的头怎么了,而珠儿则臊得满脸通红,她想多了! 珠儿捂着脸,站起身,转身就冲出去了。 江保为朱高燨把脑袋严实无缝地检查了一遍,啥都没有啊,他稍稍放心,问道,“四爷,您是哪儿不舒服还是怎么滴,要不请大夫来瞧瞧?” “我是觉着我的头上是不是哪儿裂了一道缝?”朱高燨的担心一点儿都没有减少,但他不想请大夫来看,万一惊动了他娘,他要怎么解释? 这头,不痛又不痒,这节骨眼上,闹事儿,不是让人无端担忧吗? “四爷,瞧您说的,这人的头,又不是别的地方,裂条缝还能活着?”江保彻底放下心来了,他又从头到尾帮朱高燨摸了一遍,“奴婢摸着是没啥,要是爷不放心,换珠儿进来摸一摸?” 珠儿一直站在门外,她这会儿反而为朱高燨担心了,听得这话,忙进来,主动要帮朱高燨摸。 “行,你就摸一摸吧,摸了,我也好放心些。”朱高燨瘫坐在椅子上,头靠着靠背。 珠儿面红耳赤地帮他摸着,摸着摸着,朱高燨有些不自在起来了。珠儿这双手,可是和江保那双粗手不一样,柔弱无骨,带些微凉,摸在头上,难免让人遐想连篇。 朱高燨坐起身,轻咳了一声,“算了,江保说的没错,要真是有道缝,估摸着你们这会儿也该给我哭丧了。” “四爷!”珠儿跺着脚,“您浑说什么呢?这话也是随便能说的。” “好了,我也不过说说而已。该干嘛干嘛去,我也要忙了。”朱高燨挥手把两人撵了出去。 珠儿的心也是一阵狂跳,在这个稍微碰一下,就得委身于人的时代,珠儿觉得自己摸了四爷的头,以后就只能是四爷的人了。 她心事满怀地出门,差点撞在了江保的背上。 朱高燨自己把头从头到尾又摸了一遍,实在是没有啥异样,他也不是个纠结的人,既然已然这样了,自己也没啥事,就干脆丢一边儿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他专心钻研这图纸,比他想得要详尽多了,又将其中的子件全部成图,一大摞图纸,喊了马三宝进来,将图纸给他,“三宝,还是照老规矩,分派到不同的人手上,这几张分总成图纸,安排不同的组装流水线,等都出来了,通知我。这一次一次性弄九挺出来,加快速度!” 马三宝就是将来的郑和,历史上,是对他爹忠心耿耿的人,也正因此,朱高燨才会把这些重要的事分派给他。 图纸和朱高燨以前画的图可不一样,是后世那种机打出来的图纸,最大的那张是a0,最小的子件图纸也是a4,尺寸,材料,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是!”马三宝拿到了图纸,就马不停蹄地去了。 朱七进来了,问朱高燨,“四爷,郭大人命郑坝村的所有人都搬进城里来,若是不愿意进来,就避开,四爷庄子上的人,怎么整?” “老郭的命令也是我的命令,你们遵从就是了。”朱高燨想了想道,“你去找一下马公公,把我的意思说一下,领点儿雷,埋在那边,一定要把地点记住,别到时候没把李景隆的人炸死,把自己给炸没了。” “爷,是布置连环雷那种还是?” “拉索雷,等李景隆的人待下来了,三不时地拉动几个炸响了,扰乱他们的心神,让他们不得安宁就是了。“ “是!”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 上了分强,新的读者朋友们请注意了,每天凌晨更新,雷打不动,除非老年痴呆又犯了,忘了上传,将来上架也一样,谢谢大家的捧场,谢谢票票和评论! 天啦噜,上传的字数居然自动就少了两百多,我啥都没写,就给我删得前言不搭后语了,牛! 第49章 系统会给出什么奖励? 马三宝这边给了朱七几个人,带了不少地雷,朱七把他们带到了城外去。 九月初一日,江阴侯吴高以辽东兵围永平。 十一日,李景隆合兵五十万进驻河间。 北平城外的人见郑坝村的乡民和庄户全部都往城里搬迁,他们也都跟着聚集到城里来,此时的北平城,虽没有后世的北京城大,但一时容纳这么多人,也够了。 郭资却很担忧,和世子一起来请示朱高燨。 朱高燨正在组装一挺冲锋枪,做了一百发子弹出来。枪管用的是合金,耐热性和强度离朱高燨的要求还很远。 但此时,也只能暂时这么将就一下了。 他将冲锋枪放到了一边,听了朱高炽和郭资的话,接过珠儿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那就都安置进来,让金忠那边多弄几个作坊,人员分三班倒,一天十二个时辰,每班劳作四个时辰,发口粮或是发银钱,先把这两个月熬过去再说。” “可若是弄作坊的话,一来,哪有那么多活干?二来,这得花多大的代价!”朱高炽有点着急,四弟的年纪太小了,说这些话,完全是不知道轻重。 朱高燨也懒得和他分说,让人将金忠喊了过来。 “你去找一下三宝,让他把清洗羊毛和鸭毛鹅毛鸡毛的工艺告诉你,你安排人把生产线搭建起来。回头,我会把纺羊毛线的纺车给你,你再搭建一个纺线的作坊。” 金忠如今对朱高燨信服不已,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忙道,“属下会认真去做!” 朱高燨这才看向朱高炽,“大哥,将做出来的成品卖出去的事就就交给你了!” 朱高炽急了,“四弟,你弄这些,准备做什么?” 鸡毛鸭毛和鹅毛都要,这些毛完全都是垃圾,顶多被总角小孩捡几根回去做一个毽子,四弟居然还要安排人洗干净,这不费钱的吗? “做羽绒服,还有羊毛衣。”朱高燨道,“马上就要过冬了,将士们不用御寒的吗?现在作坊那边,缝纫机的速度很快,完全可以在进入冬月前,赶制一批棉衣出来。也可以安置这些逃难进来的老百姓。” 朱高炽本来想说,银钱从哪里出,但想到,既然是爹将北平城交给了朱高燨,即便出了什么乱子,爹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横竖,他提是提过建议了。 朱高燨极度缺一种稀有金属来调整钢材的配方,现有的钢材没法满足冲锋枪枪管的性能。 他有些焦虑,但焦虑一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朱高燨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下来。 徐氏让人来喊他过去用膳,朱高燨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过去。 徐氏见儿子一个人来的,没有带那个珠儿过来,便很满意,细细地问了他的衣食住行,见儿子神色间没有异常,又朝江保瞅了一眼,江保也没有异样神色,便放下心来。 徐氏这边多了几辆纺车和织机。眼下北平城被封锁,外面的物资都供应不上来,未来不知在哪里,徐氏带头节衣缩食,操持劳作,院子里的丫鬟媳妇们都加入了纺织行列。 朱高燨用过饭后,站在防线的媳妇旁边看了很久。他虽然不是纺织行业的人,但一眼就看出了防线的原理是什么,如何提高效率。 机械原理是相通的,汽车行业为何是整个工业领域的龙头,是因为民用上,汽车组合最多,结构最复杂,性能要求最多的总成件。 舒适性,安全性,竞争大,注定了汽车行业革新快,发展迅猛。 朱高燨要排遣心头的烦闷和焦虑,又做不了别的,索性要了工具和材料,在徐氏的院子里大干特干起来了。 他懂生产节拍要配套的道理,既然已经把缝纫机做出来了,要是纺线和织布的速度跟不上,又有何用? 朱高燨的手工是真好,他担心时间来不及,让马三宝要来了两个木匠帮他的忙。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一辆改进后的纺织一体机做成了,既能合体,也能分开,不论合成还是分开,都只需要一个人操作,这就很牛逼了! 朱高燨尝试着自己操作了一下,他不太会捻线,粗的粗,细的细,手忙脚乱,不一会儿线就断了。 他慌得一匹,总觉得是这机器有什么问题? 织娘们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看不下去了,怕他把这么好的纺织机给拆了,急得不得了,也不顾尊卑,撵他一边儿去,“四王子,您一边儿去,让奴婢试一下。” 徐氏既欢喜,又被儿子闹得好笑,忙牵了儿子下来,“你让织娘们来做。你哪会这些啊!” 那织娘果然是专业人才,啃啃巴巴不一会儿,便非常熟练了。不一会儿,她就织了一匹布出来,所有人都被这速度惊呆了。 只一条,需要有个人喂料。 朱高燨在前端装了一个喂料机构,是个轮子,棉条需要绕在轮子上,进行给线,而眼下没有这样的棉条,便只好安排一个人喂料。 “算了,弄点棉花过来,我尝试着做一个棉条机吧!”朱高燨道。 既然做,就做全套吧! “儿子,天都黑了,要做,明天再做吧,咱们先去用膳。“徐氏见大冷的天,儿子满头大汗,心疼得不得了,拿着帕子在一旁给他擦汗。 “娘,趁热打铁吧!”朱高燨是感觉到方才,系统有了一点意动,但他一下了要提升这个纺织一体机的性能,增加一个成条机构的时候,系统居然没了声息。 他要尝试一下,如果他把这个机构做出来了,系统会给出什么奖励? 要做出这个机构,只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有个自动补偿系统,把棉花做成棉条,自动喂料,就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和朱高燨方才喂料差不多,一会儿粗,一会儿细,要保证粗细均匀,自然要实现自动补偿。 再就是解决进给均匀的问题,毕竟是人操作,而且是织布那边的人脚踏来操作,和电机驱动不同,动力不均匀,一会儿踩快了,一会儿踩慢了,一会儿踩急了,一会儿踩缓了,快慢不均匀就很容易导致棉条断裂。 ------题外话------ 第一更! 第50章 朵颜三卫 朱高燨调试了好久,都很难解决这个问题,他有点着急。 还是徐氏在旁边看出了一点门道来,提醒他,“傻孩子,你到底要纺得有多快?多加一个人不就行了?” 朱高燨猛地一拍脑袋,他真的是钻牛角尖了,实在不行,就在这里多加一个人啊! 他把织娘们都叫到一块儿,跟他们把这个纺织一体机的拆装说了一遍,“很简单,扣动这里,不要太用力,就能分开,要是想合到一块儿去,就把这个扣手往上一扳。” 织娘们操作了一遍,其实操作起来很方便,个个都很兴奋。 纺机上一共装了四十多只锭子,要是空间够的话,还可以往旁边延长,留出了无限空间。 而织机是全自动式的,人通过脚踩而给出动力。若是能够利用水力,或是风力,便能实现全自动式,若是有燃油动力,就不用说了,效率完全可以再次提升。 但眼下,燃油动力只能想一想。 光有了纺织机还不行,纺织和汽车一样,是一个行业,下端供应链要是跟不上,今天的工作就算白做了。 朱高燨将几个脑子灵光,手艺特别好的木工叫到了屋里,和他们说了轧棉机、净棉机、梳棉机的思路,让他们自己下去研发去。 几个人跟了朱高燨这么久,已经有了不少理论基础,朱高燨一点拨,只觉得眼前一亮,均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打算回去试一试。 朱高燨摆摆手,让他们先去了。 系统有了异动,果然,那好听的机械女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恭喜宿主提高了纺织生产力,系统将奖励您一枚心想事成卡】 系统的奖励实在是太随机了,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但,也没必要计较,横竖有东西拿就行了。 朱高燨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光屏,他惊得差点一头撞上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朱高燨条件反射地看跟的人,见他们都跟着停下了脚步,眼睛看向他的胸口地方,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看到了光屏没? “江保,你看看我头上有什么?”朱高燨想确认,这光屏外人到底能不能看得见? 要是江保能看到,他少不得要想想办法了。 江保朝他的头上看去,总觉得最近四王子有点奇怪,摇摇头,“恕奴婢眼拙,爷头上啥都没有啊!” 朱高燨扭过头,看到了他面前那明晃晃的光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要是江保真的看到了,他也很为难,难不成真的要把人灭口? 一共三道选项: 【a.肯德基全家桶;b.一件bra;c.特种材料】 看到a,朱高燨呲溜了一下口水,看到b,朱高燨想骂娘,系统这分明是在调戏他?看到c,朱高燨觉得系统是把他当傻子了。 他点了c选项。 突然,手里一沉,差点把朱高燨的手腕给扭伤了,特种材料往地上一掉,差点把他的脚给砸了。 江保忙吆喝,“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四王子把宝贝捡起来!” 的确是宝贝! 朱高燨心底里骂了一句系统傻逼,上一次招呼都不打一个,把红薯种到他田地里去,这一次又直接把个上百斤的金属疙瘩放他手里。 措手不及,他差点伤了手腕。 系统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人。 朱高燨让人把金属疙瘩带到了院子里,他就着灯光看了看,竟然是含有镍和钴等金属的合金,这种合金,可耐1200c的高温,后世,一般用于喷气飞机和热气轮机的构件。 镍钴合金的耐热性能非常好,即使在1200c的高温下,依旧具有高强度,韧性好的特点。 用于做冲锋枪的枪管,有点大材小用了。 朱高燨暂时也不管这些了,他既然有火眼金睛能够识别各种金属材质,等这场战乱结束,他可以尝试着到处去找材料。 朱高燨提笔写了个配方,又心想图成了一张图纸,将金属疙瘩和配方给江保,“好生把这送去给炼铁坊的管事,让他严格按照我写的配方进行炼制,再就是照着这上面的尺寸把器件给我浇铸出来,做好了有赏!” “是!”江保非常慎重,他将配方和图纸折叠好收在了怀里,亲自抱着那金属疙瘩,去了炼铁坊。 朱棣这边,仗就打得非常憋屈了。 建文这边,江阴侯吴高、辽东总兵杨文、都督耿瓛帅辽东兵围永平。 朱棣领兵一来,吴高自知不敌,将辎重等丢弃,退出山海关。 朱棣帅轻骑追杀,斩首数千,降俘数千。 等朱棣一走,吴高又开始围攻永平,朱棣返援,吴高又走。 吴高就跟一只苍蝇一样,拍又很难拍死,赶又赶不走。 恰此时,朝廷降旨,要削掉宁王的朵颜三卫。 宁王朱权乃太祖皇帝第十七子,洪武二十四年,封藩于大宁,与北元比邻而居,也因此,诸王中,宁王兵力装备最雄,带甲八万,革车六千。 其中,以朵颜、泰宁、福余等三支蒙古投降骑兵组成的羁縻卫所,骁勇善战,实力最强大,大明习惯称之为朵颜三卫。 前一次,朱允炆下旨令宁王和辽王回京,辽王倒是乖巧,带着家人老小走海路回了应天府,宁王拒不遵旨。 眼下,朱允炆担心宁王和燕王勾结,要将朵颜三卫削掉。 朱棣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要跳起来了,对身边的将领道,“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朱棣封燕地,宁王朱权封大宁,两人就隔了一道长城。洪武年间,朱棣数次巡边至大宁,与宁王把酒言欢,兄弟中感情最为亲近。 若是朝廷不动手,朱棣还真不好向宁王下手,尽管,他馋涎朵颜三卫久矣。 既然朝廷已经下手了,宁王横竖也保不住朵颜三卫,他肯定是左右为难,作为好兄长,朱棣决定帮宁王一把。 吴高还在来回蹦跶,朱棣不想陪他捉迷藏了。 若是他手上没有那么多火器,朱棣倒是有个好法子除掉吴高,湘王的王妃乃是吴高的堂妹,湘王被朱允炆逼迫,阖宫自焚,正常情况下,吴高不可能对朱允炆不生怨恨。 他完全可以使计令朱允炆对吴高生疑,只要除掉了吴高,杨文这种有勇无谋者就可以无视了。 只是京城来回多费些时间,眼下,朱棣不想再等了。 朱棣一副赶回北平城救援的样子,等吴高进了山海关,朱棣安排朱能在山海关以外的路上埋下了火药。 不远处,朱能让人挖了一道很深的壕沟。 吴高刚刚围住了永平,朱棣就杀了回马枪,吴高忙轻车熟路地领着人又打算逃回大宁去,这一次朱棣在后面一直撵到了山海关以外。 南军没命地逃,吴高跑在追前面,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成仙了,竟然腾空飞了起来,半空中,他眼睁睁地看着身下的骏马被四分五裂,而他自己,胳膊腿竟然从身上分裂开来。 第51章 十七弟,四哥委屈啊! 巨大的轰炸声已经将辽东军都吓傻了,人人站在原地不动,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袍泽们飞上天,被炸得稀烂,再掉下来,血肉如雨一样洒落。 有的人两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有的人则直接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而此时,朱棣已经带人追过来了,如同切菜剁瓜一样,一面倒的屠杀就此开始。 耿瓛大喊一声,“撤!” 这才将人喊醒过来,要么被杀死要么被炸死,众人不知道如何选择,但看耿瓛纵马冲了出去,也就一窝蜂地跟着往前跑。 砰!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冲在最前面的耿瓛直接从马上跌了下来,死狗一样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脚步再次停了下来。 辽东军迷茫不知所措。 砰砰砰! 枪声频起,站在最前面一排的南军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后面的人看到之后,掉头就往回跑,朱棣的精锐已经压了上来。 “投降!”朱能大喊一声。 这一声,如同赦令一样,将所有辽东军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丢弃枪械的声音纷纷响起,人人都跪了下来,双手抱在脑后,低头不敢看过来缴械的燕军。 “一个个都吓傻了!”有燕军笑道。 “呵呵,不吓傻,才叫不正常吧?”一个燕军朝一个南军踢了一脚,“你瞧瞧这小子,都尿了,以后不会不举了吧?” “哈哈哈,举不举的,让你妹子试一下?” “狗日的!” 这一仗,没有任何悬念地大获全胜,朱能将埋下的地雷清点了一下,基本上都炸透了,不会留下什么隐患,这才放下心来。 这可是四王子反反复复交代过的,为的是不伤自己人,不伤老百姓。 当晚,朱棣下令在刘家口扎营,打算次日前往大宁。 北平城方向送信来,李景隆已经到达了河间,并在河间扎营驻塞。 朱棣将信笺扔进了火堆里燃为灰烬,朱能很担心北平城的安危,“王爷,还是让属下领军驻守在卢沟桥吧,那地方易守难攻,兴许能拖延李景隆一些时日。“ 朱棣却不许,“若李景隆知道我等在卢沟桥驻守,必然不敢轻犯。北平城深沟高垒,又有老四在,就算李景隆带雄兵百万,也不是轻易能够攻下,本王也正想李景隆能够屯兵城下,待本王从大宁还兵击之,定如摧枯拉朽一般。” 毕竟,诸多将领的家眷也在北平城中,朱棣知道诸位担心,他道,“有老四在,你们也不用多担心!” 他说完,便招来了送信的人,问道,“北平城如今情况如何?四王子的新式武器又弄出来了吗?” 那斥候说起来,眉飞色舞,“属下来前一日,四王子已经组装了一架冲锋枪,一眨眼功夫能够连续射击好多次。” 这斥候边说,边比了枪的样子,左右射击,“四王子说眼下造子弹的本事强多了,能够多造些子弹出来了,这冲锋枪使起来,完全没问题。” 朱能等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抓耳挠腮,激动不已,很想现在就回去看看,这么厉害的兵器,到底长什么样子,到底有多快? 可见,富裕已经拉高了众人的想象,当下,也没有人关心北平城的安危了,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潜意识的认知,正如王爷所说,有四王子在,有什么好担心的? 明朝的大宁城,在今日的内蒙古赤峰县,西面是七老图山,东面为努鲁虎儿山,老哈河从南面流过。 大宁北控辽河上游,东控大凌河流域,西与宣府相连,南靠燕山长城,乃藩屏要地。 大宁幅员千里,多大山深谷,阻险足以自固。 朱棣领兵翻过了七老图山,深夜,从大宁城的西城门攻入城中,鬼魅一般,拿下了都指挥房宽,朱鉴战死,整座大宁城便落入了朱棣的掌控之中。 次日,朱棣驻军城外,带了三五亲卫,轻装简从,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大宁城,去见宁王。 朱权迎出了府外,朱棣下马,握住了弟弟的手就开始大哭起来,“十七弟,四哥委屈啊!父皇才没了几天,你我兄弟就没了容身之所。四哥我只要一想起十二弟死得那么惨,我心里就跟刀割一样,恨不得替他去死。” 兔死狐悲,朱权即便知道自己这位四哥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来大宁的目的不单纯,他也难免眼眶湿润。 想到守藩这么多年来,在这大漠荒凉之地,一次次面对北元的攻击,连夜里都不敢两只眼睛闭着睡觉;想到这一年四季朔风不歇的地方,民稀土薄,连碗粳米粥都要从南边运粮过来,怎么比得上京城金粉之地,朱权的眼泪落得更加欢了。 他与四哥也算是难兄难弟,这么多年,每一次危机时刻,都是四哥领兵出关,保全大宁。 朱权先是有些矜持,见朱棣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他也忍不住和朱棣抱头痛哭起来。 要知道,朱权的兵力装备,比朱棣更加雄厚啊。 后世人为文人所误,说朱棣不是马皇后所出。而实则,从朱元璋封藩一件事上,便足以可看出,朱元璋的头五个儿子乃是马皇后所出。 朱标乃是长子,被封为太子,老二秦王屏藩西安,老三晋王屏藩太原,老四燕王屏藩北平,老五周王,原先最早朱元璋准备迁都,将他封为吴王,打算让他留在南京,后来迁都的计划取消了,便将老五封在开封,那是中原了。 而看看其他的几个儿子,先说北面,十五子辽王在广宁,十七子宁王在大宁,十九子谷王在宣府,十三子代王在大同,在说西面,十六子庆王在宁夏,十四子肃王在兰州,十八子岷王在岷州,这些儿子们,毫无异议是庶出,基本上是和北元比邻而居的好邻居,常年战斗在第一线。 大明北方前线最重要的三个行省,从西往东,一字儿排开,分别是陕西、山西和河北,陕西的西安、山西的晋阳和河北的北平,在历史上都曾经做过京都,也都是北方的大都会。 第52章 边土民稀赋薄 这三个地方,无疑,各方面的条件都最好,也足以支撑造反。 让庶子们顶在最前线,直面北元余孽的骚扰,三个嫡子却待在条件最好的二线提供支援,同时也能掐住庶子们的脖子,一旦庶子们造反,随时掐断他们的补给,不费一兵一卒,饿都要把他们饿死。 朱元璋在世的时候,制定亲王们每岁禄石,以边土民稀赋薄为由,代王、肃王、辽王、庆王、宁王和谷王竟然每年都只给五百石的岁禄。 堂堂亲王,背井离乡,在边塞之地,脑袋被别在裤腰带上,却和朝中一个正二品拿得差不多。 而晋王和燕王,却是如数与给,也就是每年有一万石。 这岂止是不公平,这简直是太不公平了。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不说,“边土民稀赋薄”这个理由简直是让人听了想哭,是谁把他们封在这边土民稀之地的?谁乐意待在这种塞外之地,谁不想回温柔富贵之乡? 这也是,朝廷一召唤,辽王二话不说,走海路都要回去的缘故。 朱棣和朱权兄弟二人抱头痛哭一顿,叙完了旧,朱权就要了一桌酒席,给四哥接风,问起了北平城的嫂子侄儿,朱棣说一切都好,面上什么都不说,却是喝一杯酒叹一口气。 朱权自然知道李景隆已经领五十万大军围住了北平城,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在应天府时,兄弟之间的感情来,到底是在一个锅里吃过饭,朱权握住了四哥的手,“四哥,走到今天这一步,非你我之愿,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我们不能蹈十二弟的覆辙,父皇在天之灵,也会不安啊!” 朱棣又落下泪来,“十七弟,四哥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侄儿,朝中有奸臣,日日在他耳边挑唆,而你我这些当叔叔的,不在他身边,这些年与他之间见面少,感情薄,猜忌多,换成谁坐在那个位置,也会不放心。我不怪他,我真不怪他,要怪我只怪当初,父皇走的时候,我为何不随他老人家一块儿去算了。” “何必活到现在,成为侄儿的眼中钉,朝臣们的肉中刺!” 要说朱允炆最猜忌的是谁,不用问,自然是朱棣。否则,他也不可能第一个拿周王开刀,太祖皇帝的几个儿子中,四哥和五哥的年龄相仿,关系最亲近。 朱权叹了一口气,“要是大哥还活着,哪有这些事!” 两人又一起缅怀了一下朱标,朱棣又说起宁王几个小弟弟小时候淘气的事来,一下子把兄弟之间的感情拉得更加近了。 朱棣握住了朱权的手,“十七弟,四哥这次来,有件事要求你帮忙!” 朱权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直不问四哥的来由,其目的就是不想四哥开这个口,谁知,四哥居然如此直接。 “四哥,兄弟之间何必说这些?有什么事,只要是兄弟能做到的,也只要不是让兄弟将来九泉之下无颜见父皇的,只要四哥开口,赴汤蹈火,兄弟都在所不辞!” 意思很明显了,你只要不拉着我造反,让我干啥我干啥! 朱棣也是心里一片明镜儿,他沉痛地道,“十七弟,四哥也不想和朝廷闹成这样,一家子,这不是让人笑话吗?只眼下,四哥已经被削为庶民了,哪有资格向朝廷上表,四哥的心思,还请十七弟代为禀陈,正如十七弟所言,将来九泉之下,四哥和皇上都有脸去见父皇和大哥!” 他说完,朝南面拱手,神色悲痛,绝不似在作假。 历史上,素有“宁王善谋,燕王善战”一说,可见宁王的机敏。但此时,血脉相连,血浓于水,朱权却是不得不信了。 这算不得什么为难的事,况且,有些话也正是他想向朝廷说的。 论亲,他们这些藩王都是太祖皇帝的亲儿子,论贵,他们都是孝康皇帝朱标的亲手足,论尊,他们也都是当今皇帝朱允炆的亲叔叔。 如今,他们却里外不是人,任朝中一帮奸党评头论足,杀伐予夺。周王被徙,湘王自焚,代王被废……眼下,北平被围,藩王们都是朝不保夕。 当晚,宁王在灯下提笔,向皇帝朱允炆上表,边写边流泪,把自己感动得涕泪齐流,让人连夜送往京城,恳请朝廷能够赦免四哥。 朱棣暂时也没有去处,只好留在了大宁城里,朱权索性将一些事务都放下,陪着朱棣四处看看,散散心,兄弟间的感情竟是越来越好了。 暗地里,朱棣却没有停止小动作,他来的时候,便存了心思,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底下的那些人分批分次地进来,今天请朱权的这个千户喝酒,送点礼物,明天请那个卫所的指挥吃饭,再送一大笔,一来二去,朱棣手底下的人和朱权底下几个说得上话的,成了生死结义兄弟。 特别是朵颜三卫,朱能亲自请三卫的指挥使吃饭,不但花费重金,还请他们一块儿出城打猎,人家用的是弓箭,马背上边跑边发箭,箭无虚发。 朱能则不,他拿着朱棣的手枪,砰砰砰,接连五法子弹射出去,同样是枪无虚发。 这一手,直接将朵颜三卫的指挥使震晕了,三个蒙古大汉纷纷上前来询问,“兄弟,你这是什么神兵?” 朱能朝枪口的青烟吹了一口气,一甩头,格外帅气,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这是王爷的贴身兵器,瞧好了!” 朱能抬头就是一枪,一只大雁从天上掉了下来,三人瞪大了眼睛,也没有看到子弹,更加震撼。 朱能卸下弹夹,飞快地装上了子弹,演示给三人看,“瞧见了吗,不用搭箭,就是用这玩意儿射出去的。” 他抬手一枪,旁边一段成人大腿粗的枯木直接被射了个对穿,“木头都能打的穿,人的话,直接就没命了,你们觉得你们能躲得过去吗?” 三人齐齐摇头,面如土色,他们连子弹在空中飞的影子都看不到,怎么可能夺得过去? “这是天神之怒吗?”朵颜卫的指挥使问道,他们实在是看不懂这是什么。 很像火铳,但绝不是火铳,巴掌大,却威力无比。 第53章 四哥只有对不起你了! “嗯,这是天神之怒,是上天特意赐给王爷的。所以,你们现在知道了,王爷为何敢奋起反抗朝廷了吧?”朱能自豪地道,“怎么样?肯不肯跟我们干?只要事成了,这样的天神之怒,你们一人一把!” “我不要你给我的金银珠宝,你把这个给我!”泰宁卫指挥使双手捧起朱能送给他们的金银珠宝,恳求道,他眼中是炽烈的光,看朱能手里的枪,如同看一个赤裸的二八少女。 真正的勇士,谁不想要一柄神兵利器,这样才能施展自己所有的实力。 朱能笑着推开了他的手,笑得格外不怀好意,“这个不能给,这是天神亲自交到我们王爷的手里,天赐之物,要不是王爷格外看重你们,今日,这把天神之怒我都没有资格碰。” 见对方很失望,朱能越发笑得欢,“说起这威力,实话告诉你们,这都算不得什么,你们去问问那些辽东兵,燕军真正的实力有多可怕!还有,只要你们跟着我们去了北平,你们会见识到更大的天神之怒,上百发子弹齐发,一扫过去,死伤一大片。” 恐惧在三人的心里蔓延,热血在三人的体内沸腾,他们突然很难过,他们竟然无法想象那样的天神之怒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现在就跟你们去北平!”福余卫指挥使生怕错过了这一村,就没了那一店,他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只要你让我们见识那样的天神之怒,我们帮你们打跑南军。” “好,就这么说定了!”朱能朝三人伸出手,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盟约达成。 朱棣的目的就是朵颜三卫,如果能拉着宁王跟着一起造反,那就更好了,只是,他来之前,老四就问过他,“如果拉宁王叔入伙,将来事成,难道爹要和宁王叔平分江山?” 一路上,朱棣都在想这件事,他的确打算这么许诺,但内心深处,朱棣是不甘心的。 分走半壁江山,别说是兄弟了,就是亲儿子,他也会舍不得。 好在老四提醒过他,“爹,兵贵精,不贵多,眼下咱们武器能碾压别人,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宁王叔手里也就朵颜三卫能拿得出手,那边紧挨着北元,别的人,咱们就没必要动了。” 此时,朱棣想起小儿子的话来,不由得心里骂了一句,小兔崽子,把你爹猜得八九不离十,小心老子灭了你! 但这样的情景下,朱棣望着天上的明月,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儿子。 此时,冬月十五,塞外孤山月更圆。 朱权见四哥抬头望月,脸上肃冷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他看得心头一酸,知道四哥是想起了家人来了。 朔风吹得窗户噗噗作响,朱权提起了炉子上滚烫的酒为四哥斟了一杯,“四哥,北平城固若金汤,四嫂和侄儿们一时半刻不会有事,朝廷应当很快就有旨意了,四哥也不必太过担心。” 朱棣其实是在为李景隆担心,有他的小儿子在,李景隆这次恐怕讨不到好了。 但这些话,朱棣显然不会跟朱权说,他愁眉苦脸,端起酒杯,“十七弟,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四哥明天就要回去了,若此生你我还有缘,将来还能有共饮之日,若无缘,将来你遣侄儿为我和你四嫂的坟头上一炷香。” 朱权心如刀割,强颜欢笑,“四哥此言重矣!” 次日,朱棣告辞,眼中泪水不干,朱权心头不忍,送了他一程又一程。 “你四个侄儿中,老大最稳重,老二这次随我来了,我怕他闹事,让他留在了山海关,老三好读书,我不担心,老四年纪最小啊,才十二岁,你四嫂最疼他,我总担心他会被宠坏了,可这孩子,也最得我的心。” 朱棣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恨不生在百姓家啊!” 朱权紧紧握住四哥的手,“四哥,你不要想太多了,只要有弟弟在,四个侄儿无论如何,兄弟都是要设法保全的。” 朱棣却是含着泪嗤笑一声,“十七弟啊,你说这话是在诛你四哥的心啊,大哥不在了,二哥也早走一步,三哥是到了好处了,如今,兄弟几个四哥我最年长啊,十二弟阖宫自焚的时候,你四哥我又在何处啊?” 话方落,朱棣竟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朱权吓得魂都快没了,一面喊着“四哥”一面翻身下马去拉朱棣。 此时,已经到了城外。 他的腰间被一物抵住了,朱权低下头来,朱棣的手里拿着一柄像火铳又不像火铳的东西,正抵着他的腰眼,而四哥的脸上,泪水还没有干。 朱权不认识手枪,但本能感到危险,他不是个傻子,一瞬间,他也明白过来,什么话都没有说,闭了闭眼睛,举起了双手。 “十七弟,四哥对不住你了,十二弟的儿子们能死,四哥的儿子也不是死不得,可是,四哥想了又想,四哥没有骗你,老四才十二岁,你四嫂成日在我跟前说小四小四,四哥不想他这个年纪,就跟着四哥去死,四哥只有对不起你了!” 朱权木然地被他四哥用枪抵着往前走,朱棣走得很慢,“我们不说怪谁的话,四哥还是那句话,下辈子投胎,睁亮了眼睛,不要投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吧!” 二人的身边,朱权的亲卫们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朱能领着人干掉了,速度之快,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 看着朱能们手上的那些新式武器,还有自发地归到了朱棣队伍中去的朵颜三卫,朱权便知道,自己这几天被四哥骗得有多惨。 他自嘲一笑,“四哥的准备工作做得倒是齐备,四哥准备多久了?兵部的这些火器何等精锐,四哥弄到手,恐怕付出的代价不小吧?” 也难怪朱允炆如此容不下四哥,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谋逆之心吗? 朱棣笑了一下不想解释,朱能想要说话,却被朱棣抬手止住了,这可把朱能给憋坏了,好在他不蠢,很快就想明白过来,等到了北平城,看宁王怎么说话。 ------题外话------ 第一更! 第54章 让游击队行动 朱棣这边得手了,北平城外,李景隆的大军直逼城下,结九营于郑坝村,筑垒九门。 城中勉强凑了一万左右的兵力,一均是老弱病残,新加入进来的都是些老百姓,最小的只有十六岁,人人热情似火,但临战经验明显不足。 而这些人都还是看朱高燨的面子才会自告奋勇地入伍。 已经近了十一月,天寒地冻,朱高炽穿了一件羽绒服,袍长齐小腿,在两个内侍的帮扶下,从马上下来,奔向丽正门。 李景隆亲自攻丽正门,朱高燨站在一个城垛后面,怒道,“一枪毙了这王八蛋,嘚瑟什么?” 横竖,朱高燨也不指望他爹将来攻打应天府的时候,还要李景隆里应外合开金川门迎降了。 抱着冲锋枪猛扫的军士,也是穿着一身羽绒服,急得额头直冒汗,“四王子,那王八蛋他怕死,离咱们太远了,俺扫不到他!” 这军士还很年轻,十五六岁,见敌军已经全部退出了射程之外,冲锋枪都扫不到,也不怕对方放冷箭,他松了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光。 “那算了!”朱高燨摆摆手,很是失望,“你去举一下小旗子,让咱们的游击队行动,今天不弄死他,也要让他寝食难安!” “好勒!”那军士欢呼着就去举了小旗子。 说是归朱高炽负责军务,可也是李景隆没有围城之前。李景隆围城之后,他四处一巡视,发现自己对这些武器竟然七窍只通了六窍,连用途都摸不清楚,更别说指挥了。 再加上,朱高燨开始亲自布阵,那些军士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朱高炽除了每天巡城,看个热闹之外,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城内的防守由仪宾李让负责,城外的游击队由梁明负责。 丽正门这边的小分队由朱六负责,看到城墙上的旗帜晃动了三下,朱六便明白了,他打了个手势,潜伏在一条沟渠里,一个老百姓打扮的年轻人,牵起一根绳子猛地一扯。 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吊着的一枚被装饰过的手雷便突然掉了下来,落地就炸了。 而这一下,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丽正门前的地上就跟开了花一样,到处都血肉横飞,断肢残骸满天飞。 这是第一次,如此恐怖的场面,扩大范围地出现在南军们面前。 那些没有被波及的人都站在原地不敢动了,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这一片人间地狱。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安全是懵的,突然之间,地上就炸起来了,朝廷里的大炮还在他们手里呢,哪有这样的威力? “天怒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拔腿就往与丽正门相反的方向跑,有人带头,瞬间,如同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浮木一样,所有活着的南军,瞬间溃散。 李景隆在帅帐之中才睡了个午觉起来,突然听到外面爆炸声大作,他顿时惊恐不已,喊了亲兵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亲兵浑身颤抖如同筛糠一样,结结巴巴,“大将军,此处,此处,乃是,乃是天谴之地!” “什么天谴之地?” 李景隆额头上的冷汗滚下来了,他一脚踹翻了亲兵,冲了出去,见到了他此生以来,最为恐怖的一幕,哪怕是亲眼所见,也让人觉得,这是一场噩梦,逼着自己快点醒来。 轰隆声不断,泥土混着血冲上了天,一瞬间,丽正门前昏天黑地,尸骨遍野,有的人醒过神来,肩上还搭着一条断臂。 爆炸,次第发生,好在帅帐没设在地雷眼上,李景隆二话不说,翻身上了马,朝外冲去。 主帅都跑了,其余的人不跑还留着做什么? 一时间,丽正门前的南军溃散如水。 朱高燨趁此机会下令,“追!” 丽正门大开,李让率领骑兵冲杀出去,南军如同砧板上的肉一样,任北军一面倒地屠杀,李景隆慌不择路,一不小心跑错了方向,要不是身边的亲卫机灵,他这一跑能够跑到应天府去。 入了郑坝村的大营之后,李景隆依旧心有余悸,他这算是跑得快,溃散的南军又阻挡了燕军的追击,才让他逃出了生天。 “去,去查,燕军,到底,到底请了,请了什么高手?”李景隆觉得,燕军使出的这些招数,根本就不是正常手段。 丽正门前的惨状,不是李景隆这一支南军遭遇到的,攻打张掖门的瞿能父子也同样遭遇了,他们靠近张掖门,还没来得及攻城。 突然之间,身后爆炸声起,南军一个个就上了天,有的尸体被炸成了碎片,有的被炸飞了胳膊腿,死了的一了百了,活着的活在恐惧中,生不如死。 瞿能的儿子断了一条腿,他将儿子放在马背上带回来,交给军医诊治,他自己来到了李景隆的大帐之中。 “大将军,可否往京城问问,兵部什么时候弄出了这般厉害的武器,不装备朝廷的军队也就罢了,既然送来给了燕军,至少也要跟我们打声招呼。” 今日的损失不小,死伤过万,这还是没有完全交锋,南军连北平城的城门都没有摸到的情况下。 燕军那边,几乎都没有任何损伤。 瞿能不是心疼儿子,而是打仗,最忌的就是对对方的实力一无所知。 李景隆没有治过军,更加没有打过仗,他只练过军,但这是两回事。 好在,他读过兵书,更加怕死,瞿能的用意是让他给朝廷上折子,问一下兵部怎么回事,但听在他的耳中,这是一个伏笔,将来必定有用。 当夜,李景隆便往京中上了折子,但他却隐瞒了这边的损失,而是在折子中强调了自己的智慧,如何指挥南军避开对方突如其来的火力,当然,也不忘询问兵部,燕军这猛烈的军火是否出自朝廷。 李景隆其实是问了一句废话,燕王肯定没有和北元勾结,否则的话,北元凭借这样高端的火器早就打到应天府来了。 大朝会上,朱允炆垂询的目光看向兵部尚书齐泰,齐泰忙上前,“皇上,朝廷从无这般兵器,眼下朝廷的火器唯有大炮和火铳。征北大将军所言的火器,臣从未见过。” 第55章 是朕误卿! 齐泰乃洪武朝旧臣,洪武十七年应天府乡试解元,次年中进士。 此人原名叫齐德,之所以被改名字,有个缘由。 洪武年间,应天府的谨身殿被雷击中,太祖皇帝不太懂避雷的道理,大臣们说这是天谴,便信了,忙安排去郊外的祖庙进行祭拜。 但太祖皇帝不可能一个人去,肯定得有人陪着。 谁陪着呢?太祖皇帝问起,也不知是谁,不知道如何举荐,便胡说八道,唯有为官九年,没有任何过错的官员才有资格陪同祭祀。 这可就难了,要在洪武年间寻一个当官没有过错的人,太难了。 圣人都未必做得到。 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 但给朱元璋当官,可不是“伴虎”这么简单,那是在伴阎王啊! 多少官员上朝前,都要先和老婆孩子告别一番;多少官员走着去上朝,躺在棺材里被送回来;多少官员直接在朝堂被锦衣卫讨上锁链就走,直接住进诏狱。 运气好,住个十年八年还能出来,运气不好,直接就给家里省了口粮。 谁知,竟然真有这样的人,这个人就是齐德。 齐德被选中,也出乎了朱元璋的意料,九年无过错,这对朱元璋这种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惯了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 祭祀完了,朱元璋便给齐德改了个名字,叫齐泰。 泰,好运也! 能在洪武年当官,被太祖皇帝九年都抓不到错处,运气真不是一般好。 很快,齐泰被提拔为兵部左侍郎。 在此之前,朱元璋给他面试,问起边境将领的名字,齐泰如数家珍,朱元璋自己都未必记得住,自然非常满意。又问起边塞九镇的地势山川,齐泰不太记得住。 毕竟,以前出一趟远门可不容易,地图堪舆也是国家机密。 但没关系,齐泰有办法,他就从袖子里拿出了小抄摘要,一字不差地答出来了。 这一下,朱元璋就不得不佩服了,满朝文武,谁做工作能够做到这份上? 朱元璋疼爱自己的孙子,打算把这个人留给朱允炆用。 朱元璋临终之际,齐泰接受顾命,辅佐皇太孙朱允炆。 朱允炆登基后,齐泰便被提拔为兵部尚书。 这样一个尽职负责的人,他说兵部没有这样的武器,谁会怀疑呢? 朱允炆是头一个不会怀疑的人,那么问题来了,兵部没有这样的武器,燕军为何会有? 满朝文武,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件事。 朱允炆想到了一个人或许会为他解惑,散朝之后,朱允炆留下了魏国公徐辉祖密谈。 徐辉祖是朱棣的大舅哥,开国第一功臣徐达的长子,承袭父爵魏国公,此人身材魁梧,面如冠玉,气质儒雅,英姿非凡。 四月里,太祖皇帝忌日,朱棣派年长的三个儿子回京祭祀,大臣齐泰建议朱允炆将朱棣的三个儿子一起留下,但黄子澄反对,这时,徐辉祖密奏朱允炆说,三个外甥中,“高煦勇悍无赖,非但不忠,且叛父,他日必为大患”。 徐辉祖与燕王妃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徐辉祖经常给燕王妃写信,以关心妹妹为由,询问妹妹一些妹夫的事。因是亲兄长,徐氏并没有防备,虽偶尔说一些朱棣的琐事,但徐辉祖从字里行间还是了解了很多朱棣的事。 而这些事,都被徐辉祖告诉了朱允炆,朱允炆对徐辉祖极为信任,诏加太子太傅,与李景隆同掌六军,协谋图燕。 徐辉祖进来后,给朱允炆行过大礼,朱允炆很是客气,吩咐太监,“赐座!” 徐辉祖哪里敢坐,谢恩之后,才坐了小半个屁股,比跪在地上,舒服不了多少。 “北平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朱允炆迫不及待,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问,“叛军的火器竟然那么厉害?朕实在是难以想象,突然从地上窜起来,能把人炸到天上去,且遍地开花?” 这些都是李景隆奏折里的话,徐辉祖也知道,但此时,他很为难,自从朱允炆诏加他为太子太傅后,北平那边的家书里来信,都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凡事涉及朱棣和几个孩子的事,一概没有。 甚至,有时候一封信去了,好久都没有回复。 徐辉祖知道,妹妹对他已经失去了信任,也有可能怨怪于他。 一边是君,一边是妹妹,自古忠孝都难以两全,更别说忠与义了,徐辉祖跪下来,“皇上,臣有愧于皇上,北平那边的消息,如今越来越少了,这等有用的消息,更是……难得!” 朱允炆忙弯腰亲自将徐辉祖扶起来,“爱卿这就不对了,何必自责?原本是我等做事不够光明,想必北平那边已经有所察觉,是朕误卿!” 朝廷里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李景隆这边的帐还要打。 一夜北风,次日一早,有人来报李景隆,说是昨夜里,北平城军民汲水浇灌城墙,滴水成冰,一夜过去,城墙上结出了厚厚冰,别说人了,滑溜得苍蝇都立不住。 北平城里,众人忙碌了一夜,除了安排人值守大炮和机关枪,和巡逻的人,其他的人都睡了。 朱高炽急得浑身冒汗,在屋里烦躁不已,要把身上的羽绒服给脱了,“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穿着这么热?” 羽绒服被朱高燨推广出来之后,人人都觉得很好,最大的好处就是轻便保暖又便宜。 可不是人人都穿得起千金裘。 布料是细纺精织出来的棉布,因此时没有化工原材料,是以,那种经过表面处理后的布料还没有问世,这是防止跑绒的最好面料了。 世子妃韦氏知道朱高炽在着急什么,朱高燨年纪虽小,可不管是守城还是民政,做得实在太好了,如此一来,世子还有什么功劳? 朱高炽脱了羽绒服,连打了三个喷嚏,世子妃担心得不得了,忙服侍朱高炽将衣服穿上,“世子爷,稍安勿躁,您一天巡三趟城,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呢。” “我一天巡三趟城,又有什么用?谁看在眼里了,他们的眼里只有老四,你没有看到,他可是一呼百应啊!” 韦氏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丈夫了,她想了想,“世子爷,您想过没有,您是太祖皇帝亲自册封的世子,父王的儿子再多,也没有谁能越得过您去!” 她若柔荑的手搭在朱高炽的肩膀上,朱高炽只觉得浑身一酥,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拉进自己的怀里。 第56章 四弟,你上坐! 朱高燨没有朱高炽这种温柔解语花的待遇,他睡了一觉起来,神清气爽,珠儿服侍他穿衣洗脸之后,他揉着眼睛进了明间。 江保已经候着了,“四王子,议事厅里都等着了,就等着四王子过去,就开始议事!” “议事?议什么事?有什么事好议的?” 十一年了,朱高燨一听说开会,还是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前世,他开会实在是开怕了,早晨八点半到办公室,先有早会,汇报一天的工作,九点钟工厂有晨会,开始谈各种问题。 开会么,大家都到场了,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和建议也就算了,不行,你不能两个肩膀扛一张嘴去,得做ppt,精美好看是次要,关键哪怕是个傻逼领导,也要一看就懂,不能让人费脑子。 这就需要难度了! 一个不慎,就是被劈头盖脸骂一顿。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没有点自尊心呢,得,要自尊心,那就请滚蛋,伺候领导,还要什么自尊心? 朱高燨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如今,他是领导了,该下面的人伺候他了。 朱高燨精神一抖擞,催着江保,“走,议事厅去,看都说些什么?“ 首位是朱棣的,还是留着,朱高炽是世子,除了朱棣,谁也不能越过他去,他坐了左手第一个位置。 朱高燨一来,四下里看了看,朱高燧坐右手第一个位置,第二个位置上坐的是道衍和尚,其他的一些人,郭资啊,金忠啊,李让啊,梁明啊均是按序排座。 “四弟,你上坐!”朱高炽和朱高燧忙起身,一起让朱高燨坐首座。 朱高燨自是惊讶不已,没想到,自己大哥居然和三哥联手了,这可真是稀奇事啊。历史上,三哥不是和二哥联手对付大哥的吗? 两人都想坑朱高燨,这种情况下,朱高燨要是不坐首位吧,就显得不够大气,总不能让他坐最末尾吧,他年纪是小了些,但主事的身份摆着,如此一来,大家都要给他挪位置。 多费事! 可要是一屁股在朱棣的位置上坐下来,尚且不论别人怎么想,首先就要考虑朱棣会怎么想。 他爹会怎么想? 朱高燨笑了笑,朝道衍瞥了一眼,这老东西是等着看他的笑话? 这会儿,他就不是道衍的徒儿了?朱高燨最不喜欢那种不护犊子的人。 朱高燨没有谦让,朝两个兄长行了礼,又朝道衍行了礼,问朱高炽,“大哥,你确定我应当坐那个位置?” 朱高炽没有听懂朱高燨的言外之意,他以为朱高燨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忙道,“四弟,爹不在,既然把一一切事务都交给你了,你理所当然就要坐那个位置。” 朱高燨便不再多言,他点点头,径直走到了朱棣的位置前,当仁不让地坐下了! 朱高炽和朱高燧不动声色地对了一眼,两人落座,眼中都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四弟还是嫩了点! “大家既然要议事,那就先议吧!”朱高燨手扶在椅子上,四平八稳地坐着。 李让先站起身来,“四王子,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朱高燨道,“暂时没有什么作战计划,既然父王让我们坚守不战,我们听就是了。” 他看向郭资和金忠,“老郭,老金,这些天,你们辛苦一下,组织老百姓们加紧战略物资的储备,一是枪炮弹药,越多越好,再就是衣物,对了,我让你们做的那个毛衣,多组织些妇人加紧赶制。” 朱高燨之前让李让买了棉花和羊毛回来,棉花不怎么好买到,羊毛倒是弄了不少,毕竟这里与北元接壤,北元人习惯冬天穿皮袄,那些羊毛对他们的用处也不是太大,李让大量收购回来,朱高燨让人处理过之后,便纺成了毛线,他先是教会珠儿和王妃的侍女们织毛衣,又让这些人教老百姓们织毛衣。 朱高燨前世小时候看母亲织过毛衣,用竹子削成半米长的竹签子,用手指头绾起线,起了头,一针一针地织,他只会织平针。 但这没关系,任何时代的女子们都是聪颖贤惠的,两天时间,就有人琢磨出了别的织法,毕竟,织毛衣比起绣花来,可真是简单多了。 朱高燨看来,穿一身毛衣打仗,关键时候,能够抵一下刀枪,不是每一个军士都有条件穿盔甲,毛衣的用处或许不是太大,但聊胜于无。 郭资忙道,“是,下官会督办。” 朱高燧不乐意了,“四弟,为兄的意思,还是要反击,既然我们占了武器上的优势,就应该乘胜追击。” 朱高燨明白朱高燧的想法,都希望建功,四个儿子里优胜劣汰,老爹那里自然会有一本账。 看来,老爹这次出征,将北平城交给他,让几个哥哥都有了心思啊! 朱高燨笑了笑,“三哥,将来打仗的日子多得去了,你要是想打仗,就该学二哥,跟着爹一块儿出征。我是不敢主动出击,李景隆带来的是五十万军,不是五万。靠咱们一万老弱病残,万一出点差池,大家都交待了。” “四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问问二姐夫,问问梁明,该不该打?” 朱高燨肯定不会问,“该不该打,我不管,爹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想爹肯定有爹的用意,你不若问问道衍老师,该不该打?” 道衍没想到,兄弟俩的争执竟然会波及到他,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兄弟俩,道了一声佛号,“既然是谈,就开诚公布地谈,四王子,你且说说,你的心里话!” 朱高燨心里叫了一声老狐狸,他的手指头在扶手上点了点,“既然让我说实话,我就说吧。三哥若是带上我们赶制出来的新式武器出击,不会把李景隆全歼灭,只会将李景隆撵得更远,让朝廷派更多的兵力出来,到时候,场面恐怕就不会受我们控制了。” “打这一仗,我们不能只看着南边,我们还有北边强大的敌人。”朱高燨沉吟道,“若是让北元趁虚而入,我们就是大明的罪人了。将李景隆拖住,等爹回来了,我们里外夹击,将五十万大军全歼,将朝廷的有生力量歼灭,而不是将他们打得满地跑,跟苍蝇一样。”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票票! 第57章 四哥这些装备如何? 道衍不住地点头,看向朱高燧,“三王子的意见呢?” 朱高燧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意见!” 朱高燨道,“兄弟这里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三哥!” 朱高燧“啊”了一声,他没想到,四弟居然还要给他派活,但他也不能拒绝啊,“四弟说吧!” “打探爹的消息,若是爹回来了,即刻跟我说。”朱高燨的眼睛微眯,“届时,我们要想办法从城里将军火运出去交给爹。” 即便是朱高炽,此时也难免激动起来了,若是照四弟说的这样,爹在外面,他们在里面,发起总攻,李景隆还有机会活着回应天府去吗? 此时的朱棣已经到了会州,他麾下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之多,有了朵颜三卫的加入,实力已经非当初扯旗起兵时可比了。 朱棣拉着宁王朱权一起检阅将士。 最前列的乃是盾兵,由徐忠率领,其次乃是火铳军,由朱能率领,李彬率领骑兵,房宽领步兵,最后压阵的火炮由张玉率领。 朵颜三卫和大宁所归附之众分别编入李彬和房宽麾下。 朱高煦额外领了一支骑兵,装备的全部都是手榴弹,这些人乃是前锋营。 “十七弟,你看,四哥这些装备如何?” 朱权心中的复杂一言难尽,朱棣一共带了四门火炮,火铳手二十多个,朱高煦带的一百多人里头,腰间各绑了十来个手榴弹。 这一路走来,朱棣有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朱权对火炮,火铳还有手榴弹的威力见识过了,此刻看到四哥摆出的这阵法,他不由得为朱允炆捏了一把冷汗。 朱允炆是大哥的儿子,论辈分是他的侄子,朱允炆比朱权还大了一岁,两人同在应天府的皇宫里长大。他十五岁就藩的时候,朱允炆已经早一年被封为皇太孙了,从未把他这个当叔叔的放在眼里过。 对朱允炆,朱权可以说,并没有什么感情。 反而,他亲眼见过,秦王、晋王和燕王这些哥哥们,没有把朱允炆这个侄儿放在眼里。 皇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轮到朱权,朱权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黄袍加身。从内心深处,朱权自然还是希望自己的兄长能够登上皇位,一辈人陪着一辈人,彼此之间会多一些亲近,少一些忌惮和猜忌。 “四哥,等到了应天府,你当如何处置朱允炆?” 朱权问完,目不错睛地看着朱棣。他说这话,有两层意思,其中,他认可四哥的实力,不担心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四哥会输,那么问题来了,等打到了应天府呢? 兄弟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太祖皇帝对朱允炆这个侄儿有多疼爱,大哥死后,父皇为何大开杀戒,将洪武年间的武将们一个不留地全部干掉? 功高震主! 有时候,未必是臣子们的功劳真的有多高,而是坐在上位的那个“主”,太无能,而震慑不住。 君与臣,强与弱,一向都是相对而言。 若今天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是懿文太子朱标,太祖皇帝还会网罗罪名,大杀功臣吗?他会听信谗言,忌惮这些个弟弟,把他们都往死里逼吗? 即便削藩,也不必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将人逼上绝路。 这个问题,朱棣不好回答,他笑了笑,“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了那一日,四哥若是为难,觉得棘手,会请教十七弟!” 朱权看着四哥的侧脸,“四哥,不知道是不是弟弟的错觉,四哥你似乎变了!” 要是以往,四哥肯定不会回答,将会以沉默来应对,但今日,他居然开起了这样的玩笑,可见,四哥的底气。 兄弟二人不再多说废话,大军到达了孤山。 此时天寒地冻,白河上冰厚一寸。此时,朱高燧的人没有来得及与朱棣的大军会面,反倒是李景隆派出的先锋部队,由陈晖率领的一万人马,与朱棣的大军擦肩而过。 斥候来报,朱高煦向他爹请战,“爹,让儿子去干掉这些混蛋!” 前面,再往前走,就能够看到北平城了,朱棣略沉思,点点头。 朵颜三卫早就对燕军的火铳火炮垂涎欲滴了,更别说朱高煦腰间绑的手榴弹,但他们也知道,这些火器何等厉害,若非燕王的心腹,决然难装备这些神兵利器。 “王爷,我等愿为马前卒!”朵颜卫指挥使一马当先,冲在了另外两人的前面请命道。 朱棣能够理解这些人想要立功的心思,军营中,想要立足,靠的就是实力和军功。 “可!” 陈晖领命前来的时候,李景隆因自己也不知道朱棣身在何处,只令他前来狙击朱棣。 陈晖只好摸着石头过河。 一路走来,陈晖并没有看到朱棣的大军,等他发现朱棣大军的踪迹时,他的人马已经与朱高煦领的手榴弹营和朵颜卫在白河西岸狭路相逢了。 “兄弟们,跟我冲!”朱高煦举手一挥,迎着陈晖的人就扔出了第一个手榴弹,对方举着大刀正要砍过来,巨大的气浪就已经将他们冲上了天,一阵张牙舞爪落下来,已是缺胳膊少腿了。 朱高煦一共领了五十多人,分散开,朝着陈晖的大军冲进去,一个照面,死了一大片,南军的人先是懵了片刻,等回过神来,掉头就跑。 此时,朵颜卫已经挥刀砍了过去,战事已是一面倒。 “快跑!” 大冬天里,白河上结了冰,南军冲上了冰面,朱高煦眼见南军已经快到河中间了,他忙冲上去,手榴弹在河面炸开,瞬间的能量足以将冰面震破,融化,大片的冰面炸开,咔嚓声伴随着爆炸声,冲上了河面的南军,就此沉没在水中。 一时间,冻死淹死的不计其数。 陈晖拍马就跑,朱高煦在后面猛追,眼看要追上了,朱高煦一个手榴弹扔过去,连人带马给掀到了河里,急流涌动,很快将陈晖带进了冰面之下。 南军又少了一个都督。 战斗很快结束,朱高煦带着三千多投降的南军来到了朱棣的阵前,他兴奋不已,“爹,让儿子带人去将李景隆炸死算了。” 朱棣站在一处高地,手里拿着望远镜,视线里是浩浩荡荡的南军和被包围的北平城。 北平城已经被冰封成了一个冰雕世界,城楼上是端着枪,守着大炮的燕军。 第58章 国之大贼! 朱棣将望远镜递给朱权,“十七弟,借你吉言,北平城安然无恙!” 他语气里不由得带着浓浓的得意,朱权接过了望远镜。 这一路,朱棣时常用这个玩意儿,朱权并不知道是什么。他有些怕出丑,便学着朱棣的样子,将两只眼睛笼在上面朝外一看,正好对上了一个长长的炮筒,黑黢黢的炮口近在眼前。 朱权吓了一跳,忙挪开,看到了北平城上守着枪的燕军,黑色的枪口也正对着自己,他浑身不由得冒了冷汗。 此时,北平城里,朱高燨再一次坐在他父亲的王座上,少年长了一张稚嫩的脸,但眼睛里却少了少年应有的稚气,而是有着成年人都少有的冷静。 似乎,城外围着的不是五十万大军而是五十万蝼蚁。 “父王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回到了北平,眼下大军压城,一来,我们很难出去,其次,就算出去了,也很难找到父王。但,军火不得不运送出去,这就要劳烦三哥了。” 朱高燧愕然,开什么玩笑?他有证据怀疑四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弄死他,城外围得铁桶一般,让他就这么领着人出去,给爹送什么军火? 朱高燨看向朱高燧,目光中的坚毅,令朱高燧说不出反对的话来,“我会用大炮在前面为你开路,另外,安排一一个百户所的冲锋枪护送你们出城。” 朱高燧还能说什么呢?别说朱高燨已经为他安排得如此妥当了,哪怕朱高燨什么都不做,他也不得不给他爹送军火啊。 朱高燨这是占了大义。 他会记住这一天!朱高燧狠狠地想。 建德门被缓缓打开,守在外面的南军跃跃欲试,却就是不敢靠近,瞿能见此,领着武将,用刀逼着南军们靠近,就在这时,一发炮弹从南军的头顶飞过,坠落,爆炸,紧接着便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瞿能不敢置信地看着城墙上,冒着青烟的炮筒,他的目光缓缓移动,从城墙到爆炸的地点,目测距离约有五里远。 这意味着什么? 而就在这时,又一枚炮弹落在了他身前不远处,瞿能几乎本能地就从马上翻滚下来扑在地上,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后背上落下的泥土尘屑还有麾下军士的血肉断臂。 后背火辣辣地疼。 瞿能知道,这一场仗,已经没法再打下去了,面对燕军的攻击,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但,眼下,他们还有什么选择? 待动静过后,瞿能腾地站起身来,依旧用刀逼着南军,“冲上去,你们给老子冲上去,仗打输了,你们一样别想活!” 南军犹豫着,趔趄着朝前,炮火无情地扫荡着建德门前的这片空地,朱高燨的炮火,将南军的包围圈轻易地撕开了一道裂缝。 裂缝在南军的逃窜下飞速扩大。 城门内,朱高燧愕然地看着运送军火的大车,这些铁疙瘩,头顶上冒着气的到底是什么鬼? 朱高燨则和驾驶员们一一告别,“慢点开,不要着急,开着开着就熟练了,这开车啊,就是个熟练活。” 坐在拖拉机上的军士们,人人都兴奋不已。 这和后世一样,妻子是大老婆,买一辆车就是小老婆,有的男人娶妻的时候都没怎么兴奋,或许还带点不情不愿,娶“小老婆”的时候,那是一个兴奋,能高兴得几日几夜都睡不着。 等车拿到手了,白天开,晚上也想开一夜。 “我怀疑你在开车,我没有证据”或许,里头的“开车”就是这么来的,和大老婆开车哪有和小老婆开车刺激呢? 此时的燕军驾驶员们也一样,坐在高高的驾驶位上,如同屁股底下坐着的是皇位。 领头的朝朱高燨挥了挥手,“四王子,放心,我等都已经开过了,保证稳稳当当地把这些军火送到王爷的军帐!” “好,拜托各位了,多多保重!”朱高燨和众人挥手告别。 那军士关上了厚厚的玻璃窗户,换了档位,一脚油门踩下去,拖拉机突突突地朝前开,后面的拖拉机也都跟上,速度虽不快,但比起马车来,载重量还是要大多了。 这是最简易版的拖拉机了,但用的是三缸,烧的是提炼过的柴油,车头上冒着滚滚黑烟,出城门的时候,南军不知道这是什么,如面临鬼魅,虽举着刀,两腿发软,面色苍白,额头滚汗,哪里还有战斗力? 哪怕建德门的城楼上,大炮已经停止了轰炸,南军也依然不敢上前半步。 瞿能换了一匹马,马儿一声嘶鸣,刨着后蹄子,焦躁不安,他不得不放纵马儿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奇怪的铁疙瘩钲钲钲地朝前滚动。 朱高燧领的人很快上前来了,他领的这一百多人骑着马,人人手里端着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两侧的南军。 “上!”瞿能一见还有活人出城,城门还大开着,他哪里舍得放过这样的机会,大喊一声,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开枪!”朱高燧双目圆瞪,扣动了手上的扳机,狂乱的子弹飞射出去,冲过来的南军还没醒过神来,已经死伤了一大片。 火力之猛,令人肝胆俱裂。 瞿能双膝跪在地上,口中喷出血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耀武扬威过去的燕军,低吼一声“黄子澄,齐泰,国之大贼!” 话音未落,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运送军火的车已经开出了十里地远,建德门缓缓地阖上了。 从打开到再关上,其中整整一个时辰,南军不敢靠近半步。 朱高燨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车队,目光凝重。 这是一次豪赌,赌的就是南军不敢拿命来填,否则,凭他们一百多号人,要把这么多军火运到他爹的手中,一旦这些南军不怕死地冲上来,尸体垒着尸体地抢军火,朱高燨便成了燕军的罪人了。 一直到此时,他才松开了手,十根指头关节疼得厉害,满手都是冷汗。 “走吧!” 起风了,扬起了朱高燨身后的斗篷,他转过身,招呼大哥一起下城楼。 朱高炽如牵线木偶一样,听了四弟的召唤,两个内侍架着他下城楼。 看着朱高燨的后脑勺,朱高炽只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第59章 枪在人在 一个娘生出来的孩子,同样吃王府的米长大,朱高炽不明白,四弟怎么如此多神鬼般的手段? 这个问题,永远不可能会有答案了。 朱高燨从城楼上下来,熟悉而又好听的机械女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恭喜宿主提高了运输生产力,系统将奖励您一枚真龙护体卡】 真龙护体卡? 朱高燨愣住了,这是什么? 他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不动,后面的人,包括世子在内,都静静地等着他,生怕把他脑子里什么奇思妙想给惊跑了。 朱高燨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上一次的三个选项之类的提示,那么,真龙护体卡到底是什么鬼? 想不到就算了,朱高燨已经懒得和系统一般见识了。 “四王子,世子爷,诸位将领都到齐了,请四王子和世子爷过去商议。”一名王府护卫过来拱手行礼道。 “那就过去吧!” 朱高燨接过了随从递过来的马缰,他翻身上了马,等内侍们扶着大哥上了马,兄弟二人这才一前一后地回了王府。 议事厅里,道衍也在。朱高燨朝他看了一眼,不明白这老和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能感觉到,道衍体内不安分因子的跳动,他在撺掇三哥针对他。 道衍眼眸微闭,只当没有感觉到朱高燨这别有深意的一眼。 待坐上了王座,朱高燨接过了珠儿递过来的茶盏,拈起碗盖,轻轻地拨动面儿上的浮茶,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开始吧,有什么章程,大家都可以说出来,这一仗,我们不是要赢,是要消灭朝廷的有生力量。” 历史上,李景隆溃散,最后又重新集结起了兵力,与大舅徐辉祖一起,与朱棣鏖战于白沟河,若非关键时候,朱高煦领军来救,朱棣或许就会命陨。 这对朱高燨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 有他在,决不允许父亲有任何闪失。 “这仗好打!”李让笑道,“把大炮压上去打,让他们不敢逼近城门,其余的人,我和梁明带队,我们冲出去,从后面攻击他们,有王爷在前面顶着,两面夹击,李景隆必败!” 朱高燨不说话,道衍沉吟片刻,问道,“四王子什么意见?” 朱高燨道,“城门不必守着,把所有的大炮全部都搬下去,随着大军朝前压,前面用冲锋枪开路,二姐夫率领骑兵冲散他们的阵型,所有的步兵,以小旗为单位并肩作战,剿杀残余的有生力量。” 朱高燨强调,“记住我的话,以小旗为单位,聚拢,不要走散,每一总旗发一把火铳,交给总旗。” 李让不由得问道,“我们有这么多火铳吗?” “有多少发多少下去。二姐夫,老梁,你们安排人去找三宝领火铳。记住,领走的火铳务必要登记,战后一律上缴,遗失的火铳必须登记。另外,你们跟麾下的总旗们说清楚,每一把火铳,每一架冲锋枪,每一门大炮都有编号,记住自己领的武器的编号,负责去向,不能被人抢走了,枪在人在,枪亡人亡。” 这枪可不比刀和剑,危害要大多了,要是被南军弄走了,横竖都是大明人,可要是被北元顺水摸鱼拿走了,那就是大患。 “是!” 李让和梁明都是军中老将了,岂有不明白这个道理,两人也不由得心凛然。 梁明却是极为不放心,他犹豫再三,问道,“四王子,北平城不安排人坚守吗?” 朱高燨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你觉得,这一仗我们要是输了,北平城还能守得住吗?我告诉你,守不住!只要他们把咱们围得跟铁桶一样,不出十天,北平城就崩溃了。” 朱高燨看向梁明,“眼下,北平城还好好的,那是因为我爹还在外头,他身边还领着大军,你觉得,我们要是困在这里头,城里头的人还能这么安心吗?人啊,任何时候,都是靠希望活着。北平城守与不守,还有什么区别?” 但,想到王妃还在,朱高燨便道,“每个城门留一架炮,其余的,全部带走,这一次,将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留下,一个都不放走!” “是!” 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朱高燨从王座上起身,他扭头朝王座看了一眼,踏步出了议事厅的门。 江保跟在他的身后,等他要出府门的时候,江保吓了一跳,“四王子,您要出府门,奴婢去叫护卫过来。” “叫护卫过来做什么?”朱高燨漫不经心地道,他走上了街头,一个卖馄饨的住了担子,和朱高燨打招呼,“四王子,您要来碗馄饨?” 朱高燨看了看日头,正中午了,“是到了要吃饭的时候了,来,就这儿,给我下一碗馄饨。” “好咧!”小贩手脚飞快地给朱高燨放了桌椅,又很快将炉灶点燃,给他煮起了馄饨,“四王子,这是又要打仗了啊?” “是啊,这一次,我也要出征了!”朱高燨叹了一口气,“这北平城,就要交给你们了,你这馄饨担子,也太不好使了点。你放心,等我回来了,我给你搞一个高级点儿的。这炉子成天点火熄火的也麻烦,存木炭也太贵了些,改日我给你搞个蜂窝煤炉子,这炉子上就每天都有热水了。” 炭不贵,但要用木材来烧啊,对朱高燨来说,伐木就是一件祸害子孙的事了。 “那小的就多谢四王子了!”这小贩殷勤地从茶壶里给朱高燨倒了一碗茶,“四王子放心,您把北平城交给小的们,小的们无论如何都会帮四王子把这北平城守住。您就放心打那些南军吧,他们太欺负人了!有小的们在,北平城就在!“ 朱高燨舀起了一勺子馄饨,不由得愣住了,半晌都不记得要往嘴里送,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们帮我,帮我守北平城?” “是啊!”小贩的话很是理所当然,“四王子别不信,您是怕小的们没这本事?嘿嘿,要说上战场打仗,小的们是没那些军士们强,可这北平城是什么地方?是小的们的家,小的们在这里头活得多好,多自在,那些人敢欺负到小的们家门口,小的们咬也要把他咬块肉下来。” 第60章 拿起武器,保卫家园 朱高燨一面听着,一面艰难地咽下了一口馄饨,为了驱散眼中的那点酸意,差点噎住了,“我信,我怎么不信?这事儿是谁组织起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也没谁组织,就是一说起来,人人都在做准备,小的出来前,小的婆娘都在磨刀了,家里两把刀,小的一把,婆娘一把,两个孩子还小,他们就帮点别的忙。” 朱高燨站起身来,朝这人深深一揖,“朱高燨在此谢过!” “哎,谢什么谢,四王子这就外道了,您从来没把小的们不当人。您说,这北平城里头,种地的,做工的,开店铺的,谁没有受过四王子的恩惠?您护着小的们,小的们难道还是死人不成?” 江保要给银子,小贩无论如何都不肯要,“四王子,小的姓张,大家伙儿都叫小的馄饨张,住在慈恩寺大街,小的们等四王子回来。” “慈恩寺大街,混沌张,行,老张,我记住了,你这炉子和车,包在我身上!” 朱高燨张罗着出征的事,他到底还是留了一千人守城,一共九门大炮,九挺机关枪,其余的人全部都配备冷兵器,城中的老百姓们,愿意守城的,也都编入了民兵队,每十人选出一个队长,每一百人为一个排,选出一个排长,听从守城将官的调遣。 城里的妇人们也都组织起来,她们泼辣一点的拿刀剑,胆子小一点的,搬了石头瓦块,或是手里拿着棍子守在城墙上,参与巡逻御敌,其余实在是没有胆量的,便负责后勤事。 这些妇人都由王妃徐氏统领,她穿了一身银色的盔甲,提着三尺长剑,亲自走上城墙,号令全城的妇人们拿起武器,保卫家园。 朱高燧冲出了包围圈,在白河附近遇到了朱棣。 彼时,朱棣在此结营,斥候看到有车队前来,响声振聋,又格外古怪,以为是什么怪物,待看到护送的马队,为首的乃是三王子,顿时大喜。 朱棣在营帐中,与众将商议,这一仗如何打? 朱棣出行前,城里的武器制作还没有形成规模,流水线刚刚拉起来,他带走的弹药不多,这些弹药,全是铁疙瘩做成,负重难行。 援永平,镇大宁,朱棣讲究的是快,没法节省弹药。 原先的想法是,他要是能够拿下大宁,将朵颜三卫弄到手,何愁李景隆小儿的五十万大军? 朱高煦道,“炮弹只剩下十多枚,手榴弹也只有不到二十,火铳的子弹一共还有一百多发,爹,这仗怎么打?” 朱棣怒道,“没有这些,难道就不打仗了吗?你们这些人,想想当初,没有枪支大炮的时候,是怎么打仗的?” 朱高煦不满,“爹,有句话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放屁!”朱棣骂道,环视自己手下的将领们,“你们呢,你们怎么看?” 朱棣主要看张玉,张玉的压力很大,不得不起身,“王爷,末将以为,这些已经够了,正如王爷所说,以前没有这些的时候,难道咱们的仗就不打了吗?谁的军功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靖难之初,咱们可是没有这些的!” 朱能道,“你拉倒吧,咱们夺九门的时候,用的就是铁索命……” 话说到这里,朱能看到朱棣在瞪他,忙起身道,“不过,眼下咱们有的可不只是铁索命了,现在是大炮,还有手榴弹,末将不说揣手榴弹,就领上百八十个人,能将那帮软蛋的南军冲垮。” 这话,朱能不是在开玩笑,要说谁打仗最不要命,就是朱能了,拼着这股子狠劲,他活到了最后,死在了平安南的路上。 将军马革裹尸,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朱棣放下心来,“我们的人马虽然不如南军多,但眼下北平天寒地冻,天时和地利都占了优势。听说南军冻死冻伤无数,军心已然不稳,且李九江并不曾领军作战,哪里有能力领五十万大军?” 他笑了一下,“九江小儿可不是韩信,领兵讲究个多多益善。如今政令不修,纪律不整,上下不同心,纵然五十万大军如何与本王对阵?” 朱棣可以说是豪气万丈,但他心里也很清楚,李景隆五十万大军,而自己这边兵力不足其一半,真正想要将李景隆的有生力量全部歼灭,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一旦李景隆逃脱,待南军整军再来,再对付起来,难度又会大很多。 再蠢的人,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跌倒。 耿炳文已经跌倒过一次,李景隆跌倒一次,李景隆再跌倒一次,事不过三,朱允炆是个傻子,也知道要换将了。 朝中的将领们,有那么几个,朱棣不得不忌惮,大舅哥是一个,平安乃是太祖皇帝的养子,任密云指挥使的时候,常与朱棣一起北上抗元,对朱棣用兵风格可以说非常熟悉。 如此一个知己知彼,又有领军作战能力的人,朱棣如何不忌惮? 关键是,朱棣输不起。 这些,朱棣清楚,帐中跟随朱棣的将领们也都非常清楚,大家同时想到了这些,气氛便不由自主地显得很沉闷。 就在这时,朱棣的亲卫在营帐外报,“禀王爷,三王子来了,带来了好多枪支弹药!” 朱棣腾地站起身来,他二话不说就朝外冲去,朱高煦张玉等人紧随其后。 来到了营帐外,朱棣便看到一个奇怪的车队嘟嘟嘟地朝这边不紧不慢地移动过来,一骑飞快地跑了过来,正是朱高燧,他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父王,儿为父王送军火来了!” “军火”这个词是他跟着朱高燨学的。 朱棣没有看朱高燧,他紧紧盯着车队,是他有生之年从未见过的车。开得不是很快,但也绝对不慢了,关键是车上,满满载着的都是物资,用草席遮挡,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 朱棣的心一阵狂跳,他身后的将领们也是满眼火热,满心都是激动。 拖拉机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一时间,燕军们都围过来了,有人认识驾驶员,上前就捶了一拳,“好家伙,你这弄的是什么玩意儿?” 那驾驶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激动不已,“拖拉机,四王子说是拖拉机,兄弟们,我们给你们送枪支弹药来了!” 第61章 算南军识相! 拖拉机对众人的吸引力已经超过了对弹药的吸引力,连朱棣都没顾得上问弹药的事,围着拖拉机看,像是一头趴着的虎,脑袋上还突突突地冒着热气,燃烧的油味儿冒出来,有点刺鼻。 “这是四弟弄出来的?”朱高煦问朱高燧。 “嗯!” 朱高燧给父亲请安,在地上跪了良久,没人搭理,他自顾自地起来了。好歹,他冲出了南军的重围,给爹和二哥送补给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把他当回事。 朱高燧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心思极为沉稳,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露,笑道,“是,这是四弟弄出来的,也不知道四弟哪来那么多想法,说是来不及精加工了,就暂时先弄出来,凑合着用!” “这还是凑合着的?”朱能的语气很夸张,“这种东西,寻常人是想都想不到吧?四王子说是弄冲锋枪,到底弄出来了没有啊?” 朱高燧和百旗的手里抱着冲锋枪,朱能问完,一扭头就看到了,他接过了一把冲锋枪,抱在怀里,左右摆动两下,不敢随便动,“这挺沉啊,这玩意儿怎么玩?” 一个小旗很自豪地上前教他,拉开保险,让他指着面前一块地,“将军,您别打远了,这枪射程很远,子弹又密集,擦上一点就活不了。” 朱能扣动扳机,突突突就是三枪,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枪扔了,抱着枪往后跳了一步,“这么快?” 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脑门上都是汗,惊得脸色苍白。 他从小练了一身武艺,以后战场上,他这身武艺,还有多少用武之地? 要是有人拿这枪对着他,他有几成把握活命? 朱能的心里不淡定了。 张玉、谭渊等几员大将也都接过了护送队人手里的冲锋枪,试了一把火力,人人都惊骇不已,将枪前后左右掉了个儿地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棣一提起冲锋枪,他对武器有着一种本能的熟悉感,不需要人教,拉开了保险,朝旁边一棵大树连发了数枚子弹,那树没有承受住这种打击,坚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倒了下来。 “这可真是好东西啊!”朱棣满脸潮红,枪口朝地上,打量良久,舍不得放手。 可想而知,这枪,到了战场上,该是何等威力! 朱权和朵颜三卫指挥使在一旁看得直抽气。 朵颜三卫指挥使倒也识趣,知道这样的装备只会给朱棣的嫡系,而此时的他们,跟着朱棣,连一场小战功都没有立过,怎么可能装备得了这样的武器? 三人不由得想,这一次与李景隆之战,他们要全力以赴了。 唯有早日得到朱棣的信任,他们才有资格摸一摸这样的神兵利器。 而朱权,闭了闭眼,转过身去,黯然离开。这一刻的他,固然觉得远在应天府的侄儿乃是自作自受,也依然难免为之担心,到底是朱家的骨肉。 朱高燧道,“爹,四弟让儿子给您送了二十挺冲锋枪来了,还有儿子们自己手上的这上百挺,一共一百三十三挺机关枪,一百箱子弹,四弟说,让您老省着点打,别一下子就打完了。” 朱棣骄傲得不能自已,嘴都合不拢,还要佯装生气地道,“这小兔崽子,几天不见,就敢教训起爹来了,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朱能等人都哈哈大笑,几个大将居然亲自上前帮忙卸货,朱棣在旁边转来转去,主要也要看看,小儿子都给他弄了些什么宝贝来了? 手榴弹也有一百多箱,还有炮弹,都是用木条订成的箱子,整整齐齐地码在里头,朱棣等人清点了一下数字,这一次,他底气更足了,一挥手,“走,我们要重新订一下章程了!” 朱能等人也是兴高采烈,边走边说地朝王帐中走去,“这一仗,该把李景隆留下来了吧!” “不留下来,难道还把他放回去过年不成?” “哈哈哈,咱们的皇上今年该过不好年了!” 进了王帐,朱棣问朱高燧,“你母亲兄弟们都还好吧?” “回爹的话,都很好!”朱高燧将城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先是地雷出击,又有大炮压阵,冲锋枪扫射,李景隆在丽正门前攻了一会儿就退走了,估摸着是把他弄怕了,后来,他就围而不打。瞿能的儿子没了一条腿,他自己战死,南军这边也没有骚扰我们,儿子这次过来,他们都看着,也不敢上前!” 朱棣很满意,算南军识相! 这也正验证了他说的话,李景隆治军还是不行。说实话,朱高燧他们这次过来的武器是很厉害,但李景隆人多,要是拿人去填,一旦和朱高燧的人接上了,城墙上的大炮不敢动,朱高燧等人手上的冲锋枪来不及装弹,他们也就废了。 若是朱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朱高燧将弹药给运出城,送到他这里来。 “来,说说我们这一仗怎么打!”朱棣问朱高燧道,“你弟弟有没有说什么?” 朱高燧心里很不好受,城里还有世子呢,父亲居然一开口就问弟弟的意思,但眼下大军压阵,他清了清嗓子,还是道,“四弟的意思,一旦父亲发起强攻,四弟将率领城里的军士出击……” “胡闹!”朱棣不由得想起了他那个不敢上战场的小儿子,平常自己带他上战场,他都一百个不情愿,竟然说要亲自带兵与他打配合。 朱高燧松了一口气,四弟果然还是太小了一点,但也很喜欢自作主张,他忙道,“大哥的意思,要听爹的话,坚守不出,但四弟执意不听,爹,要不,儿子回去一趟,把爹的话,给四弟说说?” 朱棣摆摆手,语气很是严厉,“你是兄长,这一次就不该你送物资过来,把你弟弟丢在城里。他那么小,怎么带兵打仗?你应当留下来,带兵出击的事,本应当是你来做!” 朱高燧一下子懵了,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冒着生命危险冲出了南军的包围圈,结果一来,就被他爹劈头盖脸地骂一顿。 第62章 这仗,好打! 但此时的朱高燧还是个少年,翅膀也还没有长硬,他爹说他不是,他也只能听着,说“是”。 “行了,先说说这仗怎么打吧!” 朱棣和众位将领来到了沙盘前,李景隆的大军驻扎在了郑坝村前,朱棣离他也不过二十里地,炮火一响,那边都能听得见。 “这一场仗,我们的目的是灭掉建文的有生力量,若是不能投降,那就歼灭。首要的任务是如何防止敌人溃逃,做好拦截和狙击。”朱棣的手指指向了李景隆的中军。 朱高燨站在城楼上,迎着朝霞,指着李景隆的中军,“从这袅袅炊烟可以看出,李景隆并未治过军,就算治过,也不曾打过硬仗,连灶伙的布置都是稀稀拉拉不整齐,这仗,好打!” 他转过身来,看着李让和梁明,“不过,我没有打过仗,这一仗,就仰仗姐夫和老梁了!” 李让和梁明手里均提着一挺冲锋枪,此时此时的他们,不由得为对面的南军捏了一把冷汗,南军的数量固然多,但能够顶得住燕军这样的攻击吗? “不过,我想提醒一下的是,我们要防备的是北军的溃逃。”朱高燨说完,笑道,“打完这一仗,应当可以安心过个年了吧?” 李让哈哈大笑,“四王子想过个好年了?可以啊,这一仗,我们全力以赴,让四王子过个好年!“ 十一月十五,天初晓。 一阵擂鼓声传来,城门大开,朱高燨率领城中军士从安贞门和光熙门出,一看到燕军的身影,南军均是纷纷后退。 炮弹在空中划过,无情地落在南军的阵营之中,李让率领一队冲锋枪突突突地压了过去,梁明率领的骑兵一手持兵器,一手甩着手榴弹,朝着南军发起了猛攻。 “小兔崽子,居然赶在本王的前面冲出去了!” 朱棣这边已经听到了北平城的动静,李景隆的大军开始动了,朱棣命朱高煦领军带着手榴弹正面冲击李景隆的大军,朵颜兵分两路,跟在朱能的火铳营,和朱棣亲自率领的冲锋营,左右夹击。 朱高煦的身后,是李彬率领的骑兵冲阵,张玉的火炮在后方压阵,炮筒分别对准了李景隆的九营。 轰轰轰! 炮弹先问候了李景隆的九营,稍微偏了一点,李景隆还没有来得及系裤子,从帅帐中冲出来,只见,天空中,一共九道火球,轰轰烈烈,朝着这边的营地直飞过来,遮天蔽日,巨大的气浪冲击下,人都站不住。 李景隆何时见过这等阵仗? 一株映山红哪怕是开满树,颜色再过艳丽,也依然会很单薄,这花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可若是开了漫山遍野,给人的感觉就会很壮观了。 漫天火光,如同末世降临! 李景隆一下子傻眼了,南军的将领们坐在马背上,看着炮弹呼啸而来,略微闪神,迎着炮弹冲了过去。 “跟我冲啊!”南军将领挥舞着马槊朝着炮弹飞来的方向冲去,“燕军的炮弹有限,大家不要怕,冲上去,杀死放炮的人,这一仗我们赢了” 先是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跟在这位将领的身后冲刺,渐渐地人多了,横竖都是死,到了这个时候,要是不奋起反抗,他们会死得更快。 李景隆不关心这些,打仗自然有将领们去打,他眼下要做的事情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开什么玩笑,他是曹国公,武将里头数一的勋贵,他从小锦衣玉食,府上姬妾无数,还没有享完福呢,怎么能把命丢在这里。 李景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些炮弹可不长眼睛,不定下一刻,哪一个就会落到了他的身边,他看到被炮弹炸死过的人,无一不是被炸成残肢碎片。 随从李桂也吓得两腿发软,尿意浓浓。 他筛着糠一样走到了李景隆的身边,颤抖着声音道,“国,国公爷,咱,咱们找个,找个地方躲一躲吧!这,这炮弹,不,不长眼啊!” “桂儿啊,你说得太对了!”李景隆就说,素日里也只有李桂最得他的心,李桂不愧是和他一起从小长大的书童加随从,从来都很合他的心意。 “只眼下,咱们去哪里躲一躲呢?“ 李桂不愧是四爷身边最得心的人,聪明劲儿是少不了,他看了看炮弹飞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李景隆的中军帐的旗帜,“国公爷,要,要不,您拿刀把,把这旗帜砍了吧,这炮弹,就是,就是朝,朝这边飞来的!” 李桂指了指中军帐头顶上那迎风招展,已经被炮火燎了一半的帅旗,只看到半个李字,成了个“木”字,还在不输阵仗地和朱棣的王旗斗狠。 “唉!” 李景隆一声叹息还没有落地,便听到有人高喊“趴下”,他条件反射地趴了下来,只听到头顶一阵尖锐的呼啸声而过,身后的热浪扑了过来,将严冬的寒气都挡住了,轰的一声炸裂,泥土,残骸,纷纷朝他身上落下。 好久,李景隆才回过神来。 李桂已经一骨碌爬起来了,朝外跑了两步,觉得不妥,回来拉李景隆,“国公爷,快,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李景隆骑上马就开始往北面跑,跑了一阵,还是李桂机灵,忙喊住了李景隆,“国公爷,那边不行啊,万一有伏兵怎么办?” 伏兵是不会有的,但万一,他们被朱棣隔离在了北边,回不到南边了,难道这辈子要在北元的地盘上要饭? 李景隆心里一咯噔,调转马头就往回跑,他竟然横穿了整个战场,最后一口气跑出了郑坝村的地界,将战场甩在了身后。 朱高燨领着一群人,寻找王旗的方向,他不是会领兵打仗的人,专业人做专业事,这是最基本的素养,自己一个外行,就不要发号施令,因此,他将队伍交给李让和梁明带。 朱棣一百多亲卫跟在朱高燨的身后,和往常一样,维护朱高燨的安全,他没有李景隆那种横穿战场而不受伤害的本事和运气,跟在李让军队的身后,战场上被撕裂出一道口子后,他便冲出战场。 第63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高燨没有看到朱棣,反而先看到了朱高煦,朱高煦高兴坏了,一面用长刀砍向一名南军,一面和朱高燨打招呼,“四弟,你来了?” 朱高燨问道,“爹呢?爹在哪里?” 朱高煦环视了一圈战场,指向李景隆中军的方向,“爹在那边,你往那边找去。” 朱高燨知道朱高煦有个本事,说他有大局观,对战场局势了若指掌也好,还是说他与朱棣父子情深,有心灵感应也罢,朱高煦总是能够很快就定位朱棣的位置。 朱高燨领着亲卫冲了过去,照着朱棣在战场上的那种打法,他还是很不放心。 朱棣架着一挺冲锋枪,直接冲进了李景隆的队伍,南军的阵列在朱棣冲上来的瞬间,便土崩瓦解,溃散一片,人人都抱头鼠窜,血肉之躯如何能够抵挡得住热武器的冲杀? 溃散之后的南军,基本上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无论几位偏将,如何努力,都无法再组织起抵抗。 冲锋枪的子弹用完之后,朱棣将枪往马背上一方,拿出了自己的长枪,杀得酣畅淋漓,此时,南军终于在年迈的老将郭英的组织下,开始反攻,朝朱棣围了过去。 朱棣是真喜欢征战,有他在的地方,炮弹不敢往这边飞,冲锋枪也不敢往这边扫,这对南军来说,朱棣何尝不是一柄保护伞。 南军即便奉了圣旨,不敢杀朱棣,但只要不被朱棣杀死,他们也能多活片刻。 朱高燨冲上来的时候,看到他爹被一群南军围在中间,刀剑相向,简直要疯掉了。 这一次,朱高燨没有再央求亲卫救他爹了,他手里提着三尺剑,朝那些南军砍了过去,砍了一个南军之后,便有南军朝他砍过来了。 朱棣一看,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居然来救自己了,他欢喜不已,一面砍跟牛皮糖一样粘上来的南军,一面朝朱高燨这边靠拢。 郭英年纪大了,他只在外围战斗,看到朱高燨来,猜出是朱棣的儿子。 皇帝只说了不让杀朱棣,令他背负杀叔叔的名字,也没说不能杀朱棣的儿子吧?毕竟,朱棣有四个儿子,死个把儿子,算不得什么。 而这个时候,要是朱棣看到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的面前,他肯定会性情大变,这就是破绽,一个强人,一旦露出了破绽,就好打发了! 郭英,拿出弓箭,朝朱高燨瞄准,他虽年老,但此时,将最后的一点力气拿出来了,将弓拉成了满月。 朱棣只听到耳边一道破空声传来,他扭头一看,看到了一支朝中朱高燨射出的利箭,箭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这一刻,他恨不得这支箭是朝自己射过来的。 “老四趴下!”朱棣大喊一声,他纵身一跃,朝朱高燨扑了过去,朱高燨刚刚砍倒了一个南军,一眼便看到了朝自己射过来的利箭,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父亲扑倒甩在了地上。 “爹!”朱高燨惊呆了,他似乎感觉到了那箭正穿透了爹的肉体,耳边甚至传来了那一道噗嗤声,顿时情不自禁地伸手朝爹的后背摸去,却不敢碰撞,生怕摸到满手的血。 而就在这时,一道好听得令人会怀孕的机械的女声在朱高燨的脑子里响起,“触动金龙护体”,紧接着,一道金色的光柱从朱高燨的身上腾空而起,九道金色的巨龙在光柱之上活灵活现的腾跃,龙头昂起,似乎有龙吟之声直上九霄。 “龙,龙!”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此时,整个战场之上,所有的打斗声,枪击声,炮轰声都停了下来,人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只见九道金龙将朱高燨和朱棣护得严严实实。 当然,因为朱棣将儿子护在怀里,众人的眼里只看到了朱棣,而很少有人关注到朱高燨。 朱高煦和朱高燧直冲过来,两人勒马而立,看着被金龙护住的父亲,眼里除了震惊,还有欢喜,而看到父亲护着的弟弟,两人的眼神又很快变得复杂起来了。 “爹!”朱高煦喊了一声,忙要伸手去触碰那光柱,而就在他伸手的瞬间,九龙金柱消失了。 郭英射出的箭,最终是被九龙光柱挡住了,箭与光柱触碰的瞬间,发出了“哐当”一声的金属撞击声。 郭英举着弓,人呆愣很久,保持着被点了定身穴的姿势,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胳膊酸软无力,他都没有知觉。 他看到了什么,金龙护体,难道说,朱棣才是真龙天子? 如若不然,他为什么会有金龙护体呢? 哪怕亲眼所见,郭英也很难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南军的诸多将领,想法与郭英相同,他们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从宗法上来说,朱允炆是占了大义,可是,上天已经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朱棣才是真龙天子啊! 朱棣面朝地上,没有看到金龙光柱,他半天没有感觉到身上有剧痛感,还以为自己死了呢,直到朱高煦一声“爹”,他才回过神来,扭头去看。 朱高煦和朱高燧忙下马将爹扶起来,又将弟弟扶起来,明明知道二人没事,兄弟俩还是要问一声。 “爹,刚才,刚才是怎么回事?”朱高燧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金龙,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战场上,时光和空气都停滞了流动,呼啸的北风都要绕道而走了。 发生了什么事?朱棣不明所以,用眼神问两个傻儿子,怎么不打了?愣着做什么? “王爷千岁!”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战场上所有燕军都跪了下来,人人都兴奋得无以复加,山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都疯了吧?朱棣以为方才险峻无比的一幕,让燕军们受了刺激,仗都不打了,喊什么千岁万岁的? 他正要振臂一挥,招呼诸位赶紧拿起武器打仗,谁知,南军们也如法炮制,跪下来喊“燕王千岁!” 朱棣吓得两腿一软,差点摔了一跤,他看向自家的两个傻儿子,用眼神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64章 这件事很不寻常 “金,金,金龙,爹,九条金龙,刚才有九条金龙围着您和四弟在转!”朱高煦激动得语无伦次,话都说不圆溜了。 朱棣环视一圈,所有的人都朝他跪下,五体投地,只差山呼“万岁”了,这件事很不寻常。 刚才,郭英那老狗准备射死他的儿子,他扑了过去,那老狗的箭应当射在他身上才是啊,为何他感觉不到呢? 心里,渐渐地生起了一个想法,朱棣问道,“什么九条金龙?” 皇帝乃上天之子,乃真龙天子,到底是与不是,别人不知道,身为朱元璋的儿子,朱棣还能不知道?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朱棣肯定不能说他儿子失心疯了,更加不能说“什么金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金龙?” 他能活着,儿子能够安然无恙,这就够了! 城楼上,守着北平城里的老百姓们,年轻的,胆子大的,男男女女们拿着武器,朝城楼下射箭,扔砖头瓦块,炮手们放着炮弹,几挺机关枪不停地扫射。 安陆侯吴杰奉命领兵围攻北平城,南军根本无法靠近北平城。 朱高炽在两个内侍的帮扶下,亲自上了城墙,他原本还担心,四弟将城中的将士全部带出去了,只留了一两千人,北平城要是守不住了,可怎么办才好? 眼下,看到热情似火、自发守城的老百姓们,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突然,不远处,九条金龙朝着九天冲霄而上,整个战场在这瞬间各自收兵,先是燕军跪下来山呼千岁,紧接着就是南军也跟疯了一样,跪下来山呼千岁。 朱高炽离战场太远,他又没有朱棣那样的望远镜,不知道这九条金龙是怎么回事,但此时,他知道了,九条金龙竟然是从父亲的身上发出来的,那么问题来了,天底下真的有金龙吗? 自家的事自己知道,朱高炽和朱棣一样,也是不信什么真命天子的。 他们家就是乞丐出生,开局一只碗夺得天下。 那么问题来了,这九条龙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四弟弄出了什么新花样?见识过大炮的威力,见识过冲锋枪,朱高炽不觉得,弄出九条骇人听闻的真龙,对四弟来说有什么难? 李坚跑出了十里地,与李景隆同一个方向,刚跑出了战场的范围,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他扭头一看,正好看到了九条金龙冲天而起,朝这九天而去。 李坚惊得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朝前奔出了几步,想看得真切一些,和谨身殿里的蟠龙金柱没什么两样,但更大,金光闪闪,似乎有龙吟声传来,九条金龙游荡在这天地间,令人惊骇得肝胆欲裂。 “国公爷,这,这,这是什么?”李桂指着渐渐朝天上去的九条金龙,和蟠龙金柱,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拜起来。 那个方向是北平城的方向,李景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军士们叫喊的声音听来,应当是与自己的表叔有关。 所以,真龙天子是真的?这天底下真的会有金龙? 只不过是寻常人看不到而已? 如果表叔是真龙天子,那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又是谁呢? 朱棣的帅帐中,朱高燨挨着父亲坐在主位上,朱高煦兄弟还有其他的将领们分别站在地上,又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仗,张玉等人的情绪非常激动。 而最令他们激动的并非这场胜仗的收获,俘虏和李景隆丢下的那些辎重粮草都算不得什么,真正令他们高兴的还是九龙护体。 如果说,当初在真定城外战耿炳文的时候,北平城的老百姓们自发地来给他们送补给,令他们不再有心理负担了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效忠的王爷乃是传说中的真龙天子,这便是令人为之激昂的事了。 人人看朱棣的眼神,如同看梦中情人白月光,充满了热切与冲动。 随时随地都想跪下来山呼万岁,好叫王爷明白他们的心思。 朱棣久久不语,自家人知自家事,朱棣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真龙,金灿灿的九龙护体是怎么来的,他没有亲眼见过,便没有那么多的感触,反而觉得这些人真是好糊弄,也太过大惊小怪了些。 但,朱棣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深深地看了四儿子一眼,朝将领们摆摆手,“行了,一场大仗打下来,赢了比输了的事儿还要多,你们该整编的整编,该清点辎重粮草就清点辎重粮草,本王这次起兵,不是为了反朝廷是为了‘靖国难,清君侧’,什么真龙假龙的,本王不信!” 儿子和将领们均是大吃一惊,朱能第一个站出来,“王爷,您不能不信啊,您可以不信末将们,难道您也不信南军和咱燕军这么多人的眼睛吗?您难道没有听到那龙吟声吗?一直到现在,末将的耳朵还在嗡嗡嗡地作响啊!” 朱棣盯着他看,明显不信的样子。 谭渊暗叹一口气,他也不得不站起来,“王爷,别说您不信了,末将亲眼所见,一直到现在也像做了一场梦,也不信。可是,正如朱能说的,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要不然,南军怎么投降得这么彻底?” 一场恶战打了一半,正鏖战呢,九条金龙一现身,直接五十万南军震晕了,看到金龙缠绕在朱棣身上,他们谁还敢再打下去? 谭渊是个老实人,打仗勇猛,有谋,平时话很少,这时候,连他都这样说,朱棣就不得不信了。 他再次朝幺儿子看去,见朱高燨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自己身边,不知道是不是闭上了眼睛,总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朱棣有些不淡定了。 到底是不是儿子干的好事? 他当然希望不是,但朱棣若是那种会做美梦的人,与北元抗衡这么多年,他坟头上的草都割了好几茬,可以盖件茅草屋了。 张玉见朱棣不时朝四王子看去,明白王爷的心思,他也站起来了,“王爷,那金龙冲天而起,九条金龙不断腾空,此乃天象,末将和数十万大军,亲眼所见,绝非人力所为,实在是叫人震撼啊!” 第65章 他爹,是不是有点傻? 朱高煦道,“爹,您还怀疑什么?大家伙儿亲眼所见,爹您才是真龙天子……” “住口!”朱棣及时喝住了朱高煦的话,“胡说什么?当今皇上才是太祖皇帝传位的皇帝,为父还是那句话,为父‘靖国难,清君侧’,以后这等话不必再说了!” 这一下,诸将们就不答应了,朱能第一个跳起来了,“不行,王爷,您怎么能这样呢?王爷,实话跟您说吧,在此之前,末将等心里还在打鼓,咱们这些跟着您的人,将来不管怎么样,史书上肯定要记上一笔,末将等的生死荣辱系在王爷身上,但今日后,谁还敢骂咱们一句乱臣贼子?他就不怕遭天谴吗?” 朱能手指着上天,义愤填膺,“今日,九天金龙,围绕在王爷身上,郭英那老贼的箭被九条金龙挡住了,哐当声响,末将等都听到了,这是做不得假,不管王爷您信不信,末将等不能不信,王爷您就是真龙!” “是啊,要不然,为什么危急时刻,会有九龙护体?”房宽也忍不住道,他是从朱允炆那边投降过来的战将,一直到现在,他才过了自己这一关,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乱臣贼子,他是弃暗投明。 “九条金龙,那光也是金色的,差点把我的眼睛都闪瞎了,我当时简直是惊呆了,要不是南军也惊呆了,那会儿,他杀过来,我就死定了。” “呵呵,南军敢!你们没看到,南军一个个都傻了吗?看到我们跪下来山呼千岁,他们也跟着跪下来了,这时候谁还敢打?他们不怕逆天行事吗?” “是这个话!哼,我看从今往后,谁还敢再骂我们,老子喷死他,真命天子才会得上天庇佑,王爷才是真命天子!” 帅帐中,议论声越来越激烈,朱棣听得都傻眼了,他现在实在是好奇,那九条金龙到底长啥样子,那会儿他脸朝地面,没看到啊,这太遗憾了! 朱棣不由得很是不满地朝小儿子看了一眼,要不是为了护住这幺儿,他能错过如此重大的时刻? “从地上到天上,那么高的柱子,金光闪闪,里面有祥云飘动,外面是九条金龙从下往上游动,一颗眼珠子恨不得有一间屋子那么大,我看到那些之前围攻王爷的人,被这光柱一下子就震出去了,那光柱子把王爷罩在里面,啧啧,我都懵了!” “那鳞片,一片比一个人的脑袋都大,流光闪闪,太漂亮了,还有那龙须,一根这么长!”有人比划了一下,快一米了。 “以前我听老一辈的说,有什么仙人下凡,我是不信,现在是不得不信了,王爷是真命天子啊,上天派了金龙来保护王爷,要不是王爷,我们谁有这福气,亲眼见一见真龙啊!” 朱棣不信都不行了,将领们都太激动了,开会也讨论不出什么来,朱棣索性将人都撵出去,让他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张玉等人出帅帐的时候,都忘了行礼了,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地远去。 朱棣坐在帅座上,发了半天呆,见朱高燨也要出去,他叫住了儿子,“站住,你还没跟爹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朱高燨的心里咯噔一下,缓缓地扭头看向他爹,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这种时候,难道不该顺势认了,也好为自己正名吗? 他爹,是不是有点傻? “爹,儿子不知道爹在说什么?这事,跟儿子有什么关系?”朱高燨忙转过身,这件事,打死,他都不会承认。 横竖,他爹那会儿没有看到过什么真龙护体,更加不可能听到系统的声音,他要是不承认,谁能把他怎么样? “儿子啊,你也太小看你爹了!”朱棣走了过来,轻轻地摸着儿子的脑袋,朱高燨吓得浑身哆嗦,这架势,怎么像是杀猪屠狗的前戏? 朱棣一声三叹,“你也说过,你爹是病了,不是傻了,你说,好儿子,你咋也把你爹当傻子呢?金龙护体,九龙腾天,你们这是在给爹讲故事呢,是不是?” 朱高燨一把抱住了他爹,带着哭腔喊道,“爹啊,您是没看到那九条龙啊,儿子看到也都吓傻了啊,您可真别不信,这番异象,不是儿子一个人看到,北平城,这周围多少人,估摸着都看到了,这么大的阵仗,儿子要是有这能耐,咱们就直接坐应天府的龙椅了,何必还由北朝南地打呢,多辛苦啊!” 朱棣一想,是这理啊,但他到底是朱棣,未来“成功骏烈”“远迈汉唐”的永乐大帝,不是朱高燨能够两句话忽悠过去的人物。 “儿子,你跟爹说说,这天底下是真的有龙吗?” “爹,到底有没有龙,没关系,老百姓觉得有就行了。‘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咱们不计较那么多,老百姓说是什么,咱们是什么,就行了。眼下,老百姓都说爹是真龙天子,上天庇护之真命天子,爹非要说自己不是,那就是和老百姓对着干,咱可以对不起自己的家人,亲人,可以对不起自己,咱不能对不起天下人是不是?” 朱棣愣住了,朱高燨见此,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将他爹扶着坐在椅子上,“爹,儿子知道,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将来必然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文治武功都远迈汉唐……“ 朱棣挑眉朝儿子看去,可惜,朱高燨还是太嫩了一点,没有发现自己话里的破绽,更加没有发现老爹朱棣已经起疑了,兀自说道,“您也应当相信天意,人定胜天这是一句大话,我们应当相信,这世上的事都逃不过上天的安排,唯有顺应天意,才能得到上天的眷顾,走到最后。” “儿啊,你可真是没有辜负爹的一番期望,没想到,这短短几天时间,你可把你师父的本事学到了九成九!”朱棣感叹完一番,在朱高燨的目瞪口呆下,出了帅帐。 他爹,这是什么意思?说他把道衍的本事学到了九成九? 第66章 以后,二哥就是四弟党了! “王爷!” 看到朱棣,燕军将士们都活像是看到了阔别多年的亲人,热情极了,又好似看到了老祖宗显灵,从内而外地恭敬。 朱棣有些不适应,将士们对他是不是太过热情了? 燕军将士们在欢天喜地地打扫战场,投降的南军得到了很好的优待,毕竟,人家可不是被打服了才缴械投降的,而是仗打了一半,被天降异象震服,一心一意追随,自然不能真的当俘虏对待。 况且,一衣带水,同是大明人,真攀起来,你是我老乡,我大姨是你三姑,各为其主而已,并非是有着国仇家恨的死敌,自然不存在虐待坑杀。 晚上时候,投降的南军被重新整编,和燕军一起架了锅灶,将李景隆留下来的粮食,煮了一大锅,加了白砂糖,人人都美美地吃了一大顿。 甜食能够治愈所有的坏心情,虽天冷,朔风凛凛,但吃过一顿热乎乎的晚餐之后,谁也没法保持平静的心情去睡觉,围着篝火,讨论起今日九龙腾空的异象来。 帅帐中,郭英被捆绑着押了上来,跪在朱棣的面前。 郭英乃是濠州人,与朱棣是正儿八经的老乡,他与已经战死的耿炳文年纪不相上下,洪武十七年,因战功被封为武定侯。 从其封号,便可知其人战场上何等勇猛,据说,一生经历大小战共计五百余场,身披七十余处伤,伤痕遍体,未尝以疾辞。 郭英的同胞妹妹,乃是朱元璋第十子鲁王朱檀的生母宁妃,马皇后去世后,郭宁妃曾经代为处理后宫事务,在朱元璋跟前,算是比较受宠。 此时,这位洪武年间的老将跪在朱棣面前,诚惶诚恐地道,“末将郭英拜见燕王殿下!” 朱棣已经被朱允炆那小子削去了宗室爵位,已经被贬为庶人了,照理说,朝廷的人不应当口称朱棣“殿下”,郭英此举,说白了,便是向朱棣投诚。 朱棣感慨不已,他尚且记得原先几位老将对他的谴责与不敬,此时,他忙上前去,亲自为郭英松开捆绑的绳索,亲自扶着郭英起身,“您也是跟随父皇多年的老将了,唉,闹到今天这一步,本王实在是有愧啊!“ 郭英受宠若惊,忙朝朱棣拱手,“王爷乃是真龙之子,上天都不忍见王爷受伤,从前是末将有眼无珠,若非上天,几乎酿成大错,末将有愧,万死难辞其咎啊!” 郭英说到这里,老泪纵横,他抹了一把眼泪,着实是愧疚不已。 朱棣轻轻地拍了拍郭英的肩膀,“老将军,坐吧!将军侍奉父皇四十余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如今,为了朱家的事,将军年过六旬,不得安生,依然领军打仗,是我朱家之过啊!“ 朱棣未必多感念郭英,居然敢朝他儿子射箭,差点就把他儿子给射没了。 可是,要不是郭英那一箭,哪里来的九龙护体?况且,郭英是心甘情愿地诚服,这种时候,朱棣怎么可能把人往外撵? 况且,郭英不是随便人啊,是武定侯,跟着朱元璋征战了四十多年的老人,洪武年间的武将之中,那些拔尖的死了之后,郭英就拔尖了。 这样的人,朱棣怎么会不笼络呢? 朱高煦拉着朱高燨在一旁,“四弟,那老家伙,差点把你射死了,爹为何还对他那么好?” 朱高燨不想和这个猪脑袋讨论这么高深的问题,“我把李坚放走了,你想朝廷那边怎么处置李坚?” “当然不能给他好了,那王八蛋,哥哥我差点死在他手里了。”朱高煦义愤填膺,兄弟二人在田埂子上坐着,他狠狠地捶了一把地,活像是在捶李坚的坟头。 “那你往京城里找个人,在黄子澄啊,或是齐泰面前说李坚如何如何效忠于爹,朱允炆就不会重用李坚了。” 李坚是朱允炆的姑父,封滦城侯,掌前军都督府,为了朱允炆连胳膊都被炸没了,要是朱允炆不好好安抚一番,朝中武将,除了李景隆这傻子,谁还敢为朱允炆卖命? 特别是,李坚的身份,乃是驸马都尉,皇亲国戚,所谓兔死狐悲,最受触动的,恐怕还是朱家的那些亲戚们。 而郭英在父亲这边受到了优待,与朱允炆待李坚之间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就越发值得人深思了。 朱高煦很为难,“这,我找谁呢?四弟,我在应天府没有熟悉的人啊!” 朱高燨就很瞧不起这个二哥了,“二哥,你在应天府待了多少年?不是三两天啊,连个能为你卖命的人都没有,你混个屁啊!” “四弟,这就是你不对了,哪有你这样说二哥的?”朱高煦很不满,很受伤,“你知不知道,我看到郭英射你的时候,我吓得都不会动了,我在想,我四弟要是受伤了,我要把郭英这老狗千刀万剐。” “行,得了,你这话要是被爹听到了,千刀万剐的就是你了。”朱高燨为二哥出主意,“你去问问大哥,看看他在应天府有没有熟人,让他帮你去运作这件事。” 战场一共打扫了三天,进了腊月了,实在是不适合打仗了,朱棣安顿好燕军后,便领着儿子们回到了北平城。 朱棣坐在高头大马上,刚刚到了北平城下,城门打开,老百姓们便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人人跪在冰天雪地里高呼“燕王千岁!” 朱高煦的马差点被一名大汉冲撞了,他看着父亲脸上震惊而又满意的表情,不由得越发不悦,瘪了瘪嘴,不满地和朱高燨咬耳朵,“大哥可真行啊,出生入死的是我们,他守在城里,到了这时候,就鼓动老百姓们做点这个,就讨好了爹。” 朱高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二哥,此乃妇人行径,俗话叫长舌妇,学名叫做嚼舌根,非君子所为!” 朱高煦羞愧得红了脸,急切地道,“四弟,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你说过,若是大哥不当世子了,将来接爹的班底的人是你。二哥是没有这心思和本事了,可二哥不能不为四弟你争啊!” 他讨好朱高燨,“以后,二哥就是四弟党了!” 第67章 李坚不是跑了吗? 朱高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了,“二哥,大哥和我,对于二哥你来说,是手心与手背,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况且,弟弟要想和大哥争,还不劳二哥你帮忙!” “为啥?”朱高煦不高兴了,瞪着朱高燨,“你这是在瞧不起二哥?” “那倒没有!弟弟只是不想伤了兄弟感情,不管是王位,还是将来的皇位,于兄弟而言,都算不得什么,至关重要的是父母兄弟之情。” 于他而言,不过是水到渠成,手到擒拿之事,他只是懒得浮到水面上去争,闹得难看罢了。 朱高煦却觉得自己这弟弟可真傻,他急死了,“四弟啊,你这就是年纪太小,把一些事想得太天真了,你这么想,人家可未必会这么想,大哥会这么想,他身边的人可未必会这么想。你说你,唉,叫哥哥说你什么好呢?” 见朱高煦油盐不进,朱高燨也懒得再和他浪费口舌了,“你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二哥,你可到了要娶亲的年纪了,仔细娘给你娶个母夜叉,或是哪哪都好,就长得不好的姑娘回来,你想想,成天对个无盐女,你多糟心啊!” 朱高煦一听这话,上了心,他着急了,“四弟,别的事,你可以不管二哥,这件事,你可一定要为二哥做主啊!” “二哥,你这话说得可真是有意思,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何为你做主?”朱高燨用马鞭捅了捅朱高煦,笑道,“不过,二哥,你跟兄弟说说,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姑娘,我帮你跟娘说。” 朱高煦挠了挠头,他抬起头来,准备来一个潇洒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结果,正好对上了路边酒楼里二楼来看热闹的姑娘,顿时,一颗心狂跳起来。 这姑娘明眸皓齿,一双眼睛弯弯如月牙,明亮如清泉,眼角眉梢都是欢喜,甜得如同一股甘泉流淌过心底。 朱高煦一下子就傻眼了,眼看那姑娘就要离开了,他一把抓住了身边的亲卫,“去,看看那间屋子是谁包下的,里头的姑娘是谁家的?” 朱高燨不由得顺着朱高煦的手指头看过去,他只看到了人家一张侧脸,耳朵上戴着一个嵌红宝石的灯笼耳铛。 朱棣在满北平城老百姓的追捧下,回到了王府,他的心情和今日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乌云压境,一看就是暴雪天气的前兆,可朱棣的心,却高远明朗,豪气万丈,意气风发。 进门,徐氏便领着阖府上下大门敞开,迎了上来,夫妻母子挈阔一番,朱棣回了内院梳洗,朱高燨也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将浑身的泥浆汗水洗过之后瘫在床上,不得动弹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被人猛烈地摇醒,以为是到了晚膳时间了,结果睁开眼竟然是朱高煦,他脸上笑得如同开了一朵花儿,“四弟,你有二嫂了!” “谁?”朱高燨惊得快要跳起来了,“是谁家的?你不会把人家……” 朱高燨上下打量朱高煦,见他衣衫整齐,脸上也没有那什么红润,松了一口气。 “姓韦,听说是费县人,四弟,你说,娘会不会同意让二哥娶她?”朱高煦搓着双手,两眼冒光,已经开始患得患失了。 朱高燨一听是“韦”,浑身就很不好,无他,历史上,朱高煦的正妃乃是韦氏,为朱高煦生了好几个儿子,照理说,应当是夫妻恩爱,但谁知,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竟然将正妃给杀了。 一个正常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的结发妻子给杀掉的,为了这事,朱高煦的嫡次子因为母亲被杀,对朱高煦恨之入骨,屡次向祖父朱棣告密,说朱高煦的坏话,可以说是闹得家宅不宁。 “二哥,山东费县的韦氏,你知道是谁的后人吗?” “谁?” “成吉思汗铁木真。二哥,你先不要激动,有句话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要是喜欢,先接触接触,彼此了解一下,把底细弄清楚,咱们家和别人家可不同,弄一个奸细进门,将来可是后患无穷。” “怎么可能呢,成吉思汗的后人,四弟,你说得可真是玄乎,可别吓唬为兄。” “是不是,我建议你去问一下师父,他老人家说不得会为你解惑。”朱高燨也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怂恿道,“二哥,喜欢一个人,未必一定要娶人家,要不,你们先约会,交往一番再说?” 朱高煦的脸通红,“四弟,不是二哥说你,你这可不是君子所为。男女授受不亲,你以后长大了,可不能这么糟蹋好人家的女儿!” 正说着,珠儿进来了,她端着一个铜盆,里头装着水,听了这话,看看兄弟二人,红了脸,将脸盆放到架子上。 “四王子,奴婢端了水来,请四王子净面。” 该洗脸了,朱高燨从床上起身,很自在地伸出双手,任由珠儿给他穿衣,朱高煦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四弟,你,你屋里,怎么会,会有个女的?“ “有个女的,有什么不对劲吗?” “娘太不公平了,我屋里怎么就没有这么漂亮的女的?”朱高煦跺了跺脚,朝门外走去,一看就知道去找徐氏去了。 朱六跟幽灵一样进来了,朱高煦朝珠儿看了一眼,珠儿忙自觉地出去了,在门口守着,朱六低声道,“爷,属下瞧着李坚进了李景隆的大营。” “嗯!让咱们的暗子动一下,到了煽风点火的时候了。”朱高燨自己系上了衣带,将一根丝绦随意系在了腰间。 “是!” 朱高煦进了徐氏的院子,看到朱高炽走在前头,他忙快走两步上去,搭了朱高炽的肩膀,“大哥,有件事,兄弟想请你帮忙!” 差点把这件事搞忘记了。 朱高煦觉得,自己为了个女人,真是昏了头了。 “什么事?” 朱高炽从来没有得过弟弟如此亲热以待,难免有点受宠若惊,忙问道,“为兄若是能帮得上忙,弟弟只管开口。” 朱高煦看看院子,娘亲的人都盯着,他忙将大哥拉出了院子,低声道,“大哥,李坚不是跑了吗……” “跑,跑了?”朱高炽的脸瞬间煞白,“什么时候的事?” 第68章 他的机会来了! 李坚若是跑了,朱高炽责任重大! 四弟在家里守城守得好好的,等四弟领兵出征了,他居然让李坚给跑了,这要是传出去了,别人会怎样看他这个世子? 朱高煦一看,便知道,朱高煦并不知道四弟偷偷把李坚给放了,这是好事啊,他的机会来了! 原本还想着得求一求大哥了,这会儿,朱高煦不用了,这完全可以拿来做工作啊! “大哥,你也别太自责了,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爹不在,我和三弟四弟都不在,偌大一个北平城交到你一个人的手里,你要守城,里里外外都靠你一个人照应,有疏忽,是在所难免的。” 朱高炽却不敢这么想,他两腿直打颤,这算怎么回事啊,他爹冒死抓回来的南军将领,他一个疏忽,给弄丢了,燕军将领会饶过他? 要是被人诬陷说他与朱允炆勾结,故意放走了李坚,他可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啊! 朱高炽能够想到的,朱高煦这个猪脑袋也想到了,他见朱高炽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背地里只想笑,面儿上却不能笑,而是扒着朱高炽的肩膀,“大哥,事已至此,二弟有个请求,看能不能亡羊补牢!” “你说!”这一会儿朱高炽感动得涕泪齐下了,“二弟,没想到,你还能对大哥这么好,大哥真的是……好感动啊!” 朱高炽用胖手揉了揉眼睛,听朱高煦道,“大哥,弟弟的意思,看你能不能从应天府找人,最好能在朱允炆面前说点什么,让朱允炆知道,李坚与爹勾结,如此一来,大哥,你觉得那些皇亲国戚们,会怎么想?” 朱高炽颇有政治头脑,朱高煦一点拨,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此一来,还有谁会觉得自己与朱允炆勾结呢? 如此一来,李坚逃了,他也能跟父亲和燕军将领们有个交代了! “二弟,大哥这里多谢了!” 朱高炽真心诚意地向朱高煦道谢,朱高煦摸着下巴,也很是满意,却不得不谦虚一番,“大哥,你这就过了,又不是你故意把李坚放走的。再说了,就算大哥有这个心也没什么,谁让李坚是咱们的姑父呢?” 这是故意在吓唬朱高炽了! 朱高炽又快哭了,“二弟,实话跟你说,今日要不是二弟说起李坚,大哥都不知道他真的逃了……” 说到这里,朱高炽怔怔地看着朱高煦,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李坚逃了?这话是二弟说的,他怎么知道的?还有,李坚是真的逃了吗? 他到现在还没有去确认这件事。 朱高煦假装没有看到朱高炽的迟疑,他拍拍大哥厚厚的肩膀,“大哥,我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去找娘了,你还是去忙吧,别忘了兄弟跟你说的事。” 朱高炽掉头就走,朱高煦朝朱高炽的背影得意地看了一眼,乐呵呵地去找他娘讨论娶媳妇的事去了。 朱高炽出了院子门没几步,两个内侍上前来扶着他,他低声对内侍道,“让人瞧瞧去,李坚是不是真的逃了,什么时候逃的?” 他话还没有落,一个内侍匆匆来了,行了个礼,“世子爷,地牢那边传来消息,李坚居然逃了,说是两天前就逃走了。” 朱高炽倒抽了一口凉气,气得直喘,好久才平歇下来,脑子不太清楚,“两天前是什么时候?” “说是九龙护体的那天,都看稀奇去了,人就趁这个时候逃了。” 这就说得过去了,最起码不是三个弟弟在坑他,那会儿,他们都在战场上,谁有功夫,谁那么长的手,能管得上城里头的事。 只要不是三个弟弟联手做的手脚,朱高炽就放心了。 自古,家贼难防!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都逃了两天了,朱高炽这时候就算找人去追,也不可能追得到了,他只好照朱高煦说的去做,也算是亡羊补牢了。 李坚与李景隆在德州会面了,都是亲戚,遭逢此难,同病相怜,不由得一阵抱头痛哭。 李景隆溃败的消息,最先传到了黄子澄的耳中,他十分惊慌,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竟然没有人将李景隆战败的消息,在大朝会上说出来。 反而是一个叫康郁的监察御史上前弹劾驸马都尉李坚,与燕王勾结,胡说八道,说燕王居然是真龙天子,亲眼看到燕王有九龙护体,分明是与燕王勾结,危言耸听,破坏皇上的削藩大计。 “皇上,臣先前的确反对削藩,但既然已经宣战,朝中武将便应当抗争到底。李坚用兵不当,兵败被俘,就应当以身殉国,如何能够苟且偷生,保全性命?” 康郁道,“既不能忠君报国,又不能以死殉节,反而泄露朝廷秘密,换取性命,臣以为,皇上应当下令三司会审,依《大明律》问罪!” 黄子澄高兴坏了,有了李坚在前头,李景隆的事,就不会有人关注了,他暂且先给李景隆一个机会,若是李景隆能够转败为胜,他也好交待。 朱允炆对康郁的弹劾暂时不置可否,等下朝之后,黄子澄陪着他在宫里走动,趁机道,“皇上,臣以为,驸马都尉李坚叛敌这件事,皇上不应当姑息。” “究竟有没有叛敌,眼下并没有定论。”朱允炆想着,毕竟是姑父,想必自己这个好四叔也是考虑到这层关系,才没有把李坚如何。 “皇上,乱臣朱棣与皇上是叔侄,朝中但凡皇亲国戚,与朱棣也都是亲戚,臣担心这些人站在中间,看哪方有利就倾倒向哪方,一不小心,或许就会做了朱棣的内应,防不胜防啊!” 黄子澄道,“臣知道皇上乃是仁君,可眼下并不是施恩的时候,皇上还是应当防微杜渐,且正如康郁所言,李坚乃是武将,武将靠的是节气取胜,想必这也是李坚为何兵败被俘的缘故。” 意思是,李坚没有节气,才会打输。 朱允炆深以为然,他点点头,“是朕考虑得不够周全,黄爱卿,朕幸好有你啊!” 第69章 谷王 李坚被俘,大名大长公主并没有多担心,毕竟自己的丈夫乃是朱棣的妹夫,他们叔侄相煎,这些做亲戚的夹在中间着实难受。 及至北平那边传来消息,说李坚逃出来了,大名大长公主就不太好了,与其逃出来,李坚还不如就在牢里头待着,不管将来谁赢谁输,都能保一条命呢。 宫里传出了旨意,李坚左副将军的职务被免,李坚丢了一条臂膀的事,提都没提。 虽说旨意上,并没有对李坚都谴责,但宫里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了,李坚打了败仗,皇上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不予追究,但绝对不会再被重用,丢了一条胳膊的李坚,没有得到旨意安慰褒奖,相当于一个死人了。 大名大长公主怎么会不心生怨恨? 她没有想到,她这个娘家的侄儿竟然如此无情,只是朱允炆毕竟是皇上,一些话,她实在是不好与人说。 正心里苦闷,庆成郡主上门来了,大名大长公主道,“快请!” 大名大长公主与庆成郡主爵位上隔了两级,而实则,两人是堂姐妹俩,平时走得也很近,差不多庆成郡主进了庭院的时候,大名大长公主起身迎了出去,一个喊“姐姐”一个喊“妹妹”,拉了手,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了。 大名大长公主一挥手,让屋里服侍的人都下去了,她叹了一口气,对庆成郡主道,“你昔日跟我说,皇上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我并未放在心上,今日,我算是体会到了。” 庆成郡主不是别人,是朱元璋的兄长朱重四的女儿,是朱元璋嫡亲的侄女儿,朱棣的堂姐。 朱元璋女儿虽然多,但侄女儿却不多,总共才两个。朱元璋当了皇帝之后,封了这两个侄女儿为公主,等朱允炆一登基,他就把两个堂姑姑的爵位降了,从公主改封为郡主。 美其名曰要符合典章制度。 这事儿干得着实是不大气。 典章制度是一回事,亲疏立现也很现实。 更何况,庆成就算是公主,也没有享受过公主的实惠。更别说是,晋与降,反应的是宫里对她的态度。 疏不间亲,庆成郡主平日里含沙射影地发发牢骚就算了,这时候要是和大名大长公主拉着手,倒苦水一样地抱怨,将来人家姑侄女一和好,自己算什么? “好在是保住了一条性命,妹夫身为武将,如今遭此大难,塞翁失马,也未必不是福气。”庆成郡主叹了口气,很是为大名大长公主难过。 李坚只有一个儿子,名叫李庄,十五六岁,他未经通禀,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姨母在,匆匆给姨母行了个礼,便质问母亲,“娘,皇上的旨意是什么意思?削了父亲的官职,是父亲通敌叛国了吗?” 大名大长公主怒斥道,“住嘴,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既然没有,那皇上是在怪父亲没有战死吗?耿炳文战死了,朝中又下了什么旨意?”李庄明显是在说气话,“皇上到底如何才满意?是在怪大明的武将们无能,不能将朱棣绳之以法,诛之于战场吗?” “可是,我听说主明将勇,我也听说,朱棣每一战都身先士卒,他麾下的将士们才会英勇无比……” 眼看儿子说得越来越不成体统,大名大长公主起身就朝儿子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她怒道,“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吗?记住你的身份,你不是朝中御史,说这些话,你是想公主府被满门诛杀吗?” 庆成郡主腾地站起身来,她吃惊不已,李庄乃是她这个堂妹唯一的儿子,堂妹居然也舍得下手,她暗地里笑了一下,上前对李庄道,“好孩子,你母亲教训你是对的,从古至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父亲打了败仗,当了俘虏,虽说丢了一条胳膊,可要怪下来,朝中那帮酸儒们肯定说是你父亲没有本事,说不定还在怪你父亲没有以身报君呢!” 李庄听得火起,他充满恨意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唇角流着血,他捂着火辣辣地疼的脸,“若是北元入侵,我父亲被俘,我会为父亲感到羞耻,可不是!这是朱家的内战,跟我父亲什么关系?” “我父亲为了他,丢了一条胳膊,他说了一句安慰的话没有?是,我父亲丢了一条胳膊以后上不了战场了,又是俘虏,丢了他的脸,没了利用价值了,成了废物,他想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吗?” 大名大长公主的脸铁青,扬起了手,浑身都在颤抖,“你,你,你这个,逆子!” 庆成郡主不能不管了,忙过去护住了李庄,“好孩子,你少说两句,这些话你出了这道门,可就再也不能说了。” “不能说?为何不能说?”李庄嗤笑一声,“你们这些人就是这么虚伪,姨母,先皇在的时候,您还是庆阳公主,先帝驾崩,尸骨未寒,您就被改封为庆成郡主,一个称谓而已,他都舍不得,您心里不怨恨吗?” “还有母亲,湘王舅舅对母亲不好吗?湘王舅舅到底犯了什么错?是书读得太多了,还是不该习武被他忌惮?阖宫自焚,母亲,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家,您提前进宫问一问,儿子好做准备!” 眼看大名大长公主已经要晕过去了,庆成郡主生怕把堂妹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宫里问起来,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她忙推着李庄出去,“好了,让你母亲休息一会儿吧,长辈们的事,你一个做晚辈的,看着就是了。” 李庄眼见母亲脸色很不好看,他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庆成郡主推他,他也顺势就出去了。 他不能真的把他娘给气死了。 李庄在公主府里转了一圈,越想越是气,他索性一甩袖子出了门,去了谷王府。 谷王朱穗乃是太祖皇帝第十九子,封藩于上谷郡,领长城九镇之一“宣府镇”,与蜀王和代王为一母同胞的兄弟。 宣府在北平的北面,与北平比邻而居,朱棣起兵,朱允炆便下诏,令其回京,谷王带三千护卫回到了应天府,守金川门。 第70章 庶民朱棣! 谷王府里,朱穗歪在榻上,听新来的姑娘唱曲子,是唐温庭钧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婉转的唱腔,浓艳的词风,懒起梳妆的情态和惆怅倦怠的情怀,令听的人也跟着添了一段新愁。 朱穗微眯着眼睛,手指头在榻上轻轻地扣着,合着拍子,唇瓣也跟着溢出了几道音,有点跟不上节奏。 门口,领李庄前来的丫鬟轻轻地喊了一声“王爷,表少爷来了!” 屋子里正在弹奏的琵琶也跟着停了下来,谷王的眉头微微一皱,琵琶声又续起来了,姑娘清脆的嗓音宛若黄莺出谷,唱到最后一句“双双金鹧鸪”的时候,竟似有了泪,那份相思的柔情缠绵不绝,萦绕于怀。 李庄迟疑地走了两步,站在门内不动了,朱穗轻笑了一声,朝两位姑娘摆了摆手,又招着李庄过来,看到他脸上肿起来的红痕,“怎么,被你母亲打了?” 李庄给舅舅行过礼后,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有些难为情地别过脸,“她也只会打我,她有本事敢去跟皇上叫板吗?” 谷王直了直身子,依旧是往身后的大迎枕上一靠,笑道,“你这孩子,说话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谁敢跟皇上叫板?” 他压低了声音,往李庄身边凑了凑,“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当皇帝?如今啊,咱们这朱家的天下,只有一个人敢跟皇上叫板,你说是谁?” 李庄懒得猜,没什么兴趣地道,“燕王!” “错,庶民朱棣!”谷王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李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办法啊,当今皇上乃是太祖皇帝指定的接班人啊,是正儿八经的皇位继承人,光明正大承继大统的皇上,任谁抢了这皇位,那都是乱臣贼子,将来没脸去见太祖皇帝的。” 他话音方落,身边的亲随就跟身后有鬼追一样,在门口噗通跪下,“王爷,有要事!” “什么要事,进来说!” 那亲随看到了李庄,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横竖外面都传开了,“王爷,听说,听说燕王差点被武定侯射死!” 谣言果然是谣言啊,明明郭英准备射杀朱高燨,如今从北传到了南,就成了要射杀朱棣了。 “差点?那就是还没死!”谷王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这四哥会死,漫不经心地道。 “是差点,听说,那箭射过去的时候,燕王身上有九条金龙护体,武定侯这才没有把燕王射死。” 谷王正端了一杯酒在喝,听了这话,噗地一声喷出来,呛得他差点闭过气去,“狗才,你想害死本王?还不掌嘴!” 那亲随敷衍地扇了自己两耳光,他急得快哭了,“王爷,这是真的,武定侯见燕王竟然有金龙护体,就不敢,不敢再和燕王打了,投降了。” 九龙护体?怎么不说太祖皇帝显灵了? 但,这亲随跟了自己多年,说话行事不是那种不靠谱的。 “这消息现在都有谁知道?传到京中了吗?” “王爷,满大街都在议论了,说是消息从宫里出来的,九龙护体很多人都看到了,还有北边来的商人,说得有声有色。” 谷王忙快步朝外走去。 宫里,李景隆的消息先一步传到了朱允炆的耳中,他正在问黄子澄,“最近听说征北大将军用兵不利,是否属实?” 这事儿,朱允炆应当问齐泰,毕竟齐泰才是兵部尚书,但谁让李景隆乃是黄子澄举荐的人呢。 黄子澄浑身冒冷汗了,但他不愧是黄子澄,有着舌灿莲花的本事,也有一个强大的内心,“皇上,征北大将军领军与燕军交战数胜,只如今,北边着实是太冷了,滴水成冰,朝廷的军南边人多一些,这天气,折损太重,大将军爱兵如子,只好将大军带到了德州,稍作整备,待来年开春,再往北征战。” 黄子澄心里正想着,得找个人去和李景隆说一声,让他暂且不要将败走的消息传回朝廷,一内侍在门口道,“皇上,谷王求见!” “宣!”朱允炆朝门口瞥了一眼,皱着眉头,走到书案后面,在椅子上坐下来。 谷王进来,先给朱允炆行了大礼,待赐平身后,他才起身。 黄子澄上前与他行礼。 “皇叔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朱允炆问道。 “皇上,可听到外头的传闻?”谷王问道。 黄子澄的心头一咯噔,他才把皇上糊弄过去,谷王这是想做什么? “谷王殿下,皇上深居宫阙,一些市井流言怎么能随便传到皇上的耳中,玷污圣听?” 意思是,要是在外头听说了一些没有根据来源的话,什么兵败如山倒啊之类的,就不要在皇上跟前说了。 谷王听懂了,似笑非笑地看了黄子澄一眼,他才懒得管这些事呢,一边是四哥,一边是侄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管哪个赢,哪个输? “皇上,臣听说郭英投降了!” 朱允炆惊得跳起来了,“怎么可能!” “皇上,听说郭英投降,乃是因为,他差点把庶民朱棣射死了。” “皇叔,你差点吓死朕了,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郭英怎么可能会背叛朕呢?” 郭英和耿炳文都是皇爷爷给他留的人,是洪武时期的两员老将,战场经验丰富,最关键的是忠心耿耿,朱允炆宁愿相信朱棣投降都不愿相信郭英背叛他。 “皇上,如今外面都传遍了,皇上随便找个人进来问问,或许都听说了,从北到南,都在说郭英投降,因为郭英射杀朱棣的时候,朱棣身上突然现身了九条金龙,护着朱棣,郭英才失手了!” 朱允炆不信,他喊了一个太监进来,“出去打听一下,看外头是不是在传什么九条真龙的事?” 这太监不需要出去问,直接跪下来,“皇上,奴婢们听说了,说是朱棣那反贼竟然有九条金龙护体,听说那九条金龙还是太祖皇帝的化身呢。” 越传越邪乎了! 朱允炆惊愕极了,他听都没听说过的事,如今竟然连太祖皇帝都扯出来了。 他才是太祖皇帝中意的皇位继承人,朱棣乃是乱臣贼子! 第71章 这名字好听! 朱允炆忍住了想要一脚踹向谷王朱穗的冲动,磨着牙道,“朕知道了,若皇叔没有别的事,就先退下吧!” 朱穗跑来说这些,原本就是为了看朱允炆气急败坏的样子,此时,他已经看到了,心里偷着乐,便没了再待下去的必要,“臣告退!” 谷王才出了大殿,便听到朱允炆怒不可遏地问道,“你说,真的有九条金龙给那逆贼护体?” 逆贼,自然是朱棣了! 黄子澄额头上的汗,慢慢地干了,方才,他真是捏了一把冷汗,生怕谷王把李景隆大败的消息说出来。 比起李景隆大败,九条真龙护体,都算不得什么事儿了。 “皇上,这自然是谣传!这分明就是那逆贼故意造谣,怕是在效仿汉高祖斩白蛇,想为自己正名!”黄子澄算是说了一句真话,“朱棣越是如此,就证明他越是心虚,皇上也不用担心,这等事,眼下有人煽风点火,便传得玄乎些,老百姓愚昧,若是让他们知道,这是朱棣反贼的阴谋手段,他们必然不敢再传了。” 黄子澄一转念,若这事交给自己去办,恐怕也不那么好办,难道要把人的嘴缝起来不成? “皇上,有句话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件事还得慢慢引导,且,无论如何,朱棣也越不过皇上去。臣以为,眼下还是李坚要紧,臣听说,他现在在大将军的军中,臣担心,他会是朱棣的奸细!” 朱允炆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了,几乎跳起来了,“他被俘,若还念着皇爷爷对他的恩情,就该以死谢罪,贪生怕死之辈,竟然还有脸活着,不上折请罪,跑到军中做什么?” 朱允炆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最近,真是事事都不顺,“拟折子,令他回京,再随便找个地方把他打发了!” 李坚在李景隆德州军中,几日都是神情恍惚,他脑子里久久都盘旋着那九条金龙,离了十里地,依然看得那么真切,就好似就在眼前。 他问李景隆,李景隆也说看到了金龙。看来,不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李坚疑惑不已,“你说怎么会有金龙呢?” 李景隆正在烹茶,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小红泥炉子,里头烧着松果,茶香和松果香味混杂着散开,在屋子里弥漫,令人的心情也跟着稍微有所好转。 “不知道,但那时候,郭英朝朱棣父子射箭,这是真的。”李景隆随口说了一句,茶也煮好了,他亲手给李坚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叹了口气,“朝廷有了旨意,撤了你的职,这样也好,你好歹还有个爵位,无论如何,你也是驸马都尉,这辈子锦衣玉食少不了你的,就算将你贬到天边去,也不是什么坏事,如今朝中乃是多事之秋,掺和进来,不是什么好事。” 李坚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摸了摸自己的断臂,“你打算怎么打这场仗?关键时刻,燕王有神明保佑,那九条金龙,不管朝廷信不信,你我,还有那么多将士们都是亲眼所见,做不得假,燕军的武器装备,火器营比你的不知道强到哪里去,大炮能打十里地远,我们的大炮能打多远?” 李景隆很不想讨论这些,这不是往他伤口上撒盐吗?可是李坚是他的长辈,又是关心他才问,他没法敷衍。 “有句话不是说‘听天命,尽人意’吗?朝廷里有人带了信来,让我不要往朝中写折子,可见,打败仗的事是有人替我隐瞒下来了,我现在已经被挂起来了,上不去,也下不来,兵部的意思,开春之后,会集结六十万大军,再与燕军开战,在此之前我也要想想办法,看如何破燕军的防,燕军的武器装备虽然精良,可也看得出来,数量并不多。” 李坚明白了,李景隆是打算以人数来碾压对方,这是眼下能够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 换了李坚,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黄子澄为了不让李坚回到京城,把溃败的消息散出来,直接将李坚打发去了云南,旨意下来的时候,李坚直接懵了,他问宣旨的人,“这是皇上的旨意吗?” “侯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下官是假传圣旨不成?这话说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李坚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忙谢恩,起身后,塞了一点碎银子给这人,“是我糊涂了,只是,皇上他究竟知不知道我哪怕没有一条胳膊,也依然能战!” 来宣旨的是个实诚人,听了之后,难免唏嘘,朝李坚拱拱手,“侯爷,能够保住爵位和一条性命,已是万幸了,朝廷需要侯爷卖命,侯爷就不惜这条性命,若不需要侯爷,侯爷且多多保重!” 说完,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李坚单手捏着圣旨,看着南面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景隆从一侧的屋子里出来,走到李坚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果然还是读书人脑子灵活啊,表姑父,您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自然是遵旨而行事了!”李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将来。 朱高煦高兴得跳了起来,朝朱高燨的院子里跑去,老远就在喊,“四弟,四弟,好消息!” 门口珠儿将他拦住了,“二王子,四王子不在,您到别的地方找去!” 朱高煦愣了一下,王府的下人还有这样和他说话,拦他路的?但这姑娘乃是四弟屋里的人,将来是有机会为自己生下侄儿侄女什么的,他不敢得罪朱高燨,自然也不好给朱高燨的下人脸色看。 “你是叫珠儿是吧?“朱高煦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这姑娘,如春日里迎风盛开的芍药,风姿绰约,明艳如霞,他不由得叹一声,四弟果然好福气啊,这姑娘,比起自己屋里的几个,要中看多了! 珠儿警惕地朝后退了一步,紧张地看着朱高煦,“奴婢王珠儿,是,是四王子赐的名字。” “这名字好听!”朱高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起了促狭之心,“你说,我要是把你从四弟这儿要过去,四弟会不会答应把你给我?” 第72章 你是嫌二哥笨吗? 珠儿快哭了,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摇摇头,“不,不会,四王子不会答应的。” “哦,那我只好去找王妃了,让我娘在中间调停一下。” 朱高煦说完,深深地看了王珠儿一眼,转身离开,他打听得到,朱高燨在府门口,和一个卖馄饨的说话,便出了大门,果然看到了朱高燨。 朱高燨没有忘记之前临出发的时候,答应慈恩寺大街的馄饨张要给他改装一下车和炉子,这对朱高燨来说简单极了。 后世,他看到过很多路边摊的小贩们,卖炒饭炒面的,卖手抓饼的,卖臭豆腐的……,推一个车,面儿上放着锅和食材调料,底下蹲着炉子,中间扯一个招牌,在上面顶一把遮阳伞,用起来,不知道多方便。 朱高燨这会儿把车和炉子都给了馄饨张,果然,馄饨张欢喜得不得了,前后左右看了一遍又一遍,推着车在街上来回走了几圈,很方便,也很轻松,比挑副担子要便捷,有排场多了。 馄饨张搓了搓手,“四王子,这车可得花不老少银子吧?” 朱高燨笑道,“谈什么银子?之前朝廷的军队围攻北平城的时候,大家伙儿帮我守城,有没有问我要一两银子?” 馄饨张忙摆手,“四王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家伙儿帮着守城,那是应该的。” “这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应该不应该,既然大家伙儿没有找我要银子,今日这车,就是我送你的。” 馄饨张挠了挠头,笑起来满脸都是皱纹,“这,怎么好意思?” 朱高燨指了指煤炉子,“这里头用的是蜂窝煤,采煤的地方就在西山那边,那山头是我的,你看看有哪个老乡愿意去城外运煤回来,我教他怎么做蜂窝煤,这也是一笔生意,挣两钱养家糊口。” “好啊,四王子,这山头,您也不能白给咱们用吧?” “当然白给,谁去挑煤都行,只要是做了蜂窝煤卖给老百姓用,都行。蜂窝煤的法子,我白教。”朱高燨拍拍馄饨张的肩,“大家伙儿没把我朱高燨当外人,帮忙守了这北平城,我没别的报答大家伙,教他们一门手艺,有什么难处,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馄饨张扶着车,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缓缓地曲膝,更咽道,“小民何以报答四王子!” 朱高煦站在门口,看着这小民给四弟下跪,四弟不等对方跪下,就拉起了他,“你把人带上,明日,我带你们去外头的煤山挖煤去。” “四弟,你要去城外挖煤?挖煤做什么?”朱高煦好奇地问道。 那小民将车推走了,沿途有人跟他打招呼,“老张,你这弄了个好车啊,哈哈哈,这车可真好,哪里弄来的?” “找人做的,简单,你们要做的话,就照着我这个做。”馄饨张得意不已。 朱高燨朝那边看了眼,微微含笑,看向朱高煦,不答反问,“二哥找我有什么事?” “看你这话说的,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朱高煦来找朱高燨是为了和他分享喜悦,“四弟,你可真厉害,你猜猜,朱允炆那傻子怎么对待李坚的吗?他现在,真的如你所说,生不如死了!” 朱高燨转身,缓缓地上了台阶,进了王府的门,“应天府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朱高燨一直没怎么关心李坚,既然已经把局布下了,又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结果自然就会如期所至,就没必要花太多心思了。 “朝廷下了旨意,对李坚的处分是撤职,先下了一道圣旨,后来又补了一道圣旨,将李坚遣往云南。” “云南?任什么职务?” 这时候的云南,可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一去数千里,瘴雾遍布,野兽出没,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那里可是流放之地,多少人去了之后,有生之年都无法再回家乡。 “没说,只说叫去云南,无朝廷的旨意,不得返回。”朱高煦嘀咕道,“这算什么?四弟,你脑子比我好使,你说朱允炆是个啥意思?这流放不像流放的,把李坚弄到云南去,是想保护他?” 要是这样,他就得想办法把人埋伏在路上了,哼,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朱高煦不觉得他应当让这厮活着去云南。 “二哥,你还想跟大哥争吗?”朱高燨问道,他终于明白,历史上朱高煦为何混得那么惨了,这脑子! “你要是不争,我当然争了,我们出生入死地帮爹打仗,大哥做了什么?他可是连你都不如呢,凭什么他早出生两天,就什么都是他的?” 朱高燨顿住了脚步,扭头看着朱高煦,眼睛里带着杀气,朱高煦吓得往后猛退了两步,不明所以,“四弟,你,你咋了?” “你说,大哥比我都不如,二哥,在你眼里,我到底有多差?兄弟里头,原先在二哥眼里,我是不是最差的?” 朱高煦朝自己的小脸上轻轻地扇了一巴掌,“四弟,你就别跟二哥较真了,二哥是猪脑子,这总行了吧,你快告诉我,我要不要在李坚去云南的路上伏击他?” “伏击他做什么?你要是想报复他,你不妨派两个人一路保护他去云南。” “为什么?” “他要是到不了云南,不小心死在了路上,如何解你心头之恨?你看看耿炳文,死的时候,就是一刹那,人死如灯灭,这会儿估摸着已经转世投胎了,朝廷对他应当会有褒奖的旨意,你说他是亏了还是赚了?” “七老八十的人了,临死前还能为子孙后代换点好处,有什么不值的?”朱高煦也明白过来了,“我懂了,四弟,朱允炆这是把李坚流放了呢,我要是把他半路里弄死了,岂不是正中了朱允炆的意?他借题发挥一下,我岂不是亏大了?” 朱高燨拍拍二哥的肩膀,“你若真想跟大哥争,平日里就多动动脑子,要不然,争赢了,将来吃亏的还是你!” 当皇帝,就如同前世的高考一样,可不是勤奋就能上清北的。 “四弟,你什么意思?你是嫌二哥笨吗?”朱高煦不高兴了。 第73章 横竖弟弟你现在也用不上 朱高燨也懒得搭理他,才进了院子,就听到有哭泣的声音传来,朱高燨的眉头一皱,立在了廊檐下。 李谦像个圆球一样滚了过来,噗通跪在地上,抱住了朱高燨的腿,“四王子,珠儿姐姐求您了,您不要把珠儿姐姐送给二王子好不好?”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以前那么瘦的牯牛,短短几日功夫,真的胖成了一头牯牛,有追赶朱高炽的潜力。 江保觉得一个下人,胖成这样了,着实不好看,便每日限制李谦吃饭,不让他多吃。 朱高燨却觉得,把一个孩子养胖,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拦住了江保,还把他斥责一顿,“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你是资本家啊?” 江保不知道资本家是什么,也听懂了四爷的意思,嘀咕道,“这马儿也没怎么跑啊,再胖都跑不动了!” 也只敢嘀咕一下,不敢真的反抗。 李谦有了朱高燨维护,有什么就吃什么,逐渐胖成了一个圆球。 朱高燨低头看了一眼李谦,什么都没问,朝朱高煦看去,“怎么,二哥,瞧中了我屋里的丫头?” 不是丫鬟,而是丫头,还是他屋里的。 兄弟二人争一个女孩儿,这要传出去,名声就坏了,朱高煦哪里来的狗胆,但他就是想撩一撩朱高燨,看他对这女孩是不是真的上心了? 朱高煦朝李谦一脚踢去,“滚一边儿去!” 朱高燨一侧身,挡住了,朱高煦怕把朱高燨给踢到了,脚到了半路,又缩回来了,他一抬眼,看到朱高燨凌厉的眼神,不由得讪讪一笑,“二哥没打算把他怎么样!” 朱高煦不怕死地道,“你又不是没看到我屋里的姑娘,你瞧瞧,哪一个不是歪瓜裂枣,根本不像个女的。哥哥也是有品位的人,宁缺毋滥,横竖弟弟你现在也用不上……” 朱高燨一胳膊肘过去,正中了朱高煦的肚子,他哎呦一声,弯下了腰,看着朱高燨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了坏笑。 朱高燨听不得人哭,他在屋子里坐下来,揉了揉眉心,对李谦道,“去跟你珠儿姐姐说一声,就说没人要把她送人。好生的一个大活人,又不是个物件,再说了,爷就穷成这样,需要把她送人?” “长得豆芽一样,又不是有多好看!” “歪瓜裂枣”四个字,朱高燨到底没好没良心地说出来,要说珠儿好看,真像二月天里开在枝头的海棠花,迎着风,和着月,明艳得如同晚霞。 再长两年,怕是连自己多要动心了。这留在屋里,到底是好是坏啊,真是头疼! 珠儿听到李谦的话,高兴坏了,确定了两遍,“好弟弟,是真的吗?爷是真的这么说的?” “嗯嗯!”李谦手里多了一把窝丝糖,吃得很欢快,“珠儿姐姐,你说我机灵不机灵?四爷应当没有生气,二王子要踢我的时候,四爷帮我拦住了。” 珠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厌嫌,固然,二王子是个俊朗的,可是,比起四爷来,不管是容貌,品性,还是其他,都要差得太远了。 人的感觉,总是这么敏锐又直白,她在四爷面前,活得像个人一样,可在二王子他们的眼里,她们或许连路边的草都不如。 谁愿意活得像根草呢? 珠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朱高燨的屋里,美其名曰是谢恩,她跪下来,给朱高燨磕了两个头,便听到朱高燨凉凉的声音道,“怎么,不哭了?” 珠儿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朱高燨,朱高燨歪在榻上,翘起了一只脚,轻轻地点了点,慢条斯理地道,“犯不着用这心思,爷最受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有事就说事。遇到了珍惜你的人,你什么话都不说,人就能为你把事儿都想周全,办周全,若是遇到不珍惜的,哭有什么用?” 见女孩儿的眼中满是迷茫,朱高燨凑上前去,挑起了她如珠贝般的下颌,问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珠儿怔愣良久,脸上爬上了两团云霞,朱高燨松了手,她才点头,“奴婢明白了!” “不明白也无妨,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也但愿你永远不会明白!” 江保快步走了进来,无视珠儿在场,道,“四爷,王爷那边先是看了清洗鹅毛鸡毛和羊毛的设备,又去看了军工作坊,还去纺织坊也看过了,王妃给王爷表演了缝纫机,这会儿,王爷去了书房和道衍老和尚说话,命爷也过去!” 朱高燨换了一身衣服,朝朱棣的书房走去,他有些忐忑不安。 “洗过的羊毛鹅毛白如雪,王爷身上穿着这件羽绒服,感觉如何?”道衍穿着一件土黄色的僧袍,瞧着和普通僧袍没什么两样,但加了内衬,里面夹了鹅毛,很保暖,也非常轻便。 朱棣的袍子也一样,他扯了扯衣服,面上虽然无动于衷,可眼睛里却满是喜色,“尽是些歪门邪道,本王出征,他在家里,怕是一天书都没有好生读吧?” 道衍如何听不出来朱棣话语中那与有荣焉的得意?哈哈一笑,摸了摸胡须,道,“王爷,老衲倒是学过一课,要不要跟王爷讲一讲?” “愿洗耳恭听!”朱棣倒是很谦逊,挪了挪屁股,坐端正了身子。 “王爷不必客气!”道衍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再次落座,“老衲听说了一个词,名叫工业,老衲理解,就是手工业这一行了,看四王子做的一切,无一不是和手工业打交道,不管是纺还是织,枪支弹药还是缝纫机拖拉机,都是和手工业挂钩。” 朱棣微微颔首,显然他也赞同这一点,“如此看来,手工业其实是大有作为的!” “王爷明鉴!老衲也听说过,上天对人类的垂怜,来自三个方面,一是天,风雨雷电,正如君恩一般,再次是地,地势坤,厚德载物,再次便是人类的大脑,只要我们发挥出了聪明才智,一定能够在天恩地赐的基础上,过最好的日子。” 第74章 为防阴阳失调 这些都是朱高燨说过的话,道衍能够理解成这样,朱高燨听到了,恐怕也会非常惊讶,不愧是老和尚,能够怂恿他爹造反的人! 朱棣没有说话,他知道,关键还在后面。 道衍这么多年与朱棣很有默契,也没卖关子,道,“四王子的意思,北方比不得南方富庶,钱粮的大头都在南方,但若是咱们好生发展工业,将来到底是南边富有,还是北边富有,那可说不准。” 朱棣的眼前一亮,他如今虽然还没有打下江山,但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难免会想,将来,这个国家到了他的手里,他要如何治理? 难道,他也要像朱允炆一样,窝在应天府那样的金粉之地,被一群江南士族捆绑,被人捏住自己的荷包,做任何事都要看人的脸色不成? 若是真的如老四所说,把工业发展起来了呢? 南方有桑,北方有棉和毛,南方有丝绸,北方能大量织布,丝绸固然昂贵,可有几个人能穿得起?朱棣摸了摸身上的毛衣,他们还可以织毛衣卖,卖拖拉机跑运输。 或许一时半刻不能让北方真正地富庶起来,但有了这些,他就有了和南方士族谈判打交道的底气,他若是把这些机器把控在自己的手里,将来,是南方的士族来求他了。 此时的朱棣,还想象不出来,真正工业发展起来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社会将朝哪一个方向发展? 听说朱高燨来了,朱棣忙朝门口看去,一天不见,他就想儿子想得慌,见朱高燨耷拉着脑袋进来,他又难免担心,又发生了什么事? “爹,儿子正好有件事要请爹评理!”朱高燨哭丧着脸,“前些日子,儿子把白砂糖卖到南边去的时候,被朱允炆的人盯上了,有三个人为了不把儿子的白砂糖配方泄露出去,殉了职,儿子不能不安抚遗孤,正好儿子屋里少人伺候,就跟娘说了,把这三人的遗孤要到了儿子的院子里,有个姑娘叫珠儿。” 朱棣以为什么事,大手一挥,“这等事,你问你娘去!” 他以为朱高燨是想把那姑娘收为屋里人,虽说儿子年纪是小了一点,不过也无妨,既是知晓了人事,那就还是顺其自然地好。 “爹,二哥说,要我把珠儿姑娘给他。儿子想着,二哥年纪也不小了,至今都没有娶妻,为防阴阳失调,爹,您能不能让娘做主,让二哥把他屋里的春桃收进房里?” 朱高燨边说,边偷偷地看他爹的脸色,果然,他话还没说完,他爹的脸色就铁青,后槽牙都磨得咯吱响。 朱棣的确是忍住了怒火,儿子好色,算不得什么坏事,哪个男人不好这一口,可若是盯上了弟弟屋里的人,那就罪不可赦了。 “给本王把二王子喊来!”朱棣怒道。 黄俨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喊了小太监赶紧去叫人。 朱高煦正在探他母亲的口风,“娘,四弟年纪是不是小了点?他屋里现在放个人,合不合适啊?” 自己养的,又把话说得这么明显,徐氏以为老二是有了什么心思,“你不要动你四弟的人,他挺护食,你要是又把他惹毛了,他在你父王面前告上你一状,你又吃不了兜着走!” “儿子只是好奇,儿子瞧着四弟屋里那丫鬟,跟头母老虎一样,性子也太烈了一点。” “她是原先跟你四弟的人的遗孤,她爹是个忠仆,你四弟才把她放到屋里,娘也没多管,你这一说,娘改日还是要把这姑娘喊来看看。” 母子二人没说几句话,就听到王爷传二王子过去。 朱高煦才被他娘叮嘱了一番,眼下就听说他爹要见他,他忍不住问小太监,“我爹的心情如何?好还是不好?” 那小太监一直哆嗦,“原本挺好的,四王子去了,就不好了!” 朱高煦心里暗道糟糕,才走到门口,就看到他爹拿着大棒子出来了,他四弟在喊,“爹,快点,二哥要跑了!” 朱高煦跳起来就往外冲,谁知,他的腿还是没有他爹的棒子快,一棒子就已经抽在了屁股上,朱高煦疼得一蹦三尺高,“爹,爹,儿子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礼义廉耻,你还有没有?啊?惦记你弟弟屋里的女人,你还是个东西吗?” 朱棣是气得语无伦次了,朱高煦连被打了两棒子,哭起来,“爹,儿子不是个东西,儿子太不是东西了,您别打了,儿子认错还不行吗?” 朱棣的手稍微一迟疑,朱高燨就在一旁道,“二哥,你说我年纪小横竖用不上,可你想过没有,珠儿的年纪也很小啊!你既然都把屋里的春桃收用了,又看上了韦家的姑娘,何必还盯着我屋里的人呢?” 朱高煦呆住了,他没想到,他四弟的心黑成了这样,别的都可以忍,他四弟说他把屋里的春桃收用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的。 无他,春桃这名字听着很雅,春天的桃儿啊,要么红粉要么青涩都是好味道,但事实上,他屋里的春桃五大三粗,比他还要高不说,皮肤黑漆漆像是涂了层黑油,一双眼睛小得看不见,嘴巴又大,咧嘴一笑,能把人吓晕。 当年他娘把春桃放到他屋里服侍,就是防备他,让他下不去嘴。 这样的人,怎么能收在屋里恶心自己? 朱高煦不由得气怒道,“四弟,你太过分了,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犯得着这样吗?春桃,我什么时候看上春桃了?” “二哥,你说娘不公平,往我屋里放姑娘,你屋里没有姑娘。春桃不是姑娘吗?难道春桃不是娘精心为你准备的,二哥,凡事适可而止,一个姑娘就够了,多了伤身!“ “要你管!”朱高煦恼羞成怒,他是个大龄青年了,到现在还没有妻室,被自己弟弟说成这样,他羞愤欲死,要不是怕他爹胖揍,他能一脚将四弟踢飞。 朱棣气不过,再朝朱高煦的屁股上打了两棒子,“不要你四弟管,老子管不管得了你?” “爹,您管得了,您绝对管得了!”朱高煦摸着屁股,索性双腿一屈,跪了下来,“爹,您就饶过儿子吧,您把儿子打残了,将来谁帮您上战场啊?” 第75章 养儿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朱棣这才收了棒子,已是出了一身汗。 养儿子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转眼四十的人了,在外面要打江山,在家里要教育儿子,这把骨头经不得几天折腾! 朱高燨忙来给他爹捏肩,捶背,殷勤地端茶倒水,“爹,二哥实在是不孝,把爹都累成这样了,不就为了个姑娘吗,依儿子的意思,爹您做主让二哥收了春桃,省得他一直和儿子过意不去,妨碍儿子多少事!” 想到二哥屋里的那个春桃,人生得磕碜不说,每次看二哥的眼神都是一副要将二哥拆骨入腹的样子,朱高燨心里得意地笑,敢觊觎他的人,他恶心不死二哥! “也不是不行,既然是你四弟帮你求情了,你去跟你娘说一声,以后春桃就收在你屋里!”朱棣大发慈悲,儿子年纪大了,想姑娘了,不是什么坏事。 朱高煦如遭雷劈,他扑到朱棣的脚边,“爹,您饶过儿子吧,儿子真没有这心思,儿子不想要女人!” “胡说,什么不想要女人?”朱棣不满,“你是在怨恨你娘和我?” “不,不,不是,爹,儿子不敢!”朱高煦可不敢背这么个名声,他实话实说,“那春桃……” “爹,那春桃虽不是个国色天香,但既然是娘选在二哥屋里的,只怕是早就存了给二哥的心思。二哥偏偏嫌那姑娘生得不好,说儿子屋里的才好。” 朱高煦恨得牙痒痒的,他没想到自己四弟竟然是个黑芝麻包子,淌着泪,忍下了要收春桃的恶心,认命道,“儿子收下就是,儿子绝没有觊觎那珠儿的意思。” 世子妃张氏这边,很快便得知了朱高煦和朱高燨之间的这场争端,她倒是没在意春桃。春桃这事,纯粹是四叔在给二叔挖坑,韦家姑娘被她记在了心上,她问来给她报信的丫鬟,“你可听得真切了,是韦家的姑娘,怎么认识的?” “听说,王爷打了胜仗得胜回来的时候,韦姑娘在正阳门大街的一间酒楼上看热闹,被二王子瞧见了,惊为天人,就动了心思,还打听到了那姑娘的来历,四王子不答应说是怕是北元余孽……” 张氏的心噗通跳得非常快,毫无疑问,朱高煦乃是自己丈夫最受威胁的竞争对手,有老二在,老三和老四都算不得什么,若是把老二废了呢? 北元余孽,哪怕不是,如今,韦姑娘也都是了。 “你留意些,且看看王妃派谁去打听这姑娘?”张氏吩咐道。 “是!” 丫鬟灵桃乃是张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对其忠心耿耿,也素有主见,问道,“世子妃,奴婢要不要也去打探一下这姑娘的底细?” 既然四王子怀疑这姑娘有可能是北元余孽,万一真是呢? “自然要的,不过,若这姑娘真是北元余孽,王妃那边有人打听,你也帮忙遮掩一二。既然是二叔喜欢的姑娘,北元余孽就余孽,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连一个姑娘家都容不下?” 灵桃明知不是这个理儿,但她一向能够明白世子妃的心意,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顿闹,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珠儿听说,四爷为了她,竟然把二王子得罪了,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愁。她不想四爷为了她,和兄弟闹得反目成仇,等朱高燨回到院子里,她便越发伺候得尽心了。 朱高煦得了几棒子,转身就去找王妃诉苦,“儿子没打算拿这件事来烦娘,可眼下,事儿都闹出来了,儿子若是不表个态,岂不是让人瞧不起儿子,人家姑娘家的名声难道就不要了?” 他倒是说话很甜,“娘,儿子也只好求您帮儿子操这份心了。” 太祖皇帝曾在《皇明祖训》中规定,“天子及亲王,后妃、宫人等必须选择良家子女,以礼聘娶,不拘处所;勿受大臣进送,恐有奸计。但是娼妓不许狎近。”也就是说,明朝的皇族子弟们选妃,不需要讲究门当户对,是个良家女子就行了。 这就成全了多少“灰姑娘”,一夜之间,麻雀就能变凤凰的心思。 徐氏很为难,她不由得想到了老四说过的话,婚姻还是门当户对一点好,最起码,要寻一个品性温良,知书达理的姑娘,还不能太蠢。 徐氏略微沉吟,“你让娘先打听一下!” 朱高煦也不好再催了,不过,那姑娘婉约温柔,生得又美,他娘肯定会满意的吧? 朱高燨演了这一出,便没有把二哥的婚事放在心上了,毕竟,他也不是他爹和娘,还要关照二哥的终生大事,次日,他领着一群老百姓出了城门,去了西山。 北平位于华北平原的西北边缘,西傍太行山脉,北倚燕山山脉,东南是平原。煤炭资源主要分布在西山,自万寿山以西,八宝山逆断层经北,斋堂桑裕北山至妙峰山以南地方,夙称京西矿区。 但此时的京西矿区,还完全没有显露出来,朱高燨之所以敢来,并没有打算让老百姓们到处挖,能挖出来就好,他是想试一下自己的火眼金睛。 朱高燨骑着马儿在城东顺义县附近转了转,这里早就有了开采的痕迹,大约是从北辽开始,就有人在此挖煤。 等朱高燨穿越过来,这边不知为何,没什么人挖煤了,他一打听,这地儿有了主儿,朱高燨动了手脚,将这块地弄到了自己的手里。 此时,他的眼前,就跟前世在必胜客吃过的千层面一样,一层夹一层,那黑色的一层,分明就是煤矿了。 火眼金睛显灵了,在他用火眼金睛发现了能够用于制造冲锋枪管的金属之后,如今,他又用火眼金睛看到了地层结构,发现了煤矿。 只是,这个功能还很薄弱,他来的时候,一路上看,都没有看出地层结构,等他驻马而立,特意盯着看的时候,才能渐渐地看清楚地底下是有煤矿。 朱高燨很满意火眼金睛的功能,他指着自己地界上的煤矿,“你们就在这里挖,对,就是这里,挖几锹下去。” 第76章 过来! 老百姓们忙争先恐后地在朱高燨指的地方挖,众人并没有指望马上就能挖出煤来,配合一下四王子又如何? 可是,这么挖下去,挖了几米深之后,居然真的看到了黑色的煤层。 “好,就这里了,再往那个方向挖几锹。”朱高燨让人往纵深方向挖,“对,就是那边,往那个方向,以后你们就在这里采煤,采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再,不要什么人都来采煤,参加了北平保卫战的才有资格,大家伙都记住了吧?” 众人已经震惊不已了,四王子竟然说在哪里挖,哪里就有煤,难道他有透视眼不成? 但,没有人往这个方向去怀疑朱高燨,无他,在这些人的眼里,朱高燨无疑是他们心中的神,庇护他们,处处为他们着想。 不得不说,老百姓的心思都非常单纯,也极容易满足。 “是,四王子放心,小民们不是那不知足的人,断不会贪心得都不懂规矩了!” 这些人是馄饨张带来的,他走出一步,拍着胸脯保证,“小民帮四王子盯着,咱们采煤,够用,够花销就行了,谁要是想在这上头发财,我馄饨张第一个就饶不了。“ “是这个礼,四王子,小民活了半辈子了,这点子道理小民还是懂。您说参加了北平保卫战的才有资格,要小民说,北平保卫战是小民等该当该为的,小民的儿子要不是死得早,这次也要帮着出力的,小民就一个孙子了,小民年纪大了,才做出这挟恩图报的事来,要不然,小民是没脸挖四王子的煤。”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说着,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朱高燨反而很难为情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狭隘了,忙拍了拍老者的肩膀,“老丈,您如此,我就无地自容了。北平保卫战您出了力,我朱高燨就该回报!城里城外,要是还有那日子过不下去的孤儿寡母,也可以来挑煤,朝廷顾不上你们,我燕王府要管你们的死活!” 北平城里,蜂窝煤炉子难求,金忠天天忙得脚不点地,不能老百姓都开始做煤炉子了,王府还没有开这个作坊,不能老百姓都开始卖蜂窝煤了,王府也没有这个作坊。 寒冬腊月里,他穿了一身轻薄的羽绒服,抹着额头上的汗,跑来找郭资,郭资正在向燕王汇报工作,“将士们过冬的衣服已经全部都换完了,全部都换的是羽绒服,很轻便,又暖和,将士们都很喜欢。作坊那边眼下开始做开春的衣服了,上百台缝纫机,按照四王子教的那样做,一天三班倒,轮番休息,一天十五文钱,人手是不缺,等三宝那边再多弄几台缝纫机出来,王爷领兵去德州的时候,衣服能够准备个七七八八了。“ 春装比起冬装来,还是要好做一些。 从纺到织到缝纫,如今郭资和金忠也都知道了什么叫瓶颈工序,如何解决效率产能问题。 金忠进来听了一会儿,等郭资说得差不多了,见都是些邀功的汇报,忍不住道,“你倒是会说啊,我现在问你,蜂窝煤和炉子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作坊开起来?” “我现在要地儿没地儿,要作坊没作坊,要人没人,你倒是挪个地儿给我,给我拨几个人啊!” 朱棣道,“什么蜂窝煤,什么炉子?” 金忠道,“是四王子弄出来的,用起来可方便了,属下家里就弄了一个煤炉子,老妻说不用一天到晚往灶膛里添柴火,省了一个人天天守着,一天到晚炉子上都能有热水,要是炖个汤什么的也方便。” 郭资忙道,“王爷,四王子的意思,这也是可以朝外推广的事,四王子还说,南方没有煤,北方才有煤,咱们先用起来,将来,用北方的煤换南方的粮食,不怕他们不给。” 这就是可以用来卡脖子的资源了,朱棣心头难掩激动,“走,看看去!” 王府的膳食房里,朱高燨让人做了一个大蜂窝煤炉子,三芯那种,一次要放九个蜂窝煤那,每层三个,一共三层,上面架了一口大锅,锅上又放了一个蒸笼,正呼呼呼地冒着热气。 煤炉子封着,不需要人在旁边看守,把锅抬起来,朱棣看到烧得红通通的炉膛,上方的空气炙热,可见温度之高。 这才几天功夫,连老百姓的生活方式都改变了,身为上位者,朱棣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去把四王子叫来!”朱棣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了。 朱高燨最近没什么事做,成日里在街头闲逛,他在教一个卖豆腐脑的改造小推车,“这里放一块钢板,没有是吧,没事,我匀一块给你,放在这上头,你可以烙点小饼卖,小饼的种类?种类可以随便搞,有的里头放一把大葱,加一个鸡蛋,有的里头放一点青菜挤一点酱进去,黄豆酱,芝麻酱都可以。” “你不能光卖豆腐脑,要学会开动脑子,多想心思,这样才能把生意盘活了!” 卖豆腐脑的年约三十多岁,是个中年汉子,姓李。被朱高燨用教训孙子的口气教训着,他反而听得浑身舒坦极了,“四王子说得是,小民这脑袋就是不好使,四王子一说,小民就知道了,以后四王子早上的那碗豆腐脑,包在小民身上了。” 旁边的人大笑,“哈哈哈,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高燨很遗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卤铺,这时候的卤菜是真难吃啊,无他,没有辣椒啊! 朱高燨想着,还是要尽快让人去一趟美洲新大陆,不过,这件事需要等靖难之役成功后,等他爹登上了皇位,才有能力去做这件事。 “四王子,王爷请您去说话啊!”黄俨恭敬地对朱高燨道,他是朱棣身边的人,时刻侍奉朱棣,很清楚朱棣对这个幺儿子的重视。 “走吧!”朱高燨临行前又指点了豆腐脑李两句,这才骑上了马,快马加鞭地回到了王府。 书房里坐满了不少人,朱棣朝儿子招招手,“过来!” 第77章 武器厉不厉害? 朱高燨受宠若惊,同样也毛骨悚然,他爹突然对他这么好?他目不斜视地过去,先给他爹行了礼,朱棣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话吧,这么多礼做什么?” 朱高炽心里很不是滋味,老头子对老四真是越来越宠了! “爹,您有什么事要找儿子?犯不着三司会审吧?”朱高燨瞄了瞄周围的人,道衍为首,郭资、金忠和李让都在,这是想做什么? “你说,南方没有煤炭,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朱高燨松了一口气,又吊起了一颗心,他斟酌着道,“爹,煤炭这种东西形成是需要有地理条件的,儿子研究了很久,发现南方不具备形成煤炭的条件。要说南方没有煤炭,也不全然是对的。” 朱棣听着有些失望,狠狠地瞪了郭资一眼,话都听不清楚。 郭资也冤得很,这话难道不是四王子说的吗?他就转述一句而已。 “儿子说的南方,纯粹是东南几省。南方还是有煤炭的,但在贵州。大明煤炭的分布,儿子研究了一下,应当是北富南贫,西多东少,几个主要产区,主要是山西、鞑靼和瓦剌所在地,还有陕西,其中鞑靼和瓦剌所在地的煤炭,乃是露天煤矿,可以用来提供优质的动力。” 朱高燨挠了挠头,“所谓优质的动力,就是像儿子做的那种拖拉机,要跑起来,眼下条件有限,烧的是劣质的柴油,那玩意儿还是埋在地底下,弄出来不容易,儿子暂时没有那种个手段,但这煤炭就不一样了,烧起来的热,有用得很。” 这些朱棣听不懂,他只皱着眉头问道,“你说北富南贫,爹也认了,关键这黑黢黢的东西,要运到南方去,怎么运?” “王爷,将来可以走水运。” 金忠说的“将来”指的是什么将来,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清楚,一瞬间,人人都热血沸腾。 如果说,在此之前,朱棣起兵,纯粹是为了活下去,那么多人追随他,一是别无选择,二是为了赌一个将来的话,那么到了现在,大家的生活方式在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工业也改变了众人的心思。 “走水运”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要将大运河疏浚了,北船南下,还怕这煤炭运不出去? 朱高燨笑了一下,“爹,眼下说这些还早,将来自然有将来的解决方法,咱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先把难关度过去。” 朱棣也暂时不做梦了,他点点头,“你说得对,先把眼下的难关度过去,这一次爹打德州,你跟着一起吧!” 朱高燨如五雷轰顶,他瞪大了眼睛,“爹,后方的补给怎么办?” “有你大哥,还有郭资和金忠,这些都不用你管。”朱棣的话,毋庸置疑,“你那几台拖拉机怎么又动不起来了?听说是哪儿堵了,你得赶紧把它修好了,要运物资呢!” 朱棣越说越是激动,“不好好在家里做点正事,天天上街上和老百姓鬼混在一起,给人家做什么卖豆腐脑的车子,一点儿都分不清主次轻重。” 朱高燨低头听着,知道是老爹在怼他方才的话,他就不该说实话,不该说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是,爹教训得对,儿子这就去忙了。” 朱高燨说完,就要溜了,朱棣又喊道,“站住,弄得好吗?弄不好就算了,让老百姓用车运也一样。” “弄得好,上一次是时间来仓促了些,这次有时间,儿子好好整一整。” 朱高燨将拖拉机的内燃结构进行了升级,一些部位的精度打磨得更加精确,匹配性更高。主要还是对原油的提炼进行了升级,采用了分馏的方式提炼了一部分汽油和柴油出来,考虑到安全性,自然没有后世提炼出来的油品那么优质,但用于这种拖拉机机的燃烧也足够了。 此时,朱高燨也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不能一个人做所有的事情,一个行业,一个国家的工业发展绝不是一个人能够挑起的重担。 “三宝,咱们还是要培养人啊,一个人能干得了多少?既然是发展工业,工业的发展需要大量的人去推动!”朱高燨叹息一声,“我爹说这一次德州大战要我参加,我也不知道我上了战场之后……” 他本来打算说,不知道上了战场能不能回来,但考虑到,这话太不吉利了,他说了一半还是咽下去了。 战场太危险了,哪怕是神,也不能保证能从战场上回来。 马三宝笑道,“四王子吉人自有天相,况且王爷一向虑事周到,必然不会让四王子冒险。” 朱高燨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将拖拉机修好,朱棣就下了出征的命令,而此时,刚刚过完了年,还不出正月,更别说春天到来了。 校场之上,朱棣一身戎装,他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头顶盔甲上的红缨在凛冽寒风中飞扬。 “羽绒服暖和吗?”朱棣高声喊道。 “暖和!” “火铳冷不冷?”朱棣又喊道。 “冷!”“不冷!”将士们都大笑起来了。 很多边角料,朱高燨让人缝成了手套,给那些端枪推炮的将士们一人发了一双,朱棣举起了自己露出五根指头的手,“冷就叫自家婆娘给你们缝一个手套,没有的,就上报,让郭资给你们弄!” 众将士都哈哈大笑起来,校场上的气氛,完全没有出征点将时的那般凝重,活跃又不乏浓浓战意。 朱棣的情绪自然持续高涨,站在朝廷的层面,他可是个反贼,战线拖得越长,时间拉得越久,对朱棣来说,就最危险,这也是他迫不及待要出征的原因。 头上一直悬着一把刀,对他来说,是一种看不见的心理折磨。 “武器厉不厉害?”朱能大喊了一声,他声音如雷,胯下的骏马都被惊得在原地打了个转儿。 “厉害!”这一次,声音无比洪亮,整齐如一。 朱能胆怯地朝朱棣看了一眼,朱棣并无怒意,反而眉眼含笑,凌厉中透着一股子温和,他知道,他挠到了老虎的痒处。 大军开拔,朱高燨没有骑马,而是穿了一件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拖拉机上,蜷得像一只猫。 第78章 我儿聪颖! 刚刚出了府门,北平城的老百姓又来送行了,这一次人越发多了,也越发热情。 “四王子,这篮子鸡蛋,您带在路上吃!”有个老婆婆将一篮子煮好的鸡蛋要塞给朱高燨,朱高燨拢着袖子不要,“我不吃,别给我!” 他还在和他爹闹脾气,朱高燨现在怀疑,朱棣会不会不是亲爹?要不然,这种恶劣的天气,居然要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出来打仗,童工啊,这是犯法的! 老婆婆是不是在可怜朱高燨不知道,她将那一篮子鸡蛋塞给了朱棣派给朱高燨的亲卫,“你帮娃儿拿着,补补身体,唉,这可怜的娃儿!” 朱高燨一听,眼泪都快出来了,泪眼汪汪地,想喊老婆婆一声“祖母”了,他一定是捡来的! 朱棣朝儿子看了一眼,不由得好笑,见亲卫还在推,他发话了,“帮四王子拿着,都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 “四王子,等您回来了,我给您做铁板烧!” 朱高燨来了劲儿,喊道,“唉,豆腐脑李,我忘了告诉你了,你可以用你那铁板烧炒花饭啊,什么蛋炒饭啊,红烧肉炒饭啊之类的,你去弄一个泥瓦匠用的铲子当锅铲,那个配铁板烧,比锅铲好使!” “好勒!”豆腐脑李挥挥手,“四王子,等正月过完了,小民们帮您送粮草去啊,这仗一定要打赢!” 朱高燨的心情好些了,也不看他爹,和老百姓们告别,等车出了北平城,他就闭上了眼睛。 朱棣笑着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朱高煦脖子都扭断了,也没有看到韦姑娘来给他送行,他难免有些难过,虽说他想得到韦姑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对方不把他放在心上,他还是觉得没意思。 朱棣可不关心儿子们怎么想,大军在城外后,朱棣便将军队一分为二,一部分由张玉带领走涿州方向,到广昌;另一队由朱棣亲自率领,过居庸关,走怀来,到蔚州。 朱高燨对历史到底不是很熟悉,知道靖难之役的几次大战,一是郑坝村,一是白沟河,眼下他爹想做什么? 朱高燨心里要是一不安起来,就有些沉不住气,毕竟,这生死攸关啊! “爹!”朱高燨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走到了他爹的马前,仰着头,喊道,“爹,这仗,您是怎么打算的?” “有这么问主帅的吗?”责备归责备,朱棣还是一把将儿子拉上了马背,笑呵呵地道,“怎么,愿意跟爹说话了?不跟爹生气了?” 朱棣将儿子放在身前,父子二人同骑一匹马,朱棣用自己的披风将儿子裹得严严实实。 “谁跟爹生气了!”朱高燨还是不满,“这么冷的天,爹非要儿子一块儿出来,分明是不心疼儿子!” 朱棣哈哈大笑,末了,声音又有点苍凉,“爹这是心疼你啊,你看看你二哥和三哥,跟着爹南征北战的,将来不管如何,爹都不用担心,你是爹的幺儿子,爹哪有舍不得你的,越是舍不得,就越要把你拉出来遛一遛,将来爹才好放心啊!” 几句话,朱高燨的鼻子有些酸,瓮声瓮气地道,“您还怕儿子将来不能自立?” “爹当然不怕了,爹这一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要给你们打出一片江山,不仰人鼻息地过日子,一个是将来爹百年归山的时候,有你在跟前给爹送终。” “爹,咱们眼下是出征,就不说这丧气话了,爹可是有九条金龙护体的人!” “哈哈哈,好,不说这些丧气话了,那爹就不妨告诉你了,不过,你谁都不许说,知道了吗?” “儿子虽不懂事,不泄露军机的道理儿子还是懂,爹也别把儿子当三岁的小孩子了。” “眼下,李景隆的兵多,我们的兵少,就算我们两边的兵力相当,一军之将帅也不能轻易放过了机会。这寒冬天气,对咱们来说就是机会,你看,燕军本来就在北方,不畏严寒,再加上有了你弄出来的羽绒服,咱们也不怕冷,这时候,不把李景隆的队伍拉出来遛一遛,是不是对不起老天爷了?” “所以,爹您的意思,没打算现在就和李景隆的队伍干上一仗,就想把他拉出来遛一遛,这天气就是个杀手,能把他削一层皮去?” “嗯,爹打算围大同?”朱高燨惊道,“让李景隆疲于奔命?” 朱棣见儿子如此聪明,非常高兴,“我儿聪颖!“ 朱高燨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他摸了摸鼻子,“爹都说到这份上了,儿子要是还想不到,那就是蠢了。” 大军行至十二月底,张玉遣人来报,他们那边离广昌近,到了广昌后,一个炮弹扔出去,守将汤胜便举城而降,几乎没有费一兵一卒。 而朱棣这边,蔚州城遥遥在望了,朱高煦领了斥候亲自前去查探敌情,朱高燧的怀里别了一把火铳,几个手榴弹跟在二哥的身后,等出了大营,他凑到了朱高煦的身边,低声道,“二哥,爹手里有一把手枪,听说非常厉害,轻便,射击也很猛,我本来想让四弟也送一把给我,我怕他不答应。” 这明显就是在挑拨离间了,其中意思很明显,四弟既然能够送那样的好东西给爹,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四弟为何不为他们多想一想? 战场之中,多这么一个武器,那就是多了一条命呢。 朱高煦没有多想,虽然四弟总是坑他,这次又把他坑的不浅,屁股还疼着呢,但他内心深处,已经将朱高燨视为自己人了,一来,四弟对他的威胁不大,若是撬了大哥的位置,论排序就是他,四弟没有野心,可以成为他的支持,二来,四弟救过他的命。 朱高煦本能地就很信任朱高燨,反而劝慰三弟,“四弟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娇气得很,爹要他跟着出征一次,活像是要了他的命,跟爹闹脾气,非要爹哄着才行。” “他要不是会弄这些玩意儿,你觉得爹会惯使他的脾气?爹不胖揍他一顿才怪呢。”朱高煦越说,越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那手枪,我听朱能说过,做得非常精细,子弹都是特制的,估计做起来不容易,你就别想了。” 第79章 以死报国 朱高燧难免失望,讪讪一笑,不遗余力,“咱们这兄弟四个,要我看啊,就大哥和四弟才是爹亲生的吧?我和二哥倒像是多余的了。” 朱高煦是头猪,也听出了朱高燧心头的不满,他呵呵一笑,不多做评价,催动马儿跑起来,“前边看看去!” 斥候们跟在他的身后朝前奔去。 蔚州城得知朱棣前来,也是紧张不已,城中人人都关门闭户,指挥李诚与守将王忠和李远商量之后,也商量不出所以然来。 李诚不说比起耿炳文,便是比起守雄县的杨松和守莫州的潘忠都要逊色多了,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蔚州城,守军不过万,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朱棣的数万人马,还有精良的武器装备? 李诚想了想,决定亲自去城外刺探一下军情,当然,他心里也有个打算,要实在不行,就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都是朱家的天下,谁坐那把龙椅,跟自己着实没有关系。 “二王子,那边有人!”一个斥候眼尖,见城外的一处水沟里,阳光下,沟边多了一道影子。 见朱高煦等人朝这边看过来,李诚便知道大事不妙,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打算等对方过来了,扑上去,先发制人。 对方的人数不多,且来的两人,一看就知道是朱棣的儿子,若是能抓住,以此为要挟,兴许蔚州就保住了。 无论是前还是后,对李诚来说,都是好走的路,就看,那边能博一个大的了。 朱高煦冷笑了一声,朝朱高燧看了一眼,朱高燧抬起了火铳,朝那边砰地一枪。 枪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李诚感觉到一团热意朝自己的脸上扑了过来,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抹了一把,满手淋漓的鲜血,一下子懵了。 他身后带来的人见对方又抬起了火铳,什么都没有想,就从那水沟里隐蔽的地方爬了出来,将刀剑往前一扔,举起了双手。 见此,李诚知道,自己谋划的前一条路,是走不通了,他也磨蹭着出来,将佩刀扔到了前面,举起了双手,“蔚州指挥李诚愿投诚燕王殿下!” 李诚被带到了朱棣跟前,帅帐之中,生了个火盆,又加了个煤炉子,上面放着一把提壶,水噗噗噗作响。 李诚不认识这是什么,多看了一眼。 朱高燨坐在煤炉子旁边,他的脚架在炉子口边上,伸着手,正在烤火。 “末将李诚拜见王爷,愿举城来降!”李诚单膝下跪,低着头道。 投降什么的,朱棣看得多了,没太在意,有些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枚小印,“李诚,你若是愿意举城来降,本王也愿意少生杀戮,把他放了,让他回去!” 朱高煦不解,但帅帐之中,他不敢不听他爹的,想着,能抓一次,就能抓第二次,下一次省得再浪费一次精力,看到了,就直接干掉算了。 李诚却是懵了,燕王到底什么意思?什么都没谈妥,就把自己放了,就不怕自己回去后,反悔吗? 朱棣的亲兵帮他松绑之后,他扔掉了身上的绳子,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战战兢兢,试探道,“王爷,就,就这么让末将回去吗?” 他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末将愿意写下字据,画押!” 如此一来,投名状递了,燕王也应当不会怀疑他的忠心了。 “不必了!”朱棣越发满不在意,“你回去若是能举城来降,乃是蔚州城的福气,若不能,明日一早,本王开始攻城,那时候,炮弹无眼,就怨不得本王了!” 朱棣九龙护体的传说,早已经传到了蔚州城,但这种从古至今,只在神话故事里出现的桥段,别说没有看到过的人了,哪怕是亲眼所见,也难以置信。 李诚心里有着无数的小九九,他高一脚低一脚地出了营帐,令他非常意外的是,跟他一起被抓捕的南军居然也被释放了,几个人缩着脑袋,就跟鹌鹑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了城门下,其中一个军士问道,“指挥,难道就这么回去吗?” 李诚抬眼看了这几人,问道,“尔等要是不愿跟着本指挥回去,可自便!” 那几个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对视一眼后,均是扭头就朝燕军的阵营里跑,只留了李诚的一个忠仆。 “老爷,这些人何等该死!”那忠仆气愤不已,居然还有丢了上峰兀自逃跑的军士,岂有此理! 李诚怔怔然,那忠仆又道,“不就是燕军吃的好了点,穿得好了点,他们穿一种什么羽绒服的,完全不怕冷,听说那布料还能防水。有的人还戴着手套,也不怕冻了手指头,可做人怎么能如此贪生怕死呢?” 李诚没有说话,到了城门口,报了姓名,便入了城。 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兵营,王忠和李远二人联系不上李诚,正急得不得了,见指挥回来了,均是高兴不已,迎他进了军帐。 “指挥,城外的情况如何?朱棣到底领了多少大军前来?” 李诚木然地摇摇头,他往椅子上一坐,直接道,“我出门就被抓了,见了燕王一面,他将我放回来。” 李诚非常坦然,反而让王忠和李远等人不知所措,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王忠站出来道,“指挥,您若是想要投降燕王,恕我等难以从命!” 李远忙道,“是啊,我等食朝廷俸禄,不能做出叛君之事!” 李诚点点头,也不为难众人,他站起身来,伸出手,“那你等将我定罪下狱吧,但愿你我将来还有同朝共事的一日!” 李诚被下狱之后,王忠有些想不开,一个在牢房里,一个在牢房外,王忠蹲着身子,凑近了问道,“指挥,您这又是何苦呢?宁愿做阶下囚也不愿以死报国!您若是想投降燕王,您出城之后,又何必回来呢?” 李诚一身囚衣,反而非常自在地靠着牢门坐着,他看了自己配合多年的副将一眼,叹了一口气,“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我知道你们不会跟着我投降燕王,我也只想提醒你们一句,关键时候,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勇敢,而是傻!” 第80章 朱棣现在不怕打仗 “要知道,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没有兄弟妻儿,若是北元入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别无选择的时候拼命,是为国尽忠,眼下,自己人打自己人,算什么?” “可燕王,他是逆贼啊!”王忠觉得,李诚出城一趟,脑子秀逗了。 “燕王是逆贼?呵呵,或许是吧,可也要看天道站在哪一边,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李诚并没有率城来投,朱高煦气得跳脚,“早知道,我就一枪蹦了他!” 朱棣倒没有太多想法,若是李诚能够举城来降,那是好事,免得打了一仗。要不能,也无所谓,朱棣现在不怕打仗。 “那就攻城吧!弄出点响动来,要不然李九江那小子装作不知道,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朱棣慢条斯理地道。 朱能等人都笑起来了,“好啊,末将等这就攻城去!” 朱棣走到了幺儿子跟前,一把将朱高燨提起来,“走,跟爹一块儿督战去!” 朱高燨听着外头呼呼呼的北风,今日都已经大年三十了,别人都在过年了,他爹居然要去攻城,朱高燨快哭了,“爹,儿子能去做啥?儿子就不去掺和了吧!” 朱棣一眼就看穿了这小子的心思,他不由得好笑,他这么一个作战勇猛,能够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人,偏偏养了这么个娇气包的儿子,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惩罚他? “好儿子,爹是头老虎啊,你这吃苦怕累的,将来说出去,你让爹的脸往哪儿挂啊?” “爹,还有二哥和三哥呢,您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朱高燨被他爹拖着往外走,一出门,就被扑了满脸冰渣子,他忙往爹身后躲。 前面几门大炮,炮口正对着城门,朱高煦、徐忠和房宽领着火铳骑兵将其余的三个门围得严严实实,朱能站在火炮旁边,朝城里喊话,“给你们半柱香的功夫考虑,投不投降?要是不投降,我等就攻城了!” 火炮离城门口少说也有五里远,王忠和李远觉得燕军是疯了,这么老远的距离,他们还放炮?能轰上城门吗? 轰! 炮弹飞出了炮膛,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在两人的视线里越来越大,边缘似乎着了火,带着凛冽的杀气。 王忠和李远两人吓呆了,就在最后一刻,两人齐齐地朝两边扑了出去,滚在地上。 轰! 火光四溅,震得人七窍流血,城墙上,碎砖瓦块,断肢残骸齐飞,再从空中落下,血水滴在人的脸上,眼前看到的是一片人间惨景。 王忠和李远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扑上了城垛朝远处看去,齐齐地,一共五门大炮,正对着城门,燕军只放了一炮,便耐心等待着,明显是在给他们思考的机会。 两人惊骇得脑子都不能思考了,对视一眼,一齐转身冲下了城楼,朝地牢里跑去。 李诚听到了这一声巨响,他靠在牢门上,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他身为武将,原本家属是跟着他来到了蔚州城,几日前,他把老婆孩子都送走了,今日,这城里,哪怕洪水滔天,他也不怕了。 武将,死在哪里不是死,从拿上刀枪,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李诚就已经做好了随时横死的准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显得非常急促,李诚忍不住扭头看去,见王忠和李远两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朝自己直奔过来,他惊得忙站起身来。 “发生什么事了?”李诚问道。 王忠二人的腿一软,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李远结结巴巴地问,“李指挥,你跟我们说实话,你为何想要向燕王投诚?” 不是逆贼朱棣,而是燕王。 李诚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不由得想到了朱高燧手中的那把枪,想到了他被俘后,在燕军营地里看到的大炮,想到了燕军一张张充满朝气的脸,似乎他们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游玩的。 再想到南军,要冬衣没有冬衣,要火器没有火器,一张张苦瓜脸,这仗怎么打? “你们先跟我说说,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李诚不着急了,他坐下来,背靠着牢门,一副不想搭理二人的模样。 “燕军的炮,实在是太厉害了!隔了五里地远,竟然能够击中墙垛!”王忠心有余悸,他要不是和李远扑倒得快,恐怕此时已经死无全尸了。 李诚也是震惊不已地扭过头来,他看傻子一样看着王忠和李远,可是两人的表情均告诉他,他们没有说谎。 “燕军的火炮弹药也比我们的厉害,这场仗,没法打了。”李远同样惶恐不已。 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山摇,牢房顶上竟然落下大块大块的土屑,三人均是抱头鼠窜,不知所措。 李诚躲在了牢房的角落里,王忠和李远来回奔跑后,也找了一处角落蹲下来。 李诚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你二人既然不打算投诚燕王,这会儿就该出去与燕军决一死战,即便死了,也能博一个好名声,为后世子孙挣一把保护伞。“ 王忠和李远等外头平静下来了,两人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找了狱卒前来,将牢房门打开,一左一右将李诚擒着出了牢门。 “李指挥,燕军的装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为何会有如此厉害的火炮?” 李诚也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牢房的深处,似乎从哪里可以看到答案,“燕军的火铳也很厉害。并非是我等能够抗衡的,若今日,打进来的是北元,哪怕拼到最后一兵一卒我也绝不投降,可来的是燕王的大军,都是大明的将士,何必做这些无谓的牺牲?” 想到李诚在燕军的营地里转过一圈,他必定见识过了燕军的厉害。王忠和李远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后悔,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早点跟着李诚投诚好了,何必拖到现在,也不知道燕王会作何想? “李指挥,这件事还需您从中多多周旋,正如您所说,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何必呢?又不是北元打进来了,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可不是!燕军本是自己人啊,皇上和燕王也不是别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来,要说,也是朝中那些文臣们,一天到晚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把皇上的心都给说乱了,才闹出了这番事端。” 第81章 如此江山,你不动心吗? 王忠和李远倒是有当御史的潜质,三言两语,把李诚也说得没有了火气,“我早就说,这仗没法打,你们也不听,城楼上不是白白死了人,还是怎么的!” “这事也怪您,不早把话说清楚,我等也不知道,燕军的兵器装备这么强,您说兵部到底是做什么吃的,这么好的装备,怎么全装备到燕军上头去了?” 这事儿李诚自己也不知道,他一身牢服都来不及换,与两人一块儿出去,开了城门。 朱高煦等人正准备再发射一枚炮弹,结果,对方城门就大敞八开了。 身穿牢服,头发散乱,胡子拉碴的李诚和两个叫花子一样的人从城里走了出来,老远就喊,“李诚举城来降!” 朱棣陪着儿子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他手里拿着望远镜,看清城里出来的三人,将望远镜给了朱高燨,“你看看!” 朱高燨接过了望远镜,往里头一看,打了个呵欠,“爹,没啥看头了,以后您与南军交战,就这么回事,儿子也不用为您操心了。” “兔崽子,谁要你为老子操心了?”朱棣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儿子,如此江山,你不动心吗?” 朱高燨没防备他爹突然来这么一句,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了,他抱住爹的腰,才稳住了身子,带着哭腔问道,“爹,咱们不是‘靖国难,清君侧’吗?” “兔崽子,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既然做了,咱们就要把事做绝,你大哥多病……” 朱高燨没想到,这辈子,他爹居然选择了要坑他,他忙截断了爹的话,“爹,大哥挺好的,大哥用人行政,善不胜书……” 这都是史书上记载的,朱棣一脚朝儿子踹过去,“你敷衍你爹是吧?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就知道你懒,图安逸,除了一颗脑子有用,哪哪都懒抽筋了!” 朱高燨跳起来躲开,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跟在老爹的后面朝营地走去。 朱能等已经将李诚等人领了过来,给朱棣见过礼后,李诚便道,“殿下,末将等举城来降!” 朱棣扫了一眼王忠和李远,戏谑道,“怎么,两位将军不打算再试一试本王的炮火了?” 王忠和李远羞愧不已,王忠道,“不知王爷下一战准备打哪里?忠愿为王爷马前卒,为王爷冲锋陷阵!” “远亦愿意!请王爷差遣!”李远不甘落后。 朱棣见二人如此上道,便道,“也好,给尔等一日时间,选精锐,一同开拔!“ “末将听令!” 之后,朱棣授李诚北平都司都指挥使,李远和王忠为指挥佥事,又安排人将李诚的家人追回,与李远、王忠等人的家人一同送往北平安置。 大军快行至大同时,鞑靼国公赵脱列干、司徒赵灰邻帖木儿、司徒刘哈剌帖木儿自沙漠率众来归,朱棣将其骑兵进行了整编,一时间,骑兵的兵力越发强大。 行不多时,北元余孽突然进犯边关,边防传来急讯,朱棣连夜给鞑靼可汗坤帖木儿写信,一番威逼利诱后,又给瓦剌王猛哥帖木儿写信,晓以祸福,又有边防那边狂轰猛炸,胡寇损失惨重,只好败走。 李景隆得知朱棣攻大同,一路浩浩荡荡地过去,他大惊不已。此时,朝中已经传来消息,朝廷对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以燕王上疏的罪名进行了罢免。 黄子澄可不是别人,正是举荐李景隆的人,他岂能不怕?他本就败了一仗,事情闹大了,可没人帮他,李景隆忙领大军奔赴大同以援。 九条金龙护体,终于还是在京城酿出了大风暴。 明间的议论声如洪流一般涌向朝堂,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何人,将皇帝外家吕家置于了风尖浪口之中,说吕家身为外戚,想要专政,又忌惮皇帝的叔叔们,这才在背后操纵,闹出了削藩之事。 一旦削藩成功,皇太后吕氏垂帘听政,许是下一个武则天。 甚至,有人以讹传讹将开平王常遇春之女常氏,懿文太子元妃之死也归结到了吕氏的头上,当年懿文太子宠妾灭妻,吕氏恃宠而骄,不把常氏放在眼里,以至于常氏产后抑郁而终。 更是有人说得绘声绘色,也有理有据。吕氏进东宫之后,懿文太子明显就宠爱吕氏,吕氏效仿武则天,头胎生下一女,很快夭折,宫里就传出是元妃做了手脚,时间长了,懿文太子对常氏便极为不满。 待吕氏第二胎生下了朱允炆,同月,常氏暴毙而亡,死因是吕氏在常氏每日服用的汤汁里动了手脚,常氏生子十一个月后竟然子宫大出血而亡。 吕氏的动机是,自己有了儿子,将来要争这皇位,唯有常氏死了,她才能够被扶正,唯有被扶正,其儿子才能由庶子转为嫡子。 从古至今,侧室转正的还真不多,嫡庶尊卑,千差万别,多少人死了妻子之后,都是续娶,极少有扶正一说。 吕氏能够被扶正,已经是够惊悚人了。常氏死后,没两年,碍事的嫡长子朱雄英暴毙,嫡次子朱允熥被养废,上不得台面,说话唯唯诺诺,不讨太祖皇帝的喜欢。 相反,一直得吕家重点培养的朱允炆脱颖而出,以会背书,聪颖好学而得到了朝中文臣们的一致交口称赞,引起了太祖皇帝的注意,而进入了太祖皇帝的视线。 懿文太子病重期间,朱允熥都无缘谋面于懿文太子,而朱允炆能够衣不解带地在懿文太子跟前服侍,太祖皇帝每探病,都能看到因侍疾而日渐消瘦的朱允炆。 五月,懿文太子病死,朱允炆因过度哀伤都快病倒了,太祖皇帝既感念其孝顺,又同情不已,再加上朝中文臣在太祖皇帝面前的百般称颂,刚刚失去了爱子的太祖皇帝将满腔哀思都寄托在了朱允炆身上。 九月,太祖皇帝不顾臣强主弱,将年不过十五岁的朱允炆立为皇太孙,之后,为了皇太孙,大开杀戒,将一干功臣良将以各种罪名,全部诛杀,只留下文官集团辅政。 第82章 鸠占鹊巢 眼下,谣言越传越烈。 九泉之下,太祖皇帝得知吕氏母子的阴谋,最疼爱的朱雄英孙儿竟然死自吕氏之手,常氏的死也与吕氏有关,且黄子澄、齐泰等都是吕本培养起来的人,怒不可遏。 朱允炆一当上皇帝,废掉了太祖皇帝制定的亲王屏藩政策,要将王叔们一网打尽,将太祖皇帝的骨肉斩尽杀绝,太祖皇帝悲痛不已,在燕王有了危险的时候,才会化身为九条金龙,为燕王挡了一箭。 原本忠君体国的黄子澄、齐泰等人成了小人,罪人。多少深宫旧事,或真或假,在老百姓口中被传得沸沸扬扬,而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开启了“建文新政”有着美名的新帝朱允炆,也成了丑陋的窃国贼。 朱允炆做梦都没想到,一时之间,老百姓的风评会一面倒地朝向朱棣,分明朱棣才是逆贼,而自己才是正统继位的君王。 朱允熥时年二十二岁,他只比朱允炆大十一个月,两人个头差不多。 他一身亲王服,赤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朱允炆,“外面说的那些都是不是真的?当年父亲病重的时候,我每次要去看父亲,皇太后都说,父亲要静养,不见任何人,但传到皇祖父的耳中,便是我不孝,原来你们早有预谋!” 朱允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被朱允熥逼到了龙椅的角落里,愕然地看着朱允熥,他一向老实温和的弟弟,原来也有如此暴虐的一面。 “我母亲,我大哥,都是你们害死的!”朱允熥诅咒道,“天道轮回,你们也会有今日?朱棣每战必胜,总有一天,他会打到应天府来的,总有一天,你们做的那些,都会昭示天下,让天下人看看,你们一个侧室,一个庶出,如何鸠占鹊巢,又如何被打回原形!” 朱允熥说完,就冲出了皇宫,朱允炆却是久久无法平静,他瘫坐在龙椅上,殿里服侍的宫女和太监不敢靠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等吕氏闻讯赶到的时候,朱允炆状若疯子,他拉住吕氏的手,同样赤红着眼睛,望着吕氏,“母后,这些都是真的吗?父皇病重的时候,是您让孩儿尽心服侍,那时候,您是真的希望孩儿用诚心打动上天,让父皇好起来吗?” 吕氏面不改色,“若你父皇还在,今日,他朱棣如何敢反?他身为长辈欺负我孤儿寡母,只要你善待文臣,后世,必有人对他口诛笔伐,你和你父皇也终将成为史书上的一代明君,哪怕你父皇没有一日坐过皇位,也必然会被万世称颂。” “人这一生,为什么活着?”吕氏如往昔一样对儿子循循善诱,“你别忘了你外祖父对你的教导,百姓怎么说都不重要,他们只是说说而已。你也不要为那些谣言扰乱了心神,你要知道,修史的都是读书人,能够流芳百世的,也必然是读书人写下来的东西。过去如何都不重要,你记住你的身份,你如今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言既出,号令天下!” 朱允炆垂下眼帘,他不敢看吕氏的脸,“母后,眼下儿子该如何做?” “既然老百姓说黄子澄和齐泰二人是罪人,那你就顺应民意,先削了他们的职,不论是兵部尚书,还是太常寺卿,都只是一个虚名而已,你若是想让他们辅佐你,他们什么都不是,只要能够待在你身边,就能辅佐你。” “可是,母后,您才不是说,老百姓说什么都不重要吗?” 吕氏笑了笑,“何为愚民?老百姓是最好糊弄的,眼下你顺应了民意,老百姓才会支持你。你莫非忘了你外祖父说过的话了,老百姓是眼下,读书人是将来,你身为一国之君,既要顾忌眼下,也要远虑将来。” 朱允炆尊懿旨,罢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以燕王疏列二人罪。两人名义上虽然已经罢职,但出入朝堂如旧,谋划如何用兵,如何对付燕王及削藩之事也一如既往,并无二致。 朱棣假装进攻大同,李景隆出紫荆关,救大同,朱棣便回了居庸关,回到北平。 此时,蓟州镇抚听说朱棣率军前往大同,准备趁虚而入,攻克燕王的老巢北平,大军才到了北平城下,没来得及列阵攻击,便被城楼上的大炮轰平了大营,一枚炮弹飞出了十里远,镇抚曾浚没来得及出营帐,便尸骨无存。 李让率兵冲出城门,南军没来得及列阵,主帅又没了,基本上丧失了战斗力,死降着数千,辎重粮草被当朝缴获。 河北指挥张伦见此,率领两卫官兵回了南边,将曾浚事上奏朝廷,大朝会上,文武两班大臣越发傻眼。 九龙护体之事还没有消化完,燕军火力之猛,越来越玄乎,但到底真还是假,眼下朝廷也分不清楚了。 到底是打了败仗的人危言耸听呢,还是燕军的枪炮的确如此猛烈? 黄子澄上前道,“皇上,臣以为当选妥当之人前往北平视之!” 朱允炆深以为然,这件事不能再以讹传讹了,但究竟派谁去,这是个难题,这个人必须得到满朝文武的信任,是一个忠孝节义之人。 齐泰站出来,“皇上,臣以为,参赞军务高巍可担此任!” 高巍是一个大孝子,他的母亲患有痼疾,高巍数十年如一日,侍奉母亲,无一丝懈怠与不满,母亲过世,墓地守庐,吃素三年。 此人也崇尚气节,写一手锦绣文章,因此,在文臣中,也素有名声。 建文元年,高巍上疏削藩,与御史韩郁唯二请求加恩藩王。而这番论调,并非赞成分封制,而是效主父偃的推恩策,提议将在北的诸王,子弟分封于南,在南的藩王,子弟分封于北。如此,藩王之权,则不削而自削矣。 若是真的用这个政策,或许不会出现今日叔侄二人兵刃相见的局面,若是能够真的如汉朝那样,平定过了七国之乱也就罢了,但眼下朝廷是越来越被动。 第83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只可惜,朱允炆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将几个叔叔置于死地,没有采纳高巍的这数十年大计。 高巍孝,则必然忠;义,则必然仁,又是削藩派的主力干将,这样一个人被推举出来,朝中无人反对。 就这样,高巍背负着令朱棣休兵的使命来到了北平。 此时,朱棣也刚刚将李景隆的大军遛狗一样在山东和山西之间奔赴了个来回,南军原本就不及燕军皮糙肉厚,又不耐这种酷寒,一路之上,急行军下,冻死饿死逃散的不计其数,大军折损严重,士气低迷,根本不堪一击。 朱棣则非常高兴,他接到了高巍递上来的呈报,随意扫了一眼,便不耐烦看,扔给了世子,“本王要备战,没时间处理这件事,你为世子,代为处理,来者是客,务必要让朝廷使臣知道本王‘靖国难,清君侧’的决心!” 朱高炽高兴不已,父王这次终于要重用他了,四弟纵然再好,年龄上不占优势,身份也有限,这等待客之事,还是少不了他这个太祖皇帝册封的世子。 朱高炽接过了呈报,没怎么看,让人将高巍请了进来,彼此见过礼后,朱高炽道,“请坐!” “世子,不知王爷是否得闲,末将有话要当面与王爷说!“高巍明显是看不起朱高炽的,他要说的乃是要朱棣上表请罪,按甲休兵的大事,朱高炽如何能做主? 朱高燨正好从外面进来,他回到北平后骑着马四下里转了一圈,火眼金睛发挥了作用,找到了一些稀有金属,他急切希望能够拿到橡胶。 但眼下,很显然,去南美洲弄橡胶种子的可能性为零,若是能够得到系统的奖励,那就太好了。 有了煤,要不要搞个火力发电? 朱高燨边走边想还能做点什么,让系统给他奖励,不由自主地就到了花厅,听到里头传来激愤的声音,“当今皇上,乃是太祖皇帝指定的嗣君,没想到,王爷因此而对皇上不满,与皇上兵戈相向。末将以为,与其大动干戈,令外族有可乘之机,骨肉之间,不若和解,君臣大义,骨肉至亲,以慰太祖在天之灵。” 朱高燨醒过神来,走到门口,看到此人从袖子里取出一份诏书,“末将奉明诏,将生死置之度外,前来见王爷,是希望王爷能够效仿周公,闻留言而避位居东。若王爷能够将怂恿王爷起兵之人割首级,送往京师,解除护卫,将所爱子孙送往京城为质子,以释君臣骨肉之疑,难道不比当年之周公吗?将来,史书之中,何愁没有美言立传?” “这……”朱高炽很是为难,不得不说此人说得极有道理,但很显然,这是一条行不通的路。 见世子为难,高巍心头一喜,若是能够说服世子,燕王寡助,何愁大计不成?将来,史书上,他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若是不答应呢?”朱高燨踏入了门内,少年长身玉立,眉宇间稚气退却,眼神冰冷,看着高巍,“你是谁?若我父王不同意呢?” 高巍不认识朱高燨,但从此少年的年龄和称谓,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行过礼后,高巍沉着地道,“四王子,末将乃征北大将军李景隆麾下参赞军务高巍,请允许末将回答四王子宁的话。王爷打着‘靖国难,清君侧’的旗号,可天下人,谁不知道,王爷乃是效仿汉吴王倡七国诛晁错的旧事呢,王爷如此,对先帝何等不孝!” 朱高燨冷笑一声,“身为天子,难道就只允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朱允炆自诩明君,难道就可以胡作非为?“ “朱允炆自己可以学汉景帝,重用自己的老师晁错推行削藩的政策,为何就不允许我父王维护先帝的国策?”朱高燨的眼里涌动着杀气,“我都不知道该说朱允炆愚蠢,还是该说你们这些人文人误国,当年景帝平定了七国之乱,靠的是谁?朱允炆有什么底气以为,他就能像景帝那样,将叔叔们都干掉?“ 朱高燨说起来,也难免激动,“吕氏母子当年将皇爷爷哄得团团转,为了让朱允炆这蠢货坐稳江山,怂恿皇爷爷将一干会打仗的武将们全部干掉了,背上了刻薄功勋的骂名。”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朱高燨迅速平定了一下心态,在椅子上随意地坐了下来,歪在靠背上,坐没个坐像,浑身透着一股子慵懒,却又不失矜贵,“你回去告诉朱允炆,我父王不接受你们的这些要求。跟我父王混的,必同甘共苦,我父王没道理为了保全自己,牺牲拥护者的性命。这等薄情寡义的事,我父王做不出来,至于你说的,让父王选儿子去应天府为质子,要是我真去了,朱允炆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下人上来给朱高燨斟茶,正好他说得口干舌燥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高巍气得浑身发颤,“四王子,你说的这些是王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你说呢?”朱高燨嗤笑一声。 高巍觉得稚子误事,尝试着和他讲道理,“四王子,眼下王爷是打了不少胜仗,可是,世子,四王子,你们可曾想过,王爷眼下据北平,取密云,下永平,袭雄县,克真定,数月以来,可曾出了北平?皇上拥天下,王爷手下不过三十万之众,这好比三岁幼儿与七尺大汉较量,王爷忍心这三十万义勇之士因王爷而丢了性命?” 朱高燨垂眸,平静地听着,他翘起二郎腿,脚尖儿轻轻地晃悠,手指头抚摸着茶碗上折枝牡丹的纹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窗外,道衍站在朱棣的身后,两人一同将目光投向屋里。他们都想听听,朱高燨是怎么想,会怎么说。 “三十万,比起李景隆眼前的五十万大军,将来的六十万大军,是少了点!”朱高燨抬起眼皮子,朝高巍凉薄地看了一眼,“可三十万大军对我父王来说,简直多余!” 第84章 让朱允炆跪着道歉! 大言不惭! 屋里屋外的人都震惊不已,高巍只觉得跟这稚子说话,实在是太多余了,不知天高地厚,纯粹是浪费口舌。 也没留意五十万六十万的典故。 高巍正要转身跟朱高炽说,他要见燕王面谈,便听到朱高燨道,“我父王眼下是没有出河北地界,可是,那又如何?马上机会不是来了吗?你放心,爷那个好表哥李景隆退到哪里,我父王就能打到哪里,直到进应天府,让朱允炆跪着道歉!” “放肆!”高巍怒不可遏,他一个崇尚节气的人,最讲究三纲五常,朱高燨一而再再而三地直呼皇上的名讳就罢了,居然还敢大放厥词,“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竟然敢如此言语羞辱皇上,可见平日里王爷是如何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父行子效,才有如此悖逆之言,叛逆之事!” “我刚刚说错了!” 朱高燨一开口,高巍胸口的气就稍微消了一点,这四王子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有过而改之,若非朱棣此等不忠不孝的父亲,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朱高燨却是画风一转,“从今往后,我父王所到之处即为我大明国土,燕军的马蹄所踏之处即为大明疆域,我父王不光要朱允炆跪地道歉,也要让大明朝野上下看清楚,我父王乃是太祖皇帝化身九龙所护之人,乃太祖皇帝重托之人!“ 一说到九龙,高巍便没有了底气,他来之前特意问过李景隆麾下,包括和李坚照过面,知道他们所说的九龙乃是真的,那么多人亲眼所见,着实做不得假。 若非是太祖皇帝化身,那便是上天庇护,什么样的人能得上天庇护?每一朝每一代,只能有一人得上天庇护,那便是天子! 窗外,朱棣的心如同被温泉浸泡着,舒畅得不得了,道衍看在眼里,摸着胡须,提醒道,“王爷,您听明白了吗?” 朱棣点头,“本王自然听明白了,我儿的意思这么明显,本王也不是傻子,怎么听不明白,朝廷要么承认九条金龙乃是太祖皇帝的化身,要么承认本王乃是天命之子。” 道衍哈哈大笑,“王爷,四王子有句话,您可得听进心里去,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什么?”朱棣还真没有听明白。 “王爷,太祖皇帝大杀功勋,将来,总要有人给个说法,总不能让后世人觉着太祖皇帝乃是薄情寡义,狡兔死,走狗烹。” 一瞬间,朱棣便明白过来了,他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老爷子那是溺爱孙儿过甚,这都是吕氏母子与朝中那帮文臣们迷惑老爷子,才会犯下如此大过啊!” “王爷圣明,自古以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而太祖皇帝选了皇孙做嗣君,‘人老隔辈亲,爷奶疼小孙’,担心主弱臣强,不得已才会杀功勋啊。” “说来说去,都是吕氏一族利用懿文太子的死,迷惑了老爷子。”朱棣磨牙道,“这件事,待本王领兵进京之后,必然要让吕氏给个说法!” 道衍点头,“对王爷来说,这一天当是很快就要到了!” 南军的威胁已经不将存在了,两军对峙,只是一个过程而已,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朱棣深以为然,一时间踌躇满志,恨不得现在就与李景隆之间来一场大战,一场震撼朝野的大战。 而这一战,很快就要到来了。 高巍从王府里出来,已经日近黄昏,他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结伴同行,妇人们走成一堆,男子们凑成一群,人人都是有说有笑,相互之间问彼此今日做了多少。 高巍有些生疑,这些人的话,他都听清楚了,但没有懂。 他看到一些推小车的在沿街叫卖,那车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新样子,不由得很是惊讶,一辆车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将脑袋恨不得凑到别人怀里去看。 “客官,要一碗蛋炒饭吗?便宜,十文钱包您吃得香!”馄饨张将车停在了路边,不由分说地从车里头拿出了一个小杌子,和一张折叠桌,摆在了路边,招呼高巍坐下。 高巍有心要和这人攀谈两句,也不嫌贵,从怀里掏出了十文钱扔给了馄饨张,问道,“你这推车做得是真精致!“ 能够当得起高巍一声“精致”,可想而知,馄饨张这辆车长不过半丈,宽不过三尺,但包罗万象,招牌,灶台,油盐酱醋和食材,桌椅板凳都能塞进去,还井井有条,头顶一把阳雨大伞,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嘿嘿,这车,好用!”馄饨张弯腰将煤炉子的盖子打开,用铲子在铁板上铲了铲,不一会儿,铁板开始冒青烟,他滴了几滴油,将调料在油里面爆出香味儿来,倒了一碗米饭进去,开始炒起来。 “咦,你这是什么炉子?不用生火吗?”高巍越发来了兴趣。 “不用,这是煤炉子,咱们北平城的人现在家家户户都用这煤炉子。”馄饨张笑着调侃道,“以后啊,都不许上山去砍柴了,好在,背煤比砍柴要合算多了,也没人去砍柴了。” “这……王府如此过分,居然不让你们砍柴,那你们烧什么?”高巍顿时就怒了,义愤填膺。 馄饨张只听了前面一句话,没听到后面一句话,也不由得怒了,“哎,你这个人,怎么张嘴就说咱们王府的坏话?瞧您不是咱北平人吧?” 北平城里的人,谁不是对王府崇敬不已?那些郑坝村的人尤其过分,进城之后,居然就不想回去了,留在几大作坊里做事,日子比谁都过得好。 馄饨张原先还挺后悔的,觉得应当去作坊里做工,后来,他也是听四王子说,以后还要开作坊,将来不想做这小本买卖了,再进厂做工也不迟。 作坊里做工,三班倒,旱涝保收虽好,到底不自由了些,馄饨张如今推着车叫卖,作坊里做工的人多了,他生意也很好。 这好日子都是王府给的! 高巍非常警觉,他顿时就知道,只怕朱棣在北平城里施恩不少,这些老百姓都被他收买了,忙道,“大哥,这真是误会,我也是听说王府不让你们砍柴,怕你们没有柴烧,才急了些!” 第85章 参观 高巍看到馄饨张将炒热的饭扒到了一边,又滴了两滴油在铁板上,然后打了一个鸡蛋上去,用泥瓦匠的铲子铲散,鸡蛋变成了金黄色后,便和米饭和在一起,撒上点盐和一些调料,盛到了一个瓷碗里,递给高巍。 “您吃吧!”馄饨张在一旁也坐了下来,一边等高巍吃饭,一边和他解释,“客官,看您就是个外地人,不懂咱们北平城的规矩。咱们这里,也不是不许砍树,眼下家家都用煤炉子了,谁还烧柴火,不嫌麻烦?” “什么是煤炉子?”高巍不解。 “您看我这烧的就是煤炉子。” 这会儿没生意,馄饨张将煤炉子的盖子盖上,用抹布隔了手,将铁板抬起来让高巍看了一眼,“我这不用铁板了,就在这铁板上放点儿水,水不漫出来就成。要用了,就把水铲掉,铁板一直都热的,方便。” 高巍还是没懂煤炉子是什么,但也看出来了,这确实比烧柴要方便多了。 他正要多问,这会儿,馄饨张又来了好几桩生意,有人要把饭带走,他拿出了一片荷叶,将炒好的饭包起来,递给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来买饭的,居然有些是平头老百姓,高巍实在是不理解了,寻常老百姓,不自己在家做饭,居然还买饭,不花银子的吗? 高巍被撵出了王府,这会儿出城已经很晚了,他找了一个客栈暂时住下。 次日一早,天光初晓,高巍便起来了,店小二提了壶来给他加热水净面,这水很烫,高巍烫手烫得很舒服,随口问了一句,“你们现在是用煤炉子热水吧?” “是啊,方便多了,把壶搁在上面,要用的时候直接提,随时都是热的。”店小二朝外面指了一指头,“就在外头的走廊上就要好几个煤炉子,客官您随时要热水,都行!” 不像以前,还要到楼下的厨房去提,上上下下地跑,多麻烦。 “这煤炉子是谁想出来的主意?”高巍边问,边仔细地打量店小二的脸色,将手里帕子扔到了脸盆架子上。 “王府弄出来的,咱们小老百姓不知道,知道好用,又不贵,家家户户都在用就行了。”店小二的口气里说不尽的优越感,和外地的不一样。 客栈里有早餐,高巍却决定去街上转转,顺便观察一下这个与他印象中不一样的北平城。 显然,昨天他进城太匆忙,太紧张,并没有发现街上的异常。 此时,和昨晚一样,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男人和女人们手里拿着饼或是窝窝头朝一些作坊走去,他顺着人流准备去看看,到了门口,被人拦住了。 这时候,出来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将拦的人喝住了,“王爷有令,高大人哪里都能去!” 高巍愣了一下,朝这太监拱拱手,“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不敢,某乃马三宝!”马三宝朝高巍回礼,抬手请了一下,“不知高大人对什么感兴趣,某可以带高大人随处看看!”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短衣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朝马三宝拱手,“马总管,又出了三十枚炮弹,小的要不要去请四王子来瞧瞧?” 马三宝点点头,那人就去了。 “既是如此,那就请马公公带本官去看看炮弹吧!” 马三宝笑着点头,“这边请!” 高巍心头惊诧,他原以为,燕王不会让他在这城里到处转悠呢,毕竟他是南军的人,且,是来劝降朱棣的。 不看则已,一看,高巍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了。 这里的作坊不同于南边的作坊,一架架织机并列,织机前坐着忙碌不堪,面目木然的织女们,两手机械地操作,浑身僵硬地劳作。 而这里,一架架高大的不一样的机器,一端坐着一个正在捻线的妇人,有的年龄还很大了,五六十的都有,另一端一般都是年轻一些的妇人,不慌不忙地操作着,线上了转子,出来便是整齐的布匹,相邻的人会不时说两句话,不知道有人说了什么,作坊里的人都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老妇笑骂了一句,“现在是有胆子贫嘴了!” “那当然,我一日拿五十文钱回去,吃喝都不算家里的,他还不把我供起来啊!” “可别说了,你们家那位不也在挣钱吗?又不比你少挣一个铜板儿。” “他是他,我是我,现在离了他,我也能养活自己。” “说得轻巧,你倒是离了他试试啊!舍不得吧?” 高巍皱了皱眉头,这都是些什么妇人?还有,一天挣五十文钱,这是不是太多了些?这样一来,一个月快有一吊半钱了,寻常老百姓家里,哪里花得了这多钱? 也难怪这妇人心如此大,居然还敢说离了她男人也没啥,天底下哪有如此嚣张的妇人? 高巍不由得朝马三宝道,“王爷怎能聘请一些妇人做工呢?这着实是不像话!” 马三宝笑道,“纺织等事原本就是妇人们的活,难道高大人的意思,咱们还要请男人来做纺织的活?不知高大人是否愿意?“ 马三宝唇角含笑,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诛心的话,高巍顿时大怒,斜睨马三宝,区区一个太监,居然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马三宝却无动于衷,自顾自地朝前走,边走边道,“这里是王府的纺织作坊,不妨告诉高大人,燕军的军服都是从这里出来的,前边是羽绒服作坊,请高大人挪步!” “什么羽绒服?” 等高巍看了之后,大惊不已,“尔等居然将羽毛穿在身上,是不打算尊华夏正统,欲效仿夷狄不成?” 即便是夷狄,也只有最卑贱的牧民才会把羊皮袄穿在身上。 马三宝懒得跟这人理论,“想必高大人主要还是想看看我燕军的武器装备吧,这边请,这边是大炮生产线,正好下来了一架炮,是改良过的,以前的射程是十里,这一次,又将射程往前拉了两里。” 高巍什么都没看懂,只看到那些做工的人将一件件大铁疙瘩组装起来,紧接着,一门大炮就成了。 这也太容易了吧? 他指着那些铁疙瘩,问道,“这,这些都是什么?他们从哪里弄来的?” ------题外话------ 第一更! 第86章 烤红薯 马三宝笑而不答,领着他往前走,慢悠悠地道,“这里平日里是不让人进来,王爷的意思,高大人您也不是外人,在朝为官,让您见识一番,也算不得什么。这边请!” 这边是枪支的生产线,因合金材料不够,眼下冲锋枪做不了多的,主要是在生产火铳。 看到一把一把火铳,高巍的心情格外复杂,此时,他混进作坊的喜悦心情没有了,越发感觉到了燕王对朝廷的气势碾压,和大炮一样,都是一块块铁疙瘩组装在一起,他除了看到燕王亲笔所书的明晃晃的两个“厉害”大字外,他看不到任何别的。 难怪燕王如此放心他进来,那是因为,他进来了,也什么都看不懂。 炮弹摆放在校场上,作坊群的一端,有一道门,直通校场,等高巍发觉自己居然回到了燕王府的校场时,他想缩回脚步,已经来不及了。 “高大人,您放心,王爷没有要您命的意思,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正如高大人所说,王爷与当今天子,义则君臣,亲则骨肉。如今,朝廷不过是奸人作祟,挑拨离间,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刻骨深仇,王爷留您的性命,不过是徒坏名声,又有何益?” 高巍羞愧得满脸通红,就在这时,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开了过来,看到这冒着白烟的大怪物,高巍吓得两腿一软,转身就要落荒而逃。 拖拉机停了,从拖拉机上跳下来一名燕军,朝马三宝行了个礼,“三宝公公,一共三十枚炮弹,四王子已经验过了,说没事,让送往军中去。” 马三宝点点头,这人又上了拖拉机,脚踩了一下,大铁疙瘩又突突突地走了,速度不快,但完全不需要人力。 这是什么? 马三宝笑着道,“高大人,不知道您还有什么要看的,某也只能带您看到这里了,别的,某也做不了主,还请高大人移步!“ 这就是要撵他出去了。 高巍其实自己也不想看了,他很光棍地甩手走了出去,待站在了顺承门大街上,高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心头的压抑也并没有随着这口气而消散多少。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一道“卖烤红薯啦,香喷喷的烤红薯啦,八十文钱一个,不买会后悔啦”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高巍的鼻端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味,前所未有的香气,令他生了一股令人羞耻的馋意。 八十文钱一个,这是抢钱啊! 烤红薯?那是什么? 一辆推车从高巍的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掏出了八十文钱买了一个烤红薯,捧到手里,暖呼呼的,将朔风带来的寒意全部驱散,香气扑鼻,馋得令人流口水,才在马三宝那里受到了伤害的心,被瞬间治愈。 “大爷,这是什么烤红薯?” 卖烤红薯的大爷年近六旬,上了年纪的人大多生得慈眉善目,也没有嘲笑高巍,而是上下扫了他一眼,“您是从外地来的吧?当然不知道咱北平这边的红薯了,地里长出来的,家家户户都有,留了种,吃不完,怕糟蹋了,烤几个卖钱,不多,这玩意儿,您要想吃,还买不到呢!” 高巍还是没有听懂,问道,“那这,咋吃啊?” “就这么吃,揭了外头一层皮,用勺子挖着吃,或是捧着吃,都行。咱不卖勺子,您自己吃吧!”大爷推了车要走,似乎怕人说他八十文一个烤红薯太贵了,解释了一句,“也就卖给外地人,咱也就拿了五个出来了,挣几个钱花,过了咱这一村,就没了下一个店咧!“ 高巍揭开了外面这层褐色的皮,看到了姜黄色的肉,他也不怕死,一口下去,清甜柔软,入口即化,咽到了肚子里,饱腹感极强。 高巍顿时就明白,这是什么了!他双手捧着烤红薯,眼睛瞪得老大,北平城里居然有了这样一种食物,他一把拉住了旁边一个人问道,“这,这您家里有红薯吗?” 高巍不傻,明白了“烤红薯”的“烤”是一种烹饪手法。 “有啊,咱北平城里谁家没有?”那人笑着扯回了自己的衣袖,“这是谁家败家子把红薯烤了卖?这一个留着明年做种,还能种屁股大一块地,收个一二十斤呢!” “这红薯,产量这么高?” “高,随便的地都能种,一亩地收个四五千斤,一家人一年吃不完。”那人笑着道,“您是外地人吧,也难怪不知道呢!这是咱北平的红薯,外边都没有的。” “这红薯哪里来的?怎么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王府给的种呗,外头当然没有了。”言语中,有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对燕王府也有着毋庸置疑的维护与崇敬之意。 朝廷危矣! 高巍几口将红薯吃完,很快回到了客栈。他牵了马,直奔出了北平城。等将北平城甩在了身后,他径直朝德州跑去,进了德州也并没有去李景隆的军中,而是直奔应天府。 高巍回到应天府的消息,随着他进城门,便传了开来。 黄子澄、齐泰等几个重臣,还有谷王等相干不相干的,关心或是看热闹的,也都纷纷朝宫里去,求见皇帝,主要想知道,北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谨身殿里,来的人比开大朝会都多,朱允炆从高高的龙椅上下来,走到了高巍的跟前,亲手从地上扶起了高巍,“爱卿一路辛苦了,为了朕,冒此大风险,乃朕之忠臣啊!” 若是换了以往,皇上给出这么高的评价,高巍必定要感动得涕泪双流,但此时,他心里却是满是羞辱,人家燕王根本不屑于要他的命。 “高巍,你去北平见燕王,与燕王晓以祸福之后,燕王如何说?”谷王急于知道答案。 朱允炆更加想知道,因此也没有觉得谷王的话有任何不妥之处,他盯着高巍,见高巍深吸一口气,声音无比沉痛,“皇上,臣以为,对燕王当以怀柔!” 此言一出,众臣均是无比震惊,也十分不解,徐辉祖大怒,问道,“高大人,请慎言!这里是朝堂,不得胡言乱语!” 第87章 黄粱一梦 徐辉祖乃是魏国公,高巍只是一个小小的参赞军务,徐辉祖这么一呵斥,高巍应当警醒才是,可他跪在地上,后背挺得笔直,梗着脖子,咬牙顶撞魏国公道,“国公爷,这朝中,除了皇上,当数国公爷与北平燕王府关系最为亲近才是,国公爷是否知道,如今北平城的老百姓们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燕军的武器装备又是什么?” 这番话,已是别有深意了! 人人都看向徐辉祖,包括朱允炆。 眼下,可以说,除了刚刚从北平回来的高巍,其余人对北平已是两眼一抹黑。 徐辉祖尴尬无比,也懊恼不已,但他是位仁义君子,只沉默,并没有意气用事。 朱允炆并不怀疑徐辉祖的忠诚,见此,忙打圆场,“高巍,你把北平城的见闻说一说吧,朕相信,你说出这番话,是必定有缘由的。” 这是莫大的信任啊!高巍越是感动越是难过,他叩首泣血陈谏道,“皇上,臣去了一趟北平,如同黄粱一梦啊!” 他话音方落,黄子澄已经悲痛而哭,“皇上,臣为北平城的老百姓们感到痛心啊,燕逆区区蕞尔之地,较以天下,苦的就是这些老百姓了!” 黄子澄一哭,文臣们也都跟着纷纷哀嚎起来,争先恐后,生怕落后了,就会被冠上不忠君爱民的罪名。 “唉,可想而知,如今北平城的老百姓们是何等艰难了,皇上,臣以为,可速速命曹国公开拔大军,尽快与燕逆开战,解救百姓于水火!“ “臣附议!” “臣附议!” 高巍呆愣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啊,他根本不想说这些,他本来想说,北平城的老百姓日子过得有多么富裕,对燕王府有多么维护与忠诚! 他想说燕军的武器装备,想说燕王府的纺织作坊有多么耸人听闻,想说北平城的升斗小民,一日都能挣五十文钱,比多少朝廷命官的收入都要高。 “高巍,这一次真是辛苦你了,可怜你一片为民之心。‘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也是为皇上着想,方才这些不合适的言论,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黄子澄痛心疾首,“削藩势在必行,你我不过是政见不同,为君为国之心大同!” 黄子澄的削藩政策是硬搞,直接把这些藩王们拿下,树立起新君的威严。 “黄大人,下官……”高巍一定要把话说完,他挣扎着要开口,黄子澄按住了他的肩膀,对皇帝道,“皇上,刻不容缓啊,臣以为,还是让高巍早些出城,前往征北大将军军中,尽快用兵,早日将北平城的百姓们解救出来!” 朱允炆也是痛心不已,那些都是他的子民呢,他眼中含泪,悲痛不已,“这都是朕的失误啊,朕从未想过要为难朕这位四叔,谁曾想,四叔会对朕有如此大的误会,以至于张皇六师,惊动太祖在天之灵!” 众人也想到了那九条金龙! 高巍张了张嘴巴,终于明白,他肚子里的话,是不能说出来了,他不由得低下了头,一时间激愤满怀,却也只能忍着。 高巍过家门而不入,出了宫,骑上了马,就出了城,却没有来时那般的精气神,活像是个霜打了的茄子。 他冲出了十里地,看到了长亭,大冷的天,垂柳耷拉着几根枯枝,在寒风里摇曳。 亭子的四周垂下了布幔,遮挡住风,也被风吹得鼓胀起来,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头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周围是带刀的侍卫。 高巍没等人招呼,忙下了马,走过去行礼。 “高大人请进来吧!” 是谷王身边的长随,高巍认识此人,他也没想到谷王竟然比他跑得还快,在他的前头到了长亭不说,还整治了一桌酒菜。 一直长途跋涉,高巍路上都是拿硬饼当干粮,此时,难免对着一桌酒菜咽口水。 “坐吧,高大人!”谷王的客气中,透着一股子嘲讽,他缓缓地抬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吩咐下人,“给高大人斟酒!” “是!”那长随忙过来,干净利落地拿起了酒壶,不等高巍推让,便为高巍斟了一杯梨花白。 “这是当年,本王离开应天府,前往上古镇的时候,父皇赐给本王的,这些年一直舍不得喝,今日,就用这酒为高大人践行!” 谷王端起了酒杯,“不知高大人这一去,可有归期?家中妻子是否都安置好了,若有未尽之事,本王或是可托之人!” 高巍端起酒杯正要往嘴里倒,听了这话,不由得一股苍凉油然而生,他当然知道谷王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前来为他送行。 他没了喝酒的心思,放下了酒杯,起身朝谷王行礼,“谷王殿下,下官有罪啊!” “何罪之有?”谷王一个眼神,那长随伸手扶起了高巍。 高巍一杯酒下肚,“今日,有些话,下官没有机会说给皇上听,家中事,下官若是为国殉身,也顾不得他们娘儿几个了,朝中事却不能因了下官而让朝廷被蒙蔽!” “你说,本王听着!” “北平城已经成了燕逆的囊中之物,下官实在是为皇上担心,为朝廷担心,为我大明担心啊!”高巍哭着,将北平的所见所谓一五一十地说完,拱手道,“还请谷王殿下,将下官这些话,转告给皇上。” 皇上为奸臣蒙蔽的话,以高巍的身份和地位,还没有资格说。 春寒料峭,谷王站在官道之上,看着高巍马上的背影越来越遥远,最后消失在远方,他听了高巍细致入微的描述,问身边的长随,“你说,高巍的话,可信不可信?本王那四哥当真有这番能耐,上天果然站在他这边?” 这话,长随是不敢回答的,他佝偻着腰身,“王爷,要落雨了,请上车吧!” 应天府里下了入春之后的第一场雨,朝廷派出去宣旨的太监骑着高头大马冲出了城门,谷王的车架避到了一边,低声道,“去打听一下,这些人是去做什么?” 消息很快就打听清楚了,皇帝为了笼络李景隆,让他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打这一仗,竟然再赐李景隆黄钺旌旄,授以“专征伐”之权,加李景隆为太子太师。 第88章 白沟河大战 谷王冷笑一声,缓缓放下了车帘,倒是很期待,这一次德州之战,李景隆是否会为皇上立下战功? 四月十五日,李景隆率军出德州,进河间,安陆侯吴杰等过保定,打算与李景隆在白沟河会师。 朱棣再一次站在点将台上,他麾下已有三十万大军,但这一次,他打算听从儿子的意思,将不足十五岁,年过五十岁的老兵均放回家去,若有留在北平城做事的,王府的各大作坊将优先录用这些老兵。 如此剔除之后,三十万大军,只剩下了十五万,但军中景象却是焕然一新。 “四王子体恤你们,本王也不是寡情之人,所有从军中离开的人,都将能拿到抚恤金,若不肯回家,愿意留下来做工的,人人都有一碗饭吃,跟着本王打仗,不是来送命的,本王是想为大家挣出一条好走的路!” “王爷千岁!” 校场前的将士们胸中有的不仅仅是万丈豪情,凛凛战意,还有这寒冬的风都吹不走的暖意,千军易得,千军也并不易得,特别是在这节骨眼上,燕军并不占优势的时候。 但,他们也知道,若王爷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也绝不会裁军,哪有打大仗的节骨眼上裁军的道理?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挣扎的声音传入了校场所有人的耳中,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叫嚷着,“我要见王爷,我要找王爷评理去,凭什么要我退伍,我就是要打仗!” 还有人非要打仗的? 朱高燨都懵了,他不由得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被押了进来,在他爹跟前跪下后,那少年仰着脖子,“王爷,我要随你出征,帮忙运炮都行!” 朱棣难免得意,朝儿子看去,似乎在说,你瞧瞧,你非要让你爹裁员,说是谁愿意打仗啊,眼下武器装备已经够好了,把那些老的小的都遣散了,好回去种田过日子,结果人家非要跟着咱。 朱高燨有些无语,他假装没有看到他爹的眼神,挥挥手,让人将这小孩押下去,小小年纪,跟着打什么仗! “炮作坊里还缺一个搬大炮的,把他交给马三宝,让他运炮去!” 那小孩一阵哀嚎,众将士都哈哈大笑起来。 朱棣也是忍俊不禁,他再朝前走了两步,“十五万大军,留五万守卫北平城,其余人跟着本王征战白沟河!” 他叹了一口气,“李景隆的先锋平安已经领兵到了白沟河了,听说列好了阵,正等着本王前去自投罗网呢,朝廷里还说,北平城的百姓都被本王活剥了,熬成了人肉汤喂将士们的肚皮!” 众人一阵愕然,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纷纷看向伙头军,难道他们吃的真的是老百姓的人肉? 这可真是无语了! 负责伙食的军士上前一步,高声道,“王爷,他们胡说八道,咱们吃的明明是米面,荤食是和鞑靼换的牛羊肉。” 朱高炽是一把交易的好手,朱高燨弄出来的那些毛衣、羽绒服,一些卖到了南边,买了米面回来,另外一些和鞑靼交换了牛羊。 朱棣笑道,“本王如何不知?大军今日开拔,咱们也别让曹国公和安陆侯久等了!” 郭英站在一边,他没有穿甲衣,很显然这一仗,他没打算参与,朱棣也不少他这一个人。 朱棣的大手一挥,只听到轰隆隆的拖拉机声音响起,一门门大炮被装载在拖拉机上,开上了校场,一字儿排开,紧接着便是端着冲锋枪的骑兵,后面是拿着盾牌的盾兵,端着火铳的步兵,火铳上加装的刺刀在三春暖阳的照耀下依旧闪着寒光。 这些都是南军看都不曾看到的装备,郭英不由得为李景隆等人捏了一把冷汗,不知道对方六十万大军能不能抵挡得住燕军的屠杀? 朱棣看着麾下的大炮枪支,激动得满脸潮红,诸位将士也都热血沸腾,人人跃跃欲试,不像是要参加一场战争,倒像是争先恐后要去收割人头。 “李九江,匹夫无能,郑坝村一战还没有吃够我燕军的苦头,这一次,诸位可不要再手下留情了,本王与尔等共建功业!” “王爷威武,燕军威武!”山呼声震天,头顶的白云都跟着颤抖散开。 大军开拔,出了城之后,张玉请命率领一众骑兵先行,往白沟河,打算以逸待劳。朱棣命往,及至张玉到了白沟河,三日后,南军先锋都督平安率军到达。 这一日,朱棣领兵渡过五马河,扎营在苏家桥,夜里,下起了大雨,平地涨水三尺。朱棣一颗心难安,朱高燨夜里醒来,看到父亲拄枪坐在胡床上,一脸晦暗。 朱高燨知父亲在担忧什么,他站起身来,走到父亲身边,挨着父亲在胡床上坐下,“爹,您是不是担心明日那些拖拉机没法移动?” 燕军能依仗的也只有火器了,下这么大的雨,一来,朱棣不懂火药,担心到时候炮弹被雨淋了之后,和以前一样,打不响,二来的确如朱高燨所说,拖拉机没法移动,难道要让将士们自己搬运那么沉重的弹药不成? 若是没有了炮弹,以前三十万大军还能和李景隆拼个高低,眼下朱棣竟然有些怯弱。 “爹,若是前面几战,没有这些大炮枪支弹药,爹觉得,到今日,爹的大军能有多少人?” 朱棣道,“十万二十万?” 投降的,刨掉伤亡的,也就只有这个数了。 “是啊,肯定没有三十万,但您说的这二十万里头,又有多少老弱病残呢?”朱高燨道,“爹,您今日麾下,全是青壮年啊。兵贵精不贵多,这是爹常说的一句话。眼下十万青壮年大军,哪怕没有这些大炮,您还有冲锋枪,还有火铳,还有养精蓄锐的大军,爹,您就当这些大炮都是累赘,您还怕什么?” 是这个理!朱棣乃是聪明人,很快就解开了心结,也很快满腔豪气! 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都会安慰你爹了。儿子,你告诉爹,如此江山,你真不动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