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师》 第一章 迟铮在跟一个人,已经大半个月了。 这十来年间,遇见的人有很多,相似的感觉有很多,每次都落空,每次都失望,迟铮已经能泰然处之了。 就算这个人也不是他,也没什么。迟铮能马上动身去找下一个。 不至于再同数年前一般,每次扑空后都怨气绕身搅得方圆几百公里不得安宁。 即使这次,是他的预感最强烈的一次。 偏偏岑天河那个白痴被绊住了脚,未能及时赶过来。 迟铮坐在教学楼二楼朝外的窗台上,打量着眼前被学生挂在窗棂上的喂食器,飞来觅食的鸟儿惊异地看他一眼,谨慎地避开了。不远处操场上几个老师看见鸟儿今天频频靠近喂食器却不敢靠得太近,正疑惑地讨论着。 他们看不见迟铮。 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时候,迟铮是可以不被发现的。 迟铮是个灵师。 生前执念极重的人,死后会化为“灵”。这些灵中,极少一部分灵力异常强的会化为灵师。 灵师又分赤灵和白灵,这区别和灵师生前的执念有关。 一样的是,他们都在寻找那个让自己执念重到死后化为灵师的人,即灵师的“解铃人”。 不同的是,赤灵报恩,白灵寻仇。 迟铮和他的便宜舅舅岑天河在十几年前死于同一场意外,都化为灵师。和岑天河不一样,他是白灵。 化为灵师后,只要不作死,做好被分派的任务,基本上就是不老不死了,如此便有了漫长的时间,去解决自己生前的那份执念。有恩报恩,有仇寻仇。 灵师的任务也很简单,守护生灵,祛除怨灵。 身为几百年来灵力最强的白灵,即使接手的任务往往不轻松,对迟铮也造成不了什么困扰,唯一麻烦的就是,他要找的人,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这十来年,迟铮只能一边推算着那人转世的年龄一边大海捞针。 按时间算,那个人今年应该十九岁了。 迟铮身后宽敞的大学公开课教室内,第七排靠窗数第九个学生,千途,就是迟铮最近的目标。 年龄对得上,生辰对得上,无父无母……这六亲缘薄的孤煞命也对得上。 最重要的是,刚找到千途时,这人身上稀薄的灵力让迟铮有种熟悉的感觉。 太像了。 不过迟铮到底是成熟多了,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他从未在千途面前现身,跟了那么久,也没细看过千途的眉眼。 没确认之前,迟铮不会同对方有任何牵连。 同之前无数次一般,迟铮等待着便宜舅舅岑天河找来,做最后的确认。 灵师要找的人若已转世,再要寻人,需要一件那人前世的随身物品,用上面残存的灵力来进行对比。迟铮要找的人只留下了一个空白笔记本,而迟铮身上怨气太重,他怕自己污染了笔记本上稀薄的灵力,一直交给身为赤灵的岑天河保管。 半月前迟铮就联系过岑天河,按时间算,今晚岑天河应该就能赶来了。 下课铃响了,迟铮跳下窗户直接落在教学楼一楼的大门处,静静地等待千途出教学楼。 其他学生多是三三两两,只有千途,永远是一个人。 据迟铮观察,这人性格很好,开朗,事儿少,也挺大方。 篮球打得可以,棒球玩得也不错,短短半月中,他没和任何人起过冲突,别的同学对他也很友善。 但仅限于此。 这半月,迟铮看他和谁都是止步于点头之交。 前几日开学那天有人同他表白过,也没见他同意。 千途并不住校,他的房子距学校很近,每日放学后都是步行回家。 千途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灵力,为免他在自己做确认之前就不小心被什么恶灵吃了死掉,迟铮这段日子经常跟着他。 迟铮不远不近地跟在千途身后,跟着他去了超市,看着他仔细地挑选食材,看着他结账,看着他拎着食材继续往住处走,然后看着他进了家门。 灵和灵师不现形都是无法进有人住的屋子的,迟铮轻轻一跃跳到了这栋老别墅的屋顶上,坐了下来。 天色渐黑,不多时,屋子里传出了煮饭的味道。 这个人每日三餐大多数是自己来做,但凭着气味来判断,应该仅限于“能吃”。 千途显然并不擅长于此,但他很少叫餐,也不在外面吃。 人进了屋子,基本上就没什么危险了,迟铮正想着要离开一会儿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岑天河。 半小时后,岑天河匆匆赶了过来,也跳到了屋顶上。 岑天河生前虽然是迟铮的舅舅,不过也只比他大几个月。俩人同龄,死后化为灵师保持着当年的容貌,都还是二十刚出头的模样。岑天河和迟铮长得有些微相似,不过看着要纯善得多,即使颈部左侧有一道疤,看着也不让人觉得可怖。 “抱歉抱歉,两个恶灵,缠着一个孩子……实在是不好收拾……”岑天河风尘仆仆,满眼疲惫,但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笑意,“没有你,我自己处理恶灵还是太吃力,周旋了好久,最后麻烦了当地一个灵师才——” “笔记本给我。”迟铮打断岑天河,“叫你过来不是找你聊天的。” 岑天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天已经黑透了,大学城附近很安静,岑天河闭眼一秒,在寂静夜色中感受片刻:“……确实像。” 迟铮冷冷道:“给我。” “不急这一会儿吧?”岑天河勉强笑了下,“迟铮……不管如何,我以前是你的舅舅,至少曾经血浓于水,我……我想问你几件事,行不行?” 迟铮并没有好心情同岑天河叙旧,在岑天河说到两人“血浓于水”时,他身上怨气越发重。迟铮看着岑天河,问:“记不记得,你上次对我叫外甥,我做了什么?” 岑天河摸了下颈侧的疤痕,讷讷。 迟铮左手缓缓汇起一股白光:“岑天河,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在求你吧?” 为报恩而化的赤灵在怨气缠身的白灵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迟铮并未靠近岑天河,岑天河已觉得自己溺水一般不适,本就憔悴的面庞更显苍白。但挂念着两人生前血脉相连,他还是忍不住道:“我只想再提醒你一次,迟铮……灵师不能杀人,白灵也不行,不管多强大的灵师,杀人后都会即刻灰飞烟灭,也没法再转世,多少白灵都是死在了寻仇上,你……” 岑天河和迟铮生前虽没见过几面,但他实在是想不透,迟铮一个一帆风顺长大的少爷,到底是出过什么事儿,让他怨气大到化为白灵寻仇十几年,对方都死过一次转世投胎了执念还这么重。 “咱俩还活着的时候,你对我……其实算是友善了,不管你怎么想,我一直念着你的好。”岑天河此刻说话都有些吃力,断断续续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的系铃人,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岑天河话音未落,迟铮身上的怨气倏然又重了几分。不远处树上睡着的十几只鸟忽而受惊,扑棱棱飞了起来,逃也似地飞远了。 岑天河站着都艰难,他索性坐了下来,费力道:“迟铮,你还记得吗?十年前,我问你,如果你找到你的系铃人,你会怎么样,你当时说、说……” 迟铮双眸渐渐化成白色,声音却依然平静,这段话宛若已在心中重复过一万遍一般熟悉。 “挖眼割舌,断骨抽筋。” “找个只有我能去的地方关起来,让他看不见说不出,永远永远没有自由。” 岑天河骇得牙关微微发颤:“那我现在再次问你,找到你的系铃人,你、你……还会……” 迟铮想也不想:“会。” 岑天河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脚下房子里年纪并不大的男孩:“他刚成年,以前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再说,就算不杀人,你对他不利一样会损耗你的灵力,你会加速失控,你会——” “他什么都不知道……”迟铮重复了一遍岑天河的话,笑了,“岑天河,你觉得你又知道多少?” “我确实不知道,我连你到底在寻什么仇讨什么债都没弄明白。”岑天河看着迟铮,几乎是哀求,“我想帮你,只要你肯跟我说……” 迟铮身上的戾气愈发重,自他身上弥散出来的不祥白光已经快将岑天河整个人包裹起来了。 迟铮半晌道:“情债。” 岑天河哑然。话一出口,诸多前尘往事一瞬间涌入迟铮脑中,扰得他头疼欲裂。迟铮已彻底没了耐心,待岑天河濒死一般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后,他给自己左手戴上一只能隔绝灵力的手套,从岑天河怀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 迟铮拿着笔记本跃到地面上。 同样的场景已重复过太多次,迟铮熟练地将笔记本放在地上,摘下手套,左手食中两指抵在笔记本封皮上,右手手掌按在地上。 两股白色荧光顺着迟铮两只手缓缓而出,穿过地上放着的笔记本后汇合在一起,继而向别墅蜿蜒而去,蛇一般绕过层层障碍,消失在别墅门缝后。 静谧之中,每一秒都是漫长的。 过了许久,没有任何事发生。 地上的灵力在迟铮的催动下继续抽枝扩散,藤蔓般快速爬满了整个院子,又绕上了整栋别墅,白色灵力曲折逶迤,四处寻觅。 但无济于事,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一向如此。 寻找已经转世了的人,本就是大海捞针。 被困在楼顶上的岑天河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他勉力爬起来,看着这骇人的荧光,正要提醒迟铮不要再损耗灵力做无用功折命了,下一秒,岑天河僵在原地。 一股微不可察的灵力顺着地上不祥又危险的白色荧光之路,自别墅内传了出来。 传出的灵力十分孱弱,它缓慢缠绕汇聚,好似一对蝴蝶翅膀,有些费力地朝着白色荧光中心翩跹而向。 越靠近,“蝴蝶”灵力在迟铮刺眼的灵力之中越几近消逝,终于,“蝴蝶”扑到了迟铮指尖,而后缓慢消失。 第一次,传回的灵力同笔记本上残存的灵力温和相触,而后化为一体。 两股灵力,一模一样。 迟铮指尖微微发颤。 他抬眸看向别墅。 第二章 翌日,迟铮再次出现在千途的大学。 和前些天不同,迟铮现形后手里拿着临时买的两本教辅书,混入学生里,自然而然地穿梭在教学楼中。 半个小时前,待千途吃过早饭离开家后,迟铮进了那栋别墅,翻找到了千途的课表。 很幸运,千途上午第一节课就是公共课,公共课大教室里学生多座位更多,迟铮进了教室,环顾一眼,瞬间在坐得半满的大教室里寻到了千途。 虽然已经警告了自己几万次要冷静,要克制,但看见这张脸,迟铮还是需要非常努力才能维持人形。 迟铮径直朝着千途走了过去。 千途一个人坐着,正低头翻看手里的书。 迟铮坐在了千途正后面,他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为免麻烦,迟铮闭上双眼,避免被人看见他可能已经变白的眸子。 昨夜,千途灵力融合进笔记本的那一瞬,岑天河从楼上跃下来拼尽全力阻拦迟铮,但迟铮还是硬闯进了别墅中。 灵师和普通的灵一样,是不能不现形就进有活人在的房子的,硬要闯进去,普通的灵会迅速消逝,灵师则能多扛一会儿。 迟铮进入别墅后周身灵力被点燃般烧了起来,但他那会儿分毫疼痛也感觉不到。 迟铮径直走到别墅的二楼,在一间卧室里看见了已经睡下的千途。 迟铮慢慢地走到千途床前。跟了千途快半月,那是迟铮第一次认真看他的脸。 他的相貌其实并未改变多少。 距上次见面,真是太久太久了。 迟铮将一只手放在千途头顶,无数被封存的破碎记忆片段迅速涌入迟铮脑中。 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他。 二次确认无误后,迟铮已经要被活活烧死了,他尚存些许理智,离开了千途的房子。 经过近十个小时的冷静,迟铮这会儿已经能勉强平静地坐在这里,看着眼前这个…… 这个让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的人。 前尘往事在迟铮脑中不断翻滚,他深呼吸了下,听到几声私语,顺着声音抬眸。 来上课的学生并不都是一个专业的,虽不全相互认识,但至少也都混了个脸熟。迟铮脸生,又长得帅气,引得前排几个学生时不时看过来,认真看书的千途终于也察觉到了什么,扭头往后看—— 两人对视,千途怔了。 老师恰巧进了教室,千途倏然回神,笑了下:“不好意思。” 千途转过身,无意识地翻了几页书,并未察觉自己将课本翻到了今天根本不会讲的章节。 迟铮明白千途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如人本能地会畏火一般,在遇到前世故人时,虽然早已没了记忆,但普遍都会下意识地回避,不再发生纠缠。 特别是自己和千途这种关系的。 只可惜,自己不可能让他如愿。 若是早就能放下,何至于前前后后周折了这么多年。 下课后,学生们拍板书的拍板书,换教室的换教室,千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课程表,起身往下节课的教室走去。迟铮始终看着他,等着千途出了教室后才缓缓起身。 千途的课程他已清楚,下节课是专业课,在小教室,不方便再跟去,迟铮准备随便去哪儿坐一会儿。 出了教室,意外的,千途还在楼道中。 公共教室外的楼道里有饮品自动售货机,千途选中自己要买的矿泉水,扫码—— 迟铮指尖灵力微微闪动了下。 千途手机振动,显示支付扫码失败。 千途原本在出神,他低头看了看手机的信号,重新扫码—— 依然失败。 教学楼里信号一向很好,并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千途将移动网络关闭又开启,重新扫码,还是失败。 千途有点不明所以。 从昨晚开始,千途一直有种很说不出的感觉。 大约是晚上做了什么梦,他心中一直沉甸甸的,原本以为醒了白天就没事儿了,但从上课开始,心中那股不明的难过有增无减。 描述不清,只是非常难过。 诸事不顺,手机信号也奇奇怪怪的。 所幸千途并不十分渴,不喝就是了。下节课就快开始了,千途将手机丢回口袋里正要走,自动售货机突然“滴”了一声提示购买成功,千途选好的矿泉水滚到了取货口。 千途扭头。 迟铮站在千途身后,静静地看着千途。 千途愣了下,茫然道:“同学你是……” “来蹭课的。”迟铮道。 千途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也要买饮品,自己确实占用这里太多时间了,他忙拿了水歉然道:“这瓶水是我刚才要买的,我转账给你……” 迟铮并没说话,他给自己买了一瓶绿茶,将手机递给千途让他扫,但无论千途怎样切换网络,他也没法给迟铮转账。 第二节大课马上就开始了,千途有一点急,歉然道:“我没现金,或者你可以把手机号码给我?我先记下来,有信号了马上转给你。” 迟铮点头:“好。” 迟铮说了个号码,千途本只想记录下来,不抱希望地随手点了下添加好友,方才还不断转圈的信号却瞬间好了,千途一秒就加上了迟铮的好友。 千途正想趁着这会儿的顺畅网络转账时,他的手机彻底卡死了。 千途看向迟铮,耳朵因为尴尬微微红了。 千途实在不懂自己刚用了几个月的手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无力地解释道:“确实……又没有信号了,我今天肯定会转账给你,我……” 迟铮拧开绿茶喝了两口:“无所谓。” 千途看了下时间,歉然转身去找教室,走了不到十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迟铮。 见迟铮还看着自己,千途不太自然地笑了下,点点头转身走了。 待千途消失在走廊尽头,迟铮出了教学楼,顺着学校中心的人工湖走着,绕到湖心亭的时候,迟铮坐了下来。 从昨天到现在,迟铮五内俱焚,心里一直刮着十级狂风从未停歇。 这会儿迟铮满脑子全是千途从小到大的各种记忆片段以及方才和自己短暂相处的画面,前世的记忆也混了进来,杂乱无章地一股脑全堆在了一起,扰得迟铮头疼欲裂。 “岑天河,我真的会杀了你。”迟铮喝光手里的饮料,看着空无一物的湖面,“特别是现在。” 岑天河并未现形,他站在湖面上,神色焦虑:“你杀了我,别动他,行不行?” 迟铮闻言眸子瞬间变成了白色:“你是真的知道我最不想听什么……” “冷静冷静,你现在还是人形呢!”岑天河忙不迭道,“大学这么多人!我不想陪着你一个个地消除记忆,你……冷静!” 迟铮的眸子恢复成黑色。 岑天河实在是搞不懂自己这个外甥:“一个人转世后人品一般不会变太多,我就是想不明白……他的情况我刚才去摸了个大概,别说十恶不赦了,他活到十九岁犯的最大的错事儿可能是上学迟到,他以前到底做了什么,能把你逼成这样,难道……” 岑天河唯一能想到的:“当年咱俩死了的那场车祸,是他做的?” 迟铮看白痴一样看着岑天河:“你有病?那是真意外事故。而且你会算数么?咱俩死的时候他已经投胎好几年了。” 岑天河怔了下:“哦,对。” “那到底还因为什么?”岑天河看着迟铮,欲言又止,“白灵本来就少,为了情债变成白灵的更少,我之前根本没见过……” 岑天河上下扫了迟铮一眼,小心道:“你一米八几的个子,他这、这不可能真能侵犯你……什么的吧?当年真要是有什么,就你的脾气你也忍不了啊,你……” 迟铮冷冷地看着岑天河:“你在想什么?” 岑天河尴尬地咳了下:“当我没说,我只是想再提醒你一下,很多事,特别是感情的事,是有概率存在误会的。你不如先别急着动手,你前脚动手,后脚就会有其他白灵赤灵来清理你,到时候你再想弄清楚什么就没有时间了,不如——” “我当然知道有误会。”迟铮看着平静的湖面,“我同他之间,误会多到……” 迟铮顿了下:“多到我已经不想一个个去追究了,我也不想弄清楚了。” 岑天河难以理解:“你……” 迟铮抬眸看着岑天河:“岑天河,你觉得我用了这么多年找这个人,是为了平心静气地和他讲讲理的吗?” 岑天河顿了下,几乎被迟铮这个疯子说服了。 “那你也不能……”岑天河眉头一动,“不对,差点被你带偏,你说了,他没侵犯你,那他做什么了?你这么不依不饶,他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迟铮静默片刻,这句话好像割嗓子一般:“他喜欢我。” 岑天河迟钝地结巴道:“喜、喜欢你?” 岑天河简直觉得迟铮不可理喻:“迟铮,喜欢人不犯罪吧?!” 迟铮同样觉得岑天河脑子有病:“你是认真地觉得我的脾气值得人喜欢,还是觉得我的性格值得人喜欢?至于人品……我没有人品。会对我动心,真的没错么?” 岑天河一时语塞,要不是灵力实在是悬殊,岑天河真的很想跟迟铮动手让他清醒清醒。 “……虽然你人不是很好相处,但也不至于被你说成这样。”岑天河压着自己的心头火,焦虑道,“你刚才去见他了?他……应该对你避之不及吧?” 迟铮没理会岑天河,他心中正在疑虑这个。 按理说,刚才在自己进教室的时候,千途突然会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离开教室才是正常的。 和赤灵不同,白灵实在不算是个让人舒服的存在,前世同白灵有过些微瓜葛的人都会在重逢时自行避让,免得在白灵复仇时牵连到自己。 但千途刚才……不太算得上很回避。 这是为什么? 又是哪儿出错了? 迟铮心中烦躁不再说话,岑天河以为他是在默认,又轻声道:“昨晚你其实有机会杀了他的,你没动手,也没挖眼割舌的……你是不是,也有想要再查一查的事情?你不会突然动手吧?” “你也不想马上就彻底消失,对吧?” 迟铮根本没听岑天河在叨叨什么,他心不在焉道:“我当然不想死,我刚找到他……我凭什么死?” 岑天河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情债,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岑天河清楚千途和迟铮之间肯定不像迟铮说的那么简单,能让迟铮片刻不休地找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只是犯了喜欢上迟铮的错。 虽然岑天河根本没印象迟铮上一世和谁有过这么一段,但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迟铮保证不冲动杀人就好。 至于千途那边,就岑天河这十来年的经验,人总会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自动避让白灵的。 迟铮现在显然也是在试图了解这一世的千途,也许迟铮发现千途确实无辜后,会少见地善心一动,放过那个孩子。 如此迟铮也不至于落得个灰飞烟灭,两厢都好。 俩人南辕北辙地各自出着神,一时间都没说话。 直到迟铮的手机响了下。 迟铮将手机拿起来,岑天河无意识地看了过去—— 迟铮的手机界面,显示有一条来自千途的信息。 岑天河绝望地倒吸一口气,迟铮还没去找他,这人居然自己上赶着找死来了。 迟铮拿着手机,一时间觉得自己可能是昨天灵力消耗过重,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灵力损耗过重的时候,幻觉总会如安慰剂一般…… 第二条信息,第三条、第四条信息迅速传了过来,打断了迟铮的思路。 迟铮指尖轻轻滑动,解开了锁屏。 来自千途的信息快速弹了出来。 【我有信号了】 【转账】 【同学,我知道有点唐突,如果让你不舒服,可以删了我。】 【你是单身吗?】 【我可以追求你吗?】 迟铮眸中白光忽隐忽现闪闪烁烁,沉默了半晌后,迟铮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人…… 到底要过去多少年,到底要吃多少苦……才能学乖呢? 智者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但有个人,能一万次地喜欢上迟铮。 第三章 岑天河一眼看见了千途给迟铮发的信息,头疼不已。 “这都是什么情况……”岑天河不解,“他不应该躲你么?你刚对他做什么了?” 迟铮没理岑天河。 岑天河试探道:“你不会是想让他也来一段情伤吧?” 虽然很缺德,岑天河一时间竟觉得这可能是最温和的报复方式了。至少不用死人。 “滚。” 迟铮瞳孔已经完全变成白色了,他闭上眼:“最近离我远点,你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我不确定什么时候一时兴起,会对你动手。” 岑天河摸了摸自己颈侧的疤,明白迟铮不是在吓唬自己,但他还是问道:“那这个笔记本呢?” 昨日迟铮从千途家出来后,被烧了个半死也没忘把院子里的笔记本捡起来丢给岑天河。岑天河取出怀里的笔记本:“我没用了,这个还有用吗?继续替你保管?” “随便你。”迟铮起身,顿了下,突然看向岑天河,“这个笔记本,你打开看过吗?” “你……”岑天河迟疑道,“你当年给我的时候,不是跟我说不许我看么?” 迟铮不信任地看着岑天河。 “好吧,我翻开过一次。”岑天河有点尴尬道,“但里面都是灵师文字,我……我其实一直还没学会灵师文,看不懂。” 迟铮:“……废物。” 岑天河揣度着迟铮的意思:“所以现在……人你也找到了,我可以看了?” 迟铮没理他,起身要走,岑天河忙不迭拦道:“等下,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想怎么讨情债?真的是想送他段情伤?” 迟铮嘲讽道:“我自己都没想好,你又知道了?” 岑天河不太信任地看着迟铮:“你刚才要是没做什么,他会一下子喜欢上你?你真没什么计划?” 迟铮沉默,他确实不是有心的。 但那个人就是这样,永远可以打乱他的计划。 所有同他有关的事,总是会失控。 岑天河看迟铮似乎真的不是有意,更头疼:“不然还要怎么样呢?这人也奇怪,怎么会喜欢上白灵呢?你想讨债,他想跟你谈恋爱,这都是什么事儿……” 迟铮尽力压着心头杀气,警告道:“岑天河,你善心泛滥,就去普度别人,你如果敢提前对他说什么,我确定我这次一定不会手软。” “放心,那是你的事儿,我不敢掺和,除非你同意,不然我也绝对不会见他。”岑天河顿了下,放缓声音,“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声,迟铮……” “没有……比折磨一个对你一见钟情的人更容易的事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对他做什么,但很可能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他这辈子命并不好,无父无母,现在年纪还很小,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岑天河将笔记本收到怀中放好,不敢再多言,消失在湖面上。 教室里,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千途心脏怦怦作响。 信息刚发出去他就后悔了。 虽然他没什么经验,但这怎么看都不是正常追求人的方式。 任何人收到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的表白信息,都会觉得对方是个滥情又随便的人。 太减分了。 对方可能觉得自己一天能给十个人发这种信息。 千途深呼吸了下,懊悔地捏了捏方才买的矿泉水瓶子,不明白自己怎么能这么冲动。 虽然他没什么经验,但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这么快。 一见钟情都是这样的么? 从上节课在教室里对视一眼后,千途心里就没来由地非常难过。 又难过,又急切。 好像晚一会儿,这人就会马上消失,自己再也找不到他了。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好像已经错过了千百次一样,心里迫切地想同他说话,怕他消失,怕他收到转账后就删了自己的好友,怕到刚加上好友不到一个小时就急匆匆地表白了。 在根本不知道对方取向的情况下。 千途低声喃喃:“……这是不是已经算是性\骚扰了?” 千途解锁手机,看了看刚加上的好友。 对方名字是“十五”,显然不是真名。 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千途犹豫了下,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对方说是来蹭课的,也许都不是本院区的,千途想从朋友圈里看看对方的专业,但…… 这人的朋友圈并没屏蔽自己,可一条动态也没有。 真是没任何信息可以了解了。 千途神不守舍地一边听课一边翻手机里的各种软件,不经意刷到自己学院的表白墙,看到有人在问刚才那节公开课倒数第三排一个人坐的男生是哪个学院的学长或是学弟。 千途心中一动,自己刚才是倒数第四排。 这条表白下面已经有几十条评论了,千途快速点开一一看过—— 没人知道。 那大概率不是本院区的了。 千途退出软件,看看信息,对方什么都没回复。 撤回消息已经来不及了,千途吐了口气,不懂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为什么,他只能继续等着,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千途迷迷糊糊地上着专业课,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如果不是学院表白墙上还在讨论着刚才那个人,千途都怀疑这都是自己昨天睡眠不好导致的一场幻觉了。 另一边,待情绪勉强平静些后,迟铮顺着千途的气息回到了方才的教学楼上了三楼,走到了千途正在上课的教室外。 教室后门开着,迟铮正能看见千途。 千途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正时不时地解锁看手机。 迟铮拿出手机,没点千途给他的转账,给千途发了条信息。 十五:【我是第几个被你这样问的人?】 迟铮看着教室里的千途迅速解锁手机,打开了自己的信息,然后僵在那里,指尖缓缓变白了。 迟铮想起了岑天河刚才说的话。 “没有比折磨一个对你一见钟情的人更容易的事了。” 迟铮深呼吸了下。 没等他再发消息,千途回复他了。 千途:【对不起。】 千途:【是我太唐突了,这么快突然说这个。】 千途:【……是第一个。】 迟铮看着千途眉头微微皱着,很急地快速打字又删除,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怕迟铮不信。 迟铮等了好一会儿,千途的信息才传了过来。 千途:【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千途:【……你会删除我吗?】 千途:【如果没有让你不舒服,可以不删除我的好友吗?】 迟铮有点后悔自己化成人形了。 他不知道自己那该死的眼睛又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迟铮认命地闭上眼。 无论预演过多少次,无论妄想过多少次,有过多少详尽的计划……只是重逢第一天,什么都乱了。 根本就不可能按照自己的设想来。 迟铮深呼吸后睁开眼,看着手机,明白千途是在委婉地问自己的性取向。 迟铮用了好一会儿控制好情绪,不准备继续放任千途,将主动权交给他了。 迟铮回复:【没有,不会。】 教室内,千途因紧张变凉的手一点点回暖,可他心跳更快了。 千途舒张了一下有点僵硬的修长手指,打字:【那我可以追求你吗?】 这次千途没有等太久,迟铮就回复了。 【你试试吧。】 第四章 站在教室门口的迟铮原本是想等千途下课的,但没多一会儿,他捕捉到了一股灵力气息。 是一股带着血腥味儿的怨灵气息。 这是给灵师分派任务的方式,灵师可以根据传递给自己的气息了解到需要处理的怨灵的灵力强弱和位置信息,然后分析是自行处理还是通知附近的其他灵师一起行动。 分派给迟铮的任务往往不简单,但迟铮从不会找别人,除了岑天河他从来不同其他灵师往来,而岑天河……一个赤灵而已,迟铮也没指望过他。 迟铮轻轻呼吸,判断对方应该是兽化怨灵,这处理起来可能会耽误点时间。 迟铮冷笑,这真不是有意的么?自己这边刚刚找到人,马上甩给自己这么大一个麻烦将自己支开。 一去一回,就算顺利,大概也要三四天。 但身为灵师,不处理被分派的任务,身上的灵力就会逐渐消耗殆尽。 当然,处理好任务后,灵师也可以顺便吃掉怨灵身上的灵力。迟铮昨天情绪激动下不管不顾闯了千途的房子,被烧掉了不少灵力,眼下正需要恢复。 迟铮手机振了下,岑天河给他发了条消息。 岑天河:【给你分派任务了?我刚察觉到一点气息,好像是让你处理一个兽化的怨灵,需要我帮忙吗?】 比起要处理的怨灵,迟铮更在意教室里那个人。迟铮没理会岑天河,深深地看了教室内一眼,离开了。 苦等了半天消息而不得的岑天河叹口气,他知道迟铮用不着自己,也清楚自己贸然跟着可能反而拖后腿,他想了下,回了万灵岛。 万灵岛,是同人生活的时空完全分离开的另个空间,灵师们在受伤需要休息,或是躲避外界处理不了的强大怨灵时会回到这里。 岑天河上次回来还是十来年前,差点被迟铮杀了那次。 那次岑天河为了养伤在万灵岛躺了三个多月,当时就想趁着那段时间学一学灵师文,但岑天河仅仅看了两天就放弃了。 灵师文根本不是文字,硬要形容的话,更像是一张张图画。 每张图画都不一样,每个类图腾的画面代表着一件事,但又不是象形图,一张看起来像是火焰的画,可能在描绘着某处海底的特殊声音。 岑天河刚成为灵师十来年,他实在是没法理解这么抽象的文字形式,在知道现在也没多少灵师还用这种古老文字,不懂也不会耽误他什么事儿后,就彻底放弃了。 这些年,岑天河只知道一个灵师硬生生学会了灵师文,那就是迟铮。 岑天河拿着手里的笔记本,心里差不多明白自己外甥学这个是为了什么。 万灵岛最北边有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满了灵师文和其他几种古文字,勉强算是灵师的字典了。 岑天河站在石碑面前,认命地叹口气,摊开笔记本,努力试图翻译。 哪怕翻译出来一点点也好。 他很想知道,迟铮自从死后变成灵师后,性情大变是为了什么,死追着千途不放又是为了什么。 幸好赤灵本来就不容易有任务,他前几天刚完成过一次任务,按照以往的规律,下次被分派任务大概是一个月后了。没任务,亲外甥迟铮又不想自己出现,正好在这搞翻译。 按人类时间计算,岑天河借助石碑研究了两天两夜后,在几十次想放弃又几十次坚持下来后,终于磕磕巴巴地勉强翻译出了笔记本第一页的一小角图案。 只是半个巴掌大小的一角…… 岑天河喟然长叹,如果他没记错,迟铮当年用了不到三个月就将灵师文融会贯通了。这石碑年久失修,上面不少磨损的石刻和风化消失的部分甚至都是迟铮修复的。 “这是什么毅力……” 岑天河自知没迟铮这天分,也不太信任自己的记忆能力,担心自己狗熊掰玉米,记一段忘一段,干脆也找个本子,将这一小角的图案内容用文字记录了下来。 “万灵岛附近,有一处小岛……” “应该是小岛的意思吧?”岑天河模棱两可,苦哈哈地凑合着记录。 “怨灵去小岛……有去无回,有进无出,上面有许多怨灵盘踞,处理……处理不了的怨灵,都可以引诱它们去那个小岛……” “怨灵们相互吞食。”岑天河低声喃喃,“这是养蛊的意思么……” “有一天,小岛上的怨灵突然全部都消失了。” “大乾元……” 终于有岑天河懂的词了,“大乾元”,就是灵师们的神,灵师的每个任务都是由大乾元来分派的。岑天河在成为灵师的时候见过大乾元一次,对方是个慈和的老人,平时就在万灵岛的最中央住着。 “大乾元派了灵师去查看……第一个灵师负伤归来,毫无所获。” “一个个灵师被派去查看,都是负伤归来,却连小岛上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直到第七个灵师前去,终于看清楚了……小岛上的怨灵已经合成了一个。” “这个异化的怨灵……非常危险,不但能吞怨灵,还能吃掉灵师的灵力。大乾元命七个灵师一同去了小岛,灵师们被吃掉了大半灵力,依然没能将那个怨灵除去。” 下面的文字越发晦涩难懂,岑天河蹙眉一点点记录:“然后……一个灵力最强的灵师,单独去了岛上……” “怨灵不应该有意识的,但灵师发现,岛上的这个怨灵有类人的五感,小岛被灵师入侵时……怨灵会发出警告的声音,被注视时会愤怒激动,被询问的时候,它会困惑,继而会更愤怒,它长得也不似怨灵,更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怨灵吞噬了太多怨灵和灵师的灵力,灵师判断自己无法直接将怨灵彻底除去,但可以和它缓慢周旋。灵师决定用几年时间削减它的灵力,一点点将怨灵清理掉……” “但每次被伤害时,怨灵会痛苦,会□□,有一次……它甚至发出近乎求饶的声音。” “怨灵不会说话,但发出的音调太像人的声音了,在没有受伤的时候,它也会独自发出一些细微的柔和的声响,像是自己和自己说话,也像是在寻求别人的回应,如果它真的有意识,那它应该一直在试图找什么……” “观察怨灵时间越长,越容易将它当作一个人看待……” “一次怨灵在受伤后,它用一小片树叶,盖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它好像是在学灵师包扎自己伤口的样子……但它不是灵师,也没有可以帮忙恢复灵力的特制绷带,树叶只会让它的伤口更加疼痛。” “灵师……”岑天河艰难地翻译,“灵师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被伤害了。” 岑天河只觉得自己脑壳子疼:“这都是什么意思?” “灵师不想继续伤害它,转而试图加固对小岛的封印,确保怨灵不会逃出小岛。” “在加固小岛的过程中,灵师不小心被怨灵重伤。灵师暂时出不了小岛,怨灵也无法彻底将灵师吞噬,他们在小岛上僵持……” 这一角的图腾文字已经翻译完毕,岑天河彻底蒙了。 首先……万灵岛附近什么时候有过小岛? 那这些应该是人杜撰的,假的。但如果这只是个故事,这是谁写的?这个笔记本不应该是转世前的千途的东西么?他这都在记录些什么东西?一个灵师和怨灵的故事? 那谁是灵师,谁又是怨灵? 岑天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是自己翻译得有问题还是笔记本里的内容根本就是在天马行空地乱写,这看了和没看根本没区别。 同一时刻的现世,迟铮已经处理好了兽化怨灵。 兽化怨灵是怨灵中最难缠的,比普通怨灵要凶狠嗜血,又比其他怨灵多了几分兽类的敏捷。当然也有好处—— 迟铮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眼睛发着白光。 真是好久好久没有受过伤了。 同怨灵缠斗时就算是迟铮也没法走神,他手机里已经有好几条千途发来的信息了。 这些年居无定所四处寻觅,没有找到人的希望,迟铮自然也没给自己做一个假身份的必要。 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在哪里找到呢? 这几天千途发的好几条消息,迟铮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自己多大了? 在哪个院区上学? 在上大几? 千途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查学籍的,也没问几个问题,迟铮只告诉了他自己叫迟铮,其余都没来得及回复。 在千途看来,自己像是在吊着他,对他并没什么兴趣。 迟铮看着左臂上的伤口—— 有了这个伤口,似乎可以跟某人解释,自己消失了两天是因为什么了。 不过这个伤口看起来好像有点过于可怕了,迟铮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办一个假身份,现在没办法去医院之类的地方。 闹得太吓人就没必要了。 卖惨,需要的不是医生,是对方的同情。 幸好白灵的恢复能力要比其他灵师强,迟铮催动着灵力,让自己伤口尽快愈合。 迟铮手臂上撕裂的伤口在肉眼可见地恢复着,强行修复是会有点副作用的,燃烧着的灵力带来的疼痛让迟铮脸色发白。 待手臂上的伤口看上去已经像是被树枝划破的时候,迟铮终于停止恢复,左右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 迟铮宛若不知疼痛一般,直接用袖口擦掉伤口上的血迹,然后拿出手机来,对着自己左臂拍了张照片。 迟铮将图片发给千途。 迟铮:【图片】 迟铮:【不小心擦破了个口子,我找家药店买绷带处理一下】 迟铮垂眸,运气好的话,千途也许会让自己去他家。 也许会亲自替自己处理伤口。 第五章 迟铮还是错估了一个正常人类看到伤口的普遍处理办法。 消息刚发给千途,千途就将电话打了过来。 迟铮等了半分钟后接起电话。 “你在哪儿?” 千途声音不似迟铮期待般急切,让迟铮稍微后悔了一点,似乎不应该修复这么多的。 迟铮回忆着两天前背下来的本市所有重要建筑物位置,随口说了个商场的地址,那个商场距千途家不到两公里,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不管是地点还是时间都非常合适,千途必然会—— “二楼有家咖啡店,你上去坐一会儿,我家就在附近,过去很快,十分钟后到。”千途显然比迟铮更有计划,“带着身份证或者学生卡了吗?我带你先去打破伤风,然后去医院处理伤口,你这个划伤太严重了,处理不好容易留疤,等我一下。” 迟铮:“……” “已经打过破伤风了。”迟铮瞎话编的很顺畅,“在社区医院打的,那边没有处理伤口的大夫,医生说伤口不严重,自己回家清洗包扎就好。” 迟铮将“回家”两个字咬的很重。 “你是怕缝针吗?”千途顿了下,放轻了声音安慰迟铮,“没关系,我带你去医院处理,可以不用缝,挺简单的,你去咖啡店了吗?” 迟铮一点儿也不想去医院让什么医生料理自己。 迟铮催动灵力继续愈合伤口,被疼的轻轻抽气,片刻后道,“我不怕,是真的没必要。” 迟铮挂了电话,重新给自己手臂拍了张照片。 照片上,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看上去非常像是普通擦伤了。 幸好方才那张照片拍的模糊,还不至于露馅。 千途电话重新打了过来。 “商场隔壁就有药店。”千途声音有点无奈,不懂为什么有人会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你如果实在是不想去医院的话,去药店买碘酒和绷带,你以前处理过这种擦伤吗?” 迟铮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应该用不到碘酒吧……”迟铮漫不经心道,“用自来水冲一下,然后缠上绷带不再管它,是不是就行了?几天换一次绷带,还是不用换了?” “不行!”千途声音似乎有点困扰,“你……” “医生没说要忌口。”迟铮继续缓缓道,“饿了,我先去吃个夜宵……既然医生没说,这么小的伤口,吃辣的应该也没事吧?” 千途忍不住问道,“你在哪个医院看的?” “没太注意。”迟铮回味着千途语气中的变化,残忍道,“我去吃夜宵了,吃完如果不算晚就去买绷带,如果晚了,那明天再处理应该也来得及……” 千途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混不吝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犹豫了下问道,“我……我可以去找你么?我来帮你处理伤口,如果你愿意……我请你吃夜宵。” 千途似乎担心自己表现得太关切会让迟铮不适,又补充道,“放心,帮你处理好后我马上会离开。” 迟铮嘴唇微微勾起,又转口了,“不,我不去药店,我不喜欢药店里消毒液的味道。” 千途脾气非常好,“不用你去,我帮你买。” “不。”迟铮拒绝,“从药店里拿出来的东西也沾着那个味道,我不喜欢,我不想用。” “你……” 千途这次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迟疑道,“我家里有碘酒和纱布,没有消毒水味,你、你愿意过来吗?” “给我发你们家的定位。” 迟铮挂了电话,低声喃喃,“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迟铮在犹豫了半秒钟后,打消了再淋一场雨的念头。 自己最近灵力损耗严重,造一场雨太累了,也容易引起附近其他灵师的注意,当然最重要的是—— 自己不能没事儿总受伤,淋雨这个项目可以留到下次再用。 迟铮估算着时间,在一刻钟后出现在了千途家门口,敲响了千途家的门。 千途开了门。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千途还是出神了半秒才想起让迟铮进门。 “帮你叫了粥和烧麦,大概一会儿送到。” 这里明明是千途家,千途反而比贸然登门的迟铮显得更紧张些,“你坐……我去拿药箱。” 迟铮自动自觉地将外套脱了,坐下来将左臂衬衫挽起,没了刚才在电话里的神经病样子,静静地等着千途治疗。 初春还是冷的,千途见迟铮只穿着衬衣,便将家里气温调高了几度,又拿了一条干净毛巾来垫在迟铮膝盖上,“手放在毛巾上。” 迟铮依言照做。 千途拧开一瓶没开封的碘酒,看着迟铮手臂上的伤口皱眉,“怎么弄的?” “替朋友清理他们家这个冬天枯死的树。”迟铮随口道,“不小心被枯树枝擦伤的。” 千途夹起一片纱布沾了碘酒,很小心的擦了擦迟铮手上的伤口。 迟铮受过的大大小小伤早就数不清,对疼痛早已习惯,清理伤口这点痛楚对他来说和被蚊子叮已经差不多了。 迟铮轻声吸气,“疼……” 千途手抖了下。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千途换了块纱布,重新沾了碘酒,“伤口不干净,不清理可能会发炎,幸好现在天冷不容易感染,我会轻点。” 千途深呼吸了下,稳了稳神,重新触碰迟铮伤口。 纱布刚碰到手臂,迟铮掐准时间让自己手臂颤了下。 “很疼么?”千途歉然道,“对不起,我不太有经验……或者还是去医院吧?我手太重了,不然就是这个碘酒刺激性太强了,也许医院的碘酒……” “不。”迟铮摇头,“我不去医院。” 千途重新又换了纱布,这次他少放了些碘酒,继续给迟铮擦拭伤口。 迟铮没再装疼欺负千途,他手臂一动不动,任由千途清理。 迟铮定定的看着千途,突然道,“我受伤,我疼,你怎么出汗了?” 千途额间沁出一点点汗,他嘴唇动了下,没说话。 迟铮侧头,认真的看着千途,像是个在观察问题的好学生,积极的寻找着不同,“眼睛也有点红。” 千途心脏跳的快了半拍,他不确定自己眼睛是不是真的红了。 千途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对刚见过一次的人心疼到这种程度,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鬼上身了。 迟铮依旧看着千途,淡淡道,“现在耳朵也红了。” 迟铮语气平静的问道,“你耳朵为什么红了?” “迟铮……”千途换了块纱布,勉强道,“我真的只是担心你不处理伤口才让你来我家的,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想……不想让你觉得我很冒犯。也不想让你觉得我别有目的。” 终于将伤口周围都用碘酒清理过了,千途如释重负,并不抬头看迟铮,他用酒精擦拭过自己手后才拆开一卷新的纱布,打开,压在了迟铮的伤口上。 “前两天在学校里,我好像并没给你留下什么好的印象。”千途用纱布仔细缠上迟铮手臂上的伤口,“我现在说实话回答你,会像是在骚扰你。” 终于处理好了,千途将纱布缠好固定,起身站好,往后靠了半米后才同迟铮对视,但不到三秒又避开了视线。 千途有点无奈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看到你受伤,我会有点着急的。” 千途无力的替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骗你约会,只是担心你,不过我好像也没弄好,伤口是不是还是很疼?” 迟铮看着千途,心道可惜并没什么天堂地狱,不然自己这种畜生,大概是要将十八层地狱坐穿的。 迟铮点头,“疼。” 千途眼中沮丧一闪而过,他刚要说什么,门铃又响了。 千途将给迟铮买的外卖取了来,不太确定的看着迟铮,“……你要吃吗?” 迟铮点头。 千途脸色瞬间好看了些,他将外卖纸袋打开,“不知道为什么医生忘记跟你说,是需要忌口的,忌牛羊肉海鲜还有辛辣,这几天先凑合吧。” 迟铮答应着,没再无事生非,接过千途递给他的粥和烧麦。 千途没再守着迟铮,他去取了个干净的环保袋,将刚才用过的碘酒和纱布装了起来。 迟铮眯着眼看着千途,“这些不是应该放回医药箱里的么?” “哦,不是。”千途解释道,“这是让你带走的,一天一次,如果伤口没有感染,改成两天一次就好……” 迟铮蹙眉:“你是让我自己换药?” 千途比迟铮更迷惑,“不、不然呢?你不是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吗?” 迟铮放下喝了大半的粥,不再吃了,“你只管我一次么?” 千途:“……” 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千途觉得自己心中最软的地方被挠了下。 明明知道不可能,但眼前的人似乎是在努力向自己展示伤口。 好像自己如果不管他,他真的会任由伤口溃烂一样。 迟铮见千途不说话,道,“我自己处理会更疼,我会直接把碘酒浇在伤口上……” “我来我来。”千途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他拿起手机看了下自己的课程表,“你明天还会去学校吗?明天下午有公开课,你会去听吗?” 迟铮摇头,“不去,没时间。” 千途不确定道,“……还是来我家?” 迟铮点头,他目的已经达成,再耗下去容易露馅让千途察觉出什么,迟铮见好就收,起身道,“谢了。” 千途送迟铮出门,突然道,“迟铮……” 迟铮回头看他。 千途这次没再躲避迟铮的视线,“你明天还来的话,是不是说明我没搞砸?” 千途眼睛里闪着一点点希望,只有一点点,好像他自己并不敢指望从迟铮得到什么回应似的。 “我……我还可以继续追你吗?今天又见了一次面,我让你反感了吗?” 迟铮喉结动了下,“这话应该我来说吧。” 千途不太懂的看着迟铮。 “那天只是一面之缘,没什么了解,今天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性格不好,古怪、孤僻、偏执……十分不好相处。”迟铮看着千途,“你确定还喜欢我吗?” “没有把伤口处理好,把你弄疼了……”千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讨饶般无奈轻声道,“所以你要惩罚我,让我再表白一次,是吗?” 第六章 不给任何回应的情况下逼别人一次次对自己示爱,下流又无耻,虚伪又残忍。 迟铮心里很清楚。 但如果不是察觉到了附近岑天河的气息,迟铮也许真的会这么做。 他想听千途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说一百次,说一万次。 说他就是喜欢如此卑劣又不堪的自己。 迟铮并不想让岑天河听见千途现在说话的声音,也不想他看见千途现在脸上的表情。 岑天河的气息越来越近,大概已经进小区了,那个白痴虽然是个废物,但好歹也是个灵师,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听清楚千途的声音了。 迟铮压下对岑天河的杀意,轻轻呼吸了下。 “伤口当然会疼,不是你弄的。”迟铮也不清楚自己是怕岑天河听见,还是不想再看见千途难过的表情,他声音无意识的轻了几分,“千途,你对别人也这么迁就么?” 想到这迟铮禁不住问,“你今年十九岁了,长这么大,被多少个无赖坑过?” “还没有过。”千途有点无奈道,“我还是给你留下滥情的印象了是么?那天不应该冲动的,但……我确实第一次追别人,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说到年纪。”千途看着迟铮的眉眼,“你来听我们的课……咱们同届吗?你和我同龄吗?我看不太出来你比我大还是小。” 迟铮虽是上一世的长相,但他有些显小,不很像过了二十的样子,迟铮本想说自己比千途大,但想了下,死要这面子也没什么用。 如果千途以后会叫自己哥哥那倒是不错,但—— 就现在来看,还是继续装年纪小,装可怜,装六体不勤无法自理更有优势一点。 “和你同届。”迟铮记得查资料时看过千途是夏天的生日,随口编了个日子,“生日十二月十六号,比你大么?” 千途莞尔,“果然比我小。” “我把我们整个系的课程表发你一份吧,如果你还会来听课方便一点。”千途是认真以为迟铮是个十分上进的学弟,还在担心迟铮会误会他,又避嫌的补充道,“……你来上课我不会打扰你,我会当做不认识你。” 岑天河就在不远处站着不动了,迟铮不想让他听到千途这样轻声的说话,打断千途道,“也不是经常有时间去听,再说吧。” 千途点点头,同迟铮说过晚安后关上了门。 迟铮没急着理会岑天河,他用手指在千途门上轻轻点了下,将自己的一点灵力留在这边。 迟铮身上的白灵灵力同怨灵灵力很相近,如此附近就算有怨灵,也不敢靠近了。 迟铮往小区外走,在经过一个监控死角时,他化为灵师,转头看着自己身后跟着的岑天河,不太耐烦,“有事?” 岑天河欲言又止,“你跟千途说话的时候……和跟别人说话好像不是一个语调。” 不怪岑天河拆台,迟铮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话,要么是没任何感情的在跟其他灵师交换情报,要么是在对岑天河冷言冷语,岑天河还是刚知道迟铮也是能平心静气的说几句话的,没想到没两分钟,又成了平时的死样子。 “你这不是会说人话么?”岑天河见千途还活的好好地没少胳膊没少腿,心情很好,斗胆包天已经敢调侃迟铮了,“你不好好寻仇,怎么开始搞学术了?还要去听课。” 迟铮没理会岑天河,他有不少事要做。 他需要一个假身份,还有一个临时的住址。 身份好弄,就用他生前学校的信息再改个日期就好,千途只要不起疑,就不至于去那么远的地方核实,至于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就说是之前摔伤了休学,在这边暂住。 临时住址没法撒谎,太容易被发现出问题,需要真的去找一个。 “你手怎么了?”岑天河察觉到迟铮身上有伤口,“这次处理的兽化怨灵这么厉害,能伤到你?那大乾元怎么会只派你自己去?” 岑天河手心聚起一股红色灵光,“我帮你……” “离我远点。”迟铮避开手臂,不耐烦,“治好了怎么办?” 岑天河:“……” 岑天河心头一动,眼前的迟铮和他心中一个模糊的形象有了一瞬间的重叠,岑天河脱口问道,“笔记本里的怨灵,是不是你?” 迟铮愣了下,冷笑,“出息了,终于看得懂了?” “一知半解,刚看了一页半。”岑天河有点不忍心,“那个小怨灵,真是你?” 迟铮一点儿也不想回忆,“闭嘴。” 迟铮急着给自己找假身份和落脚的住处,本不欲理会岑天河,但可能是今天的千途让他心情变好了,迟铮难得对岑天河说两句好话,“我劝你别往下看,本来就跟你关系不大,你掺和什么?” “赤灵,数量多,但灵力弱,经常在出任务的时候出意外,我也一样。”岑天河感念着旧情,低声道,“但这么多年,我几乎没受过伤,因为每次都能等你帮我,迟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听这个,但你可能已经记不清你救过我多少次了吧?” “那是因为你以前有点用,现在就不了。”迟铮能明显的感觉出来岑天河明里暗里对千途的维护,“你到底是想帮我,还是怕我杀了千途,你以为我感觉不出来么?” 岑天河无奈,他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看了笔记本里的内容后更不忍心,“我没看懂多少,只是觉得那个灵师不是故意……” 迟铮没再听岑天河唧唧歪歪,甩开他自己走了。 灵师当然不是故意的,故意的是那个狡黠的怨灵。 那个灵师,和前面十四个灵师都不一样。 那个灵师的灵力最强,但他从一开始就没用全力。 特别是在发现小怨灵竟然有五感有知觉后。 怨灵本是脱胎于万物的执念,没有固定的形体,也没明确的意识。只有不断畸化的灵体和不断膨胀的欲望,没有情绪也不知痛痒。 但那个小岛上的小怨灵是个异类,在和岛上的几千只怨灵相互屠戮后,它活活被磨出了自己的意识,也有了五感。 它能感觉到冷,能感觉到疼。 但它不会说话,来岛上的灵师也不同它说话,第一个来岛上的灵师剖开了怨灵的胸口,而后,怨灵也是这样对待之后的十几个灵师的。 除了第十五个灵师。 那个灵师比之前的都强,所以他有机会靠近怨灵,看清楚它个什么东西。 怨灵无法像之前一样轻易撕开灵师的胸口,只抓伤了灵师的肩膀,灵师一时之间也没法制伏怨灵,只是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怨灵能感觉的到这个灵师比之前的都要强,因为这个灵师留下的伤口,是不愈合的。 以前就算是被开膛破肚,只要时间够长,总会恢复的,但那次不行。 手臂上的伤口不断的往下流血,这消耗着怨灵的灵力,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一点愈合的趋势都没有。 怨灵不会说话,但它能感觉到疼。 不断流血的伤口太疼了。 留下不能愈合伤口的灵师没有离开,他不远不近的观察着怨灵,不走,也没有再次伤害怨灵。灵师似乎在观察着什么,记录着什么。 怨灵也时刻警惕的留意着那个灵师,想找机会把这个灵师彻底吞掉,还学着他缠伤口的样子,用一片长树叶,裹在了自己伤口上。 可这没有丝毫用处,不愈合的伤口依旧是很疼。 但有个意外的发现。 小怨灵发现,每当自己试图用树叶遮盖伤口时,或者在它因为疼痛□□的时候,不远处的灵师眼中都会闪过一些不忍神色。 灵师并未受伤,他又不疼。 但这个发现让小怨灵获得了一条可以愈合伤口的白色布料。 而且,就在伤口恢复后,只要它对着灵师展示自己的伤疤,灵师在和它的僵持中,总会犹豫。 小怨灵知道每次这样展示伤口灵师都会心软,所以它一次次的重复,以此获得关注、信任、和……偷袭的机会。 灵师可能是想同它长时间的僵持下去了,他在用灵力加固小岛上的封印,确保怨灵不至于因为灵力太强逃出小岛。 近一个月的和平相处好像是让灵师放松了警惕,他竟敢背对着怨灵,自顾自的要给他自己修葺一个小木屋。 怨灵看准机会,从灵师背后冲向灵师,在灵师转身看向怨灵的一瞬间,怨灵右手上灵力化为利爪,直接穿透了灵师的胸口。 同一时刻,那个修了一半的小木屋竟瞬间化为一股强韧的灵力,紧紧的绕在了怨灵的脖子上。 灵师重伤后嘴角带着血,表情却很轻松,他语气不太稳的说,“……抓住你了,小东西。” 迟铮轻轻摸了一下自己侧颈,接过了房屋中介递给他的合同。 迟铮左边颈侧有一道很浅的红色痕迹,不靠近都不太能发现,就是发现,也只会觉得是一个胎记。 迟铮是可以将这道红色伤疤除去的,但过去了这么多年,迟铮一直留着。 “是这边的学生吧?你们几个院区的学生,不少从这个小区租房子的,都是经我的手,在我们中介走的合同。”迟铮不讨价,不啰嗦,签合同给钱都很痛快,中介十分满意,话也多了,感叹,“现在的小孩儿生活是好了,家里有钱的不少都出来租房子了,这房子真不错。” 中介看迟铮只是出神不说话,好奇问道,“你是因为什么出来租房子的?嫌宿舍条件不好?和舍友处不来?还是要考研,想住的安静点?” “都不是。”迟铮收好合同,“谈恋爱,没地方去。” 第七章 中介大爷年过半百,思想比较老派,对迟铮这恋爱脑的样子十分看不上,摇摇头走了。 中介号称这房子是拎包入住,但样板房的屋子里并不比酒店几样家具,没人气儿,一看就知道没人住过,迟铮需要再去买点生活用品装装样子。 小区附近就有一家大型超市,超市打烊很晚,现在还来得及迟铮去买点东西, 超市里空荡荡的,迟铮推着购物车不紧不慢的走着,脑子里还是那个笔记本。 笔记本里的内容是残缺的,很多迟铮记忆深刻的片段上面都没有。 有的是灵师不忍心记录,有些……或许是他耻于记录。 不过从另一个视角看一遍以前的事还是挺有趣的,所以迟铮之前花了些时间学会了古灵师文字,自虐般重看了一遍那段过往。 他当时就是想知道,对方是如何看待他们那段不堪过往的。 被灵师用一条灵力铸成的链子捆住了脖子后,怨灵拼死挣扎,脖子被链子勒的血肉模糊,但无论它如何努力,链子就是解不开也撕不断。 不但如此,怨灵心惊胆战的发现,胸口都被他剖开的灵师身上的灵力竟未减弱多少,灵师胸口嘴角都淌着血,但依然能轻轻松松的握着那条链子,将怨灵牢牢的锁在怀里。 “……老实一点儿行不行?忘了上次谁给疗伤的了?!” 灵师声音并不难听,但怨灵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第一次见到你这种怨灵,我想好好看看……放心,要是想杀你,早就动手了。” 怨灵听着身后灵师胸膛轻微的声音震动,整个人发麻恨不得炸开,它顾不得颈间窒息的疼痛,疯了一般的挣扎,血液从勒破的伤口上汩汩而出,最终还是灵师不忍心,松开了手。 怨灵拖着脖子上的绳子后退十来米,咬牙切齿的看着灵师,掂量着自己和灵师的情况,还想再次攻击。 “别费事儿了,你杀不死我。”这一会儿的功夫,灵师胸口伤痕已好了大半,他蹙眉看着怨灵,“脖子疼不疼?” 疼当然是疼的,但被灵师彻底困住的感觉太可怕,怨灵不肯再靠近灵师,不顾自己脖子还被锁着,逃了。 怨灵打不过灵师,但逃还是逃的开的。 怨灵害怕再被锁住,拼了命的躲,灵师想着怨灵不断渗血的脖子无奈的追,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儿因为怨灵听不懂人话白白折腾了好几天,在灵师终于将怨灵抓住时,灵师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我一定得教会你说话……” 在被怨灵胡乱咬了几处伤后,灵师终于把怨灵脖子上的锁链拆了下来,丢到了一边。 怨灵警惕的看着灵师,不知道他又要用什么新办法来折磨自己。 “我不知道你这么抗拒,我道歉。”灵师擦掉自己手腕上被怨灵咬出的血,轻声道,“我以后一定不会再锁你了,我保证。” 迟铮拿了一本家庭食谱百科大全丢在手推车里,回忆往事,越想越觉得之后的很多事都是自己活该。 因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一条链子而已…… 迟铮又拿了几样自己都不知做什么的厨具,结账后提着两大兜东西回到租的公寓中,将每样东西拆去包装分开开放好,又刻意在厨具上甩了几点水珠,看上去十分像是人住过的样子了。 都收拾好了,迟铮看着水龙头,若有所思。 迟铮拧开水龙头,将手臂放在水柱下。 微凉的水隔着纱布冲在伤口上,又顺着迟铮骨节分明的手腕和手指流了下来。 迟铮闭眼,回忆再次将他拉到了那个小岛上。 灵师说到做到,在做过保证后,没有再伤害过小怨灵。 灵师是真的想研究清楚怨灵是什么情况,碍于怨灵野性难驯,灵师也没办法一直在小岛上跟怨灵耗下去,他想了下,在小岛最西边放了一面由灵力制成的镜子。 灵师可控制它反射人世间任意一面镜子。 甚至不用是镜子,只要是能勉强反光的镜面就可以。 可以是一汪湖水,可以是一面窗户,甚至可以是人间某个人的眼睛。 灵师想让小怨灵学会说话,就找了间小学,将小学教室后的标本橱窗镜连在了小岛的镜子上。 小岛上的怨灵,盯着岛上的镜子不明所以,迷迷糊糊的跟着一群小孩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看了半个月,就学会了一套眼保健操。 “小学三年级……也跟不上么?” 半月后,来检验学业成果的灵师看着怨灵有点发愁,“这要学到什么时候你才能会说话呢?” 怨灵警惕的看着灵师,虽然还是听不懂,但它已经能感觉出来,灵师是在忧虑什么。 “怪我,操之过急了。”灵师宽慰道,“慢慢来,反正你我都是不老不死的……我们又不急。” 那天之后,灵师将岛上的镜子,连去了一个幼儿园,灵师那日急着去处理一个怨灵,走的匆忙,急急忙忙的找了个幼儿园,随便找了个镜面连上看也没看就走了。 小岛上,怨灵看着镜子里,经过哈哈镜扭曲后的一群不人不鬼的尖叫小妖怪,满目震惊。 不过这次还算好,虽然哈哈镜传过来的画面很惊悚,但老师教的东西简单了,怨灵这才明白灵师折腾这一通是想让自己学会说话。 有了幼儿园的基础,下面就简单了,灵师发现怨灵学习东西非常快,不到几个月,怨灵已经能大概能听懂他说的简单的词句了。 但怨灵只听得懂一些,仍不说话。 灵师觉得也许是幼儿园和小学里的词汇都太匮乏简单了,他又将镜子连在了一家放映厅的灯罩上。 灵师自己曾经去过放映厅一次,看了半场电影,他虽不喜欢放映厅里狭小幽闭的环境,但觉得这类似小型电影院的模式很不错,想看什么更随意,能看的片子也要丰富一些,他以为放映厅就是如此循环播放各类经典电影,故而十分放心的让怨灵以此为教学材料。 那会儿灵师还不知道,有些私人放映厅,分日场、和夜场。 日场的电影多是译制片或是战争片,夜场……就比较丰富了。 丰富到就算现在的迟铮回想起来,都觉得十分奇妙。 以前是没机会,这次……是不是可以将当年所学,回报给千途了? “我学坏了……”迟铮关了水龙头,“你就没责任么。” 迟铮和衣而卧,回想往事,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会觉得耿耿于怀。 笔记本里忽略了很多内容。 岑天河看不到的空白里,是怨灵刚学会说话时,对着灵师的种种诅咒和欺骗。 怨灵似是个天生的坏种,他能敏锐的感觉到别人最不想听什么,最怕听到什么。 故而他专捡着最恶毒的话说,并以此为乐。 迟铮现在还记得当时灵师看向他的眼神。 灵师眼中带着几分心疼和纵容,轻声问他:“你就这么怕我?” 小怨灵呆在原地。 “怕到没什么别的好办法了,这样虚张声势?” “是我不好,伤过你,让你害怕。” 迟铮闭上眼,那是他人之初遇到过的温柔。 所以即使没有什么笔记本,没有灵力的回应,迟铮也能确定,那就是千途。 再没有别人,会那么认真听一个神经病的废话,会那么仔细的照料一个疯子的伤口。 即使灵力已经孱弱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即使已经是一个普通人类了。他也会记挂着那只怨灵。 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擦伤,哪怕他只有一条没有灵力的绷带。 迟铮将侧脸埋在枕头里,时隔多年,第一次开始期待天亮了。 第八章 翌日上午,九点二十七。 教室里,千途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看手机了。 昨夜已同迟铮约好,两人今天晚上还要见面,要替迟铮第二次清理伤口。 但当时并没有定好时间,千途不确定迟铮今晚几点会去自己家。 千途甚至不太确定,迟铮是不是真的还会去。 他看起来不太在意伤口的样子。 至少不如千途在意。 千途几次点开软件中同迟铮的聊天界面,翻看他和迟铮并不多的聊天记录,但一直没发消息给迟铮。 千途之前虽没和其他人交往过,也没追过谁,但依稀感觉太热情的追求方式不太好,自己对对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过于频繁的联系不是关心而是打扰,这点通用的社交礼仪千途还是懂的。 距离晚上那个可能的见面还有至少十二个小时,千途不想提早用掉“和迟铮确定时间”这个联系机会。 可以忍到下午再给迟铮发消息。 千途尽量专心听课,直到在接收同学发在群里的课件时,见自己系的群里有人在问迟铮。 千途隔壁专业的同学在问有没有人认识上次来蹭课的人,叫什么,是哪个专业的。 平时来蹭课的也不少,但千途知道问的是迟铮。 很快有人断言肯定不是本院区的,不然早在大一军训的时候就被发现了。 千途莞尔,确实。 迟铮确实长得好看。 十分好看。 千途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太容易动心的人,青春期时身边的男男女女在躁动年纪里早恋的十分多,对千途表白的也不少,千途一直没动心过,上了大学,马上就要二十岁了他一路单身过来,原本以为自己可能天生感情淡漠,不太容易动心喜欢上什么人,没想到…… 能喜欢到这种程度。 千途好不容易压下的冲动被同学勾起,点开和迟铮的聊天对话框,犹豫要不要问问他伤口怎么样了。 晚上才能再见到迟铮,但千途这会儿已经无心课业了。 千途隐隐担心,自己这学期可能会挂科了。 犹豫了几分钟,千途认命了。 收到千途信息时,迟铮心中为数不多的一点儿良知短暂的谴责了他片刻。 如果将来,千途会将两人过往那些陈年旧账全部记起,到时候怎么办? 如果将来,千途记起小岛上两人初识、记起岛上短暂亲密的时光、记起……最后那一地狼藉的收场。 再回看现在对自己的种种示爱,千途怕是会崩溃的想再投胎一次。 迟铮握着手机,骨子里的劣等基因在冠冕堂皇的替他自己开脱。 都是千途自找的。 前事不提,这次难道又是自己勾引他犯错的吗? 关自己什么事儿呢? 这次可没有人再逼他了。 是千途再次动心的,不怪自己。 闹成这样,全是千途自找的,是他命不好。 投胎了都藏不好,还是被自己找到了。 全怪千途。 迟铮良知有限,不多时,学校里上课开小差的千途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迟铮:【要看看伤口么?】 想起迟铮对伤口那不在意的样子,千途怕迟铮会直接把绷带拆开,忙回复: [不了!晚上再看。] [你不要乱动,发炎后不好处理。] 不多时,迟铮回复。 迟铮:【八点五十,上课时间。】 迟铮:【这个时间给我发信息……是在好好听课么?】 上课走神被戳穿,千途有点不太好意思。 自己喜欢对方的心思过于明显了。 千途想起系群里在讨论的话题,问了迟铮的学校和专业。 迟铮回复的很快,他果然不是本院区的,学校在外省,同千途同系不同专业。 听迟铮说是在休学,千途蹙眉,忍不住细问他缘故。 迟铮:【骨折,耽误了几个月的课,课程跟不上了,办了今年休学。】 迟铮:【不想落下太多,才蹭课的。】 千途还想再问,又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啰嗦了,转而问:[晚上……你会去我家吗?几点呢?] 迟铮:【这么急,现在就定时间?】 千途手指在屏幕缓缓滑动,在保持边界感和说实话之间迟疑了片刻,再次屈服于自己的欲|望。 千途:[可以定么?] 千途:[晚上几点都可以,有了明确的时间,我大概可以好好听课了。] 千途:[不然一整天在想这件事。] 千途按下发送键,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份爱意好像曾经被压抑了太久太痛苦,终于见到了这个人,再也不想加之束缚。 但等了足有十分钟,迟铮没再回复了。 千途有片刻失落,很快又觉得没什么。 毕竟对方并不喜欢自己,只是自己在单方面的追别人而已。 自己过于主动,对方并不会开心,大概已经觉得烦了。 不多时,课间休息了,老师在前面讲台边喝水边和几个同学讨论什么,千途更可以明目张胆的看手机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什么挽救一下时,他手机震动了下。 迟铮:【212?】 212,是千途现在正在上课的教室。 千途胸口怦然一动。 千途下意识抬头,心脏越跳越快,不到半分钟,迟铮出现在了教室正门口。 迟铮手里拿着两本书,没看千途,对着老师点了点头,学院里千途所在的专业久负盛名,往日来蹭课的不少,老师早就习惯了,摆摆手示意迟铮自己找地方坐。 迟铮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一刻,千途的心脏就不受控制的加速跳了起来。 刚才心口的酸涩一扫而空,不知名的无数小快乐凝聚成一个个小分子,在千途血液里飞快的跳动,心跳加快也并不会觉得痛苦。 千途掐了掐自己眉心……这学期不单是有挂科的危险,还有心率失调的风险了。 千途自知自己今天肯定会走神,怕老师提问没坐在前排,故意坐在了倒数最后一排,千途自己一排,倒是方便了迟铮。 迟铮径直走到千途身边,把手里的书放在千途身边座位的桌上,坐了下来。 有几个学生回头看着两人,窃窃私语,迟铮挺坦然,面无表情,谁爱看谁看。 迟铮将书翻开,宛若自言自语一般重复着千途方才发给他的信息:“……有了明确的时间,我大概可以好好听课了。” 千途没说话,但他耳廓微微红了。 迟铮侧头看着千途,继续重复道:“不然一整天在想这件事。” 千途耳廓又红了几分。 迟铮看着千途,语气平静的说,“我来了,你怎么不问了?你不是想问么?” “迟铮……”千途放弃般抓了一把头发,声音很轻的求饶,“别的同学在看……我不想太失态。” 迟铮心中冷笑,两条短信就让自己赶了过来,自己就不失态了? 千途还敢讨饶。 到底是谁不肯放过谁? “才几个小时?嗯?”迟铮也不清楚自己是在恨千途,还是恨自己不争气,听他说想自己了就赶了来,恶劣的追问,“我们才分开几个小时,说好了晚上再见,你一直问我做什么?” 千途这会儿十分庆幸自己坐在了最后一排,自己前面两排都没同学,不至于听见两人的话。 千途深呼吸了下,用手机给迟铮发了条消息。 千途:[因为想你了。] 千途:[迟铮,同学在看了……] 千途虽然和同学关系一般,但总归要一起相处的。让同学或是老师误会他被神经病缠上了确实不太好。 迟铮堪堪压下心中无名火,收起手机,低声道,“看见我了,满意了么?” 千途轻声嗯了下,无奈承认,“……说我这会儿比大学录取时还开心,你会信吗?” 迟铮心中无名火彻底散尽。 课间休息结束了,迟铮拿出放在课本下的菜谱打开翻开看,“那就好好听课,不是怕挂科么。” 千途咳了下,依言打开书认真听课,但过了一会儿,又拿起了手机。 迟铮手机又震了下。 迟铮看了千途一眼。不好好听课,传什么小纸条。 迟铮垂眸看信息。 千途:[其实你只要回复我一个时间,我就会很开心了。] 千途:[我没有想要很多。] 迟铮垂眸继续看菜谱,没有再回复。 他当然知道千途只想要个明确的、可以期待的时间。 他当然也知道千途并没有想要很多。 自己愿意给,不行么。 第九章 从很早很早以前,千途要的就不多。 虽然因为各种迟铮自己想来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误会,两人关系曾一路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逐渐走歪,但即使是迟铮也不得不承认,最后闹成那个样子,错不在千途。 至少不全在千途。 因为和自己不同,千途是真的被各种误会和意外裹挟,一步错步步错。 千途起初,是真的只是想弄明白小怨灵到底是什么情况,经他手处理的怨灵不下千万,但他从没伤害过还有意识的灵体。 比起迟铮的种种蓄意,千途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下不去手,加上有些好奇而已。 因此清理怨灵的任务一直拖着没完成。 任务不完成的灵师,灵力会逐渐被削弱,但因为他灵力本身就强,短时间内并没表现出什么来,怨灵也一直没发觉。 再到后来……不清理怨灵,自然不是因为好奇了。 是真的无法下手了。 关于完不成任务有什么后果,这些细节千途至死没提过一次,也没记录在笔记本中,迟铮是十年前自己成为灵师才知道的。 死后化为白灵记起前尘往事,特别是看完整个笔记本里的笔记后,迟铮起初一心只想报仇,而后只想找人,根本不管任何分派给他的任务。 他根本没时间耽误,况且不是他自己想做灵师的,他也不是那些心地纯善的赤灵,他凭什么要帮灵师们卖命? 这些任务,谁爱做谁做。 更别提现存的灵师里不少还是当年试图杀死自己的,凭什么就因为自己灵力强就要替他们办事?人间怨灵越多越好,灵师们死绝了也无所谓,他不是岑天河,没有什么好心肠,谁的闲事儿他也不想管。 期初只是分派给了他一个不疼不痒的小任务,迟铮看也未看,自己在人间寻寻觅觅,但不到十天,已经成为白灵的迟铮就察觉出了不对。 他的灵力开始莫名其妙的被消耗,期初只是觉得虚弱,迟铮原本就是靠吞噬怨灵而生的,对此他很熟练,找怨灵吞噬掉就能补充灵力,这事儿在小岛上他轻车熟路做的多了,但后来他发现这不再有效。 不再有效就不吞了,反正迟铮灵力非常强,就算是被消耗一些也不至于马上就灰飞烟灭,但更多“副作用”接踵而来,迟铮能感觉到每次催动灵力都会让身体疼痛,从可以忍受到每次都折磨的他痛不欲生,只过了半年。 这也不是完全不能忍的,尽力减少使用灵力的次数就好,就算用,不过是疼,这对当时的迟铮来说真的已经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儿了。 迟铮那会儿天真的以为这就是极限了。 进一步的酷刑很快找到了他,又过了不到半年,迟铮逐渐发现自己脑子出现了些问题,他开始记不清一些以前的事情了。 期初是忘记了一些自己生前的记忆,他想不起自己生前的出生地,记不起生前童年的学校,那会儿迟铮还在天真的以为这是灵师的必经之路,每个灵师大概都会忘记自己生前的琐碎记忆,然后变成一个无欲无求的工具。 人间那短短二十几年,没人给过迟铮半分温存,迟铮分毫不留恋,没了就没了。只要还记得岑天河帮自己收着笔记本就行,为此迟铮还给自己也准备了个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用文字和灵师文各写下自己需要记住的重要事情,以防万一。 直到又半年后,迟铮有天听岑天河多说了两句话。 迟铮一直把岑天河当工具用,只有需要核实身份的时候才将他叫来,拿了他代为保存的笔记本进行灵力比对,每次都是匆匆叫来发现不是那人然后把岑天河匆匆打发走,并无什么多余的话,只有那天,岑天河脸色难看到迟铮都觉得不对,迟铮忍不住问了句他是不是要彻底死了,如果要灰飞烟灭,记得提前把笔记本还给自己。 岑天河好脾气的笑了下,说自己不会灰飞烟灭,只是前几天刚刚得知,生前喜欢的女孩儿结婚了。 迟铮那一愣在原地,浑身寒毛卓竖。 岑天河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自己注定没有结果的单恋,发现周遭灵力异常后才察觉到哪里不对,他迷茫的看着迟铮,“你不记得她了?和咱们一个大学的呀。” 提起暗恋的女孩,岑天河还有些不好意思,提醒道:“你忘了,我们系的系花,她和你还在一个社团呢!我对她表白失败那天,不小心被你们社团的人都发现了,你应该记得啊……” 迟铮强压着心头不安,话一出口已经露怯:“……她的所有事儿,你都记得?” 岑天河看着脸色比自己还差的迟铮十分害怕,战战兢兢道,“她的生日星座血型都记得啊,你怎么了?” 迟铮嘴唇动了动,眸子化为白色,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栗,“你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每一段都记得吗?” 岑天河费解的点头,“才死了几年,怎么会忘?” 才死了不到三年,生前记忆,那会儿的迟铮已经快忘光了。 再继续遗忘下去……大约就是小岛上的记忆了。 或者也许小岛上的记忆,已经因为自己的愚蠢,被遗忘掉一部分了。 是有关那个人的一部分。 被自己忘了。 迟铮后知后觉,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另一件更可怕的事儿,转而语气有些虚弱的问岑天河,“灵师不完成被分派的任务,会怎么样?” 岑天河更差异了:“死后化为灵师第一件事就是被接到万灵岛见大乾元,了解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灵师,你没有被送去?还是大乾元没有跟你说?” 迟铮的白眸中闪过一抹杀气。 没人将他送去,当然,如果送去了,见了面,没准后果更糟。 岑天河终于察觉出了什么,抖声道:“迟铮,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任务,没完成吧?” 迟铮没说话。 岑天河急的抓头发,“你不想做告诉我啊!我替你做啊!分派给灵师的任务灵师是必须要完成的,不然凭什么让我们不老不死?哪有这么好的事儿?这是用我们毕生为人间清理异常换的啊!” “完不成的任务可以求助其他灵师,但绝对不能拖延!” 迟铮不想听这种废话,哑声怒道,“后果是什么!” “……一开始是灵力一点点消逝,跟着消逝的还有自己的记忆,等灵师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会彻底畸变堕落成怨灵,再被其他灵师处理掉。”岑天河胆战心惊的看着迟铮,“不去处理麻烦的灵师,不就跟人间这些怨灵一样么?会经历和怨灵完全一样的过程……迟铮,你别吓唬我,你到底拖了多久没做?” 岑天河急的冒火,“畸变是不是已经开始了?你真是什么罪都能受,告诉我,我替你去做,做了马上就没事了,任务不能拖着的……” 之后岑天河又婆婆妈妈的说了些什么迟铮全都记不清了,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件事—— 他的灵师,当年拖着他这个“任务”,到死都没能完成。 迟铮一直以为那本笔记本是留给自己的,为了让自己知道发生过什么,为了让自己知道他曾经想过什么,犹豫过什么。 到那会儿迟铮才知道,就连笔记本,也是误会。 那根本不是留给自己的。 是那个人在畸变开始后,在开始失忆后,写给他自己看的。 他不肯忘。 自己现在经历的灵力损耗无端疼痛和让人恐惧的失忆,全是在他身上彻彻底底发生过的。 迟铮在看完笔记的内容后一直觉得有几年的时间和事情对不上,那会儿才明白,笔记本的内容停在了彻底失忆的那一刻。 然后对方经历了之后更可怕的事情。 迟铮出神片刻,侧头看认真听课的千途。 这不过是他们之间一个后知后觉、微不足道的小误会而已。 微小到他的灵师都懒得将此记录在笔记本上。 不过是扛了一个未完成的任务,二十几年而已。 迟铮之前同岑天河说,自己和千途之间的误会已经多到自己懒得一个个去追究了,不是敷衍岑天河,是真的早就追究不过来了。 当然这很大可能也是自己虚伪至极的托词。自己再一次为自己劣等品行做的狡辩。 真的追究,迟铮担心还没找到千途,自己先疯了。 毕竟同样的酷刑,自己只扛了不到三年。 身体的苦楚可以不在乎,在知道会将前事尽数忘却时,纵然不甘纵然屈辱,迟铮还是妥协了。 他浪费着分秒都珍贵的寻找时间,只要任务一来,马上抽身离开,去处理一件件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任务。 随之而来的是灵力迅速的回复,身体痛苦的消失,和缓慢恢复的片段记忆。 想要解脱,其实很容易,只要老老实实的做好灵师的本职,完成任务就好。 迟铮侧头,看着认真听课的千途。 千途没有妥协。 只有千途,从始至终没妥协。 所以彻底清理掉自己的任务,始终背在了他身上,直到他彻底消逝,转世投胎才解脱。 但偏偏又撞到了自己手里。 千途察觉到迟铮表情有些变化,看向迟铮,“怎么了?” 迟铮平复好心情,摇头,“没什么,不听课,看我做什么?听懂了么?” 千途将手里的书摊开。 迟铮抬头看了前面投影的课件题目,再看看千途写了半页的答案,蹙眉细看了下,似乎……是对的。 老师将答案公布在投影上,和千途的答案分毫不差。 千途嘴唇微微勾起,眼睛很亮的看着迟铮,“我厉害么?” 迟铮没说话。 当然厉害,迟铮一眼扫过去,能透过这些学生的身体清晰的看清他们写的答案,一整个教室也没几个答对的。 而千途一心二用的听着课还能答对。 怎么能不厉害。 千途似乎做什么都能从容自若的做好。 千途见迟铮不说话,又声音很轻的说,“有奖励么?” 迟铮心口重重的跳了下。 包括勾引自己。 千途也……总能做的非常好。 迟铮清了下嗓子,“你自己学你自己的,我为什么要奖励你?” 迟铮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这人就是这样,真刀实枪不行,但话说的一句比一句好听,从小岛初识开始就是,一句句话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的,总能让自己心口又疼又急,莫名其妙的着了他的道。 迟铮翻了一页书,“你追我还是我追你?我为什么反过来给你奖励?” 千途被迟铮噎了一句也没生气,语气明明很轻松,但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一刀一刀轻轻的划着迟铮的心口,“没关系,你来找我,就是今天的奖励了。” 千途看着老师,趁着老师低头翻课件的时候,又轻声问迟铮,“那明天呢?还有这样的奖励给我吗?” 迟铮:“……” 迟铮是认真的在考虑,能不能想办法让千途不能再说话。 别的都好说,千途这张嘴真是太能乱人心智。 在迟铮面前,千途永远也学不会保护好自己。 迟铮铺设的再好的剧本,总能毁在千途一句句直白又无辜的情话里。 也许割了舌头并不是个坏选择。 纵然低头看着菜谱没看千途,迟铮也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一定是带着点希望的,但被拒绝后,也不会生自己的气。 迟铮道:“这不是奖励,明天也没有。” 千途果然只是无奈的笑了下,继续认真听课。 一小时很快过去,要换教室去上另一节课了,几个学生频频回头看两人,千途有点头疼,不知道等迟铮走了该怎么跟同学解释,他问迟铮,“下节课……你还来么?” 千途的课程表迟铮记得很清楚,下节课是小教室,多塞自己一个没问题,但显然不能这么放肆的看菜谱了,迟铮摇头,“不去了。” 千途看着迟铮没动,眼里有一点点不舍得。 千途不舍得迟铮走。 刚见到一个小时,还是在上课,迟铮还一直看菜谱不同他说话。 “晚上……” 千途自己开口后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真的问过太多次了,“晚上几点……” 迟铮能感觉到千途在留恋自己。 他残忍的说,“不知道,不一定。” “那你的伤……”千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一刻钟才到下一节课,如果你晚上不一定去换药,那我现在给你看看?” 昨晚折腾了伤口半天,等的就是这个,迟铮点头,“好。” 迟铮不肯去校医院,千途让迟铮在教室等,他自己去校医院买碘酒和绷带。 待千途回来时,教室里已经空了,终于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没有太多消毒水的味道吧?”千途将东西从背包里拿出来,“我把包装拆了丢在外面了,应该还好。” 迟铮没说话,脱了外套,把袖子挽了起来。 千途眉头微皱,“纱布上怎么会有碘酒晕开的颜色……我不记得我用了这么多碘酒。” 迟铮平静道,“不知道。” 千途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包好的绷带,轻轻解开绕开两周就停了手,脸色不太好了,“沾水了?” 迟铮非常坦然,“嗯。” 千途:“……” 迟铮十分有理,“我租的房子的洗漱间有点小问题,偶尔会漏水,昨晚突然又漏水了,我去收拾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沾水了。” 千途一脸迷惑,“不能换一下水龙头吗?” “换过了,没用,房东说是水压的问题。”迟铮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厨房的水龙头也经常溢水。” 千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将迟铮手臂上的纱布彻底拆开,看着已经发炎的伤口轻轻吸了一口气。 “租了多久?可以换一套房子吗?” 迟铮摇头,“半年,不能换……房子除了漏水,潮气大一些,其他问题也不多。” “这问题已经不小了,特别是你还受着伤。”千途皱着眉给迟铮清理伤口,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两人刚认识,千途还张不开口。 迟铮了然。 不过无所谓,伤口明天会溃烂的更严重。 迟铮垂眸看着千途,人已经找到了,心中悬而未决的事儿无法再逃避,明明白白的摆在了眼前。 人在死后如果能化为灵师,不管是白灵还是赤灵,都能找回自己前世甚至前前世的记忆。 自己拼了命的找人,当然不是为了跟现在懵然无知的千途较真。 他要一直等在千途身边,等千途死后化为灵师找回全部记忆。 到那会儿,他会算上这一世,连本带利的将俩人之间的债好好的算清楚。 岑天河那个白痴什么都不知道一顿瞎猜,这才是迟铮原本的计划。 至于千途化为白灵赤灵都无所谓,迟铮不在乎。 当然,化为白灵是最简单的,岑天河说的对,没有比折磨对自己一见钟情的人更容易的事了。 自己可以做很多恶劣的事情,折磨他,逼疯他…… 很简单。 再或者…… 让千途化为赤灵。 让一个人死后念念不忘还要化为赤灵报恩,那会难很多。 但迟铮只要肯,也未必做不到。 两个选择摆在迟铮面前,怎么看都应该选个最简单方便的。 “好了。” 千途抬头看迟铮,犹豫了半天,像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不想太唐突自己喜欢上的人,但又耐不住心头的爱意,耳廓微红的提议,“你要不……搬到我家里来一段时间?” 迟铮闭眼。 算了,赤灵也可以。 第十章 千途替迟铮清理好伤处,重新包扎好后,迟铮也没给千途对的是否去他家的答复。 千途欲言又止,迟铮看着千途,道:“马上迟到了。” 千途笑了下,他有点无奈的看着迟铮,轻声道,“迟铮,追你好难啊。” 迟铮面上如常,直到目送着千途出了公共教室,迟铮独自坐在空旷的教室里时,许久才缓缓道,“胡说。” 回想小岛上那一世,迟铮觉得自己可能是在第一次见到灵师时,就起了歹念。 当然,那会儿的小怨灵根本不知道那“歹念”是什么,但他很确定,那段孽缘,绝对是自己先越界的,灵师…… 是被自己坑惨了。 寻找灵师的这些年过得太艰难,迟铮一直逼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忆,不然不等找到人,自己先被自己那为数不多的良心折磨疯了。 灵师很忙,很少去小岛上,在怨灵艰难学说话的那段时间里,平均一个月才能见到灵师一次,最长的一次,足有六十多天。 距灵师初登岛不过几个月,但怨灵那会儿看上去已经是个成年男孩的模样了。 灵师惊异于怨灵的变化,他扫了怨灵一眼,惊觉这小怪物已经快和自己一半高了,哑然失笑,“……这是什么情况,你怎么长得这么快?” 怨灵脸色冰冷,自己站在一颗枯死的树前,并不理会灵师。 灵师上次离开时是接到了个棘手的任务,大乾元催得紧,离开时他忘记给怨灵布置新的镜子,怨灵现在已经会说话有清晰的意识了,这么干巴巴的把人丢在孤岛上这么久,灵师心里有点歉意,他走近些,一边防备着怨灵突然给自己开膛破肚,一边看着枯树上怨灵刻画的痕迹,放轻了声音问道,“这是刻的什么?是在写什么?不是还不会写字吗……” 小怨灵连个眼神都欠奉,半晌冷冷道,“再来的晚点,我要把甲骨文研究出来了。” 灵师噗嗤一声笑出来,怨灵身周的怨气瞬间又重了几分。 灵师马上收了笑意,但眼神已经柔软了,他看着树干上刻着的一刀刀痕迹,数了下,“十五条……什么意思?” 怨灵静了半晌,道,“十五。” “嗯?”灵师没懂,“什么意思?” 怨灵宛若在自言自语,“十五。” 灵师揣摩着怨灵的意思,轻声问,“给你自己起的名字?” 怨灵怔了下,不置可否,接受了这个名字,“行。” 得益于没日没夜的看录像厅的各种影片,只要不涉及太生僻的词语和一些历史人文的东西,怨灵已经能正常理解和表达了,现在都已经有自我意识了,灵师很满意,道,“夙辞。” 十五终于看向了灵师,灵师指了指十五,“十五。” 又指了指自己,“夙辞。” “我叫夙辞。” 十五看着夙辞,眼神复杂,许久道,“总出去,是做什么?” 十五虽对很多东西都模糊不清,没法表述的很清晰,但他的感知能力是正常的,他能察觉到夙辞此刻的灵力虚弱了许多,脸色也比上次看着差了很多,一副要死的样子,不懂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 夙辞确实有些不舒服,一是拖着清理十五的这个任务没完成,还有就是这次处理的怨灵确实难搞,见十五已经发现了,也不勉力装了,索性坐了下来,靠着枯树,他修长的手指轻点了一下地面,地面由他手指点过的地方缓缓荡起波浪,缓缓化出了一面井口大小的镜子。 镜子里出现了个面容模糊的人形,夙辞缓缓道,“我是灵师,和之前来、来伤害你的那些差不多。” “灵师是一些人在死后因为各种机缘巧合的情况化成的,生来就是为了化解自己或是别人留下的……未处理尽的恩怨。” 镜子里的人一分为二,一白一红,夙辞继续道,“灵师分赤灵和白灵,赤灵是最单纯良善的一些人,死后仍觉得生前深恩难报,想继续做一些好事,去报恩,去替别人处理麻烦。” “白灵和怨灵很相近,也是生前执念太重,有极大的怨气想要给自己讨个明白和公道,区别是白灵灵力会更强一些,而且没有迷失本性,白灵只会寻自己的仇,报仇后就会消逝,怨灵不是……怨灵没了本性,谁都想杀。” 十五道,“就是我?” “不是,你有意识……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所以才一直留着你,没法对你下手。”夙辞轻轻搅动镜子,镜子里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夙辞自己,“还有一种灵师,是我。” 十五看向夙辞。 夙辞微微蹙眉,“我不是白灵,也不是赤灵,也不是人死后化成的……我就在万灵岛被发现的,万灵岛,就是离这不远的一个岛。” 夙辞再次轻触镜面,镜面上出现了个面容慈和的老人,夙辞脸上带了点笑意,“这是万灵岛的神,叫大乾元,就是他将我养大的,成年后,我和其他灵师一样,去维持看不见的秩序,清理那些人看不见的麻烦。” 夙辞眼中有一些细微的情绪,“其他灵师,无论是在报恩还是寻仇,或是单纯的只是眷恋人间,至少都有一份牵挂或是回忆……我不如他们,没人认识记得我,我也没人可眷恋,因为我从来就没作为人的经历和记忆,除了大乾元,我和任何人或是灵师都没干系。” 十五戒备又谨慎的看着夙辞,那会儿的他还没法理解,夙辞眼中的情绪叫寂寞。 他也不知道,夙辞已经寂寞了多少年。 “所以看见你,我有些不忍心。”夙辞修长的手指在镜面上一抹,地面恢复如初,“你和我一样,都是凭空在岛上出现的,如果没有七情六欲还好说,偏偏又有五感又情绪……伶仃一人,你怨气很重,我能明白。” 夙辞看向十五,眼中少有的有些坏,“我不想杀你,不光是因为不忍心,因为我也想有个人,能和我有些干系,哪怕是个想杀我的仇人。” “我不是不愿意去帮不认识的那些人处理千千万万个会让我丧命的麻烦和纠缠,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了太久了,我有点累。” 担心这个刚学会说话的小怨灵误会,夙辞隐下最后一句话没说。 “我也想有个什么,能是我自己的。” 哪怕十五很讨厌他,哪怕十五只是想杀他。 但至少也能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恩怨。 夙辞并未唐突,但十五这个五蕴不分的半成品怨灵却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几分夙辞的未明之意。 十五声音很好听,只是说出来的话比什么诅咒都恶毒,“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随便是个谁,只要能跟你有一点牵连,你都会保护,都会在意,是谁都行。” 夙辞下意识想反驳,但又实在没立场。 夙辞第一次被这个小怨灵的话割到了心,辩驳的有些无力,“可能吧,但也许不是。” 十五对这“可能吧”这三个字非常不满意,冷冷道,“所以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只是没得选,你根本就是对谁都能摆出这幅样子。” 迟铮认真的在空教室里研究着菜谱,一面自虐一般回忆那段过往。 以前不愿、不敢细想。现在回看,俩人之前的误会把把都是回旋镖,刀刀扎回了自己身上。 不是谁都可以,不是谁都行。 直到数日前,老天才给了夙辞一个清白。 那日他没敷衍,没说假话。 在人间蹉跎良久,见了许多人,和很多人有了交集。夙辞还是只喜欢十五。 夙辞只喜欢十五。 千途只喜欢迟铮。 迟铮不是喜欢自虐,但俩人之间误会良多,过往细节不反复咀嚼,他没法弄清楚,他的灵师到底吃了多少苦。 迟铮不肯模糊掉那人经历过的半分痛楚。 即使并非自己害的。 那日,夙辞灵力受损,惦记着小怨灵,本来是想和十五多说些话,让十五明白岛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着也许十五知道的越多,越能不那么怨恨自己,不想适得其反,十五比之前更讨厌他了,难得的聊天后十五连看他一眼都不愿,躲到了小岛的另一端。 夙辞无奈,也不多挪动自己折腾了,就靠在那棵枯树上休息。 夙辞那次受伤太重,大乾元短期不会再给他派任务了,他就留在了小岛上,一动不动的等待着灵力的缓慢恢复。 只是有些遗憾,夙辞灵力异常的强,总有任务要分派给他,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好不容易能趁着重伤躲懒几天,十五还不愿意理会他。 岛不大但也不小,已足够他俩能完全感觉感知不到对方的灵力,夙辞十分无奈。 这场冷战结束于第三日。 也是夙辞自己大意了,他自恃灵力强,以为清理十五的任务只要给了自己,就算不完成,大乾元也不可能再把这个任务委派给其他灵师。 自己都处理不了的怨灵,其他灵师怎么可能会有办法。 夙辞一直在浅眠养伤,直到他依稀察觉到了些陌生的灵力。 夙辞瞬间睁开眼,心中咯噔一下,那是至少十个白灵的陌生灵力。 白灵灵力太强,且向来心狠手毒,这么多一起来,十五不可能扛得住。 夙辞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幸好他去的及时,十五只受了点轻伤,但有个白灵已经险些被十五撕碎了,夙辞头大,白灵们……实在是不太好说话。 白灵戾气重,难沟通,不近人情,就算是大乾元的面子都不会太理会,更别提是其他灵师,这些白灵只想快点完成任务走人,夙辞一时也说不清楚,只能动手了。 夙辞拖着伤本就吃力,还不想伤了其他白灵扩大麻烦,面对这个情况棘手无比,一个不小心让一个白灵从背后偷袭。 但并未成功。 千钧一发之际,十五挡在了他身后,被白灵掏穿了肺腑。 后来迟铮自暴自弃时曾想过,那天要真死了就好了。 在大错犯下之前,自己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被杀死的。 可惜并没。 迟铮到现在也不确定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那会儿难道就喜欢夙辞了么,他这无法解释的一瞬,不只伤了自己的肺腑,也伤了夙辞的。 他的灵师不管是这一世还是那一世,都很会说情话。 后来一次意乱情迷之际,十五天真又残忍的一手掐着夙辞的喉咙,一手按在他胸口,问他为什么心跳没有和影片里形容的那样快,是不喜欢,还是没动心。 十五放在夙辞胸口的手上聚起骇人又不祥的灵力,问夙辞可不可以挖开他的胸口看一看,自己帮夙辞看看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夙辞很小声的同他说,“没有心了,心在那天就被你活生生的掏出来拿走了,再也取不回来了。” 十五仍是不甘心夙辞心跳没有变快,但夙辞说的话又太好听,十五舍不得。 之后又过了很多年,十五自己化为白灵后才知道,灵师心跳由灵力支撑,并不会由着情绪变化,当年那句把自己哄的五迷三道的话是假的,也是真的。 心早就给自己了,前些天,又给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