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娇(作者:桃小妖儿)》 第1节 本书由【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 书名:侯门娇 作者:桃小妖儿 文案 明玉掀起他的面具那一刻, 便知道这是她一生的宿命。 “你若燃烧,我便学那飞蛾扑向火焰; 你若焚灭,我便像那沙土流向尘埃; 你上战场,我便提起弓箭与你共赴; 你走黄泉,我也会在奈何桥上等你同行。” 本文架空,考据党请绕路~~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宫斗 主角:明玉 ┃ 配角:赵云彻、孟瑾瑜 ================== ☆、第1章 云水镇 九月午后的云水镇,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桂花清香。镇西的云水河边,小九伸了个懒腰,翘腿坐在竹藤椅上,看老白将这一年新酿的酒埋到午后的大槐树下。 老白一个踉跄,人没站稳,手里的酒坛差点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好在他身手敏捷,赶忙托住,那边小九却是叫道:“老白,仔细着我的贵妃媚!” “九哥,这不没摔着么!”老白呵呵笑起来,这要是换了小吉,那可就说不准了,若真把小九关起来酿了十八个月的酒给摔了,那可没好果子吃咯! 老白是云水镇的孤儿,其实并不老,二十左右的年纪,两年前来了千杯居,不过是想找个活计,混口饭吃。那时候小九和小吉便已在这里了,小九是掌柜,小吉是伙计,正巧他们需要一个能干干粗重活的力气人,他便留了下来,一呆也是两年了。这两年来,三人吃住都在千杯居中,说不上谁使唤谁,谁吩咐谁,三人一同照看着这间酒铺,早已如一家人一般。 小九晒够了太阳,爬下竹藤椅,往酒窖走去。一品轩今日要送一批酒过去,午后他闲着也没事,便打算喊上小吉一同走一遭。 “小吉——”小九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却未听他答应,猜想他定是又贪玩跑出去了,便自己先去清点,打算一会儿再装车。 午后的阳光透过砖瓦缝隙洒落在这间木屋中,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仿佛沾染上了一股淡淡的腥甜。小九鼻子尖,踏进屋子,便觉有异,于是放慢了脚步,随手抄起屋门后放着的粗木棍子。铺在地上的稻草垛上隐隐渗出些血迹,小九此时不敢再唤小吉,连呼吸都屏住了,怕只怕招惹了北边的流寇,那他一向清净的小酒铺子可就麻烦了。 顺着点点血斑,一排酒坛后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小九推开酒坛,眼前的景象令他惊得掉落了手中的粗木棍子。一个男子的背部中了很重的箭伤倒在草垛上,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溢出。这男子脸色苍白,显是失血过多了。他看着小九,既不惊恐,也不求饶,清朗的双眸只是看着他。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显是有人来了。 “大人,刚才追到这一带就不见了,定是在这附近。” “哎呀,官大爷,咱们可是守法良民,到底要做什么,一会儿等见了咱们掌柜的再说行吗?”那是小吉的声音。 小九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低声问道:“他们是在找你?” 男子微微迟疑,点点头。 “你是贼?所以官兵抓你?” 男子虽受重伤,可眉宇间却掩不住尊贵之气,他九死一生逃到这里,此刻唯一能求救的便只有眼前这个布衣少年。 “你肯……帮我吗?”男子的嗓音显得沙哑。 “会惹上麻烦吗?”小九问。 男子点点头:“你若不愿……我不强求。” 小九看着他伤成这样,若不是身体壮实,再加上意志撑着,只怕早已倒下。小九本就是性情之人,行事多凭自己喜好。他看眼前男子面容清俊,并不似奸人,而外面官兵呼呼喝喝,好不扰民,他心里便拿定了主意。 小九走到酒窖窗前,这里恰好能见外面情形。 那些官兵骑在马背上,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小吉被摔在了地上,其中一个黄皮汉子朝他身上抽了一鞭子,喝道:“我们要搜酒铺,快,带路!” 小九不由气恨,他最恨此等仗势欺人之事,更何况欺的是小吉。 那黄皮汉子还欲再抽第二鞭子,突然间,一声清亮的长啸声传来,这长啸亮彻云霄,马上官兵不知声音从何而来,可是身下的马儿们却是蠢蠢欲动,仿似受了声音的蛊惑,想要撒蹄狂奔一场。紧接着,复又是一声,这一声,却不再悠扬,而成了短促的鼓点一般。马儿们似乎听懂这声音,匹匹不再受马上之人控制,而是拔蹄狂奔,带着一群狼狈之人,往东北方向走了。 直到马儿走远,小九这才吁了一口气,他赶忙走出酒窖,去看小吉,小吉坐在地上,脸上满是不忿。好在鞭伤虽不轻,但没伤着要害,敷些药,隔些日子,应该就会无碍的。 小吉拍拍屁股,气道:“呸,就会欺负咱们小老百姓,有本事跟官大爷横去呀!” 小九笑道:“有本事你当着他们的面骂呀!” 小吉见小九取笑自己,涨红了脸道:“九哥,你要是晚些出手,你瞧我一拳一个,定打得他们……” “满地找牙!”两人同时说道。 “你就满地找牙吧。”小九衣带里甩出一把钥匙扔给小吉,“自己去药柜找伤药敷上吧,要不了你的命,也够你疼上几日,下次记得,再遇上比自己强的、狠的,打不过就逃,逃不了,那至少也学着藏起来,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这世上过日子最不易的便是小百姓,这两年小九经营酒铺,在这里摸爬滚打,他明白,鸡蛋碰石头,吃亏的那只会是鸡蛋。有时候不强出头,委曲求全一些,才能保护自己。 更何况,这酒铺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小九将酒窖的男人带到了自己屋里,他没有告诉小吉和老白任何一人自己救了一个身份不明还身受重伤的人。 男人的身上除了箭伤,还有几处凌乱的伤痕。也许是失血过多,也许是疲惫不支,他晕了过去。小九药柜里倒是备有一些治外伤的药,只是这男人伤得太重,伤药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要救他性命还需得一些时日的调理。小九不知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气度不凡,身着锦衣华服,遭遇劫难也定是有缘故的。 自打小九将这男子救下,老白和小吉便觉得九哥变得有些奇怪。后院的屋门总是关得紧紧,不准任何人进去。虽老白他们不敢违逆小九,可心里却是痒痒,不知小九屋里到底藏了什么。还是小吉胆大,一天晚上借故说天凉难眠要去小九那里借床棉被,小九早看出他们俩的心思,也不多言,只开了窗户,扔了一条棉被出去。还道:“被子给你,只是男子汉血气方刚的,这才九月的天,便要盖棉被,小吉,你的身子,有些虚啊……”小吉哭笑不得。 受伤的男子倚在床上,刚才的动静他也听到了,这两日他住在这里,本担心那些官兵还会折返,但一直未来,心知他们一定是被他的部下骗过,误以为他已经葬身在湍急的岷江之中。如此,他倒是不用怕连累了这酒铺的三个无辜之人了。 小九端起桌上的鸡汤喂男子喝,男子瞧着鸡汤上浮起的油,不禁皱皱眉头。小九道:“你流了那么多血,就别嫌这嫌那了,这可是我今早让老白刚杀的鸡,你若不喝,我可自己喝了。”男子知道小九是好意,说道:“在下并非嫌弃,多谢小兄弟。当日你不仅出手相救,还留我在这里,为我疗伤,此恩此德,我铭记于心,将来……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此大恩。” “别说什么报恩不报恩了,我救你,不过是一时兴起,又不是等着你来报答的。”小九舀了一勺鸡汤喂到他的嘴里。小九说的倒是实情,当初救人,一半是因为心有不忍,一半是因为憎恶官差的仗势欺人,至于救下了,以后的事,他压根没考虑过。 “我在这里住了两日,还不知小兄弟姓名。”男子问道。 “我排行第九,小吉和老白都叫我九哥,你也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或是叫我小九也可以。” 男子清俊的眉目露出一丝笑意,说:“瞧你年纪轻轻,怎么他们反倒叫你哥呢?” 老白的确比小九年长,当初他举目无亲,是小九收留了他,他虽虚长两岁,心中却一直敬重小九,也不管这岁数之差,只是唤他九哥。而小吉,是被人牙子贩卖的童仆,在外受了不少苦,原先被卖到马房当小厮,因犯了事被主人家责打,赶了出来,也是小九将他带回来的。在千杯居,没有主仆,没有尊卑,三人亲如兄弟一般。 小九反问:“那你呢?你有名字吗?我总不能总是你啊你啊这么喊吧。” 男子略略沉吟,答道:“在下名叫云彻。” 云彻住在酒铺并非一日两日,总是瞒不过老白和小吉两个。只是当小吉有天实在忍不住趁小九不在的时候上房揭瓦,看见里面竟是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时,他有些惊诧了。 要是藏个女子,那倒情有可原,毕竟九哥喜欢女人,这没啥大不了呀,可他把个大男人,还是个长得挺好看的男人藏在屋子里,那多少总是有些令人浮想联翩的。 莫非九哥有龙阳之癖?小吉将自己的疑虑讲给老白听,老白狠狠敲着小吉的头道:“九哥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癖好呢!定是别有隐情。” “你们两不去做饭,凑在这里嘀咕些什么呢?”小九拎着鸡从外面回来,正瞧见了这两人,随手将鸡甩给了老白,“炖些鸡汤,只留汤,鸡肉还是同原先一样,捞出来做葱油鸡。” “九哥,你都连着喝了五天的鸡汤了。”老白嘻嘻笑着,问,“这到底是你要喝,还是给屋里那人喝的?” 小九瞪了小吉一眼,心知也瞒不住他们,便说:“这事不要声张,否则再招惹来那些官兵,咱们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他不再多说,小吉和老白虽心中有些惴惴,但既是小九留下的人,他们也不敢反对,只是担心此人,不知他是犯了什么事才被人追捕的。 小九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云彻其余的一切,他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于他而言,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罢了。更何况这几日云彻的伤势渐渐好转,想来过几日他便会离开此处,以后天涯两端,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牵连,又何必去打听那么多呢。 这一晚,小九照例给云彻喂了些饭和鸡汤,又给他伤口敷了些止血的药,随后便躺在地铺上,准备入睡。月色如水,透过窗户照进小屋,小九翻了个身,只听云彻唤了他一声,低低说道:“小九,我有一个请求。” “唔?” “那个……我想沐浴……”云彻低低说道。 也难怪,这都过了好些日子了,小九只顾着照看他的伤势,并未想到他也要沐浴更衣这件事。好在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小九起身给云彻烧了一桶热水,帮他准备好了沐浴的东西。 “你自己洗吧,我先出去了。”说着,小九便要转身出门。 “哎,小九……九哥”云彻喊住他,“我身上有伤势,你可能帮我?” “帮你?”小九的脸莫名有些泛红,“你的伤不是快好了嘛!” 云彻指指自己的背,回道:“伤虽快痊愈了,但还是隐隐作痛,行动仍颇有不便。咱们都是男子,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怕羞?”云彻清朗双眸看着小九,嘴角含笑。 “谁说我怕羞?”小九转过身,走到云彻身旁,“也是,大家都是男子,不过帮你洗个澡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吧!”说着,就开始动手帮云彻宽衣解带。 这几日小九帮云彻疗伤上药,也没少替他宽衣。可小九如此不拘,倒令云彻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没一会儿,云彻的上衣便已被小九脱了下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近的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云彻温软的气息扑在小九脸上,他微微愣怔,那一瞬脸上闪过两抹红晕,可旋即便又恢复了正常。 云彻的身子有些僵住,可双眼却一直望着小九。这几日他心中一直有疑虑,他很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 小九拉过云彻的裤带,手却停在那里,正在这时,只听外面小吉叫道:“九哥,有人找你!” 小九像遇到救星一般,忙往屋外跑去,一边跑一边说:“云大哥,对不住啦,这忙我帮不了,我让小吉来帮你!” 云彻看着小九匆匆落跑的背影,想起刚才自己戏弄他时他的窘相,不由哑然失笑。 这时候居然有人来千杯居,小九问小吉:“什么人找我。” 小九的神色有些严肃:“不知是什么人,把脸包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小九从衣兜里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小九,“出手很阔绰,点名了要找掌柜的。九哥,瞧那模样不像是什么好惹的。” 小九掂了掂金叶子:“无妨,既肯给钱,那便是有求于我们了,走,瞧瞧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大家多多支持吧!另外,这个封面真的好难看,有大师帮忙做一个吗?? ☆、第2章 生死劫 第2节 小吉说的不错,来人全身着一件黑色斗篷,脸也遮了起来,静静坐在酒铺长椅上,身上佩剑,看起来应是个武功不错之人。 “你找我?”小九走到来人对面坐了下来。 他仍是低着头,沉沉说道:“掌柜的酒铺近日是否有位年轻男子住在这里?” 原来是来找云彻的,小九不知他是敌是友,便道:“酒铺就我们三人,年轻男子便全在这里了。你要找哪个” 来人抬起头,两道犀利如剑的目光直盯着小九:“问的自然不是你们三个,那公子着黑色锦衣,身长八尺,他在哪里?” 小九不喜欢被人用这种硬邦邦的话质问,便也硬邦邦地回道:“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请回吧,咱们酒铺也要打烊了。” 回音刚落,对面那人手中剑已出鞘,还没等小九回过神,剑已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不说,我便找不到了吗?” 此人劲道大得很,小九被他拿住,丝毫动弹不得,只觉冰冷剑锋顶住自己的喉咙,呼吸都被扼住一般。 “玄义,不得无礼!” 云彻不知何时也来了,黑衣人一见云彻,立刻放下手中剑,直直跪下,神色甚是恭敬:“公子,属下来迟了。” “不迟,我无碍。”云彻将黑衣人扶了起来,指着小九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玄义,你刚才太无礼了。“ 玄义立刻又朝小九跪下,说道:“刚才是我冒犯了,还望掌柜的见谅。” 小九摸摸自己的脖子,这玄义刚才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现在转变得还真是快。看来他应是云彻的人,至少不会对云彻不利。 “小九,我有些事情想单独问问玄义。” 小九点点头,他不想知道也不想介入他们的事。月色正好,也没什么睡意,小九把说话的地方留给了他们,自己踱步出去。酒铺西面是一片湖水,浓浓月色下,湖水幽幽。小九找了个地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支短笛,吹了起来,乐曲清幽,倒是适合这样的情境。夜风阵阵,好不惬意。明月、清风、短笛,使这夜晚变得颇有几分诗意。 一曲吹罢,余音犹在。小九在湖边草地上躺下,很久没有这样以天为被,以地为铺了。今日是十五,天上的月儿都是圆的。他离家已有两年,虽在外磨砺出了乐天知命的性格,但每每见到月圆,却总还是会想起家中的人。而每当这时,他也总会忍不住问自己:“是要赌气任性到什么时候,才会回去。”可睡一觉,第二日便又觉得自己就是小九,过得就该是这样的日子。于是,日复一日,他把千杯居当做了自己的家,把小吉、老白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看不出你这样一个人,还会有心事?”云彻不知什么也来到了湖边,坐在小九边上,也一起躺了下来。 小九翘起腿,不屑道:“是人都会有心事,难道你没有吗?”小九坐起身子瞧了瞧四周,好在只是他一人,那个凶巴巴的玄义并没有跟来。 “情由心生,化在曲中便真真切切。刚才你那一曲,听得出来,你是有所思。” 小九被他戳中心事,低头不语。 “我过来找你,是要与你道别的。”云彻轻叹一声,“此番我死里逃生,多亏了你,只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有要事在身,不能再在此地逗留,必须要走了。” “好啊。”小九回道。 云彻听他语气爽快,仿似松了一口气般,不由问道:“你真那么希望我走?” “你要走自有你的理由,你我萍水相逢,分别后也不必彼此怀念。” “不必彼此怀念。”云彻苦笑,“你倒是冷心冷性,只是看你对小吉、老白,又似不该是这样的人。我说过,待我做完自己的事,我一定会报答救命之恩的。” “你何时走?”小九问。 “越快越好,只是走之前还需你帮个忙。我需要一匹快马,明日可能陪我一起去趟马市?” 马市里的人小九是极熟悉的,选马也不是什么难事,第二日一早,小九便陪着云彻一同往马市去了。小九不喜欢玄义那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面孔,云彻便让他不必跟随。 马市的人见小九也都热情地唤他九哥,小九领着云彻看马厩里的坐骑。 “若行长途,须得老马,脚力还要好。”小九指着一匹毛色乌黑的马儿,“这匹最合适,走山路都不用惧。 云彻瞧了瞧,这黑马看起来并不比其他的马儿健壮,甚至看起来有些精瘦,云彻有些怀疑:“此去京城,路程虽不算远,但也需一番跋涉,这马当真能行?” 小九拍拍马背,说:“我自小和马在一处,对马最是清楚。别看它不起眼,这种老马不仅识途,而且耐力极好,别说带你回京城,就是再到云水镇走个来回都没问题!” 他这般说,云彻也不再多问,扔出钱袋给马市的人。 “就要这匹!” “好嘞!”马市的伙计接了钱立刻帮云彻将马牵出来。 “你是开酒坊的,怎的和马市的人这般熟悉?”云彻眼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低声向小九问道。“那日你救我之时,知道如何引开那些马,刚才你说你自小就和马在一处,一个酒坊掌柜竟会懂的这么多,令在下好生好奇。小九,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九知他刚才所言太多,心下懊恼不该答应带云彻来此处,他回道:“还是那句话,你我萍水相逢,我不过问你的事情,你也不必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定是要分得这么清吗?你我共经生死,于你而言,我仍只不过是你萍水相逢的一个陌路人吗?”云彻看着小九,难道他们,连朋友都不算吗? 小九抿了抿嘴,想要开口,却听马市西边一阵喧闹,只听有人喊道:“白羽军来了!” 白羽军? 云彻心道,莫不是西北有战事,白羽军要出征? 白羽军在大楚可谓家喻户晓,它又称作孟家军,主帅孟良栋震慑西北数年,每每西北蛮子滋扰进犯,他必领兵出征,战无不胜。大楚百姓没有人不知道孟大将军的,只要提起他,都是一脸敬佩,不仅如此,寻常百姓若是谁家中有子侄在白羽军中,朝左邻右舍说起也是一个骄傲的谈资呢! 近来西北之地并不太平,北境蛮子蠢蠢欲动,在江州一带不断滋扰生事,甚至连天门关都遭到了几次挑衅,大楚皇帝接到军报,生恐这些蛮子对西北造成威胁,便派了白羽军前往西北。而云水镇,正是他们路经之处。 镇上的百姓都纷纷跑过去,想要一睹白羽军的风采。小九本不感兴趣,但却被人潮拥着不自觉便也到了官道上。白羽军所到之处果真是人声鼎沸,道路两旁全站满了人,远远望去,孟大将军五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精神矍铄,一派沙场铁将的铮铮风采。 “孟大将军出征,所到之处,真是热闹。”云彻不知何时站在了小九身后,他淡淡说道,语气却并不欢快。 “你似乎有忧虑?”小九问道,“你认识孟将军?” “不认识。”云彻摇摇头,“只是他太得民心,怕也并非什么好事。” 小九虽身在云水镇这样的小地方,可却也常常能听到关于白羽军的事情,正如云彻所说,白羽军的确甚得民心,前年在月牙泉的一场伏击令北地蛮子丢了大阙,燕北,不光如此,孟大将军治军甚严,据传白羽军军纪严明,从不扰民,因此大楚百姓但凡说起白羽军,无不肃然起敬。小九只知道这支军队了不起,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起这样的话。只是细细思量,云彻说的话,却也不无道理。 小九正想再问,却觉肩膀一紧,已被云彻一把揽住。他神色严肃,微微俯首低声道:“有人盯上我们了,咱们快走!” 人群沸腾之处,小九并不觉有异,只是当两人渐渐离开人潮,转向安静的巷子之时,小九开始感受到身后步步紧逼的危机。 “是之前的那些官兵?”小九低声问。 “只怕不像。”云彻双眉紧锁,并不回头,“到前面的小巷口,你从右边路口出去,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为难你。” “你的那个护卫呢?”小九想起了玄义,“他跟着你吗?” “放心,你虽看不见他,但他一定在我身后。” 小九仍有些担心:“那他一人……能护你周全吗?” 云彻突然笑了笑,明知身后乃是生死危机,却禁不住朝小九打趣道:“这是你第一次问我这么多问题,怎么,你是在担心我吗?” 小九愣了愣,这一刻,他的确是在担心云彻,生怕他救下的这条命又一次丢在别人手中。又或者,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虽刚才说得冷情,但心里却是已将他当做朋友一般了。 “你会死吗?” 云彻轻轻握了握小九的手,低声道:“我不会让自己死。前面就是巷口,你跑走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小巷寂静无声,空气仿佛都被凝固了一般,四周是肃杀的风声,凄厉的乌啼。 就在小九被云彻用力推开,往路口跑去的那一瞬,他听到身后划破风声的刀剑声。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回头……” 小九闭起眼睛,不去听刀剑相交的铮铮声,那本就是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人,曾经的相救已是恩德,如今他又有什么理由让自己置身于那样的危机中? 云彻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他没有问过,可心里知道他并非一般寻常人。而追杀他的那些人,官兵也好,现在身后的这些杀手也好,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追杀他,小九也并不知道。 他不该回头的,云彻身边还有那个武功高强的玄义。他应该马上回到千杯居,从此以后,与这个名叫云彻的人再无任何瓜葛,他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就当从来不曾见过这个人。 可是,小九终究还是不忍。 这些杀手一共一十七人,个个都是高手,他们的目的是要云彻的性命,因此招招出手狠辣,纵然玄义武功高强,但以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敌得过这十七名高手。云彻本身武功平平,再加上伤重才愈,对阵的又是一群高手,立时便落了下风,一不留神,手臂上已被杀手划破了一道口子。 玄义渐渐不敌,眼见云彻今日就要命丧在此,突然之间,小巷内一声巨响,白烟腾起,杀手们顿时怔住,再一看,不过是几枚爆竹这样的小玩意,根本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小巷口火光顿起,一声清亮的哨声传来,一匹黑毛骏马载着一车烧着的草料直往里冲,小巷本就逼仄,这马来得突然,又是这般横冲直撞,倒也扰乱了局面。 “快走!” 云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马车后面窜出来,一把将他扶起,拉着他就要往外面跑。可云彻却觉身软无力,刚站起就又跌倒在地,脸色铁青。 “你又回来做什么?”云彻看着满脸墨黑的小九,心中却是感动,眼下这情形,小九弃他而去是情理之中,回来却是一起送死,一想到这里,云彻心中不由歉然。可现在,他手臂伤口渗出黑血,脸色也开始苍白起来,他连自己都无法保命,至于小九,更是没法再逃脱了。 也许今夜,劫数难逃。 “你走不了吗?”小九急道,若此时逃不了,那就只有同他一起死在这里了。可他并不想死,他还有千杯居,还有老白、小吉,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些他记挂的人。他若死了,这些人该多伤心啊,因为两年前的一次任性出走,因为几日前的一次率性救人,今夜,他的命运就这样结束了吗? 冰冷的剑悬在头顶,云彻抱住小九,将他整个身体紧紧护住,他只希望,这些杀手将他的性命结果之后,能放过这个与他并无任何关联之人。 ☆、第3章 别离苦 “嗖嗖”,箭声划破黑夜的寂静,从天而降。这些箭来得快而准,一箭一个,饶是这些黑衣杀手武功高强,却也奈何不得,只一会儿,便有三人死于箭下,玄义本被逼到绝地,此时见有救星,顿时精神大振,提剑反击,又过一会儿,又有两人被箭重创,十七名杀手损折五人,其余众人见救兵已到,知道今日是杀不了云彻了,也不再逗留,领头之人一声令下,剩余众人立时便撤走了。 杀机四伏的小巷片刻便又恢复了宁静。小九被云彻紧紧搂在怀里,原本紧闭着双眼,此时听到四周在没有刀剑之声,才敢睁开眼,周围血腥之气尚未散去,只是这危机,暂时算是解除了。 “云彻,你的伤要紧吗?”小九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忍不住问。 “公子是中了毒了。”玄义查看了云彻的伤势,愤愤说道,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保命丹药给云彻服下,又道,“这些人出手狠辣,下了决心要公子性命。” “玄义,这毒可能解?”云彻问道。 “我这药也只能暂保公子性命,能拖到几时,属下……实在不敢妄言。” “也罢……”云彻摆摆手,生死有命,这几日他于这一点已是看得透彻。 “刚才相助的朋友们,怎的不出来相见?”云彻朝四周喊道,他知道刚才那些人并未走远。 果然,六名身着蓝衣,手持弓箭的护卫从暗处走了出来,为首那人面容清俊,神色肃然,弓箭上刻着一团烈焰。 他们从暗中现身,却对云彻并不理睬,而是走到小九身边。小九想要背过身跑走,却被为首的弓箭手挡在身前。 他望向小九,神色甚是恭敬,拢手行礼道:“九小姐,属下来迟,惊着您了。” 九小姐…… 云彻望向小九,神色却并不惊讶,虽然小九说话行事都不露女儿痕迹,可是两人毕竟曾共处一室,有时越是想要刻意遮掩却越是容易让人起疑。 小九听他说出自己身份,也不解释,只问为首那人:“ 烈风,你不在京城,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替父亲来办差事?” 烈风笑了笑,语气却仍是恭敬:“九小姐说笑了,侯爷哪有差事要属下办到云水镇来。自小姐两年前离开侯府之时,侯爷便传令我们六人以暗卫的身份保护九小姐。” 小九惊道:“难道这两年来,你们一直在云水镇?” “是,我们一直暗中保护九小姐,只是九小姐并不知道。不仅如此,九小姐经营千杯居,遇上的麻烦也都是我们奉了侯爷之命,替小姐解决的。还有前几天那些官兵,他们被小姐戏弄之后本欲折返,也是我们打发走的。” 小九听了这些话,不由心中黯然,两年前她与父亲争执,一气之下任性出走,越走越远跑到了这云水镇上。这两年来,她住在千杯居,没有家中半点消息,也不见父亲派人来寻,她还以为父亲仍在生她的气,却没想到她自以为的自力更生、安居乐业的生活,实则却是父亲在背后一手操办。就连今日,她命悬一线,也是父亲派出的暗卫救她于危难之中。 云彻见小九沉默不语,叹道:“小九,没想到你父亲对你竟如此疼爱。也多亏了他对你的关怀,今日我们才不至于丧命。” 烈风又道:“九小姐,侯爷曾经吩咐,你离家出走自有你的缘故,想要出来散散心他并不阻你,只是若你遇到危险,需得动用到我们兄弟六人出手之时,便请小姐归家,侯府自会庇佑小姐……” 烈风话音未落,小九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爹爹……这两年,我还以为爹爹他……不要我了……” 第3节 “侯爷日日思念小姐,我每隔一段日子便会将小姐在云水镇上的情形传书回京,得知小姐衣食无忧,侯爷倒也安心,只每每都会问,小姐,几时回家。侯爷还说,只要小姐肯回家,从前那件事不会再提。” 小九听他这般说,心中更是酸楚,知道这两年父亲一定是为自己操心良多,不由心中愧疚,抹着眼泪,泣道:“我明日就跟你回家。爹爹……我要回去见爹爹……” 烈风听到小九终于肯回家,心中也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小九虽决定要回去,但毕竟这里是她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有许多事情还需安排。千杯居要交给老白和小吉,他们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九只是告诉他们她有事需要离开云水镇一段时日。 “九哥,你还会回来吗?”小吉对小九的离去甚是不舍,以后没有了九哥,这里只剩了他和老白两个人,那该是多么无趣的日子啊! “放心,只要我办完了事,就会回来看你们的。”小九忍住眼泪,拍拍小吉,千杯居留给他们,对他们来说,只要好好经营,衣食无忧应是没问题的。 小吉觉得小九的离开与云彻有关,自打这人来了之后,千杯居的平静似乎就被搅乱,现在就连小九也要走了。 小九既是回京,便打算与云彻一同上路,一来,他身中剑毒,身边又只有玄义一个护卫,他们一同上路,有烈风这些暗卫在,想必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二来,他们既是往一个地方去,又有同生共死过的情谊,于情于理也都不该再丢下他。至于他身上的毒,既现在能被压制住,回到京城之后,找到百里大夫应该就能解了。 事不宜迟,第二日一早,小九与云彻就租了马车,一路向南,往京城方向前去。 从云水镇到京城,按路程来算,日夜兼程地赶路,大约要行上十五日左右。小九与云彻在明,烈风一行仍在暗处跟随保护,几日下来,倒也顺利,那些杀手许是知道不易得手,也不再轻举妄动。 夜凉如水,大约是近乡情怯,小九在屋里呆了半日也无睡意,又想着今日马儿的草料还没喂,便到马厩里给马喂食。却没想,云彻也未入睡,也与她一般心思,在给马儿喂草。 “你看马的眼光倒是挺准,这马看起来瘦瘦弱弱,脚力倒是真好,一整日下来,行路之速却是半分未减。” 小九走过去,见云彻面色比起前几日倒是好了些,便问:“你身上的毒怎么样?这两日可有发作?” “保命丸能延缓毒性的发作,暂时无碍。” “哦。”小九点点头。 两人对望着,一时无话,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到底还是小九没忍住,先说道:“你有话要问我吗?” 云彻嘴角含笑,淡淡道:“那日你的暗卫已经说了,你是九小姐,你爹是京城的侯爷,你既是身份及尊贵之人,却在这山野村间生活得如同市井小民一般,那日初初听闻,我的确有些吃惊。没想到侯府千金会离家出走,更没想到你身上全然没有富家千金的骄纵之气,倒真的像个乡野小子一般。” “我爹……”小九想起了父亲,苦涩地笑了笑,“我自小母亲便过世了,整日便跟着几个哥哥玩闹,渐渐地,性情倒真不像什么千金小姐了。不过爹爹一直疼爱我,对我从不拘束,也由着我的性子,是以有时候我也真把自己当个男子了。” “你既是女子,那小九想来只是你的化名。我们既然已经是朋友了,我又随你一同进京,你的真名总该告诉我吧。” 小九心想,反正他已知道自己身份,就算现在不说,到了京城也自会知道,便道:“我姓明,单名一个玉字。家中人都唤我小玉。只因我排行第九,在云水镇,我便化名小九。” “明玉……”云彻轻轻念着,琢磨着这个名字,“你是明国公府的千金?” 明玉望着云彻,有些奇怪:“你如何知道明国公府。” “几年前我曾在京城住过一段时日,自是听过明国公府之名。那是京城显赫之家,皇亲国戚。” “原来如此。”明玉点点头,又问,“那你又是谁呢?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你去京城又想做什么?” 云彻望向明玉:“你之前不是不想知道这些吗?” 明玉撇撇嘴:“之前我并不想与你有什么牵扯,只想着你伤愈之后我们就天涯两端,你的事我便不想知道。可现在你我已然是一路上的人了,我当然要知道,你是什么人,得罪的又是什么人了。” “那些追我的官兵并非大楚人,是北境蛮子假扮的,至于那日的杀手,我并未查实究竟是什么人。我的真实身份,等适当的时机,我自会坦诚相告。但是请你相信,我绝非奸恶之徒,我所遭遇的这一切也是恶人所迫。” 那日在小巷之中,云彻听得烈风所说,知道小九是侯府千金,本有些担忧,毕竟京城侯府不止一处,小九的父亲究竟是敌是友他心中并没数,但刚才听她所言,此侯府是明国公府,那便无碍了。明国公在朝中握有重权,又素有贤名,不涉党争,如果此次回京,能得到他的相助,于他,也是一件有益之事。而如何让明国公站在自己一边,也许,他的这个宝贝女儿,是个很好的途径。 明玉自然不知云彻的这一番心思,他说得真诚,她也不再逼问。初秋的夜晚透出些凉意,秋风一起,更有些透骨的微寒。明玉衣衫单薄,云彻见了,便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欲披在她的身上。明玉笑道:“我身子骨好着呢,哪里就这样禁不住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在这里闲话了半日,也该回去休息了。” 明玉朝四周看了看,悄悄对云彻说道:“你猜……现在烈风蹲在哪个角落盯着我们呢?” 她狡黠一笑,将披风还给云彻,乘着夜色回屋去了。 刚才的话,烈风当然也是听到了。明玉一走,他便出现在了云彻面前。 “大人跟了几日,一直没有现身,今晚怎么想到出来了?”云彻拢了拢披风,“不过这一路也多亏了烈大人,才平平安安,无惊无险。” “的确是平平安安,无惊无险。”烈风冷冷看着云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十二皇子言重了。” 云彻听他说出自己身份,微微一惊,但随即想到,这暗卫既一直跟在明玉身后,那么自他出现在云水镇千杯居那日起,他一定已经开始查探自己的身份了。 “你既已知道,为何不告诉你们九小姐?” 烈风回道:“我的职责是保护九小姐,而不是给她带来麻烦。十二皇子两年前作为使者出示北燕,之后被作为质子囚在燕都。想来殿下的部属也是筹谋已久,才将您救出了北境险地。” “你既知道我是皇子,又如何说我会给你们小姐带来麻烦?” 烈风面色如冰,望向云彻:“若只是北燕人的追杀,到了大楚的地方,自然就无碍了。只是那晚的黑衣人,显然并非北燕杀手,十二皇子回京,到底阻了谁的路,属下并不清楚。可九小姐毕竟是侯府之人,您欲与她一起回京,这里想必有自己的打算。您是殿下,而我不过是个小小护卫,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小姐,至于其他事,相信到了京城,侯爷自有安排。” “你倒是忠心,你既不说,也好。” 烈风顿了顿,又道:“您是皇子,身份尊贵,属下舍弃性命也会护您周全。只是……” “只是什么?” 烈风轻叹一声,欲言又止:“没有什么。夜色已深,殿下早些歇息吧。” 烈风当明玉的暗卫已有两年,深知她是个天性单纯之人,做事又随着自己性子。当他探知云彻身份之后,的确震惊,朝堂争斗,他并不懂,他只是希望云彻能看在明玉救命之恩的份上,回京之后,莫要将她拉进这潭浑水之中…… ☆、第4章 相见欢 京城与云水镇全然两番气象,天子脚下,连平民百姓似乎都自觉高抬了几分,云水镇上的百姓皆是平淡度日,不问世事的,可在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莫过于朝堂里的八卦事了。 某某侍郎近来又新纳了一名小妾,某某尚书家丢了几件贵重珍宝,南越的使臣被纨绔公子带到赌坊去输得连裤子都没剩下……诸如此类的八卦常常能听到好事之人在酒肆茶坊说得眉飞色舞,就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一般。 云彻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都城。两年了,他在北燕之地饱受风沙折磨,质子的不自由,寄人篱下、忍气吞声的日子磨砺了他的心智。也许,他早在决定出使北燕之时,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皇帝自然也想过办法或换、或救他回京,只是大楚内忧外患,积贫积弱,他身为皇子落在北燕之手,自然是对方极好的筹码,又怎会轻易让他逃脱呢? 可是皇帝到底还是疼爱他的,否则也不会派白羽军这支最精锐的军队前往北境。但他不知道的却是,就在他派出白羽军不久,云彻手下的一众人,已经将他救了出来。 “父皇……”云彻在心里默默念着,眼眶不禁湿润。 一旁睡了一路的明玉被外面市井的嘈杂声吵醒,不由起来伸了个懒腰。外面是久违的乡音,是许久未见的乡容,明媚的阳光晃下树的影子,明国公府就在前面不远处。 烈风终于从暗处出来,掀开了车帘,朝明玉道:“九小姐,到家了。” 家……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惹得明玉心中伤怀。 云彻见她怔忡不语,说道:“小玉,你到家了,怎么不进去呢?” “我……我怕……” “怕什么,这是你家呀。” “我怕爹爹还在生我的气,我不声不响走了两年,他心里一定气坏了吧。”明玉看向烈风。 烈风回道:“属下前两日便送信回府,说是今日会到,相信侯爷现在一定就在府中等着小姐呢!” 明国公府仍是两年前的旧模样,明玉刚一踏进门,只见一个身着蓝纹锦衣的少年从里面迎出来,满脸笑意,老远就喊:“九妹,烈风传了信来,说你今日回来,快过来给四哥瞧瞧!” 这少年看起来面容温和,但性情却是十分跳脱,他一走到明玉跟前就把她一把抱起来,嚷道:“哎哟哟,我的小九妹,你这出去两年,身子骨都轻了,瞧瞧,脸都晒黑了!” 明玉笑起来,拍着他道:“四哥,你怎么还是这个性子,一点儿都没变。你瞧瞧,我可是长高了?现在我可够上你的眉梢了呢!” “好好好,”少年一脸宠溺,“我的小九妹长高了,也长大了呢!” 少年放下明玉,这才瞧见她身后的云彻,顿时庄重起神色,道:“还有客人啊。” 明玉将云彻拉到身前,道:“这是我在云水镇认识的朋友,云彻。”随即转向云彻说,“这是我四哥,明睿。” “四公子。”云彻行了一礼。 “对了,我师父百里先生可在京城?云公子中了毒,需得师父前来帮他解毒。” 明睿撇撇嘴道:“你瞧你,一回来就先问你师父,你可知爹爹挂念你,都病倒了!百里先生正在府里,为爹爹诊脉呢!” 明玉一听,急道:“爹爹病了?快带我去见他!” 此时明玉已经没工夫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她急急冲到父亲明言正的房里,左右伺候的下人甚至都没看清来人是谁,明玉已经到了明言正的床前。 百里鹊果然也在,他刚给明侯诊完脉,正想走,却未想自己这个钟爱的小徒儿竟突然出现在这里,眼中含泪,跪倒在明侯床前,哭道:“爹爹,玉儿回来了,玉儿错了,您别再生我的气了。师父,我爹爹得了什么病?可要紧?” 百里鹊笑了起来:“小玉,你倒是舍得回来了,你可知你爹爹多么挂念你。你爹爹堂堂侯爷,可是得了这牵挂女儿的心病了!” 明言正掀开床帘坐了起来,精瘦的脸上目光锐利,只是望向明玉时,那锐利都化为了慈爱。 明玉见父亲精神矍铄,并未有生病的样子,可脸色却是肃然,看不出是喜是怒,他看着明玉,半晌轻叹一声道:“小玉,回来就好,过去是爹爹错了,你走了两年,爹爹也想明白了,以后但凡你不愿的事,爹爹绝不会勉强你去做。你既回来了,答应爹爹,可别再走了,好吗?” 明言正毕竟是侯爷之尊,又是朝堂重臣,平日里除了对皇上,哪里会有这样低头认错的时候。明玉听父亲自责,心中一酸,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泣道:“爹爹,女儿不孝,女儿以后一定听爹爹话,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百里鹊在旁抚掌笑道:“好好好,太好了,侯爷等了两年,这掌上明珠可算是回来了啊!” “那爹爹……您的身子?”明玉上前跪在明侯身旁,拉着他的手问道。 “侯爷身子好着呢,老夫来,不过是每月例行诊脉罢了!”百里鹊笑道。 “好你个四哥,居然骗我!”明玉跳起来,也不顾父亲和师父都在,只追着要打明睿。明睿左逃右避,嘴里嚷着:“要不是我骗你,你哪会这么快认错,说不定你现在都不敢进爹爹房门呢,你不感谢我,还要打我,太没天理了吧!” “好了小玉,快别和你四哥闹了。对了,你不是还有客人吗?”明侯问道。 明玉这才想起来,她刚才担心父亲,一溜烟跑了过来,却忘记了把云彻和玄义两个丢在了外面。 “既是客人,需得好好招待,我已命人将听雪轩收拾了出来,就让客人先暂住在那里吧。” 明玉点点头,对百里鹊道:“对了,师父,我朋友在来京城之前不慎中了毒,既然您今日在,就给他看看可好?” 百里鹊捋了捋白须道:“既是我的小玉儿开口,为师岂有不从之理?只是你虽叫我一声师父,可我这医术你却只学了个皮毛,说出去岂不是坏了我的招牌?帮你救朋友可以,只是往后,你可要好好跟着我习学,再不得偷懒了。” 明玉吐吐舌头,小时候一时兴起非要缠着百里鹊拜师,可学了一阵她便发现自己其实对医术并不感兴趣,比起摆弄这些草药、针灸,她还是对马厩里的马儿更感兴趣些。不过百里鹊却是真心疼她,常说她是有资质的,只要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在医术上定能有所成。 身为京城第一名医,云彻身上的毒对百里鹊来说根本不足挂齿。百里鹊看过云彻后便说,这毒虽是致命,但并非稀奇罕见,倒是不难解。稀奇的却是从云水镇一直到京城这十几日,云彻竟全凭那珍奇无比的保命丸拖着,将保命丸当补药这般吃,这少年公子想来并不简单。百里鹊给云彻施了针,说道:“公子放心,这毒被压制在血液之中,并未扩散,只是要彻底根除,还是需得花上一些时日。每隔五日我会来给公子针灸一次,再服用我所配置的药丸,二十日之后,公子便无碍了。” 云彻点点头,百里先生的大名他也是听过的,知道他是霁月清风的性格,又视名利如浮云,若是给他金银财宝,倒是将他看低了。是以云彻只是深深一躬,向百里鹊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大恩,在下铭记,他日若先生有任何差遣,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定会替先生办到。” 百里鹊笑着摇摇手:“我救你,不过是为了小玉儿,若在平日,老夫治病救人只凭自己喜好,看得顺眼的人哪怕分文不施我也会救,气味不投之人哪怕将金山银山堆在我的眼前,那我也是不会理睬的。” 云彻心道,这百里鹊和明玉倒是一个性子的人,怪道他会受小玉为徒。只是看他神情,似乎自己是属于和他气味不投的那一部分人,遂不再多言。 这听雪轩虽不大,但格局却是别致,设计之人将江南园林的移步换景,曲径通幽之妙处用在了不少地方。小小庭院,宁静幽适,皓月当空,清风徐来,坐在轩中听虫鸣,饮清茶,也别有一番雅趣。 夜渐深,玄义给云彻拿了一件披风披上:“殿下,明侯今夜一定会来吗?” 云彻笑了笑:“他的侍卫定早将我的身份通报,今夜,他一定会来。” 话音刚落,听雪轩中便多了一个人影,明言正身着墨色暗纹锦衣,立在院中,见了云彻,明言正神色恭敬,行礼道:“参见端王殿下。” 云彻赶忙起身,虚扶一下道:“明侯快不必多礼,如今我是以小玉朋友的身份暂住侯府,这些礼数都免了吧。侯爷请坐下说话。” 两人坐了下来,明言正道:“殿下两年前以皇子之尊出使北燕,未料北燕人竟将殿下扣下做了人质。这两年来,皇上一直想着如何将殿下救回,没想到这次却是小女阴差阳错将殿下救了回来。不知殿下打算何时回宫面见圣上?” 第4节 云彻道:“我既回来了,自然是要进宫面见父皇、母妃的。只是想来明侯也知道,我这一路凶险异常,除了北燕人的搜捕追杀,还有一批不知身份的黑衣人也一直想要取我性命。” 明言正看了看云彻:“殿下觉得这是何人所为?” 云彻苦笑:“我一出北燕,就费尽心机想要置我于死地,自然是早就暗中盯着我,不希望我回到京城。敢问明侯,如今父皇身边,最得宠的皇子是哪位?” “是景王殿下。” 云彻点点头,心下了然。皇上对他一向疼爱,当初派他出使北燕,一来是他自己极力要求,希望能得到历练,二来更是皇上希望借此让他多挣些政绩,给朝臣们看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被囚两年,而如今,他欲回京,自然是令一些人心头难安了。 “殿下觉得是景王?”明言正蹙蹙眉问道,虽然他对这个景王也并无什么好感,只是对皇子暗下杀手这样天大的事,若真是如此,那景王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我只是猜测罢了,只不过他们之前失了手,再加上侯爷的暗卫一路护送,想来他们不明就里,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我回京的消息,想要杀我之人定是也知道了,我想恳求侯爷一件事。” 明言正道:“殿下言重。” 云彻道:“我想烦请侯爷替我禀明父皇我已回京,也想请侯爷将那日我遭人暗算之事告知父皇,我相信父皇知道后必会明察一切。” 明言正听是这件事,便道:“殿下不必客气,烈风救回殿下实属巧合,明早我便会进宫面圣,将殿下回京之事奏明皇上。” “还有一事。”云彻顿了顿,道,“我认识小玉的时候,刻意隐去了姓,她一直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希望侯爷不要告诉她我是大楚的十二皇子。” 明言正双眉微皱,问道:“这是为何?” “小玉是个性情直爽之人,我与她相交,无拘无束,若是她知道了我的身份,不知……不知还是否能把我当做她的朋友。”云彻想起这些日子和明玉一起的经历,不由感慨,他自小长在深宫,又是个克己自守之人,身边从未有过这样不拘束缚之人,明玉对他而言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更是他的生死之交。 “朋友……”明言正脸色有些忧虑,“殿下高抬小女了,她呀,就是从小被我宠坏了,才养成了这么一个随性散漫的脾性,殿下不要见怪才是。” 散漫随性,云彻轻呡一口杯中茶。对他这样从小在父皇的期许,母妃的管教下循规蹈矩长成的人来说,这四个字是多么令他向往啊! ☆、第5章 游灯会 听雪轩是个清静的地方,云彻觉得这个地方别致幽静,若是能长久住着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就在赵云彻住进听雪轩的第二日夜晚,听雪轩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夜色中,赵云彻正坐在桌前读着书架上的书籍,明言正带着一人来到屋中。云彻一见来人,不由心情激动,抑制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走上前去,深深一跪,喊道:“父皇!” 原来来人正是大楚皇帝。 大楚皇帝已是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已显老态,见到这个牵记了两年的儿子,他也是感慨万千! “皇儿,你可算回来了!” 明言正知道他们父子二人定是有许多话要说,便轻轻退出,关上了门。留二人在屋里说话。 赵云彻将这两年来在北燕遭遇的质子经历,以及他的亲信是如何布局,如何利用商队进北燕的机会救出他,又是如何在云水镇遭人暗算的。这些事他都一一讲给了楚帝听。 皇帝听得一时心酸,一时惆怅,知道这个儿子在外的确受了不少委屈。待听到他在云水镇遇刺一事,楚帝不由怒容满面,说定会查出幕后主使之人,决不轻饶。 楚帝又问了赵云彻此时身上的毒,知道有百里先生的医治,如今他已是并不大碍了。楚帝也知道这个百里先生性格古怪,便让云彻先不急着回宫,先留在明国公府里将病养好了也不迟。 赵云彻既已见到楚帝,心中也安定了不少,便听楚帝所言,先留在听雪轩中。 父子二人促膝长谈了整整一夜,待楚帝离去的时候,已是天色微明了。 赵云彻便就在这听雪轩中住了下来,继续治病养伤。 听雪轩离明玉住的碧苑相隔甚近,之所以称作碧苑,是因为园中种满香柏,满是碧色,一派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之景象。 赵云彻初到碧苑,便想这院子倒是符合明玉的性子,一点也不似别的闺秀院里一般满是锦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少爷住的院落呢! “云彻,你什么时候来的?”明玉知道云彻来了,从屋里走出来迎他。 今日的明玉一身碧色衣裙,别致的锦纹勾勒出曼妙的身姿。长发及腰,头上却只束了一根鹅黄色的发带。脸上不着妆容,但天然却是明眸皓齿,清雅秀丽,皓腕上一串珊瑚红的手串更是映得她肌肤胜雪。 云彻虽知道她是女子,却是第一次看她着女装,不由有些呆了。这伶俐的女子与当日那个在云水镇的那个粗布衣裳、邋里邋遢的小九已是判若两人。 明玉见云彻愣住,还以为自己的装束吓到了他,皱了皱眉道:“两年没穿过女装,这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不过爹爹说了,我既回来了,就不能再当小九了。我这样子……你是不是瞧着不习惯了?” 云彻回过神来,轻轻笑道:“自然没有,你这样,很好。” 明玉见云彻气色不错,便知道师父说的不错,他身上的毒因是无碍了。便问:“你来找我可是闷得慌了?我瞧你那听雪轩也没啥好玩的事情。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四哥吧,他鬼点子多,让他带我们出去转转也好啊。” 云彻呆在听雪轩确实也有些气闷,便对明玉的提议表示赞同。 只是今日的饮墨斋,似乎静了一些,明玉见明睿身边的小春正坐在门前打着哈欠,便上前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好小春儿,被我逮着你在偷懒了,你不在我四哥身边伺候着倒在外边打盹儿了!” 小春讨饶道:“好九小姐,小的怎么敢偷懒呢,六小姐来啦,正在屋里和公子下棋呢!” “六姐来啦!”明玉的眼中放出光亮来,转向云彻道,“你还没见过我六姐吧!她可是这天底下最完美的女子啦!” “完美?”云彻听着明玉这带着孩子气的话,轻笑道,“看样子,你和你这个六姐,关系很好?” “那是自然,我与四哥、六姐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小时候我虽常和府里的哥哥们在一处玩,可与我六姐却是格外亲近的。我六姐温柔贤淑,端庄可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如此六姐容貌秀丽,可是个大大的美人,你说,这还不是完美吗?” 云彻听了,只是淡笑,自言自语道:“是吗?” 明玉见他一副不屑,便道:“怎么,你不信吗?” “呵呵,你不是说要带我见这天底下最完美的女子吗?那咱们就快些进去吧。” 明玉见云彻的神情只不过当她在说笑,忙拉了他往明睿屋里走。 里屋是清雅的茶香,明睿盘腿坐在棋榻上,手托着头,皱着眉,似是遇到了死局。此时见了明玉和云彻进来,似是遇到救星一般,忙从榻上爬了下来,嚷道:“小玉,你可算来了,六妹非拉着我下棋,还不许我认输,你也知道她的棋艺,这谁会是她对手啊?” 榻上女子也跟着下来,笑道:“四哥这棋又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的就要认输了呢?明明是你让我过来陪你的,现在却倒赖我了,九妹你倒是评评理!” 话刚说完,见一旁还站着云彻,忙低了低头道:“这位便是住在府中的客人吧。” 明玉拉过她道:“这是我朋友云彻,住在听雪轩里养病。”又朝云彻道,“这是我六姐明玫。” 云彻打量眼前女子,的确如刚才明玉所说,容色清秀,因是一母同胞的关系,眼眉之间与明玉有几分相像,举手投足间颇有世家风范。只是,这样的女子与京城其他世家的千金相去无几,知书、守礼,从不逾矩。也许,在明玉的心中,这样的姐姐是完美,可对他而言,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明玉瞅了瞅棋盘,她本不喜欢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与对弈之道所知也不多,便道:“六姐,这棋不用说定是四哥输了,你还是饶了他吧。” 云彻走过去瞧了瞧棋盘,思索片刻道:“刚才六小姐所言不虚,四公子的白棋的确还有活路,走下去,未必会输。” 明玫和明睿一齐望向云彻,明玫道:“云公子既这样说,想是定有办法帮四哥反败为胜了。” 云彻谦虚道:“反败为胜不敢说,只是要走出当前的困局倒也并非难事。” 明玫听他这样说,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还请指教。” 明睿见云彻代他下棋,顿感解脱,拉着明玉道:“谢天谢地,九妹,这云公子可算是我的救星了,就让他们在这里下着棋吧,咱们到外边去转转?” 明玉撇撇嘴:“四哥,你就不想知道云彻怎么把你这盘臭棋给走活了?你不想看,我还想看呢!” 明睿自讨了个没趣,小声道:“你不是不喜欢下棋吗?” 明玉点点头:“对啊,我是不喜欢,可我却想看看到底是云彻比六姐姐厉害呢,还是六姐姐更胜一筹。”说着,拉明睿在一旁坐了下来,屏息凝神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对弈。 云彻倒并非托大,两人你来我往,黑白搏杀近小半个时辰后,棋盘上已是满满一片,明玫浅浅一笑,放下手中棋子道:“公子棋力在明玫之上,再走下去,只怕我便是要输了。” 明睿呼了口气朝云彻道:“幸好有你这个救星,要不,我那宝贝琉璃玉可就要输给六妹了!” 云彻谦虚道:“六小姐这盘棋已是占了赢面,我也不过是解了之前的危机罢了。” “好了好了,”明玉不耐烦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你们们这样说了半天,到底是谁输,谁赢?真是好没意思!” “公子!”说话间,明睿身边的小春儿跑了进来,“您吩咐准备的洛伽灯会的面具,都送来了。” 明睿忙道:“快拿进来!” 洛伽灯会是大楚三大灯会之一,每年九月十七,大楚都城内便会点起各式花灯庆祝洛伽仙子的生辰。据说洛伽仙子是天上司姻缘的仙子,她共有九种不同面容,平时只以假面示人。因此,这一日,都城之内男男女女都会带着面具在城内赏灯、游艺。 明睿是最好热闹之人,虽说离洛伽灯会还有几日,他早派人去定做好了面具。 “我喜欢这个兰陵王面具。”明玉拿起其中一个,扬了扬道,“四哥,这个就送给我吧。” 明睿本是想在灯会那天带这个兰陵王面具的,但见明玉先选走了,只得另选了一个。他又问明玫和云彻:“六妹,云公子,你们也选一个吧,咱们结伴同去,到时可就热闹了。” 云彻想了想,看着明玉兴奋明媚的笑容,点头道:“如此盛会,自然是要去的。” 明玫平时虽然深居简出,但既是哥哥的邀请,再加上她自己本也是少年心性,便也答应同去。 几日之后,便是洛伽灯会之期。 这一日,夜色刚刚降临,都城的各条巷道便都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街上人声鼎沸,各式的游艺活动布满街道,有手工艺人的叫卖,也有猜灯谜的,卖小吃的,还有帮人解签算姻缘的。 明府的灯船早早边等在了河道中,明睿着一身青灰色暗纹长衫,带的是上古刑天面具;云彻身穿月白长袍,气度雍容,他今夜带的是轩辕面具;明玫衣着明艳,衬得她如盛放桃花一般,而明玉仍是素净的长裙,衣袂飘飘,带上了兰陵王面具,站在明睿和云彻面前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怔。 明睿呵呵笑道:“九妹,你带着个面具倒还挺配,看来我割爱让给你也是值当的。” 明玉的脸都被面具遮住,唯能见一对灵动双目,她拉着明玫道:“六姐,我听四哥说往年灯会你都没什么大兴趣,怎么今年倒愿意出来了?” 明玫笑道:”前两年你跑了出去,我自然是无趣,今年灯会你既有兴致要逛,我自然是要陪你的。” 明玉听了,搂着明玫道:“我就说六姐待我是最好的了。” 明玫浅浅一笑,目光却飘向了站在一旁的云彻。 小春儿将灯船上的大小事宜打点妥当后,便请他们上了船。 秋日的夜晚,凉风习习,河道上皆是都城中名门世家和权贵财阀的灯船,一时间河面上灯火摇曳,令人迷醉。 四人进了船中,中央是一座矮几,上面备着些精致酒菜,另一边是一张檀木桌子,上面摆着一张古琴。明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夜船上备琴,自是为她准备的。明睿三人在矮几落座,明玫则走到琴旁端坐,纤手轻抚,悠悠乐声如珠玉落盘,又如淙淙泉水,令人沉浸其中。明睿忍不住清啸相和,一时间船中古韵悠扬,众人饮酒赏乐,好不风雅。 一曲罢了,只听外面河道上的乐声也渐渐多了起来,明玉喝了些小酒,想出去透透气,明睿则想出去瞧瞧热闹,于是四人一同走到了船舱外的甲板上。 今夜月色甚好,融融冷月映射湖中,阵阵夜风拂面,吹起少女的几缕发丝,看的人不由有些心旌荡漾。明玉伏在船栏上,看着天上清朗明月,不由想起了云水镇来。老白、小吉,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日子过得是不是好。离开他们也快要差不多一个月了,她时时还是会想起他们,想起她在云水镇生活时的那段日子。虽然自力更生,没有什么富贵可享,可在明玉的心底深处,却更喜欢那样无拘无束的乡野生活。若是她生来便是小九,那该有多好! “小玉,你在想什么?”云彻见明玉愣怔发呆,不由问道。 “我只是想起了云水镇,云彻,你说我走了之后,老白还有小吉,他们会想起我吗?” 云彻浅笑:“自然会,没有你,他们俩斗嘴了都没个劝架的人。” 明玉想起他们俩鸡斗蜈蚣的样子,不由扑哧笑了出来。他们生来就是简单的人,那样简单的生活自然最适合他们。而她,生来是明国公府的九小姐,她再想逃离,最后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身份,过本就该是自己过的日子。 “对了,你的那个凶巴巴的玄义呢?”明玉想起已是有几日没见他了,这个人神秘兮兮的,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这几天又不见了人影。 云彻道:“他同你的烈风一样,都是暗卫,虽你瞧不见他,但他一定就在我附近的。” 明玉朝四周瞧了瞧,似乎是想知道,那个玄义究竟是藏在哪儿了。 明玫笑起来,说道:“小玉,既是暗卫,又怎么能轻易被你找到。你真想知道,下次你可以问问烈风,到底暗卫喜欢藏在哪里,既能保卫主人的安全,又不会被发现。” 说起烈风,明玉忙问:“难道烈风现在还是我的暗卫?” 明睿道:“你都回来了,还需要暗卫做什么?烈风自然是撤下了这个担子了。” 明玉“哦”了一声,想起若是整天身边跟着个暗卫,真像被人监视一般,现下烈风既是撤下了,那她也舒了一口气了。 第5节 说话间,东面河道驶来一艘富丽堂皇的游船,船上皆是锦衣华服之人,船舱里歌舞、乐声不绝,宾客们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云彻看了一眼,便转过了脸,明玉厌烦这等嘈杂之声,便朝明睿问道:“这是谁府上的船,怎么这般吵?” 明睿瞧这船头饰物以及船上众人的做派,便心中有数了,他本不想说,但明玉既问起,他便答道:“是淮王府里的船。” 明玉听了是淮王府里,顿时变了脸色,原本的好兴致似是被一扫而空,拂了拂衣袖懒散道:“好没意思,我先进去了。” 明玫也板起脸朝明睿道:“四哥,你可别怪妹妹说你,你是知道的,小玉最讨厌这个淮王,你提他做什么呢?”说着,也跟着明玉进了船舱。 云彻疑惑问道:“怎么小玉一听淮王便如此不高兴?这是什么缘故?” 明睿知道自己嘴快,也有些后悔,便对云彻道:“云兄有所不知,这个淮王是圣上的十皇子,生母是眼下最得宠的木贵妃。只是淮王殿下生性懒散,不喜政事,只爱与朝中大臣结交玩乐,他如今与朝中炙手可热的景王殿下可是关系十分密切。两年前,太后寿辰,我家府里的女眷都在贺寿之列,大姐、三姐、六妹和九妹都一起进了宫。那天也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那淮王殿下便相中了小玉,并去想木贵妃请求,说是想要娶小玉为淮王妃。” 云彻皱了皱眉,两年前太后的寿辰他也是在的,过后也确实有听过淮王娶妃之事,当时他的母妃不过当笑话一般讲给了他听,还说,明侯才不会那么糊涂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位不长进的亲王。那时候,他并未放在心上,后来这件事也似乎是不了了之了。今夜听起这桩旧闻,没想到淮王当时看中的竟是明玉。 “那后来呢?” “后来,木贵妃便先派了人到我家来探我爹的口风,我爹当时回复木贵妃说九妹年龄尚小,怎能谈婚论嫁,更何况家里前头还有未婚嫁的姐姐呢。”明睿接着说,“木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便回复我爹说是不打紧,可以先替明玫议亲,至于小玉的婚事,定下来就可,晚两年过门也是不打紧的。” “那明侯如何回复?”云彻问。 “说来也奇怪,我爹当时什么也没说,倒是跑去劝小玉不如应了这桩亲事,还说淮王虽不够正派,但好歹也是个得宠的亲王,小玉将来过门就是王妃,也没什么不好的。小玉听了气极了,说什么也不肯嫁,还和爹爹吵了一架,后来便离家出走了。” 云彻心道,母妃说的一点儿没错,明侯可是个明白人,他不想得罪贵妃,更不想等贵妃请下了圣旨使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他深知明玉的性子执拗,是个宁折不弯的人,便故意激她,纵容她离家出走,这样说来也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于侯府没有任何损害,还护全了小玉。 “云兄,你怎么了?”明睿见云彻低头不语,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小玉这一走倒也好,如今时过境迁,那淮王自是早已忘记了小玉,只怕府中也早已立了妃了。” 明睿笑道:“那是自然,小玉走后没多久他便娶了中书令曹大人家的千金,只是小玉对这淮王的厌憎之情,我看到了今日还是有增无减。” 云彻也并不喜欢淮王,更不想让他在这里见到自己,便对明睿道:“既如此,别让他扫了咱们的兴致。前面就是宁安街,不如让船只靠岸,我们上岸去观灯如何?” 明睿也正有此意,便连忙吩咐船上下人改道靠岸,一边又进去拉明玉和明玫上岸。 ☆、第6章 初相遇 此时的宁安街也开始热闹了起来,街上行人皆带起了面具。各式的游艺也开始了,四人上了岸,顿时被这一派热闹的场景吸引住了。明睿知道街西有蹴鞠,想要过去凑热闹。明玫便问云彻想要去哪里,云彻看向明玉,问:“小玉想去哪里?” 明玉就是出来看看热闹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去处,便说:“我四处走走逛逛就行了,你们不用管我,想去哪边去就是了。” 明玫便道:“东面有猜灯谜,覆射这一类游艺,云大哥,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云彻不好拒绝明玫相邀,明玉也在一旁说:“云大哥,你就陪六姐过去吧,我自己在这边看看。” “你不同我们一起过去吗?”云彻问。 小玉说:“猜灯谜、覆射这种文人雅士玩的东西不太适合我,我就自己在这边闲逛一会儿。” 云彻听她这么说,只得道:“那好,你别走远,一会儿我一定过来找你。”云彻说得认真,明玉却没在意,她原本就闲散惯了,这时候东游西逛才是她最高兴的。 云彻见小玉往河边放花灯的地方走去,又忍不住说了一声:“小玉,你别走远了!”直到看不见她的人影,才同明玫一起往东面走去。 今晚的月色真好,明玉走到河边,成群结队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正在往河里放花灯。据说这花灯是放给洛伽仙子的,花灯里写着的是有情人的心愿,若是花灯被仙子看到了,他们的愿望便能成真。 明玉坐在河边,瞧着一对对的人虔诚真挚,有的手挽着手,有的一同双手合十默许,皆是情真意切。明玉托着腮帮看着他们,有些好奇,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的会有这么奇妙? 那到底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河里的花灯四散漂流,有几盏飘到明玉跟前的,她便用手一推,将它推得远一些,只有飘得远一点,洛伽仙子才有可能会看得到吧。 一旁有几个青年男女,脱下鞋袜在清凌凌的河里打起水来,一阵笑声传来。明玉便也起了玩心,将自己的鞋袜脱了下来,放在一旁,如玉的脚丫打在水里,溅起阵阵水花,虽是秋夜,但水却并不太凉,还算温润,真是好不舒服!明玉自己玩了一阵,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哎,都怪那个淮王,刚才要不是在船上瞧见了他,也不至于害她倒了胃口,连肚子都没填饱! 于是明玉便拎起鞋袜,赤着脚走上了岸,想要去找个点心铺子吃点东西。 只见不远处一个带着刑天面具,身穿青灰色长衫的男子正停步在一个书画摊前。 “四哥?”明玉提着鞋袜跑过去,他不是去蹴鞠了嘛,怎么有兴致跑来看字画了?明玉打算吓他一吓,便轻手轻脚走过去,溜到他的身后,突然拍着他道:“四哥,这么快就过来了,你可是蹴鞠又输了?”一边说着,一边嘻嘻笑着将那男子的面具揭了下来。 那是一张温润清朗的脸庞,眉目间是淡淡的笑意,仿如春风拂面,一双眸子清亮有神,望向明玉,是浅浅的疑惑。他问:“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暖月溶溶,月色照耀下的宁安街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明玉不知怎么,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般,虽然眼前这人素未谋面,可明玉却觉得以前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他的,呆呆半晌,才说:“对……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四哥……” 男子的眼眸如玉如水,他说:“没有关系,你的四哥也许在别处。”他见明玉赤着脚,脚上的水珠还未干,便从衣襟中掏出一块方帕递给了明玉。 “你的脚湿了,快擦擦吧。” 明玉呆呆站着,看着眼前这个人,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帕子:“谢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隆兴坊要放烟花了!”远处的天际绽开了朵朵绚烂烟花,天空上升起了一个红红的“大火球”,“嘭”的一声,“火球”“开花”了,又分散成了许多红色的小点,然后消失在空中。紧接着,又升起了一个金黄色的“火球”, “啪”的一声,空中绽开了一朵金色的“菊花”,“菊花”在空中没开多久,就变成一个个“小流星”掉了下来,在空中划了一条金色的线。只有几颗剩下的“星星”还不肯离去,最后才慢慢隐去。这些烟花如星如瀑,照亮了整个天际。 游人们皆驻足观看,发出阵阵赞叹声。 璀璨星火之下,明玉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从未有过的快,脸也一阵一阵地发烫。 那男子浅浅一笑,微微颔首,甚至都没有留下姓名,便消失在这烂漫天际之下了。 明玉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小玉?” 明玉转过身,原来是云彻和明玫一起过来找她了。 “小玉,你怎么站在这儿发呆?”明玫觉得明玉似乎有些奇怪。 “没,没有啊,我在看烟火呢!”明玉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块帕子藏进了衣袖之中。 “哎,玫儿,小玉,前面有一家新开的烤肉铺子,咱们一起过去尝尝鲜怎么样?”明睿也找了过来,显然是又看到了新鲜东西,兴奋不已。 明玫对美食并不在意,云彻知道刚才明玉在船上吃的并不多便赞同明睿的提议,明玉也点头说好,跟着三人一起娶了那家新开的“炙”。 这家铺子有着各式烤肉,牛肉、兔肉、鹿肉,凡是鲜美的野味也算是应有尽有。架上炭盆,底下的火哧哧烧着,明睿先拿了一条牛舌放到了炭火上,这牛舌熟起来极快,只一会儿功夫便散发出浓郁的想起,明睿忍不住,先尝一口,啧啧称鲜。云彻烤了一条鹿肉,只烤到到七八分熟,汁水欲滴,浓香扑鼻,云彻夹给了明玉。 “刚才你东西吃的不多,这下该饿了,快吃些吧!” 明玉“哦”了一声,谢过云彻。 云彻继而又给明玫也烤了一条鹿肉,明玫浅笑接过,也低头吃了起来。 “只有肉没有酒怎么能尽兴呢?小二,你这里有些什么酒?”明睿问道。 小二忙过来招呼:“要说好酒咱们这儿也不少,竹叶青、百步醉、女儿红都有。” 明玉问道:“可有杨梅仙?” “有有有。” “就上一壶杨梅仙!” 杨梅仙是用六月初的新鲜杨梅酿成,酒味微甜,酒性却差了些许,通常都是初尝酒味的少女所饮,明玉在云水镇便是开的酒铺,却点了一壶这样的酒,云彻觉得有些奇怪。 酒端上后,明玉先给明睿三人各斟了一杯,随后又自己斟了一杯酒,浅尝一口,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再饮一口,甜味便涌上了喉头,她本该酒力不错,却没想才饮了三杯,脸上便泛出了些许红晕,看上去已是微醺了。 三人饮酒吃肉,一直到街上人都散去了,才依依不舍地乘船回府。 “九妹,咱们姐妹俩很久没有一起睡了,乘着今晚高兴,咱们姐妹俩联床夜话可好?”明玫提议道。 明玉也正巧有许多话要同姐姐说,便点头称好,回到府中就与明玫一起回了碧苑。 云彻看着明玉的背影,朝已经面露倦色的明睿问道:“你觉不觉得……今晚小玉有些不一样?” “有吗?”明睿打着呵欠,“小玉一向如此,云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说着,明睿甩甩袖子,带着小春儿回到自己的饮墨斋。 今夜,明玫也同云彻一样看出明玉有些不一样,两人在床上躺下后,明玫便问她:“小玉,今天你同我们分开后是不是自己遇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我总觉得你今晚特别高兴。” 明玉从小都是大大咧咧的男孩子脾气,可今夜却多出了几分小女儿情态来,她想告诉自己最亲的六姐,这十六年来,她第一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在她揭下那个刑天面具的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心猛烈地跳动,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和感觉,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 她告诉了明玫今夜护城河边,烟花之下的那场相遇。 “姐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整个人都不是自己了,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就像个傻瓜一样呆呆站着。” 明玫笑起来:“可不就是傻瓜,那你问他叫什么名字了吗?” 小玉将头埋进了被子摇摇头:“没问,他只给了我一块帕子。” “那你以后怎么找他呢?” “我……我没想过还要找他……” 明玫道:“那你不想再看见他了?” 明玉摇摇头,她后悔自己当时就像个傻子一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这样让那人走了,她希望可以再见到他,可是茫茫人海,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次遇见他。 明玫看着明玉心悸萌动的样子,不由说道:“我虽从未有过你这样的感受,但也是听人说过的,小玉,若是你与他是有缘的,说不定日后还会相见的。” ☆、第7章 生辰会 百里鹊的确是神医,他说云彻的毒二十日便能解,果真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二十日过后,百里鹊前来为云彻针灸、把脉,便说他身上的毒已是完全解了,一点儿也无碍了。 云彻心知,他不可能永远住在明府,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正巧,两日后便是云彻的母妃德妃娘娘的生辰,云彻便想借着这个机会正式回宫。德妃生辰虽未大张旗鼓地操办,但也在宫中设了宴,宴请的无非是一些宫中妃嫔和平日里关系密切的世家女眷。 今年,大约是因着十二皇子这件事的缘故,明家也收到了帖子,邀的是还未出阁的六小姐明玫和九小姐明玉一同进宫赴宴。 明家本也算是皇亲国戚,明言正的嫡亲妹妹,明玉的姑姑便是四妃之一的惠妃,不过明家与德妃素来没什么交往,是以收到宴请的帖子,明玉有些奇怪,便问明玫:“六姐,咱们家和这德妃娘娘熟悉吗?为何她过生辰还宴请了咱们两个?” 明玫是个蕙质兰心之人,自云彻进府父亲对他的态度,再到他病愈出府随后德妃宴请,她虽没全想明白,但总觉这里是有联系的,便道:“也许是近来姑母与德妃娘娘走得近,她便要咱们姐妹一起去。德妃娘娘这生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咱们也该好好动动脑筋,想想该送什么东西才能合娘娘心意。” 明玉可不愿动这脑筋,打了个哈哈道:”送礼的事儿就交给六姐想吧,反正我就当进宫吃顿饭便是了!” 到了德妃寿辰这日,明玫早早便起来梳洗打扮,她知道德妃娘娘素来喜欢素雅,便特意穿上了一件淡粉曳地长裙,头上釵饰不多,一根鎏金凤点翠步摇恰到好处地点缀着,显得她愈发娴静温婉。 明玉身着淡绿色长裙,青丝及腰,只一根发带轻挽,垂至腰间。明言正瞧了便道:“到底是进宫,总也该好好打扮一下吧!” 明玫道:“父亲还不知道小玉,你要她带首饰简直跟要了她的命似的,还是罢了,德妃娘娘本也是不喜奢华之人,想来不会介怀。” 明言正这才没说什么,让家中马车送两个女儿到宫门口去。 既是进宫,两人自是先到亲姑母惠妃娘娘那里去的,惠妃与德妃关系虽不算亲密,但平日里也算是客客气气,她早知今日明玫和明玉会来,便早派人去迎了她们。 惠妃娘娘三十出头的岁数,看上去仍是容色明艳,她端坐在芷兰宫中,宫女们正在为她盘发。 “参见惠妃娘娘!”明玫和明玉进来后先行了礼,随后亲切唤道,“姑母!” 惠妃见了两个侄女儿心中欢喜,忙拉她们一同坐下,离德妃的生辰还有些时候,三人便在一起闲话家常。 惠妃见了明玫连连点头:“玫儿到底是大了,这出落得也是越发标致了!” 第6节 “那我呢?“明玉知道这个姑母最是疼她,便挽着惠妃的手臂故意问道。 “你呀!”惠妃轻轻刮了一下明玉的鼻子,“你跑出去两年不回家,还好意思来问我?瞧我什么时候跟皇上请旨,好好罚你一罚!” “姑母才舍不得罚我!”明玉嘻嘻笑道。 “不过,要不是你当初离家出走,也不会机缘巧合救了端王。如今他回了宫,德妃和端王母子也算是欠了明家一份人情了。” 端王?十二皇子?! 明玫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想明白了今日的寿宴为何会有他们姐妹二人。 明玉也愣住了:“姑母,你是说云彻是端王?他是那个出使北燕被扣作人质的十二皇子?” 惠妃见两人的表情,问:“怎么,他在你们府上住了那么久难道你们不知道?” 明玉虽知道云彻身份来历并不简单,但她从来不问,大楚十二皇子出使北燕的事情当年传得沸沸扬扬,即使那时候的明玉已在云水镇成了小九,可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 难怪云彻被人追杀,也难怪他不肯告知自己他的真实身份,原来如此。 惠妃又道:“端王从前便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如今虽然景王得势,但十二皇子回了宫,以后的情势便难说了。这两年北燕的日子不是白熬的,想来端王很快会受到御史的褒奖,将来恩宠定不会比当年少的。” 明玫听惠妃说这些给自己姐妹听,知道姑母话中有话,不由若有所思。 外面宫女来传,说设在兰亭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惠妃同明家姐妹一起过去。 明玉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赵云彻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身着红色绣金纹皇子服同德妃一起前来,德妃坐在主席,他则在左手边的次席坐下。 赵云彻的眼神总是不时往宾客这边看,似乎是在找着谁。直到他看见同惠妃一起前来的明家姐妹时,才收回了刚才恍惚的眼神,仿佛连心也定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朝惠妃行礼,眼神却越过了她直接看向了身后的明玉,明玉倒并未如何惊讶,也没有因为知道了他十二皇子的身份便就拘束起来,她抿嘴微笑,点了点头朝赵云彻行了一个礼。 “这就是明家姐妹吧?”席上德妃问道。她招了招手,将明玫和明玉唤上了前来。 德妃仔细打量这两个丫头,但见明玫温柔知礼,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大家风范,心中便多了几分欢喜。 再看明玉,清雅脱俗,天真烂漫,她于赵云彻又有救命之恩,这让德妃也对她更是看重。 “明侯家的姑娘果真不俗,真是讨人欢喜。”德妃笑着,命人赐座,将她们安排在云彻座位的右侧,待到其余宾客皆入了座,寿宴也就开始了。 明玉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人得端端坐着,不能随便说话,随便笑,就连吃饭吃菜都得守规矩,要不然就是不懂礼数,失了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也丢了明府的脸面。 “哎”,明玉在心中默默轻叹,那些妃子、夫人之间的话题好生无聊,说来说去就是谈首饰,谈妆容。上月谁得了东海的螺子黛,前日又是谁盘了新鲜发髻,再不然就是哪一府的千金知书识礼,哪一家的闺秀该当婚配。就连明家姐妹也被扯进了这样的话题之中。 德妃仿似无意地朝惠妃问道:“妹妹的这两位侄女看起来也差不多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不知可有合适的人家说亲?” 惠妃笑道:“我也正在帮她们瞧着,明家也算是世家,玫儿和玉儿这两个又都是嫡女,只是她们母亲过世得早,如今这婚事倒是要我这个做姑母的多操上一份心了。” 德妃点头道:“那也是应当的。” 明玫听两位娘娘提及自己,做得更端了些,明玉虽心中厌烦,却记着临行前父亲的嘱咐,还是要注意仪态,要矜持,心里只盼着这宴席能快些结束。 赵云彻坐在明玉的身旁,见她虽面上应付,可大概早就神游天外了。便小声道:“累的话我带你到后面园子去走走?” 明玉早就想起身了,听云彻这么说忙问:“可以吗?”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什么不可以的。”云彻低声道,“你就跟惠妃说自己不胜酒力,想去透透气,一会儿我就来找你。” 明玉暗笑,她在云水镇当了两年的千杯居掌柜,不胜酒力,这个借口可真烂。 席间语声欢笑,没有人会注意她的悄悄离席,她绕过假山,来到兰亭后面的怡景园,没有了嘈杂的人声、喧闹的丝竹,顿时清静许多,明玉呼了一口气,伸伸胳膊踢踢腿,好好舒展一下筋骨,刚才这么坐着,可真是够累的。 “咦?这不是明家小妹吗?” 明玉被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只见两个身穿皇子服饰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前面那人正是淮王赵云轩。 明玉见是他,不由皱了皱眉,转身便想离开。淮王抢先一步,挡在明玉身前,道:“玉妹妹好没礼数,见了皇子也不知行礼吗?两年未见,没想到玉妹妹如今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明玉往后退了一步,好没气地说:“淮王殿下倒是讲礼数,这般挡住了别人去路又是为何?” 淮王本就对明玉有意,见她嗔怒之下更添女儿情态,不由心中微微荡漾,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玉妹妹这是哪里话,只不过在这里巧遇,咱们也算是有缘。”淮王一边说着,一边竟伸手想要去拉明玉。 只是淮王的手还未碰到明玉衣袖,反倒先被另一只大手阻住了。 “十皇兄怎么在这里为难一名女子?”来人正是赵云彻,他下手力道不轻,淮王”哎呦”叫了一声,云彻将手撤开,说道:“十哥和八哥既来了兰亭怎的不进去喝杯寿酒” 那一直呆在一旁没有言语的黑袍男子正是八皇子赵云翼 “我们正是来为德妃贺寿的,只是未想到十二皇弟却是如此待客的。”赵云翼阴沉沉地说道。 赵云彻将明玉拉到身后,拱手行礼道:“弟弟刚才失礼之处两位皇兄勿怪,明玉是母妃请来的客人,也是我的朋友,她的事便是我的事,若是她刚才对皇兄有得罪之处,弟弟代她赔个不是,皇兄既为兄长,想来不会为难一个姑娘的。”赵云彻虽话说的客气,但眼神犀利,句句指向淮王,赵云轩的脸色当然有些不好看起来。 赵云翼便打圆场道:“云轩不过是见到明玉寒暄几句,何谈得罪不得罪的,皇弟言重了。今日是德妃寿辰,我们也是正巧进宫,便想着过来讨杯寿酒,皇弟不会不欢迎吧?” 云彻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但仍是将明玉护在身后,道:“自然不会,两位皇兄请自便吧。” 淮王讨了好大一个没趣,甩甩衣袖怏怏而去,景王则不动声色,点头示意,同淮王一起离开了。 待到他们俩走远了,明玉才道:“看起来你与你的皇兄似乎关系并不太好。” “皇家兄弟,可比普通人家复杂多了。”云彻感慨道。 “你同淮王兄的事明睿告诉过我,过去你为了躲他离家出走,想来他心里总是有些记恨的,以后再遇见他,就跑得远远的。” 明玉笑道:“你刚才都同他说了,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觉得你这十皇兄还会来找我麻烦吗?云彻大哥……” 明玉刚叫出口,醒悟不该这么称呼,马上改口:“十二皇子……” “你还是叫我云彻吧。”他望着明玉,”你我之间,不必这么生分。” 云彻顿了顿,道:“你不会怪我一直隐瞒身份,直到今日才告诉你吧?” 明玉道:“其实我早猜到你身份不同寻常,只不过未想到竟是十二皇子。当初我在云水镇听闻大楚十二皇子出使北燕,还跟小吉说,这皇子倒是个有魄力的,能走出宫墙到北燕那样的地方去谈判,论起来还真没几人能做到。” 听到明玉这么说,赵云彻的双眸微微一亮,继而又说:“一开始我隐瞒身份是为了自保,也是怕给你们招惹麻烦,等到了京城,我却怕你会因为我的皇子身份,而……而不再将我当成朋友。” 明玉笑道:“怎么会呢?既然我已将你当作朋友,那你是乞丐也好皇子也好都没关系,你就是你,你是云彻大哥,我又怎会疏远你呢?” 赵云彻听得明玉这样说,才放心下来,可仍是有些不确定。 “你不会因为我是皇子从此不来找我?你还会同我一起……我是说还有明睿、明玫他们一起,像在明府时那样,读书、下棋,骑马、郊游?” 明玉拍了拍云彻的肩膀道:“当然,就跟在府里时一样。” 赵云彻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意。 “园子的小池子里有几条大锦鲤,样子很是好看,我带你过去看看” 明玉正愁气闷,听云彻提议自然高兴,便跟着他一起到怡景园西面的鱼池去了。 这池子里种有大片荷花,只是夏日已过,秋风起后荷叶便枯败了,一片枯荷也是万千姿态,底下是游鱼穿梭,几条肥硕的锦鲤游动着身躯,在枯荷之间嬉戏寻食。赵云彻过来的时候便带了鱼食:“你要不要喂它们?” 明玉一扔下吃的,鱼儿就拼命摆动尾巴一哄而上,抢夺一番才肯散去,锦鲤身肥,那扭着身子游动的模样当真是憨态可掬,几次下来,逗得明玉咯咯笑了起来。 她玩得高兴,又正站在日头底下,不知不觉额上便渗出了几颗细汗,她想要掏帕子去擦汗,一不小心,却将怀中另一块素青帕子一起带了出来,落入了水中。 明玉急道:“哎,我的帕子!”说着,便伸手要到池中去捞。只是帕子落水之后往远处飘去,明玉伸长了胳膊也够不着。 她情急之下,便想脱下鞋袜,自己下水去捡那方帕子。 赵云彻赶忙拉住她:“不过是一块帕子,掉了就掉了,你要喜欢,赶明儿我再给你送上十块八块。” 明玉甩手道:“别的帕子是别的,不一样。”嘴里说着,仍是想要下水去捞。 云彻知道她的脾性,心知拉不住她,伺候的宫女太监又都在兰亭那边并未跟过来。他将明玉拉到一边,说:“你是姑娘家,这季节水凉伤身,你别下去了,我去帮你捡回来。”说着,将自己鞋袜脱了,提着衣角,小心翼翼下了水。 池水并不深,只是池底多淤泥,走起来需得小心才不至于滑跤,赵云彻走了几步,池水渐渐从脚踝没过了膝盖,直到池水漫过腰际,他才捡回了帕子。 仔细看,这竟像是一方男子所用的帕子,青色帕面上没有任何装饰。赵云彻将帕子攥在手心,心中不禁冒出了许多疑问,他转身上岸,衣袍已然是全湿透了。他将方帕递给明玉:“这帕子是什么来历,这般重要?”他问得漫不经心,仿似随口一提。 明玉接过帕子,将它绞了绞,道:“这是一个朋友的,若有机会,以后是要还给他的,自然不能掉了。云彻大哥,多谢你了。” 原来如此,赵云彻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第8章 再相见 两人在怡景园呆了一会儿,等到明玉和赵云彻再回去的时候,兰亭里的宴席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德妃与惠妃在一处说笑,而明玫则呆在一旁。德妃见到明玉,朝惠妃笑道:“瞧,刚还在说这两个孩子到哪里去了,原来是溜出去玩儿了。”惠妃招了招手,将明玉唤过来,说:“小玉这孩子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姐姐可千万别见怪。” “怎么会呢?”德妃笑了笑,“明家的姑娘各有各的脾性,我瞧着,都很好。”她看了赵云彻一眼,似是别有深意。 宴席结束了,一众宾客皆是嬉笑散去。 赵云彻叫住明玉:“小玉!” “什么事?” 赵云彻顿了顿,道:“哦,没什么大事。只是听闻校尉马场进到了一批南梁国的白毛马,十分难得,我想,若是你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瞧瞧。” 说起马,明玉是最感兴趣的,她立刻问道:“是南梁的安达白毛马?我早在典籍上读过它,可却从未见识过!” “既如此,那就后日,我派人到府上来接你,再一同前去可好?” 一旁惠妃听到了,便说:“瞧瞧,十二皇子可真是投其所好了,既是去见识这么难得的骏马,明睿要是知道了,也一定吵着要去看看的。” 明玉说道:“是啊,叫上四哥,还有六姐。”明玉拉过一旁的明玫,”咱们一同去,可好?” 赵云彻只得道:“那自然好,既如此,咱们四人一同去吧。” 校尉马场是兵部的养马场,里面圈养的多是战马,只是平日没有战事的时候,一些皇族世家子弟也常会到这里来练习骑射。 明玉今日是特来骑马的,因此换上了一身束起衣袖的骑马装,头发也高高挽起,一身的男儿装扮,看起来英气十足,赵云彻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在云水镇上的小九一般。明睿也是兴致很高,一听说马场里有如此名贵的马种,在家里整整念叨了两日,今日一早就到碧苑去等明玉了,还说一会儿定要好好试一试这白毛马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一般有着风驰电掣的速度。而明玫却是对此并不大感兴趣,她仍是穿着女儿衣裙,站在赵云彻身侧道:“四哥和九妹喜欢策马,我便看着他们就行了。” 赵云彻带着三人走到马圈边,这里一共有三匹南梁的白毛马,只见这马浑身长着纯白的鬃毛,没有一丝杂色,看起来美丽高贵,据说这马血缘纯正,脾性温驯,骨骼结构又与寻常马匹不同,是以奔跑速度极快,极为难得。 明玉瞧了瞧明睿道:“四哥,这么难得的骏马,咱们比一比可好?” 明睿应道:“那自然好,我也正有此意!殿下可要一起来?”他又朝赵云彻问道。 云彻见明玫呆在一旁,又不好太冷落了她,便道:“你们兄妹二人先赛一场,我来当评判,输了的人一会儿要请喝酒!” “没问题!”明玉一边说着,一边一跃上了马。明睿也不甘示弱,挑了另一匹马骑了上去。 “从这儿到前面小树林,再回来!九妹,我可不会输给你!”明睿拉紧缰绳,双腿夹着马肚,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明玉紧追其后,没一会儿,两人便消失在马场上了。 这南梁国的马到底不一样,明玉觉得自己好似踏上了风,乘上了云,只听林中风声在耳畔倏倏划过,骏马扬起四蹄,不断奔驰,驰骋在这密林之中,仿佛人都要飞了起来。只一会儿,马儿便穿过树林,又回到了马场。 明玉瞧了瞧比自己晚到一会儿的明睿咯咯笑道:“四哥,请喝酒!” 明睿和小玉赛马就从没赢过,他本以为明玉两年未在家中,这次定是要输的,谁知道他还是没能赢过她,不过明睿愿赌服输,下了马来说:“好好好,请喝酒还不容易,只是我不服气次次都输给你,小玉,咱们下次再赛” 第7节 一旁观战的明玫笑道:“四哥,下次再赛,恐怕你还是要输给小玉。要不你就别再和小玉比马了,比其他的可好?” “好你个六妹,你还跟着一起笑话我!” “我这哪是笑话你,我可是好心,免得四哥次次都要请咱们喝酒,那可怎么好意思呢!” 明玉听六姐跟明睿开玩笑,哈哈笑了起来,朝赵云彻道:“云彻大哥,你可是评判,一会儿咱们喝酒去,就到如意楼,要两斤最好的百香蜜!” “好,一言为定!” 明睿听了,跳脚喊道:“小玉啊小玉,这可是要把你四哥吃穷啊!” 正说着,明睿瞧见一个熟人正往马场里走来,便唤道:“昭然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徐昭然是骑兵营都统徐大人家的公子,去年与明睿结识之后,两人甚是投机,便也时常来往,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见了。 徐昭然走过来,先朝赵云彻行了礼,随后由明睿引见,与明玫、明玉见了礼。徐昭然家中世代武将,一向精于骑射。他见明玉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不由赞道:“明睿兄,你家九妹看起来倒是颇有男儿风范,英气十足。” 明睿得意道:“那是自然,九妹的马术可不是吹的,连我都自愧不如!” “哦?”徐昭然打量了一下明玉,道,“正巧前两日我家府里送来一匹烈马,本来我今日是约了孟将军府里的瑾瑜兄一同前来试马的,谁知我还未等到他,倒是先遇到了你们!” “烈马?”明玉听了,眼睛放出光来,望向明睿。 赵云彻见她这个模样,知道这个小马痴心痒痒了,便道:“不知这匹烈马现在何处?” “就在马场里,我刚将它带了过来,可是此马性子急躁,根本不让人骑到身上,将它带过来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徐昭然说道。 “可以让我试试吗?”明玉问道。 徐昭然见明玉跃跃欲试,便道:“九姑娘虽马术不错,但驯服烈马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要是摔着了,那我可担待不起。” “无妨,”明玉道,”若是肯让我一试,真摔着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绝不会怪罪别人的。” 徐昭然望向明睿,明睿知道今日若是不让明玉一试,估计她回去连觉都睡不着了,便说:“昭然兄,若是方便,就让小玉试试,可好?” 徐昭然听了,只得道:“那好吧,只是九姑娘,你可千万小心了!” 徐昭然带来的这匹马一看便是个火爆脾气,此马通体乌黑,毛色发亮,身肥膘健,只是眼神暴躁,与刚才那优雅的白毛马全然不同。它呆在马圈之中,不时打着响鼻,看起来随时都会跳起来狂奔一番的样子。 明玉远远看了看,倒是不怕,便要进去。 赵云彻有些担心,拉住她:“小玉,你果真能行?” 明玉道:“放心,我知道如何驾驭它,若真不行,我也不会硬来,定不会让自己伤着。” 赵云彻知道劝她不住,便只得道:“那你千万小心。” 明玉走到那匹烈马身边,它一见人便暴躁起来,扬着蹄子在地上使劲蹭。明玉也不着急,并不立刻就上马,而是温柔地看着马儿眼睛,嘴里轻轻念叨着,似乎是在安抚着它。待到它的情绪似乎没有那么激烈了,明玉这才慢慢靠近它,伸手轻柔地抚摸着马儿,它仿佛是安静了下来,微微垂下头,就在这时,明玉迅速抓起马背上的缰绳,一跃而上,整个人便骑到了马背上。 才安静下来的马儿好像受了惊吓一般,发了狂一样地嘶叫着,狂奔着,明玉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伏在马背上,两腿紧紧夹住了马肚子,双手一点儿也不敢放松。那马乱踢乱蹦,不一会儿,就把明玉整个人甩了下来。 “小玉!”赵云彻和明睿同时叫道,想要跑过去扶她。 “不要过来!”明玉倔强站起,拍了拍身上尘土,她与马儿面对面站着,僵持了一会儿,她再一次拉住缰绳跃到了马背上,她用力拉住缰绳,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平衡,慢慢俯下身子,凑到马儿耳边,似乎是在同它说些什么。 渐渐地,马儿竟没有刚才那么暴躁了,脾气也慢慢安稳了下来。徐昭然见了这情景,不由一脸佩服,说道:“有趣,有趣,九姑娘当真是个懂马之人。” 那马终于温驯下来,不再狂踢乱蹦,明玉坐直了身子,“驾,驾……”马儿听话地跑了起来。 “昭然兄,对不起我来迟了。” 赵云彻一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位青衣男子,冠玉束发,施施然站在众人眼前。 他与众人见礼之后,便朝徐昭然问道:“你约我前来相试烈马,马儿在何处?” 徐昭然忙一脸兴奋,指着不远处道:“瑾瑜兄,我的马儿已是被驯服了!” 孟瑾瑜朝着徐昭然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绿衣少年飞扬跳脱,身下烈马早已被她驯服,变得温顺听话。 他朝徐昭然道:“这少年瞧着年纪不大,却连这匹难得一见的烈马都能驯服,看来不同寻常。” 徐昭然笑道:“瑾瑜兄,你可眼拙了吧,这可不是什么少年,她是明侯家的九姑娘明玉,你大概还未见过姑娘家能有这么好的马术吧!” 孟瑾瑜果然愣了愣,目光却不由被那马上少女吸引。 他的确未曾见过这样的姑娘,如少年男子一般洒脱骄傲,驰骋马背自信豪放,与京城闺秀大不相同。她的笑声清亮爽快,如银铃一般悦耳动人。 赵云彻望着这样的明玉,也一时痴了。 明玉绕着马场骑了两圈,便骑着马儿来到众人面前。 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嘻嘻笑道:“徐大哥,这马儿怕是从此之后只肯听我的了,你说,如何是好?” 徐昭然哈哈笑道:“九姑娘既喜欢,我徐昭然也不是小气之人,这马便赠与姑娘了!” 明玉喜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明玉欲要下马,却看到了站在明睿身侧的孟瑾瑜,那双如水眼眸如此熟悉。 是他?! 明玉突然觉得呼吸都窒住了,她望着孟瑾瑜,一时不知是惊是喜,整个人愣愣坐在马背上,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洛伽灯会上,那个刑天面具之下温润如玉的男子,那个赠与她方帕,留下淡然一笑的少年,她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却怎能预料,他就如此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怎么可能呢?那深邃夜空,绚烂烟花之下的美丽相遇,她当然一直以为那是一场令人心动的美梦。而当这梦中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无法言语,无法呼吸,她想要逃离,好别让他瞧见自己的窘态,可身子却像被施了法术一般,一点儿都动弹不得。 “小玉?”明睿不知妹妹怎么了,竟发起了呆来,便轻声唤她。 孟瑾瑜见这少女只是望着自己,也不说话,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以为是自己哪里有不妥,便走上前去,行了一礼道:“在下孟瑾瑜。” 明玉这才回过神来,马儿仿佛也看懂了人心一般,突然扬蹄嘶鸣一声,明玉此时心思恍惚,未抓住缰绳,只一刹那,便被马儿摔了下来。 赵云彻见状赶紧过去扶她:“小玉,可摔疼了?” 明玉摇摇头,站了起来,也朝孟瑾瑜还了一礼道:“我叫明玉,公子叫我小玉便是。” 孟瑾瑜似乎忘记了洛伽灯会的那次相遇,明玉见他只是微微点头,便与徐昭然说起了话来,不由心中微微失望。原来,他并不记得。 明睿见今日难得这么多人相聚,便朝赵云彻提议道:“原本我输了比赛就是要请大家喝酒的,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既遇到了昭然兄和孟公子,不如大家一起热闹,到如意楼畅饮畅谈一番,可好?” 徐昭然自是乐意,孟瑾瑜见大家兴致甚高,又都是徐昭然的朋友,便也应邀一同前往。 ☆、第9章 习箭术 如意楼的雅座里热闹不已,孟瑾瑜是徐昭然的朋友,与其他人并不相熟,是以徐昭然先跟大家介绍了一下。 “这位是白羽军大将军孟良栋大人的独子,孟瑾瑜。瑾瑜兄虽出身武将世家,可却是一个文武全才,文能吟诗作赋,谈政论策;武能弯弓射雕,骑马驰骋。我将瑾瑜兄引为知己,我爹更要我以瑾瑜兄为榜样,处处要我以他为镜。” 孟瑾瑜谦虚道:“昭然兄过奖了,文武全才万不敢当,我不过是对这些都比较有兴趣,喜爱习学罢了。” 赵云彻道:“原来是孟将军的儿子,之前我和小玉在云水镇时曾见白羽军出征。孟将军是大楚名将,赤胆忠心,此番出征北燕,想来一定能震慑那些北地蛮子!前几日我同父皇还谈起了白羽军,父皇说,有孟将军在,大楚边境自可无虞!” 孟瑾瑜道:“家父是心怀家国之人,他常教导我,为国为民,精忠报国。只是如今我还未有机会能同父亲一起出征。” 明玉在一旁听着,孟瑾瑜言谈举止温润谦和,又是孟将军之子,那自也是忠肝赤胆之人,心中更添了几分好感。 明玫见明玉只坐着不出声,便道:“小玉平时可是话最多的那一个,刚才还吵着要四哥请你喝百香蜜的,怎么真来了,反倒一句话也不说了?” 明睿嘻嘻打趣道:“定是刚才得了好马,欢喜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孟瑾瑜便坐在明玉对面,抬眼正遇上明玉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之间,孟瑾瑜只觉她十分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九姑娘既喜欢马,那倒是可以好好同瑾瑜兄切磋切磋了。”徐昭然悠悠道,“瑾瑜兄骑射功夫都是一流,策马如电,百步穿杨。” “真的吗?”明玉歪了歪头道,“若是我想找孟大哥骑马随时都可以吗?” 孟瑾瑜愣了愣,回道:“切磋马术自是可以。” “那……”明玉又道,”若是我想请孟大哥当我师傅,教我射箭也可以吗?” “当你师傅?”孟瑾瑜看了看徐昭然道,“小玉姑娘别听昭然兄胡说,我对射箭不过略通一二,怎么能有本事当别人的师傅呢?” 明玉却说:“我本也就是学着玩玩,孟公子是孟大将军的儿子,你说的略通一二,教我这么一个笨徒弟一定是绰绰有余的了。” 明睿也在一旁起哄:“这倒不错,瑾瑜兄若收了小玉这个徒弟,咱们以后倒是可以常在一处骑马射箭,饮酒玩乐了!” 明玫笑道:“你就知道玩乐,难怪爹爹老是说你不务正业!” 明睿赶忙解释道:“玩乐是其次,咱们世家子弟,习练武艺是应当的!” 明玉则一脸真诚的看着孟瑾瑜,那样的神情赵云彻看在眼中,神情不由暗了暗。 孟瑾瑜见明玉十分认真,明睿和徐昭然也在一旁推波助澜,只得道:“师傅不敢当,若是小玉姑娘真想学,咱们可以一起切磋。” 明玉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答应了下来。刚才还略有些拘谨害羞的神情一下子明朗起来,笑意绽开在脸上,犹如三月里沐浴在阳光中娇艳的花儿。 如意楼的聚会之后,明玉便真的开始准备起了行头打算要学习射箭。神医百里鹊对明玉说道:“你个小丫头,才刚静下心来学了几天制药,怎得又要开始往外跑了!” “哎呀师傅,我只是在学习制药之余再去学学其他的,绝不敢荒废,坏了师傅您老人家的名声的。” 百里鹊考察了她近来所学,倒是学得尽心,药材的配比、功效也都能一一说出,百里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不再说她,又见这小徒儿已是坐不住了,知她定是约了人,便不再难为她,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今日你快去吧,过三日我再来考你。” 明玉立刻起身,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跑了。 孟瑾瑜是个守信之人,既答应了明玉教她射箭,便会做好这件事。他与明玉仍是相约在校尉骑射场,几次下来,明玉倒是初初探得些门路了。 明玉虽是世家小姐,身边却不喜欢带侍女,她常常都是独自骑马前来。已是隆冬时节,这一日未料下起了漫天飞雪,大地一片银装素裹。明玉出门早了些,早早来到了骑射场。骑射场里没什么人,明玉便一个人在那里等着。寒风刺骨,她拢起手呵了口暖气,瞧着地上这厚厚的积雪,不由动了玩心,便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了起来。画着画着,心念一动,便在雪地上写了“孟瑾瑜”三个字,一笔一划,甚是认真。 “小玉?” 明玉吓了一跳,赶忙伸脚将刚才写的字抹开了去,回头看,正是孟瑾瑜站在他身后。 “抱歉,今日风雪太大,我来迟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明玉道:“咱们约好了今天,我怎么会失约?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明玉低了低头,生怕孟瑾瑜看到了刚才她在雪地上写的字。 孟瑾瑜淡淡一笑:“我刚到。天气冷,又下雪,今日,你还学吗?” 明玉扬了扬头,将身上大氅脱了下来道:“师傅都到了,自然要学。前几日你教我的,我还要练给你瞧瞧呢!” 明玉是个聪明的学生,虽然跟着孟瑾瑜学习箭术不到两月,但已经掌握了基本的诀窍,如今十步开外射中靶心已是没有问题了。 明玉搓了搓手,拿起弓箭,双臂用力拉开,沉下心,瞄准前方箭靶。“嗖”地一声,箭便射了出去,虽未中红心,却也是离得很近了。 “天太冷,手还没活动开。”明玉似乎有些不满意,走过去拔下箭靶上的箭,悻悻说道。 孟瑾瑜在一旁看着,说道:“已经很不错了,是这弓不配你的手,过两日我带你去配一把适合你的弓。等你练得差不多了,就可以习学马上骑射了。” 明玉一听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弓了,也兴奋起来:“太好了,那一言为定,过几日我来找你,你带我去买一把好弓。” 第8节 孟瑾瑜点了点头,见明玉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雪中,赶忙将她的大氅拿过来替她披上:“小心冻着。” 明玉嗦了嗦通红的鼻子,点点头。 校尉场里有休息的营房,两人练了一阵,便到营房里去。孟瑾瑜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明玉暖手,明玉捂了捂手,一饮而尽。 “小玉,你的箭术进步很快,如今已入寒冬,天气渐冷,若是你畏寒,我们可以到开了春再练。” 明玉忙道:“我不怕冷,莫不是师傅嫌小玉太笨,不肯教了?” “自然不是,你天资聪颖,又是真心习学……”孟瑾瑜顿了顿,明玉闪着一双明眸看着他,倒让他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只得道,“既是如此,那咱们还是按约来校尉场吧。” 外面风雪渐停,太阳晃啊晃的,倒是露出了身影,两人在骑射场也耽搁了太久,孟瑾瑜便先送明玉回府。 两人骑着马一直到了明府门口,孟瑾瑜下得马来,一身雪白鹤氅更显得芝兰玉树,他伸手将明玉从马上扶下,两人一白一绿两件毛氅,站在一起,显得倒是般配。 “瑾瑜师傅,记得带我去买弓箭。” 孟瑾瑜点点头,与明玉道别,又骑上了自己的马,扬鞭策马,回府去了。 明玉看着他的背影,呆站在门前,直到明侯喊她才回过神来。 “咳咳,小玉,跟爹爹到书房来。”明言正看着孟瑾瑜的身影,若有所思。 他自是知道这段日子明玉都在做些什么,也知道孟瑾瑜的家世,只是他不清楚,到底明玉要跟着孟瑾瑜学习箭术到底是真的好学呢,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他也去问过明睿和明玫,可两人都说不知道,明言正见问不出什么,便打算自己找机会问小玉,却没想到今天就在府门口被他撞了个正着。 “小玉,刚才那人是孟家公子?” 明玉点头。 “孟家也算是世家门楣了,孟将军是忠义之人,如今又在北燕打仗,我对他倒是十分敬佩的。小玉,只是你想学箭术,爹爹大可以找府里的人教你,烈风那一队的侍卫个个都是箭术高手,你也不必舍近求远,要找孟公子来教你。” 明玉听父亲这么说,不由急道:“爹爹,那可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明侯捋着山羊须,悠悠问道。 明玉支吾起来,想了想道:”哎呀爹爹,你是最清楚女儿的,要是让烈风来教我,那他定是缩手缩脚,就算我做错了也不敢训斥指责我,那还怎么学的好呀?” “那你是说……那孟家小子敢训斥你?” “没有没有,”明玉摇摇手,辩解道,“好爹爹,女儿在外面多结识些朋友,有什么不好吗?当初我救云彻大哥回府的时候,你都没有这么问东问西的。” 明言正呵呵笑了笑道:“爹爹只是随便说说,小玉,若是你觉得同孟家小子学箭更有进益,那便由得你。咱们大楚本就是在马背上立国的,女子学习骑马射箭也是寻常。只是……” “只是什么?”明玉问。 明言正顿了顿,笑道:“没什么,你去吧,爹爹有事找你四哥谈。” 明玉离了明言正的屋子,便到明玫屋里去找姐姐说话了。明侯的确是有事找明睿,只是为的还是小玉的事。 “睿儿,你觉得小玉同孟家那个小子关系如何?” 明睿回答:“挺好的啊,小玉不是拜他做师傅学射箭嘛!” “你成日同小玉在一起,可有发觉她对这孟瑾瑜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明睿想了想道,”没有啊……只是爹爹,他们学箭又不带我,就算有什么不同之处,我也不知道啊!” “你说你们是上月在骑马场认识,之后小玉便说要跟孟瑾瑜学箭术?” “对啊!“ “那在这之前,他们可曾认识?” 明睿想了想道:“应该不认识吧,小玉都出门两年了,回来后也整日同我在一起,那次在马场应该就是第一次见孟瑾瑜。” 明睿有些奇怪父亲为何于这些细节问得如此清楚,便问:“爹爹,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明言正摇摇头:“没什么。对了睿儿,那你觉得小玉同十二皇子关系如何?” 明睿又想了想,回道:“关系很好啊,应该说……情如兄妹吧。” “情如兄妹。“明侯玩味着这四个字,若真是情如兄妹,那倒不用他操心了。 ☆、第10章 坠冰窟 冬日的寒风一日紧过一日,又下了几天漫天飞雪,城外的洨河上已是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 赵云彻已是有一阵子没来明府了,这一日,明玉和明睿明玫正在一处喝茶说笑,小春儿过来禀告说是十二皇子来了。 他是踏着积雪前来,厚厚的大氅上还挂着雪珠儿,一走进屋子便道:“还是里边暖和,我来讨杯热茶,可好?” 几人先见了礼,忙招呼赵云彻过来坐下。明玫倒了一杯清茶给赵云彻,一旁的明睿问道:“十二皇子已是好久没来,今日怎么想到来瞧我们了?” 赵云彻饮了一口茶水,瞧着明玉道:“这几日宫里有事,父皇派了十皇兄到临州赈灾,却没想到十皇兄与临州上下官员勾结,中饱私囊,父皇知道后怒不可遏,当众斥罚了十皇兄,命他回府思过。父皇因为这件事动了怒气,也病了几日,这几日我便一直留在宫中,帮着父皇一起处理朝中大小事宜,直到今日才算偷出些闲来找你们。” 明玫在一旁细细听着,不时为赵云彻的杯中添水。明玉于这些朝政之事并不感兴趣,是以只是说:“你既来了我们这儿就别再说这些朝堂啊政事的了,既是偷来的闲工夫,那就好好放松一下。” “正是如此。”赵云彻道,“今日我看外面积雪甚厚,又听说洨河上已经结冰了,是以便想过来邀上你们一同到洨河上去凿冰垂钓可好?” 明睿一听立时来了兴致,冰上垂钓他可从未试过,想来一定十分有趣,立刻道:“好啊,这天气我正嫌在家无聊的紧呢,我这就派人去准备垂钓的用具和车马。” 明玉也跃跃欲试,她对一切新奇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而明玫虽有些畏寒,但见大家兴致都这么高,便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也就同意一起前去了。 洨河之上寒风刺骨,一片白茫茫的景致。河水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明玫不自禁地拢了拢毛氅,轻皱秀眉。明玉虽也觉得寒意阵阵,但因着对冰钓感兴趣,便忙里忙外,和赵云彻、明睿一起搭帐篷,准备钓具,身上却也渐渐暖和起来。赵云彻见明玫怕冷,心中便有些懊恼不该带她来,便给了她一个手炉,让她在帐篷中休息。 赵云彻拿了冰锥找了一块有阳光照射的冰面,敲了敲,将它凿了一个小洞出来,接着坐在软椅上,垂下钓钩,等着河底的鱼儿。明玉于钓鱼并不太懂,只是听赵云彻说鱼儿总是喜欢温度高一些的地方,便找了一处冰层并不太厚的地方,也学着赵云彻的样子,凿了一个小洞,将钓钩放下。明玉坐在一旁耐心等着,明睿瞧她手握钓竿动也不敢动,在不远处喊道:“小玉,可有鱼儿上钩了?”明玉冲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你小声点儿,要不鱼儿可都被你吓跑了!” “被我吓跑那可就好了,这鱼可就都跑到我的钩上来了!”明睿笑了起来。 赵云彻在一旁取笑明睿:“钓鱼可要有耐心,冰钓尤其如此,就你这毛猴子的脾性,我敢打赌,一会儿小玉一定比你先钓上鱼来!” 明睿不服,说道:“殿下对小玉好偏心,刚才小玉的钓钩、鱼饵可都是你帮她准备的,连地方也是你帮她选好的,就算她先钓上来,我也不服!” 赵云彻笑起来:“就你争强好胜,输给小玉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你再这么嚷嚷下去,那把鱼吓跑的可就是你啦!” “有鱼上钩了!”明玉轻呼一声,站起身来要拉钓钩。没想到三人中竟是她先钓到了鱼。 “真有鱼啊?”明玫也坐不住了,从帐篷里出来,往明玉那里走去。 “嘎吱”,脚底的冰层发出一声脆裂的响声,明玫的脚仿佛被钉子钉住一般再也不敢动。 “六妹,别动!”明睿在不远处叫道。赵云彻也站起身来,只见光洁的冰面之上一条长长的裂缝触目惊心,从明玫的脚下一直延伸出去,就连明玉的脚边也有了裂缝。 明玫吓坏了,再加上寒风扑面,整个人的身子都在簌簌抖着,一动也不敢动。离明玫最近的就是明玉了,她看着明玫,说道:“六姐,你先别动,现在冰面裂得还不算厉害,你东面的冰层看起来最牢固,你慢慢挪动脚步往东边走。” 明玫屏住呼吸,听着明玉说的轻轻动起了脚步,可不知是她太紧张还是别的缘故,脚步稍重了一些,只一步,冰面裂得更厉害了一些。 “六妹,你别动,我过来救你!”明睿一边喊道,一边小心翼翼往明玫那边走。 可是裂缝越来越大,明玫只觉脚下不断发出“喀喀喀”的声音,自己的身子再也站不住了,仿佛有一只巨大有力的手在将她往下拽,她的身子只觉一阵寒冷,整个人不住往那无底深渊一般的冰洞坠去。 “六姐!”明玉再也顾不得思考,眼看着明玫踏碎了冰层,掉进冰窟,她赶忙跑过去想要抓住明玫,可却只抓到她的裙摆,而明玉也被明玫那股强大的下冲力也一起拽到了冰窟里边。 腊月的水,当真是冰寒刺骨,明玉只觉得在这水下身体都要被冻得没有知觉了,她的手仍紧紧抓着明玫的衣裙,不肯放手,死命往她身边游去。冰窟的上面是明睿和赵云彻焦急的喊声,可是那喊声远得仿似在天边一样。 六姐,六姐,你一定要坚持住…… 明玉心里想着,拼劲全部力气游到了明玫身边,抱起明玫用力将她托起,一只大手也将她一把抓住,在她还没有失去知觉之前,她被明睿拉了上来。 明玉整个人簌簌抖着,嘴唇惨白,明睿赶忙拿过一旁的厚毛毯,裹在明玉的身上。赵云彻脸色煞白,正照看着落水昏迷的明玫。 “六姐……她没事吧……”明玉的声音虚弱极了。 赵云彻已经用毛毯裹住了明玫,只是她身体本就虚弱,又不通水性,是以虽被救了上来,可仍却昏迷不醒。 “小玉,你怎么这么傻,也跟着跳了下去,这水这么冰,你要是有什么事……”赵云彻又气又急,刚才明玉跳下冰窟的那一刻,若不是明睿拉着他,他也跟着跳下去了,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怕极了,他不敢想象,若是明玉真有什么事,他往后该如何自责内疚。 “好了,好了,咱们快别在这儿说话了,赶紧送她们回去吧。”明睿快急疯了,两个都是自己的妹妹,出来一遭却成了这个样子,他真恨不得刚才那个失足掉落冰窟的是自己! “殿下,您的马车里生着暖炉,就麻烦你照看着六妹,我带小玉坐后面的马车。” 赵云彻看看明玉,见她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放心,他将明玫打横抱起,放到自己的马车上,他马车上的暖炉里烧的是宫里的银炭,是以一进去便暖意十足。他把明玫放在软靠上,往她手里放了一个手炉暖着。一路上,赵云彻不敢大意,见明玫面色虽苍白,但总算气息平稳,应是性命无虞。他不由懊悔今日相邀,本是想忙中偷闲出来散心,却未料出了这样的事情。 明侯得知两个女儿落水之事也是大惊,赶忙派人请了百里鹊过来,好在明玉身体底子好,只是身上受了寒气,并无大碍,百里鹊瞧着面色苍白的明玉说道:“你这丫头,总是不让人省心,冰窟也敢跳,好在现在没出什么大事,你跟着我习学这么久,你就自己给自己开一服驱寒的药吧。” 明玉见师傅生气,不敢多言,只得低低“哦”了一声。 “师傅,我六姐怎么样?”明玉拉着百里鹊问道。 “她呀,”百里鹊摇摇头,“可比你严重多了,她本身就体寒,再加上掉进冰窟里,受了很重的寒气,肺部又呛到了些水,现在整个人烧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 “啊?”明玉急道,“那可怎么办呀?” 百里鹊瞧瞧明玉,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你师傅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神医,这么点小事能难倒我?放心,我给她开了药了,服用十日,再加上我用针灸和药熏,半月左右,应能恢复。” 明玉这才放心,嘻嘻笑起来:“师傅,我就知道有你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玉……”赵云彻站在门口,见百里鹊在里面,便朝他行了一礼,“百里先生也在。” 百里鹊知道他来找小玉定是有话要说,便识趣地起身,行礼告辞。 “云彻大哥,你是从父亲那儿来吗?”明玉问道。 赵云彻走进屋子,坐在明玉身边,见她披散着头发,脸色仍是惨白,心中不由怜惜,语声也变得柔和起来:“小玉,今日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提议要去洨河上冰钓,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玉说道:“我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倒是六姐,刚听师父说,六姐烧得不轻。” 赵云彻道:“明玫身体本就弱,不过总算也无大碍,有你师傅在,你还不放心吗?小玉,倒是你自己,这么折腾一遭也得好好休养,可别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就闲不住……” “好了好了,”小玉说道,“我知道了,要好好休息,刚爹爹来瞧我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十二殿下,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我爹一样唠叨了。” 赵云彻宠溺地敲了一下明玉的额头,自己也低低笑了起来。 他看着明玉安然的样子,总算是放下了心。此时房中唯有滴漏声声,她安静躺在榻上,手指拨弄着散在肩头的长发,他则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纵使外面寒风呼号,他的心此刻却是安宁。 ☆、第11章 新年礼 几日过去了,明玉照着百里鹊所教,给自己熬了药,身上的寒气倒是渐渐散去。明玫虽未退烧,可至少人清醒了过来,能喝药也能吃些流食了。 赵云彻这几日倒是往明府走得很勤,听说宫里也知道了明家姐妹落水之事,德妃得知事情是因十二皇子所起,便特意叮嘱他要关心此事。惠妃那里送了宫里的珍贵药材过来,只是百里鹊向来只用自己独门秘制的药材,因此明言正便派人放进了库房,搁置起来。 转眼便到了明玉与孟瑾瑜约定练习箭术的日子了,这一日外面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屋檐下悬起了根根冰凌。明玉早早起了身,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心道孟瑾瑜也未差人来送信说今日不去,那想来他定是会守信去校尉场的。于是明玉便穿上了骑射服,外面罩一件厚厚的貂毛大氅,正要出门,恰被前来探望她的明睿撞个正着。 明睿见她穿成这样,一把将她拦住:“小玉,你才刚好,父亲说了这几天不准你出门,要你在家好好养着。” 明玉甩开他的手道:“哎呀四哥,我不过就是受了些寒,已经过了几日,身子早好了!” 明睿盯着她看了看,说道:“你自己要出去,也不叫上我,小玉,你到底要上哪儿去?” 第9节 明玉嘟嘟嘴道:“今日是我同孟大哥约好去校尉场学射箭的日子。” 明睿恍然:“哦,原来你是要去练箭啊!”他又故作为难道,“可是爹爹和你神医师傅都交代了,要我看着你好好养病的,再说今天外面这漫天飞雪的,瑾瑜兄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去。” “他才不会!”明玉道,“孟大哥是个守信之人。” “那要不我差人上门送信,就说你病了,今日之约就取消罢了。” “不要……”明玉忙道,她转过身,见明睿神情甚是认真。 “九妹,这是爹爹吩咐的,你就歇几天吧,乖,听话。” 明玉见他的口气不容商量,又站在门前挡着,只能应道:“好吧,那我就回屋去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明玉关上门等了一会儿,听外面明睿的脚步渐渐走远,不由轻舒一口去,悄悄推开房门,见屋外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便提起衣裙,蹑手蹑脚往后院门口走去。 簌簌飞雪落在她的发梢、脖颈,嗖嗖的冷意。后院素来没什么人,一下了雪便更是安静,积雪堆着,连扫雪的老仆也偷懒躲在屋子里取暖没有出来。 明玉想要推开后门,可没想到后院的门却被锁了起来。明玉瞅瞅四周,除了翻墙出去似乎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好在明玉从小也没少干爬树、翻墙这类调皮捣蛋的事情,对她来说,也不算太难。只是墙上堆着积雪,手扒着墙沿,刺骨冰寒,明玉一双手冻得通红通红。她正欲翻身上墙,却听下面一人喊道: “小玉,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一出!” 明玉一惊,手没抓牢,扑通一声,就从墙上摔了下来,好在地上有积雪,没摔得太厉害,她揉着摔痛的屁股,哼哼道:“四哥,你太狡猾了,我可是你妹妹,你居然骗我!” “我可不是骗你!”明睿扶起明玉道,“我当了你十几年的哥哥,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十二岁那年,我带着你出去玩,结果你从树上摔下来,咱俩被爹爹罚了半月不得出门,那时候正巧碰上宫里骑射大会,你非要去看,偷偷翻了墙出去,结果被爹爹又多罚了半月。你这性子,只要你想做的事,哪有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刚才你答应得那么爽快,我就知道这里有问题,果然在这儿等到你了!” 知妹莫若兄,他们从小一处长大,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明睿比她更了解自己。 明玉讨饶道:“好哥哥,反正爹爹不知道,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两个时辰一定回来!” 她见明睿不为所动,低声道:“一个半时辰……?” “小玉,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吧,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到时候,我去搜罗些好玩的东西回来给你。” “一个时辰!我保证,一个时辰之内,我一定回来,爹爹一定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啊?” 明玉一回头便迎上明言正灼灼的目光,明侯面色和蔼,站在雪地中,吟吟笑着看着女儿。 “爹爹……你怎么来啦?”明玉好似被撞破心事一般,低了低头。 明言正瞧着女儿,慈爱地笑笑道:“小玉,今日天寒,你就不要出去了,那校尉场寒风凛冽,这几天连将士都受不了这样的寒冻,更何况你身体才刚好,可别再受了风寒了。” 说着转向明睿道:“你就往孟府走一趟,知会孟公子一声,等天气暖和一些,再练也不迟。” 明玉见父亲发话了,知道今日是没法子再出去了,只好悻悻回屋,明睿也不敢耽搁,差人准备车马往孟府去了。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明玉在屋里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开门看,原来是明睿回来了。明睿一边拍着身上的雪珠,一边说道:“今天这鬼天气,可真是要把人冻死了!” “你见着孟大哥了?”明玉问。 “见着了。”明睿问讨了口热茶,一边吃着一边说,“你这师傅倒也是个死心眼,我先往孟府去的,府里的下人说他到校尉场了,我又赶了过去。这么大的雪,他就站在靶场等着,都快成冰雕了!我问他为何不找个地方躲躲风雪,他说怕走开了你找不到他,反倒麻烦。” 明玉早知孟瑾瑜是个守信之人,但听得明睿这般说着,她心中却不由歉疚。 “那你同他说了我今日为何不能赴约了吗?” “说了说了,之前你掉进冰窟的事情,原来他并不知道,今日才刚知晓。他要我转告你,练箭本就不是一蹴而就之事,这段日子你就在家好好休养,等到春暖之时,再习学也不迟。” 明玉这才放心点点头,可心下却有一丝难言的失望和惆怅。今冬这场雪可真是漫长呀,到底到什么时候才能春暖花开屋檐下的铃铛被北风吹得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入耳。明玉望着窗外,这阴霾的天空何时放晴,南去的大雁何时才能北归啊! 这场大雪一直到除夕夜才算是停了,人们从这风雪之中缓了过来,整个京城开始沉浸在喜气洋洋的过年的气氛中。 宫里边也是张灯结彩,皇帝虽身体抱恙,但却仍打算大摆家宴,好好过一过这个年。各宫各院也都收到了年节的赏赐,除了皇后之外,最受恩宠的便是德妃,所得赏赐都是难得稀罕之物,德妃召了十二皇子进宫,让他挑选几样自己喜欢的。赵云彻见这琳琅满目的礼品却都并不感兴趣,唯独见一支玉簪格外别致,上面是一朵轻盈的桃花,绽开几片花瓣,看起来清雅小巧,赵云彻一眼便相中了,便问母妃讨了去。 德妃自是慷慨,只是不免笑问:“这支玉簪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物事,可也难得,是闽州的巧手工匠所造,他擅造玉器,件件都是设计精巧之物,天底下都是仅此一件,绝无雷同的,不知皇儿讨了这支玉簪是要送给谁的?” 赵云彻见德妃问了,便也不隐瞒,回道:“儿子见这簪子适合小玉,是以才讨了想送她的。” “哦,是明侯家的小九妹啊……”德妃点点头,“她救过你性命,送她东西也是情理之中。” 德妃顿了顿,看着赵云彻,又问:“皇儿,你很喜欢她吗?” 赵云彻一愣,没想到德妃会如此直接地问到他心底之处,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他的不答却让德妃的心中了然了。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他沉稳、内敛,一直以来都是脚踏实地地做好每一件事,他不允许他的人生出现差错,她也是一样。赵云彻在北燕的两年是一个意外,遇见明玉也是一个意外,只是德妃没有想到,这个意外会让这个素来不为儿女私情所动的皇儿也终于陷了进去。 “是什么时候的事?”德妃轻描淡写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云水镇,又也许是在京城,母妃,也许是在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从未为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德妃做了个手势,示意赵云彻不必再说下去了,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她并非不喜欢明玉,她的家世也算显赫,而且她与京城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她率真、跳脱,浑身上下都是活力,若她只是寻常人家的母亲,并不难接受这样的女子做儿媳。可是她的皇儿将来是要当太子、甚至继承皇位的,若是明玉,她又如何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呢? 只是瞧着赵云彻这样的神情,作为母亲,德妃心中不是不触动的,他们母子处于深宫之中,整日陷于各种宫闱倾轧之中,费尽心神,他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神采,他是第一次坦诚告诉她,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她又如何忍心将他这样美好的情感扼杀呢? 也许,这个明玉,将来可以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那又何妨呢? 想到这里,德妃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这支玉簪你就送给她吧。对了,我记得明家还有个姑娘也是不错的,她叫……” 一旁的芳姑姑赶忙接嘴道:“叫明玫,是明侯家的六姑娘。” “对了,是叫明玫。”德妃瞧了瞧,从礼品中选了一支富丽贵气的鎏金玫瑰金步摇,递给赵云彻,“既是送礼,就给明家六姑娘也带上一份,之前她落水一事,总也与你有些干系,这样的首饰我这里本就太多,我瞧着她戴倒是合适,你就带过去,也算是聊表心意。” 赵云彻本就对明玫落水一事心中感到歉疚,听母妃这样说,便没有拒绝,接了下来。 ☆、第12章 表心意 除夕夜,明侯府也是热闹非常,明玫总算恢复了过来,只是再想起落水之事,总也有些心有余悸。 除夕夜晚,明言正同侧室徐氏还有家中的几个子女一起吃起了团圆饭。七小姐明霏和八公子明儒都是徐氏所出,平时与明睿他们也不常在一处,是以兄弟姐妹之间虽客客气气,但也显然是亲疏有别。 明玫身子才好,看起来仍有些弱不禁风,只是看上去气色倒还算不错。明言正瞧着一家人都在一处,不由高兴,也多喝了几杯,看着座下这些个子女,便同徐氏说了起来。 “瞧瞧这里最大的就是明睿了,只是这小子就是玩心重,不考功名,不入仕途,就是成日往外窜,我想着睿儿年纪也差不多了,该给他找个媳妇儿收收心了。” 徐氏在旁点头称是,明睿听了,忙道:“爹爹,大过年的你怎么就是数落我呀!我可不要娶媳妇儿,到时候娶个母夜叉呆在家里,什么也不让我做,那我可不该闷死了!” 几个妹妹听他这么说,都不由笑了起来。明言正也呵呵笑道:“臭小子,胡说些什么,你要娶的自然是大家闺秀,怎么会是母夜叉呢?我觉着这事儿你也该上上心做准备了。” “对对对,”明玉在一旁玩笑着说,“哥哥娶了媳妇儿,那我就有嫂子了,这可是好事呢!” 明睿轻轻敲了一记明玉的头道:“好你个小玉,连你也跟着一起起哄。” “我可没起哄,六姐,你说我说的是不是正理儿?” 明玫低头笑起来,也朝着明睿道:“正是正是,我也想要个嫂嫂呢!改明儿我和九妹进宫,一定问问姑姑,什么时候给咱们找一个好四嫂!” 明睿见两个妹妹一同开她玩笑,便朝着明玫道:“亏得我这么疼你们,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儿,我可再也不替你们挡着了!” 明玫见明睿真要动气,忙道:“好四哥,咱们同你开玩笑的,爹爹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你是现如今家中最大的,谈婚论嫁自然是从你说起的,不过既有爹爹、姑姑和姨娘在,想来我这未来四嫂也一定是个大方得体的人物的。” “是啊,睿儿,等年后我就同你姑姑去商量此事。”明言正道,“你早日娶妻,也好早点收收心,为咱们明家开枝散叶!” 这顿年夜饭倒像是在做明睿的娶亲动员会,让他突然觉得很有压力。他是闲散惯了的一个人,突然说要为他说亲,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吃过了年夜饭,听说今晚北城楼上会有宫中的烟花盛会,明府众人便在南面的雪庐吃茶歇息,准备看烟花。 待到大约亥时,北面的城楼响起了几声炮响,接着便是腾空而起升入夜空的美丽烟花,如星、如菊,绚丽多彩,明玉看着夜空中盛放的美景想起那一次的洛伽灯会来,不由出了神。 “捷报,捷报!”府里的老管事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喘着气说道:“侯爷,边关传来捷报了,孟将军的白羽军大败北燕,将他们迫到了墨澜山一带!现在捷报传到京城,全城百姓欢欣鼓舞!” 明玉听了忙站起身来,问道:“那孟府也一定得知了这个消息了?” “那是自然,刚才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见宫里的人正往孟府去,想来一定是皇上欢喜,赏赐孟家去了!” “孟将军是大楚第一大将,白羽军既出,北燕蛮子还不是闻风丧胆!”明言正虽同孟良栋不算相熟,可素来敬佩他,提起来也是满怀敬意。 明玉想着孟瑾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也是十分欢喜,此时看着漫天烟花,她多么希望能见到他,同他一起分享白羽军大胜的消息。 “小玉……”明睿轻轻叫她,“你不是说想看看我帮你从外面搜罗的新鲜玩意儿嘛,走,我带你去我屋里看。” 明睿拉着明玉向明言正行了礼,便匆匆离开了雪庐。 九连环、万花筒……明睿真是从外面搜罗了不少的稀奇玩意儿,他兴致勃勃地向明玉介绍着一件件新鲜事物,只是明玉的心思却早已飞向了窗外。除夕之夜的皎皎明月散发出淡淡清辉,照在屋檐、大地,也照在了明玉的心上。新年的钟声从大觉寺传来,“咚……咚……咚……”又是新的一年,明玉闭上眼睛,在这阵阵钟声之中许下心愿。 但愿家人康寿,国泰民安。 年初一一早,明玉先去给父亲请安拜年,她去的时候明玫也在,明睿却是早已来过了。明言正瞧着两个女儿并肩站立,一个娴静,一个灵动,都是楚楚动人,心中不由安慰,却也不免多了些惆怅。 “女儿给爹爹拜年,祝爹爹福如东海,心想事成!” “好好好,”明言正一边笑着一边将明玉唤道身边,给了她一封大红包。 明玉倚在父亲身旁,说道:“爹爹,已经过了年了,风雪也停了,昨天我听四哥说西城的集市有许多新奇的东西,我想出去看看。” “你呀,就是闲不住的性子。”明言正疼爱地看着她,“前几日我问过百里神医,他说你身子没什么大碍了,既是这样,那你想出去转转就去吧。” “真的!太好了,爹爹!”明玉拍手叫道。 在家里呆了十多天,明玉真是快要闷死了。明言正的这句话无疑是给她解了禁,明玉给父亲拜完年,马上去邀了明睿,一同出府去了。 两人前脚刚出门,那边管事来报,说是十二殿下来了。明言正倒没想到赵云彻初一早上就会来,赶忙出门去迎。 赵云彻在宫里给皇帝母妃拜过年问过安之后便直接到这里来了,明言正将他迎进了书房,沏上了茶,问道: “殿下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赵云彻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想过来看看侯爷,母妃让我备了些新年贺礼给您送来,还有明睿兄,明玫和明玉,母妃也给他们准备了礼物。” 明言正见赵云彻心不在焉,往外张望,便道:“德妃娘娘实在太客气了,臣下谢过了。只是睿儿和小玉出去了,现在就玫儿在府里。” 赵云彻回过头来,神色间略有些失望,道:“原是这样,那我便不多叨饶了,烦请侯爷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 赵云彻放下了东西,并未再多逗留,又匆匆回宫了。明言正看了看桌上放着的几样东西,心中转过许多心思。他知道赵云彻今日前来并不单单是为了送礼的,虽然明家于他的确有过救命之恩,可是自他回京便常常往侯府跑,又时常与明睿三兄妹黏在一起,这已不仅仅是为了表示感谢之意了。明言正几乎可以断定,赵云彻对这两姐妹中的一个有意,只是,他不知道是明玫,还是明玉 赵云彻身为大楚的十二皇子,本就是品貌非凡,再加之他天资聪颖,又深得皇上宠爱,乃是人中龙凤,即使撇开赵云彻十二皇子的身份,他也确实是个难得的。 那一次在洨河之上的意外,明玫和明玉落进冰窟,之后明玫昏迷,明言正从府中下人的口中得知,明玫在昏迷之时,口中曾喊过“殿下”,他的这个女儿显然已是对赵云彻动情,事后他曾密令这些下人绝不能将此事泄露,他也未曾再同明玫提过此事。 今日…… 看来,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同她谈一谈了。 明言正走到桌边,先打开赵云彻带给明睿的东西,是一套翡翠骨牌,做工精致,晶莹剔透;再看明玫的匣子,朱漆妆奁,打开来里面是一支富丽贵重的鎏金玫瑰金步摇,这显然是德妃之物,德妃让赵云彻将这样贵重的首饰送给明玫,这里的深意……明言正捋着胡须思索着,明玫自小养在深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大楚的世家之中,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她进了几次宫,想来德妃对她印象不错,莫不成德妃有意……明言正不敢再往下想,再看第三个盒子,那是带给明玉的,是一个碧绿的玉匣,打开来是一支小巧的玉簪,这倒没什么特别,只是在玉簪下面还有一张字条,硬朗瘦长的字体应是出自十二皇子之手。 字条上写着:“凤飞翱翔,四海求凰。携手相将,何时见许?” 这字条上的意思已是写得十分明了,明言正顿时恍然,不是玫儿。小玉,原来是小玉! ☆、第13章 练骑射 第10节 过了新春,天气便渐渐暖和起来。明玉想着要去练箭,便央求明睿送信去孟府,问孟瑾瑜何时再去校尉场。孟瑾瑜回信说,既是小玉身子好了,那随时都可以。是以,两人相约三日后前往校尉马场。 明玉骑着当日徐昭然所赠的马儿,她到马场的时候,孟瑾瑜已是到了。他穿一件淡青长衫,外面的黑色披风在风中微微飘起,阳光下,他神情淡然,不知是刚到还是已经等了许久了。 “瑾瑜师傅!”明玉骑着马一直到他的跟前,她笑得阳光灿烂,看起来精神甚好,想来落进冰窟的寒症也已是好了。 孟瑾瑜瞧着这匹马道:“这便是当日你在这里驯服的那一匹?”明玉扬头笑道:“是呀,它现在可听话了,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雷电’,它跑起来的速度可快了!” “‘雷电’,”孟瑾瑜走上前去,摸了摸它的鬃毛,这马倒是也通人性,平日里在明侯府中,伺候马的小厮根本近不得它的身,可是今日它却对孟瑾瑜格外“温柔”,不仅没有现出它的火爆脾气,反倒还往孟瑾瑜的身上蹭了蹭,神态甚是亲昵。 “瑾瑜师傅,今天你可以教我马上骑射了吗?” 孟瑾瑜点点头,道:“你马术甚好,想来学习马上的骑射功夫也会比旁人快一些。”一边说着,孟瑾瑜也上了自己的马,扔给明玉一副弓箭,道:“马上骑射,定要快和准,反应要快,距离要准,最重要是能沉住气,稳住心神,方能一箭中靶。” 孟瑾瑜先给明玉做了一个示范,他不愧是将门虎子,虽然从未随父出征,可是骑射功夫却是一流。他飞快上马,趴在马背上疾驰一段,待到快到箭靶处时,他直起身子,快速拉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箭已牢牢钉在了靶心上了。 明玉看呆了,她骑马功夫虽不差,可要能在马儿奔驰之时还把箭射得这么准,那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孟瑾瑜勒马停下,道:“小玉,你来试试!” 明玉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调整了一下自己在马上的姿势,双腿一夹马肚子,待到“雷电”快要接近箭靶之时,明玉拉开弓,想着孟瑾瑜所教的几个窍门,用力一射,只是可惜,她射箭的时机已是晚了,箭偏离了箭靶的位置,直直飞向了草丛中去。” 孟瑾瑜见她有些沮丧,便安慰她道:“没关系,多试几次就会好的。” 可是明玉一连试了几次,不是箭脱了靶,就是马儿跑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搭箭,便已跑过了箭靶。 她在马上骑得满头大汗,可越是不成功她便越不服输,咬着牙一定非要射中一次不可!孟瑾瑜瞧她这样,便下马勒住了雷电,道:“欲速则不达,刚才我同你说过,马上骑射必须沉住气,稳住心神,才能一击即中,你如今失败了几次,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若是这样,那便只会越练越糟。”孟瑾瑜说完,一跃身也上了雷电,骑在明玉的身后。明玉第一次同他这样接近,他身上的气息拂面而来,差点令她窒住了呼吸。 “瑾瑜师傅……” 孟瑾瑜坐得与明玉保持了一些距离,他拉过缰绳,对明玉说:“一会儿你听我的口令,我让你张弓,你便张弓,让你射,你便瞄准了靶心,将箭射出去,掌握好了时机,便容易许多。” 原来他是要手把手地教她呀!明玉点点头,由他笼着自己策马前去。 “小玉,拉弓。”孟瑾瑜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他温热的气息拂在明玉耳根,令她的双耳瞬间通红。只是这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便赶忙沉住气,照着孟瑾瑜所说,用力张开了弓。 孟瑾瑜将她的手臂略略抬高了一些,说道:“现在……射箭!” 容不得明玉再做任何思考,她用力一拉,箭飞出弓弦,再一看,已是射在了靶上,只是准头偏了稍许,未中靶心。 孟瑾瑜拉住了马,说道:“张弓、射箭的时机很重要,这一回你该有些心得了吧?”他说着便下了马,将明玉也带下了马来。 也不知是她刚才练习得勤力太热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此时明玉面色通红,额上还渗出了一些细碎的汗珠。 “今天就练到这儿吧。”孟瑾瑜看了看明玉手上的弓箭,道,“这把弓太沉,不适合你用,之前我便说要带你去买一把合手的弓,若你今日有空,等会儿我便带你去金工坊挑一把。” “有空有空,”明玉低了低头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已忘记了。” 他是最守信约之人,说过的话怎会忘记,自然都是要一一做到的,起初,明玉请他当师傅不过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孟瑾瑜如此认真,真的是在手把手地教她,这倒令她有些惭愧,也不由暗暗下了决心定要好好习学、练习,方才不辜负了他的一番教导。 两人正要离去,却听有人唤她。 “小玉,你怎么在这里?” 明玉回头一看,原来是赵云彻,他身着铠甲,想来是奉旨到校尉场办事的。这一段日子,皇上下放了许多政务给他,让他历练,是以他一直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往明府去。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遇见了明玉,乍见之下,赵云彻十分惊喜,待见到她身后的孟瑾瑜时,脸色不由僵了僵。 “原来孟兄也在。” “参见十二殿下。”孟瑾瑜不卑不亢。 赵云彻那日送礼到明府之后,一直都想见明玉,他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日既见了她,自是想要问一问她。 他见明玉发髻上并未带上他所赠的那支碧桃发簪,心中有些黯然,他将明玉拉到一旁,问道:“小玉,那日我送到你家的东西你可收到?” 明玉愣了一愣,才知道原来他是要说这件事,便笑道:“收到了,多谢你云彻大哥,正巧那日我同四哥出去了,否则定是要当面谢你的。” “你既收到了,为何不带呢?可是不喜欢?”赵云彻问道。 明玉摸了摸发髻,说道:“我本不喜欢带首饰,不过这支簪子小巧淡雅,倒是合我心意。好,今日回去我便带上。” 明玉说得坦然,倒让赵云彻不知她到底是什么心意了。顿了顿,只得又问:“除了谢谢,你再没有别的要同我说了?” 明玉瞧他神色认真,不知他究竟想要她说什么,轻轻摇了摇头:“云彻大哥,我知道这支簪子虽看起来不华贵,可却也是难得之物,其实你不必如此,虽然当日我救了你,可如今你我相交,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用这些礼物来维系,你我心意相交便是最可贵的。” 赵云彻看着明玉,再看看她身后的孟瑾瑜。她说他们是朋友,的确如此,从云水镇再到京城,他们的确一直是以朋友身份相交。可是如果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朋友,而是更多呢? “凤飞翱翔,四海求凰。携手相将,何时见许?”那样的心意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吐露过,他以为经历过那样的同生共死,他们之间早该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他喜欢她,可是他也害怕被拒绝。直到他鼓起勇气写下了这样的话,他希望自己的这番心意能被明玉接受。可是看起来,明玉似乎并不太懂他的话。 “小玉,其实我……” 话未说完,只听马场上一阵嘶鸣,明玉急急回头,只见马场上雷电突然像发了狂一般拔足狂奔起来。明玉大惊失色,赶忙跑过去。 “瑾瑜师傅,出了什么事?” 孟瑾瑜刚才一直站在这里,并未见雷电有什么异常,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眼下的情形,雷电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若是它发起疯来伤着了马场里的其他人、其他马匹可就不得了了。 明玉赶忙吹起一声响亮的马哨,雷电听到了,脚下仿佛是顿了一顿,可是却没停下。明玉大喊:“雷电,快回来!”继而又是三声响亮清脆的哨声。 雷电听到熟悉的马哨声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此时明玉已经飞速跑了过去,迅速拉住雷电身上的缰绳,一个翻身,上了马背。她抬头看看,明白了刚才为何雷电要发癫了,想是刚才正午的太阳正巧找到了马儿的眼睛里,马儿收到了光线的刺激才会如此。 明玉轻吁一口气,拍了拍恢复平静的了雷电,语声轻柔,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阳光下的明玉额上渗着细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现出动人的神采,两颊绯红也不知是热了,还是别的缘故。 她跳下马:“云彻大哥,刚才你要说什么?” 今日这时机实在不宜再说,赵云彻只得笑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东西收到了没有,没什么其他事。” 明玉觉得今天赵云彻与往日是有些不同,说的话也奇奇怪怪。赵云彻送给他们三兄妹的礼物她都见到了,明睿的那套骨牌是难得之物,他可是爱不释手,而明玫的那支金步摇看起来也是极贵重的,父亲交给她的时候,连六姐自己都有些看呆了,父亲还特地意味深长地交代说,十二皇子这件礼物非同一般,待过几日还要她进宫拜见一次惠妃娘娘。明玉是个聪颖之人,这里面的意思她也是能听出几分的,再想起回到京城的这段日子,赵云彻一直殷勤地往明府跑,看起来是对六姐有意了。这一次的新年礼物,看起来三兄妹都有,但正如父亲所说,她同明睿的都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不过是陪衬罢了,这支金步摇才是正主啊! 那他今日同自己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或是,他有什么话要自己带给六姐? 明玉正发呆想着,却听身后孟瑾瑜喊道:“小心!” 明玉回过神来,才发现雷电快要撞上前面的行人了,赶忙勒住马儿缰绳。 “小玉,我们到了。”孟瑾瑜指着前面一间铺子说道。 那铺子是大楚最好的兵器铺,听说不少将帅和世家子弟都爱上这里定做他们所要的兵器,而店铺的工匠也一定会按照他们的要求尽心制作,直到客人满意为止。因此,这家店铺的名声经久不衰,那上面是御赐的金漆招牌,上书三个大字——“金工坊”。 ☆、第14章 挽月弓 “孟公子来了!”金工坊的伙计见到孟瑾瑜进来,赶忙迎了过来。明玉瞧这间店铺虽不大,可里面的东西倒是齐全,凡是她听过、见过的兵器在这里一应俱全,店铺后面应该就是他们的制造兵器的地方,不时传来叮叮当当锻造的声音。 “我订的东西可好了?”孟瑾瑜问道。 “前天刚好的。”店铺伙计查看了一下回道,“公子稍待,我这就帮你取出来。” “咦,这不是小玉姑娘吗?” 明玉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锦衣男子正踱步走进金工坊,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此人正是她所厌恶的淮王赵云轩。 他今日正巧路过这里便想进来看看,没想到却碰到了明玉和孟瑾瑜二人。赵云轩进来后打量了一下孟瑾瑜,道:“这位公子又是什么人?小玉,上次在宫里见你,你身边是我十二皇弟,今天再遇见你,没想到又换成了这位公子,不知下次再见你,你身边又会是哪位公子呢?” 明玉听他出言不逊,心中气恼,但又不屑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他争吵,便背转过身不去理睬。 孟瑾瑜见他衣着穿戴,又听他称赵云彻十二皇弟,知道他定是宫中皇子,但却并不说穿,只是走上前去,将明玉挡在身后,谦恭说道:“在下孟瑾瑜,我同小玉是师徒,也是朋友,走在一起也是平常,不知阁下是哪位公子,也是小玉的朋友吗?” 赵云轩哼了一声,说道:“孟瑾瑜?从未听闻,我乃是当今十皇子,小玉……自然是我的朋友。”他指着这金工坊里的一众兵器说道,“小玉姑娘果真是与众不同,竟然也喜欢这样的东西,今天既是有缘遇上,小玉你看上什么随意挑选,都当是我赵云轩送给你的礼物。” “你送的礼物很稀奇吗?我可不要!”明玉一点儿也不想跟他纠缠,她真不明白这淮王怎么总是阴魂不散,走到哪儿都会撞见。 孟瑾瑜仍是谦恭有礼,对淮王说道:“十皇子殿下自然是什么珍奇宝物都有,这小小金工坊里的东西想要挑一件来送人那自然也是不在话下。只是送礼之人讲究的是心意,再好的奇珍异宝,若是缺了一分心思,少了一点心意,那对收礼之人来说也不过是一件毫无生气之物罢了。不知十皇子殿下可赞同在下所言?” 淮王本想摆阔,却未想被孟瑾瑜这一席不温不火的话给堵了回去,脸色不由难看了起来,却一时语塞,说不出什么话来。 明玉不想与他纠缠,拉了拉孟瑾瑜,想要离开,此时里面的伙计已将一把弓箭拿了出来,递到了二人面前。 “孟公子,这把挽月弓是依照你的吩咐,用杉木、泸州牛的牛角和牛筋、北海的鱼鳔制成,体积比一般弓箭小,分量也轻,不过威力却是不减的。” 孟瑾瑜听他这么说,拿过弓来一试,果真是比平日所用的要轻上许多,正适合明玉这样的女子使用。 “小玉,你也试试。”孟瑾瑜将弓递给明玉。 明玉拉开一试,果是轻便小巧,使用起来顺手许多,她说道:“瑾瑜师傅,我还道你今天是带我来买弓的,原来你早就订下了。” “金工坊的东西自是要定制的才称心,你喜欢便好。”孟瑾瑜掏出钱递给了店里的伙计。 “当然喜欢!这是……你送给我的?”明玉握着挽月弓问道。 “我既当了你的师傅,送把弓给徒弟也是应当的。” 那淮王见这情形也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再也无心逗留,带着人悻悻离开了金工坊。 明玉拿着这把弓,只觉全世界任何东西都没有它来得珍贵,她将弓拿给店铺的伙计问道:“我能在上面刻上我的名字吗?” “自然可以。”姑娘放在这里,刻好之后,明日便可来取。 因今日得了这件礼物,明玉的心情格外得好,灿烂的笑容映刻在脸上,只是孟瑾瑜却仍是那样宠辱不惊的表情,淡然地笑着。 走出金工坊,阳光甚好,洒在人的身上,阵阵暖意。明玉走在孟瑾瑜的身后,他颀长的身子为她遮住了迎面寒风。 “瑾瑜师傅……” “唔?”孟瑾瑜没有回头,依然往前走着。 “瑾瑜师傅!”明玉又轻唤他一声。 “怎么了,小玉?”他停下脚步,柔声问。 迎面是他如水双眸,明玉微微红了红脸,说道:“你今日得罪了赵云轩,他这人心胸狭窄,想来他以后若是寻着机会定会要为难你的。” 孟瑾瑜不以为意,说道:“我刚才所言皆是肺腑之言,若是十皇子觉得我得罪了他,想要为难我,那也是他的事,小玉,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明玉低了低头,心道赵云轩虽为皇子可为人处世却毫无君子风范,纠缠不休,睚眦必报;而孟瑾瑜却是如此光明磊落,霁月清风。 “瑾瑜师傅……”明玉又唤他一声。 孟瑾瑜转身看她。 明玉的脸上是阳光明媚的笑容:“你送我这样好一把弓,我心里很是感激。瑾瑜师傅,你何时有空,我想请你到府上来,我想……谢谢你。” 孟瑾瑜倒是爽快,只略略一顿,便道:“好啊,那就后日可好?” 明玉愣了一愣,忙道:“好啊好啊,那就一言为定,后日我在家中等你,你可一定要来。” 虽说大楚民风开化,但是毕竟他们都是未婚的青年男女,起初,明玉还担心孟瑾瑜会拒绝她的邀请,还想着该要如何说服他,却没想到他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不由舒了一口气,脸却更红了些。 “咦,瑾瑜大哥!” 街道西面驶来一辆马车,车上一个鹅黄衫子的姑娘先是眼尖瞧见了他,便大声喊了起来。 孟瑾瑜和明玉都停住了脚步,等那马车驶到跟前,那穿着鹅黄衫子的姑娘先是跳下了马车,仿佛和孟瑾瑜很是相熟一般,走上前便拍着他的肩膀道:“瑾瑜大哥,真是碰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猜……我是从哪里来?” 第11节 孟瑾瑜道:“昭蓉姑娘从西边过来……”他心念一转,难道是……? 他话还未说完,徐昭蓉已将马车帘子掀了开来:“你瞧,车里还有谁?” 明玉站在孟瑾瑜身后,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去,只见车里还坐着一个少女,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色清秀,一声素色衣裙,神情甚是温婉,她也走下马车,朝孟瑾瑜行了一礼:“瑾瑜哥哥,好久不见。” 孟瑾瑜见了这少女,稍稍愣怔,随即也还了一礼道:“蓝双妹妹,别来无恙?” 见完了礼,两人便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却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徐昭蓉见这情形,便道:“哎呀,你们俩这么久没见,怎么才一见面就只有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这几句呀?依我看,你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把这两年想说没说的话好好说一说!” 沈蓝双看了一眼孟瑾瑜身后的明玉,拉了拉徐昭蓉道:“昭蓉妹妹,快别胡说了。”她又向孟瑾瑜道:“瑾瑜哥哥,我随叔父刚回京城,家中尚未安顿好,等过几日定会去孟府拜访的,这几年在禹州我也时常想念奶奶,不知她身子可好?” 孟瑾瑜点点头道:“谢谢你还一直惦记着奶奶,她老人家身子骨还算硬朗,也时常提起你。” 明玉在一旁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仿佛曾是故交,而此时他们所言她却一句都听不懂,仿佛自己是个多余之人,不由有些尴尬,便往一旁稍退了几步。 沈蓝双也是个冰雪聪明之人,她见明玉站在一旁,似乎有些不自在,便朝孟瑾瑜问道:“瑾瑜哥哥,不知这位姑娘是……” 明玉听她提到自己,不由收住了悄悄挪动的脚步,索性大大方方地走过来,说道:“我叫明玉。” “这是明侯家的千金,”孟瑾瑜朝她们二人说道,“也是跟着我学习箭术的小徒弟,刚才我正带她去金工坊挑选弓箭。” “哦……”一旁的徐昭蓉马上接口道,“我听哥哥提起过,你可就是把我家那匹烈马给驯服了的明玉姑娘?” 孟瑾瑜点点头,向明玉介绍:“这是昭然兄的妹妹,昭蓉姑娘。” 孟瑾瑜这么一说,明玉倒是觉得这徐昭蓉的确和她哥哥有几分相像。 “这是我家世交沈伯伯家的千金,沈蓝双。” 明玉仔细端详这位沈家千家,同是温婉之人,她与明玫又不似相同,明玫虽是沉静的性子,可明玉总觉那是她对自己世家千金身份的束缚,也许在六姐的内心深处,并不一定是愿意做那样的人。而眼前的这个沈蓝双,却真是犹如一潭静水,淡若名菊,娴雅可人。 明玉朝她行了一礼,不知为何,刚才那样明媚的心情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心底划过一丝淡淡的惆怅。 回家的路上,明玉几乎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骑在马上自顾自想着心事,直到到了明府门前,她都恍然不知。 “小玉?” 孟瑾瑜下马替她拉住了马的缰绳:“又想心事了?” 明玉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下了马,摇摇头道:“没有没有,哪有什么心事?” 孟瑾瑜将缰绳交到她手中道:“快进去吧,再不进去天都快要黑了。” 今日在外晃荡了一日,抬头看去,夕阳已是慢慢退回了山腰,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瑾瑜师傅,今日多谢你!” 孟瑾瑜笑了笑道:“我们相识也有段时日了,小玉,你不必总是那么客气,动不动就要谢我。教你射箭,我自己,也觉得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明玉的眼睛微微一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那后日……” “放心,我一定到!” 夕阳西下,昏暗的天色之下,明玉目送着孟瑾瑜的声影消失在街巷尽头,这才牵着马回到家中。 作者有话要说:  求花花~~~~〒_〒 ☆、第15章 忙下厨 孟瑾瑜刚回府中,就被孟老太太请到了她房里。说起来,这孟老太太也算是大楚一个人物了,她的丈夫,也就是孟瑾瑜的爷爷当年算是大楚的开国功臣,地位显赫一时,只可惜后来在与南梁的一场战役中殉国。她教子有方,唯一的儿子孟良栋又成了如今白羽军的统帅,震慑西北边疆,大楚上下说起孟家无不敬佩万分,而谈起孟家的这个老太太更是都要赞叹一声。 孟瑾瑜走进奶奶房中,他母亲李氏正陪着老太太说话解闷,桌上已准备好了晚饭。孟老太太见了瑾瑜便朝他招手道:“快过来,今日就在奶奶这里一起用些饭吧。” 孟瑾瑜依言坐下,李氏先给老太太先盛了一碗汤,又给儿子夹了几筷子时蔬,闲话家常般地问道:“瑾瑜,这段时日你似乎总去校尉场,我听他们说,你在教明侯爷家的千金练习箭术?” “是啊,”孟瑾瑜回道,“也是机缘巧合,起初我以为明玉姑娘不过是一时兴致所致,想要玩玩便罢,却没想到她倒是真心习学,这段时日下来,箭术果真是大有进益。” “这明家姑娘我倒是也听起过,”孟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初她为了不想嫁淮王还闹了离家出走这一出,大楚上上下下不少人都说,这姑娘倒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 原来明玉和淮王的渊源竟是这样,孟瑾瑜从前鲜少和别人谈起这些朝廷宫闱的八卦,是以当初这么沸沸扬扬的事情他却并不知道。听老太太这么一说,他倒是明白今日在金工坊中淮王看着明玉那样的眼神是什么意图了。 “瑾瑜,既然你说那明家姑娘箭术已是大有进益,那往后也就不必时常去校尉场了,有时咱们该避嫌的地方也该注意着些,要不然倒叫别人说咱们家不懂礼数了。” 孟老太太这番话虽说得云淡风轻,看似不经意,但神情却是严肃,孟瑾瑜刚想接口,老太太又说:“对了,蓝双好像随她叔叔迁回京城了。我让你母亲准备了些东西,后日你就替我走一趟,看看她。” 孟瑾瑜点头道:“孙儿知道。” “说起蓝双这丫头,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孟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些笑容,朝着李氏道,“我还记得她小时候常来咱们家里,有时候就和我住一个屋里,这丫头乖巧懂事,又孝顺老人家。” “是啊,”李氏也说道,“小时候她最爱上咱们府里来玩,总是跟在瑾瑜后面,哥哥、哥哥地叫,那时候我就想,要是咱们家能有个这样的女儿那该有多好!只是这丫头也是个可怜人,沈将军殉国后,她便一直随着叔父生活,说起来我也是有好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孟老太太看了看孟瑾瑜,见他脸上神情淡然,似乎对沈蓝双回到京城这件事既不惊讶,也没表现出欢喜,实在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便问:“瑾瑜,你怎么不说话?蓝双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孟瑾瑜听奶奶问到自己,便回道:“孙儿一直将蓝双当作妹妹一般,她回来自然是好事,明日孙儿便会去沈府拜见沈叔父,也将祖母和母亲的问候带到。” 一餐饭吃完,孟老太太便有些乏了,就让孟瑾瑜先回去,自己留了李氏下来再说说闲话。 屋里只剩下这婆媳二人的时候,老太太便问李氏:“瑾瑜和蓝双,你是怎么看的?” 李氏向来都是听老太太的,她知道在孟老太太心里早就是将沈蓝双看作自己的孙媳妇了,她自己也是挺喜欢蓝双这个姑娘的,便说:“他们自小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更何况当初沈将军于老爷是有救命之恩的,依我看现在蓝双既回来了,那自然是要找个时机议议他们的婚事了。” 孟老太太摇摇头道:“沈家在禹州的时候就曾写过信来谈及过这桩婚事,我听沈琰的意思,蓝双心里是一直惦记着瑾瑜的。只是,瑾瑜到底是什么心思,我现在却并不清楚。你那儿子,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可其实心里主见大着呢!” “母亲是担心……瑾瑜和那明家姑娘……?” “那倒没有,不过就是教了几天箭术,我想瑾瑜还不至于就动了情。只是你也要借机会同他说说这件事,也让他心里有个数。” 李氏听了老太太的话连连点头,孟老太太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的心思她是知道的,从前她也以为瑾瑜和蓝双的婚事根本无需操心,不过是待两人年纪到了之后水到渠成之事,只是现如今她却有些忧虑起来,这桩婚事真的会像老太太所想那样,那么顺利吗? 自金工坊回府后,明玉便忙活了起来。用明睿的话说,这个九妹快要把碧苑里的小厨房给拆了。府里仓库里的那些珍奇食材都被她拿了过来,照着食谱一样一样试,那本就不大的小厨房里搞得满屋狼藉,明玉自己也是灰头土脸的。 明睿不解,便问她这是要做什么。明玉只说明日要招待贵客,自己要亲自下厨。明睿便说府里边这么多厨子随便找个过来帮个手,也不至于搞得这么忙乱。可明玉却偏不要,她要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亲自做出来的。 明侯也听说了她在自己园子里瞎倒腾,倒只是一笑置之,也没多说什么。 第二日,明玉一早就起来了准备了,昨日研究了一天菜谱,她总算是把今天要做的菜式给定了下来,虽然当初在云水镇的时候,明玉也是会下厨做菜的,但那都是最简单不过的家常菜,管饱没问题,要说美味,只怕还是差上许多的。今日她是要待客的,自是不敢怠慢,先去了一趟小厨房,亲点了一遍食材,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便又回屋里翻了一遍菜谱,想着该如何统筹安排才是最好。正想着,明玫来了,她一进来便道:“真没想到我们家小九妹做起厨娘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洗手做羹汤是要招待哪位贵客呢?” 明玉脑袋里正乱着,听明玫打趣她便道:“哎呀我的好六姐,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我这里正忙着呢!” 明玫扑哧笑了一声:“是爹爹让我过来瞧瞧你的,爹爹说这十几年咱们家九姑娘可没给他做过一顿饭,现如今在碧苑里奔前忙后的,可是真够用心的。” 明玉听了不禁惭愧,低了低头,道:“爹爹是不高兴了吗?” “那倒没有。”明玫道,“爹爹说,女生外向,还是你那个瑾瑜师傅有福气,能吃到咱们家九妹亲自做的饭菜。” 明玉脸色微红:“我只是想谢谢他这段日子那么尽心教我箭术,还送我挽月弓。” 明玫拉着妹妹的手,认真问道:“仅是如此?” “当然仅是如此。”明玉忙道,“不然……还会有其他吗?” 明玫摇摇头,正色道:“你对着姐姐也不肯说心里话吗?姐姐又没有瞎。小玉,也许你自己都不觉得,可是旁观者清,每次你看到孟瑾瑜,甚至只要是提起他的名字,你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是那样神采飞扬又柔情似水。我的傻妹妹,你心里一定很喜欢他吧。” 喜欢? 明玉的心似乎震动了一下,从那一次洛伽灯会她初见孟瑾瑜起,她的心里便再也抹不去这个身影。那次马场再见,他当了她的射箭师傅,他尽心尽力教她,她也一丝不苟地学习。他送她弓箭,她的心里不知有多欢喜。见不到他时,会想念,见到了他,便连心情也明媚起来。 书中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明玫见明玉愣怔不语,便轻声道:“小玉,孟家也是门阀世家,和咱们家倒也算是门当户对,若你真有意,大可以告诉爹爹,让他做主,还有惠妃姑姑,她也一定会帮你的。” “做主?”明玉的脸更红了,“六姐姐,你可越说越远了,我从来没想过这些。我呀,现在就想好好把这一餐饭给做出来!” “好好好,我可听出来了,你是嫌我扰你了!”明玫笑着拍了拍妹妹,“你呀,就好好在这里做饭吧,我走了。” 明玉看着姐姐走远,可她刚才说的话却仍回响在她脑海。原来,竟在这么早的时候,她的心里便装满了孟瑾瑜。原来,这样斩不断理还乱的心绪便是喜欢…… ☆、第16章 小宴会 白切鸡丝,酒炙鹿肉,白玉豆腐,翡翠虾…… 明玉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半日,总算是把这一桌子的菜给做好了。虽是第一次做这样精致的菜式,但看起来卖相倒是不错。 算着时间,孟瑾瑜也该到了,明玉便先换了一身衣裳,接着坐在小榻上,一边看着百里鹊命她熟背的药书,一边等着孟瑾瑜。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便过去了。明玉大概是累了,看看书便靠在榻上睡着了,也不知是睡了多久,直到听到屋外有敲门声,才惊醒过来,赶忙过去开门。 “瑾瑜师傅,你来了!”明玉打开门,屋外谦谦君子,一袭白袍,正是孟瑾瑜来了。 “对不起小玉,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明玉笑容明媚,将孟瑾瑜迎到屋里。 这是孟瑾瑜第一次到明府,更是第一次踏进明玉的住处,他不由打量四周。这屋子的布置倒是合乎明玉的性子,小巧、精致,没有什么华丽的饰物,倒是有些奇怪的瓶瓶罐罐,还有那把挽月弓,也收藏在屋中。 明玉见孟瑾瑜的目光停留在挽月弓上,便说:“瑾瑜师傅,今日请你来,是小玉想要谢谢你教我射箭,还送我弓箭。” 孟瑾瑜淡淡一笑,道:“那你是想要如何谢我?” 明玉指了指桌子,“我自己做了一桌菜,瑾瑜师傅,你可别嫌弃。” 孟瑾瑜听说明玉竟会做菜,不由道:“你自己亲手做的?” “自然,可一点儿没请别人帮忙!”明玉认真说道。 孟瑾瑜笑起来:“是吗,那可是一定要好好尝尝。”说着,他坐了下来,瞧了瞧这些菜,虽看起来简单,但要做好也都是要花一番心思的。 明玉夹了一筷子鸡丝放到孟瑾瑜碗中:“你尝尝味道可好?” 清淡爽口,不失鲜味。 孟瑾瑜看着明玉,没想到除了骑马、射箭,她还能下厨做菜!这样一个世家小姐真是给他太多惊喜了! “好吃吗?”明玉歪头看着他。 “好吃。” “再尝尝鹿肉。”明玉见孟瑾瑜称赞,刚才还紧张的神情总算绽开了笑容。 明玉一边给孟瑾瑜夹菜一边问:“瑾瑜师傅,你平日里可是最守时的,今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第12节 孟瑾瑜说道:“没旁的什么事,奶奶让我去沈府看望沈家叔父,是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沈家?”明玉顿了顿,问,“就是上次在金工坊门口遇到的那位沈姑娘家吗?” “正是。沈姑娘家与我家是世交,她的父亲当初同我父亲有同袍之情,又救过我父亲的性命,是以我们两家的交情一直很好。只是蓝双的父亲早已去世,现在她与叔父一起生活,早两年沈家叔父外放在禹州,现在有升迁回了京城,蓝双妹妹便也一同回来了。” 明玉“哦”了一声,想问什么,却终也没有问出口,只是一个人怔怔出神。 “小玉,”孟瑾瑜唤她,“你怎么发起呆了?真没想到你手艺这样好,这些菜肴精致可口,我很喜欢。” 明玉粲然一笑:“瑾瑜师傅喜欢,那你就多吃一些!”说着又要往孟瑾瑜碗中夹菜。 “一个人吃多没趣味,这么多菜,我也吃不了。”孟瑾瑜提箸往明玉的碗里也夹了一些菜,“你陪我,一起吃吧。” 屋中暖香阵阵,二人相对静坐,一起吃着一桌子的菜。时间好像也变得缓慢了起来,悠长起来,不必言语,不必说笑,只这样你给我夹些菜,我给你倒些茶,这短短的时光倒好像是一生一世一般,岁月静好,安然若素。 房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明玉晃过神来,纳闷这时候是谁来了,便起身过去开门。 “小玉,我来看你了!”明玉一开门,便是赵云彻清峻的脸庞。 “十二殿下,你怎么来了?” 赵云彻听他唤自己十二殿下,不由沉了沉脸,道:“咱们不是说好,没人的时候就叫我云彻大哥的吗,你怎么忘了?” 明玉回道:“你到底是殿下的身份,我是臣女,不敢妄称。” “你倒同我见外起来了,我不要你叫我殿下,你可听明白了?” 明玉这才点头道:“好吧云彻大哥,那就听你的。” 赵云彻见明玉头上戴上了自己所赠那支玉簪,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刚踏进屋子,见到站在一侧的孟瑾瑜,脸色又旋即沉了下来。 “原来……孟兄也在。” “见过十二殿下。”孟瑾瑜恭敬行礼。 “你请孟兄来的?”赵云彻问明玉。 明玉回道:“瑾瑜师傅一直教我练箭,所以我亲手做了些菜,请他过来,算是谢谢师傅。” 赵云彻撇了撇嘴道:“我送你玉簪,怎么却没见你谢我呀?” “好了好了,”明玉将赵云彻也拉过来坐下道,“你既来了,若不嫌弃,就坐下一起吃可好?”说着,又给赵云彻准备了一副碗筷。 赵云彻倒是也不客气,依言坐了下来,望着孟瑾瑜,目光灼灼:“孟兄可介意?” “殿下请便,瑾瑜自不会介意。” “小玉,你也坐下一起吃。”赵云彻说道。 明玉坐了下来,可却觉得气氛怎么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云彻大哥,今日你怎么想到来府里了?”明玉没话找话,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赵云彻。 “下月初七,父皇要在宫中举行马球赛,每个皇子都要参加,其中有一场是我对阵景王兄,我想着小玉你马术了得,是以便过来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队,参加比赛?” “马球赛?”明玉一听,顿时起了兴致,“当然有兴趣,只是……我是女子可以参加吗?” “只要你想参加,我自然有办法。” “真的吗?”小玉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只是我虽马术不错,可是马球却是没玩过的。” “那无妨,”赵云彻道,“宫中有专人教授训练,你若要参加,我便差人教会你便是。” 孟瑾瑜在一旁听着,说道:“马球赛每队六人,讲求配合,小玉若要参加,光一人学会还不够,还要同其余五人一同练习,需得培养默契才行。” 孟瑾瑜说的的确很重要,马球赛并非一人炫技的竞技,而是讲求团队配合,只有队员之间互有默契,才有可能进球得胜。大楚向来重视马球比赛,每年都有盛大的庆典,而得胜的皇子自然也会得到皇帝格外的恩赏。 说到其余五人,赵云彻不由面露难色,朝明玉道:“实不相瞒,除了十三皇弟和我之外,现在也就只有小玉了。” “世家子弟里没有可挑选的人吗?”明玉问。 “我离京两年,世家子弟中要么与八皇兄和十皇兄交好,要么就是不会马球,所以我今日前来除了是想问小玉你是否愿意参加,还想请你帮我说服明睿兄也来参加。” “四哥没问题,他一定愿意参加。”明玉拍着胸脯道。 “十二殿下,在下虽不于马球虽不敢说精通,但也是略懂一二,若殿下需要,在下也愿参加。” 孟瑾瑜说略懂一二,那就绝对不止一二,至少也是□□了。 赵云彻刚进屋的时候见到孟瑾瑜,脸色并不好看,可此刻见他心中毫无芥蒂,坦然相告表示愿意襄助自己,心中不由暗暗惭愧。 “孟兄谦虚了,你愿意相助,那真是太好了。” “那还差一个呢!”明玉说道。 孟瑾瑜笑了笑:“不是还有昭然兄吗?” 对啊,徐昭然!这样六人便凑齐了,明玉拍起手道:“太好了,云彻大哥,有我们几人,这一回的马球大赛一定打得那个景王满地找牙!” “哈哈,”赵云彻也笑了起来,本来他为了找与他一队的六人煞费脑筋,却没想今日走了一趟明府,这剩下的四个人轻轻松松便都解决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小玉是要打得谁满地找牙啊?” 明玉看着屋外来人,拍手笑道:“今天我这里可真是热闹,四哥你怎么过来了?” 明睿踏进屋来:“你在屋里做了一桌子好菜,倒是不欢迎我来了?” “怎么会呢?”明玉忙拉过明睿,“四哥快坐,我……我再去拿副碗筷。” 明玉看看这小小的桌子,放了四副碗筷,坐了四个人,明玉心想,这菜看起来是不够吃了。 明睿拉过小玉:“我就不凑这热闹了,要吃你做的菜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儿。刚才,我听你说要打得谁满地找牙?” “我是说那个景王!”明玉拉着明睿,说,“四哥,云彻大哥说今年宫中的马球赛咱们同他一队参赛,正好是对阵景王,你也一起参加好不好。” “好啊,”明睿立刻赞同,“我没啥别的本事,可要说起玩儿的事情来,那别人可就要称我师傅了。这比赛,自是要参加!” 赵云彻喜道:“那太好了!明睿兄果然是爽快之人。” 明睿朝赵云彻说道:“十二殿下放心,明睿一定尽心尽力,正如小玉说的,有咱们几个在,定是打得那景王满地找牙!” “可是四哥,你既不是来我这儿吃饭的,那你这时候过来是……” 明睿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这里的正事,朝赵云彻道:“殿下,父亲知道您过府来,特意命我来请您过去,说是有事要同十二殿下说。” 赵云彻今日过来本是有话想要同明玉说的,只是孟瑾瑜也在,现在明睿又来相请,看起来今日这话是说不成了。他点点头,朝明玉道:“小玉,既如此,那过几日我再找你。” 说着,便同明睿一起离开了碧苑。 刚才热热闹闹的屋子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明玉朝孟瑾瑜道:“瑾瑜师傅,原本是想请你过来安安静静吃一顿饭的,没想到却是闹腾腾的。” “小玉,你不必比介怀,今日这餐饭满满都是你的心意,是我该多谢你才是。” 明玉粲然一笑,虽说今日忙里忙外甚是疲累,一餐饭又吃得好不安生,可听孟瑾瑜这般说,明玉心中犹若暖阳初照,只觉一切辛苦疲累也都是值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花花o(^▽^)o ☆、第17章 宫中会 天朗气清,赵云彻带了一位马球高手来到了校尉场。今日是单独给明玉集训,目的是要教会她怎样打马球。 明玉也一早来了,随同一起来的还有明睿和明玫。明睿如往常一样同赵云彻行礼,只是明玫见到赵云彻时两人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明玫面色微红,眉目间尽是柔情,又带着些女儿家的娇羞,而赵云彻却似有闪躲,只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去同明睿寒暄起来。 这位马球高手名叫李元,是宫中的马球教练,宫中皇子的马球技术皆是由他所教,可以说他教人的本事那可是一流的。 赵云彻朝明玉道:“小玉,马球讲求技巧,你先听李先生讲一讲吧。” 明玉爽快回道:“好!”说着一跃上马,接过马球杆。 赵云彻同明睿站在一旁看着,他拉过明睿低声问:“怎么明玫也来了?” 明睿不解,问道:“咱们不是经常一同出来的吗?殿下何以这么问?” 赵云彻清咳一声道:“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明睿顿了一顿,又道:“殿下是不是还因为之前六妹落水的事情挂怀?其实这件事六妹根本没有怪责任何人的意思,对殿下也是一如往常。今日小玉过来找我一同来学马球,正巧六妹也在,所以便也就一同过来了。” “明睿兄,我想六小姐也许对这样的竞技游艺并不感兴趣,才会这么一问,你别太当真了。”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一旁明玫大喊一声:“小玉,小心!” 二人立刻朝马场瞧去,只见明玉俯下身子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平衡,一瞬间,马儿扬蹄,明玉牵制不住马的缰绳,重重被甩在了地上。 赵云彻立刻冲过去,将明玉一把揽在怀里,马儿受了惊吓,又是一阵扬蹄,重重踢在了赵云彻的手臂上,他顿感一阵剧痛。 明玉赶忙吹了一声马哨,那马儿才镇静下来,打了个圈跑开了。 “小玉,你没事吗?”赵云彻见明玉安然无恙,这才舒了口气。 “你还问我有没有事,你这么冲过来,还被马踢了一下,云彻大哥,你还好吗?” 赵云彻见明玉一脸关切,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摇了摇头:“我没事。” 刚才赵云彻看见明玉坠马,一时情急便不管不顾冲了过来,他虽是无意之举,可不远处的明玫看在眼里却不由黯淡了神色。 “算了小玉,今日就到这里,改日再练吧。”赵云彻说道。 “那怎么行?我才刚找到一点窍门,自是要趁热打铁,抓紧练习,否则到时候不是要连累你输了比赛。” “可你刚才摔下来……”赵云彻担心道。 小玉拍拍身上的尘土,宛然一笑道:“被马摔几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小时候我学骑马,那摔得可比这厉害得多了!” 明玉坚持要再练习,一个马哨又将马儿唤了过来,一跃翻身上马。 “李师傅,咱们继续练。”说着又开始了练习。 赵云彻拦不住她,倒是明玫过来劝道:“九妹就是这样,她想做的事那就算碰到铜墙铁壁也阻不了她。殿下尽管放心,咱们都在这儿,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赵云彻听她这样说,再看明玉在马上飒爽英姿的样子,心想倒是自己关心则乱了。便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同明玫站到了一边。 两人站在一起不言语倒显得不自在,赵云彻便客套道:“自从你身子好了之后,倒是没再去瞧你,现下,可全都好了?可有什么后遗症吗?” 明玫回道:“多谢殿下关怀,我早已无碍。其实……”明玫顿了顿,说,“若是殿下想要随风策马,想要去做一些男儿做的事,玫儿也是可以像小玉的。玫儿,也愿意一样陪在殿下的身边。” 明玫做了十几年的世家千金,一直都是矜持娴静,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言语。这于她而言,已是踏出了她作为千金的底线。可不知为何,今日她就是想要说这些话,告诉赵云彻,并不是只有明玉一个人可以策马如风,也并不是只有她有资格陪在赵云彻的身边。明玉会做的能做的事,她一样都可以。她更要他知道,她的心意。 赵云彻没想到明玫会对她说出这番话,虽然早在之前,明侯早已同他暗示过明玫心仪于他,可是他并不想揭穿这层纱纸。在他的内心深处,她只是明玉的姐姐。 “玫儿,你是大楚的侯门千金,你不必为了谁去改变自己,你是你,小玉是小玉,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你不需要为了我而去变成她。我喜欢小玉,是因为我们一同经历过许多事,我也喜欢她不拘小节的性子,喜欢她的单纯直爽。而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玫儿,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真的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赵云彻的这番话犹如针刺一般扎入明玫心中,她冰雪聪明,又怎看不出他对明玉的心思?只是有些事,本就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她喜欢赵云彻,也并不因为他的身份,刚才她所说句句都是她心中所想,可是却没想到,他竟拒绝得如此决绝! 第13节 明睿瞧见二人站在那里说话,便走过来问:“你们两个再聊什么?” 再说下去,于二人怕是以后都会尴尬。明玫干笑了一下,对赵云彻道:“殿下就当我刚才胡言乱语,别放心里。” 校尉场上热热闹闹,而此时宫里也暗潮涌动。今日,明言正奉旨进宫,与皇上谈完国事之后,皇上说惠妃经常提及明侯,便特意恩准他去了惠妃那边。 兄妹俩许久未见,却也并不生分,惠妃也猜到了明言正此次过来的目的,便先开了口。 “兄长这次来,可是要同我谈为玫儿选婿这件事。” 明言正点头笑道:“说对了一半,只是玫儿的婚事现下不知是咱们挑别人,还是别人来挑咱们。” 惠妃听明言正意有所指,便屏退了左右:“兄长想说什么?莫不是玫儿的婚事你已经有主意了?” “我这次过来就是想要问你,德妃那边可曾透露过什么话风,提及到玫儿?” 惠妃说道:“皇上早有意思要为端王立妃,明家在十二皇子危难之时救了他性命,不管宫里宫外,大家都早在议论,端王殿下的这位王妃一定是明家的千金。前几回我同德妃一起闲话家常,她似乎也有此意。而且我听说,十二皇子自己也经常往明府跑,那想来他自己也是有这个意思的。” 明言正点头道:“殿下的确是经常往明家跑,只是他来找的并非玫儿。” 惠妃的面色凝了凝:“他……是去找小玉的?” “正是。” 惠妃便说:“上回她们姐妹进宫我就看出来了,十二皇子的目光一直都在小玉身上,对玫儿似乎并不上心。不过这也难怪,当初是小玉同他共患难,将他救回京城的,他心中感激,又渐渐日久生情,也是难免的。” “不止如此。”明言正又将年初一赵云彻前来明府送礼之事说与了惠妃听,惠妃听到十二皇子竟如此直露地表白自己的心意,也不由吃惊。 “那小玉看到了他的字条。” “我收起来了,并没让小玉看到。” 惠妃定了定心神,疑惑道:“兄长,我这就不明白了。玫儿同小玉一样都是明家的千金,谁嫁给十二皇子于明家都是有益无害,更何况十二皇子本身就心仪小玉,那我们何不成人之美,就成全了小玉同十二皇子,那也是一桩好事啊!” 明言正摇摇头:“惠妃身在深宫多年,有些事情应该要比我看得更加清楚。依你所看,上次她们姐妹进宫,德妃娘娘更中意谁呢?” 惠妃想了想:“小玉活泼跳脱,玫儿娴雅沉静,虽然德妃娘娘两个都赞了,但依我看,自是更中意些玫儿的。” “若是要选王妃,那自然是玫儿这样的。小玉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且不说德妃娘娘是否看中她,光说小玉自己,她若不喜欢十二皇子,就算金山银山堆在她的面前,她也是不会嫁的。上回,淮王那事你难道忘记了吗?” 惠妃点点头:“兄长说的极是,可是我看小玉同殿下似乎很是亲近,她……不喜欢端王吗?” 明言正吁了一口气:“我这个女儿,我最清楚她的性子,也最是宝贝。她性子直爽,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喜欢的她会义无反顾,不喜欢的,别人为她做再多的事,她也不为所动。小玉对十二皇子,只有友情,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她心中所想所念,我看倒是孟家的那个小子!” “孟家?”惠妃没想到又冒出了一个孟家来,“兄长说的莫不是白羽军的那个孟家?” “正是,”明言正说道,“看起来小玉对那孟家小子甚是上心,我虽没有阻止,但心中总隐隐觉有不安,只是在小玉面前我也未有多问多提。对孟家,我虽敬重,却并不了解。倒是娘娘在宫中可帮着打探一下,看看这孟家小子是否是值得小玉托付的良人。” 惠妃点点头:“我明白了。至于玫儿的事,我也会去德妃那边多多敲打,早日定下来,咱们的心中便也安定了。” 谈好了两个女儿的事,明言正见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了。他从宫中出来,绕过花园的假山,突然听到两个男子的声音从假山里传出来。 只听其中一人道:“你的意思是……想要他的命?” 另一人声音更是低沉:“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只有让他死。该如何去做,你自己掂量,但切记不露痕迹,不留证据,免得招人怀疑。” 明言正听这两人似是在密谋什么事,只是没头没尾,他听不真切,只觉得其中一人的声音似乎像是宫中内侍,内臣与外官相互勾结,想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两人越说声音越低,大概是怕被别人听到。他不敢再多逗留,怕引起这两人的注意,悄悄绕了道离开了。只是脑中却一直想着这两人的对话,到底他们有什么图谋,又是想要谁的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晚了~~~~ ☆、第18章 各怀心事 明玉天资聪颖,很快就跟着李元将打马球的技巧学会了。接下来就是找齐六人一起练习互相之间的配合了。 赵云彻仍是将李元带了出来,让他来训练。明睿、明玉、孟瑾瑜、徐昭然还有十三皇子赵云翔也一起到了,还有徐昭然的妹妹昭蓉一听说打马球,兴致可高了,便也拉着沈蓝双一起来了马场。 徐昭蓉也是个性子直爽的人,一进马场见到孟瑾瑜就拉着沈蓝双过去,说道:“孟大哥,没想到你也来了,前几天蓝双姐姐还同我说起你,说你的马上骑射那是一等一的好。可没想到你还会打马球呀!” 沈蓝双见了孟瑾瑜,两颊泛起绯红,微微低了低头。一旁的赵云彻见到了这情形,便悄悄拉过徐昭然问道:“这位姑娘是何人?看起来同孟兄十分相熟。” 徐昭然道:“她的叔父是新上任的户部参事沈琰,从前同孟兄算是青梅竹马的。” “哦,青梅竹马?”赵云彻瞥了一眼一旁的明玉,见她似乎也在听徐昭然的话。 “可不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孟家老太太可喜欢蓝双妹妹了,我听母亲说,似乎当年就有意要将蓝双许配给瑾瑜的。” 原来如此,难怪初次见面赵云彻就觉得这两人关系匪浅,没想到还有这层追溯。若是这样,那么明玉…… 赵云彻抬眼去看明玉,她已经别转了脸去,看不清脸上神色,不知道刚才徐昭然说的那些,她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 李元见人都来齐了,便请示赵云彻是否可以开始练习了。一众人等都换上了马球衣,各自牵了一匹马,蹬上了马背就开始在李元的指导下练习了起来。 徐昭蓉和沈蓝双坐在了一旁,看场上几人练习如何培养默契,如何配合传打。沈蓝双看了一会儿,朝徐昭蓉问道:“昭蓉,你瞧那个穿着浅青色马球衣的可是我们上回在金工坊外面遇见的明家那位姑娘?” 徐昭蓉顺着沈蓝双所指望去,点头道:“正是。我听哥哥说,她同十二皇子交情匪浅,是以这回殿下让她一同参加马球赛。依我看,她虽马术了得,可这马球功夫却是稀松平常的紧,你瞧瞧,孟大哥传给她的几个球,她可根本没接住几个。” “那也是挺不容易的了,瑾瑜哥哥本就是个中高手,小玉姑娘接不住也是寻常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徐昭蓉道,“这也是要讲求默契的,可要论默契又有谁及得上姐姐同孟大哥呢?” 沈蓝双沉默不语,望着场上并肩策马的二人,不由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孟府,那时她同孟瑾瑜都还年少,他们也曾这样一起骑马,一起嬉戏,她叫他瑾瑜哥哥,他唤她蓝双妹妹。只是一别多年,他们也都从孩童长成了少年,风云流转,一切还同过去一样吗? 场上众人练了一会儿,赵云彻便说大家一起休息一会儿。随从们准备好了茶点,几人坐了下来。 茶点是一盘红豆糕,一盘白玉酥还有杏仁饼、枣泥饼。孟瑾瑜拿了一块白玉酥顺手就递给了明玉:“这糕点吃口不甜,想来你喜欢吃。”明玉也是十分自然地欣然接过,明睿瞧着这和谐的一幕,在一旁打趣道:“孟兄这个师傅可当得称职,看来你连小玉的口味都一清二楚了。” 一旁徐昭蓉见沈蓝双蹙了蹙眉,便道:“孟大哥心思细密,自是懂得照顾人的。蓝双姐姐同孟大哥相识十多年,从前在孟家的时候,孟大哥对姐姐可是关怀备至呢!不知道小玉姑娘又同孟大哥相识多长时间了?” 明睿听徐昭蓉话中带刺,似是针对明玉,便道:“认识时间长些、短些又有什么关系?情投意合这种事情向来不是以时间来衡量的。” 明睿本意是要护短,可此言一出,座中众人却都愣怔了片刻。 赵云彻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清香的茶水泼湿了衣襟,不由自主就望向坐在一起的明玉和孟瑾瑜;明玉心中一颤,眼角眉梢的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孟瑾瑜,而孟瑾瑜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似是也看向了明玉…… 沈蓝双拉拉徐昭蓉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可徐昭蓉却是个火爆性子,她又与沈蓝双相交多年,深知在她心中深恋着孟瑾瑜,在禹州的时候,她写了无数封没有寄出的信给她的瑾瑜哥哥,这次从禹州回到京城,她心中不知多欢喜。沈蓝双还悄悄告诉她,婶娘同她提过,孟家有意结亲,她也是真心实意为沈蓝双高兴,可如今这情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昭蓉冲着明睿道:“是不是情投意合,也不是你说了算了。当了几天师徒这就情投意合了?那我可是要问问孟大哥,沈孟两家当初定下的婚约可还作数”说着她看向孟瑾瑜,似乎一定要他说出个黑白分明来。” 沈蓝双知道徐昭蓉是为了帮自己说话,可没想到这丫头不管不顾,什么话都说,赶忙拉着她道:“哪里有什么婚约,昭蓉妹妹,快别胡说了!” 明玉的手不由微微颤了一颤,眼中分明是震惊。婚约?原来他们竟有婚约吗? 孟瑾瑜倒是神色未变,不疾不徐站起身来,也不回答徐昭蓉的问题,只是朝沈蓝双说道:“蓝双妹妹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只怕沈家叔父要着急担心了,我送你回府吧。” 沈蓝双点点头,随他站了起来。徐昭蓉还想说,已被一旁的徐昭然拉住:“妹妹,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回了。” 赵云彻见气氛略有些凝重,便道:“今日咱们初练,大家都辛苦了,就都早些回府歇息吧,过几日咱们再请李元同来练习。” 众人起身,相互告辞,各自散去了。 回府的路上,明玉倚在马车里,看着窗外却闷声不语。明睿恼恨刚才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让妹妹不高兴了,便故作轻松说道:“小玉,之前你不是说过喜欢我的那套马鞍吗,正巧新近我又得了一副新的,原来那一套你若喜欢便拿了去吧。” 明睿的那套马鞍可是当初他生辰的时候圣上御赐的,难得的很,之前她讨了几次明睿都不肯给。现下,他终于肯了,明玉却没半分喜悦之情。她的脑中只想着刚才徐昭蓉说的那些话,她说不清现在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苦苦的,酸酸的,这是从前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哥哥……” “嗯?” “瑾瑜师傅……真的会娶沈家姐姐吗?” 天色未暗,孟瑾瑜的马车便到了沈府的门前。守门的小厮见是小姐回来了,便迎上前回道:“孟公子也来了。老爷特意吩咐我到门口来等着小姐。” 沈蓝双心道大概是自己回来晚了,叔父着急了,便问:“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小厮道:“下午孟府老太太和太太一起来府里做客,现在还在同老爷、夫人闲聊,小姐快些进去吧。” 孟瑾瑜听母亲和祖母都来了,便同沈蓝双一同进去了。孟老太太正和沈夫人寒暄着,见沈蓝双同孟瑾瑜一同回来,不由乐道:“刚才还说起他们两个呢,没想到一起回来了。” 孟夫人朝孟瑾瑜问道:“我听他们说你去练习马球了,怎么和蓝双在一起了?” “哎呀,他们年轻人喜欢在一处热闹就随他们去,问那么多干什么!”孟老夫人一边笑一边说着,又将沈蓝双唤到自己身边。 这是她从禹州回来之后,孟老夫人第一回见她。 “这丫头,真没想到现下出落得这般水灵了。”孟老夫人瞧着她,满心欢喜。 沈蓝双乖巧谦恭:“这些年没见老太太,蓝双心里也时时惦记,常想着当年住在孟府时老太太待我的好来。幸好叔父也常与京城有书信往来,蓝双知道老太太身体康健,便想着等到能回京城,定是要再来探望您的。” 孟老夫人也想起当年情景,一时感慨,拉着蓝双的手道:“何止是探望,这些年我可常念着你的。今日我过来,便是同你叔父、婶娘商量,想邀你到咱们府上住上几日,咱们祖孙俩好好叙叙,你也同我说说这些年在禹州的生活,权当陪我这个老太婆解解闷。” 沈蓝双望向叔父,沈琰点头道:“刚才老夫人已经同我提过此事了,承蒙老夫人厚爱,咱们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怕蓝双年幼不懂事,给府上添麻烦。”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蓝双这么乖巧,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再说了,以后我可还指望蓝双承欢膝下呢,你们夫妻两个可别舍不得啊!”孟老夫人这句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话,羞得沈蓝双脸都红了,将头埋在了孟老夫人的臂弯里道:“老夫人快别取笑我了。” 沈蓝双去孟府小住这件事就在这么欢快的气氛中决定了下来,孟老夫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告辞时说明日就派人过来接蓝双。沈家夫妇明白孟家的意思,沈琰更是知道故去兄长当年赴死前曾留下遗书,就是希望孟家能好好照拂蓝双,娶她进门。如今,这一切,似乎都是毫无悬念地顺利往这个方向进行着。 一路上,孟老夫人心情愉悦,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孟夫人不敢吵扰她,坐在一旁轻摇团扇,见孟瑾瑜从刚才起就一直一言不发,实在吃不准儿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这时候又不敢去问。只能等到到了家后,孟夫人将瑾瑜唤到了房中,问他:“孩子,今日你祖母说要接沈家姑娘过来住,我瞧你神色似乎并不高兴?” “孩儿没有不高兴,”孟瑾瑜答道,“祖母喜欢蓝双,想让她过来陪伴,孙儿心中是欢喜的。” “你应该……明白你祖母的意思。” 孟瑾瑜双眉微蹙,但脸上神情仍是云淡风轻:“孩儿明白。当年沈叔父为救父亲赴死,他的遗书,父亲也曾同我说过。” 孟夫人心中一惊,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便问:“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其实,蓝双姑娘相貌端庄,性情谦和,依我看你们甚是相配。” 孟瑾瑜交缠着的双掌微微紧了一紧:“母亲,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沈家叔父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又于战场上救了父亲的性命。他于孟家是有大恩的,我是孟家的儿子,我会尽我的能力去偿还这份恩情。” “偿还恩情。”孟夫人点点头,轻叹一声,“是啊,咱们孟家欠他们太多,你沈家叔父当初留下遗书,希望咱们将来能好好照拂蓝双姑娘,希望你娶她为妻。” 孟夫人一边说一边看着孟瑾瑜脸上神色:“这也是老夫人的心思,瑾瑜,你可愿意?” 孟瑾瑜顿了顿,交握的双手微微颤着,良久,仍是那一句:“儿子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偿还这份恩情。” 他的双唇有些发白,不知为何,刚才他脑中闪现出明玉的身影,她骑在“雷电”的身上,手持挽月弓,转身莞尔,嘻嘻笑问:“瑾瑜师傅,刚才那一箭,我射得好不好?” ☆、第19章 孟府寿宴 这两日明玉没事的时候便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拿着医书潜心读了起来,百里鹊来见了高兴坏了,说小玉这丫头可终于肯静下心来钻研医术了,哎呀呀,我的衣钵算是后继有人了。 那日从马场回来后,明睿总觉得妹妹有些不对劲,便常往碧苑去看她,但见她神色如常,只是不停地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明睿便问:“小玉,可还愿意去参加马球赛,若你不愿意去,我去同殿下说。” “去啊,当然要去。”明玉抬头看看哥哥,“哥哥是觉得小玉打得不好吗?那明天你就陪我再去练习练习,可好?” 明睿见她一脸诚恳,似乎也无赌气意味,便放下心来,吁了口气:“你在屋里呆了两天了,我还以为你不想出去了呢,你既要去,那哥哥自然是要陪你的。” 五月的风,柔柔暖暖,吹在人身上有一种暖洋洋的舒适之感。明玉同明睿一起来了校尉马场,恰巧遇见徐昭然也带了妹妹在这里。 “明睿兄。”徐昭然拉了妹妹过来,“怎么你也来了?” 第14节 明睿见了徐昭蓉,便想起那日她的话中带刺,便有些好没气地说:“昭然兄带妹妹过来骑马?我陪小玉来练马球。” 徐昭然见他面色不悦,便道:“明睿兄,小妹心直口快,那日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小玉姑娘见谅。” 明玉在一旁浅浅一笑道:“没什么失礼的,昭蓉姑娘说的也都是实情,并非针对我,我又怎么会生气呢?想来昭蓉姑娘与沈姑娘定是闺中密友,沈姑娘什么事情都会说与你听。” “那是自然。”徐昭蓉见明玉倒是笑语盈盈,本来已经燃起的稍许敌意倒是减弱不少。她朝明玉道:“一直听说你马术了得,连我哥哥都叹服不已,今日咱们既遇上了,不如切磋一下?” 明玉刚想推托,一旁明睿已经开口道:“好啊,那就比一比吧!我同昭然兄一起做裁判。” “咱们就绕着马场跑两圈,谁先到终点就算谁胜了,可好?” 说着,徐昭蓉一跃上了马。 明玉说了一声“好”,骑上了“雷电”,“雷电”似是通人性一般,知道明玉是在与人比赛,也摆好了架势,只听锣鼓声一响,便闪电一般冲了出去。徐昭蓉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本身骑马功夫也是不弱的,她俯在马背上,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子,身下骏马疾风一般奔驰,一时间倒与明玉不相上下。 在旁观看的二人,最喜欢这种势均力敌的较量了,一时间倒是忘记了她们是自己的妹妹,只是不停地叫好喝彩。 明睿虽不喜欢徐昭蓉的性子,可见她马上飒爽英姿,倒是添了几分好感,便问一旁的徐昭然:“你家妹子倒也是个泼辣性子,只是她那日为何要针对小玉?” 徐昭然是个通透之人,笑道:“就像你处处护着小玉一般,她内心里早把沈蓝双当作姐姐一般,这不也是护短吗?” “可小玉没招她也没惹她啊!”明睿有些不解。 徐昭然摇摇头:“明睿兄,这你可就没明白了。女儿家的心思都细腻敏感,像你这般粗线条的,自是不明白了。” “那你倒是说与我明白明白呀!” “我家妹子是担心沈姑娘一片痴情,最后却是错付了。” 明睿想了想,似乎有点明白了:“昭然兄你的意思是……孟兄心仪小玉?” 徐昭然讳莫如深:“那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我与瑾瑜兄相交已久,依我所看,他待小玉的确有些不同。而小玉……我相信连明睿兄你也看出来了,她心里是喜欢瑾瑜兄的。” 明玉的心思明睿也是最近听明玫所讲,再见她的确对孟瑾瑜处处上心,这才看出来的。如今听徐昭然这么一说,才明白这里的个中原委了。 场上二人的马儿已是跑完了一圈,两人不相伯仲,再一圈时徐昭蓉座下马儿似乎脚力就慢了下来,而闪电却是越战越勇,越跑越快,最后半圈时,猛的发力,一下子就把徐昭蓉甩开了,明玉率先冲到了终点。 徐昭蓉轻喘着气,策马来到明玉面前道:“愿赌服输,你的马术果然不错。” 明玉谦虚地笑笑:“彼此彼此,昭蓉姐姐的骑术也是极好,只不过我是沾了雷电的光,这才先到了终点。” 徐昭蓉也笑起来:“明玉姑娘性子直爽,有一说一,这样的脾气倒是对我的胃口。” 明玉回道:“昭蓉姑娘的性子我也喜欢。” 徐昭蓉低了低头:“明玉,那日我话中多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这一回,徐昭蓉是真心诚意地向明玉道歉。 “我早忘了你说了什么了!”明玉笑了笑,“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你呢?” 徐昭蓉想了想,虽然她与沈蓝双一向交好,但只要不涉及到孟瑾瑜,她觉得明玉实在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便扬了扬马鞭道:“好,我交你这个朋友。” 这情形倒让一旁的明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朝徐昭然问道:“昭然兄,这是什么情况?” 徐昭然哈哈笑道:“这大概就是不打不相识吧!” 沈蓝双住进了孟府,最高兴的自然是孟老太太。沈蓝双本就乖巧、孝顺,再加上同孟家的这一层渊源,府里上下都不敢轻慢她不说,就连孟夫人也是每日过去嘘寒问暖。 孟瑾瑜却仍旧如常,每天不是在自己屋子里读兵书、做学问,便是去校尉场练习骑射,平日功夫一点儿都没有落下。每日去祖母那里请安的时候,他也会遇见沈蓝双,便会闲话家常,问上几句在府里住的还算习惯之类的话,此外也便没有更多的了。 孟老夫人的寿辰转眼将至,虽然孟良栋仍在北疆打仗,但是依着孟夫人的意思,这寿辰还是要热热闹闹地办了。老夫人不管这些,就全权交给孟夫人一手操办了。 世家夫人是最喜欢办筵席的,一是因为她们平日里的生活本就无趣,借着办办筵席感觉自己充实了起来,忙忙碌碌为的也是热闹一场;二是因为世家贵妇们可以借着筵席的由头聚在一起,说说聊聊,讲讲近来京城里各家的事情,打听打听自己想知道的八卦消息,对大家都是一桩颇有乐趣之事。是以,孟夫人操办起老夫人的寿辰之后,便给一些平日里有来往的世家夫人都发了请帖,接了帖子应邀前来的人也是不少。 这一天晚上,孟府中张灯结彩,寿宴的场所摆在了孟府的湖心亭中。老夫人穿着喜庆的衣衫坐在正中,一些前来贺寿的夫人、小姐则坐在一旁。虽这阵仗比不上宫里的华贵,孟老夫人也一再交代一切从简,但平日里孟家来往的亲朋好友还是不少,是以总是有些排场的。 孟夫人坐在老夫人的左侧作陪,右侧则是沈蓝双,这意思大概是再明显不过的了。沈琰夫妇来了之后,瞧见侄女儿面色红润,看起来心情甚好,知道她在孟家定是过得不错,便也放心了。 上完了菜,宫里也来了人。传旨太监说皇上得知今日是孟老夫人寿辰,是以特赐一柄龙头杖给老夫人作为寿礼,已显天子对孟家的恩宠。 孟老夫人受宠若惊,赶忙跪下谢恩。传旨太监又说,圣上知道孟将军在边关苦战,十分辛劳,望孟老夫人在家中保重身体,朝廷自不会薄待孟家。 送走了宫里的差人,座中各人也将自己准备的寿礼拿了出来。有的是难得的绸缎布料,有的是玉器珍宝,孟老夫人也是有眼界的人,这些东西虽都好,只是在她看来却未免俗气了些。孟夫人知道老夫人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她准备的寿礼是一本自己手抄的佛经,为老夫人祝祷福寿安康。待到孟瑾瑜,他走上前去,递上了几本泛黄的古籍,孟老夫人看去,竟是失传已久的陈崇老先生的著作。孟老夫人当年也是饱读诗书的名门闺秀,对陈崇老先生一直推崇备至,房中更是收藏了许多他的著作。只是《偶然集》和《山水笔记》这两本却是一直残缺,如今竟没想到孟瑾瑜为她找了来。孟老夫人不由高兴起来,问道:“瑾瑜,这两本书如此难得,你是到何处去寻来的?”孟瑾瑜回道:“祖母心念之物,孙儿自是会想尽办法去找寻,孙儿一位朋友正巧与陈崇老先生的弟子有些交情,是以孙儿请他代为引见,这才求得了这两部残本。” 陈崇是前朝的学问大家,虽然他学识甚高,可是为人脾气古怪,所收弟子也都是同他一个性子,孟瑾瑜虽说的轻描淡写,但孟老夫人相信,这两本书定是得来不易的。 “好好好,到底是你孝顺,知道祖母的心头好。来来来,快些起来吧。” “蓝双也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沈蓝双走到座前,站在孟瑾瑜的身旁,递上一只锦盒。孟老夫人打开来瞧,只见锦盒中是一双锦缎面的鞋子,鞋面上绣了大大小小许多个“寿”字。沈蓝双道:“老太太,这是一双百寿鞋,这鞋面上的一百个寿字是蓝双的祝愿,祝老太太福寿安康。” 沈蓝双这一件礼物,一席话,将孟老夫人哄得心花怒放,她收起锦鞋,朝沈蓝双道:“怪不得我瞧你这几日总是躲在房里不知是在做什么,原来是在忙着给我这个老太婆准备寿礼呢!好好,真是个好孩子,快过来坐在祖母身边。”蓝双依言,笑盈盈地坐了过去。 酒过三巡,孟瑾瑜身边的随从过来在他耳边悄悄说,府门外面有人找他。 孟瑾瑜心道:这时候,会是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一直想给文章改个名字,今天恰好也有读者提到了。文章名字暂改为《侯门娇》,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更好的主意? ☆、第20章 送药 孟瑾瑜悄悄离席,到了府门前开门一看,竟见明玉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披风站在门外。 孟瑾瑜不禁愣怔住了,忙将她拉了进来问道:“小玉,你怎么来了?” 明玉嘻嘻一笑,拿出一个盒子交到了孟瑾瑜手上。 “这是什么?”孟瑾瑜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几颗乌漆漆的小药丸。 “这是给你祖母的。”明玉说道,“之前听你说起过她老人家有风湿病,所以我请教了百里师傅,他教了我方子,我就照着将这药丸制了出来,每天晚上服上一颗,能够缓解病症,等再过几日,我配好了熏蒸的药膏,你再给老夫人用上几贴,那差不多就能根除了。本来可以明日再给你的,不过我心想既然今日已经制好,那就赶紧给你送过来,那老夫人今夜就可以开始服用了。” 孟瑾瑜拿着明玉所给的药盒,见她一脸倦容,知道她定是为了配制这药辛苦了好几日,他不过是闲聊时的一句无心之言,却未想她竟这般放在心上,不由心下感动:“小玉,真是辛苦你了。今日正巧是我祖母寿辰,不如你随我进去,亲自将这东西送给她吧。” 明玉愣了愣,但见孟瑾瑜神色诚恳,知道他并非说笑,明玉踌躇了片刻,还是摆了摆手:“算了,我还是不进去了,我就是来送个药的,你交到老太太手里就行了,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孟瑾瑜听她这么说,便也只好点了点头:“好吧,多谢你的一番心意,我定会交到祖母手中,让她夜夜服用。” “嗯。”明玉点点头,嗦了嗦鼻子,东西已经给了,她也该走了,“瑾瑜师傅,那……我就先回去了。” “小玉,”孟瑾瑜叫住她,“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府吧。” “可是……刚才你不是说,今晚是你祖母的寿辰吗?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快些进去吧。” “那怎么行!”孟瑾瑜不由分说拉着小玉上了马车,“我已经贺过寿了,离席一会儿祖母不会怪罪我的。这么晚,我若是让你一个人回去,别说明侯爷,就是你明睿哥哥也定是会怪罪我的。” 小玉被他拎上了马车,坐在孟瑾瑜的身旁,他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她禁不住脸红心跳起来。她是怎么了,来之前不是告诉过自己,不过就是来送药的,不是为了见他。可是偏偏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见到孟瑾瑜的时候,心里就像揣着一只小兔子似的,乱跳乱撞。这些日子,她在家中时常胡思乱想,脑中总是想起徐昭蓉说的那些话,她很想问问孟瑾瑜,那天昭蓉姐姐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真的会娶沈蓝双? 可是真的看到了他,话到嘴边,却又是一句也问不出来了。 “小玉,你在想什么?”孟瑾瑜见明玉愣怔出神,便问道。 “没……没什么……我刚才在想,明日该去练马球了,只是我同大家的配合还不够默契,怕会影响到大家。” “原来是这事,”孟瑾瑜安慰她,“你初学马球,能打成这样已然是不错的了,至于如何配合,还需练习磨合,也不是急在一时的,离宫里的马球比赛还有十多天的时间,咱们还可以再操练。” 明玉听他这样说,点了点头,也放心了一些。 孟瑾瑜见她所做之事不是骑马射箭就是学医炼药,与平常千金闺秀大不相同,不由感慨道:“我记得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就是在校尉场骑马,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男子,后来你跟着我学射箭,也是极有天赋的,现在你又自己炼制了治风湿的药丸和药膏……小玉,认识你,我真的觉得很幸运,你带给人太多的惊喜了。” 明玉望向孟瑾瑜,他眼神真挚,透着融融暖意。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相见。” “什么?”孟瑾瑜没听明白明玉话中的意思,愣了一愣。 明玉掏出一块青色方帕握在掌心:“去年洛伽灯会,我在河中湿了脚,提鞋上岸的时候将一个戴着刑天面具的男子错认成我四哥,他递给我这块帕子,说你的脚湿了,快擦擦吧。之后,我便一直留着这块帕子。而在校尉马场,那已是我与他的第二次相见了。” 孟瑾瑜看着这块属于自己的青色方帕,不由也想起了那一次的洛伽灯会,依稀是有这么一件事,只是当时他并未留心,没想到他和明玉竟在那时已经相遇了。 明玉将帕子收了起来,轻吁一口气,说道:“也许他根本就不记得那天曾遇到过我,不过没关系,对我来说,那已经是最美丽的相遇了。” 明玉天真烂漫的神情令孟瑾瑜心中一恸,如被钝刀划过一般。她的心意,他怎会感受不到?只是……现在的他对明玉实在无法做出任何承诺,因为他是孟瑾瑜,他有他背负的责任,他还有许多该做而未做的事情。 她大概是太累了,说着说着,明玉困倦极了,渐渐地,竟靠在马车窗沿上睡着了。孟瑾瑜怕她磕着头,轻轻地将她的头移到自己肩膀上。她沉沉地睡着,脸上却仍挂着一丝笑容,仿佛是梦见了什么极好的事情。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扰了她的好梦。就这样一路,从将军府到明侯府,明玉便靠在孟瑾瑜的肩头。就算到了明侯府的门前,孟瑾瑜仍是不敢叫醒她,她的气息轻轻柔柔,拂在他的脸上,君子如孟瑾瑜,竟也一时有些心猿意马,意乱情迷起来,忍不住看着明玉。她睡得这样甜,红润的嘴唇,细长的眉梢,他突然很想知道在她的梦里,会有什么人出现…… 他一动也不敢动,陪着明玉坐了许久,暖风微醺,岁月静好,他脑中蓦地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若是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那该多好。直到马车的帘布被风掀了起来,孟瑾瑜清楚地看到明侯府门外站着的明言正,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明玉。 “小玉,快醒醒……” 明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到家了?” “是啊,到家了。你太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孟瑾瑜同明玉一起下了马车。 “爹爹,”明玉看见府门前站立的明言正,赶忙迎上去。 明言正板着脸嗔怪道:“这么晚了,也不同家里说一声就跑出去,你可知道爹爹有多么担心你?” 明玉吐吐舌头,心有愧疚,原本她只是想偷偷溜出去一会儿的,等送完了药即刻回来,却没想到被明言正发现了,还在门口被逮个正着。 “爹爹,您别生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我这就回屋!” 明玉转过身来看着孟瑾瑜:“瑾瑜师傅,我走了。” 孟瑾瑜望着她的背影没入明国公府的大门,眼中却依稀仍有不舍。 “这么晚了,原来小女是去了孟府,还劳烦公子特意将她送回来。”明言正朝着孟瑾瑜,却是话中有话。 “明侯爷言重。” “不知小女前去找公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孟瑾瑜回道:“小玉姑娘为我祖母制了些治疗风湿的药丸,特意送了过来。” 明言正眼神灼灼望着孟瑾瑜,他自然知道明玉是去孟府了,也知道她是去做什么的。孟瑾瑜,他早闻其名,后来惠妃也告诉他,这个孟家公子颇有乃父风范,博学多识,又是个有风骨的人,只是不喜出风头,是以不如别的世家公子那般在京城有名望。今日一见,却是个清峻难得的儒雅之人,也难怪明玉对他钟情。 原本,明言正倒是有意撮合女儿,只是前几日他听惠妃说,这孟家原来同沈琰家的侄女颇有渊源,看起来这两家是要结亲的。 “孟公子,老夫说话向来喜欢开门见山,不喜欢拐弯抹角。小玉是我最疼爱的女儿,若是你对她有意,就要许她一世幸福;若是不能,就不要再去招惹她。” “侯爷……” 明言正止住了孟瑾瑜的话,继续说道:“我是个只在乎结果的人。小玉的性子我很清楚,她执着倔强,一旦认准了,就会义无反顾,有时却不知那是飞蛾扑火。孟公子,作为父亲,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我的话,我不希望小玉受到任何伤害,我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女儿。” 孟瑾瑜一向从容的脸色黯淡下来,双手交错,紧紧握着,明侯的话他自然听得明白。可是此时,他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无法做出任何回答,他给不了明玉承诺,现在的他也没有能力许她一世幸福。 “孟公子,天色已晚,请回吧。”明言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孟瑾瑜,转身消失在这茫茫月色里,只留孟瑾瑜仍独自怔忡原地。 “爹爹,”明玉竟根本没有回屋,躲在大门后面等着明言正。 见到女儿,明言正是一脸宠溺的笑,“你这丫头,还不快回去歇息?这是要变成夜猫子了?” “爹爹,刚才……你同瑾瑜师傅在说些什么?”明玉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爹爹多谢他教导你箭术,只是小玉,你毕竟是女孩儿家,以后还是要嫁人的,骑骑马就算了,这刀啊箭的,就少去摆弄吧。你也多学学你六姐,少许也该有些闺秀的样子。” 第15节 “哎呀爹爹,谁要嫁人了!”明玉羞红了脸,“女儿就愿呆在府里,一辈子陪着爹爹!” “傻丫头,又说什么傻话了?好了,好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明玉这才拜别了父亲,回到碧苑去了。明言正看着女儿的背影,也能感受到她同孟瑾瑜在一起,是真正的快乐,可是,这样的快乐,短暂而又渺茫,又能持续多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花花~~~o(^▽^)o ☆、第21章 畅谈 夜色如水,孟瑾瑜的心中仿似压着一块石头一般,一路上,明言正的话一直回响在他的脑海。 孟府中的筵席已是散去,老太太和孟夫人已经回房歇息了。湖心亭中,只剩下几个下人在收拾。 “瑾瑜哥哥。”原来沈蓝双还没走,一直在这里等着他。 “蓝双,”孟瑾瑜问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刚才席间你突然出去,问府里的下人,又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便想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对了瑾瑜哥哥,刚才……你是到哪里去了?” 孟瑾瑜如实说道:“刚才席间小玉来了,她送了些给祖母治疗风湿的药丸。我见天色太晚,便送她回去,是以到现在才回来。” 沈蓝双“哦”了一声,顿了顿道:“这个明小姐倒是对老太太上心,这么晚了还特意送回来。”她见孟瑾瑜神色并未有异,便欲言又止,却又终忍不住问了出来:“瑾瑜哥哥,这个明小姐……我见过她几次,觉得的确是个很好的姑娘,她家世又好,想来京城里的王孙公子对她钟情的定是不少吧那么……瑾瑜哥哥,你呢?” 孟瑾瑜看着沈蓝双,她的眼神中满是试探,孟瑾瑜明白她的心思,轻叹一声道:“男儿大丈夫应立志于天地,如今我还未实现自己的抱负,儿女私情,如今我并无他想。” 此外,再也无话。 沈蓝双低了低头,他们从小一处长大,她知道孟瑾瑜的脾性,他为人坦荡,从不懂隐瞒欺骗,他的回答虽不是她想要的,可至少她也知道了他的心并没有在别人的身上。也许现在,他的心里还未曾有她,但是沈蓝双相信,只要她真心相待,假以时日,她一定会住进孟瑾瑜的心里去的。 距离宫里的马球比赛越来越近,赵云彻找着空便将几人找出来一起训练。听说今年景王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厉害的民间高手,实力大增。赵云彻更是不敢怠慢。 不过赵云彻这边,孟瑾瑜和徐昭然也是实力不弱,再加上大家一起练习了几次,彼此之间的配合便更是有默契,赵云彻虽不敢说一定能胜了景王,但心里却也是笃定了不少。 这一日,大家又聚在了一起练习。这段时日,明玉进步了不少,尤其是同孟瑾瑜的传接球的配合,已经几乎很少有失误了,连明睿都开玩笑的说,看起来小玉同他的瑾瑜师傅那是最有默契的,连自己这个亲哥哥都比不上了。 说者无意,可这话赵云彻听在耳中,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今日练球十分顺利,大家便提早结束了。阳光下,明玉的脸红红的,鼻尖渗出了些细汗,随身着男装,可却明艳动人。 “球练完了,肚子倒是饿了。反正现在时候还早,不如咱们一起去如意楼,听说那里来了新的大厨,出了些很是不错的菜式。”要说起这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只怕没有谁比明睿更在行了。 徐昭然也是个喜欢热闹之人,他自是没有意见。赵云彻和十三皇子赵云翔也并不急着回宫,便也跟着说好。 赵云彻朝明玉道:“如意楼里的珍宝烩乳鸽可是小玉的心头好,上回去没吃着,脸都挂下来了。” 明玉笑起来:“这回去要再没有,我可要同老板说你们这如意楼赶紧改名算了,招牌菜都没了,哪里还如意啊?”说着,她看向孟瑾瑜,“瑾瑜师傅,你说是不是呀!” 孟瑾瑜望着她笑脸妍妍,犹如三月暖阳照入人心。 “各位抱歉了,孟某家中还有些俗事,就不同大家一起去了。” 明玉的笑容敛住了:“瑾瑜师傅,你不去吗?”语气中颇是失望。 孟瑾瑜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就先告辞了。” 赵云彻道:“孟兄既是家中有事,那我们也不便强留,反正咱们相聚的机会还有很多,也不在这一回。” 孟瑾瑜别过众人,先行离去。 “好了好了,那咱们也走吧。”明睿说着拉过明玉,“好了小玉,孟兄是家中有事。我敢跟你保证,今天的如意楼一定会有你最喜欢吃的珍宝烩乳鸽……” 明玉同明玫、沈蓝双不同,她并非一个细腻的女子,很多时候她都是粗枝大条的,可是也许是因为在意的缘故,她总觉得今天的孟瑾瑜有些怪怪的。就拿刚才练习马球的时候来说,他似乎总在刻意回避明玉的目光,还有现在,他又是真的家中有事吗? 明玉有些困惑,可又说不清缘由,便愣怔在那里,直到明睿喊了她几遍,她才回过神来。 今日的珍宝烩乳鸽还是一样的味道,可明玉却吃得心不在焉。座中几人不是皇子便是世家公子,聊着聊着便谈起了对一些国事的看法,尤其是现在白羽军正在同北燕的这场战事。赵云彻曾在北燕住过两年,对他们颇是了解,特别是北燕的首领布花耶,英勇善战,也算是个人物,北燕也正是在他的带领下经常让大楚颇感头疼,他们便就这场战事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赵云彻觉得这场战争拖得越久越是不利,白羽军虽骁勇善战,可是毕竟在北疆苦寒之地作战,多少有些水土不服,不像北燕人常年生活在那里。而且布花耶这个人甚是狡猾,又擅长打持久战,若是再拖下去,只怕白羽军也会被他算计。倒不如趁着胜了几场仗,班师回朝,对北疆蛮子起到震慑作用就可以了。 而十三皇子赵云翔却觉得白羽军是大楚百年一遇的精良军队,如今已经连胜了几场仗,自是应该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最好能将北燕打得一蹶不振,再也不敢到边境生事才好! 徐昭然出身武将之家,平时也是饱读兵书,他倒是同意赵云彻的看法,三人讨论了起来,气氛甚是热烈。 明睿对国家政事不感兴趣,听着他们的议论,又见明玉无精打采,便碰碰她:“小玉,你有心事?” 明玉摇摇头,他们在谈的是家国大事,她的这点小心事和这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她打起了精神,虽不发表议论,却也是认真地听起了他们说的内容。 他们从午后一直说到夕阳西下,仍未觉尽兴,徐昭然只恨自己还未能担当起保家卫国的职责,只能远在千里之外,希望白羽军大获全胜。 赵云彻道:“没想到昭然兄的许多看法都与我不谋而合,看来以后有机会咱们定要再多多谈议。” 徐昭然道:“殿下过奖了,要说起谈兵论策,那瑾瑜兄可是远在我之上,今日所谈的许多观点都是当日瑾瑜兄与我闲聊时说起的。” 赵云彻“哦”了一声,有些惊疑,他知道孟瑾瑜是孟良栋之子,可却从未同他有过深谈,今日听徐昭然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些好奇起来,颇想找机会也同孟瑾瑜聊一聊边疆战事,听听他的独到见解。 今日一聚,既打了马球,又吃了美餐,还谈议了战事,于赵云彻也算是酣畅淋漓,十分尽兴了。 临别时,他故意先让其他人先走,拉住明玉对她道:“小玉,我知道这些国家大事素来不是你喜欢的,今日你可气闷了?” 明玉摇摇头:“那倒没有,以前家里面只有父亲会和我们说起一些,我也不关心,到了云水镇,咱们都是普通百姓,有时也不过是听外面的人说道说道。可是今日听你们这么谈白羽军,我倒觉得有点意思。刚才你们说,边疆不保,家国不宁。我记得瑾瑜师傅也曾同我说过,先有国再有家,他的理想就是像他父亲孟将军那般保家卫国。” 赵云彻点点头,孟瑾瑜说的这番话倒是不枉他是个将门虎子,也真真说到他心里去了。 在北燕这两年的屈辱生活,曾让他暗暗起誓,若是有机会,他定要率领大楚军队,亲征北疆,将这群狼子野心的蛮子赶出大楚的疆土! 赵云彻顿了一顿,又朝明玉道:“小玉,那日我来碧苑,还有话未同你说完,之后也一直没有找着机会再同你说。” 明玉问:“你要同我说什么?” “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明日我会陪母妃到护国寺进香,你能去吗?” “护国寺?”明玉点点头,那离明侯府并不算远,年节时她也常陪父亲前去。 “那明日午后,我在护国寺等你,你……一定要来。” 明玉见他说的颇是郑重,不知道赵云彻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同她说,便点了点头道:“好,明日我一定会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妖妖有公事,没法更新,大家别等啦~~周三继续! ☆、第22章 刺客 护国寺在京城的西南的苍山之上,那里景色秀丽,因为是皇家寺院,是以十分幽静。这一日正是初一,德妃又本就是佛心虔诚之人,便带着十二皇子赵云彻一同前来烧香礼佛。 母子二人烧完香之后,德妃便随着住持清静大师往偏殿去了。另一个小尼姑则过来引赵云彻到后殿厢房稍作休息。 赵云彻便问她:“明侯家的千金可来了?” 小尼姑去问了一下,回道:“是明玉姑娘吗?她已经来了,正在后面呢。” 她果然没有失约,赵云彻心中一暖,急切地想要看到她,便匆匆往后殿赶去了。 护国寺里桃花开得最好,满院的绯红,美丽而迷人,它们天真灿烂地开着,每一片花瓣都那么柔软,好像轻轻一碰就会落下来。桃花树下,一个绿衫少女仰着头,正看着这朵朵娇艳饱满的花儿,人和花相互映衬,也不知是花衬得人更美,还是人衬得花更娇嫩了。 一旁的赵云彻呆呆看着,被这场景吸引住了,他突然不敢上前,大概是怕扰了这场景,也不知是在那里愣愣站了多久,整个人竟是痴了一般。 “云彻大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站在那里?”明玉转过身来,明媚一笑。 赵云彻这才回过神来:“我刚来,小玉你等了很久吗?” “不久不久,”明玉摇摇手,“对了,你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同我说吗?” 是啊,那对他来说自然是重要的事情,前几日德妃已经同他说过,皇上提起,十二皇子年纪不小了,该娶个王妃了。宫里比他大的皇子大多都成亲了,轮到他也是早晚的事。若是从前,只要德妃挑中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可是现在,他心里的王妃人选只有一个,他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他要告诉她,他要娶她做王妃! “小玉,那日在碧苑,我本想同你说,我们在云水镇共经生死,共过患难,这份情谊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我是大楚皇子,你是侯府千金,我想同你说……我想同你说……” “嗖”,箭风突起,一支利箭从暗处射了出来,直冲着赵云彻而来。 “小心!”明玉的警觉性还算高,听到箭声便赶紧将赵云彻推开。赵云彻惊魂未定,就在这时,几个蒙面人跃进了院子,手持利剑,直奔赵云彻。 赵云彻还算会些武艺,可他又要顾及明玉,更何况他们一共五六个人,赵云彻的侍从却全在外面,双拳难敌四手。 幸好暗卫玄义及时出现,又将外面的几个侍从也一起叫了进来。这几个刺客身手敏捷,而且他们的目标就是赵云彻,是以几人形成合围之势。 明玉虽会箭术,可她空手前来,无法施展,只能被赵云彻围在内圈。其中一名刺客见赵云彻被明玉掣肘,便转而攻击明玉,扰乱赵云彻心神。果然,赵云彻见明玉遭袭,顿时慌了神,只照着去救明玉,却未看到身后还有杀手。 “云彻大哥,躲开!”明玉话音未落,赵云彻的右手臂已被刺中一剑,玄义赶忙过来相救,幸亏他武艺高强,一脚踢飞了那个背后伤人的杀手,这才没酿成大祸。明玉气恨这个纠缠自己的刺客,虽不会什么武艺,却也乱拳抡了上去,那刺客的目标本就不是她,便将她往墙边狠狠一推,明玉脑袋撞在了一旁的砖墙上,顿时晕了过去。 “小玉!”赵云彻大叫一声,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大声敕令:“这些刺客务必全部活捉,一个也不能放跑了!” 玄义剑术非凡,打开了手脚便越战越勇,再加上赵云彻的侍卫也都是前锋营挑选出来的,本也就不弱,是以渐渐的,赵云彻这边便占了上风。 赵云彻抱起明玉,见她面色惨白,昏迷不醒,不由又急又痛,实恨不得将这些刺客们给生吞活剥了。 过了一会儿,六名刺客终于不敌,败在了玄义的剑下,被赵云彻的侍卫全部生擒。 “殿下,请发落。”玄义指着这六个蒙面人说道。 赵云彻心中怒气起伏,从云水镇一直到京城,这些人一直都在暗中窥视着他,总是想着要取他性命,他相信这些刺客同云水镇上所遇到的那些定是同一人所派。 他用力扯下几人脸上的面巾,咬牙问道:“说,是什么人指示你们来的?若是肯据实交代,说不定还能留条性命。” 却不想这六人皆是死士,任务没有成功他们也便没有了再活下去的理由,于是他们毅然决然咬下了本就暗藏在口中的□□,只是一瞬,六人一齐倒下,再去看时,他们早已是气绝身亡了。 “殿下,他们都……自尽了……” 赵云彻不想再看,恨恨说道:“人虽死了,但也许还会有些蛛丝马迹,仔细翻查,再将他们的尸首扔到野岭去喂狗!” 听到了动静的德妃也急急赶来:“皇儿,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有刺客,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连皇子也敢刺杀?!”她看到了赵云彻手臂上的伤,“皇儿,你受伤了……?” “已经没事了,母妃不必担心。”赵云彻指着地下一众尸首,“这件事孩儿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德妃看到了赵云彻怀中抱着的明玉,奇道:“这不是明侯家的姑娘吗?怎么……她会在这里?” 赵云彻一脸内疚:“是孩儿约她来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贼人打伤。母妃,我想亲自送小玉回明府,也当面向明侯爷说明事情原委。” 德妃点点头:“本该如此,那你就去吧。这些贼人说不定还未死心,你多带上些人,以备不测。” 赵云彻点点头,现在他其他都顾不得去想了,只希望明玉千万不要有事。 一到明府,明睿、明玫和明言正听说小玉出事了,都赶紧过来。 “小玉怎么了?”明睿着急问道。 赵云彻道:“我现在来不及去说事情的经过,明睿,你赶忙去把百里神医请来,让他好好瞧瞧小玉。” 明睿被妹妹的样子吓到了,一时有些蒙住了,明言正大声呵斥一声:“睿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人啊!” “哦,哦……”明睿赶忙出门,往百里鹊的住处奔去。 第16节 “玫儿,快扶你妹妹到屋里去。”明言正见着女儿昏迷的样子也是着急万分。 明玫也是吓坏了,听父亲叫到自己,赶紧过去,带着两个丫环一起将明玉扶回了碧苑。 “殿下,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明言正稍定了心神,朝赵云彻问道。 赵云彻便将今日在护国寺内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明言正,明言正一边听,一边双眉微锁,待到赵云彻说完,他便问:“殿下觉得今日这些人和云水镇上的那些黑衣人是同一人指派?” 赵云彻点点头:“依我看应当是,他们行事作风很是相似,都是干脆利落,这些死士一旦失败全都服毒自尽,一个活口也未留下,根本无迹可寻。” “殿下仍觉得是景王所为?” “若不是他,我也想不出第二人会如此这般想要置我于死地。如今我回了京城,这段时间八皇兄又在国政要事上屡屡出错,渐渐不受父皇信任,此刻自是只有他才是最恨我,希望我死的。” 明言正突然想起了数日前在宫内假山旁听到的那段对话,虽然当日他并未看清说话之人的相貌,但是现在想来,他们所说的那个想要置诸死地之人应该就是十二皇子了。 “景王殿下自是最可疑的,但老臣在想殿下一旦出事,大家都会想到景王,他会不会这么傻自己挖个坑跳?难道殿下死了,皇上就会再度宠信景王吗?只怕是恰恰相反吧。” 赵云彻细细思索,深觉明言正分析得有理,可是,若不是景王,又会是谁呢? 明言正道:“数日前,老臣从惠妃宫里出来曾听到两人在假山旁密谋私语,虽然当时我并未听到他们谈话的全部内容,但现在想起,应该是同此事有关,而且其中一人应是宫中的内监。” 赵云彻惊道:“果有此事?” 明言正点点头:“殿下稍安勿躁,回宫后不妨悄悄同德妃娘娘商量一番,暗中查探近来宫中有什么人同外臣接触密切的,顺藤摸瓜,想来会有所收获。” 赵云彻轻喘一口气道:“多谢侯爷提点,此人若是不揪出来,只怕将来还会有无穷祸事。” 说完这些,明言正突然想起一事,便问:“殿下,老臣不明白,今日殿下是陪同德妃娘娘去上香的,为何小玉也会在那里?” 赵云彻有些支吾起来:“今日……是……是我约小玉前去护国寺的。” “哦?不知殿下约小女前去是有什么事吗?” 赵云彻沉默不语。明言正轻轻一叹:“殿下莫不是想要告诉小玉,那玉簪匣中的话?” 赵云彻惊道:“侯爷……你怎么会知道?”他顿了一顿,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当初……小玉并没有看到我写在玉匣中的话,是侯爷将它拿走了?所以……小玉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明言正看向赵云彻,目光坦荡:“正是。” 赵云彻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头顶,气道:“为何?明侯爷,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这样做是为了小玉好,同时……也是为了殿下你好!” “为我好?”赵云彻感到不可思议,“侯爷你明知道我喜欢小玉,还说这是为我好?你明知道我对小玉的心意,那日却还暗示明玫对我有意。我不明白!” “殿下!”明言正大声喊道,“玫儿和小玉都是我的女儿,我一样都疼爱,也都希望她们能有好的归宿。若是小玉钟情殿下,老臣自是愿意撮合,可若是小玉心中没有殿下,殿下表白心意,只会把小玉吓跑,也许从此以后她只会躲着你,避着你,再也不见你。殿下可还记得淮王的事……?” “我与淮王又怎么一样,我与小玉共过患难……我们……”赵云彻一时语塞,他知道明言正说的句句在理,按照明玉的性子,她定会如此。 “小玉钟情于谁,只怕到了现在,不止老臣一人看出吧?” 赵云彻的嘴边挂起一丝苦笑:“孟瑾瑜。” 明言正轻声一叹:“殿下,小玉的性子,若是她钟情一人,旁人便再也不可能入了她的眼,因此今日我劝殿下,那些你想要对小玉说的话,还是莫要说出口,至少还给彼此留有一丝余地。而玫儿却是心系殿下之人,殿下为何不将心思多放些在玫儿身上?更何况我听惠妃提起过,德妃娘娘也对她甚是满意的。虽然如今殿下也许还未钟情于她,但假以时日,殿下说不定会发现玫儿才是比小玉更适合你的人。” 赵云彻不由心灰意冷,今日他相约明玉,本是想要亲口同她说出自己心意,虽然他也知道,那应许的可能小之又小,只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 是啊,谁都看得出来,明玉的整个人,整颗心都在孟瑾瑜的身上。 可是他,就该这么放弃了吗?他不愿意,也不甘心。这一世,身为皇子,他有太多自己无法做主,无法选择的事了,可唯独这一件是他拼了性命也想得到的。 明言正知道一时之间赵云彻未必能够想通,便婉言道:“殿下还是先请回吧,今日你也受了伤,还是先回去好好休养,免得皇上和娘娘担心。” “不,我不回去,我要等小玉醒过来。” 明言正知道这个时候劝他已是无用,便也只得随他去了。 外面传来明睿的声音:“爹爹,百里神医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花花来~~~~ ☆、第23章 探病 百里鹊一来便直奔明玉房中,见她昏昏沉沉躺在床榻上,面色煞白,不由又担心又生气:“这个玉儿,怎么总是不得安生,我就告诉她让她没事好好在家读读医书,她一跑出去就总要出事。” 百里鹊看了站在一旁的赵云彻一眼,心道:这个皇子大概是和玉儿命中相克,怎么每次有他在玉儿都会出事? “百里神医,小玉可有事?”赵云彻焦急问道。 “有我在,她怎么会有事?”百里鹊好没气地回他,“小玉是撞着头了,不过没有大碍,我给她扎上几针,休息几日就会好了。” 听百里鹊这么说,众人才放下心来。百里鹊说小玉需要静养,大家就不要都凑在这里了,免得影响了病人。 赵云彻自己身上还有伤,又在明侯府里逗留了许久,明言正便说:“端王殿下还是先请回去吧,再不回,只怕宫里的人就找过来了。” 赵云彻这才不情愿地告辞了,并嘱咐明言正,小玉若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通知他。 赵云彻在护国寺受袭的消息令初帝一场震怒,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说天子脚下竟敢有人如此包藏祸心,连皇子都敢暗算,他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幕后猪脑无论是谁,都决不轻饶! 孟家岁家中多是女流,但孟老夫人也算是半个朝堂中人,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知道近来瑾瑜同十二皇子走的比较近便也同他说起了这件事。 孟瑾瑜几日来一直在家习学兵书,未曾出门,是以并不知道此事。乍听之时,也感到震惊,再过四五天便是宫里马球赛的日子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这比赛可还能顺利进行?孟瑾瑜想了想,便打算去一趟徐昭然府中,徐昭然父亲身在兵部,对这件事想必了解更多些。 到了徐府,徐昭然正巧要出门,两人便在门口遇上了。 “哎呀,瑾瑜兄,可真是巧,我正想到你府中去找你,却没想你倒自己过来了。我正有事找你呢!” 徐昭然一边说着,一边将孟瑾瑜迎了进去。 “昨天护国寺发生的事你可听说了?” 孟瑾瑜点了点头:“听祖母说起了一些,她说十二皇子遇刺了,现下已是无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昭然摇摇头:“谁知道,这皇室之中的纷繁复杂可不是我们能去妄自揣测的。不过圣上大发雷霆,看来又有风波要起了……好在十二皇子只是手臂受了些轻伤,我今早见过明睿兄他说并无大碍,马球大赛应是仍能参加。只是小玉……”徐昭然轻叹一声。 “小玉怎么了?”孟瑾瑜问道。 “你还不知道吗?”徐昭然唉了一声,“昨日不知为何小玉也在护国寺中,正同十二皇子在一起,也遭到了那些刺客的袭击。十二皇子没什么大事,可是小玉却撞到了头,至今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孟瑾瑜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揪了起来,原来明玉受了重伤,他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神医师傅可去看过了?她伤得严重不严重?”孟瑾瑜说话向来都是不疾不徐,晚月清风一般,徐昭然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神情紧张的样子,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似他了。 “明睿兄说有百里神医在,小玉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我看明睿兄深情憔悴,想必也没他说的那么轻松。瑾瑜兄,你同小玉好歹也是师徒一场,你不去看看她吗?” 明玉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孟瑾瑜都应该去探望,是以,他匆匆告别徐昭然,前往明侯府中。 明言正大概是进宫去了,并不在府中。孟瑾瑜见到明睿,平日他是一副洒脱自在的样子,可今日看起来却是愁容满面,一脸倦容。 “瑾瑜兄,你也来了。” 孟瑾瑜问他:“小玉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明睿摇摇头:“还没醒,不过神医给她施过针了,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今日了。” 孟瑾瑜双眉紧锁:“明睿兄,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明睿想了想:“好吧,你进去看看她也好。” 孟瑾瑜踏进明玉房中,只见原先那个一贯活蹦乱跳的少女如今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虽然她没有苏醒,可脸上的神情却是平静的。明玫说:“孟公子,你同小玉说说话吧,也许她能听见。” 孟瑾瑜坐到床榻旁,想起她在马场上银铃般的笑声,在射箭场里倔强的神情,在夜晚送药给他时执着的样子……她怎么能就这样躺着呢? “瑾瑜师傅……”明玉的口中呢喃低语,似乎喊的是孟瑾瑜的名字。 “小玉,我在。”孟瑾瑜应道。可是明玉依然是沉沉睡着,只叫了一声之后便再没有声音了。 孟瑾瑜看着她,温暖的大手轻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昏迷中的明玉似乎感到了掌心有暖意袭来,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又轻唤了一声:“瑾瑜师傅……” “小玉,我在,我在这里。”他的回答似乎让她的心安定下来,也仿佛更有了要醒过来的**。而这一切都被刚到明府,站在小玉屋门外的赵云彻看在了眼里。 这二人一个在屋外,一个在屋内,都在等着小玉什么时候醒过来。身为皇子的赵云彻,此时终于明白了当日明侯对他所言的一番苦心,他现在终于相信,那日就算他向明玉说出一切,最后的结果也定会如明侯所说。如果只是这样,看着她,守着她,也许反倒能够留住她。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明玉只觉得昏昏沉沉的眼皮想要睁开,她动了动手指,渐渐地她感到有一缕光线穿过层层暗云透了进来。明玉缓缓睁开了双眼,孟瑾瑜的脸便出现在她的眼前,恍恍惚惚,她仿佛觉得仍是在梦里一般。 “瑾瑜师傅,我……是在做梦吗?” “小玉,你醒了?” “不是做梦吗?”明玉感到掌心一阵温暖,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手中。 “别怕,你已经醒了,没事了。我去叫明睿兄和百里神医。”说着,孟瑾瑜站起身,一出屋门,便遇见了站在门外的赵云彻。 “十二皇子。”孟瑾瑜施了一礼。 “我看到小玉已经醒了,已经派人去通知明睿兄他们了。”赵云彻说道。 “十二皇子怎么不进去看看小玉?” 赵云彻顿了顿,正想进去的时候,明言正带着明睿、明玫和百里鹊一起过来了。 “十二皇子和孟公子都来了”明言正看着两人,淡淡说道。 孟瑾瑜说道:“小玉已经醒了,我来府上也叨扰多时了,在下告辞了。” 赵云彻也说:“我也该回去了,今日母妃还召了我进宫的。” 明言正点点头,行了一礼,又唤过明玫:“玫儿,送十二皇子出府。” 百里鹊见明玉醒了过来,终于放下心来,又过来给她在两侧太阳穴各施了一针,说道:“好在撞得不是特别厉害,再加上小玉儿你的身体底子好,这才能这么快醒过来。”他又搭了搭明玉的脉象,脉象平和,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头还疼吗?”明言正过来疼爱地问道。 明玉摇了摇头,又朝四周、屋外瞧了瞧问道:“瑾瑜师傅呢?他刚才不是还在吗?” 明睿说道:“他刚才是在,不过后来见你醒了就告辞回府了,哎呀九妹你可不知道他在这儿已经呆了大半天了……” “好了小玉,”明言正打断了明睿的话,“你才刚醒,别太劳心劳神,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康复得快些。” “明侯爷放心,有我在,只要三天,管保小玉就又是活奔乱跳的了!” 明言正笑道:“有你百里神医在,我自是放心。” 明玫一路相送赵云彻出门,经过上次在马场那件事,两人再见总不免感到有些尴尬。赵云彻走在前,明玫走在后,午后的斜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明玫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端王殿下,听说那日你也受了伤,可还严重?” 赵云彻并未回头,只是答道:“多谢小姐关心,只是一道小口子,并无大碍。” “那殿下可查出了是何人所为?” “尚未。” “那殿下往后可要多加小心了,你在明,敌人在暗,防不胜防。” 第17节 赵云彻听明玫句句都是真心实意在关心他,不由有些感动,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道:“这是自然,小姐嘱咐云彻会放心上。” “若是殿下想知道小玉的情况,自己又不便前来,可以派个人来,有什么话我会代为转告。” “玫儿……” 明玫笑了笑道:“殿下不要误会,我知道你心中记挂小玉,你又因为这次的事件因你而起心中歉疚,一定很想知道小玉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只是这段时间情势于你不利,自是少出门的好,你想知道什么,明玫定会据实转达的。” 赵云彻见她神情真挚,所说之话也都是出自肺腑,便更是感动,只有说:“那……多谢小姐了。” 明玫对他一片心意他已然明了,若不是先遇到了明玉,这样一个娴雅端庄又处处都为人着想的女子也定是他的佳侣。只是,一个人的心里若是装下了另一个人,就好像一棵树在心里生根、发芽、随后枝繁叶茂,变成了他盘根错节的全部,从此以后,他所念所想满满当当便都是她,挥不去,忘不掉。想要忘却,想要拔除这棵树,那整颗心也定将是支离破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要去日本五天,不过妖妖有存稿,会在每晚8点准时放出一章,就是亲们的评论我要等回来再回复啦~~~~o(^▽^)o ☆、第24章 马球赛(上) 初七之日转瞬即到,便是大楚国每年一次的马球盛会了。大楚国马上立天下,是以历代皇帝都十分重视这项活动,不仅宫内有王室贵族之间的马球会,民间也有自己组织的活动,一时间京城上下无不是谈马球、观马球,十分热闹。 王室的马球盛会是在大楚的御马场进行,这个马场比起校尉马场可要大得多,不仅场地开阔,而且周围有专门搭建的观众坐席,大约能容纳两千余人。 初七这日,楚帝偕同宫里的一众妃嫔、皇子,还有朝中大臣、世家贵族都是合家来到了御马场观看这一场盛会。 今日的马球赛最有看头的一场便是以八皇子景王殿下的球队对阵十二皇子端王殿下的球队了。许多人来之前便猜测这一场比赛到底鹿死谁手,而且这两位皇子如今可都是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更是惹人关注和议论。 楚帝坐到了正中的看席,瞧着四周陆陆续续坐下的席位,便招过一旁的管事太监赵胜问道:“都来了些什么人?” 赵胜看了看,先指着西边的几人道:“那是左相王大人和他家里的公子,一旁的是户部的李大人和赵大人。”他又指着东边道:“肃王爷同骑兵营的徐都统坐在一起,还有那是刚迁回京的沈琰沈大人,哟,连孟老夫人也到了。” “孟老夫人?”楚帝年纪大了,记性不那么好,一时间没搞清楚赵胜说的是哪个孟老夫人,瞧了瞧,待看清楚了说:“这老太太怎么也来了?她对马球也感兴趣?” 赵胜回道:“皇上,听说今年十二皇子的球队里有一人是孟将军的儿子。依奴才看,老夫人是来看孙子的。” 楚帝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孟良栋的儿子想来也是个人才,待会倒是要好好看一看。” “皇上说的那是自然,”这时赵胜又看看北面,说道:“皇上,明侯爷也到了。” 楚帝朝北边望去,只见明言正带着明玫正落下座来。楚帝眼神不好,眯着眼瞧了瞧问赵胜:“明侯身边那个是他家的几小姐?”赵胜看了看笑道:“哟,皇上这可问倒老奴了,惠妃娘娘应当知道吧?”赵胜故意放大声音,坐在一旁的惠妃听到了,往那边瞧了瞧回道:“皇上,那是明家的六姑娘,闺名一个玫字。” “明玫……”楚帝朝身旁德妃问道,“可就是上回你同朕说起过的姑娘?”德妃点点头:“正是。” “唔,瞧着倒是端庄。”楚帝点了点头说了这么一句,也没有再多的话了。 观看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看台上已经快要坐满了。而此时看台下御马场的准备所里,十二皇子正愁眉苦脸。 “小玉来不了?”赵云彻虽然心里知道,明玉受了伤,明侯一定不会让她再前来,可是这时候他也找不出能够代替明玉位置的人。 “父亲临走的时候关照了百里大夫要好好照顾小玉,让她不要到处走动,我怕殿下着急,是以赶快先过来告诉你这个消息,咱们再商议对策。”明睿说道。 “这时候还能有什么对策呀。”赵云彻轻叹一口气。 孟瑾瑜倒仍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劝慰赵云彻道:“殿下放宽心,若实在不行,咱们便就五人上场。” “五人?”其余几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孟瑾瑜。 “既然找不到其他人代替,胡乱找个人凑数还不如就我们五人上。咱们训练的时候小玉打的是左边路的位置,我在中间,等会儿上场,我会尽量顾及到小玉那个位置,及时插补过去。” 赵云彻听了心想,练习的时候的确如此,孟瑾瑜也的确技术不凡,只是一个人顶替两个人的位置,总是力不从心。不过事已至此,的确也没有其他办法,就算最后会输给景王那群人,也不能丢了志气。 想到这里,赵云彻也点点头,咬牙道:“好,既如此,咱们就以五人之力,好好地打一场比赛!” 十三皇子赵云翔也道:“皇兄,我支持你,就算输我们也要输的体面!” 五人伸掌相击,众志成城,此一战已把输赢置之度外。 外面锣鼓声响,比赛正式开始了。赵云彻深吸一口气:“咱们走吧!” 四周的看台上是乌压压的人群,赵云彻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耳边已听不到任何声响,头上渗出了些细密的汗珠。 楚帝坐在看台上,微皱了皱眉问一旁的赵胜:“彻儿那一队怎么只有五人?” 赵胜也被问倒了,面露难色,只得回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奴才瞧瞧去。” 赵云彻的对面是一脸不屑的景王和满面嘲笑的淮王,那淮王看着五人的阵仗,不由笑起来:“我说十二皇弟,你要没人比赛认输便是,就带五个人上来,是你太高看自己呢,还是低看了咱们呢?” 赵云翼止住了赵云轩的话,说道:“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不过是切磋切磋,莫要伤了和气,输赢都是其次的。” 这话说的自是冠冕堂皇,可谁都知道,赵云翼心里可是恨透了赵云彻,这几次的事件矛头统统都指向了他。赵云彻回京后,他本就渐渐不得圣心,如今的情势更是糟糕。这面上是和气了,可其实他心底里已经不止千百次地希望赵云彻真的被那些杀手杀了,死了才好! 又是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景王那一队的确实力不俗,一上来就挥杆从十三皇子的杆下获得了球,他们也不知是哪里请来的帮手,右中路的一人不仅马术高超,而且球技非凡,他看准了赵云彻这一队左路空缺的弱点,就专挑这一处进攻,饶是孟瑾瑜及时补缺,也挡不住他们猛烈的攻势。一时间,场上高下顿显,赵云彻一队完全被对方压制着,只能不停防守,毫无还击之力。 楚帝看得眉头越皱越紧,摇头道:“这个彻儿搞什么鬼,难道他就再没旁的人可用了吗?” 就在这时,一策轻骑从场边飞快进入,很快补到了赵云彻一队的左侧位置。 “对不起,我来迟了!”语声盈盈,犹似银铃。 赵云彻、孟瑾瑜和明睿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小玉,你怎么来了?” 只有徐昭然倒是一副了然在胸的样子,呵呵笑道:“小玉姑娘,我就猜你今日一定会来!” “你又怎知道?” 徐昭然回道:“你和十二皇子是过命的交情,场上又有你的兄长和你的师傅,你的性子又怎能真放得下留在家中呢?自是想方设法都要过来的。” 徐昭然说的倒是一点儿都没错。对面的淮王见了这情景,一脸嘲弄:“玉妹妹,咱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你还会打马球,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今日本王倒可以见识见识美人打球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了。” 赵云彻恼恨他说话不知轻重,便厉声道:“咱们人来齐了,少废话,来场真真正正的较量吧!” 明玉虽算不上技术一流,可她天生悟性好,再加上集训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她补上空缺之后,场上的形势的确大有改善。原本对方总是盯着他们左路进攻,明玉到后,她同孟瑾瑜配合默契,一连打退了几次对方的强势进攻,一时间场上比赛的形势胶着起来,倒是越来越精彩了。 明侯看着这情形,不由叹了口气摇摇头。明玫在旁劝慰道:“父亲不是早料到小玉会来的吗?怎么又叹气了?” 早料到是一回事,可是他内心深处仍是希望小玉今日不要来,比赛的输赢于他无任何关系。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女儿,可有时候越是希望她离得远远的,却偏偏事与愿违。 楚帝见场上形势突变,赵云彻一队来了一人之后,倒也渐渐放开了手脚,越打越顺,便道:“云彻那一队后来上的是什么人?怎么迟到这么久?难道他不知道这是皇室的比赛吗?” 德妃娘娘倒是眼尖,瞧了出来,轻声道:“回皇上,臣妾瞧着那似乎是明侯家的小女儿。” “是个姑娘?”楚帝眼神不好,虽仔细眯了眯眼瞧,却还是看不真切。不过大楚民风开化,女子学骑马甚至打马球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是平时嬉戏玩闹也就罢了,楚帝倒是的确没想到,赵云彻会让一个女子上场。 另一旁的木贵妃讥讽道:“怎么十二皇子人缘这般差,连找个打马球的人也找不到,要闺阁的女子出来抛头露面?” 德妃倒是神色自如,也不理木贵妃,只是对楚帝说道:“皇上大概不记得这个姑娘了,不过臣妾同你提过,当初彻儿从北燕逃回来被人追杀,正是流落在外的明玉救了他的性命,彻儿这才有命回来见陛下您啊!臣妾想,大概是彻儿见玉姑娘马术不错,又喜欢打马球,便请她过来,他本身也就未将比试的输赢看得这么重。” 一提起赵云彻被人追杀这件事,楚帝的心里就来了气,不由眼神犀利地看了木贵妃一眼。云水镇杀手的事还未查清,护国寺又来一出,楚帝派了刑部和大理寺一同协办彻查,可到如今却也未见头绪。只是楚帝的心里,却如梗着一根刺一般。木贵妃这般冷嘲热讽的话,可是触着他了。 木贵妃原本只是想嘲讽赵云彻,却没想到这个场上的女子竟是当初淮王没能娶成的明家九妹,要知道当初为了这件事,她可还挨了楚帝好一阵说。木贵妃见圣意不虞,生恐又在提起当初那件事来,赶忙闭起了嘴,端端坐着,还是安安分分看球吧! 场上的比赛越来越激烈,孟瑾瑜一记漂亮的挥杆传球,将球送到了明玉的杆下,明玉身形灵活,又是骑着“雷电”,不一会儿就冲到了对方门下,淮王骑着马正对着她,想要拦截。明玉本就看他讨厌,这时更想要故意捉弄他一下,便轻轻拍了拍“雷电”,在它耳边小声说:“雷电,踢他!”雷电仿佛听得懂人话一般,立刻嘶鸣一声,扬起双蹄,朝对方马儿身上踢去。淮王的座驾又如何经得起雷电这么一踢,顿时左右摇晃,前面两条腿跪在了地上,淮王殿下招架不住,重重一摔,屁股着地,疼得“唉哟唉哟”直叫唤。 明睿瞧了呵呵笑起来,同赵云彻说:“这回小妹可报了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一直处于比较冷清的状态,不过还是谢谢几位一直追文的亲们~ 谢谢千岁姐姐,虎虎,千羽,tomamama,kk,marykey,鹿爷的宝贝等等 还有霸王的亲们 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下去最大的动力(鞠躬) 文章的结局一定是好的,小玉和瑾瑜是一定会在一起的,他们会在一起经历许多的事情,然后越来越相知相惜。咱们的十二皇子会在后面有一次大爆发的(先剧透下啦~~~) ☆、第25章 马球赛(下) 看台东边是孟老夫人、沈琰等一众人。孟老夫人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是她知道,沈蓝双一定是很想来看的,便主动提出要蓝双相陪,一同过来。从比赛开始一直到现在,沈蓝双的目光便一直在御马场上,一刻也未曾离开,有时她会紧张得攒紧了拳头,有时她会舒眉一笑,轻松一口气。徐昭蓉托着头在一旁陪她,不由说道:“好姐姐,你是在看球呢?还是在看人?”沈蓝双假装恼怒,粉拳轻捶在徐昭蓉身上,微嗔道:“胡说什么呢?”徐昭蓉却不以为意,说道:“姐姐看瑾瑜哥哥,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咱们这里谁不知道你可是未来孟家的少奶奶啊!”这一番话说的沈蓝双又喜又羞,双颊染上一片绯红,不由低了低头。 徐昭蓉倒是认真看球的,她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道:“上回咱们去瞧小玉姑娘还连球都传不好,不过这回再看,她倒打得真心不差,哥哥、瑾瑜哥哥传给她的好几个球也都能接到……” 自打上回徐昭蓉和明玉比试过后,她对明玉倒是存了几分喜爱的,觉得这姑娘的性子可是挺对她胃口的。 沈蓝双听徐昭蓉提起了明玉的名字,微微蹙了蹙眉,旋即又神色恢复如常:“明玉姑娘的确是与众不同,要不然十二皇子也不会让她到自己的队伍里。” 这二人看球,一个是看孟瑾瑜,一个是看自己兄长。只是这徐昭蓉瞧着瞧着,倒觉得那嘴上不饶人的明睿在马场上似乎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倒似乎还是有些男子气概的。 徐昭蓉突然脸上一阵发热,又把目光移到了徐昭然身上,自己跟自己说,乱想些什么呢?他认不认真,好不好,有没有男子气概又同你何干?看他做什么?! 场上比赛越发激烈,淮王被明玉的踢下马来,脸面大失,顿时发起狠来,原本他看到明玉还抱着怜香惜玉的心态,可再上马时便只剩下气恨和怒火了。明睿和赵云彻知道淮王小肚鸡肠,生怕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便在场上处处护着明玉,那淮王竟是半点近不得她的身。正巧这时,孟瑾瑜一记漂亮的挥杆传球将球给了十三皇子,赵云翔钻了淮王的空子,策马从景王身边晃过,直逼到对方球门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推球,小小的球就这样溜进了对方大门。 “咣!”锣声响,“端王殿下队进一球!” 终于等到了进球,楚帝脸上露出了笑容,拍手赞道:“好,好!翔儿这记球进的好!” 赵云翔的母妃怡嫔坐得虽比较远,但也看到了儿子的进球,周围妃嫔纷纷夸赞十三皇子球技了得,怡嫔虽嘴上不说,仍安然坐着,心里却是高兴。 木贵妃的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了,自己的儿子出了丑,景王一队又打得乱七八糟,现在还被赵云彻他们占了先,得了皇上的夸赞,她便有些坐不住了,挂着脸朝楚帝说道:“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可容臣妾先行告退?” 楚帝敛住了笑容,不由扫兴,不过也知道木贵妃是决计看不下去了,便也由得她去,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你要先走就走吧。” 木贵妃本是耍耍小性子,还指望楚帝能挽留她一下,说几句哄哄她的话,却没想楚帝就这样赶她走了?木贵妃便更觉没意思,行了礼,郁郁而去。 德妃见她走了,在楚帝身旁轻声说道:“贵妃姐姐别真是有什么不舒服的,皇上不担心吗?” 此时楚帝的兴致全在御马场上,哼了一声道:“她就是发发小脾气,由得她去,过会儿就好了。” 德妃“哦”了一声,木贵妃一走,她心情大好,真是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再加上赵云彻这边如今领先,她更是畅快,脸上便不自禁地带起了笑意。 景王那边虽原本占有一定的优势,但是淮王坠马,又被进了一球,如此一来,士气大减,是以越打越颓,早先那压阵而上的气势全都没了,倒是端王这边越战越勇,几人齐心,又配合默契,终于又在比赛结束前,再进了一球。 最后宣令官敲响锣鼓,高声喊道:“端王进2球,端王胜!” 楚帝的脸上是莫测的笑意,他朝赵胜招招手:“去,让他们都到后殿觐见,朕有赏。” 赵胜小心问道:“陛下是只请端王殿下六人呢,还是……” 楚帝想了想:“都宣,云翼和云轩输了比赛,这心里定是不痛快着,还不是要朕安抚安抚。比赛输赢是其次的,这兄弟之间的和气可不能伤。” 待到赵云彻、赵云翼兄弟和马球队的一众人换下了球服穿上常服来到后殿,后面已经是说笑声一阵一阵传来。楚帝陛下同德妃、惠妃还有其他几个位分稍高的妃嫔,左相、肃王爷、明侯等一些今日前来观看球赛的席上贵宾也在其中。 楚帝刚看完球赛,兴致正高,见他们兄弟几人进来先是赐座,随后便命是要赏。 “翼儿、轩儿今日已是不错了,本来马球赛就是大家锻炼切磋,输赢则是其次的。”楚帝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赵云翼这边的几人,“这几位是?” 赵云翼上前一一回禀,在他一队中,身形瘦长,动作灵活的是左相王大人家的侄儿,还有正阳伯家的次子,礼部尚书傅大人家的公子,而另一个在场上马术了得,差点儿就攻破端王“城池”的则是一介白丁,是赵云轩在民间的马球会上物色请来的。 楚帝面色稍有不虞,轻笑了一声:“皇室的马球会,却到民间去找了帮手来,这不是乱了规矩?难道皇室、世家都找不到人了?”他朝身旁赵胜说道,“明年的马球会可记得提醒诸位皇子,所有参赛都必须是宗亲贵族,世家子弟。让他们能来的都来练练手。” 赵云翼本就输了比赛有些不悦,原本听到父亲将自己兄弟二人叫进来会抚慰一番,却未想又为此惹了他不高兴。 楚帝再看赵云彻这边,骑兵营都统家的公子,明国公府的世子,连白羽军孟家的公子爷参与了进来,看来这个儿子虽两年未在京城,可是身边的人却个个都出身不凡。明睿暂不去说,孟良栋此人素来军威甚高,又深得民心,在朝中也从来不涉党争。他的儿子孟瑾瑜看起来也是温润儒雅,一表人才,云彻将能将他笼络在自己身边,看起来,他这个儿子还是有些本事和手段的。 第18节 再看最后一人,楚帝实在忍不住笑了出声,指着明玉道:“你这丫头,快过来让朕仔细瞧瞧。” 虽然明玉此时换下马球服穿着一件男子月白长衫,但眉目清秀灵动,唇红齿白,站在孟瑾瑜身边,浅浅一笑脸上便是绯若桃红,看着真真叫人喜爱。 明玉听到楚帝召唤自己,便走上前去。明言正最是爱女心切,还未等楚帝开口,自己先“请罪”道:“小女调皮顽劣,臣平日疏于管教,还望皇上见谅。” “见什么谅?你家这姑娘我瞧着挺好,明眸皓齿,调皮机灵。虽然……端庄差了一些,不过你家里端庄的也够多了,这么有性格的倒是第一个。更何况当初在云水镇可是她救了彻儿的性命,朕喜欢还来不及呢!” 楚帝见明家双姝,果然如德妃所言各有千秋,只是今日不过初见,到底要将谁指给云彻还是要再看看。 “彻儿,朕瞧着你结交的这些朋友都很好,再过一个多月,朕便要到围场去捕猎骑射,到时候乌渊使者也会前来。朕打算带你们几个皇子一同前去。”楚帝顿了顿,指着殿下的这些青年男女道,“围场骑射本就是皇室盛会,到时候你们都一起来,热闹热闹。” 大概是人年纪大了,就会更喜欢热闹,从前楚帝年强力盛的时候多喜欢独来独往,可现在年纪大了,倒反而愿意同这些小辈在一处了。 能去围场对世家贵族来说那是极大的荣耀,说明你的家族已经进入了权利的中心。当然随着这荣耀而来的自然也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赵云翼和赵云轩虽也在同去围场之列,可是今日见到赵云彻如此风光,连他身边的人都如此受到重视,心中顿生怨气,只是在皇上面前又不敢发作,只得强颜欢笑。 出了门,赵云轩就恨恨甩袖道:“父皇这心也偏得太厉害了!当初云彻这小子还在北燕的时候,什么事都是想着八哥你的,可现在倒好,咱们在他眼里就像不存在一样,他现在就知道赵云彻。”他顿了顿,轻声道,“八哥,再这样下去,这太子之位早晚都是他的了,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 坐以待毙?赵云翼袖中的手紧紧攒了起来,他的确不能坐以待毙。 他生母死得早,从小便是养在木贵妃身旁的,后来木贵妃虽有了赵云轩,但与他的母子之情却是丝毫未减。这些年,他勤勤恳恳,总算得到了父皇的一点赏识。就在他风头一时无人能敌之时,却听到了赵云彻要回来的消息,他的确派出杀手想要斩草除根,可谁知道赵云彻却福大命大,最后还是逃过了一死。赵云彻回来后,父皇果然对他信宠有加,而对自己却开始存了猜疑之心,几次处理政事都不得圣心。他开始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妙,也学着夹紧尾巴做人,处处小心,本想借着这次马球大赛在皇上面前风光一下,却未想之前出了护国寺之事,在赛场上他又败于赵云彻。这盘棋越下越糟,现在父皇对他已是彻底不信任了,看起来,他的太子之位是无望了…… 成王败寇,自古以来皆是此理。若是他输给了赵云彻,将来他成了太子,登基称帝,第一便会找他算当初暗算谋害之账,到时,他又有何活路? 看来此番去围场,是他最后挽回圣心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在名古屋,有空会上来看看嗒~~~ ☆、第26章 黑衣公子 明言正带着三个子女走出大殿,刚一出门,他便沉着脸看着明玉道:“你这丫头,撞了头才好了没几天,让你在家休息,你又偷跑出来,可真是不叫人省心。” 明玉吐了吐舌头,挽着父亲的手臂道:“爹爹,是女儿让你操心了,可是我早好了,你瞧这不是没事嘛!我要是今天不来,那不是害了云彻大哥吗?” 明言正拿这个女儿最没办法,她这么一说,明言正的气早就消了,嗔道:“你倒是挺讲义气。” “那可不是,小玉也是为了今日的大局着想,爹爹您就原谅她吧!”明睿疼爱妹妹,也一个劲儿地帮着她说话。 一行人走出门口,孟老夫人、沈蓝双同徐昭蓉都等在外边。徐昭蓉见了哥哥赶忙跑过去:“哥哥,你可是见着皇上了,他凶不凶?都说了些什么?” 徐昭然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一点儿闺秀样子都没有。” 沈蓝双十分自然地走到孟瑾瑜身边:“瑾瑜哥哥,奶奶等了你许久了,咱们该回府了。”她说话声音虽不响,可是在场众人却都听到了。 明玉转头看去,沈蓝双站在孟瑾瑜身旁,神态亲昵,刚才她说回府?难道她同瑾瑜住在一处府邸? 明玫看出了明玉的心思,便问道:“怎么沈姑娘也住在孟府?” 沈蓝双点点头:“回京后,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孝顺奶奶,奶奶也希望我能在她身边陪她说说话,是以如今我便在孟府小住。” 明玉刚才鲜活的神采突然间黯淡了下去,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如此密切了吗?看起来孟家老夫人也很是喜欢沈蓝双,那么之前昭蓉姑娘说的他们会成婚,也是真的了? 明玉一双疑惑的眼睛望着孟瑾瑜,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她想要的答案。可是孟瑾瑜只是低了低头,既不否认,也没有任何解释。 孟老夫人走到明玉跟前笑着说:“你是小玉姑娘?” 明玉点点头。 “之前你让瑾瑜带给我的风湿膏好用的很,多谢你了。只是这膏药用起来太快,过不了多久便又要再配。想来这膏药做起来也甚是费时费力,老身又怎么好意思总是劳烦小玉姑娘呢?” 明玉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老夫人要觉着好,小玉再多配些给您送过去。” 孟老夫人笑得甚是客气:“你是明家千金,老身又怎能差使你给孟家做事呢?我这把身子骨反正也不经事了,无谓再去折腾了。” 明玉低了低头,孟老夫人这番话虽说得客气,可却是太将她当作外人,格外疏远。 沈蓝双走过来朝明玉做了一揖:“奶奶身子不好,风湿病常犯,这一阵赖着小玉姑娘的药,的确好了许多。奶奶不愿麻烦你,蓝双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小玉姑娘不介意,能否将配制风湿膏的药方给我,反正我在孟府也常闲着没事,就让我帮奶奶来配吧。” “双儿,这是做什么?我这老毛病算不上什么,何必去麻烦别人?”孟老夫人说道。 其实,风湿膏的药方也不算什么秘方,拿出来给别人对明玉来说也无所谓,更何况是为了减轻病症的。只是沈蓝双这番话着实说的有些刺耳,似乎已把自己当成是孟家的人一般了。 明玉还没说什么,明睿先气不过了,朝沈蓝双说道:“我们明家的药方都是百里神医所授,给不给还得神医说了算。孟家如果想要,就该备齐了礼数到咱们府上,好好地讨药方,而不是在这里一唱一和以退为进,跟我妹妹讨!” “明睿,住口!”明言正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同孟家人搞得下不来台,他朝孟老夫人道,“小儿无礼,老夫人别见怪。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小玉的医术师承百里鹊神医,他的脾气想来老夫人也知道,那是古怪的紧,这药方给不给还是得由他自己说了算,待到百里神医答应下来,在下让犬子亲自将药方送到孟府去。” 孟老夫人脸上也有些不自在,知道刚才自己想要疏远明玉,却忘记了她身后是整个明家,便干巴巴地笑了笑:“侯爷言重,一切听凭侯爷安排。” 两家人各自散去,却都并不愉快,各怀心事。“瑾瑜师傅,”明玉悄悄将孟瑾瑜拉到一旁,“我有话想同你说。” 孟瑾瑜看着明玉,他又何尝不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同她说呢?只是,如今的境况已不是他能掌控,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却不能言说。 “明晚亥时,我到如意楼雅座等你,我有话想同你说。”她的眼神热切真挚,又充满了种种疑惑,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也一定要问! 孟瑾瑜点点头,有些事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并不是他所能逃避的:“好,明晚亥时,不见不散。” 回去的路上,明玉同明玫坐一辆马车,明玫是个聪慧之人,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见明玉头别向车窗外一声不吭,便点了点妹妹的脸:“怎么今天赢了比赛还一脸不高兴,难道嫌皇上给的赏赐太少了?” 明玉知道姐姐是在打趣她:“我才不在乎那些赏赐呢。” “那……你在乎什么?” 明玉不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明玫肩上。 “我猜……你是在在乎你的瑾瑜师傅是不是会同那个沈家小姐定亲吧?” “那他们会吗?” “会又怎么样,不会又怎么样?”明玫歪着头看她,“如果他说会你是不是就从此死心,不再念着他?如果他说不会,你又是不是希望他能上门来提亲?” 明玉红了红脸:“姐姐还没定亲呢,怎么就说到我身上了?” 提到明玫的亲事,她不由便想起了赵云彻。之前她曾奉父命进宫见过惠妃娘娘,惠妃的意思她听的明白,德妃已是相中了她,只要皇帝陛下点头下旨,她就是端王府的王妃了。虽然这个结果也许并非赵云彻想要的,可是对她来说,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已经觉得足够了,至于他的心,她相信只要假以时日总是能争回来的。 “小玉,若你真喜欢孟瑾瑜,就去争一争。依我看,那个沈蓝双不过是孟老夫人喜欢,至于孟瑾瑜喜不喜欢倒是未必。弄清了他的心思,你也不必这么胡思乱想了。” 是啊,弄清了他的心思…… 第二日晚亥时未到,明玉便到了如意楼上,她穿了一身淡青色长衫,扮成了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虽然时候已经不早了,可是如意楼上却仍是十分热闹,吃饭的人还是很多。 “老板,我要个雅间。” “哟,这位公子,现在雅间客满,请您稍待片刻。” 雅间的门没关死,虚掩着,透过门缝明玉见到雅间里面坐着三个客人,一个是黑衣男子看起来像是身份高一些,而另两个白衣男子看起来像是他的随从。桌上是一桌子的如意楼特色小菜。小玉见他们似乎也吃得快差不多了,便先在一旁等着。 “小二,结账!”里面的人打算走了。可是好巧不巧,真的要结账的时候,那三人中的黑衣公子左掏右掏,却没掏出个钱袋子来。 小二站在一旁,开始还是笑脸相迎,后来便耷拉下了脸,好没气地道:“没钱还到咱们如意楼来,难道是想不给钱吃白食?” 那两个白衣随从听他出言不逊,拍桌而起:“咱们公子爷岂是吃饭不给钱的,你再胡说八道就把你扔下楼去!” 小二有些被他们气势镇住了,后退了一步,等了等,仍壮着胆说:“既然你们公子爷有钱,那就赶紧结了帐吧,外面可还有客人在等着呢!” 黑衣公子面色尴尬:“小二,可否先佘一下账,刚才我的钱袋不知在哪里掉了,等会儿我回去拿了钱,即刻便差人给你送过来。” 小二嘲讽道:“这桥段现在都不新鲜了,这位公子,您要是没钱就别摆阔气到咱们如意楼来点这么多东西。现在吃了饭说要赊账,抱歉,本酒楼可从没这样的规矩。您要是今天给不了钱,那咱们也只有报官处置了!” 明玉在外面眼看着里面的气氛剑拔弩张,那两个白衣随处护主心切,小二也是不依不饶,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打起来了,到时候如意楼那可不是一片混乱嘛! 明玉瞧着那黑衣公子虽穿得低调,可是目光灼灼,容貌华贵,看着应该不是说谎。再过一会儿孟瑾瑜应该也要到了,他们这般吵下去那不是妨碍他们俩说话嘛!于是明玉走进去,掏出几两碎银子放在桌上,朝小二道:“够了吗?这段饭,我替这位公子付了。” “够够够……”小二这才不再纠缠,又恢复了笑脸,笑着离开了雅间。 黑衣公子见明玉拔刀相助,不由心中感激:“这位公子,多谢你!今日实属不巧,我的钱袋大概白天的时候掉在外面了,公子家住何处,明日我一定派人将钱给公子送去。” “你是京城人氏?” 黑衣公子摇摇头:“我只是来这里游山玩水的,过几日就会回去。” 明玉“哦”了一声,“既是如此,你也不必介怀,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特意跑来还我了。”明玉顿了顿道,“我在等朋友,如果……你们已经吃完了,能不能把雅间让给我?” 原来如此,黑衣公子朝明玉做了一揖,仍是说:“多谢,今日公子既然有事,那在下不再打扰,明日我一定上门拜访。” “不用不用……”明玉干笑道。 这三人走了,明玉心中暗道,我都没有告诉你我家住哪里,明日你又到哪里去找我呢? 正想着,雅间的门推开了。 明玉回转身,绽放出一个明丽的笑容:“瑾瑜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存稿君,但我能遇见现在的妖妖一定在白川乡的山上瑟瑟发抖呢~~ 花花花花,求花花呀〒_〒 ☆、第27章 将军祭 可是来人却不是孟瑾瑜,而是急匆匆赶来气喘吁吁的明睿。明玉不由有些失望,那才刚绽放的笑容不由敛住了,嘟了嘟嘴道:“四哥,你怎么来了?” 明睿倒是真的特意来找明玉的:“孟……孟家出事了!” 明玉倏然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边关传来战报,孟良栋将军……他同北燕人在漠河边一场激战打了三天三夜,结果……” 明玉的心咯噔一下,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连说话的声音也不由颤抖起来:“结果怎么样?” “孟将军……战死沙场。今夜,孟将军的骨灰已送至孟家,宫里边亲发了圣旨抚恤安慰。我听到了消息,知道你还在这里等瑾瑜兄,所以特地过来告诉你。” 明玉只觉一瞬间大脑都空了,站起身来,拔足就向外飞奔,明睿刚跑了一程,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这时候又不能丢下妹妹,也只得站起身来,去追赶明玉。 外面的风明明是暖的,可是怎么刮在小玉的脸上她觉得犹如刀割一般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脑海中闪过大半年前在云水镇她亲眼看见白羽军出征的场景。那时候虽然只是很远地看到骑在马上的孟良栋将军,可是她知道,正是因为有孟将军,有白羽军,才能保大楚的北境多年太平。不管孟良栋是不是孟瑾瑜的父亲,他都是值得每一个大楚百姓骄傲和敬重的。 明玉一口气跑到了孟府门口,大门开着,宫里传旨的太监才走,外面停着许多车马,想来是一些朝中与孟家交好之人听闻了消息之后赶过来的。 明玉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来孟府,上回过来送药也不过是在门口站了一站,并没有进去。深夜里的孟府,只听得后面屋子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声,回荡在夜空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凄凉意味。她不知道在这些哭声中,有没有孟瑾瑜的。 孟家很大,她不过是凭着直觉瞎转。这一晚,府里都是进进出出,来来去去的人,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这么瞎找也不是办法,明玉拉住一个提着灯笼路过的小厮:“你家公子在哪里?” 小厮看看她,见是生面孔,便问:“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明国公府的公子,是你家公子的好朋友,听说了孟将军的事,特来看看他。” 这小厮一听明玉提起这件事,也不由抹起了眼泪:“公子在祠堂里,我带你过去吧。” 第19节 孟家的祠堂修在府里西边的竹林后面,甚是幽静,又加上夜晚,只有幽幽几点烛火,更显得冷清孤寂。 小厮把人带到了,便告退走了。明玉慢慢走近祠堂,里面昏暗的灯火下,一个熟悉的背影跪在孟家列祖列宗的排位之前,他的手里捧着的应该是刚从北燕带回的孟良栋的骨灰。 明玉不敢进去,怕扰着他,她站在门外,满腹满腔的话想要说,她想同孟瑾瑜说,瑾瑜师傅,孟将军是大楚所有人的将军,他虽战死,可不会有人忘记他,更不会忘记他为大楚所做的一切;她想说,瑾瑜师傅,你别太难过,自己的身子要紧,要是孟将军在天有灵,也定是望你保重自己;她还想说,瑾瑜师傅,小玉在这里,不管发生任何事,小玉都会在这里陪着你,支持着你…… 她想了许多许多,越想心越酸,不自禁地便落下了泪来,也不知是在外面站了多久,似乎腿都要站得没了知觉,西风吹动,祠堂的窗户咯吱咯吱作响,小玉回过神来,怕这声音吵着孟瑾瑜,便要过去关窗。她一动,里面的人倒察觉了。 “小玉?你怎么来了?” 明玉看着眼前的孟瑾瑜,似乎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般,他的双眼满是血丝,眼角犹有泪痕,双手指节发白,捧着那只骨灰盒。他的神情悲伤却坚毅,似乎父亲的死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可是却不但没有摧毁他,反倒让他犹如柔韧的竹子一般,更加坚强起来。 “我……我在如意楼等你,听说了孟将军的事情。瑾瑜师傅……” “对不起小玉,今日是我失约了。父亲的死讯来的太突然,前几日边关还传来捷报,怎么能想到今晚……” “孟将军,是怎么死的?”明玉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也不相信,大楚最精良的部队,最了不起的战神,居然会就这样死在北地。 “战报上说,父亲同白羽军追击布耶花的军队一直到了漠河边,结果中了敌军埋伏,父亲当时只带了一支精锐部队,后援军队未到,只能抵死相拼,战了三天三夜,最终……”孟瑾瑜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明玉也一同跪在了孟瑾瑜身边,双目含泪:“孟将军是为国捐躯,他是大楚每个人心中的英雄。” “父亲常说,将军百战死,战场便是军人最后的归宿,以前我并不太懂父亲这句话的意思,可现在我明白了,父亲是为大楚战死的,他的一片赤心可昭日月。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孟瑾瑜捧着父亲骨灰的双手微微颤抖,“父亲虽死,可我是孟家的子孙,将来有一天,如果有可能,我定要继承父亲遗志,驱逐蛮人,保家卫国,哪怕只是做一个先锋兵,也要为保家园,奋勇杀敌。做一名顶天立地的军人,这,也是我唯一能为父亲做的事。” 明玉没想到这一夜,孟瑾瑜在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竟想了这么多。在家国大事,在生死面前,儿女私情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早已忘了今晚本想要问他的事,她跪在他的身边,肩并着肩,她明白他刚才说的话。那个温文儒雅、文武双全的世家公子在今夜的剧变面前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本是谦谦君子,如今却要变成一个铮铮铁汉,他不会让自己的父亲白死,他也要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这也许是他多年来第一次为自己立下一个志向。 “瑾瑜哥哥……”沈蓝双匆匆跑进祠堂,却没想到明玉也在,“小玉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未等明玉回答,她又说道,“奶奶又晕过去了,夫人那边也是一团乱,现在里里外外来的客没人接应。瑾瑜哥哥,你还是快出去吧。” 明玉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知道这一晚孟府定是要忙得不可开交,自己也不便再久留。刚才同孟瑾瑜的那番话,让她放下不少心,至少,她知道她的瑾瑜师傅没有消沉,反而更加振作起来。 “瑾瑜师傅,那小玉先走了。” 千言万语,有时不必说出口,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他的悲伤苦痛,她明白;她的切切关心,他也知道。 “小玉……” 明玉转过头:“天色太晚,外面路黑,我差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明玉摆摆手,“四哥还在外面等我,瑾瑜师傅,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已是深夜,明玉一个人走出孟府,只觉得刚才这一个时辰漫长的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明睿还等在门外,见妹妹出来,赶忙问:“里面到底什么情况?瑾瑜兄怎么样了?” 明玉摇摇头,她觉得好累,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她同明睿上了马车,倚在了靠背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刚才孟瑾瑜伤痛的眼眸。 “不过小玉,虽然孟将军死了,大家都很难过,可是容哥哥自私一点想,现在这情形,瑾瑜兄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同沈蓝双成亲了。” 明玉扭过头,一双眼睛瞪大了看着哥哥,粉拳朝他身上捶了一记道:“敢情刚才你在外面坐了这么久,都在寻思这件事了?” “孟将军是英雄,可是大楚已经有这么多人为他伤心为他哭了,少我一个也不少。可是……妹妹我却只有你同玫儿两个,我自然是要为你考虑的。” 大楚风俗,父母亡故,子女都需守孝,母死守孝三年,父死守孝两年零四月,以示对父母恩情的感念,报答父母养育之恩。 这些明玉自然都知道,只是刚才她根本没有功夫去想这些,如今明睿提起来,她也不自禁地往这方面想了。的确如此,沈蓝双是不是孟老夫人内定的孟家孙媳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至少这两年零四个月中,孟瑾瑜是不能成亲的。 两年零四个月,她能等,这么长的时间会有什么变数谁也不知道。 明玉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这辈子既然已是一颗芳心许给了他,那么刀山火海她都不会怕,都要去闯一闯。他要从军,她便陪他一起去,他要做先锋兵,她便骑着雷电,带上挽月弓同他一道去。要战死沙场,那她就同他一起杀敌战死,她不畏惧。 他说的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她虽不完全明白,可她愿意同他站在一起做一个赤胆忠心的人。 这些,沈蓝双能做到吗? 经过这一夜,明玉突然有了豁然开朗之感,顿觉从前的自己太过狭隘,格局太小。经此一夜,朗月清风,顿有了通透之感。 马车到了明府,兄妹二人进了门去。 门外是三个长长的黑影。 “公子,不就是几两银子吗?值得咱们跟一晚上吗?” 那黑衣公子看着府外的牌匾,双眼微眯,敲着手中的折扇,自言自语:“有趣,有趣,原来是明国公府家的千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存稿君,心慌慌,因为存稿真的不多啦! 妖妖你这样跑出去玩真的好吗〒_〒 ☆、第28章 明玫心思 这一晚,明玉辗转反侧,竟是整夜都没有入睡。第二日一早起来,明玫便先过来瞧她,眼见着妹妹两只眼睛都起了黑眼圈,不由心疼:“你这昨儿一晚都没睡吧,我听屋里丫头说你同四哥回来的时候,夜都深了。” “那爹爹……” “爹爹自然是担心你,不过既然四哥陪着你,他知道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你与孟公子师徒一场,孟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去关心一下也是应当的。”明玫摸着妹妹的脸,“瞧瞧,你这黑眼圈要是被爹爹看到了,那他才真是担心呢,快起来梳洗梳洗,今天云绣坊来了新的料子,你陪我一起走一趟吧。” “姐姐又要做新衣了?”明玉问道,她觉得明玫的衣服已经够多了,对她来说,衣服哪需要这么多,穿着清爽、舒适就可以了。 “下个月不是要去围场吗?自然是要做好几套新衣裳的,你也去看看,选中什么,也做几套。” 围场之行,除了他们几个之外,皇上还下旨让明玫也一同随行,这里的深意,小玉不明白,可是明玫却是有几分清楚的。 “我可不做,我又不是姐姐,要那么多衣服做什么?姐姐是天生的美人坯子,衣服架子,我就算了。” 其实明玉是嫌麻烦,做个衣裳又要选料子,又要量体裁衣,麻烦的很,她不愿意费那个劲。不过既然是陪姐姐,她倒是也乐意。 明玉起了身,稍稍梳洗一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裙,正要打算陪姐姐出门,外面管事的来回,说是明侯请九小姐过去。 明玉只当是父亲为了昨晚她晚回的事情要说几句,耸了耸肩便跟了过去,到了前厅,见里面还有几个人,其中那个黑衣公子正是昨晚她在如意楼帮忙解围的那人。 “小玉,你过来,”明言正指了指那个黑衣男子道,“这位乔公子说昨晚他的钱袋掉了,是你替他付的饭钱?” 明玉点点头,只是她奇怪,她明明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姓名和住在哪里,他又是怎么找到的? 黑衣公子说道:“在下姓乔名昀,前几日刚到京城,想要游玩一番,却不料昨日在去如意楼的路上不小心掉了钱袋。姑娘帮我解围,在下为表谢意,所以今天特地来府上拜访。” 小玉昨天穿的是男装,今天才换的女装,不过看起来,这个黑衣男子昨天就看出她是女儿身了。 “小事一桩,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跟着你就找到了啊。”黑衣男子说的轻描淡写。明侯的脸不由抽了抽,还好昨晚让明睿去找小玉了,这个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竟然跟了小玉一晚,若是心怀不轨,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跟着我?”这些人真是又有耐心又有闲,她昨天晚上去了孟府才回的家,他们就一直等着跟着? “不就是一顿饭钱嘛,几两银子而已。”小玉满不在乎地说道。 “姑娘觉得是小事,可乔某却觉得是重要的事。”黑衣公子拍了拍掌,一旁的随从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明玉摆摆手:“公子出手好阔绰,要不了那么多。”她又将银子推了回去,“与人为善,并不是一定要什么回报的。再说,我只付了些碎银子,你这锭银子却够吃上十顿昨天那样的饭菜了。公子若是喜欢京城,就多呆几日玩玩。要是有需要小玉帮忙之处,也可尽管开口。” 黑衣公子笑了笑:“侯府的千金果然气度不凡。”他将银子收了回来,“好,既然姑娘不肯收,在下也不勉强。姑娘昨日的一饭之恩,在下铭记,一定会找机会报答姑娘的。” 明玉心道,这人倒是挺有原则,也挺执着的,至于报答不报答的,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黑衣公子几人走后,明言正先问了明玉昨日在如意楼发生的事情,听后思忖片刻,便打发小玉出去,又立刻派人将烈风找了来:“刚才那个乔公子看他样貌气度似乎不是普通游客,也不知是什么来历,你速去查探,然后来回我。” 明玉从父亲那里出来,便陪姐姐明玫到云绣坊去了。云绣坊是京城内最大的绣庄,里面的巧手绣娘都是全京城最顶尖的,手艺极佳,城中多数的门阀贵妇、世家贵女的衣衫多出于这家店铺,是以想要请她们做衣裳可是必须提前几个月去量体裁布。 一直为明玫做衣裳的绣娘唤作芸娘,明玫一到,她便将明家双姝引上了楼,那里放着这两天新进的衣料。 明玉不敢兴趣,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让明玫慢慢挑选。 “九小姐不挑吗?”芸娘问。 明玫笑了笑:“芸娘问她做什么,她每次陪我来不都是这样,一会儿你照她喜好给她挑着做几身就是,还有骑马装,也再给她做两身新的。”明玫说着瞧了瞧妹妹,“还是替她量量,看样子又长高了些,老的尺寸怕是不行了。” 芸娘笑着答应,明玉在旁拍拍手道:“还是姐姐好,省了我自己去挑,还有新衣服穿,芸娘的眼光,我放心!” 芸娘浅笑,又指着一些红色的上等料子问明玫:“这几匹都是新到的,全是六小姐喜欢的颜色样式,所以我这儿早就给您留好了,你瞧瞧是要那一匹,又要做什么样式?” 明玫的手指轻轻划过眼前的几匹红色绸缎,嘴角微微扬起,说道:“这回不做红色了,我想……做些素雅些的裙衫,比如浅绿色。” 芸娘愣了愣,明玫在这里素来是做红色系的衣裙的,怎么今日换了风格,要做浅绿色的了?不过既是做生意,自然是顾客至上,既然明玫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多问,走到一旁拿了几匹浅绿色的料子来给明玫看。 明玉在一旁倒是有些好奇:“姐姐素来喜欢红色,怎么今日想到做别的颜色了?” 明玫一边让芸娘给自己量尺寸,一边说道:“既是去围场,自是要应应景,更何况……”明玫低了低头,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略带娇羞,“十二殿下喜欢绿色。” 明玉看着姐姐的样子,听着的话语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他喜欢的颜色,即便非她所爱,她也会去试,一个女子若不是心里都装着他,又怎会如此?从前她不懂,可是现在她似乎也渐渐地明白了一些。 “姐姐……喜欢云彻大哥?” 明玫的脸更红了,芸娘知道有些话不是她该知道的,便借故下去拿绣样,将姐妹两人留在了上面。 “姐姐……是什么时候喜欢云彻大哥的?”对小玉来说,一个是她姐姐,一个是她生死之交、推心置腹的好友,她自是格外关心一些。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他一次次往咱们家跑的时候,也许是我落下冰窟,他过来探望我的时候,又也许是更早之前……” 明玉想起送到府上的那支金步摇,看起来十二皇子对姐姐也是有意的。若是这样,也许以后,他便会成了自己的……姐夫?明玉想着想着,不由有些愣怔出神。 “小玉,你会帮我吗?”明玫低低问道。 “我?姐姐要我做什么?” 明玫低了低头,走过来握住明玉的手道:“母亲早逝,有些话体己话也只有咱们姐妹俩能说了。我听爹爹说,已经请惠妃姑姑给四哥议亲了,怕是很快便会定下来了。咱们家论岁数也该是我了,可我心里既有了十二殿下,又怎能容得下旁人?小玉,你同他是过命的交情,他也向来肯听你的话,若是你肯帮我问问他的心意……”说到后面,明玫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明玉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事关明玫的终身幸福,她自是乐意帮忙,不过是转述姐姐的心意,再问问他又是怎么想的。只是,明玉担心,他到底是个皇子,亲事并不能由自己做主,姐姐的这番心意又会不会是终究错付? 明玫听着妹妹一口答应,全没有丝毫犹豫,眼色中闪过一丝愧疚:小玉,正如你非孟瑾瑜不可一般,我也是非十二皇子不可。也许,喜欢上一个人就会让人变得自私,小玉原谅我利用了你,可若非如此,十二皇子又怎会对你死心呢? 明玫忍住心中一波一波袭来的愧疚之感,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她只能庆幸明玉对十二皇子无意,若是情投意合的是他们,她又会不会让自己的妹妹让给她呢? 不!不会!明玫藏在袖中的指甲恨恨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若是妹妹喜欢的人是赵云彻,她一定会将对他的心意藏起来,不说、不露,定会成全他们。 回去的路上,明玫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言不发,明玉只道姐姐是心里念着赵云彻才出了神,很早以前姐姐就告诉过她,喜欢一个人便是这个样子,脑袋里、心里边想的、念的全都是他。 她对孟瑾瑜,姐姐对赵云彻,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第29章 瑾瑜心思 孟良栋战死沙场,楚帝下旨举国同哀,并追封孟良栋将军为一等卫国公,爵位世袭。孟家人丁单薄,孟良栋故去后,孟家的长房男丁便只剩下孟瑾瑜了。上回在御马场,楚帝曾见过孟瑾瑜,觉得他温文儒雅,当称得上是君子端方,他又是将门虎子,孟家独苗,想来孟家也定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的心血。是以,既是为了抚恤孟家,又是为了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楚帝下旨,擢孟瑾瑜为御史,这个官位虽品级不高,但也算是入了仕了。 孟瑾瑜本就有报国之志,如今虽然不能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但就算只是一介文官,也一样能为国家、为百姓做事。 这一段时间,孟家一直都在操办孟良栋的丧事,里里外外琐碎的事情甚多,孟老夫人深受丧子之痛一下子竟一病不起,家中杂事都靠着孟夫人和沈蓝双二人操持着。 孟老夫人见沈蓝双忙里忙外,一句怨言也没有,每日还抽空过来照顾她,眼见着她原本圆润的脸因操劳而瘦削了下去,孟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蓝双,你也不必事事亲历亲为,有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 沈蓝双给孟老夫人绞了一把热毛巾,替她仔细地擦着手:“还是自己做着放心,奶奶是担心蓝双做得不好吗?” 第20节 “怎么会呢?”孟老夫人拉着沈蓝双的手亲昵地说,“你这样能干,又孝顺,把事情交给你我是一百个放心。只是里外杂事这样多,我是担心你累着了,瞧瞧,几天功夫,你这小脸都瘪下去了。再说了,你说到底也是咱们孟家的客人,要是让你叔父、婶娘知道了咱们这般差使你,那可是要责怪咱们孟家缺了礼数了。” 沈蓝双依着孟老夫人坐下来,轻轻替她捶着腿:“奶奶怎么同双儿见外起来了,我不累,奶奶这样疼双儿,做这些事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双儿早将您当成自己的亲祖母一半了。” 对沈蓝双,孟老夫人是打心眼儿里的喜欢,早是将她当孙媳妇儿一般看待了,只是一想到如今儿子战死,按照大楚习俗,孟瑾瑜也必须为父亲守孝,这样一来,他们俩的婚事也就必须搁置了,想到这里,孟老夫人总觉得心中歉疚,握着沈蓝双的手,叹了口气道:“哎,好孩子,你可真是既明理又孝顺,只是眼下这情形……真是委屈你了。” 沈蓝双被老太太这么一说,两行眼泪簌簌便落了下来:“奶奶,双儿不委屈,只要能呆在奶奶身边伺候您,服侍您,双儿再累再苦都值得。” 老太太只得孟瑾瑜一个孙子,而他平日里虽孝顺,可也不会像蓝双一样对她说这些贴心体己的话,这一番话说得孟老太太的心简直都要化了。 两人在屋里正说着话,孟夫人同孟瑾瑜一同过来探望老夫人了。沈蓝双赶忙起身朝孟夫人行了礼,又低了低头轻唤了声“瑾瑜哥哥”,恭敬地站在一旁。 孟老夫人见孟夫人面容憔悴,一身缟素,又勾起了心中伤痛,只是将军已是百战死,可日子却总是要过下去的。 “孝珍,你来的正好,我也正有事要同你商量。” 孟夫人在一旁坐了下来,孟老夫人又指了指床前的矮凳:“瑾瑜,你也一起坐下。” 孟瑾瑜依言坐下,问道:“奶奶这几天身子可好些了?” 老太太点点头:“好些了,也多亏了蓝双一直忙里忙外还不忘照顾我这个老太婆。瑾瑜,你现在入了仕,在官场上可不比家中,人情世故还是要讲求一些的,尤其是你当的又是文官,更要小心别得罪了人。” 孟瑾瑜一身学问师出名门,又是文武全才,虽现在楚帝没有让他去领兵打仗,而是做了文官,但孟瑾瑜觉得不论是做什么官,只要是能为国为民的,都无所谓。 对奶奶的话,他明白没有错,可是他入朝为官是为自己的抱负,是想舒展自己的报国之志,并不是为了明哲保身,去做一个只知人情世故八面玲珑的官。心里是这样想,不过当着老太太的面,孟瑾瑜还是应了一声。 “孝珍,”孟老夫人继续说,“如今丧事也办得差不多了,家里还有些重要的事咱们也该商量着定下来了。” 孟夫人是明白人,知道老夫人所指,她看了看在一旁垂首站着的沈蓝双:“老夫人心疼蓝双,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按照规矩瑾瑜当是要守孝的,所以……” “孝自然要守,可是也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依我看不如先定下了亲,等孝期过了,再让他们成亲,这样咱们也能让沈家定下心来,否则人家的千金侄女儿一直住在咱们家,没名没份的,成什么话!” 孟夫人点头:“母亲说的是,当是如此。我没有意见,一切都由母亲做主。” 沈蓝双听他们在商议自己的婚事,原本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些,这也是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她抬眼看坐在对面的孟瑾瑜,见他面色凝重,眉头微缩,瞧他神情,当真猜不透他不知心里是什么想法,沈蓝双的心又提了起来。 孟老夫人目光灼灼看着孙儿:“瑾瑜,你的意思呢?” 一片沉默。 “瑾瑜?”孟老夫人提了提声调。 “孙儿如今,不想谈婚事。”沉默片刻,孟瑾瑜一字一顿回答道。 沈蓝双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失望,一丝尴尬,他的回答无异于拒绝。孟老夫人不悦道:“男大当婚,这亲事先定下来,又不是立时就要你成婚。等到……” “祖母,”孟瑾瑜竟然打断了老夫人的话,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回答却仍是那句,“孙儿现在不想谈婚事。” 孟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挡在孟瑾瑜和老夫人面前,说道:“母亲,瑾瑜刚刚入仕,许多事情还都没有捋顺,现在突然跟他谈婚事,难免有些仓促,不如等过段时间再议吧。” 孟老夫人也是了解自己孙儿的,知道他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强逼也逼不出什么结果来,反倒适得其反。反正蓝双住在府里,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孟家的孙媳妇儿就只能是她! 天色渐晚,老夫人身子也乏了,留了沈蓝双陪她再说说话便要休息了。孟夫人同孟瑾瑜问过了安,也不再逗留,一同离开了。刚才在老夫人房中孟瑾瑜的表现真是让孟夫人捏了把汗,是以一出门,孟夫人就把儿子拉到了自己房中。 “瑾瑜,你实话同我说,你是不是不想同蓝双成婚?”知子莫若母,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孟夫人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面对母亲,孟瑾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从来都只将蓝双当作妹妹,我会像兄长一般照顾她,关心她。可是母亲,如果要我娶她,做她的丈夫,瑾瑜做不到,儿子无法违背自己的心去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 他从来不曾这样同母亲说过话,在孟夫人的印象中,自己的儿子对任何事都是云淡风轻,似乎从没有特别在意的事情,从小到大,他也是极其孝顺懂事,从未拂逆过长辈,可是这一次,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是为了明家的姑娘?”孟夫人虽然没见过明玉,可是却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们之间的事,她也从别人口中听闻这个明家九姑娘蕙质兰心,聪颖活泼。 孟瑾瑜不答。他既未否认,那也便是承认了。 孟夫人心中轻叹一声,要知道这个家里做主的还是老夫人,对于孟瑾瑜的婚事,老夫人心中已经是百分百认定沈蓝双了,不光是因为她从小就在老夫人的照看下长大,更因为他们沈家于孟家天大的恩情。老夫人那样固执的个性,她决定的事情,根本没有人能改变。 “你喜欢明家的姑娘?那……明侯爷知道吗?” 他喜欢小玉,从前他不知道原来那就是喜欢,只是喜欢同她一起骑马、射箭,看她盈盈笑着,汗水沁满额头。她叫他瑾瑜师傅,跟在他的身后,她在雪地上写他的名字,她为他下厨做菜,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徒弟真是与众不同……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里竟再也忘不掉这样一个娇俏的身影了,他想要见到她,所以即使他并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他也还是去了马球赛,也许只是为了能够多一些和她相处的时间。还有那一晚,他承受丧父之痛,心就像裂开一般,是她跪在了他的身边,给他安慰和勇气。 她是那样的美好,她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子。 可是,他现在又能给她什么承诺呢?他壮志未酬,空有孟家公子的虚名,沈蓝双住在孟府,他还没能偿还沈家的恩情。正如明侯所说,若是给不了承诺,就不该去招惹小玉。 如今,他只能隐忍自己对她的感情,他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好,只有尽能力解决好他和沈蓝双之间的事情,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抬头挺胸地走进明府,告诉明侯爷,我孟瑾瑜,能许明玉一世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回来啦~~~ 存稿君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抽打妖妖,明天开始认真写文!!!!!! ☆、第30章 明睿亲事 明府已经很久没摆家宴了,恰逢徐氏生辰,明言正便摆了个家宴,将几个子女都叫到了一起。徐氏这几年于明家也算是尽心尽力,不过她到底是侧室,是以平日在家总是娴静低调,尤其是对明睿他们三个正室所出的子女,虽关爱却又不涉足太多。 今日家宴上,明言正倒是真有事要宣布的,去年除夕的时候,他早就说了要给明睿定亲事,想想也是,明睿如今是明家最大的孩子,他成了家之后还有明玫、还有小玉,有的是明言正操心烦神的。惠妃也是着实替明睿精心挑选了好一阵子,世家门阀中,又要门当户对的,又要品貌人才各样都好的,选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好在惠妃在宫中八面玲珑,与一些世家贵妇也时有往来,也就在这阵子,算是给明睿选定了下来。 饭过三旬,明言正看着明睿,说道:“睿儿,你年纪不小了,该定亲了。” 明睿脸色僵了僵,哎,每次家宴都是这个不变的话题,父亲大人,您就不能有些新意吗?明睿正打算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明言正又说:“人,你惠妃姑姑已经选好了,我瞧着也算匹配。” 明睿正夹了一筷子鸡丝要往嘴里送,一听父亲这话,惊得差点儿魂都掉了,忙道:“爹爹,你是说真的?什么叫已经选好了?怎么你们要为我定亲,也不问问我吗?” 明玫笑起来:“四哥,问你有什么用难道你的亲事不用父亲做主还是……四哥心里已有别的什么人选?” 明睿瞪了明玫一眼:“好你个六妹,每次一说到这件事,你都要取笑我。” “那爹爹,你到底为四哥选了谁?”明玉十分好奇,哥哥这样一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侯门公子,惠妃姑姑也不知是为他选了个怎样的女子。 明言正顿了顿,悠悠说道:“你惠妃姑姑说,骑兵营徐都统家的二小姐,与你年岁相当,又是个品貌俱佳的,论身份地位,他们徐家是稍差了些许,但我倒并不在意这些,只要能好好持家,照顾好你这个顽劣公子,我也就没什么别的要求了。” “等……等等……”明睿的脑子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徐家爹爹你说的是昭然兄他们家?” 明言正点点头:“正是。” “他们家的二小姐?”明睿惊道,“是徐昭蓉那个丫头?” “你已经见过了?”明言正看着儿子的表情,问得淡然自若。 “爹爹,真是徐昭蓉?我可不要娶她!您是没见过她,伶牙俐齿,蛮横得紧,要是让她进门,那咱们明家还不被闹得鸡犬不宁?” “哦?当真?”明言正微眯着眼睛看着儿子,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明玉呵呵笑了起来:“昭蓉姐姐哪有哥哥说的如此,我倒觉得她是个真性情的人,要是当我嫂嫂,也挺不错。” “小玉!”明睿气得直跺脚,他本就是个玩心很盛的人,在他眼里,只关注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对女人他是从不上心的。当然,他自己是明白的,身为明家嫡子,他总是要成亲的,只是这对象若是个不喜言语,不会管束他的人,那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可若是徐昭蓉那样的……哎,这画面太美他都不敢想。 “这徐家姑娘我虽未见过,不过既然是惠妃娘娘选出来的,当是不会差的。”明言正指了指儿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平日里喜欢玩闹,不务正业也就罢了,现下难道连亲都不成了?” 明睿最怕父亲黑脸,见父亲一脸严肃,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爹爹……真要成亲,不能换个人选吗?徐昭蓉真的不适合儿子。” “那你倒是说个人选给我听听!” 明睿一时语塞,可是他的满脸的表情都写满了四个大字:我不愿意! “你惠妃姑姑已经请了徐夫人和徐姑娘进宫,让她先瞧瞧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再说吧。我倒觉得那徐姑娘若是真如你所说倒也挺不错,至少能好好收收你的心!” 明睿只觉今晚这顿饭吃出了一个晴天霹雳,看明言正的样子,似乎这件事已经由他和惠妃定了下来,根本没给他任何反抗的余地。 晚上,明玉的碧苑里灯火通明,明睿赖在她房里竟是死活不肯走了。 “我的好四哥,我真要睡觉了。你赶紧回去吧!” 明睿在矮榻上翻了一个身,朝着明玉道:“要是你不答应帮我这个忙,今天打死我也不走!小玉,那徐昭蓉你也是见过的,当初她冷言刺你,难道你忘记了吗?” 明玉歪了歪头:“她的确心直口快,有时言语间难免伤人,可几次相处,我总觉得昭蓉姐姐心地甚好,而且她也是有一说一,性情直爽的人,相处起来也并不难,若真是换了那些深闺大院里出来的,难道就真一定比昭蓉姐姐好吗?” 明睿愣了愣,小玉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刚才他的内心里却仍是抗拒:“小玉,平日里四哥可是最疼你的,说到底一句话,这忙你帮还是不帮?” 明玉见他还真是赖在了这里,想了想道:“好好好,我就进一次宫,可是惠妃姑姑是不是肯听我说的,我可不保证啊!” 明睿这才从榻上跳下来,舒了口气:“惠妃姑姑最疼你,你去说,自然管用!” 为了自家哥哥的托付,这一遭明玉是无论如何都要走的。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明玉梳洗了一下,便进宫去了。 惠妃娘娘见到明玉自然高兴,忙拉了她到身边:“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进宫来看姑姑了?” 明玉嘴甜:“自然是想姑姑了才来的。” 惠妃才不相信,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就别哄我了,快说吧,是什么事?” 明玉嘻嘻笑了笑。说:“其实是四哥找我来的,他想叫我问问姑姑,为何给他定了昭蓉姑娘做媳妇儿?” 惠妃一听是这事,眉头微微锁了锁:“怎么,他不满意?这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徐家虽门楣及不上侯府,可也总算是体面人家,徐家小姐听说也是知书达理,一等一的人才,明睿这小子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我也是这么同四哥说的,许是他觉得昭蓉姐姐伶牙俐齿太过厉害将来过门后将他管得紧紧的,他便再也不能随便出去疯玩了。” 惠妃笑起来:“这才好呢,真有这样一个媳妇,你爹爹才放了心呢!” 正说着,外面宫女来回,说是徐夫人带着徐家姑娘正候在宫外。 “差点忘了,今儿我请了她们进宫呢。”惠妃瞧瞧小玉,指了指一旁的屏风道,“你先回避一下,省得一会儿她们见了你说起话来也不自在。” 小玉“哦”了一声,钻到了屏风后面,刚站定,外面便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说话的声音。那个柔和稳重的声音想来应该就徐夫人。她说:“惠妃娘娘今日特请了我们母女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惠妃笑得和蔼,看着徐夫人身旁的徐昭蓉,体态匀称,肤若凝脂,眉眼间甚是灵动,瞧着当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惠妃便问了起来:“徐姑娘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昭蓉今年十六。” “读过些什么书?” 没等徐昭蓉回答,徐夫人便抢在前头说:“读过些《四书》、《五经》、《烈女传》。” 惠妃点点头,这都是世家小姐该读的东西,看起来也算是有教养的。 “徐夫人,你家小姐品貌出众,我这里有门亲事,想同夫人商量。” 徐夫人进宫之前,自然是听到过一些风声,惠妃娘娘在宫中也算是颇得圣宠的,她娘家又是侯门贵族,能攀上她这门亲,徐夫人可是求之不得的。 “娘娘请说。” 惠妃顿了顿,道:“我的侄儿是明侯府的四公子,一表人才,文才武功都是不错的,如今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只是他母亲早亡,兄长便托付我为他找个相配的世家千金,我听说徐家二小姐与我家明睿年岁相当,便想提出这门亲,同你商议商议。” “明睿?”一旁的徐昭蓉一听到惠妃娘娘这么说,脸刷得一下便红了,也没了刚才那矜持的礼数,冲口而出,“我才不要嫁他。” “昭蓉,不得无礼!”徐夫人瞪了女儿一眼,斥道。 “娘娘见谅,小女都是被她爹和哥哥宠坏了,失了礼数,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惠妃见徐昭蓉的反应竟如此之大,只是她口中虽说不要,可瞧那神情姿态却又不似生气、厌恶,倒更像是……被人识破了心事之后的娇羞。惠妃瞧着徐昭蓉,心道,这两人想来早就认识,只是他们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来该要好好捋一捋了。 惠妃笑了笑:“昭蓉姑娘性子直爽,没有关系。姑娘从前同明睿可认识?” 第21节 徐昭蓉愣了愣,说:“见过几次,只是每次见面都会拌嘴。” “年轻人心高气盛,意见不合总会拌上几句,也是正常。”惠妃顿了顿,朝徐夫人道,“这门亲事我同兄长已是提过,徐家的意见你们回去再仔细商量,若是有结果了回个话给我,我也好像兄长交待。” 徐夫人自是连连点头,徐昭蓉倒也没再作声,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只是那头却是越来越低了。 徐家母女走后,惠妃将明玉叫了出来:“刚才你都听到了?” 明玉点点头。 “你觉着徐家姑娘可愿意嫁给明睿?” 明玉奇道:“姑姑刚才不是都听到了吗?她说她不愿意。” 惠妃摇摇头,笑道:“口是心非。刚才徐家姑娘嘴上是说不愿意,可满脸都是小女儿的情态,她心里可未必是这么想的。” 明玉摸摸头:“是吗?” 惠妃也是从少女过来的,又在宫中浸润多年,看人最是厉害,她自是不会看错。至于明睿,他嘴上也说不愿意,可心里又真的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吗? 惠妃想起下个月的围场之行,心里有了主意,便对小玉道:“你回去告诉睿儿,给他定亲这件事先缓一缓,等围场回来之后再说。” 明玉不明白惠妃姑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小玉今日的差事也算是完成了,她总算能回去给明睿一个交代了! 走出惠妃的宫门,明玉便往正阳门走,准备要回府了。走过九曲桥的时候,迎面低头走来一个宫女,她脚步急急,神色匆匆,大概是走得太急,没有看路,她一下子撞到了明玉身上,明玉“唉哟”叫了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那宫女身上掉出一块黑漆漆的东西,明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她已经捡起来塞进了腰封中。 明玉刚想说话,那宫女却头也不抬,话也不说,匆匆又走了。 明玉觉得好生奇怪,心道这是哪个宫里的宫女,怎么这般没有规矩? 正想着,她身后被人拍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榜单还差,所以今天提前更啦,晚上就不更啦,谢谢各位~~~~ ☆、第31章 竹林会 明玉回头一看,叫她之人正是赵云彻,他正巧从德妃宫里出来,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明玉。说起来,自打上回御马场分别之后,他手头政务也多,一直没能得空去侯府,是以长远都没见到明玉了,今日在宫中突然相逢,不由惊喜。 “怎么了?呆呆出神,不认识我了?”赵云彻打趣她。 明玉这才回过神来,却总觉得刚才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没什么。”明玉笑了笑,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 赵云彻好不容易见到她,哪肯这么快就让她走,便道:“咱们前面亭子里坐着说会儿话吧。” 御花园的西面是一片竹林,陶然亭便在其间,十分幽静,赵云彻命人沏了茶又准备了一些明玉喜欢吃的糕点送过来。 “今天你怎么进宫了?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要不是我正巧碰上你,你大概就打算这么走了?” 明玉闻了闻新沏上的玫瑰茶,的确香气扑鼻:“我今日是进宫来找惠妃姑姑的。” “哦?家里有事?” 明玉同赵云彻本就交情匪浅,又知道他同明睿也关系甚好,便就直说了:“惠妃姑姑替四哥议了门亲事,你猜是谁?” 赵云彻摇摇头:“我可猜不出。不过总不过就是那么几个权贵大臣家的千金吧。” 明玉笑了笑,品上一口茶:“是徐家的昭蓉姐姐。” “徐昭蓉?”赵云彻愣了一愣,食指在桌上轻叩了叩,笑起来,“倒是相配。” “你也觉得他们配?刚才惠妃姑姑也是这么说的。”明玉道,“就是哥哥知道了死活不同意,非要叫我进宫来找惠妃姑姑,说是不要昭蓉姐姐。” “那惠妃怎么说?” “惠妃姑姑说,先缓一缓,等围场回来再说这件事。” 赵云彻点点头,惠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她这么说看来是已有打算,这桩婚事八~九不离十是能定下来了。那么之后呢,便是明玫和明玉了,他深深看了明玉一眼,她神色自若地喝着茶吃着点心,与他在一起她从不拘束,可也从没有过娇羞的小女儿情态。 她最喜欢的酥饼吃得满桌都是屑屑,嘴角也粘上了些许,赵云彻不由好笑,伸手替她抹去嘴角的渣渣,语声柔柔:“瞧瞧,吃得和小花猫似的。” 他的眼神幽深温柔,仿佛有许多情绪许多话语要喷薄而出,明玉想起了姐姐交托给她的事,轻轻拨开了赵云彻的手,说道:“四哥的婚事大概是要缓一缓了,不过有件事我却是要问问你。” “何事?”赵云彻语声轻柔,直直看着明玉。 “云彻大哥,你可订了亲了?” 赵云彻没想到明玉会问这样一个问题,顿时愣住了,脑中念头百转千回。 “还……还没有……小玉,你为何这么问?”心中突然一阵惊喜,她问我是否定亲,难道小玉心中竟是有我的?努力克制住一颗乱跳的心,他强装镇定,看着明玉。 “虽没有定亲,但你的亲事也一定是由皇上和你母妃做主的吧?若是他们给你选的人你不喜欢怎么办?你会违背他们的意思,娶自己选定的那个人吗?” 赵云彻的眼神愈加柔软起来,若是小玉肯嫁自己,不管皇上为他选定的是谁他都会拒绝,他只要小玉,这一生,就她一人,足矣。 “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只要她心中有我,愿意嫁我,就算我舍弃这个皇子不做,同她远走他方都无所谓。” 明玉的眼睛亮了亮:“当真?” “自然是真的,小玉,难道你不信我?”赵云彻一把握住了明玉的手,他的手掌又大又暖,牢牢握住,便不想松开。 明玉的手一下被他包裹住,一股暖意和别样的感觉袭上心头,令她不由心中微微一荡,只是很快她又回过神来:“我自然信你,若是这样,那姐姐的一番心意才没枉费。” 赵云彻有些听不懂:“明玫?” 明玉轻轻将手抽了出来:“姐姐早已对你芳心暗许,殿下应该早就知道,只是她担心将来殿下的亲事非她所愿,是以让我来要殿下一句承诺。刚才殿下这样说,姐姐应该放心了。” 赵云彻欢喜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锁起了眉头,看着明玉:“原来,你是来替明玫传话的?”他的心头不由腾起一阵怒火,从云水镇到京城,这么久的日子,他对她一片深情,掏心掏肺,她竟全然不见,全然不知,临到头,竟还要帮别人做说客,来要一个他根本不想给的“承诺”。 他是个皇子,虽在北地做了两年质子,可身上仍是有着皇族的傲气。他可以宠她,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可是他无法接受她的视而不见,甚至急着将他推到别人的身边。 赵云彻“腾”地站了起来,将明玉也一把拉了起来,一手揽紧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拽到了自己眼前。他的眼色严肃又带着怨念,气恨道:“你就这么喜欢替别人传话,你就这么希望我娶明玫?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到底我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明玉被他整个人揽得紧紧的,想要挣扎,却发现他力气大得吓人,根本动弹不得。 他不是也喜欢姐姐吗,还送了那支富丽华贵的金步摇给她,他经常到府里来,不是为了看姐姐吗?那次,在云绣坊,姐姐同她说的那些话……姐姐那样的世家千金,矜持尊贵,若不是他们已经彼此交了心,姐姐又何以会让她跑这一趟? 可是明玉被眼前赵云彻的神情吓到了,头脑一片空白,越想却越发迷糊了。 “彻儿!”德妃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站在竹林摇曳之处,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赵云彻被她的这一声喊醒了,心头的怒气缓了下来,揽着小玉的手也慢慢放开了,他想起了明侯对他说的那番话,不由庆幸,幸好是母妃来了,要不然接下去他会冲动做出些什么事,他自己都不能保证。 德妃走了过来,看了看明玉,又看了看儿子,朝明玉道:“原来是小玉姑娘来了,是来看你惠妃姑姑?” 明玉“嗯”了一声。 “就你一个人来的?你姐姐没同你一起来?”德妃柔柔问道。 “回娘娘,今日就小玉一个人来的。” “倒是有段日子没见到你们姐妹俩了,不过很快就要去围场秋猎了,你们姐妹也好好准备准备。下回你要同明玫一起进宫看惠妃,可别忘了到我这儿也坐坐,平时我也无聊的紧,你们要是乐意过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子,我也欢喜。” 明玉应了一声,也不想再待下去,便推说天色不早,再不回去生怕父亲会担心,便匆匆告辞了。 明玉走后,德妃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她拉过赵云彻的手,问道:“彻儿,这是在宫里,刚才若不是我喝止住,你想做什么?若是被别人看到了,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被人看到就看到,大不了是被别人在背后嚼几句舌根。倒是最好是被父皇看到了,让他下旨将小玉许配给我,我……” 德妃像不认识一般看着赵云彻,气道:“我还道你北燕走了一遭回来成熟了,考虑事情也更周全了,可你今天这番话……” “母妃,我喜欢小玉,你是知道的,虽然我知道她现在心里喜欢的人不是我,可是若是父皇下旨,小玉愿意嫁给我的话,我相信总有一天她的心里只会有我一人。” “那又如何?”德妃眼神灼灼看着儿子,“你要是平常百姓家的孩子,你喜欢谁就去娶谁。可现在你是十二皇子。刚才你说愿意抛弃皇子身份,远走天涯海角,可曾想过你还有深宫中的母妃?!” 赵云彻低了低头,刚才他脱口而出心中所想,其他事情的确没有考虑太多,不由惭愧。 德妃压低了声音,拉着赵云彻说道:“现下,你父皇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一次的围场之行,他极有可能就要定下太子的人选。你等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你不想要吗?” 赵云彻沉吟片刻,坚定地回道:“当然想要。”在皇家,做不到人上人,便只能成为别人刀俎之上的鱼肉,若是那些想要他性命的人上了位,只怕将来楚帝一旦仙去,他和德妃就再也不会有安生日子过。那样的地位,有时候也仅仅是一种自保。 “你八哥的王妃出自名门,贤良淑德,将整个王府治理得妥妥当当,府中从未出过事端。当初你还在北燕未回来的时候,你父皇就常说,这样的王妃才配当的起皇家的媳妇。自你回来后,我也一直在替你物色合适的人选。”德妃顿了顿,“明玫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母妃……儿子,儿子并不喜欢明玫。” “你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皇希望你立这样的王妃,有贤妻辅佐,你父皇对你也会更加放心。”德妃知道儿子心思,可是生在这样的深宫之中,每个人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她必须要为儿子打算好每一步,让他这一条路走得顺顺利利。 “若是你能顺利被立为太子,将来继承大统,那明玫将来便是母仪天下。到那个时候,你喜欢明玉,将她一起纳进了宫来,又有何不可?可是现在,你必须放下娶明玉的念头,围场之行,景王一定会想方设法争取机会,彻儿,你半点都不能疏忽啊!” 德妃语重心长,这些道理他又何尝不懂可是,一切真的能像母妃设想的那样吗? 也许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你总是需要不断地权衡自己想要的东西,一边争取,一边放弃。皇位,他想要,小玉,他也想要。世事两难全,围场之行,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第32章 遇劫 回府的路上,明玉只觉得心里仍是突突跳着,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让她都来不及好好捋上一捋。都怪明睿,好好的非要让她进宫去,这宫里是好随随便便去的吗每次总有事情要发生,哎,她还是好好呆在府里边吧。 明玉掀开了马车帘子想要透透气,车子正路过永安巷,小玉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金工坊的方向走去。 “停车!”明玉赶忙叫停了马车,跳了下来,“瑾瑜师傅!”她应该是没有看错,于是便快步追了上去。 从永安巷到金工坊还要穿过一条小巷子,这里平时没什么人走动,僻静的很,明玉也根本不会想到,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她会在这里遇袭。 三个身形高大的壮汉,蒙着脸,两个拦住了去路,另一个在明玉身后,一根粗麻绳从后而至勒住了明玉的脖颈。她只觉得眼前的白衣身影越来越模糊,她想要喊,可是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这些人,为什么要她的性命?难道今日,她就死在这里了? 天色已是擦黑,明玉却还没回家。明睿盘算着,妹妹是中午时分进的宫,怎么也该回来了,若是惠妃姑姑要留她,也该派人来传个信。他与明玉自小一起长大,有时候心灵感应这回事真是不得不信,今天自打明玉进宫以后,明睿就总觉得心神不宁,心扑通扑通一阵乱跳。刚想喊上小春一起到宫门口去瞧瞧,那送小玉进宫的车夫急急跑了进来,面如土色,已是吓坏了,他不敢去回禀侯爷,便只能来告诉明睿。 “小玉呢?”明睿见车夫那个样子,便知道事情要糟。 “九……九小姐……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你不是跟着九小姐的吗?”明睿着急了起来,一边拉着那车夫往门外走,一边让他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那车夫说他听到九小姐喊停车后,便下了车,似乎是要去找孟瑾瑜,他便听在了巷子口,没再跟过去,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九小姐人影,他怕出事,便栓了车,想穿过巷子去看看,谁想却在那巷子里捡到一只掉落的耳坠,车夫认得那是明玉的东西,便心道不好,赶忙回来报信。 若是明玉是遇见了孟瑾瑜,两人走开了,那倒没事,可若是不是,而是她遇到了匪人?明睿心中一团乱麻,骑了快马赶往永安巷,心里不断祈求,希望妹妹并没有事,只是走开了而已。 从那车夫回来报信到明睿赶到,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只是那永安巷根本就空无一人,穿过巷子,便是金工坊,正在明睿慌乱之际,孟瑾瑜恰从里边走了出来。 “明睿兄,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孟瑾瑜见明睿脸色煞白,十分难看,心中不由一沉,“出什么事了吗?” “孟兄,你……见过小玉吗?” “小玉?”孟瑾瑜双眉微锁,“我今天并没有见过小玉,她怎么了?” 明睿这下是真的急了:“小玉她不见了!” “明睿兄,别急,你慢慢说。”孟瑾瑜听闻明玉失踪,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可是他很快又镇定下来,此时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如果大家自己乱了阵脚,反倒更糟。 听完明睿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孟瑾瑜沉吟片刻,说道:“现下明侯还不知道吧?” 第22节 “还没敢同爹说。” “你先派个人回去看看,若是小玉自己回府了,就派人马上来通知。咱们先沿街找找看。” 明睿点点头,眼前也只能这么办了。 天色越来越黑,孟瑾瑜同明睿二人将永安巷前前后后几条街巷都找遍了,可是却没有一点儿发现。 “小玉,她到底上哪儿去了?”明睿心急如焚,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孟瑾瑜说道:“小玉突然失踪,如果不是她自己故意走开的话,那极大可能就是被贼人掳劫了。” 明睿气道:“谁掳走了小玉?这些贼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难道不知道她是侯府的小姐?” 孟瑾瑜安慰道:“明睿兄,你还是先别着急。咱们现在像没头苍蝇一般在外面乱窜也不是办法,如果小玉真是被人掳劫了,他们不管是求财还是为了其他,总会找到侯府去。这件事情,你也不能再瞒着侯爷了,还是赶紧先回去吧!” 明言正知道了明玉失踪,也是着急坏了,中午过后发生的事情,可他却到天黑才知道,气得他狠狠踹了明睿一脚:“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爹吗?小玉要是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他赶忙派人去找城防营的都统,又将府中暗卫都叫了过来,务必想办法找到小玉的下落。孟瑾瑜心系小玉安危,也随着他们一同出去寻找,而明睿则呆在家中等候消息。 夜已渐渐深了,可是整个京城却并不安宁,一条条街巷都布满了官兵、侍卫。 在京城的一处宅院中,昏黄的灯影下晃动着几个同样也焦躁不安的身影。 “公子,她……她不会死了吧?” “还有气,不过咱们要是晚了一步,怕是这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也要去见阎王了。” “那……那咱们赶紧把她送回去吧,搁在这里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醒,咱们还要赶路呢!” 明玉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得几人在说话,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头晕晕的,脖颈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面前是三个男子,很眼熟,那其中穿黑衣的不就是…… “乔……?” “乔昀。”黑衣公子看到明玉醒来了,总算舒了一口气。 明玉摸摸自己的脖子,坐起身来,她只记得今日午后她在永安巷下了马车,然后穿过一条小巷想要去找孟瑾瑜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再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怎么会在这儿?”明玉看着乔昀,“是你绑了我,还是救了我?” 乔昀瞪大了眼睛看着明玉,一脸诚恳:“我怎么会绑你?要不是我们出手相救,你现在早就死了!”他顿了一顿,问道,“哎,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下手那么狠,想要置你于死地?” 明玉刚刚死里逃生,整个人仍是昏昏沉沉的,她平素从不得罪人,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要她的性命。难道,是有人想要绑了她勒索侯府? 乔昀似乎看穿了明玉心中所想,又道:“那三个人看起来身手不凡,一出手就是要人性命的杀手,看起来也不像是为了求财,似乎并非寻常盗匪。” 再想下去,只觉得脑子一阵涨痛,明玉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乔昀看了看外面:“刚过了亥时。” “哎呀,我到现在还没回去,爹爹一定急坏了。”明玉一边说着一边下床要往外走。 乔昀拦住她道:“你就这么回去,万一又遇到匪人怎么办?刚才你昏迷不醒,我们也不便直接送你回府,免得引起误会,现在你醒了,我让阿平、阿信送你回去。你放心,他们两身手不错,当能护你周全。” 明玉感激乔昀救她性命,便道:“乔公子这几日还在京城吗?你今日出手相救,待我告知父亲,一定要好好答谢。” 乔昀笑得面如春风:“答谢就不必了,明日我就要离开京城了。不过,山水有相逢,小玉姑娘,咱们如此有缘,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见的。” 外面,夜风肃杀。这宅院处在京郊,比较偏远,阿平和阿信带着明玉坐上了马车,往侯府驶去。 城里边已是戒严了,到处都是城防营的侍卫在挨家挨户地搜查,许多路口都设置了岗哨查看过往人群。孟瑾瑜找完了平安巷和梧桐巷,正巧来到了两条巷子路口的岗哨处。远处,一辆马车从西边驶来,他站定了脚步,看着那辆马车。 待到了跟前,车中跳下一个绿衫少女,虽面容憔悴,但眼神却依旧灵动。她看到了孟瑾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飞奔而来,扑到了他的怀中:“瑾瑜师傅!” 直到这一刻,孟瑾瑜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怀里的人儿禁不住嘤嘤哭泣起来,这泪中有后怕,有恐惧,也有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劫后余生的庆幸。 刚才他在城中不停地找着她,他真的害怕小玉就这么不见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再也不会对他笑,对他哭,对着他甜甜地喊一声“瑾瑜师傅”,这样的念头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失落,他不敢想象,如果明玉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他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幸好,她仍在。 孟瑾瑜拥着她的手臂也不自禁地更紧了些,口中是不断的安慰:“没事了小玉,我带你回家。” 明玉抬起头,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她再胆大终究是个少女,这一劫令她胆战心惊,可是现在看到了孟瑾瑜,她的一颗心才算是落定下来。 “瑾瑜师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孟瑾瑜抬起衣袖轻轻擦拭着明玉脸上泪痕:“傻丫头,怎么会呢。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他的目光旋即落到了明玉的颈上,心中一跳,问道:“这红印……?” 明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来话长,瑾瑜师傅,有人……想要我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求花花~~~~泪目〒_〒 ☆、第33章 得救 回去的路上,明玉向孟瑾瑜说了事情的经过,孟瑾瑜一边听一边锁紧了眉头,尤其是当听到她是因为要跳下马车去找自己才会遭到这场劫难,心中更是愧疚。 听完明玉说完了事情的始末,孟瑾瑜问道:“这么说,你自己并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明玉摇摇头。 “那救你的那些又是什么人?” 明玉便将当日在如意楼她替乔昀付了一顿饭钱的事情告诉了孟瑾瑜,孟瑾瑜听了,只是沉吟不语。 明玉见他锁着眉头,似乎在想事情,便问:“怎么了瑾瑜师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孟瑾瑜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那三个人若是普通的来京城的游客,那么他们上酒楼前难道没发现钱袋掉了吗?就算真的如此,但之后他们能不动声色跟踪小玉找到她的府邸,又在小玉命悬一线,千钧一发的时候出手救了她,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又或者是这些人其实一直都在留心小玉? 而那些想要杀了小玉的人,看来并不是普通为财的劫匪,小玉平日性情温和,也不得罪什么人,难道是被她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事,这才使得有些人想要杀人灭口? 这些都是孟瑾瑜的猜测,他心中隐隐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而且也许,这只是一个开始。他并没有将这些猜想告诉明玉,只是提醒她:“那些对你下手的人可能还会有后手,这段日子你一定要格外小心,尽量不要一个人外出,真要出去也一定要让明睿兄陪着你。” 明玉盯着不停嘱咐着的孟瑾瑜看,突然忘了刚才的害怕与担心,竟禁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倒惹得孟瑾瑜不自在起来:“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不不不,没有不对的地方。”小玉连连摆手,她只是很高兴孟瑾瑜这样在意她,他刚才焦急的神情,他一句句的叮嘱,小玉的心里突然一阵温暖。 到了侯府,快急疯了的明睿见到明玉安然回来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奔过去一把抱住小玉:“我的好九妹,你可算回来了啊!我和爹爹都快担心死了!” 孟瑾瑜既然已经将明玉安然送回了家,也不便再多逗留,更何况他在外一天,再不回去家里估计也该着急了,遂辞别了明玉、明睿,先回府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令明侯心惊胆战,他细细听小玉讲了今日所发生的事,宫里边她除了同惠妃、十二皇子和德妃见过面谈过话之外也没遇见什么特别的人,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出了宫门,她就直接回府,半路上在永安巷下了马车…… 明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也只能嘱咐女儿事事留心,万不可再单独出门了。 第二日天一亮,明侯便带了人一同到乔昀住处,想要特地拜谢他对明玉的救命之恩,可是却未想到,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乔昀主仆三人早已是离开了。宅子的主人恰好也在,便说这宅子是他租给那位乔公子的。明侯便问了乔昀的来历,宅子主人说是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前来京城游玩的,不过出手阔绰,看起来像是个有钱公子。 这乔公子虽行事神神秘秘,但他出手相救又将明玉送回府中,看来似乎并无歹意。 明侯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自己最宝贝明玉这个女儿,却偏偏她的是非又是最多的,一个孟瑾瑜,一个赵云彻已经令他心烦不已,又冒出来一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乔昀,还有那些杀手……哎,这个小玉,真真是要让人操碎了心啊! 好在那日之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动,小玉在家呆了几天,脖子上的红痕也渐渐淡了些。赵云彻来府里看她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了。 大概是因为上回在陶然亭发生的事,明玉见了赵云彻不知怎么有些生疏和不自然起来,赵云彻自是也发现了,知道上回大概是自己吓到了小玉,是以语声柔柔,小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那日你走后,我去了大理寺处理政务,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出了这样的事。” 赵云彻一边说,手心里忍不住冒着冷汗,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除了震惊更是后怕,天子脚下,贼人竟如此大胆,而小玉也差点命丧黄泉,要不是现在看到小玉仍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她的脖颈里是一条淡淡的红痕,印在胜雪的肌肤之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那白皙的皮肤令人浮想联翩,虽然赵云彻是正人君子,可是此时心疼之余却又生出了些心猿意马。 明玉见他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便拉了拉衣领想要遮住那些痕迹:“多谢殿下关心,已经没事了。” “父皇已经下旨彻查此事,那些贼人虽然跑了,但光天化日之下一定会留有痕迹,你放心,我一定会抓住这些匪徒,让你安心。” 明玉点点头,她当然相信赵云彻有这样的能力。 “十二殿下来了。”明玫一袭青绿色的长裙站在门外,同里面穿着淡青色衫子的小玉一比,当真是一对婷婷袅袅的姐妹花。 “六姐姐来了!”明玉赶忙过去将她迎进了门。 “我正路过碧苑,便想着进来看看你,没想到殿下也来了。”明玫低了低头,神情略有娇羞。 姐姐这时候过来自然是为了赵云彻,可是三个人杵在这里,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屋子里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明玉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哎呀,坐了这大半天我也累了,我先进去睡上一会儿,不如姐姐你陪云彻大哥聊聊天吧!” 说着,明玉便往里面走去看起来是真要去睡觉了。赵云彻想要拉住她,可小玉一个转身却已经走了进去,只剩下他同明玫两个人呆在外面。 “殿下放心,小玉身边有暗卫,不会再出事的。”明玫似乎看出了赵云彻所担心的事,劝慰他道。 “我还是想不明白,之前在护国寺那些人的目标是我,小玉只是恰巧同我在一起才会被误伤。可是这一回,我并不在她身边,又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她呢?” 明玫顿了顿,问道:“殿下觉得……这一次的杀手同上回是同一人指使?那么上回护国寺的事,可有查出端倪了?” 赵云彻摇摇头:“我本是皇子,要派杀手杀我,必须考虑到一旦失手,那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们计划的天衣无缝,甚至连那六个杀手也都当场自尽,让我找不到一点线索,直到今日,我还没有查出当日是谁所为。这一次如果说是针对我,那就太过蹊跷,可是又有什么人是想要小玉的命的?” “殿下,多思伤神。”明玫端上了一杯热茶递给赵云彻,“过去的这些事不过是提醒着你有些人在你蠢蠢欲动,恕我多言,在皇家,除了德妃娘娘之外,也许你并没有什么人是能完全信任的。” 赵云彻抬起头看着明玫,他并未料到一个深闺中的千金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明玫所言的确如此。别人看天家威严似乎觉得十分风光,可当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为了那个最高的权利,为了自保,在皇家,骨肉亲情那样淡泊,兄弟手足之间彼此倾轧算计,当真令人心寒。 “六姑娘所言极是。” 明玫又柔柔说道:“未来才是重要的,殿下如今形势大好,遭人嫉恨在所难免,但依玫儿之见,殿下当不该将心思放在这些人上面,而是该争取更大的资本,一旦殿下大局定下,那么那些阴险小人也就再也不敢暗地作祟了。” 赵云彻被明玫一席话说的犹如醍醐灌顶,他不由想起那日竹林中母妃对他说的话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外表温婉内心却异常坚定的女子,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也不曾好好同她说过些什么,可是却没想到她为自己已是考虑了这么多。母妃说的没有错,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被册封为太子,将来荣登大宝,只有明玫才是最适合他,最适合这个天下的皇后。 感情与大义,他只能选择其一。他看了看明玉的里屋,也许她是真的睡着了,又也许她不过是在躲着自己。有些人就像手中的沙,越想要紧握,有时越容易失去。 赵云彻看着明玫,也许就像明侯所说,她的好是需要时间慢慢体会的,至少她对自己一片真心,至少她是最适合自己的妻子。如果命运是这样安排的,那么他欣然接受,父皇会不会高兴一些,对他的未来又是不是会有更多一些的助力? 想到这里,赵云彻轻轻握住了明玫的手,她的玉手微微一颤,似是没有想到赵云彻会突然这么做,眼神中又惊又喜。 “殿下……” 赵云彻看着桌上摆着的茶,说道:“这茶已是凉了,不知六姑娘屋里可有好茶?可否再为我沏杯热茶?” 明玫的脸上明媚如春,眼波漾出了一丝女儿家的娇羞,她点点头:“那自然是有的,殿下请移步。” 赵云彻起身跟着明玫出了屋门,临走前,他回转身又看了一眼,里屋的屏风一角露出小玉那淡青色的衫子。早就知道她根本没睡,赵云彻又好气又好笑,但更多却是无奈,他轻轻摇摇头,朝屋里喊了一声:“小玉,我随你六姐姐走了!你好好休养,我会再来看你的!” ☆、第34章 出行 不久,便到了围场秋猎的日子。表面上听这似乎只是皇帝兴致之下的一次出游,实则却不然,这次秋猎楚帝带了八皇子、十皇子、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四个皇子以及木贵妃、德妃、惠妃、怡嫔等,还有三位尚未出嫁的公主,对楚帝来说,平日他总是忙于政务,外出狩猎,既是他修养身心的一种方式,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考量这几位皇子的文才武功,他也是时候要将太子的人选定下来了。 而这一次亲贵世家的随行队伍中除了明侯和肃王爷是朝中老人外,其余基本都是一些青年才俊,想来楚帝也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为将来的太子挑选一些优秀的人才。 因此,这出行的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走在最前的是宫里的禁军队伍,接着便是楚帝的和几位妃嫔的车辇,惠妃疼爱明家姊妹,让明玫和明玉同她坐在一辆车里,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惬意开心! 明睿和孟瑾瑜还有徐昭然骑着马跟在后面,天气甚好,徐昭然心情大好,说:“秋高气爽,正是围猎的好时候,不过这回皇上带去的人还真不少。”他冲着明睿问,“你家九妹没事了吧?” 明睿正是心烦此事:“查来查去也没查出那天到底是什么人所为,这种暗箭伤人的行径实在可恨,如今我们府里上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小玉再出什么意外。” 第23节 徐昭然看着眼神深邃,但神情却云淡风轻的孟瑾瑜:“瑾瑜兄,你怎么不说话?” “既然我们什么都查不出来,那便静观其变吧,如果真是小玉出了什么问题,相信那些人一定会再次出手的。”孟瑾瑜看了看周围这些人,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中,也许那个幕后黑手就藏在其中。 “哥哥!”后面一匹骏马奔驰而来。 明睿看到徐昭蓉,不由愣住了,又想起自己和她那门亲事,不由又尴尬又害怕,指着她道:“你……你怎么来了?”旋即转头看向徐昭然。 徐昭然一幅悠然的表情,故意嗔道:“哎呀二妹,你不是坐车辇的吗?怎么骑上马了?” 徐昭蓉脸上泛起红霞,却故意不看明睿,冲着徐昭然:“车里气闷得紧,外面天气这么好,我就想出来透透气,哥哥陪我。” “好!”徐昭然欣然应道。 晚上,大家在野外扎营,明睿鬼鬼祟祟来到徐昭然帐中,恰巧孟瑾瑜也在。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徐昭然拍了拍身旁,“瑾瑜兄说你会来找我,我还不信,刚说完,你就到了。” 明睿一脸纠结:“昭蓉怎么也来了?” 徐昭然的脸色有些不乐意了,板了板脸:“我妹妹难道是洪水猛兽吗?你看到她这么害怕做什么?” “当然害怕啦!昭然兄难道你不知道惠妃姑姑要给我们说亲,要把你妹妹许配给我!” “这是好事啊!”徐昭然看了看明睿,“莫不是明四公子看不上我家门第,嫌我家妹妹配不上你?” “不不不,”明睿摇摇手,“昭然兄,咱们相交已久,我明睿是这等迂腐之人吗?” “那又是为何?不是我夸自家妹妹,论相貌,昭蓉虽称不上天香国色,可至少也是中上之姿;论性情,我家蓉儿豪爽洒脱,并非那些娇滴滴的闺阁小姐,这不也正是明睿兄你所喜的吗?到底明睿兄又是为了什么,这般看不上我家蓉儿?” 徐昭然一番话说得甚是有理,明睿被噎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是啊,徐昭蓉的确如她兄长所言,容貌不差,性情也直爽,可当明睿听到要他娶徐昭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孟瑾瑜在一旁,看着两人的尴尬局面慢悠悠说道:“明睿兄,昭蓉姑娘既一起来了,你若是再逃再避,只怕也非大丈夫所为,不如坦荡面对,结亲这件事本就是该两人情投意合,若你真不愿意,想来也没人能勉强得了。” 孟瑾瑜的话倒是说到明睿心中去了,待明睿走后,孟瑾瑜见徐昭然仍是板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便斟了杯茶给他:“昭然兄,喝杯热茶。” “瑾瑜兄刚才之言是何意?你同明家相熟,他们难道真不打算结亲?要知道当初可是惠妃娘娘先提出结亲之事的,京城中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如果现在明家反悔,叫我妹妹的脸往哪儿搁?指不定旁人还要说是我家蓉儿贴上了他明四公子呢!” “昭然兄稍安勿躁。我想明睿兄不会反悔的。” 徐昭然奇道:“你如何知道?他刚才那些话……你是听到的呀。” 孟瑾瑜并不是真的知道什么,而是直觉告诉他明睿之所以害怕徐昭蓉,避之唯恐不及,只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他同明睿谈不上相识已久,可对他的性情却还是了解的。他既然不讨厌徐昭蓉,又没有什么心仪的女子,那么他对婚事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也是因为他在意徐昭蓉。他这样一个向来游戏人间的世家公子,虽家世门第高,可是为人却是极为单纯的,也许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和多一些他们相处的机会,明睿就会直面自己的内心吧。孟瑾瑜突然明白了徐昭蓉为什么会出现在前往秋猎的队伍之中了,想来这一切应该都是惠妃的安排吧。 夜色如水,一弯明月挂在空中,银辉洒遍大地。野地里扎了几十个营帐,禁卫军在外边来回巡视。惠妃拉了明玫在一处说话,明玉觉着无聊,便想要出去透透气,一出了帐子,恰遇上了正从徐昭然那里出来的孟瑾瑜。 “瑾瑜师傅!”遇上孟瑾瑜,明玉永远是那样明媚的笑容。 “还没休息?” 明玉甩了甩手:“我觉着无聊想出来转转,惠妃姑姑正同姐姐说着话,哥哥也不知跑去哪里了。” 孟瑾瑜看她的方向似乎是要往马槽那边走去,便知道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语声温润:“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我陪你去散散心吧。” 明玉是带着“雷电”来的,她骑惯了“雷电”,可就再骑不惯旁的马了,孟瑾瑜的马却是普通,是以明玉一上马,他可就要追不上了。 “瑾瑜师傅,咱们往东边去!”明玉笑吟吟地挥一鞭子,雷电撒蹄就跑,只一会儿就没了踪影,孟瑾瑜担心小玉,喊道:“小玉,等等我,别跑那么快!” 声音惊动了明侯、惠妃、明玫和赵云彻。 赵云彻跑到帐外问禁卫军:“明玉姑娘去哪儿了?”禁卫军回说不知道,只看到她是同孟公子一起出去的。赵云彻看着夜色中消失的两个人影,脸色黯了黯。 楚帝正去了惠妃那里想要安置,见明玫也在那里,他记性不好,问:“这是明家哪个姑娘?” 惠妃笑道:“这是六姑娘,明玫。” “哦……”,楚帝看了看明玫,端庄沉稳,又道,“那刚才跑出去的那个是明玉了?” “皇上好记性,小玉这丫头就是个跳脱的性子,静不下来,就由得她去吧,有孟瑾瑜看着,不会有什么事。” 楚帝皱了皱眉,想起了什么:“上回在城里遇袭的也是明玉?” “正是呢。” 楚帝怨道:“这帮城防营的都是饭桶,都这么久了也没查出是怎么回事!”不过这可是在天子眼皮底下,又有这么多禁卫军在,楚帝料那些贼人也不会有这么大胆,敢在这里对明玉下手。 楚帝第二次见明玫,对她印象甚好,但想她是一个千金小姐,又从未出过远门,这一次一同前去秋猎,只怕这娇滴滴的身子要不习惯。便招她一起坐下来,问道:“这荒野之地可还呆的惯?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同你惠妃姑姑说,要什么也尽管开口。只是总是比不上你侯府里边的舒适。” 明玫低了低头,恭敬回道:“回皇上,臣女虽常在家中,但是却一直向往能到各种不同的地方去开阔眼界。荒郊野外虽不同于家中的金屋锦被,可却也有它的特别之处,臣女觉得每到一处都该要精心去体会一处的风情,当才不算辜负了。” 楚帝不由抬头看了看明玫,倒没想到一个闺阁千金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对她也有些刮目相看了:“呵呵,明言正教出来的女儿果真是与众不同。那朕问你,你同十二皇子相识已久,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此言一出,惠妃和明玫皆是心中一跳,不知楚帝到底是何用意。 楚帝见明玫低着头,不敢做答,挥了挥袖笑道:“别慌,朕就是随便问问,你直言就是,朕不过就是想知道在别人心中,朕这个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玫抬了抬头,不卑不亢地说道:“回皇上,臣女同十二皇子接触并不多,但臣女觉得从他对小玉,看出十二皇子是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之人;上回的马球赛,虽十二皇子并不擅此道,可他依然能迎难而上,并不服输,他待人以诚,没什么皇子架子,是以他在说服小玉之余也说服了我哥哥、徐公子和孟公子相助,最后才胜了景王。”明玫偷偷观察楚帝脸色,但见他面色不知阴晴,明玫也不知自己说的对是不对,不免有些忐忑。 惠妃小声试探:“陛下……” 楚帝赞赏地看着明玫:“说得好,知恩图报,迎难而上,待人以诚,你倒是对云彻了解得很透彻。” 明玫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她退下后,惠妃朝楚帝娇嗔道:“皇上,她不过是个姑娘家,没见过什么世面,您突然这么问她,可别吓坏了她!” 楚帝呵呵一笑,目光灼灼看着惠妃:“既想要当朕的儿媳妇,这么容易就被吓坏了?” 惠妃被他识破心思,愣了一愣,但想皇上这些年虽年纪大了,又病痛缠身,可是人确是清楚得很,她索性大大方方认了,问道:“那皇上对玫儿可还满意?” 楚帝哼了一声,把惠妃拉到身边,半带宠溺地说:“你当朕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不过,明家嘛……朕还是放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不够啦~~妖妖又要出游啦╮(╯-╰)╭ 明天停更一天,后天开始存稿君又要出现啦~~~~ 爱你们,求花花~~~ ☆、第35章 诉衷情 明玉策马疾驰,秋夜的风带着些微凉拂过她的脸庞,她的发丝飞舞在脖颈间,一阵阵麻麻痒痒的感觉,挠得她禁不住咯咯咯笑起来,回头看,那白色长衫就在身后,月色溶溶,他就在那里,看到他,就是心安。 流水潺潺,到了一处小溪边,明玉跳下马来,跑过去洗了把脸,凉凉的水从脸上淌下来,待到孟瑾瑜走到身旁,她故意捉弄,手里掬了一捧水,也往孟瑾瑜脸上泼去,他躲避不及,被泼得满脸水珠,可却也不恼,倒是激起了他的玩心。 “好小玉,你竟捉弄我!”孟瑾瑜索性也走到了溪边,挽起袖子掬水也朝小玉泼去,两人就在水边泼水嬉戏,笑声吟吟,倒真像是一对年幼无束的伙伴,不知忧愁,不管明日,只知道无拘无束的欢笑。 玩累了,两人便靠着溪边的大树坐了下来,身上已是湿透了。明玉还在笑着,大概是很久没这么畅快的玩过了。她侧着头看孟瑾瑜,那翩翩君子已是衣衫尽湿,可却不显一丝狼狈,他靠着树望着天上明月。 “瑾瑜师傅,今天可真不像你。” 孟瑾瑜眼神温柔,犹如一块暖玉,融到她的心里去。 “不像吗?” 小玉一边摇头一边笑:“不像,你平时总是温文尔雅,就是同我们一起打马球也是举止谦和,可从没见你这么放肆的样子呢!” 是啊,他从不曾放肆,他温润端方,这是他的真性情,可是和明玉在一起,他却好像有了另一个自己,可以放肆大笑,可以无拘无束,这一刻的他是快乐的,是放下了所有包袱的轻快。 他的嘴角是暖暖的笑,这一切都是明玉带给他的。 笛声悠扬,如慕如诉。这支笛子是明玉的母亲留给她的,只是她已经许久未吹了,此时此境,她心头有千丝万绪,唯有借笛声倾诉。 吹的是那曲《越人歌》,这首曲子在坊间流传甚广,孟瑾瑜自是听过的。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手指握紧了衣袖,孟瑾瑜看着小玉悠然吹奏的神情。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低低沉吟着这两句,她的心,他又岂会不知? 他从未想过这一世会遇到一个像明玉这样的女子,聪慧善良,柔韧坚强,让他不知不觉被她吸引,甚至……喜欢上了她。 她就如一株藤蔓,不知不觉就攀进了他的生活,缠进了他的心里。 一曲终了,明玉满面飞霞,侧过身不去看孟瑾瑜,她一跃爬上了树干,坐在一根斜伸出的树枝上。树下是那白衣翩翩,她想要问他是否听懂了她曲中心意,她想要知道他是否也同她一般,可是话到嘴边,却终于是怯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曲子很好听。”树下,孟瑾瑜柔柔说道。 “好听吗?那……瑾瑜师傅可知道这首曲子?” “这一曲是《越人歌》,我曾听琴师弹过,今日你用笛子吹出来,也是格外动人。” 明玉晃了晃脚,想要跳下来看看此时孟瑾瑜的表情,可却又打起了退堂鼓。要是他拒绝我怎么办?要是他从此不再理我,不再见我又怎么办?明玉心中胡思乱想着,她虽生性洒脱,可到底是女孩子家,已是不顾矜持借笛声表白心意了,若再要被拒绝,她可当真是什么脸都没了,往后,还如何再见孟瑾瑜? 心里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想得不由心烦意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孟瑾瑜低低吟着,沉默片刻,叹了一声道,“小玉,你怎知我不知你的心意?” 明玉的心突得一跳,旋即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蹲在孟瑾瑜面前:“瑾瑜师傅……” 他握住那只透着凉意的小手,暖暖的目光令人心中安稳。 “小玉,我喜欢你。” 明玉有些恍了神,仿佛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你……你说什么?” 他紧紧握着明玉的手,目光坚定,郑重其事:“我说,我喜欢你。小玉,我喜欢你。” 明玉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她习惯了他的若即若离,习惯了他的云淡风轻,从未奢想有朝一日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这句话。 他将明玉轻轻抱在怀中,她的发丝蹭着他的脸,酥□□痒,扰乱了他的全部心绪。 “小玉,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直到我遇见了你,我才知道自己这一生所要寻觅的是什么。你那样好,好得我不知该如何形容,你让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也让我能够鼓起勇气直面将来。我喜欢你,可又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好到可以配得上你……” 明玉的心狂跳着,她抬起头,手指覆在了孟瑾瑜的唇上:“瑾瑜师傅,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没有……没有很好,我一直觉得你才是天上月,人间玉,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更好,好到可以同你并肩站立。”她顿了顿,仿佛要再确认一遍,“瑾瑜师傅,你真的喜欢我吗?” 她清澈的双眸盈盈若水,满怀深情,他并非榆木,心也不是铁石,她的情意他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他不知该如何表达,也怕太过唐突。只是今晚,在这样的情境下,只有他们俩,只有这流水迢迢,暖月溶溶,他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情愫,也不想让这个单纯明媚的少女一再失望。 他的唇轻轻印在了明玉的额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草气息,那是他的味道。明玉的心颤了一颤,这是真的吗,还是……她在做梦? 明玉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孟瑾瑜,直到确定他的眼中也有一个自己,才相信刚才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明玉坐在孟瑾瑜身边,问道:“瑾瑜师傅,那么蓝双姐姐呢?你可喜欢她?他们都说你会娶她,上回在御马场,我见你祖母也是对她十分赞许。” “蓝双……”孟瑾瑜知道他同小玉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沈蓝双,就算是明侯上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远离小玉的。 “我一直将她当妹妹,只是我却从未想过要娶她。小玉,沈家对孟家是有大恩的,他们的恩情我一定会偿还。” “怎么偿还呢?”明玉忙问。 孟瑾瑜摇摇头:“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绝不是用婚姻来偿还,否则对她对我,或是对你,那都是不公平的。待到结束秋猎回府,我一定会向母亲、祖母禀明心意,告诉她们我不会娶蓝双,还是将蓝双送回沈家,莫要耽误了她的前程。” 第24节 明玉将头藏到了孟瑾瑜的怀里,露出一副小女儿的情态,有他这句话就够了,旁人再说三道四那又怎么样? “小玉,等到我还了这份恩情,看到蓝双妹妹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那时我一定会到府上,向侯爷提亲……”孟瑾瑜说完,却心中揪了一揪,对明玉来说这份承诺终是太空了,若是他十年偿还不了这份恩情,难道便叫她等上十年吗? 可明玉却歪了歪头,开心地笑了,伸出手指要同孟瑾瑜拉钩:“好,瑾瑜师傅,你说话可要算话。如今我既知道了你心里是有我的,那我便什么都不怕了,你要是十年还不了沈家的恩情,我便等你十年,要是真等到牙齿掉光,头发花白,只要你心里还有我,我便仍愿嫁你!” “小玉……”孟瑾瑜心中感动,连声音都哽咽住了。这一世,能爱一个这样的女子又同时被她所爱,这是何等幸事!他不由感激上天,让他遇到了小玉。 夜已渐深,两人踏着夜色回到营地的时候,只见一人黑着脸站在营房门口等着他们。明玉这才发觉他们俩出去散心的确是走得太久了。她跳下马来,走过去挽着那尊“黑面神”撒娇道:“爹爹,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去休息,还站在这里?” 明侯瞪了一眼明玉,心道,你还知道已经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同人家男子出去这么久,半夜三更才回来,这里又是是非之地,传出去那不是坏了姑娘家的名声嘛! 他越过小玉,直接同孟瑾瑜说道:“孟公子家中也是世家大族,想必也是深受礼仪熏陶的,何以公子带着小女夜游到这么晚才回来?” 孟瑾瑜知道自己的确于理有亏,深深拜了一拜,说道:“侯爷责怪的是,的确是瑾瑜疏忽了。” 明玉在旁插嘴:“爹爹,你别怪瑾瑜师傅,是我拉着他出去的,这里地势复杂,路也不好找,我们转了出去,想要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迷路了,所以……所以才这么晚回来的。 知女莫若父,明言正站在这里远远瞧见他们回来,只看见明玉一脸娇羞,此刻又处处维护孟瑾瑜,哪里会是迷路这么简单他看着孟瑾瑜,眼神仿佛是在质问他。 明玉见父亲不高兴,怕他为难孟瑾瑜,忙拉着他就往自己营房里走:“好了爹爹,我们真的是迷路了,女儿知道错了,我给你去捶捶背,捏捏肩……” “你终于接受小玉了?” 孟瑾瑜转身,原来不止明侯,赵云彻也一直等在这里,只是明言正在明,他却在暗处。 孟瑾瑜行了一礼,坦荡回道:“并不是我接受小玉,而是我告诉小玉,我也喜欢她。” 赵云彻苦笑道:“怪不得我见刚才小玉回来神采飞扬,又同你那般亲昵。孟瑾瑜,我一直不明白,我没有哪里比你差,无论身份地位,还是人才相貌,又或是对小玉的情意,我都不输你,可最终还是你赢走了小玉的心。” “殿下,情之所钟,往往无法按常理解释,亦不能强求。” 赵云彻叹了一口气,也罢,时至今日他既输了,又何必再强求,虽然他并不甘心,但眼下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如何在这次的秋猎中获得楚帝的信任,夺取太子之位。而孟瑾瑜,是他身边最强劲的助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游轮了,去日韩~~~我是妖妖的存稿君 鞠躬! ☆、第36章 射柳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清风徐来,这样的季节就算在路上多走上几日也是一件乐事。明玉因为那晚的事,心情甚好。坐在惠妃身边时不时掀起马车的帘子,向外张望,满脸的暖意。惠妃打趣她:“小玉,你人在车里,这心可早就飞出去了。看样子我这个姑姑可是留不住你了。你要是想骑马,那就去吧!” “真的吗?”小玉这性子,哪是坐的住的,她可早就想出去了。是以得到了惠妃的准许,她立刻便跳下了马车,骑上了雷电。 瞧着外面的明玉恣意潇洒,一串串清脆的笑声回响在天际,明玫不由打从心底里羡慕起她来。因为她在家中排行最小,又最像已故的母亲,是以父亲格外宠爱这个她,家中兄姐也一向依着她,是以她从小都是顺风顺水,只要她想去做的事,父亲都会想法子让她如愿。明玉的心里从没有弯弯绕绕,她更不懂京城豪门世家那些闺秀之间的客套与虚伪,她那样单纯,单纯到让自己的姐姐也不禁羡慕、嫉妒起她来。 明玫心想,如果从小到大,父亲也是这样对她的,那么现在赵云彻喜欢的会不会就是她呢? 明玫心中微微酸楚,脸色黯了黯。 惠妃瞧着她这样子,便安慰她道:“前一阵子皇上赐了我几盆名品菊花,都是极罕见的品种,我特别喜欢。秋菊傲霜绽放,虽难得,可终究敌不过皇后园中的那几株牡丹国色。玫儿,你同小玉虽是姐妹,可却有太多不同,你不必羡慕她的生活,她是奔驰在草原的骏马,你却是蛰伏于深海的龙鱼,各有不同,姑姑相信将来你一定也会喜欢自己的生活,也会有旁人来羡慕你的。”惠妃意味深长的握了握明玫的手,将来如何,成败也就在这次的围场秋猎了。 外面的空气格外新鲜,明睿见到小玉出来便立刻骑到她的身侧:“你不是在里面陪惠妃姑姑的吗?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姑姑准许的。”小玉嘟嘟嘴道。 明睿伸手点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跑出来是想看谁的吗?”明睿目光望向孟瑾瑜,小玉羞红了脸,又顿时底气十足地揶揄明睿:“哥哥走在这么前面是为了躲开我的未来四嫂吗?” 徐昭蓉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一早便出来同哥哥徐昭然并肩骑马,明睿见她总觉尴尬,是以远远躲开了,一个人骑马走在了前面。 远远地,景王赵云翼一脸阴沉地看着前面的一众人,孟瑾瑜沉稳,明睿洒脱,徐昭然世故,这几人都是世家子弟中的杰出人才,赵云彻还未回京时,他以为自己八面玲珑,笼络了不少的人,可现在形势转变,不少人见风使舵或是保持中立,再细数,他的身边真正可用、可信赖的竟没有几人,唯一最亲近的淮王又是个草包!而赵云彻几番死里逃生,可却因为和明侯府的特殊关系,竟悄无声息地拉拢了这么多人。他如今不由暗暗后悔,当初早该拉拢了明言正让他站在自己这边,那么现在,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当晚大家就地扎营,次日清晨便又再出发,一直再行了大半日,总算到了秋猎的围场。 一路上大家舟车劳顿,楚帝年纪大了,更是觉得疲累,是以命大家早早歇息。景王知道楚帝头疼,便一早到了他帐中伺候,端茶倒水,久久不肯离去,木贵妃得意了起来,说昨晚皇上躺在床上休息,旁人一概都不要见,只要云翼在旁服侍,可见对他的看重。 第二日,楚帝的精神仍不是极好,赵云彻早早就到了楚帝帐中,呈上一碗热汤药。楚帝尝了一口,倒不是极苦的,一碗喝下去,顿觉得神思清明,头也不疼了,便问赵云彻:“这碗是什么东西御医院可配不出这样的药来。” 赵云彻回道:“儿臣昨日听闻父皇头疼,心中烦忧,后想起明玉是神医百里鹊的关门弟子,于医药之术颇为精通,便去请教了她,这方子是她配出来的,儿臣熬了一夜,自己先尝了一碗,这才端来给父皇试一试,不知父皇服了可有效果?” 楚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这个百里鹊脾气古怪,御医院几次三番想要招他入内都被拒绝了,没想到他倒还有个关门弟子。” “正是呢,当初儿臣中毒住在明家,也是多亏了百里神医救助才得以脱险。” 一旁的赵云翼听到云彻提起这件事,面色沉了沉,楚帝的眼神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你们两个都是有心的,”楚帝顿了顿,“朕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们先退下,好好去准备一下,乌渊国的汗王和王子今夜就到。” 端妃帐中,明玫侍立在一旁,赵云彻坐在端妃身旁。她听赵云彻说了刚才的情形,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玫儿,亏了你知道皇上头疼的事马上就去问小玉讨了药方,算是帮彻儿扳回了一成。” 明玫低了低头:“玫儿愿为殿下分忧。” 端妃又朝赵云彻道:“看来这一回景王也是费尽心机想要讨得圣心,对他来说这也是最后的机会,彻儿,你可要格外留心。” “儿子知道。” 端妃拿起茶盏晃了晃,朝赵云彻问道:“彻儿,这茶如何?” “茶香清幽,是好茶。” 端妃笑了笑,悠悠道:“听闻明侯这次过来,带了上好的茶,他于茶道本有研究,你有功夫不妨去他那儿坐坐,他定有好茶款待。” 赵云彻点了点头。这一次的围场秋猎,看似轻松,实则危机四伏,又是一个重要的契机,他必须步步为营,一旦有些许行差踏错,最后就会满盘皆输。母妃的话是在提醒他,有事去找明侯商量,睿智如他当能帮赵云彻一起定断。 乌渊国的汗王晚上就到,皇子们和世家子弟们难得有这么一个外出的机会,便都凑着这个空当想找些新鲜的东西玩玩。要说玩,那自是明睿的主意最多。 大楚子弟大多擅骑射,可要玩出花样也并不容易。明睿想了一个“射柳”的游戏,他命人在河东面的场地两旁插上两排柳枝,只是已是秋季,柳叶不再嫩绿如春。 明睿先挥剑将其中一根柳枝的皮削去了一块,又朝众人道:“我们每个人选定一根柳枝,削皮作为自己的记号,等一会儿我们就轮流骑马用箭朝柳枝去皮处射去,射中还不算,还定要飞马前去将射落的柳枝接住才行,你们说可好?” 淮王也是个好玩的,听明睿说来觉得的确有趣,第一个赞同,又问明睿,那输了当如何? 明睿还未说话,赵云彻在一旁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如咱们各自取下自己身上的一样物件,就当是彩头,大家说可好?”说着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块龙纹玉佩,交给了一旁的随从。 景王自是不甘示弱,拿下一枚玉扳指,递了过去。淮王轻声道:“八哥,这可是父皇赏你的扳指,你也舍得?” 景王搓搓手指,他对自己的箭术还是有信心的,射柳虽难,但他相信在这些人当中,他要赢,应该并不难。 淮王赵云轩拿出一串沉香珠,也是御赐之物。十三皇子赵云翔本不想参加,是赵云彻拉住了他:“十三弟,大家解解闷子罢了,自己兄弟不必拘束。” 虽都是姓赵,可淮王素来看不起十三皇子,他母妃也不过是在嫔位而已,要不是常跟在赵云彻身边,他根本连正眼都不会瞧他。 “十三皇弟要是拿不出像样的彩头,十哥我倒是可以帮你拿个体面的东西出来。” 淮王的母妃是木贵妃,平时颇得圣上恩宠,比起不怎么收到重视的怡嫔,她的赏赐,包括给皇子的赏赐也都比怡嫔母子要更多更好。 赵云翔涨红了脸,想要生气却又不敢冲动,当即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玉带扣交了过去:“十哥费心了,弟弟身边的好东西虽没有十哥多,但这玉带扣却也是父皇亲赠的。” 明玉本就站在赵云翔身旁,又素来讨厌淮王的做派,便轻轻拉拉赵云翔的衣袖,小声道:“别急,咱们这么多人,定不会叫他们赢了去!” 轮到世家子弟拿彩头了,明睿身上最不缺的就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竹制的细长小筒,淮王见了笑起来:“明侯家怎么也是世家贵族,明公子这彩头是不是太寒酸了些?” 明睿拿起竹筒说道:“这竹筒可不一般,是我从胡人集市上淘得来的,淮王殿下定是没有见过。这里面变化万千,有许多不同的形状图案,再说了刚才只说拿自己身上的一样物件,又没说是最贵重的,这东西又怎么寒酸了?” 明睿不卑不亢一番话倒是说得淮王哑口无言,只得闭上了嘴。小玉暗笑他自取其辱,同明睿会心一笑。 小玉跟着孟瑾瑜学了箭术早想施展施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这一场游戏倒是合她胃口,她望向孟瑾瑜:“瑾瑜师傅,你也参加吧。” “瑾瑜兄,你是将门虎子,箭术一定非同一般,今日也让我们开开眼界。”赵云彻说得十分诚恳,他对孟瑾瑜的箭术很有信心,只要他参加,那么景王定然是讨不到便宜的。 孟瑾瑜取笑头上的束发玉簪:“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我也参加,”明玉跑到明睿身旁,“四哥,你说可好?” 明睿向来依着妹妹,自然说好,明玉看看他们拿的都是些男子饰物,想想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可拿来当彩头的,便只好取下自己的一对耳坠,自嘲道:“我这东西想来你们拿了去也没什么用,可我也没什么其他东西了。” 这对耳坠小巧精致,明玉虽不喜饰物,却也常常带着,那定是心爱之物了,赵云彻暗暗下决心定要帮她拿回来。 “小玉参加,我也要参加!”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红衣少女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刚听到你们这里有好玩的,我也要参加!”她看着明睿,这一回眼神却是没半分躲避。 明睿本能地想要逃开,可却不由自主被她的眼神镇住了,人没逃开,只连说了三个“好”。徐昭然哈哈笑道:“妹妹也来了,这下可越来越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尽量存稿的~~o(^▽^)o ☆、第37章 乌渊王子 射柳比试开始了,明睿首当其冲,第一个骑上马,疾驰到自己选定的那根柳枝跟前,拉弓搭箭,一箭射去,边上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凝神看着,只见明睿的箭风偏了稍许,那支箭从柳枝旁擦了过去,落在了一旁地上,众人不由发出一声惋惜的叹声。 徐昭然在旁看着,跃跃欲试:“明睿兄的那个稀奇玩意看来是要落到别人手里了!”他转头低声问一旁的妹妹,“蓉儿,他那东西你可喜欢?若喜欢,哥哥替你赢了来。” 徐昭蓉脸上映出一片绯红,口上却是倔强:“哥哥尽管去赢自己喜欢的东西,蓉儿想要什么,自己去赢!” 徐昭然笑起来:“哈哈哈,好!” 徐昭然的马上功夫不弱,但是箭术却稍差了些,这射柳本就是极考验箭术的,他也同明睿一般,那箭擦着柳枝而过,却是没有射中。 景王对自己倒是颇有信心的,他手持弓箭,骑在马上,朝赵云彻道:“十二弟,咱们不如一起?” 赵云彻自然是不肯认输的,虽知道自己在箭术上未必胜得过景王,却仍是一口应道:“那自然是好。” 二人一同骑马行至各自选定的柳枝前,一左一右,两人同时拉弓,因是与景王一同,赵云彻神思专注,就恐落了下风,一箭射出,竟是准头极好,一箭便射中利剑削下之处,只是力道稍欠,却是未能将柳枝折断。他转头去看景王,见他亦是如此,心头不由稍宽。景王的脸色却没那么好看了,原以为是笃定能赢了赵云彻,下他的面子,却没想到赵云彻竟也丝毫不弱,自己没能讨到一点便宜。 赵云翔同赵云轩一同,赵云轩自是没能射中,倒是赵云翔,许是先前被激了一激,倒是射中了柳枝,明玉见了,第一个拍手叫好,惹得淮王极是丢脸。赵云翔感激地朝明玉点点头,至少他的玉带扣不会落在淮王这个草包手中了。 轮到孟瑾瑜了,他从容上马,一袭白袍骑在马上,衣袖迎风,宛若天人。一箭飞出,柳枝应声而断,孟瑾瑜策马飞去,伸手接过柳枝,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无一丝犹豫迟疑,果断利落,令周围众人不由叹服,就连景王也在心中暗暗叫好,又不免遗憾,这样好的人物竟是在赵云彻身边,若是能在他左右,该有多好! 小玉笑弯了眼眉,她就知道这对她的瑾瑜师傅来说根本不难,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挽月弓,心中暗道:我可千万不能给师傅丢脸! 徐昭蓉一跃上马,朝明玉道:“小玉,咱们一起!” 明玉呵呵笑着也骑上了雷电:“那你的彩头是什么?” 徐昭蓉褪下手上的一串珊瑚珠,扬了扬:“这个可以吗?” 彩头是什么并无所谓,明玉本就对金银首饰不感兴趣,笑了笑,夹夹马肚子,同徐昭蓉一起骑了出去。 淮王每见小玉,那眼神就色迷迷的,总也离不开,他眯眼瞧着马上英姿飒爽的明玉,朝一旁景王问道:“十哥说谁会赢?” 景王对这两个女子根本就不感兴趣,也不在乎谁会赢,他在乎的是更重要的人和更重要的事。 赵云彻看着明玉,他自是希望明玉能赢,他心中暗道,若是小玉输了,一会儿就想法子帮她把耳坠赢回来,赵云翔感激刚才明玉给他鼓劲,心中也是同一念头。倒是孟瑾瑜神色淡然,他知道明玉不过是想玩玩,输或者赢,对她而言都无所谓,只要看着她脸上绽放的笑容,他的心便也是暖暖的了。 明玉的挽月弓小巧精致,最重要是十分合手,只是明玉的箭术学的时间并不长,不像徐昭蓉自小就练弓箭,因此这一箭出去大家都握紧了掌心,知道明玉是输了。 果然,明玉那一箭稍稍偏了准头,而徐昭蓉却是射中了一片柳叶,这样算来还是徐昭蓉略胜了一筹。明玉的确不在乎输赢,她在马上粲然一笑,朝徐昭蓉道:“耳坠子送你!” “等一等!”众人朝后望去,只见一名黑衣男子骑马徐行而来,他的眼眉微微弯起,犹如天上皎皎明月,可眼神中却又透着一股令人不可小视的精光。他对周围众人似都不放在眼里,只是看着小玉骑马而来。 第25节 明玉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碰上他,还未开口,他已是到了明玉身边,手里拿着刚才摆在一旁随从托盘中的琉璃耳坠:“这对耳坠是你的?我很喜欢,既是比射箭,那我把它赢了来可好?” 除了明玉,谁也不认识这个黑衣男子是什么人,明睿大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黑衣男子在马上勾起嘴角,悠然道:“在下乌渊国三王子,萧昀。” 萧昀?乌渊国?明玉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之前他的身份、姓名全都是假的,那么他之前出现在大楚京城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如他所说,是游山玩水吗? 赵云彻愣了愣,没想到明玉居然同乌渊国的三王子认识,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明玉,又看了看萧昀。 孟瑾瑜朝萧昀行了一礼,说道:“皇上早上便说乌渊国汗王和王子入夜会到,没想到天还未黑,王子就到了。咱们刚才不过是游戏而已,现下已是结束了,王子是客,还请到营地去。” 萧昀瞥了一眼孟瑾瑜,他虽未见过他,但看他气度不凡,虽温润如玉,可却并不柔弱,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卑不亢。他既这样说,再逗留在这里也不妥当,只好调转马头:“也好,汗父大概也到了,按照礼数,我们是该先去拜见大楚皇帝的。” 他刚想走,孟瑾瑜却横马拦在了他身前,伸出手道:“那对耳坠并不属于王子,还请归还。” 萧昀虽不情愿,却也只好交了出来,回转头朝小玉说道:“小玉,这耳坠先给我留着,我要定了!” 孟瑾瑜脸色稍沉,那一边赵云彻的脸色也不好看。回营地的时候,赵云彻朝明玉问:“这个萧昀,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明玉便将当日在如意楼发生的事,以及后来在永安巷他救了自己的事同他说了。赵云彻的眉头也蹙了起来,这个萧昀早在京城转过了一圈,又盯着小玉,到底意欲何为? 到了营地,明玉走到孟瑾瑜身边抿唇看他,脸上是若隐若现的笑意。孟瑾瑜见她似有话说,便问:“怎么了?” “刚才……你为何定要他归还那对耳坠?” “那是你的东西,自然不应落在陌生男子的手里。”孟瑾瑜从怀中掏出这对琉璃耳坠,欲要帮明玉戴上。 她偏了偏头,含羞说道:“那你算不算陌生男子?” 孟瑾瑜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抬手看着她。明玉顺势将他的手合起来,那对耳坠便握在了他的掌心。 “你送我挽月弓,我却没送过什么东西给你。这对琉璃耳坠我很喜欢,所以一直戴着,今日射柳,本就是你拔得了头筹,我这彩礼也该是要给你的。瑾瑜师傅……这对耳坠,你就放在身上吧,看不到我的时候,也算有个念想。”说到后来,明玉脸色绯红,头越来越低。孟瑾瑜这才明白明玉的意思,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孟瑾瑜将耳坠小心收好:“既是你心爱之物,我定会好好保管。” 明玉的脸上是明媚如春的笑意,眼波流转之间满是欢喜。她不愿意去想那个萧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要她同她的瑾瑜师傅在一起,便觉得是世间最欢喜的事情了。 那边明睿来喊,见他们两人兀自站着说话,便急道:“哎呀,你们怎么还站在这儿?皇上正在接见乌渊汗王,欢迎仪式开始了,快些过去吧!”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相视浅笑,低着头一起走了过去。 乌渊国是小国,但是地理位置却极为重要,它夹在大楚和北燕之间,乌渊国虽小,但是却兵强马壮,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这些年它一直保持中立,从不插手大楚同北燕之间的战事。只是,随着北燕蛮子的野心日趋显现,他们也知道再选择明哲保身那是行不通的,迟早是会被北燕人吞并的。大楚这一回,白羽军折了孟良栋,虽胜了几场大仗,但是军心低迷,已是不能再战下去了,双方停战议和。可是楚帝知道,这表面的平静之下却是深藏暗涌,已大楚现在的国力军力,要硬拼北燕,并非不行,但也必将损失惨重,而且北燕人素来狡诈,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就又会来一次突袭…… 是以,这一次的围场秋猎,表面是行猎,实际上的真实目的却是楚帝意欲拉拢乌渊国的汗王。 明玉和孟瑾瑜到达营地的时候,四周已是灯火通明,楚帝坐在上首,一旁身着汗服,一脸肃然地想必就是乌渊国的汗王了,至于那个萧昀,一袭黑衣坐在汗王身边,眼中是莫可名测的淡然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给些花花吧~~谢谢大家~~~ ☆、第38章 围猎赛 楚帝向汗王和三王子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几个皇子,汗王夸赞众皇子都是天人之姿,随即又向楚帝介绍了萧昀。 “陛下,这是我最疼爱的三王子,从小跟着我最信任的国师习学,这次除了带他前来面见陛下,还有就是之前陛下所提及过的联姻一事……”汗王顿了顿,楚帝便明白了。当初他发国书给乌渊汗王,讲明想要拉拢乌渊国,可以考虑通过联姻的方式,看来汗王想要用来联姻的对象就是这个三王子了。 “朕的十一公主尚未出阁,容貌清秀,性格娴静,想来当配得上你这个三王子。”楚帝搓搓掌心,虽然乌渊是小国,但既是同对方王族联姻,自是要有诚意,这个十一公主只是楚帝众多子女中的一个,且生母位分低,也不受宠,是以用她来联姻,对楚帝来说那是最佳的选择。 可没想到汗王却摇摇手笑道:“陛下,实不相瞒,臣这个儿子主意大得很,之前听说了联姻一事,本是不答应的,可没想到他自己去大楚京城跑了一圈,回来说是愿意联姻,只是这人他想要自己选。 “自己选?”楚帝皱了皱眉,这个要求提出来可是有些过分了,不由面色稍有不虞,“莫非三王子觉得朕的十一公主配不上他?” 汗王忙道:“陛下千万别误会,臣绝无此意,只是昀儿觉得虽是联姻,但他也想选一个自己看中的,听他说也是个世家千金。” 楚帝面色稍霁,心道既是世家千金,身份地位倒也般配,大不了认个干女儿也封个公主的头衔,于是便问:“三王子看中何人?” “他也未同臣说,来的路上昀儿说,到时他会亲自向陛下言明,请陛下做主。” 楚帝看了看站在一旁,貌似专心在看歌舞表演的乌渊国三王子萧昀,见他神情淡定,目光深邃,难道他看中的世家千金也在这次随行的队伍之中? 营地里灯火摇曳,楚帝这次随行还带了八名歌舞女官,现在正跳着乌渊国的传统曲目《浴火凤凰》,乌渊国民风豪放,一支舞看得人热血沸腾。明玉从未见过这样的歌舞,看得目不转睛,却不知有一双眼默默注视着她,偶尔露出莫测的笑意。 曲终人散,夜已是深了,楚帝被几个妃子扶着回去歇息了,他命端王和景王好生款待好乌渊汗王。刚才的宴会上,明玉稍稍喝了些酒,风一吹,稍有微醺,徐昭蓉想要约她到帐中去说说话,可她刚要走,却被萧昀身边的阿平堵住了路。 “小玉姑娘,王子想请你过去说几句话。” 明玉看看他,对这个不知道是乔昀还是萧昀还是乌渊国三王子的人,她心中的确有很多疑问,于是就随着阿平过去了。 营地后是一片矮树林,天色已晚,月光晦暗不明,林中一人迎风负手而立。 明玉走过去,选这个地方说话真是够隐秘的,若是让别人看到,那可要引起误会连连了,明玉离开他几步距离,只想同他快些说完回去。 “怎么了小玉,离得那么远,你怕我吃了你不成?”他仍是那么一副冷冷的调笑模样,让人捉摸不透。 “你到底是谁?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明玉心中满是疑惑。 他的嘴角勾起:“我叫萧昀,是乌渊国三王子,之前我在大楚京城用的是化名。” 明玉点点头,这她也能理解:“你今晚找我过来想要同我说什么?” 萧昀走近了几步,走到明玉身前,他低下了头来看她,鼻尖似要抵到了她的,一双眼睛深邃如潭,似要将人卷进去一般。明玉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仰身子。 “之前我从那几个贼人手里救下你性命,也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吧,你说……你该如何报答我呢?”他的语声轻轻柔柔,带着一股魅惑,明玉的心蓦地一跳。 “那是说……要怎么报答?” “要我说……”萧昀的眼角露出一丝笑意,“不如你,以身相许吧。” 明玉被他的话惊到了,想要推开他转身走,却不料已被他的大手箍住,两人倒是贴了更近了些。 “你快放开我,谁要许你!”明玉又急又恼,用手去推他,可萧昀偏偏不放。 “你不是王子吗?这做派同那些纨绔子弟欺负良家妇女有什么区别?”明玉大声质问。 “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你好像……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吧!”萧昀见她是真急了,放开了手,道,“刚才同你开玩笑的,你别放心上。不过有一件事却是认真的。明玉,我喜欢你,我要娶你回去做我的王妃!” 他说的笃定淡然,似乎已有十足把握。对他的救命之恩,明玉是感激的,但是要她以身相许,嫁到乌渊国去,那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干的,她现在倒是有些理解孟瑾瑜了,欠人恩情还真是件麻烦的事! 明玉几乎是飞奔回营地的,看到营地灯火时她突然之间撞进了一个温暖宽敞的怀中,抬头看,眉目如画,眼眸如星。 “瑾瑜师傅……”见到他,便是心安。 “怎么跑得这么喘?出什么事了?” 明玉可不想将刚才在林子中的事情告诉孟瑾瑜,只是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拼命摇头。她既不说,他也就不问了,只说:“这周围地势复杂,又说不定有野兽出没,你千万不要独自出去。” 明玉点点头,也再没心思去同徐昭蓉说话了,直接回了自己的营房,洗洗睡了。睡在床上,她的心却仍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这个萧昀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又加上他是乌渊国的王子,身份特殊。可他们见面不过几次,到底他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刚才他说的那番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越想心越烦,明玉将被子遮了头,转了个头心道: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先好好睡上一觉吧! 第二日,是秋猎大赛。 秋猎大赛规则十分简单,前来围场的人都可以参加,地域也不设限,只要在两个时辰之内回来,计算所打到的猎物数量,多者取胜。当然,如果打到的是狮虎豹这样的猛兽,那是另算。 秋猎大赛是皇族子弟极为重视的,楚帝也是通过这样的一次比试来考查几个爱子的武功。对于赵云彻和赵云翼来说,这一次的比试也是至关重要。 萧昀虽是客,但却也跃跃欲试,是以楚帝也准许他一同参加。他虽骑在马上,可眼神却一直看着明玉,毫不避讳,这令明睿几人都感到不舒服。 明睿朝孟瑾瑜低声道:“瑾瑜兄,你看那个三王子,怎么总是盯着小玉在看?” 徐昭蓉听到了,接口道:“小玉好看呗!” 孟瑾瑜一向霁月清风的脸色也沉了沉,往前骑了几步,挨在小玉身边,也正挡住了那个萧昀的视线。 赵云翼见到这情形同一旁赵云轩说:“我听母妃说,似乎这一回父皇有意要同乌渊国联姻,看起来这个三王子殿下心目中已是有人选了。”他语声虽不响,可却被一旁赵云彻都听在了耳中,一对剑眉紧紧蹙着,攥着缰绳的手僵硬了一般。 锣声三响,众人听到号令,策马飞奔,朝密林深处去了。 楚帝则呆在营地中,同几位妃子、亲贵大臣还有乌渊汗王在一处。乌渊汗王刚才也见到了楚帝的几个儿子,见这四个都是俊朗不凡的青年才俊,心中暗暗称赞,便问楚帝:“陛下只有这四个儿子?” 楚帝笑道:“自然不是,朕共有八个儿子,七个女儿,这四个是朕最看重最疼爱的皇子,因此将他们一同带到这里。” 木贵妃和德妃本就位分高,听楚帝提及几子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倒是怡嫔听到楚帝这么说,心中暗暗高兴,原来她的十三皇子在皇上心中也是有些地位的。 木贵妃给楚帝端了杯莲子羹,问道:“那依圣上看,今日的围猎谁会赢呢?” 楚帝看了看她,抿了口莲子羹:“这可说不准,要朕说,今日出去的个个都不弱,就是那明言正家的、孟良栋家的小子也都是不容小觑的,还有三王子,看起来也是他们的强劲敌手,这几个孩子想要取胜,独占鳌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几人一到密林深处便分散了开来,依着他们原定的计划,几人分散围猎,最后所得的猎物再算在赵云彻的头上。 徐昭蓉和徐昭然在一处,明睿和明玉还有孟瑾瑜在一处,赵云彻同赵云翔一起。至于那个捉摸不定的萧昀,则带着他的两个侍卫,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几人约定一个时辰之后在密林口集合一次。 孟瑾瑜三人骑了马往树林东边走去,越走越幽深,只听到林中时隐时现的鸟叫声,三人屏气凝神,生怕惊动了正出外觅食的猎物。明睿轻声问孟瑾瑜:“瑾瑜兄,这里这么静,不像是有猎物的样子,你确定我们还要在往里走吗?” 凭着直觉,孟瑾瑜觉得这里应该有大的猎物蛰伏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感觉到,那东西应该就要出动了。 就在此时,林中起了一阵疾风,明玉不由自主地朝明睿身边挨了挨,她虽向来胆大,可出外打猎却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孟瑾瑜骑在了两人的前面:“别慌,若有什么不对劲,你们就往西边撤。” 说话间,只听一声震天的虎啸响起,那叫声如雷声轰鸣,听得人心惊胆战。 明玉双手拉紧缰绳:“是老虎!” 孟瑾瑜朝二人挥了挥手:“你们朝后退,记得我刚才说的话。” 明玉急道:“那你呢?”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对付老虎。小玉,难道你不相信我的箭术?” 他的箭术她自是知道的,可是这可不是箭靶,而是一只猛兽,他真的应付得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小年夜啦~~明天除夕,停更一天,大家一起看春晚吧 爱大家,(づ ̄ 3 ̄)づ ☆、第39章 猎虎 风声渐紧,明玉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不停跳动起来,她拉拉一旁明睿的衣服,低声问:“哥哥,你从前看到过老虎吗?” 明睿摇摇头,他只在书上看到过,真的老虎他可没机会见过,虽说现在他心里紧张得厉害,可是又有些说不清的兴奋和激动。今天,他不仅有机会见到真的老虎,说不定还能猎到它呢! 老虎从林中慢步走出,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整个树林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起来。孟瑾瑜双唇紧闭,双目凝视着这只老虎,那只老虎面对着这些不速之客,也同样警惕而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明玉担心孟瑾瑜,想要开口提醒他,孟瑾瑜立刻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她噤声,并示意她往后退。孟瑾瑜缓缓举起手中弓箭,屏气凝神,敌不动,我不动。进树林之前,他并未想过要猎一只老虎回去,可是既然碰到了,那既来之则安之,逃跑已是来不及了,也只能尽力一搏了。 老虎双目放出凶光,见孟瑾瑜迟迟不动,渐渐也失去了耐性。又等了片刻,它仰天长啸一声,两只前爪按地,猛一发力,向孟瑾瑜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孟瑾瑜立刻射箭,这一箭力道甚大,又十分精准,正射中了那只老虎的右眼。老虎突然受到这样的袭击,重重摔在了地上,右眼直流血。孟瑾瑜立刻翻身下马,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 “明睿、小玉,射它脖颈!”孟瑾瑜一边喊,一边已是欺到了老虎的身旁。这老虎毕竟是山中猛兽,凶猛无比,孟瑾瑜虽也常练习武功,但到底单打独斗根本不是这只猛虎的对手,再加上它受了伤,更激发出了本能的野性,它一个翻身便将孟瑾瑜压制在了爪下。 第26节 明玉拉起挽月弓,静静吸了一口气,瞄准了那只老虎的左眼。明睿在旁有些担心,若是明玉这一箭射不中,只怕老虎兽性大发,那孟瑾瑜性命堪虞。可是此时,却也再没有旁的办法了。 明玉沉住气,发出一箭,这一箭可比昨日里射柳准多了,直刺老虎的左眼。老虎一声凄厉的嘶鸣,爪子松开了孟瑾瑜,趴在地上。此时它已是双眼俱盲,殊死挣扎。 孟瑾瑜的肩头被它抓出了丝丝血痕,他翻身起来,距老虎大概十步距离,他以树做遮掩,伺机而动。明玉知道此时单凭孟瑾瑜一人,很难制服这只猛虎。 “哥哥,快去找人来!”明玉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 明睿急道:“小玉,那你呢?” “你快去,我会照顾好自己!”她是义无反顾地奔到孟瑾瑜身旁的,明睿知道此时他根本无法阻拦妹妹,只得趁着这个空赶紧向西边骑去,希望附近能有人在。 老虎察觉到有人过来,虽双目不能视,但仍凭着感觉朝明玉和孟瑾瑜的方向扑来,孟瑾瑜将明玉一把拉到身后,自己敏捷一闪,绕到老虎身后,又趁着瞎眼老虎摸不着人瞎转悠的功夫,猛的挥起匕首朝老虎的后脖颈处刺去,这是老虎的要害之处,顿时它如发了狂一般乱抓乱甩,孟瑾瑜被它的尾巴甩中,摔在一旁,明玉担心他,此时也不管不顾了,迅速从自己身后的箭筒里取出一枝利箭,猛地一跃翻到;老虎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朝它的头顶命门插去。这一击,对老虎来说是致命的。它再也无力攻击,软软趴到在了地上,已是断气了。 明玉瘫倒在地,手臂、手背上留下了几道血痕,可最要命的是刚才在同老虎搏斗的过程中,她的左腿被老虎的爪子抓上,鲜血直流。孟瑾瑜虽然自己也受了伤,可这时候根本顾不上了,赶忙跑到明玉身边,撕下自己的一段衣袍,替她将腿包扎好。 “小玉,我叫你走,你为何不走?”此时孟瑾瑜心中只有后怕,刚才若是偏差了分毫,那小玉就会命丧虎爪之下。 “我若走了,你怎么办?”明玉看着孟瑾瑜,“我不要你死,我要留下来,同你在一起!”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将明玉紧紧搂在了怀中,此生,有这样一个女子愿意同他一起生,一起死,他已是无憾了! “傻瓜,我自己能应付,好在你身手敏捷,否则……”是啊,但凡有个万一,这后果的确是不堪设想。孟瑾瑜看了看明玉的左腿,忧心问道:“伤得厉害吗?还能动吗?” 刚才情急之下,明玉尚未觉得疼痛,此时危难过去,只觉一阵刺骨之痛袭来,痛得人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想要动一下都很困难。 林中猛虎已死,可风声又起,孟瑾瑜将明玉背在身上:“这里猛兽出没,咱们还是快些离开。” 两人也等不及明睿搬救兵回来,生怕这里不止一只老虎,要再来一只,那他们定是无力抵挡的。孟瑾瑜先扶着明玉骑上了“雷电”,随后自己也骑了上去,匆匆离开了这里。 天色渐渐晚了,孟瑾瑜带着明玉往西走去,可是却发现越走越不对,转了半天竟都在兜圈子,没能够走出去。 “瑾瑜师傅,我们是迷路了吗?”明玉因受了伤,面色煞白,靠在孟瑾瑜怀中,轻喘着气问道。 “这里岔路很多,也许,我们是迷路了。” “哥哥,殿下,他们会找到我们吗?”孟瑾瑜关心则乱,见明玉越发虚弱,担心她失血过多,心急着就想找到出路回去。 “他们会找到我们的。”孟瑾瑜安慰着她,他拿出临出发前每人都带着的□□,朝空中发去,“咻”的一声响,空中便升起了一朵红色的云雾。 “咱们先在这儿休息片刻,明睿兄他们一定会找过来的。”孟瑾瑜将明玉扶下了马,让她靠在一棵大树上,先让她喝了些水。 “疼得厉害吗?”孟瑾瑜眼神中满是心疼的愧疚,早知道他就不该带着他们往那条路走,若是没有遇着老虎,小玉也不会受伤。 明玉见他眉头都皱了起来,虽腿上疼痛却也仍挤出了一个笑容,一手覆在了孟瑾瑜的眉上:“小玉不疼,你皱起眉来不好看,我帮你捋捋平。”她的手是柔软而又体贴的,一下一下抚在他的眉间是温热的暖意。她不要他担心,不要他难过,不喜欢他皱眉的样子。她喜欢看他明媚温暖的笑,喜欢看他云淡风轻,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看到那样的他,她的心就是满满的,定定的。 明玉的目光停留在了孟瑾瑜的左肩,那里刚才被老虎抓过的地方血肉模糊,明玉“呀”的一声喊了出来,忙问:“这里是刚才伤到的?可要紧?” 这一路他已是忘记了自己的伤,这时候被明玉提起,才觉疼痛,可脸上却还要露出不在乎的浅笑:“没什么大碍,一会儿回去包扎处理一下就可以了。我是男人,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倒是你,一会儿回去你四哥、六姐还有你爹爹瞧见了,只怕都该心疼,怨怪我没照顾好你了。” “我就同他们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不会让他们责怪你的。” “我并非害怕他们责怪……”孟瑾瑜看了看明玉,她明眸如水,樱唇微启,认识她这么久,她时而是个潇洒跳脱的飒爽女子,时而是个娇羞含情的妙龄姑娘,而刚才在林中她无惧无畏,又能在那样危难的情况下临危不惧,果断出手,她又让他认识一个不一样的明玉。这样的小玉太好太好,也难怪明侯对她视若珍宝,十二殿下对她情有独钟。 “那你怕什么?” 孟瑾瑜轻揽着明玉,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歇息。 “我怕你爹爹不肯将你许给我……” 明玉愣了一愣才听明白孟瑾瑜这句话的意思,靠在他胸口的头更往下钻了钻。他与她虽互表情意,两情相悦,可是于婚嫁之事却还是第一次谈起。 明玉的声音细若飞蚊:“爹爹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去同他说,他一定会答应的。他若……他若真不肯,我便随你……” “随我什么?”孟瑾瑜低下头看着她。 “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此时的明玉哪还有刚才林中的英姿,羞羞答答,满面绯红,将整张脸都藏在了孟瑾瑜怀中。 “小玉,我喜欢你,将来便一定要明媒正娶。那晚林中我对你说的话,我一定会做到,你爹爹那边,无论明侯许下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也一定竭尽全力。” 明玉心中感动,抬头看他:“当真?” 孟瑾瑜诚恳点头:“我不会哄人,既说了出来,便定会做到。” 天色越发深沉起来,两人已在树下坐了许久,可却仍未见明睿等人赶来。这里是深山密林,一旦天全黑了下来,别说他们找不到路走出密林,那些猛兽也会出来,只要再遇到一头,对他们都是性命交关的事情。 孟瑾瑜看看四周,觉得他们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便将明玉扶上了“雷电”,决定先找个地方栖身自卫,再想办法通知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猴年大吉 我是给大家拜年的存稿君(づ ̄ 3 ̄)づ ☆、第40章 遇狼 话说明睿离开了妹妹和孟瑾瑜前去求救,因为看到了信号弹,赵云彻很快赶了过来,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便同明睿一起往孟瑾瑜和明玉的地方赶去,中途又见一颗信号弹。看到了那一颗信号弹,明睿的心倒是定了,知道两人应是打败了老虎,性命无虞了。可是等到众人感到树林的时候,却只见猛虎丧了性命躺在地上,可是明玉和孟瑾瑜两人却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只留下了孟瑾瑜的那匹马。 赵云彻看到这头猛虎,心中也是一惊,他没想到孟瑾瑜看似文弱,可是却真不简单,就算加上小玉的帮忙,可是能够猎下这么一头猛虎,那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赵云彻再看自己,不过猎到了一头公鹿并一只山鸡,同孟瑾瑜的这头猛虎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他们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情况所以才离开了。”明睿看了看四周说到。 此时赵云彻也感到了林中的异样,便压低了声音朝明睿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找到他们!” 孟瑾瑜和明玉骑着雷电往北面走了一段路,竟是一个人也没有遇到。走到树林尽头,明玉听见溪水的声音,便回头看了看孟瑾瑜,她嘴唇干裂,面色苍白,人也十分疲累。孟瑾瑜便将她扶下了马,看了看四周,应该暂时不会遇到什么野兽。 “我去灌点水,咱们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明玉靠在树干上,此时天色已晚,林中出奇得寂静。她心想明睿找不到她定是要急坏了,还有爹爹,若是明睿回去告诉了他今日的事,还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呢!她心想这片林子一定是很大很大的,要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人能找到他们呢?可私心里,明玉却又希望不要这么快被他们找到,希望她和孟瑾瑜相处的时间能够长一些。虽然他们都受了伤,虽然此时那样狼狈,可是她却觉得淡淡的甜蜜,他护着她,守着她,就这样便足够了。 “小玉,喝些水。”孟瑾瑜拿着自己的水袋移到小玉唇边喂她喝水,她喝了些水,喉咙便没有刚才那般干燥难受了。 “瑾瑜师傅,我们今天不会困在这里吧?” 此时这个情状,会不会被困在这里还真不好说,刚才孟瑾瑜灌水的时候瞧见在溪边有个洞穴,若是再没有人找到他们,只能到那边暂歇一晚,到明日天亮再找路出去了。 “小玉,你身上是不是还有一支信号弹?” 明玉点点头,从身上将自己的信号弹取了出来,交给了孟瑾瑜。孟瑾瑜迟疑了片刻,这是两人身上最后的求救工具了,若是用掉了,可是他们没发现,那就只能等到明日了。可若是不求救,此时他们无论如何不敢在林中乱窜了,要是在洞穴呆上一夜,他们毕竟孤男寡女,总是有损明玉的清誉…… 想了想,孟瑾瑜还是将那枚信号弹发上了空中。彩弹升空,喷薄出一朵绚烂的红色花朵,染红了半边黑色的天幕。 可是两人都没有想到,这没信号弹才升上天没一会儿,林中便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可是这声音并不是来救援他们的人。林中冒出了莹莹绿光,孟瑾瑜暗道不好,赶忙将明玉背在身上,折了几支树枝拿在手中。 “小玉,你身上有火折子吗?” “有。” “快把树枝点着,我现在带着你去溪边的洞穴,咱们刚才的信号弹只怕是引来了狼群。” 明玉心中一跳,可是此时她不能慌,再让他也乱了阵脚。明玉镇定下来,将树枝点了起来。 “等一等。”明玉让孟瑾瑜背着她到雷电身边,她轻轻摸了摸雷电的鬃毛,在它耳畔柔声道“雷电,快去找哥哥他们,带他们来救我和瑾瑜师傅。”说着拍了拍雷电的背,它便真的像听懂了小玉的话一般,往另一边的密林奔去…… 如今他们二人身上受了伤,连坐骑都没有了,面对狼群所能倚靠的便只剩下了这支火把,也许,今夜两人就会命丧在此也说不定。 孟瑾瑜带着小玉钻进了溪边的洞穴之中,好在洞穴边上有许多枯枝,孟瑾瑜放下明玉便迅速拢了些树枝起来,火把点燃后成了一个火堆。狼群怕火,追踪到了洞穴旁后,围着洞口的火堆嚎叫,却不敢近前。 洞里洞外不过就隔着一个火堆的距离,孟瑾瑜将明玉紧紧搂在怀中,此时说他心中无惧那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些狼群赶快离开。 “小玉,你怕吗?”孟瑾瑜低声问她。在他眼里,她毕竟是个柔弱女子,是需要人去呵护和保护的。 “不怕。”明玉的回答却是异常坚定,她抬了抬头,眼底竟没有畏惧,她笑了笑,自嘲般地说,“我都同你一起杀了猛虎,狼,怕什么?今日也真不知是撞上了什么运,先遇虎后遇狼,等回去了我同六姐、四哥他们说,他们一定惊得嘴都要合不拢了……” 孟瑾瑜知道明玉是在安慰他,让他不要再担心自己。真是个傻丫头,就知道逞能!可是看着她,明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心里却是忍不住地怜惜她,若不是今日她跟在了自己身边,也许根本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的事,又如果她心中没有自己的话,那早在遇上猛虎的时候,她就能自己逃出密林去求救了……想到这里,孟瑾瑜心中五味杂陈,酸酸涩涩又带着些淡淡的甜。他们这样,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吧…… 那些狼群暂时不敢进来,只在外发出低低的叫声。两人坐在一起,便说起了话。 孟瑾瑜想起那个乌渊国的三王子,便问明玉:“那个萧昀,你从前认识他吗?” “你还记得我在永安巷遇袭后被人救了吗?救我的人便是他,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原来他是乌渊国的王子。”明玉想起那日在树林中,萧昀对她说的那句要娶她做王妃的话,脸不禁一热。 孟瑾瑜感觉到了明玉提到萧昀时的不自然,又想起了他看明玉时的眼神。 “这个人,若无必要,你还是离他远些。” 孟瑾瑜的语气虽是淡淡的,可小玉听着却笑了起来,倒让孟瑾瑜不自在起来,问她:“你笑什么?” 明玉将头靠在孟瑾瑜肩头,在他耳边轻声道:“瑾瑜师傅,你是吃醋了吗?” 他赶忙否认:“当然不是。” 她不再追问,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暖暖的,她没有告诉他,其实她很喜欢听他说这样的话,他的心里是在意着她的。小女孩一旦情窦初开,心就变得细腻柔软起来,所思所想都是那个人,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简单的话就能令人欢喜半天。 孟瑾瑜见小玉不说话,倒是有些别扭起来,便说:“那个萧昀想来对你早已留心,他毕竟身份特殊,若是他真对你起了别的念头,只怕……” “没什么好怕的,”明玉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唇映上了他的,将孟瑾瑜未说完的半句话堵了进去。他只亲吻过小玉的额头,却从未想过在去明府提亲之前做更过分的举动,却没想到小玉竟…… 她的唇柔软甜美,温热的气息将孟瑾瑜整个人都裹卷了起来,饶他刚才打虎时机智勇猛,此时整个人却傻楞住了,只剩下心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享受心爱之人的吻的甘美,他毕竟也是血气方刚之人,一时情动便难以自已,也忘记了外面野狼的威胁。他一手抵住了明玉的头,不再是被动地接受着她的蜻蜓点水,而是回以了一个深吻。他的气息柔中带刚,看似温柔,待吻到深处却也如暗涌一般,快要将明玉整个人都袭卷了一般……她的身子渐渐软了,瘫在了他的怀中,孟瑾瑜面对心爱之人虽情难自已,可却还是理智的,一吻罢了,他只亲了亲小玉的唇角,仍是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小玉,真的希望你可以早一些在我的身边。相信我,回到京城之后,我一定会处理好家里的事,只希望到时候你爹爹别舍不得将他的掌上明珠许给我。” 小玉将脸往孟瑾瑜怀中埋了埋:“你诚心诚意去同他说,爹爹不是不讲情理的人,又怎么会不答应呢,他不肯答应,我就去求他,求到他答应我为止……” 孟瑾瑜看着心爱女子的眼眸,自己的一颗心也仿佛要被融化成了水,有一个问题他一直都想问她:“小玉,到底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有我的?” “很早,早在你还不知道我的时候。”明玉抿了抿唇,外面虽是危机四伏,可洞内却是情意融融。 孟瑾瑜轻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抚了抚明玉的头发:“虽然是你心里先有我,可是小玉,请你相信,往后我的岁月中,我一定全心全意待你。这一世,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简单而真挚的话语,却让明玉的心里暖暖的,有他这句话,便够了。 “小玉,你听外面。” 明玉侧耳倾听,好像狼群的声音不见了,二人小心翼翼走到洞口。 “是马队的声音,有人来救我们了!”明玉欢喜起来,“一定是哥哥来了!” 可当二人走出洞穴,看清了马队的带头之人,才发现来人并不是明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啦~~给各位亲爱的读者们拜年了,祝各位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41章 求赏 待到那队人走近,明玉才发现骑在最前边的却是萧昀。 萧昀下了马,走到洞穴口才看清站在那里的两个人是明玉和孟瑾瑜。 “怎么是你?”明玉还以为来人应该是明睿或是赵云彻。萧昀沉了沉脸,有些不高兴地问:“我们大家到处再找你们两个,怎么,看到我还不乐意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明玉连连摆手,这个萧昀的心思他可捉摸不透,万一惹恼了他,一会儿他掉头走了,将自己丢在这荒郊野外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明玉看到随行马队中带头的正是自己心爱的坐骑“雷电”,不由欢喜起来,拉着孟瑾瑜叫道:“定是雷电带他们来找我们的!” 第27节 萧昀将雷电牵了过来:“你这匹马倒还真是通灵性,在这样的林子里居然能够安然无恙,还能将我们带过来找你们,真是了不起。” 萧昀一边说着,目光停留在了明玉受伤的腿上:“你受伤了?” 还未等明玉回答,萧昀便拉过明玉想将她一把抱起,只是一旁的孟瑾瑜还未等他将想法付诸为行动就已经一把将明玉拽回了自己怀中。 “多谢三王子前来相救,烦请王子殿下带路回营地,我与小玉骑着雷电跟在后面便可。”孟瑾瑜说得既不失礼,语气又不容萧昀拒绝。萧昀倒也没有胡搅蛮缠,毕竟这种地方,一个搞不好,一会儿又会碰到野兽,便先放出已经找到人的信号,再依着孟瑾瑜所说,让他们二人骑着雷电,一行人赶回营地。 回到营地的时候,夜色已是很深了,可是营地里却是灯火通明,无人入睡,就连楚帝也在德妃、木贵妃和惠妃的陪同下,同明言正、明玫父女俩一起等着外边传来的消息。 明言正自从听到传回消息说明玉遇虎,后又失踪,心急如焚,不由后悔起来将小玉带来,同时又在心中暗暗自责,怪自己平日里太由着她的性子,若是像明玫一般,又怎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在明言正的心里更责怪的是孟瑾瑜,若不是小玉遇着了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逢劫难。 楚帝的脸色并不好看,秋猎之行本意是竞猎,若是孟瑾瑜和明玉两个失踪了或是丢了性命,一边是明侯府,另一边是孟府,都不好交代。 德妃见楚帝心绪不宁,便劝慰道:“陛下不必忧心,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这么多人都出去寻了,定能将他们两人找回来的。” 木贵妃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皇上,天色已深,您还是别等了,不如臣妾先陪您回去安置吧。” 楚帝心烦,摆摆手,没有理睬。 木贵妃身旁的内监王安进来通禀:“陛下,娘娘,八殿下和十殿下已经回来了,说是见着了信号,应该是另有人找到了明家姑娘和孟公子,请陛下莫要担心。” 这个内监声音尖细,十分特别。明言正听到他传来的消息,知道爱女平安无事,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落定了。可是这嗓音听在明言正耳中,却唤起了他的一段记忆。 这声音似曾相识,他仔细想了想,没有错,那日他从宫中出来,走过假山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说的内容仿佛是要人性命,之后便是赵云彻护国寺遇刺……明言正抬头看着这名名叫王安的内监,原来,他是木贵妃的亲信,那么不用说,定是她指使的了…… 明言正正在愣怔,外面已传来消息,说是明玉同孟瑾瑜回来了。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皆是舒了一口气,楚帝忙命他们进来。 明玉和孟瑾瑜进来的时候,模样已是极其狼狈,在生与死之间走了一回,再见到父亲和姐姐不由百感交集。 “小玉!”帐外传来两人急切的喊声,原来是明睿和赵云彻回来了。明睿见到妹妹安然无恙站在眼前,奔过去一把抱住她,一个七尺男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小玉,你真是要把我给急死了!你不知道刚才我多么后悔听你们的从那里独自跑了,若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以后怎么有脸活下去!” 明睿说的皆是肺腑之言,他同赵云彻还有徐昭然在找寻二人的过程中,心里已经悔了千百次了,倒是徐昭蓉安慰他:“还好你知道出来求救,要是三个人一起命丧虎口,那可太不值当了。”可明睿心里还是悔,在那一刻,他虽然是听了孟瑾瑜的话,跑出来求救,可是他的心里却是恐惧的,他自问并没有明玉那样的勇气敢留下来同猛虎决一死战。 “好了哥哥,我们不是都好好回来了嘛!”明玉安慰着哥哥,同时又不好意思地朝父亲说,“对不起爹爹,女儿让你操心了!” 明侯见到爱女已是又激动又安慰了,可是看到她身后的孟瑾瑜,想到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心中不由有些不悦,只是“哼”了一声,没说一句话。 楚帝赶忙当起了和事老:“好了明卿,小玉已经安然回来了,你也就别再生气了。”他赞许地看着孟瑾瑜和明玉二人,这几年的秋猎,每次皇子和世家子弟们猎回的都是一些山鸡、野鹿,还从未有人猎过猛虎,这不由让楚帝对这个孟家的公子刮目相看,他原以为孟瑾瑜看起来文文弱弱,是个书生,才让他去当御史,可没想到他竟是个文武全才,能够猎虎,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心神啊,看来这个孟瑾瑜颇有其父的风范啊! “这次秋猎,虽出了些小岔子,可总算也是有惊无险。大家既都在,依朕看,这次秋猎的第一当属孟瑾瑜,你们可都同意?” 景王、淮王虽都不服气,可人家猎的那是老虎,光抬回来都要六个人呢!他们不过猎了些普通的飞禽走兽,哪有资格说不同意呢? 淮王脸色不太好看,倒是景王说:“父皇说的是,孟御史武功不凡,真是将我们这些皇子都比下去了,儿臣以后定当勤加操练,不敢懈怠!” 淮王在旁小声嘀咕:“那是凑巧叫他遇上了老虎……” 赵云彻听了,冷笑一声,反问道:“若是十皇兄遇到了这样的猛虎,也敢单打独斗,将它猎回?那片林子依我看可不止一只老虎……” 淮王虽嘴上不饶人,可却胆小的要命,要真让它遇上了,那还不吓得屁滚尿流!是以淮王不敢再多言,乖乖闭嘴了。 赵云彻虽有些羡慕孟瑾瑜今日得了第一,可转念一想,他毕竟是自己这边的人,今日他勇猛猎虎,在父皇心中留下了这样深刻的印象,他日父皇选择太子人选的时候,顾及孟家,顾及孟瑾瑜这样的人才,对他的考虑也许会更多一些……想到这里,赵云彻不再纠结,而是对楚帝说:“父皇说的是,儿臣也觉得孟瑾瑜夺魁是理所当然的。儿臣以后会多同瑾瑜兄切磋,希望能在武艺上更得进益。” 楚帝呵呵笑了:“如此,甚好。那么今日秋猎的魁首便是孟瑾瑜了。”他朝一旁赵胜说,“依着往年的惯例,再加赏明珠一斛。” 孟瑾瑜忙跪下谢恩。大家都同意了,可一旁的小玉却道:“皇上好生偏心,这虎是我同瑾瑜师傅一起猎的,怎么皇上却只赏瑾瑜师傅一人” 楚帝哈哈笑起来:“你这个小玉儿着实厉害得紧,难怪当初敢逃婚。好,你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明玉低头咬唇想了想,看看孟瑾瑜,眨了眨眼道:“明玉想求皇上一句金口。” 楚帝奇道:“哦,什么金口?” 她有些娇羞起来,她又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同楚帝说许了她同孟瑾瑜的婚事,略想了想,明玉回道:“还请皇上赏臣女一个许诺,若是臣女将来有求于皇上,还请皇上能答应臣女。” 德妃在旁笑了起来:“这个小玉,还真是胆大的很,你要的这个赏赐只怕刚才孟公子的那些加起来都及不上呢!” 明言正也在旁道:“皇上,小女年幼无知,信口开河,还请皇上原谅,别同她一般见识。”楚帝想了想,朝着明玉道:“你这个性我倒是喜欢的很,同你惠妃姑姑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好,朕可以赐你一句金口,将来满足你一个愿望,但朕也有个条件,你的这个愿望只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不得与朝政有关。” 明玉听到楚帝答应,欢喜极了:“那是自然!臣女多谢陛下!” 明玉转过身,朝身后的孟瑾瑜眨眨眼,笑了笑,孟瑾瑜自是明白她所求的是什么,听到楚帝亲口应许,他的心也安定了许多,只要将来有皇上做主,就算祖母蛮横,怕是也无法再阻扰他的婚事了。 秋猎之事总算暂告一段落,楚帝这才想起冷落了一直在一旁的乌渊汗王和三王子。 “这一次救人回来还多亏了三王子,明日午宴,朕定要叫这几个孩子好好谢谢三王子的救命之恩!现在夜色已深,两位还请回帐歇息吧。” ☆、第42章 山雨欲来 明玉的腿受了伤,回到营帐后明玫帮她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好在她随身带着百里鹊配置的金创膏药,敷上之后,伤口处感觉凉丝丝的,顿时少了灼痛之感。 这一晚明玉睡得很沉,可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她一翻身,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本不想去理会,可这东西不仅硌着自己,似乎还压了上来……明玉挣扎着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借着营帐中透进的微弱月光,明玉看到那硌着、压着自己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她吃了一惊,正想大叫,嘴却被萧昀一把捂住。 萧昀指指睡在另一张床上的明玫,在明玉耳边低语道:“你要大叫,不仅会吵醒你姐姐,还会惊动外面守夜的士兵,要是被他们看到你我睡在一张榻上,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明玉被他的“威胁”吓到了,果然不敢再动,指指捂在她嘴上的那只臭手,示意萧昀挪开。 “你不叫,我就放开,放心,我没什么恶意,就是想同你说说话。” 明玉轻轻点点头,萧昀果然将手拿开了。 明玉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他的一只手正箍着自己的身体,这举止实在太过暧昧,明玉心中气恼,可又不敢乱动惊醒了姐姐,只得用空出的一只手狠捶了萧昀一记,恼道:“你要说话不挑白天,偏偏深更半夜跑到别人帐中,我挤到我的榻上来,亏你还是什么王子,难道你就不怕被别人说闲话吗?” 明玉恼怒的样子萧昀看在眼里只觉可爱,更是别有一种风情。他身为王子,自是也见过不少女子,可是却从未遇到过明玉这般的。这个女子就像一朵带刺的蔷薇,可爱却又有些扎手,让他觉得越来越像将她摘下,藏在怀中。 萧昀看看明玉的耳垂,问道:“你的耳坠呢?” 明玉别过脸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那耳坠是我同你讨的,我可不许你送给别人!”萧昀的语气虽戏谑,可却透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严肃。 “这是我的东西,我爱送谁送谁。”小玉用手肘推了他一下,“你快走吧,让别人知道你三王子夜闯营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好,要我走也可以。”萧昀的脸朝明玉凑了凑,“让我亲一下,我就走。” 明玉狠狠瞪了他一眼:“无赖!你想都别想!”说完,赶忙将嘴紧紧闭上,腾出右手将自己的嘴给捂了起来。 萧昀见她这样,索性就躺下了:“既然小玉不想让我走,那我今晚就睡这儿了!” “不行!”小玉的声音含混不清,“你快走,要不然我叫人了!” “好啊,你要是叫人,我一定马上同楚帝陛下说,我们已经同床共枕了,请他准许我们……” “好好好,我不叫……”明玉算是怕了萧昀,暗自后悔当初在如意楼为他付饭钱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个人这么难缠无赖呢!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走?”小玉气恼,可又实在拿他没办法。 “要么你让我亲一下,要么你把耳坠送了我。” 这两件事明玉都做不到,她翻了身过去,不去看萧昀,她心道,我要都不肯,难道你还真会在我榻上赖一晚?这么想着,明玉也就懒得再去理他了,再加上今日实在是累极了,只这么一个念头的功夫,明玉便又呼呼睡着了。 这一夜,明言正也是辗转难眠,为的是他刚才见到的那个小太监,那个王安……他不会听错。可是,皇上又会相信他所说的吗?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要仔细思量,小心行事,若是一不小心打草惊蛇,只怕于赵云彻不利。明言正打算明日先找惠妃合计一下此事,再做打算。 第二日清晨,萧昀醒过来,见明玉仍是呼呼睡着,暗道:这丫头倒还真是倔强,自己也不知怎么就这样在这儿睡着了。还好现在天还不是很亮,萧昀便想趁着大家都还没醒,先悄悄溜出去。 他蹑手蹑脚趁没人注意溜出了明玉的营帐,正以为没人发现,却未想迎面撞上了一道锐利的目光。 “原来孟公子也起的这么早?”虽然孟瑾瑜猎了虎,可萧昀却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在乌渊也是打过狼,杀过豹的,看孟瑾瑜,总是一副世事都不在心上的淡然,究竟明玉看上了他什么,竟对他这般死心塌地?! 孟瑾瑜向来习惯早起,又因为担心明玉的腿伤,是以特地一早就赶过来,想看看明玉的伤势,却没想到撞上了萧昀正从明玉的帐中出来。 “王子也很早,王子一早来看小玉?” 萧昀突然起了故意捉弄孟瑾瑜之心,便道:“不是一早,我昨夜就来看小玉了,现在正准备回去。”说完,便走了。 他没回过身看孟瑾瑜的表情,不过萧昀知道,再大度的男人若是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子和旁的男子同床共枕共度一夜,只怕也是没法再淡定了吧。 孟瑾瑜并不相信萧昀的话,他走到明玉帐前,着人通报。侍女回说两位小姐都还未起,还请孟公子稍待片刻。 孟瑾瑜不由蹙了蹙眉,说:“不必了,我过会儿再来看九小姐。” 他本是不信萧昀的话,可是明玉既未起,萧昀又怎么会从里面出来?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便想等一会儿见着了明玉,再问问她。 早起的可不止萧昀和孟瑾瑜,这天明言正也是起得格外早,起身之后便着人去请惠妃娘娘。昨夜楚帝帐中伺候的是怡嫔,是以惠妃听到哥哥有事找她,梳洗打扮好了之后便过来了。明言正神色严肃,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同她说,惠妃也不由紧张起来。 “兄长一早就找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明言正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惠妃一人说话。 “娘娘可还记得之前我进宫时曾与你说起,宫中有内监勾结外臣,想要人性命的事?” 惠妃点点头:“当然记得,之后便是端王遇刺,你说与我听之后,我去找过德妃娘娘,她也知道这件事。” “当初我也提醒过十二皇子,要他回去同德妃好生商量,找出这个内监,这样便也就能找出想要害他之人了。” 惠妃点了点头,端王护国寺遇刺已经有些时日了,当初那些杀手一个活口都没留,刑部、大理寺去现场勘察多次,也没有寻得一点儿线索,惠妃都已经快要将这件事忘了,没想到今日明言正又提了出来。 “兄长怎么今日想起说这件事了?”惠妃心头跳了一跳,压低了声音,“莫非兄长发现了那个内监?” “正是。”明言正也放低了声音,“昨夜我们同陛下都在帐中,木贵妃身旁的那个内侍王安进来通禀,我听出了他的声音。” “王安?”惠妃皱了皱眉,手也攥紧了衣袖,果然不出所料,是木贵妃身边的人。 “这个王安在木贵妃身边也很久了,若兄长能有确凿的证据指正是他,那么木贵妃和景王就都不会再有什么指望了。” 惠妃想起这些年木贵妃仗着自己是贵妃身份,在宫中嚣张跋扈,也从不将她放在眼里,若不是她倚仗着德妃,只怕早就不知被她欺了多少回了!她乐见得木贵妃垮台,而更重要的是只要景王垮了,皇子人选毫无疑问就是端王的了,而只要明玫再嫁给端王,那么以后她便是太子妃甚至可以说是未来皇后的亲故母了,那往后的日子可就要舒坦多了! “我请你过来,便是要同你商量的。毕竟咱们不能无凭无据去指正人家,否则被木贵妃倒打一耙,说咱们栽赃诬陷,弄得不好还会连累了殿下。如今,既然那个王安是唯一的突破口,咱们就从他身上着手。今日,请娘娘找机会去见一次德妃,问问她的意见,咱们必须在木贵妃察觉之前拿下王安,让他亲口在皇上面前招供。” “兄长说的不错,可是那王安是木贵妃的心腹,他若是死不承认呢?” 明言正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他死不承认甚至反咬你同德妃都是有可能的,所以我要你先同德妃去商量,若是她不愿意冒这个险,那就作罢,否则,咱们便是赌一赌。” 德妃的帐中静悄悄的,左右侍从都被屏退,只有她一人静静坐着品着刚沏好的太平猴魁,她的神情是淡然坚毅的,这些年她习惯了在楚帝面前扮演一个贤妻良母,可是一个人的时候,她却总是露出这样的神情。在这深宫中,哪有那么多脉脉温情,她经受了太多的暗箭伤人,她,还有她的儿子。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只为着儿子筹谋的母亲罢了。 不多时,贴身的侍女白婉进来了,她走到德妃身前低声道:“一切都如娘娘所料,今早明侯爷的确请了惠娘娘过去。” 德妃身子往后靠了靠,倚在了靠椅上,那么接下来,惠妃应该很快就要来找她了。 “王安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白婉回道:“娘娘放心,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娘娘将王安放在木贵妃身边这么久,该到他立功的时候了。” 德妃的嘴角勾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木贵妃,你已经得意了太久了,是时候送你们一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外出有事,忘记请假了,各位抱歉~~~ ☆、第43章 求娶 第28节 昨日的狩猎大家都折腾到很晚才睡,因此这一日的上午并未安排什么活动,大家都各自休息着。 营地旁的小湖边,石子打破了湖面的平静,徐昭蓉走到湖边,看着一颗一颗往湖里扔着石子的明睿。 “你心里还是不痛快吗?” 明睿回了回头:“你怎么来了?” 徐昭蓉走到湖边,在明睿身边坐下来,也同他一起往湖里扔了一颗石子,圈圈涟漪泛开,甚是好看。 “小玉不会怪你的,昨日若不是你去报信,他们也未必能脱险得救。” “我知道。”明睿看了看身旁的徐昭蓉,突然有些感激她,从昨晚到今日,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明玉和孟瑾瑜身上,没有人夸奖他,也没有责怪他,甚至都没有人提过他,只有徐昭蓉几次三番安慰了他,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人关心的。以前他总觉得徐昭蓉得理不饶人,嘴太过厉害,可是真的相处下来,却也觉得她是个热心肠的人,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闷闷不乐?” “我没有闷闷不乐。”明睿说道。 徐昭蓉看了看他,轻轻笑了起来:“口是心非。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明四公子从来都是游戏人间,嘻嘻哈哈的,什么时候这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想过心事?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妨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开解开解你。” 明睿的确心中有些烦闷,但倒不是因为昨日他跑去求救,而是经此一事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没用。身为兄长,在关键时候却无法保护妹妹,身为朋友,看着孟瑾瑜猎虎,却连上前帮忙的勇气都没有,甚至都不如明玉一个女子…… 一想起这些,他就觉得心中无比惭愧,也许他不该再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了,也许他应该重新规划自己未来的人生。 “昭蓉,谢谢你。我同瑾瑜兄,还有你哥哥年纪相仿,可是他们却都入了仕途,瑾瑜兄又受到了陛下赏识,而我,虽是侯门公子,可是这么大年纪了却一事无成……” 徐昭蓉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才多大年纪啊,怎么说起话来一下子老气横秋的,都不像你了。”她顿了顿,看着明睿,认真说道,“我哥哥从小就知道他身负徐家的期望,我爹爹待他也是特别严格,瑾瑜哥哥,你也知道孟将军的事,这对瑾瑜哥哥的触动也是很大的。至于你……你从小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明侯爷大概对你也没有过什么要求吧。所以,你从现在再开始努力也不迟啊!” “真的……不迟吗?不靠我父亲,我真的可以凭自己闯出一番成就吗?” 徐昭蓉认真地点点头:“如果我说我信你,你又信不信你自己呢?” 明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也许除了妹妹明玉,再也不会有人相信他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其实也是有志向有抱负的。 清晨的阳光暖暖洒在二人身上,远远看去真像是一副静谧的画。 惠妃从明侯处出去后,直接便去找了德妃,将昨夜明侯听出王安声音的事告诉了德妃。德妃沉吟许久,屏退了身边所有人,说了一句:“怀璧其罪,木媛清和景王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害我母子,这一回我定不会再放过他们!” 平日里德妃总是温柔祥和的神情,这是第一次惠妃在她眼中看到了仇恨,饶是平日里这般亲近,她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那娘娘打算怎么办呢?” 德妃反问惠妃:“明侯怎么说?” “兄长说,这好比赌一把,抓住王安好说,可要他在皇上面前招供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搞得不好还会被他反过来诬陷,是以要娘娘自己决断。” 德妃冷笑道:“赌,还有赢得希望;不赌,我们母子却早晚要被他们算计死。自然要赌,今日皇上会设午宴,午宴结束后,我会想法子调开木媛清,你通知明侯拿下王安,我们再押着他一起去面见圣上。” 惠妃点点头,可心中却是一阵阵的紧张,这对德妃母子来说是赌,对她和明家来说又何尝不是呢?事已至此,也只有放开手脚一搏,看着德妃镇定的神情,惠妃的心也稍许安定了些。 今日的午宴是楚帝特意设宴款待乌渊汗王的,因此格外隆重,大家都陆续到了。明玉因为昨日受了脚伤,故今日来的时候稍晚了一些,是由侍女扶着来的,还未进营帐,便又遇到了萧昀,他见了明玉倒像没事儿人一般,好像昨天晚上偷偷溜进营帐的那个并不是他一般。 明玉进去后,坐在了明玫身旁,另一边便是孟瑾瑜了。孟瑾瑜见她走进来时,腿脚仍不利索,双眉微微皱着,便小声问她:“还疼吗?” 说不疼那是假的,只不过明玉不想孟瑾瑜担心,笑着摇了摇头:“好多了,今天再敷一日,应该就没大碍了。瑾瑜师傅,你今早去找过我吗?” 孟瑾瑜想起早上在营帐前看到的情形,便说:“我本想去瞧瞧你的伤势,却在门口遇到了萧昀,他也是来看你的吗?” 他居然遇到了萧昀?明玉想起昨晚上的事,不由咬了咬唇,脸也有些微红起来,虽然她同萧昀什么也没发生,可是毕竟这个无赖赖在床上同她同床共枕了一晚。 “嗯,他是来看了看我。” 孟瑾瑜点点头,没有再多问,面色如常。 众人就坐之后,午宴正式开始,席间言笑晏晏。酒过三巡,楚帝同乌渊汗王又谈起了关于将乌渊作为大楚北边屏障抵抗北燕之事。既说到了这件事,便又将联姻一事提了出来。 上一回楚帝同汗王是私底下谈的,今日却是妃嫔、皇子、重臣都在。楚帝也觉得该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楚帝对乌渊汗王说道:“乌渊同大楚一向交好,这一次我们联合起来一同抵御北燕,这使我们两国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朕觉得,咱们两国可以再亲密一些,你的三王子不是还没有成亲吗?咱们大楚的女子温婉贤惠,灵动可人,若是咱们能够联姻,那岂不更是一桩美事?” 乌渊汗王哈哈笑起来:“陛下说的不错,本王也有此意。”说着,看向一旁萧昀,“昀儿,既是你的婚事,你就自己做主,告诉楚帝陛下,你想娶大楚哪家的千金?” 明玉心中“咚”的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看了看身旁的孟瑾瑜,见他也不再是刚才云淡风轻的神情,似乎也有些紧张起来,手握着杯盏,眼神却是紧盯着萧昀。 萧昀不慌不忙走到楚帝面前,行了一礼道:“尊敬的大楚皇帝陛下,我没有见过许多楚国女子,所认识的也不过那么一两个。虽没发现她身上有您说的温婉贤惠,不过灵动可人嘛,倒还勉强能算。就是她脾气倔强得紧,要是她不愿意,皇帝陛下可能做主?” 楚帝哈哈笑起来:“这桩婚事朕说了算,你尽管说,想要娶哪家的千金?” 萧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回陛下,她就在这里。” “哦?”楚帝看了看座下女子,似乎有些知道了萧昀所指是谁。明言正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心都快要被揪了起来,当初淮王他不舍得小玉嫁,这个乌渊三王子虽然看起来相貌品行还不算差,可是毕竟是乌渊那么远的地方,叫他又怎么忍心舍得? 楚帝眯了眯眼,淡淡道:“你想娶明侯家的那块宝玉?” 萧昀重重一磕头:“还请皇上做主!” 明玉当即便想站起来,可是一旁明玫却将她拉住,轻声道:“小玉,不管你要说什么,都私下去同皇上说,千万不要鲁莽。” 几乎是同一时刻,赵云彻也想站起来,输给孟瑾瑜他也认了,毕竟那是小玉心之所系,可这个萧昀算是什么东西?他凭什么将小玉娶回乌渊去! 德妃眼疾手快,赶忙拉住赵云彻,不动声色地低声劝诫:“彻儿,你是皇子,这个时候,你只能站在你父皇这一边。” “可是母妃……” “坐下!”德妃意味深长地看了赵云彻一眼,低语道,“你忘记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万不可为了一个女子毁了自己!” 赵云彻明白母亲所说,他虽不甘心,可此时却也不敢再站起来,只能坐着,恨恨看着萧昀。 一时间,午宴厅中气氛甚是紧张,楚帝似乎也感到了,便干笑了一声,朝明言正问道:“明卿,小玉既是你的女儿,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明言正沉吟片刻,还是实话实说:“皇上,小玉是臣的掌上明珠,实在不舍将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萧昀倒是脸皮厚得很,走过去朝明言正行了一礼道:“岳父大人放心,乌渊同大楚虽有一段距离,不过小玉是去当王妃的,是去享福的,我保证一定让她在乌渊享有尊贵的王妃待遇,我也可以保证,只要小玉一个,绝不纳妾。” 这个保证对于一个王子来说并不容易,明言正听了也不由有些动容。 “皇上,此事可容臣回去同小玉谈一谈再做决断?” 楚帝看了看周围一众人的表情,点了点头:“好,明日,朕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44章 动怒 这一场午宴众人吃得各怀心事,午宴结束后楚帝便要歇息去,德妃便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银耳羹,让楚帝不如过去歇觉,楚帝自然说好,便同德妃走了。 德妃和楚帝前脚刚走,木贵妃便得到消息,说是手下的王安被人拿下了,木贵妃心中一惊,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叫上了淮王、景王两个也匆匆走了。 萧昀见明玉目光灼灼一直盯着自己,便走过来说:“小玉,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吗,我一定要你成为我的王妃。” 明玉咬着唇,心中气恨,孟瑾瑜走过来挡在了明玉身前,朝萧昀说:“三王子,不知可否同你私下谈谈?” 萧昀很好奇,笑了笑:“好啊,我也想听听你要同我说些什么。” 明玉拉着孟瑾瑜,心中担忧,孟瑾瑜拍了拍她:“你不必担心,三王子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会将我怎么样的。” 明玉知道自己去同萧昀说一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最后还说不定会被他占些便宜,她相信孟瑾瑜,虽然不知道他会同萧昀说些什么,可是他的眼神让她安定。 德妃陪着楚帝到了营帐中,楚帝坐了下来,德妃先帮他捏了捏肩胛,楚帝脸上便显出了舒适慵懒的神情,就随口问:“不是说准备了银耳羹吗?”德妃突然就朝着楚帝直直跪了下来,目光含泪,哭了起来:“请陛下为我们母子做主!” 楚帝皱起了眉,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全没有了刚才的懒散闲适,支起了身子问:“到底怎么回事?” 德妃一边哭一边说了起来:“陛下一直垂怜我们母子,彻儿从小也是倍受皇上宠爱,是以才让他有了许多历练的机会。可是皇上的爱,在别人看来却是恨在心头,甚至将我们母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要除之而后快。彻儿从北燕回来的时候,就遭遇了杀手,皇上虽下旨查办,可是却毫无头绪,那时我的心中便不安定起来,总觉得此事不会就此完结。再到护国寺,我们母子又遭到杀手伏击,虽然我们没有大碍,可是陛下,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杀目的不就是要我们母子的命吗?谁又敢肯定不会有第三次呢?”说到最后,德妃伏在了楚帝的膝上,竟是越哭越伤心起来了。 楚帝不由心中怜惜,他自然也知道这些事以及德妃母子的处境,可是他的确没有查出任何头绪来,他只能拍了拍德妃的肩:“这些朕都知道,的确是委屈你们母子了,好了,朕多派些护卫在你们身旁,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好吗?” 德妃抬起了头,泪眼涟涟:“那若是皇上查到了之前的两次刺杀是何人所为,又当如何?” 楚帝眼神如刀,恨恨道:“那自然是依照国律处置,不论是谁,定当严惩!” 德妃拭了拭眼泪,正色道:“臣妾也一直以为无法查到是何人想要谋害我们母子,可是就在不久前,明侯进宫见惠妃,离宫时路过御花园假山时,曾听到有内监与人悄声低语,说的内容便是要谋害我们母子的。” 楚帝心中一震,忙问:“当真?” “臣妾不敢欺瞒,此事已有一段时日,只是当日明侯不知这内监究竟是谁,不敢随意说出,直到昨日,他在无意之中听到了一个声音,才确定了那人是谁。” “是何人?”楚帝的语气听起来已显怒气。 德妃磕了一个头,回道:“此人已被拿下,陛下还是亲自审问他吧。” “带上来!” 王安被带上来的时候已是面色如土,吓得抖抖索索,随同一起进来的还有明言正。 楚帝见那内监看起来甚是眼熟,指着他问道:“你是……” “奴才……名叫王安,是……是木贵妃身边的贴身内侍。” “木贵妃?!”虽是料想之内,可是当这个名字从王安口中说出,楚帝仍是又震惊又愤怒。 “皇上饶命!”王安如捣葱一般磕着头,“奴才都是听从木贵妃吩咐,是她吩咐奴才联络城防营副都统薛进,杀手的事情都是外面安排,奴才真的不知!” 楚帝心头一团怒火升起,从前猜测是一回事,可现如今有了人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是另一回事。楚帝强压下火气,继续问:“那个薛进,你一共联络了几次?” “两次……”王安抖抖索索说道,“一次是十二皇子从北燕逃出来之后,还有一次……是德妃娘娘同十二皇子去护国寺进香的时候。但奴才只负责联络,其余之事……一概不知……” 德妃在一旁听了,一边抽噎着一边朝楚帝道:“还请皇上为我们母子做主!” 楚帝缓了一口气:“叫木媛清那个贱人和景王一同进来见朕!” 这个口气,显见楚帝是动了真怒了。木贵妃自打听说王安被人带走之后便坐立不安,那边赵胜来传,说楚帝要他们母子觐见,木贵妃心中忐忑,带着景王一同去了。 那边营帐里的架势令木贵妃见了便心头一跳,赵云翼本就心中有鬼,这时候也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跪下!”楚帝语声严厉。木贵妃跪在地上,双眼含泪问道:“皇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楚帝双目如刀看着木贵妃:“你还不肯说实话吗?好,那朕就叫这个奴才好好说与你听一遍!” 王安哆嗦着,在木贵妃和赵云翼跟前又将刚才说的话再说了一遍。赵云翼面如土色,第一次,赵云彻刚从北燕逃出时,他的确借助木贵妃和城防营薛进派了一批杀手前去刺杀赵云彻,目的是阻他回京。可是护国寺一事,根本与他无关,现在他除了全部抵赖,也别无他法。王安一说完,赵云翼便忙喊冤枉:“父皇单凭一个奴才的片面之词就认定儿臣同贵妃有罪吗?也许是旁人借了这个奴才之口来污蔑我们,父皇,请一定明察啊!” 楚帝看看一旁站着的明言正:“明卿,你说。” 明言正回道:“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虽然臣并未看见说话之人的相貌,但是这王安说话的声音极易辨认,臣相信不会听错,若是皇上觉得王安之言不足信,可以将他暂且扣押,待到回京之后,再审问薛进,相信事情就会一清二楚了。” “明卿所言甚是。”楚帝看了看跪在下面的王安,下令,“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不准有半点差错,等到回京之后,再行审问。” 他又看了看低着头跪在下面的木贵妃和景王,心中不由厌恶,令道:“你们二人这两天呆在营房哪里都不许去,等到回京之后,朕查清此事,若真是与你二人有关,朕决不轻饶!” 眼下乌渊汗王还在这里,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现在也的确不是处置这件事的时候,一切都只能等到回京之后再做决断。此事之后,楚帝免不了又好好安慰了德妃一阵,至于明言正,还惦记着小玉的婚事,从楚帝营帐出去之后便要去找女儿,却听人说小玉并不在营帐内,而是同孟瑾瑜一起出去了。明言正不由气苦,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先想想怎么解决同那个三王子的婚事,两人竟还有心情跑出去?!明言正找不到女儿,只好先去找惠妃商量去了。 明玉的确是同孟瑾瑜一起出去了,只不过两人不是出去瞎逛的,而是去找萧昀去了。 萧昀见到明玉自然是欢喜,可是看到孟瑾瑜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你说有话要同我私下谈,现在我人就在这里,你要说什么麻烦快些!”萧昀对着孟瑾瑜说道。 第29节 “今日我来找三王子,是希望三王子能够取消同小玉的联姻。” 萧昀不屑地看看孟瑾瑜:“你?凭什么?” “婚姻之事并非儿戏。三王子若是真心喜欢小玉,想要娶小玉做王妃,自然也该要问问小玉的想法,若她心中没有王子,就算奉了圣旨嫁给了你,她心中也不会快活,三王子就忍心看自己心爱之人活在痛苦之中?三王子若不是真心喜欢小玉,而只是一时意气,想要向自己或向他人证明什么,那就更不该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否则于人于己都不是一件好事。还请三王子三思。”孟瑾瑜说得在情在理,萧昀听了也不由思索起来。他的确挺喜欢明玉,喜欢她的与众不同,可是却还没有喜欢到一定要立即将她娶回去的地步。他想要小玉做王妃,除了喜欢她,大概更主要的是因为她对他的态度吧。从小到大,他在乌渊国地位尊崇,想要什么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可是到了京城,遇见了明玉,他想要这个女子,可是每一次想要去接近,她却总是躲得远远的,他跟着她,看她跟在这个名叫孟瑾瑜的男子身边,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孟瑾瑜? 到了猎场,他欣喜地看到她竟然也一起来了,他捉弄她,接近她,他希望明玉至少能表现出一点点对他的动心。可是她还是没有,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这个孟瑾瑜,连那对他想要的耳坠,她也毫不犹豫就送给了他。他是王子,而孟瑾瑜不过一个小小御史,他到底凭什么?所以他才向楚帝要求,要娶小玉,这个请求中,五分真心,五分赌气,只是他任意而为,之前从未深思过自己的心,今日在这里却全被孟瑾瑜点了出来。 心里想明白了,可萧昀嘴上却还是不肯让步:“我自然是真心想要娶小玉的,除非你给我一个不娶她的理由。” 明玉在旁气道:“还要什么理由,萧昀,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不要说王妃,你就是给我做皇后,我也不稀罕!” 萧昀见小玉急成这个样子,心里也开始承认孟瑾瑜说的的确有理,这样一个有性格的女子,真要强娶回去,他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之前不过是为了一口气,现在看小玉是真生气了,心中反倒有些不忍起来。 他指着孟瑾瑜道:“好,你我比试一场,若是我输了,这场联姻就此作罢,若是我赢了,我一定要娶小玉回乌渊!” 孟瑾瑜笑得云淡风轻,神情却是自若,他挽了挽衣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王子请说,如何比试?”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情人节,过完节回来太晚啦就没有更,大家见谅,虽然晚了一天,还是要祝大家情人节快乐!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45章 毁约 萧昀看了看四周,指着前面一棵大树说道:“前几天你们不是玩了射柳吗?我们也来比试一场,百步之外,能射中大树叶子的为胜。”萧昀自小练习箭术,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赢。 明玉拉拉孟瑾瑜的衣袖,小声问:“你有把握吗?” 孟瑾瑜拍了拍明玉的手:“尽力而为。” 营帐那边,明言正正想要去找惠妃,却恰巧遇到了前来找他的赵云彻。 “十二皇子有事?”这一天实在发生太多的事情了,明言正也有些晕头转向。刚才木贵妃和景王的事,赵云彻已是听德妃说了,只要回京之后他们罪名坐实,那么他们便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可是赵云彻现在担心的却不是这件事。 “明侯,我来找你,是想同你商量今天午宴之上萧昀提的那件事。父皇要同乌渊联姻,这早在之前我便知道了,可是我却没有想到萧昀竟如此直接就提出要小玉。侯爷,我想知道你心中的想法。” 明言正看着赵云彻,这少年虽是皇子,可心却是真挚,只可惜他是那样的身份,小玉实在是辜负了他的一腔情意。明言正轻叹一声:“我自是不愿、不舍,可皇上显是已经答应了乌渊的汗王,这一次同上一回淮王那件事不同,前次只是木贵妃起意,这一次却是皇上金口所开,只怕……” 赵云彻搓着手,急道:“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瞧着小玉嫁到乌渊去?侯爷,你知道小玉的性子……”赵云彻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那晚父皇不是答应小玉可以许她一个心愿吗,若是小玉不愿,她完全可以自己去求父皇啊!” 明言正摇摇头:“皇上是答应了小玉,可是他也有言在先,不能涉及国家政事,就算小玉去求皇上,他也不会答应的。” 赵云彻双眉紧锁,沉吟片刻,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若父皇执意而为,大不了我再帮小玉逃一次,让她先避开了风头再说。” “殿下万万不可!”明言正虽心疼女儿,可是孰重孰轻心中还是有数的,“殿下千万不要说这些意气用事的话,现在的局势好不容易渐渐明朗起来,这个关键时刻,你千万不能有什么行差踏错。殿下放心,小玉是我的掌上明珠,我自然会想办法化解这件事的,可是你,千万不要掺和进来,否则只会越变越糟。” 除了顾及明玉,他还必须要考虑明玫,现在的时局转瞬即变,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要经过深思熟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到父皇下了圣旨,就再没有转圜余地了!”赵云彻又急又恼,可是他也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看着赵云彻为了明玉发急的样子,明言正心中突然起了一丝寒意。若是赵云彻将来当真当上了太子,成了君主,那么小玉是不是会成为他的一块软肋?他到底还是太年轻气盛,还不知道该如何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他如此在意小玉,对小玉来说也不知道是幸事,还是不幸? “爹爹,我们回来了!”帐外传来明玉的声音,她掀帐进来,后面还跟着孟瑾瑜。 明玉看起来心情甚好,大约刚才是跑着过来的,还微微喘着气:“云彻大哥,你也来了!” 明言正看看她身后的孟瑾瑜,脸色微有不悦:“这时候,又跑到哪儿去了?” 明玉吐吐舌头:“我同瑾瑜师傅去小树林那边了。”她瞅了瞅明言正和赵云彻,见他们皆是面色不虞,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道,“你们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小玉,难道今天你没听到那个乌渊王子说的话吗?你不怕父皇真的把你嫁到乌渊去?!”赵云彻知道她没心没肺,可这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如果说输给孟瑾瑜他还算心悦诚服,那么那个萧昀,他心里可是一百个不服气! “哦,是这件事啊……”明玉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她走过去挽着明言正的手,“爹爹不必着急,萧昀现在正去面见皇上呢,他答应不娶我了。” “真的?”明言正同赵云彻又惊又喜,但又不太相信,那个萧昀在午宴上说的话看起来甚是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云彻问。 明玉拉过孟瑾瑜道:“瑾瑜师傅去找萧昀,那萧昀便说要同瑾瑜师傅比箭,你也知道瑾瑜师傅的箭术的,那萧昀自然是自取其辱了。他既输了,便答应不再要强娶我,现在就同皇上去说了。” 这乌渊王子也真是小孩儿脾气,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倒还算言而有信,既是这样,那便自然最好,皇上就算生气,也只会怪责萧昀,不会迁怒于他们了。 明言正也舒了口气,正对上了孟瑾瑜柔和谦逊的目光,看起来他对明玉应该是一片真心。明言正想起之前在侯府门前同他说的那些话,他并非不喜孟瑾瑜这个人,只是孟家与沈家那些事在他心中始终是梗着一根刺,是以他并不希望小玉也掺和进去,可是现在看起来,这个孟瑾瑜似乎处处都是为着小玉着想的,待到回京,也许他该去一趟孟府,同那个出了名的顽固老太太好好谈一谈了。 楚帝刚还在为木贵妃同景王的事情头疼,这边萧昀同乌渊汗王又来了。对方既是客,楚帝的态度自然还是客气的,本以为他们是来询问联姻一事,却没想到萧昀又说不娶明玉了。 楚帝愣了一愣,不由起了怒气,朝乌渊汗王说:“就在刚才的午宴之上,明明是三王子亲口说要娶明玉,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又变卦反悔了?难道你们乌渊并没有重视这件事,不过是在同朕开玩笑?” “皇帝陛下息怒。”萧昀跪了下来,“我是想娶明玉,可是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就算娶了她回去,我们也都不会快活,既是这样,我不想做一件让我们两个都痛苦的事情。” 楚帝听他说得真挚,便道:“好,你既这样说,我倒是相信你对明家那姑娘是真心的。这丫头我也是知道的,性子刚烈,她真不愿意,嫁了过去,说不定也搅得你鸡犬不宁。既如此,那不妨换个世家千金,不如朕替你物色一个品貌俱佳的可好?” 萧昀拜了一拜,道:“多谢皇上美意,只是要我娶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我还是做不到。” 楚帝沉了沉脸,看向乌渊汗王:“汗王,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咱们之前说好的联姻,难道就此作罢?” 乌渊汗王忙道:“皇帝陛下请息怒,我们的联姻自然不会作罢。我这个儿子主意大的很,有时候连我也很难拗过他。当初是昀儿自己说要娶大楚的千金,我才打算让他联姻,现在他既不愿意了,不知道皇帝陛下可容许我换人?” “换人?” “我还有一个小女儿,是乌渊的明珠,我愿意将她嫁到大楚。” 楚帝眯了眯眼:“你的女儿?那便是乌渊的公主了。”楚帝想了想,觉得这倒也是个法子,既然这是乌渊国自己提出的,于他也没什么利益损害,楚帝觉得也是可行的,更何况他有那么多儿子,给乌渊公主封个王妃那也是随手就可以做到的事情,事情似乎更简单了些。 当夜,楚帝一连召见了两位皇子。 先见的是十二皇子——赵云彻。 楚帝看着站在座下的这个儿子,他是真诚善良又为人孝义的,他一向看重他,可是赵云彻身上却欠缺了帝王的狠辣,有时候身在这个位置,必须要忍常人所不能,为常人所不为。赵云翼倒是够狠辣,但是却又欠缺了心怀天下的豁达,是以他一直在两个儿子之间摇摆不定,可是如今看来,他也再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赵云彻不知楚帝找他过来是什么事,见一旁一同坐着的德妃神色自若,这才稍稍定心。楚帝看了看赵云彻,悠悠道:“彻儿,你今年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我同你母妃商量过,该给你立个王妃了。成家立室,人也会愈渐成熟,彻儿,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赵云彻心中暗叹,闭了闭眼,这一刻终还是来到了。 ☆、第46章 生变 赵云彻顿了顿,迎上楚帝看似慈祥的目光,他又看了看德妃,她微微颔首,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什么。赵云彻直起身子,朗声道:“儿臣但凭父皇、母妃做主!” 楚帝点点头,继续说道:“朕瞧着明侯家的六姑娘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举手投足也颇有大家风范,是王妃的合适人选,如果你没有什么想法,待到回京之后,朕便作主,办了你的婚事。”楚帝轻叹了一口气,“朕的身体也越发不中用了,你成了亲,朕也更放心一些。”他似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以后,会有更多的事,需要倚靠你去做了。” 德妃在旁柔声安慰道:“皇上怎么突然伤感了起来,您的身子好得很呢,不过这门亲事倒是甚好,待到回京之后臣妾便就操办起来。” 楚帝点点头,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去吧。” 楚帝召见的第二个王子便是十三王子——赵云翔。 怡嫔是个沉静的女子,平日里在宫中也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存在,这一回若不是同十三王子一起,只怕也并没有机会能同皇上一起来这里秋猎。 楚帝瞧着这个温婉沉静的女子:“怡嫔,过来朕身边坐下。” 怡嫔依言过去了,但心中却是有些忐忑,这个时候皇上召他们母子过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楚帝再看赵云翔,这个儿子同他母妃的性子差不多,平日里不爱出风头,不爱表现,总是跟在赵云彻的身后,是以他也一直没太上心。 “翔儿今年十四了?” 怡嫔低了低头,回道:“回皇上,已经十五了。” “唔,”楚帝若有所思,“也该议亲了。” 怡嫔没想到楚帝竟然要说的是这个事,不由问道:“皇上是想给翔儿指亲了?” “乌渊的公主,是汗王的掌上明珠,也是个美丽的姑娘,乌渊要同我大楚联姻,要将他们的公主嫁过来,朕思忖着配翔儿倒是正合适的。” 怡嫔愣了一愣:“不是乌渊的三王子要同明家的姑娘联姻吗?怎么……” 楚帝摆了摆手:“三王子同明家姑娘的亲事已经作罢了,翔儿封了王,也是要立王妃的,乌渊的公主也算是相配。” 听楚帝的口气,看来已是决定了,乌渊公主虽不是大楚的世家,可是身份也是十分特殊。怡嫔身后并没有什么大族支撑,她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丞,她能封上嫔位,不过是凭着自己在宫中不得罪人,又生了一个皇子。云翔要是娶了乌渊的公主,那么他同乌渊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密切了,这样他们母子也算是有个支持了。 怡嫔点了点头:“皇上说的是,一切都由皇上做主。” 赵云翔本身对联姻一事并无所谓,对他来说,他的婚事都是由父皇安排的,不是这个乌渊公主,也会是其他千金小姐,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私下里,他仍是问怡嫔,为何父皇会安排他联姻,不是还有其他的皇子吗?怡嫔想了想,但笑不语,只说皇上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的。 木贵妃和景王被软禁在营帐之中,又气又恨,可是却没有一点儿办法。木贵妃手中的帕子都快要被绞碎了,那个王安,他一向信任,却未想到这么容易就出卖了他们母子,不仅如此,还给他们加上了根本就没有的罪名。这个王安,莫非本就是德妃安在她身边的棋子?想到这里,木贵妃一阵心寒,这个德妃表面看起来端庄贤惠,却没想到也是个有心计的,她必须要处处小心,否则回了京城之后,局势将会更加艰难。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她的母家——永州木家了。 月黑风高,营地里的灯火渐渐熄了。内监王安被囚禁的营帐外倒着两个被击晕的守卫,他也被秘密地带了出去。 野外的荒地里风的呼啸一声紧过一声,王安眼上蒙的布被解了下来。 “方大人,是娘娘让你来放我走的?” 方同是侍卫营中的人,他眯眼看了看王安:“不错,的确是娘娘让我来送你一程的。”话音未落,白刃已出,那王安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已是鲜血四溅,倒在了地上。 “只有你死了,娘娘才会放心,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让人担心。”方同冷笑了一声,由着王安的尸体倒在野地中,他相信,等到天亮之后,自会有人发现的。 可是天还没亮,木贵妃就已被人吵醒了。 “母妃莫慌,是我。”赵云翼脱下了披风,木贵妃看清楚之后,才吁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要是被人看到,传到你父皇耳中,只怕又会成为旁人诬陷的话柄。”木贵妃使了个眼色,让贴身侍女出去把风,赵云翼这个时候来,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那个王安,死了。” 木贵妃大惊,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死了?怎么会?他不是被关起来回京再审吗?” 赵云翼眼中掠过一丝恐慌,但很快这恐慌就被下定了决心的阴沉所取代。 “母妃,现在我敢肯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算计我们。” “德妃母子?” 赵云翼倒吸一口冷气:“我们现在这样的形势,得益最大自然就是他们。现在王安一死,父皇一定觉得是我们在杀人灭口,只怕这疑心将会更重。如果我们再犹豫不决,等到回京,只怕就来不及了。” “你是说……现在就要……?” 赵云翼拿出身上的风雷军军符,这是永州木家军的兵符,为了太子之位,他和木贵妃筹谋已久,也早想过若是陷入被动的境地,便只能走兵变这一下策。看来现在,是时候了。 “当初儿臣求母妃去说服木家不过是想留一个后手,这兵符当初已不小心被明家那个丫头发现了,虽然她并不知道是什么,可不能保证她不去同别人说,孟瑾瑜那个小子七窍玲珑,要是他知道了,父皇早晚也会知道。更何况现在我们处于被动,一旦回京被坐实了谋害皇子的罪名,就算父皇手下留情,也免不了一个流放的惩处,倒不如,搏一下!” 木贵妃身子一软,瘫坐在软榻上:“真是一定要走这一步了?” 赵云翼跪在地上,语声恳切:“我的亲生母妃早已过世,这些年儿臣蒙您照拂,您就同我亲生的母妃没有任何差别。皇位,儿臣想要,也必须要得到。母妃,若是我们坐以待毙,就算父皇开恩,等以后赵云彻登上了皇位,又会如何对待我们?只怕会更惨!” 木贵妃闭了闭眼,沉思片刻,终于沉沉说道:“好,趁着天还没亮,你马上派亲信将兵符送至永州,回京路上便是我们动手的时机。” 这一夜对木贵妃来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长夜漫漫,可是无心睡眠的却不知是有几人。 这一次的围场秋猎在楚帝与乌渊汗王的联姻达成之后便也就结束了,楚帝下旨,明春二月,乌渊公主嫁与十三皇子赵云翔,封宣王妃。 这道旨意既下,明玉心里总算也是舒了一口气,看着萧昀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感激。 第30节 萧昀来同明玉告别:“我就要走了,送送我总可以吧。” 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上云。两人傍河而行,景色同那日萧昀来时一般,可两人心境却已是大不相同。 “谢谢你。” 萧昀笑了笑:“你不必谢我,我只怨自己技不如人,愿赌服输罢了。” 明玉歪着头看他,撇开他“逼婚”那件事不谈,其实萧昀并不惹人讨厌。 “咱们虽做不成夫妻,可你到底救过我性命,以后若是你再到大楚来玩,记得来找我,我一定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萧昀打趣她:“好,我一定会来。那时候说不定你已经是孟夫人了。” 明玉红了红脸,低头不语。 “小玉,其实那天孟瑾瑜说的话一半对,一半不对。我在大楚见到你的时候,的确被你吸引,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只是你心中却半点也没有我,我知道有些事可以强求,有些事却不行。同孟瑾瑜比试不过是我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他看了看明玉,嬉笑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小玉,我给自己,也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后若我还喜欢你,我一定会去大楚找你。那时候如果你还没有同孟瑾瑜成亲的话,我抢也把你抢回乌渊。” 明玉扑哧笑了,心底已是将萧昀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你虽不肯送我耳坠,我却有东西送你。”萧昀拍拍手,他的贴身护卫阿平拿了一只笼子过来,笼中是一只浑身羽毛雪白的鸽子,一对乌溜溜的眼珠不停转着,看起来甚是机灵。明玉一见便十分喜欢。 “这是送给我的?”明玉接过笼子,欣喜问道。 “想送你别的东西都觉未免太俗气了,这只鸽子我养了两年,已是极通人性,飞行、识路能力又是极强。你在大楚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尽可以让它给我送信。” 萧昀的这份情意,明玉心中甚是感激,千言万语汇到嘴边,仍只有那一句谢谢你。 “替我好好养着它,小玉,咱们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是周末啦~~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明天有事要外出,所以请个假,周六回来继续更,谢谢大家~~~ ☆、第47章 景王之乱 乌渊汗王走了,楚帝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联姻的达成使他同乌渊之间有了一种合作的默契,北燕同白羽军的那一仗已是让他们自己疲惫不堪,这段时间只怕他们也要休养生息,再加上乌渊的掣肘,大楚也可以好好喘一口气了。 外患既平,该是解决内部矛盾的时候了。今日一早,送走了乌渊汗王之后,楚帝便接到奏禀,内监王安已于昨夜在营房后面的野地里被人杀了。楚帝派人问询看押之人,除了说被人打晕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之外便再也说不出别的了。楚帝大怒,下令立刻拔营回京,要好好彻查这件事,更在木贵妃同景王身边加派了御前侍卫营的人,看起来楚帝对他们的母子的疑心是越来越盛了。 回京路上,楚帝命了惠妃相伴在侧,惠妃知道楚帝心情不好,便也不敢多作声,只是为他端茶倒水,小心服侍着。一路上,楚帝只是闭目养神,一言未发,惠妃也摸不透这时候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众人已显疲态,徐昭蓉不愿坐在车中,要同哥哥一起骑马前行,只是奇怪怎么没看到明睿。徐昭然瞧她东张西望的,便道:“妹妹,你在找什么?” 徐昭蓉脸上微微一红,嘴上却不承认:“我不过是在看风景,哪有找什么!” 这小女儿情态已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徐昭然但笑不语,只是他也不知道究竟明睿上哪儿去了。同样在找明睿的还有明玉,今日送完了萧昀,拔营回京,她本是要同明睿一同骑马走的,只是怎么到了现在,仍是没见他的踪影。一旁的孟瑾瑜见了她这样子,便过去小声说道:“明睿兄有事先行一步了。” “什么事啊?” 孟瑾瑜但笑不语,扯开话题道:“我瞧着你新得了一只白鸽,是萧昀送的?” 明玉凑过去看看孟瑾瑜,说道:“这是他送我的临行礼物。瑾瑜师傅,你不会吃醋了吧?” 孟瑾瑜又不是醋坛子,他自明白小玉的心,怎么会吃这门子干醋?他伸手温柔地揉了揉明玉的发心:“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孟瑾瑜心道,看来萧昀虽愿赌服输却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吧。 德妃拉了明玫一同坐在车里,虽然明玫和赵云彻的婚事楚帝还没有下旨,只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昨日楚帝同两位皇子夜谈之事,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明玫坐在德妃对面,不由更加谦恭,德妃本就喜欢明玫,便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起了话来。 “玫儿大概也听你惠妃姑姑说了昨夜皇上的意思了吧?” 明玫轻轻“唔”了一声。 “云翔同乌渊公主的亲事定在了明春二月,云彻是兄长,总该在弟弟之前,我盘算着,年前就该将这件事给办下了。” 明玫本就心系端王,经此一行,她的婚事也算是尘埃落定,她也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一切都由陛下和娘娘做主,只是臣女在家排行第六,我前面四哥哥还未成亲……” 德妃浅浅一笑:“傻丫头,我还当你担心什么事呢,你那四哥哥不是已经说亲了吗?而且我瞧着这回那个徐家姑娘也是一同来的,没准儿回去后这亲事就定下来了。” 德妃看起来对周遭的事情都不在意,可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清楚。她顿了一顿,拉着明玫的手问道:“除了你的四哥哥,你是不是还担心你的九妹?” 明玫心中微微一颤,抬头望向德妃,她的眼神中是一切了然的笃定神色,倒让明玫那些小心思无所遁形了。 既是要嫁到皇家,当德妃的媳妇儿,明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对着德妃实话实说。 “娘娘明鉴,臣女一直仰慕十二皇子,可是心里却是知道皇子对小玉的感情的。虽然现如今他奉旨娶我,可是……” “你怕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你的九妹?” 明玫点点头,虽然她同明睿一般,自小也一直疼爱着小玉,可是,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心里惦记着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最爱的妹妹。 德妃轻轻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明玫道:“丫头,你觉得我爱皇上吗?” 明玫惶恐,不敢做答。德妃继续说道:“我十六岁入宫,那个时候皇上正值盛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情形,漫天飞雪,我在雪地上摔倒了,是他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出了那片雪地。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是皇上,他送我玉扳指,叫我小丫头,那个时候我满心满意也都是他呵……” 德妃停住了,眼中满是柔情,似乎沉浸在了那样美好的回忆中。另一辆车辇上的那个男子也曾是她一心一意爱过的,只是他是皇上,她无法要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只能陪在他的身边,当他后宫那么多妃嫔中的一个。即使他也给了她宠爱和荣耀,可当初那颗爱他的心却也在岁月磨砺中渐渐淡去了,最后甚至还要去算计他。 “玫儿,皇室之中,太多的利益牵扯。你爱彻儿,便记着这一点就够了。他的身边不会只有你一个女子,即使不是小玉,也会是别人。既是当了皇家的媳妇儿,于这一点便要想得豁达一些,但你只需记住,不论将来形势如何,你始终是彻儿明媒正娶进端王府的端王妃,你的身份是别的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将来该如何自处,你可明白?” 明玫听了德妃这番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京的路程要比去时快了不少,是夜,大家在距京城不远的临门县安营扎寨。楚帝在车辇上睁了睁眼,问了惠妃一声是什么时辰了,竟仍坐在车中,也不下来,只管继续闭目养神。惠妃不知楚帝是何意,见他的样子又不敢再去打扰他,便也一同陪他坐在了车里。 赵云彻只觉得今夜气氛不对,他安顿下之后便去找孟瑾瑜和徐昭然,恰巧昭蓉和小玉也在。徐昭然见了赵云彻先是行了一礼,随后便开玩笑地说道:“殿下这次回京可就要当新郎官了,当真是可喜可贺!”赵云彻应酬般地笑了笑,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明玉脸上,心中微酸。 “殿下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孟瑾瑜问道。 赵云彻坐了下来,看了看众人,低声问道:“你们不觉得今晚似乎有些不对吗?父皇一直未下车,木贵妃同十哥那边多了许多侍卫,整个侍卫营似乎也都特别紧张,刚才我瞧光哨营那边就多派了两人……” “殿下观察果然仔细。”徐昭然问道,“那殿下还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赵云彻顿了顿:“明睿不见了。” 孟瑾瑜说道:“殿下稍安勿躁,今晚只怕会有一些变故,我和昭然兄本想去找你商议,没想到你已经发现了,先过来找我们了。” 明玉在一旁急道:“瑾瑜师傅,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哥哥究竟去哪里了?” “昨夜明睿兄来找我谈天,回营的时候我们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景王的帐中出来。他已被禁足,深更半夜却有人从里面出来,实在太奇怪。我和明睿兄就悄悄跟着他,趁着他偷马之际擒住了他,这人身上怀揣着木家军的兵符,他虽不肯说,可我们也猜到了一二。” 赵云彻听到这里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木家军的兵符?难道十皇兄是想借永州木家军逼宫?” “现在的形势于他而言也只有拼死一搏这条路了。”孟瑾瑜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不敢声张,只是将这人送到了皇上跟前。” 赵云彻终于明白了今日的紧张气氛因何而起了:“父皇一定气坏了,他定是仍派了人带兵符去永州木家,永州离京城那么近,他们想要在途中拦截我们并非难事,若十哥真是要逼宫,他也断不会容我们回到京城。”赵云彻身上冷汗阵阵,若不是孟瑾瑜和明睿碰巧撞到了那个报信之人,只怕他们稀里糊涂都会死在这里了。 明玉问道:“那哥哥一定是快马去搬救兵了是吗?” 孟瑾瑜点点头:“昨夜皇上已命明睿兄快马加鞭回京调集神机营和城防营的人马前来埋伏,木家军若真是叛上作乱,今夜只怕是会有一片血战。” 话音刚落,外面已响起了兵戈之声。 “是木家军?”众人都站了起来,神情紧张。 “保护皇上,肃清叛党!”外面又响起了这样的喊声,看起来明睿已经将圣旨传达,神机营和城防营的人也都来了。 “父皇!”赵云彻提剑出去,要去保护楚帝和母妃。 “殿下放心,皇上同德妃娘娘都不在这里,他们已经去了安全的地方。”徐昭然按住了赵云彻,“殿下,景王叛乱,这是立功的好时机,木家军的统领咱们谁也不争,定让殿下手到擒来!” 赵云彻心下感动,点了点头,同徐昭然、孟瑾瑜一起走出营帐。明玉跟上去,拉住孟瑾瑜:“我也去!” “外面太危险,你不要出去。你去惠妃那里,她们那边有侍卫守着,会安全一些。” “我不去!”明玉认真说道,“我不要别人保护,我同你一起猎过虎、赶过狼,现在你要出去杀敌,我便也要一起去!” “小玉,听话!” “你让我去!”小玉坚持道,“人家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还说什么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可是瑾瑜师傅,我不要当蒲苇,不要当丝萝,我要当和你一同经历风雨的磐石和乔木。” 孟瑾瑜听着明玉的这些话,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心底深处被深深触动了,她不愿当蒲苇和丝萝,这样的小玉本就是他所喜欢的。 “好,那你跟着我,千万小心!” 两人说着,一同冲出了营帐。 ☆、第48章 雨过天晴 庆丰二十二年,临门县发生兵变。景王同永州木家军借着勤王之名欲挟持楚帝逼宫,后被端王带领神机营城防营扑灭。景王见大势已去,自知再无后路,只能自刎谢罪。木贵妃也没了往日的骄傲姿态,知道事败,本想自行了断,不过楚帝顾念木贵妃多年情分,只下令将她打入冷宫,永不召见。这样的惩罚对木贵妃来说也许比死都残酷。唯一幸免于难的只有淮王,只不过他虽没直接参与景王之乱,可是却也不免受到牵连,楚帝下旨将他外放到锦州为王,虽地位俸禄不减,可是远离京城,也算是失了圣宠了。 朝野上下受牵连者也不在少数,尤其是永州木家军,此一战被伏击惨败,楚帝将木家军统领处死,并改番换将,算是大换血了一番。楚帝又着令孟瑾瑜书写景王十罪书,痛斥其不孝。瑾瑜所写十罪书言辞恳切,文采斐然,令楚帝大为侧目,又念及其在秋猎时的出色表现,擢其为正五品兵部郎中。 同年十一月,楚帝下旨,端王赵云彻仁德孝义,又在临门县兵变时护驾有功,册封为太子,举朝欢庆。 大事已定,德妃总算是放下了心来,现在放在她面前最大的事便是太子纳妃了。赵云彻刚被册封为太子,所娶又是大楚世家明家的女儿,这场婚礼全京城的人都在谈论,一时轰动京城,人们在景王之乱之后,更愿意谈一些热闹愉快的事情。 德妃只这一子,现在又被册封为太子。太子娶妃可要比亲王更加隆重,是以所有大婚事宜,事无巨细,德妃全都一一过问,还命宫中绣房的大掌事亲自带人去明家,为明玫量体裁衣,制做嫁衣。楚帝也亲自为赵云彻选了太子府,特命赵胜监管好太子府邸的修建,下令所有一切要在太子大婚之前全部打点好。 明侯府也开始热闹起来,一些有意攀扯关系的三天两头往府里边走,想要同明言正拉近关系。不过明言正也是知道的,现如今他们家正是炙手可热,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他本来也就不愿意拉党结派,便索性放出话来,多谢了各位的美意,但明家喜好清静,还请各位不要再登门送礼了。此言一出,倒是收效甚好,那些等在门前的知道明侯执意不见,也便都散去了。 明玫在家绣着嫁妆,脸上满是待嫁女子的幸福喜悦。一针一线,全是女儿家的绵绵情意。 “姐姐在绣什么?” 明玫回头,见明玉穿着一身鹅黄裙衫嘻嘻笑着站在门口。 “咦,小玉,你今天怎么乖乖呆在家里,没出去玩吗?” 明玉过来搂着姐姐道:“哥哥现在也领了差使了,我在家里陪陪你不好吗?” 秋猎回来之后,明睿便进了侍卫营当差。明玫的大婚定在年前,是以明睿同徐昭蓉的婚事便定在了下个月。明言正本就打算在明睿成婚之前给他谋一份差事,只不过这一次的这个从六品的职位却不是靠着明言正的面子求得的,而是明睿在景王之乱时立了功,皇上亲封的。 明玉看着明玫手里绣着的百花争艳图,不由有些羡慕,姐姐终于如愿嫁得了如意郎君,她是真心实意为她高兴。 “姐姐,你以后嫁到了太子府,那我们姐妹见面的机会是不是就少了?” 明玫摸摸妹妹的头心:“那自是要比现在少了,不过你要是想我了,就常来府里看看我,陪陪我。” “我也想多来陪陪你啊,只不过你的太子殿下不会嫌我碍手碍脚吗?”明玉吐吐舌头笑起来。 明玫红了红脸,拍着她道:“那是你的云彻大哥,也是你的未来姐夫,我想他嫌谁都不会嫌你吧!” “姐姐,你真好!”明玉是由衷发出的感慨,“你从前说你喜欢云彻大哥,现在便真的得偿所愿了。云彻大哥他是个很好的人,我想他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可是她又什么时候能够如愿呢?明玉祝福着姐姐,自己也不由微微晃了神。 明玫微微敛了敛笑容,仿佛是回答明玉,又仿佛是安慰自己:“是啊,他一定会对我很好的。”她沉了口气,又看向明玉:“回来几天了,你的那位孟公子怎么最近都没什么消息?” 回京之后,孟瑾瑜的确领了不少差事,又没到休沐的时候,这几日都没来找过明玉。 第31节 “他大概很忙吧……”明玉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却有些不安定,他曾说过回京之后便会同祖母和沈蓝双说清楚的,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没有? 明玫放下了手中的绣样,说道:“我听爹爹说,你那位孟公子回京之后便升了官,看来也是前途无量。不过我觉着还是当个文官好些,若是武将以后免不了领兵出征,就算军功再大,家里的人也总是提心吊胆。” 明玉知道姐姐是关心自己,可是她却并不赞同明玫的这番话。 “文官也好,武将也罢,只要是能展抱负,为国为家的都好。只要瑾瑜愿意去做的事,我便一定支持他。将来他真要领兵出征打仗,我便陪着他一起上战场。” 围场之行,两人更加亲密了。现在小玉每每提起孟瑾瑜都是神采飞扬。 明玫虽知道妹妹心里喜欢孟瑾瑜,可却没想到她可以如此为他,试问她对赵云彻又能做到这样吗?明玫不由惭愧,自嘲地笑了笑:“孟瑾瑜也真是前世修得的福气,能有你这般待他。” 姐妹俩正说着话,外面婢女来通传,说是有人要见明玉。明玉便问是谁,婢女又回说不知,那人只在门外马车里等着,也没进府。 明玉心中奇怪,心想这时候神神秘秘来找她,会是谁呢?明玫笑了笑道:“说不定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孟瑾瑜这时候应该是在当差的,明玉走到府门前,那边停着一辆马车,明玉走到马车跟前,掀开车帘一看,里面竟是徐昭蓉! 明玉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来:“昭蓉姐姐,怎么是你?你来找我还这么神神秘秘的,怎么不进府去啊?”话刚说完,徐昭蓉就红了脸。明玉马上就想到,徐昭蓉就快嫁到明家了,这个时候自是不方便上门来。 “我的好嫂子,你现在过来,该不是有事找哥哥吧?可是,他不在府里,进宫当差去了。” 明玉改了称呼,让徐昭蓉本来就微红的脸更添上了一抹霞色,她连拍了小玉几下,嗔道:“好你个小玉,现在竟开始打趣我起来了!我自然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来找……来找他的。” 徐昭蓉同明睿也算是一对欢喜冤家了,虽然一开始吵吵闹闹的,可这次围场秋猎,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是渐渐和缓,等回了京城,明家同徐家再议起这桩亲事,两边都表赞同。明睿既为兄长,自然婚事要定在明玫前头,虽时间稍稍仓促了些,可两家毕竟都是京城中的世家贵族,该有的礼数,该准备的东西也都是一样不落。明府这一年要办两门婚事,也算是双喜临门,明言正虽忙忙碌碌,可心里却是十分欢喜。 明玉本就喜欢徐昭蓉的性子,同她甚是投缘,现在徐昭蓉又要成为她的嫂子,住到明家来,明玉心中自然更是欢喜。 “好嫂子,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徐昭蓉脸上的笑意顿住了,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为难:“小玉,其实我今日来找你,是受人所托。她……想见见你,说是有话想同你说。” 明玉看着徐昭蓉的神色,仿佛猜到了什么。 “沈蓝双?” 徐昭蓉点点头,其实她今天根本不想来,一边是她多年的闺中密友,一边又是她志同道合的好姐妹和未来小姑子。以前她虽是站在沈蓝双一边,可现在她看着明玉同孟瑾瑜之间的相处,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能强求,是以她不想不管,也不想去掺和。可是沈蓝双来找她的时候双眼通红,形容憔悴,甚至都跪了下来求她,说是一定要见明玉一面。 明玉听了摇摇头:“瑾瑜要同她说的话,便是我要说的话,她既来找你,想是瑾瑜已经同她说了。我不去见她,并不是害怕或是逃避,只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徐昭蓉虽同意明玉的话,可是想起沈蓝双来找她时的情形实在可怜,这大概也就是她现在唯一能帮她做的事了。 “我的好小玉,你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去见一见她吧。不管怎么样,你让她死心也好,否则蓝双姐姐自己看不开,孟家老太太又早将她当作孙媳妇儿一般,你同孟大哥也是阻力重重啊!” 徐昭蓉说得十分诚恳,明玉虽心里是排斥去见沈蓝双的,可是徐昭蓉都这么求她了,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嫂子,她还是点了点头,同徐昭蓉一起去了清明湖,沈蓝双就在那里等她。 ☆、第49章 放手 清明湖上秋风乍起,令人陡然起了寒意。明玉来到清明湖边,只见一旁树下一个蓝衫女子依依立着,身形宛若弱柳扶风一般,令人担心这风若是再大些,只怕她整个人儿都要被吹倒了。 “沈姐姐,你找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吗?”明玉走过去,礼貌客气地说道。 她见过沈蓝双几次,每一次她都是温婉的,见到明玉,就算心中再不喜,也都是露出淡淡的微笑。今日也是如此。 “小玉姑娘,谢谢你肯来见我,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吧。”沈蓝双眼眶微红,许是刚才哭过了。 明玉见她神色憔悴,心中也过意不去,便安慰她道:“沈姐姐,你这样好的人儿,定能许得一门好亲事,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如意郎君的。” 沈蓝双走过握着明玉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小玉姑娘,也许你真的与众不同,才让瑾瑜哥哥对你这般一往情深。围场回来之后,到了府中,瑾瑜哥哥便去找了老太太,他同老太太说他喜欢你,这一世只要你一人。老太太气疯了,手中的拐杖一下一下打在瑾瑜哥哥的身上,可是他咬着牙,一声都没吭。老太太说,是孟家欠了沈家的,现在沈家只得我一个女儿,他只能娶我。可是瑾瑜哥哥却仍不答应,他说,若是无情无爱,就算成了姻缘也只会彼此痛苦。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知道其实我就在外面听着,那个时候我好像听见自己心碎掉的声音,那些多少年来存在心中的爱恋和幻想,都在那个时候全都变成了碎片。我也知道,终此一生,瑾瑜哥哥是不会爱我的了。老太太是发了狠的打,本意大概是要逼瑾瑜哥哥点头,可是他却只是咬牙不吭声,到了那样的境地,他仍是说,只要你。”沈蓝双说着,眼中清泪又淌了下来,她看着明玉,心中一阵酸楚,“瑾瑜哥哥被老太太打得三天没下床,两人却还是各不退步,孟夫人只是伤心抹泪,她又是劝老太太,又是劝瑾瑜,其实我看得出,她很想来找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罢了。事到如今,我知道这件事情也只有我能化解了。” 明玉听着,心中不由揪了起来,他挨了打?这些日子他都没有来找她,原来是这个缘故,听沈蓝双这么说,那他一定是伤得很重的了。 沈蓝双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小玉姑娘,我并非是不识好歹之人。孟家这些年待我视如己出,虽说当年我爹爹曾与孟家有恩,那也只是上一辈的事情,婚姻大事并不该是用来偿还恩情的。老太太待我的心意,我心中甚是感激,只是我不能再让瑾瑜哥哥这般为难……”沈蓝双握了握明玉的手,诚恳地说道,“所以,我今日已经禀明老太太和叔父婶娘,我会上清宁庵带发清修,参读经文,过一段清闲的日子……” 明玉不由愣住了,来清明湖之前她在心里想过许多沈蓝双有可能会同她说的话,想她也许会劝自己不要让孟家为难,放弃孟瑾瑜,也想过她可能会劝自己另觅佳婿……她万万没想到沈蓝双竟会做这样的决定。 “蓝双姐姐,你这是何苦?虽然……虽然你同瑾瑜之间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可是姐姐你这样好,为什么一定要到尼姑庵里去清修呢?孟老太太、还有你的叔父婶婶,还有瑾瑜师傅,他们知道你这个决定,一定都会心痛的!姐姐,以你这样的容貌家世,京城里定有不少名流公子趋之若鹜,为何……为何……”明玉说到后来也说不下去了,自己的语声也哽咽了起来。 “小玉,你不必伤心,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知道吗,从前我的确嫉妒过你,不明白为什么我同瑾瑜哥哥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可是你一出现,却全都不一样了,他的一颗心全都悬在了你身上。后来我看着瑾瑜哥哥想起你时的样子,又从昭蓉妹妹口中听到一些你们平日相处的事情,我才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并不是时间说了算,而是心说了算。瑾瑜哥哥直到遇见了你,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吧。我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他对我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怜惜罢了……我要去清修并不是为了逃避什么,而是想让自己的心静一静。至于亲事,我已不作他想,小玉,你该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心里既有了瑾瑜哥哥,这世上其他男子再好,又怎能比得上他?” 是啊,在小玉眼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换个立场去想,若是要她从此以后不能再同孟瑾瑜在一起,她也许也会选择沈蓝双要走的这条路。 沈蓝双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小玉,我希望瑾瑜哥哥幸福。今日我找你过来,是想让你去看看他。还有老太太大概对你还有些隔阂,现在并不容易亲近,可是时间久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总会接受你的。” 明玉心中感激沈蓝双今日对她说的这番话,虽然从前她并没有和沈蓝双真正相处过,可是今日这般推心置腹的交谈,却让她感到沈蓝双的确是个举世无双的好姑娘,只不过这世上只得一个孟瑾瑜,她们中有一个却是注定要伤心的了。 “沈姐姐,我懂你说的。你若执意要去清修,我也知道拦不住你,只是你若有什么事需要小玉帮忙的,只管开口便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沈蓝双点点头,浅浅一笑:“前日我听昭蓉说了你同瑾瑜哥哥一起猎虎的事,我自问永远都做不到你这样。我可以做他背后的小女子,却永远做不到同他一起站在那里面对猛虎。小玉,这世上有你好好爱着瑾瑜哥哥,伴着他,我便也放心了。” 回去的时候,徐昭蓉看着明玉眼角边的泪痕着急问道:“小玉,沈姐姐同你说了什么?”明玉便将刚才湖边沈蓝双同她说的话告诉了昭蓉。徐昭蓉听罢不由唏嘘不已,没想到沈蓝双最后竟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不过这样也才是那个通透的蓝双姐姐,既已得不到爱情,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孟瑾瑜的心中永远留下最美的印象,也让她成为孟瑾瑜这一世不能忘却的愧疚吧。 这天晚上,孟瑾瑜正躺在床上,只听到窗户咯吱一声响,他起先只当是野猫,并没在意,过了一会,房门却被推开了,孟瑾瑜心道难道是家中进了贼?便悄悄躲到了屏风后面,待到黑影走进了,他一个漂亮的擒拿,那人顿时被他制服在了身下。 “什么人敢夜闯孟府?” “哎哟,瑾瑜师傅,是我!” “小玉?”孟瑾瑜听出了明玉的声音,赶忙松开手,点起了灯一看,果然是明玉。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不止来了,还来得鬼鬼祟祟。 明玉甩了甩胳膊抱怨道:“瑾瑜师傅,你家的墙太难爬了,还好我下来的地方是块草地,要不我这只手可是要摔折了……” “你爬墙进来的?” “是啊,”明玉顿了顿,“我要是大明大方地让小厮通报,只怕你祖母根本就不会让我进来吧。 微弱的灯光下,明玉看着孟瑾瑜,几日不见,他的脸的确是瘦削了,还有他的那些伤…… 明玉走过去,拉起孟瑾瑜的一段衣袖,只见素白的衣袖之下是一条条斑驳的伤痕,孟老太太果然是下了狠手去打的啊!明玉心中一痛,豆般的泪珠便滚落了下来,滴在了孟瑾瑜的手臂上。 “好好的怎么哭了,这是小事,不打紧的……” “还有哪里?”明玉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小玉,真的不打紧……”孟瑾瑜话没说完,已被明玉拉开了衣衫,白色的衣袍下,他的胸前背后都有着道道被打过的痕迹。 明玉看着这些横七竖八的伤痕,心疼不已,他明明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可却什么都不告诉她,若不是今日沈蓝双来找她,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告诉自己在孟府所发生的一切?! “你这个傻瓜……”冰冷的手指触摸到那一条一条的红痕,她知道这对孟瑾瑜来说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他的心里一定也很苦。 “小玉,”孟瑾瑜将她搂在了怀中,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一切,更不想让她看见这些伤痕。他曾许诺过,孟家的事情他会处理好,他只希望明玉永远是那个骑在马上笑着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没事的,祖母不过是一时生气,我到底是他的孙子,过几日我去同她赔个不是,好好跟她说,祖母一定会体谅的。” “疼吗?” 瑾瑜摸了摸明玉的头发,苦笑道:“不疼。你忘记了,我是猎过虎,杀过敌的人,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明玉仰起了脸看着孟瑾瑜:“今天沈姐姐来找过我,是她告诉我你家中的事情的。瑾瑜师傅,我说过要做同你站在一起的磐石和乔木,可是为什么这些事你全都一个人承担,若不是沈姐姐说了,我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蓝双……她来找过你?”想起沈蓝双,孟瑾瑜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可是这世上什么都能弥补、施舍,唯爱不能,也许这便是他注定要亏欠沈蓝双的吧。 ☆、第50章 夜谈 明玉将孟瑾瑜按在了椅子上,怀中掏出一个白玉般的小瓷瓶。 “我知道你挨了打,所以拿了些伤药过来,我帮你上药吧。” 药膏凉凉的,涂在了伤口之上顿时减轻了烧灼之感。虽然明玉和孟瑾瑜已是彼此情意相通,可是明玉到底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这样给一个赤身**的男子上药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一边上着药,一边手指却微微颤着。好在房中灯火微弱,孟瑾瑜看不清明玉的脸色,要不她大概是要更羞了吧! 孟瑾瑜虽然是个有定力的人,可是那只游走在他身上的小手却是自己心爱的女子的,不免总是有些心猿意马,他微微侧脸,努力不去看明玉,可是那温热的手指带着冰凉膏药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心怀不乱如他也不由咽了一口口水,额上微微渗出了汗来。 后背上完了药,小玉便帮孟瑾瑜上起了胸前的药,前面的伤痕不必后背多,只是有一道是在孟瑾瑜的小腹处,明玉没有多想,手上涂了膏药便去帮他抹,一边抹着一边说道:“老太太下手也真狠,这么多伤,看来她也是动了真怒了。” 孟瑾瑜只觉下腹处微微一紧,心跳都加快了一些,他赶忙拉住明玉的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明玉没感觉到孟瑾瑜的不自然,他既这样说,明玉便抽回了手,只是看着他的这些伤,仍禁不住说:“老太太是真打,你怎么也不知道躲躲?” 孟瑾瑜上药的手顿了顿,说道:“祖母的性子固执,她一向把蓝双当自己的亲人一般,虽然两家结亲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可是有一点,我们孟家的确是欠了沈家的大恩,祖母生气,一半是为了蓝双,一半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吧。她正在火头上,我让她打几下不算什么。”明玉虽天真,可是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她自然知道孟瑾瑜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孟老夫人的这口气要是不消了,又怎么会待见她呢?想到这里,明玉轻轻摸着孟瑾瑜的伤口,喃喃道:“瑾瑜师傅,真是难为你了。” 两人相对而坐,屋外突然传来人声:“瑾瑜,你可在屋里?” 明玉一慌,下意识就站了起来,想要找窗户逃走,孟瑾瑜忙拉住她:“别慌,是我母亲。”是他母亲那更糟糕,明玉哪敢在这个时候见孟夫人?深更半夜,又是孤男寡女,孟老太太本就不喜她,可别再让孟夫人也不喜欢她了。 明玉愈发着慌,直往窗户边上走,孟夫人大概是听到了屋子里边有动静,直接便推了门进来,这下可好,算是撞了个正着。 屋子里,孟瑾瑜衣衫不整,正拉着想要仓皇而逃的明玉,这场景怎么看都让人有些浮想联翩。孟夫人愣了愣,赶忙进了屋子将门关起来,悄悄喝退了贴身侍女。 “你是明家姑娘?”孟夫人虽没见过明玉,可是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孟瑾瑜的房间里,除了明玉又会是谁呢? 明玉只能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孟夫人,恭敬行了一礼。孟夫人性情温和,同孟老太太并不一样,她虽然知道孟家欠了沈家的,可是她却通情达理,在感情这方面是站在自己儿子这一边的,对于老太太怒打瑾瑜一事,她虽不敢言,可心中却也不免对老太太有些怨怼。 孟夫人端详着明玉,轻柔灵动,没有沈蓝双那样的娴静,可却透着一股子的英气。她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喜欢她,可是她知道自己儿子并不是一个容易对女子动心的人,既这样喜欢上了明玉,那她必定有十分特别的地方。 明玉本就有些慌神,被孟夫人这么一看,心跳得更快了。孟瑾瑜忙说:“母亲不要误会,小玉是因为知道我挨打受了伤,心中担忧,这才过来看望,给我送伤药来的。母亲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孟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如此,虽说此时夜深,两人这般独处实在不太象话,可是孟夫人想到明玉这般关心瑾瑜,不由又添了几分对她的好感。 “小玉姑娘,坐下说话吧。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瑾瑜的伤怎么样,既是有你的膏药,那想来定会好的快些。这么晚了,前面似乎也没听到禀告说是有客来了,你是……” 明玉不好意思地笑笑:“孟夫人见笑了,我……我是爬墙进来的。” 若不是她自己亲口说,孟夫人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侯府的千金会深更半夜爬墙进别人家。这个姑娘的确是有些……与众不同。 “那你不会仍打算爬墙出去吧?天色已晚,等一会儿你从后门出去,我会派人将你送回侯府的。以后若是想来看瑾瑜,可别再这么偷偷摸摸了,要是被你爹爹知道了,可是非生气不可。” 孟夫人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明玉也知道今晚这么过来是有不妥,孟夫人这么提醒,自也是为了自己好,不由诚恳地说了一句:“多谢孟夫人,小玉知道了。” 孟夫人派人悄悄将小玉送了回去,屋里便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了。孟夫人看着孟瑾瑜,仍不免担心他身上的上,便让他坐下说话。 “你也真是,明家姑娘到底是千金闺秀,今晚……要不是我过来……”孟夫人虽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乱来,可是人言可畏,万一有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再传了出去,那毕竟是于声誉有损的。” “母亲教训的是。” 孟夫人叹了一声道:“我看明家那丫头对你倒是真心实意的,且不论家世,光是我听到的那些你同她的事,我便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她的。明家什么想法我不知道,可是咱们家……你要为父守孝,再加上你祖母那边……”是啊,阻力重重。 “为父守孝本就是为人子当尽的孝道,小玉自是明白;至于祖母那边……”孟瑾瑜顿了顿,望向母亲,“母亲今日可去看过祖母了,她可消了气了?” 说起这件事,孟夫人心中酸楚,情不自禁掏出帕子拭起了泪来:“你祖母原本身子便不是很好,你父亲战死对她打击很大,幸得有蓝双一直陪在她身边说话解闷。现下,蓝双走了,那边空落落的,虽这几天我也常过去,可老太太正是心里头不痛快,也不愿意同我多说话,每回只是问了几句,她便打发我走了。这几日,她的风湿病又犯了,上回小玉姑娘给的药丸甚是管用,只是现下已经没了,这当口儿,我心知她不喜欢,便也不敢提去问小玉讨药的事。瑾瑜,她到底是你祖母,也是咱们孟家的当家作主的人。你祖母那脾气,吃软不吃硬,你想要同小玉在一起,光靠硬来可不行,还是得顺着她的性子,软和着些。” 孟瑾瑜一向孝顺,自是知道此时祖母心中定是不好受的。他虽挨了打,可是心中却是从没怨过祖母,只想等她气消了,再去同她好好地说。 只有打通了孟老太太这一关,他和明玉以后的路才能更加好走些。 孟瑾瑜用了明玉的伤药之后,身上的那些伤痕好得很快,自觉无碍后便仍去兵部当差。他告了几日假,大多数人只当他是家中有事,并不知道详细情况,可是赵云彻却是从明睿口中打听到了。 这一日,赵云彻下了朝,想起很久没去马场骑马了,不由起了性质,想要拉着明睿一起去。明睿正要忙着大婚的事,哪有功夫,便道:“小玉倒是很久没出去了,这几日一直喊着闷呢,正巧殿下要去马场,不如让小玉陪你吧!” 第32节 自从围场回来之后,赵云彻也一直忙着各种事务,想起来的确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小玉了。听明睿这般说,看来孟瑾瑜也是有段时日没见小玉了。 听说是去骑马,明玉自是高兴,正巧她在明玫屋里正同姐姐谈着天,一听到有人陪她去骑马,立刻便站了起来,同姐姐告辞。明玫暗了暗脸色,可却只是一瞬,下一刻又恢复如常,只是嘱咐明玉:“去归去,可别玩得太晚了,今儿爹爹说了,晚些时候有事要找你的。” 明玉“哦”了一声,挽着姐姐的手道:“姐姐放心,我一定早早回来。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未来姐夫的?” 明玫瞧着妹妹天真无邪的样子,心里相信她的确对赵云彻没有一丝男女之情,不由笑了笑,轻捶了她一下:“你要去快去,别来打趣我,我哪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好好好,那我就同未来姐夫说,六姐姐在家中很好,很欢喜,成日都忙着绣嫁妆可好?” “不许胡说,”明玫忙去赶她,“你快些去吧,要是你同太子殿下胡说八道,瞧我以后还让不让你进门!” 明玉冲着明玫做了一个鬼脸,欢欢喜喜出门去了。赵云彻骑着马等在侯府门前,阳光和煦,清风徐来,侯府的门缓缓开了,里面一个绿衣少女牵着马匹走了出来,她低眉浅笑,脸上是最灿烂的笑容。看着她,赵云彻只觉得那眼前的阳光,似乎更加明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忙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昨天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更新,抱歉! ☆、第51章 治病 秋高气爽,久违的马场让两人都格外放松,明玉骑着雷电挥动马鞭在马场上肆意挥洒着汗水。两圈骑下来,竟是一点气都不喘。赵云彻喜欢看她骑马时的样子,又认真又可爱,她的笑声单纯清亮,似乎可以驱散他心头所有的阴霾。 骑了大半个时辰,累了,两人便就在马场上就地坐下。赵云彻将水壶递给明玉:“小玉,你的骑术是愈发进益了,我现在根本就追不上你。” 明玉拍拍雷电,笑道:“那是雷电的功劳。”她看了看赵云彻道,“太子殿下这阵子不是应该很忙吗?又要处理政事,又要准备大婚,怎么还有空出来骑马?” 提到大婚,赵云彻不由苦笑一声:“是啊,是很忙,所以才要出来放松放松。怎么,你不想见到我吗?” “当然不是啊,”明玉打趣他,“只是你现在当了太子,地位更加尊崇,又哪像从前有那么多空闲出来呢?” “端王也好,太子也好,”赵云彻眼神温柔,朝明玉说道,“在你这里我永远都是你的云彻大哥。” 明玉呵呵笑笑,补充道:“不止呢,再过一个多月,我可是要叫你姐夫了。说起来我还没恭喜你就要大婚了呢!”说着,明玉拱了拱手,煞有介事地朝赵云彻“恭喜恭喜”。 赵云彻不由敛起了笑意,蹙起了眉头,这段日子,前来恭喜他大婚的人不计其数,他都可以敷衍地笑,可是唯独明玉,听到她的恭喜,他心里只有刀割一般的难受。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明玉看出了赵云彻脸色的变化,小心问道。 “不要恭喜我,这些天我已经听了太多的恭喜,腻烦的很,尤其是你,不要再同我说了。” 明玉不明白自己是说错了什么,便惹得他如此不快,人家说最是难测帝王心,赵云彻虽只是太子,可是看起来,他的心思也是越来越难测了。 孟府中,老太太的风湿痛越来越重了,接连几天的阴雨天,让她的双腿有如针刺一般,着实难受。孟瑾瑜倒是常去看她,但她心里还在生着孙子的气,只是闭门不见,还说除非将蓝双接回来,否则她便不会再见瑾瑜这个孙儿。孟夫人也是无奈,却又劝不动。这一日,孟夫人带了一个青衣少年进来,说是能治老太太的风湿。 孟老太太才不相信,说连宫中御医都无法帮她彻底根治,一个小小江湖郎中怎么可信?孟夫人便道,这少年说是有祖传秘方,既如此不妨让他试试。 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孟老太太这一阵子连床都不能下,便也由得这青衣郎中去给她敷药、针灸了。不过,还别说,一次下来,孟老太太的风湿腿疼倒真是缓解了不少,令她顿感轻松不少 孟老太太一边敷药,一边想要同那少年讲几句话,可是那少年却是咦咦啊啊,开不了口,孟夫人便在一旁道:“老太太,他医术虽好,却是个哑巴,您还是闭上眼歇息歇息吧。” 原是这样,孟老太太不由起了些同情之心,再加上这少年的确医治有效,便让孟夫人好好打赏。 针灸施完,老太太浑身舒爽不少,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孟夫人悄悄将少年领出了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小玉,当真是委屈你了,请你过来给老太太治病,还要你乔装打扮,扮成哑巴。” 原来这青衣少年正是明玉假扮的,她摆摆手道:“孟夫人客气了,我瞧着老太太精神的确是不好,想来多多少少也是有我的缘故,我心里也甚是过意不去,她既不愿见我,这样便是最好,也免得她生气。刚才我看老太太的风湿病比之上回似乎又加重了一些,这几日我会过来给她施针、敷药,上次我制的那些药也还是得继续给她服用,只不过若是直接给她,她不免起疑,因此我制成粉末,每日调在茶水中服用,若是坚持一个月,相信能够彻底治好老太太的风湿病。” 孟夫人点点头:“这些事我会吩咐下人去做的,没想到小玉你年纪轻轻竟得到百里神医的真传,若是老太太的风湿病能治好,她也能少受些苦了。”孟夫人看看天色,说道,“瞧着时辰,瑾瑜也该回来了,小玉,要不你到花园的亭子里稍坐片刻,等他回来了,你们俩再说说话。” 明玉当然也想见孟瑾瑜,孟夫人这般通情达理,明玉正是求之不得。 孟家的花园虽不大,可却是别致,花园里摆着几盆秋菊,都是名贵的品种,明玉一边赏着菊,一边等着孟瑾瑜。 这个花园是孟瑾瑜回自己园子的必经之地,明玉等着,不多会儿便见到孟瑾瑜的那件月白袍子正朝这边走来,她便悄悄躲了起来,想一会儿给他一个惊喜。 除了孟瑾瑜,他身边还有一人,明玉自然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哥哥明睿。怎么明睿今日也会来孟府呢?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明睿似乎有些气愤,语气中也不禁带了些埋怨:“那沈琰也太不知好歹了,这一次景王之乱,虽说他没有直接联系,可多多少少也是被牵连到了一些,你在朝堂上这般帮他说话、打点,为了他你还去求了太子殿下,这才让他免了流放之罪,不过是降职惩处,已是对他极大的恩德了,可他……不感谢你也就罢了,见了你竟还冷言相向,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明玉在一边听着,原来孟瑾瑜遇到了沈琰,他这般对孟瑾瑜,那自然是为了沈蓝双的缘故了。 “不妨,沈家叔父生我的气本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是说了我几句而已,没有关系的。蓝双一事,找机会我总还是要到沈家登门一趟,向他们致歉的,毕竟若不是因为我,蓝双也不会要到庵中清修。其实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够嫁一个真心爱她疼她的男子的。” 说起沈蓝双,明睿也有些唏嘘,可是站在自己妹妹的角度上,虽有些自私,可他仍觉得沈蓝双能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决定,对明玉来说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对了瑾瑜兄,你今日找我过来到底是什么事儿?” “知道你最近在忙婚事,放心,不会耽搁你太久的。”孟瑾瑜说道,“之前我见小玉雷电的马鞍有些旧了,我便去金工坊给她重新定做了一个。今日既遇着了你,你便帮我带回去给小玉吧。” 听到这里,明玉在一旁可待不住了跑出来道:“瑾瑜师傅,你给我定做了马鞍?” 孟瑾瑜和明睿哪会想到这里还躲着个人,不由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是小玉,明睿不由指着她道:“妹妹,你怎么在这里?还穿成了这个样子?”他问的也是孟瑾瑜想要问的。 “我?我是来治病的啊。” 孟瑾瑜问道:“你来看祖母?是我母亲去找你的吗?” 明玉点点头:“孟夫人是悄悄来找我的,她说老太太风湿疼得厉害,我又担心她知道是我会拿大扫把轰我出去,所以才打扮成了这个样子。” “哎……”明睿叹了一口气,朝孟瑾瑜道,“我说瑾瑜兄,你那位祖母大人什么时候能不那么固执我家九妹那么好的姑娘,你要是搞不定你家那个老太太,我爹爹可说不定要替小玉说别的亲事了。” 明玉跺着脚朝明睿嗔道:“哥哥胡说些什么,谁要说别的亲事?我可不应。” 孟瑾瑜也牵过明玉的手道:“我也不准小玉许给旁人。祖母那边,我会再想办法去说服她。”他打量了一下明玉,心中也有了计较。 明睿本就是开玩笑的,见他们两人牵手站立,的确般配,他和明玫已经有了大好姻缘,自然希望明玉能和孟瑾瑜修成正果。 孟瑾瑜送的马鞍是用上好的水牛皮制成,坐在身下特别舒适,最特别的是,马鞍上面刻了一个“玉”字。明玉见了欣喜不已,便约孟瑾瑜得空了一起去骑马射箭,孟瑾瑜淡然一笑,自是点头答应。 一连几日,明玉都扮成了青衣郎中到孟老太太的屋里给她施针医治,再加上孟夫人放在茶水中的药,老太太的风湿病症一日日减轻了。好在明玉每次来的时候,老太太正是昏昏欲睡之时,又加上老眼昏花,看得不是特别清楚,是以几天下来,孟老太太也没能认出来来给她治病的就是明玉,只是吩咐孟夫人好好打赏这个少年,若是他在京中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竭力相助。 孟夫人看出老太太是真心感激这个少年,只是担心她仍记挂着沈蓝双,并不敢告诉她实情。这几日,老太太对孟瑾瑜的态度倒是松动了些,毕竟是自己孙子,哪会真的动气的? 这日明玉走了之后,孟夫人见老太太心情不错,便坐着陪她聊聊天,同她说道:“老太太,今天一早瑾瑜就来看过你,不过您还睡着,他又要娶当差,便走了。一会儿晚上等他回来,我再让他来瞧瞧您?” 老太太倚在床上,低低“唔”了一声。孟夫人便又说:“其实瑾瑜心里一直是记挂着你的,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您还不清楚吗?” 老太太心里当然是清楚的,她的确固执,可也不是全然不通事理之人,孟瑾瑜同明玉之间的事,她多多少少也是听说了一些的,虽不愿承认,可她内心深处却是明白的,瑾瑜待明玉的确同蓝双不同。 “蓝双近来怎么样?那个尼姑庵是何等清苦的地方,她一个姑娘家待在那里,能受得了吗?” 孟夫人忙回道:“瑾瑜前两天去看过她,说那里日子虽不像家里那般什么都有人伺候着,不过倒是清静,蓝双在庵里读诗作画,倒也还好。” 老太太这才略放了放心:“那我也算放下些心来,你也多关照着些,可别叫这丫头在庵里吃了苦头。她若是想回来,想要许个好人家,咱们孟家能出多少力一定都尽上了!” 孟夫人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问道:“老太太的意思是……?” 老太太“哼”了一声,说道:“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啊,可是同你儿子一条心的,那日我如此发狠,他都没松半点口,看来他是真的不愿娶蓝双,同时,他对明家那丫头,也是痴心一片。”老太太顿了顿,仿佛是松动了一般,“好了,原本我是担心不知如何向沈家交代,可蓝双都走了,还谈这些做什么呢?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虽做不了我孙媳妇儿,可我心里一样疼爱她。等到我身子好些了,我定要去庵里好好看看她。” 孟夫人听到老太太这样说,心中别提有多欢喜了,忙道:“那可不是,蓝双自是好的。老太太,既是这样,不如什么时候让瑾瑜领着明家丫头过来看看你吧。” “过段日子再说吧。”孟老太太掖了掖被子,似是有些困倦了,“他们明家这阵子又是娶儿媳,又是嫁女儿的,哪有功夫来理我这个老太婆呀!” 她虽说得恹恹,语气也不算太好,可是孟夫人却不由大大松了口气,看起来老太太应该是不再反对了。 ☆、第52章 明睿成婚 转眼间便到了月初,也是明睿成婚的时候了。明家自是不用说,张灯结彩,大婚的前一日徐家还派了人过来一起铺房,明玉没见过这些,便跟着一起凑热闹,明玫不愿去看,便是听侍女青芷给她讲了一些有趣的细节。明玉打趣她道:“反正六姐姐过几日也要嫁了,到时候啊,可就什么都知道了。”明玫拧着小玉的腮帮子道:“咱们都成亲了,你可什么时候嫁到孟家去啊?”明玉顿时涨红了脸,不再同姐姐玩笑,忙跑走了看热闹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明睿从前虽嘴上总说不愿娶亲,说到底也不过是孩子脾气,真的遇上了合适的,他觉得娶亲也是件让人欢喜的事情。 到了大婚那日,明睿先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地往徐家迎亲去了。从明府往徐家去要经过几条街道,那里都挤满了前来围观的老百姓,都说明四公子风流倜傥,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百姓们见了也都不由啧啧称叹,这迎亲的阵仗也只有淮王、景王娶亲那会儿能比得上了。 明玉和一众女眷们都待在家里等着新娘子前来,这时间,宫里也送了贺礼来了。惠妃自是不会少的,还有德妃、太子,就连楚帝也亲自书写了“天作之合”四字作为贺礼,这般的荣耀自是给明家的,同时也让其他前来道贺的宾客羡慕不已。 这一晚,道贺的宾客可不少,除了看着明言正面子前来的,还有不少是明睿的朋友,他平日里虽爱玩,可结识的人却不少,一时间明府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明玉不想去前面凑那个热闹,只想着要去看看新娘子。新房里边,徐昭蓉端端坐着,家里跟来的吴嬷嬷陪在一旁,给她讲着新房中的一些规矩。徐昭蓉哪有心思听这些,心里总是禁不住想着临出嫁前母亲同她说的,新婚之夜洞房时该注意些什么,她一个姑娘家,听着母亲说的话脸都要烧起来了,可倒是都记在了心里,现在坐在新房里,脸上遮着红盖,什么也看不见,母亲的那些话便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越想,便越是紧张,两只纤纤素手也不由自主地绞了起来。 “老奴说的这些,姑娘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记下了。”徐昭蓉敷衍她道。 “笃笃笃”外面有人敲门,侍女小萝去开了门过来回说是明玉姑娘来了。徐昭蓉坐在这里几个时辰了,都快闷坏了,一听是明玉,就像听见救星一般,忙说:“快快快,快让小玉进来。” 明玉进来看见徐昭蓉头上戴着那沉沉的凤冠,不由“嗞”了一声道:“昭蓉姐姐,你头上戴着那么沉的东西,不重吗?” 何止是重,她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要被压断了呢!徐昭蓉想同明玉说说话,便将吴嬷嬷和小萝差了出去,吴嬷嬷自然不肯,说还有许多规矩没说与姑娘听呢!徐昭蓉哪管她,直将她往门外推,一边推一边说道:“嬷嬷放心,你刚才说的我都记下了!有什么你明日再来同我说吧!” 吴嬷嬷一出了门,徐昭蓉马上叫明玉过来:“小玉,你快来帮我将这凤冠摘下来,实在是太沉了!” “好好好,我来帮你!”两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将它拿了下来,明玉拿在手里想了想说,“可你是新娘子,要是一会儿哥哥回来了,你还是得带起来。” 能轻松一会儿是一会儿吧,看这样子,他们男人在前厅估计是要喝上一阵子了,哪有这么快回来的? “不管那么多了!”徐昭蓉摘了凤冠脱了鞋,拉着明玉一起坐到了床上说话。 烛火之下,映得徐昭蓉更显神采风扬,花容月貌,明玉不禁赞道:“昭蓉姐姐,你今天可真是美!”想了想又说,“不对,我该叫你四嫂了!” 徐昭蓉呵呵笑道:“叫什么都好,还好这府里还有你陪我作伴,要不然可真是要闷死了!我娘说,你们家是侯府,不比我们小门小户,家中也是有许多规矩的,小玉,你同我说说,有哪些规矩是非常要紧的,我一定好好记下。” “我家哪有什么要紧的规矩!”明玉呵呵笑着,握着徐昭蓉的手道,“我爹爹本就是不拘小节之人,对家中子女也没什么特别约束的地方。再加上我娘亲很早便去世了,家里一直是姨娘打理着,她也不是多事之人。所以昭蓉姐姐,你别紧张,你在家中是怎样的,现在便也怎样就是,只要你同哥哥好好过日子,好好孝敬公婆,我保证你在侯府的日子一定过得舒服自在!” 徐昭蓉听明玉这么说,倒是真的放了不少心,只是她的口气可真是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点着明玉的头道:“你这语气倒同刚才那个吴嬷嬷差不多。” “你才是吴嬷嬷呢!”明玉听她将自己比作那个大蒜鼻的老嬷嬷,不由瞪了瞪眼,伸出手去咯吱徐昭蓉,徐昭蓉怕痒,顿时要躲,躲不过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伸出手去咯吱明玉,她也不禁痒,忍不住倒在床上,一边笑着一边求饶。 新房中笑声一片,前面厅里却是觥筹交错。 今日孟瑾瑜、赵云彻都来道贺,徐昭然和明睿现在变成了亲戚,两人自是同一战线,明睿要敬酒,徐昭然便帮他一起挡酒。 敬到赵云彻,明睿喜笑颜开,带着三分酒意说道:“太子殿下今天也来了,实在是太荣幸了!” 赵云彻笑笑道:“咱们是什么交情,你大婚,我还能不来?只是小小贺礼,你见惯了稀奇的明四公子可别嫌弃啊?” “怎么会呢?太子殿下的贺礼那定是好的,来,殿下,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未来妹夫呢,我敬你一杯!”明睿说着一饮而下。 赵云彻本是笑着的,可是听到未来妹夫这四个字,他的笑容不由一滞,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赵云彻原本酒量不算差,可是今晚他却似乎特别兴奋,不仅同明睿喝,那些过来同他攀谈套近乎的朝臣来敬酒,他也一个不推辞地都喝了,大半个时辰下来,已是脸色酡红,头重脚轻了。明侯见状,赶忙拦住了还要过来敬酒的人,又拉过徐昭然低声道:“太子怕是喝多了,你带他到园子里去醒醒酒吧。” 前厅喧哗不断,园子里倒是清静。月色如水,映在池中,暖暖如玉,赵云彻看着水中月影,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一年云水镇千杯居后面的那片湖水,那个扮作小九的女子靠在树下悠悠吹着短笛,笛声如泣如诉,是从那个时候起吧,他便被她吸引住了。 “小玉,小玉!你为何如此待我!”赵云彻借着酒劲,突然发狂一般地大喊起来。一旁的徐昭然赶忙拉住他:“殿下慎言,这是在明家,您马上又要大婚,要是被人听到……” “听到又怎么样?”赵云彻的眼角渗出泪来,“你们每一个人都说明玫是最适合我的,你们要我做太子,要我娶明玫,可是有没有人在乎我到底心里在意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指着徐昭然道:“连你也看出来了吧” 徐昭然点头默认,虽然赵云彻已是处处压抑,可是内心深处流露出的言行举止是骗不了人的,聪明如徐昭然自然早就发现赵云彻对明玉的这份感情,只是到今日一直都没有说破罢了。 第33节 “连你都看出来……”赵云彻苦笑道,“你们个个都看得出来,可只有小玉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她的心里只有孟瑾瑜,就算我当上了天子,只怕在她心里也不会有我半点位置。明明是我先遇上的,明明是我先爱上的……” 他心里的痛苦没有人说,没有人知道,他只能自己默默排遣,他做到了德妃想要他做到的,他也希望将来能成为父皇那样的人。可是,就算将来权倾天下又如何?他心里的这道伤,又有谁来抚慰? “太子殿下您醉了……”徐昭然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醉了……”赵云彻自嘲地笑笑,“我倒是希望自己真的醉了,从此一醉不醒才好。我马上就要大婚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明玫,你要我新婚之夜如何面对她?你再看明睿,能够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多好,今天看着他这么高兴,我是真心羡慕他!昭然,要是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永远同小玉待在云水镇,过着打铁酿酒的生活,永远都不要回来,不要回来……” 赵云彻说着,倒在了地上,望着天上明月,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淌下。 徐昭然看看四周,好在这里没有人,刚才赵云彻说的这些话就当作一个秘密让它掩埋在这里吧! 树影深处,却有一个人影在这里站了许久了。她的牙咬着唇,狠狠地,撕裂一般,她的指甲抠在一旁的树干上,都要抠出了血来。 “姑娘,外面凉,赶紧进去吧!”青芷说得小心翼翼。 明玫转过头,眼神犀利地盯着她:“记住,今天你所听到、看到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许泄露,否则仔细你的性命!”顿了顿,明玫又吩咐一句,“尤其是九小姐!” 青芷吓坏了,就是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说一个字出去啊!赶忙答应,陪着明玫回屋了。 园中,只有暖月仍在,树影婆娑。 ☆、第53章 新婚燕尔 前厅的热闹持续到很久才消停下来,明言正忙着送完了客,再看明睿已是醉醺醺的了。 “睿儿,时候不早了,赶紧去洞房瞧瞧你的新娘子吧!” 这才是今晚最主要的事啊,明睿自是不会忘,他虽喝了不少,可是胜在酒量还不错,又加上有时候还是耍了些小心机,倒掉了些许的酒,是以虽有些微醺,可是还没彻底醉了。 孟瑾瑜看看周围,朝明睿问道:“对了,太子殿下呢?” “是啊,刚才昭然兄带着他出去后就没再看到了。”明睿倒是不担心他们,毕竟徐昭然成熟稳重,自是能照顾好太子。 “瑾瑜兄还舍不得走?”明睿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今日婚宴,虽孟瑾瑜来了许久,毕竟都在前厅,还未见到过明玉。 “小玉这时候恐怕回自己园子去了,怕是也见不到。” 今日这情形,孟瑾瑜知道明睿所说非虚,反正他和小玉还有很长的日子呢,也不急在一时。 不过明睿却是猜错了,明玉这时候可没回碧园,还在新娘子的房间里同徐昭蓉嘻嘻哈哈地闹着呢! “还有呢,还有呢,快说说还有什么好笑的事?”徐昭蓉正缠着明玉讲明睿小时候的调皮事呢。 明玉想了想,又讲了一桩明睿小时候爬到树上去掏鸟蛋,正巧一只乌鸦飞过来,把他吓得摔到树底下的事来。徐昭蓉听了哈哈大笑,直说,竟没想到明睿还怕乌鸦呢! 两人正说着,外面吴嬷嬷喊道:“新娘子,新姑爷回来了!” 床铺上的两个丫头赶忙下来,明玉忙将凤冠拿过来,要给徐昭蓉戴上,可两个人越急越乱,还没戴上去呢,明睿就进来了。 吴嬷嬷瞧着跺着脚道:“哎呀,这新娘子的盖头可是新姑爷揭下来才行,这样子可成什么话呀!” “不妨不妨,”明睿看着烛火摇曳中的徐昭蓉,已是痴了,从前看她,她都是英气勃发,大大咧咧的,从没有今日这般女儿家的娇羞。虽然摘下了凤冠,光着脚,可是在明睿看来,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明玉见哥哥进来了,赶忙道:“好了好了,我马上就走。今天可是你们的好日子,我可不在这儿杵着了。”说着,朝徐昭蓉眨了眨眼睛,“四嫂,明儿见。” 吴嬷嬷也识趣,赶忙也退了出来。洞房里便只剩下了明睿和徐昭蓉两个。徐昭蓉见明睿只是痴痴看着她,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摸头发,自言自语道:“都是我不好,我同小玉说起话来便忘了时辰了,瞧我这个样子……” 话还没说完,她身子一轻,已被明睿抱了起来。 “你这个样子,很好……” 徐昭蓉娇羞地低了低头,由他抱着往床榻去了。这一夜,这一对初尝情滋味的少年男女一夜旖旎,如胶似漆,一直闹到了后半夜。 第二日,新妇是要拜见新公婆的。徐昭蓉不敢怠慢,虽昨天晚上被明睿闹得身上又酸又疼,可还是早早就起来了,依着规矩去拜见公爹和姨娘。 明言正见新媳妇这般守礼,心中高兴,嘱咐明睿成亲之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只知胡闹了,要知道疼人,好好爱护妻子。现在又是身上有差使的人,更要好好当差,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正道。明睿听了连连称是,看一旁徐昭蓉面若艳桃,心中不由回味起昨夜那般**滋味。 明玉一早便到了明玫那里,同她说,新嫂子刚进门,今日不如邀了她一起到碧园里去,赏赏菊,吃吃蟹,姐妹姑嫂闲谈一番。 明玫脸上笑得仍是柔和:“那自然好,咱们是该同新嫂子亲近亲近,免得昭蓉来了咱们家觉得不自在。” 说走就走,明玉当即便差人去请徐昭蓉,自己也赶回园子里去做准备了。 大家本就熟识,因此坐在一起也没什么拘束,现下正是螃蟹的好时候,明玉做东,挑了几只肉肥膏多的同她们一起分享。这时节的螃蟹味道甚好,一打开蟹壳便是香气四溢,吃着螃蟹,喝着菊花酒,当真是好惬意。姑嫂三人吃过了螃蟹,净了手,便坐在一处闲话家常。 明玫同徐昭蓉说:“四嫂在家不必拘束,咱们姑嫂之间都是再好相处不过的。这悠闲的时光,叫我也想多在家呆上一些时日呢!” 徐昭蓉笑道:“六妹妹马上就当太子妃了,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到了太子府就是府里的主母了,哪还能在家待啊!” 明玫浅浅笑了笑:“皇家媳妇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明玉看着姐姐眼中似有些担忧,便安慰她道:“姐姐不用担心,你当了太子妃之后,云彻大哥自是疼你、爱你,还有德妃娘娘,她不是也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嘛!” 明玫没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拉了拉明玉道:“我只怕以后无聊寂寞,只要妹妹愿意多来陪陪我,那我也算宽慰许多。” 明玉忙道:“那是自然,只要姐姐想我了,我随时都可以来看你!” 三人正说着话,徐昭蓉瞧见碧园的桂花树上挂着一只鸟笼,里边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看着十分可爱。徐昭蓉便走过去逗弄起它来:“小玉,这只鸽子长得真漂亮,你是从哪儿得来了?” 明玫在一旁接口道:“这只鸽子可不简单呢,这是乌渊那位三王子送给小玉的,听说是可以千里传书的,咱们小玉啊,可喜欢它了,不许别人鸽子鸽子这么叫唤,还给它起了个名儿,叫雪儿。” “雪儿,”徐昭蓉噗嗤笑了出来,“这名字倒是同它的长相挺贴切的,只是这鸽……,哦不,这雪儿,真有那么神奇?!”徐昭蓉有些不信。 明玉将雪儿带回来后,每日好吃好喝养着它,无聊的时候逗逗它,的确挺有意思的,可至于它究竟能不能千里传书,明玉可没试过,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又没试过。” “那……要不试试?”徐昭蓉撺掇起她来。 “这可怎么试呀?” 徐昭蓉歪着脑袋想了想:“它既然是萧昀送给你的,那它一定知道怎么回乌渊去,要不,你就写封信给萧昀,看看雪儿能不能送到?” 明玉瞪大眼睛看着徐昭蓉,觉得她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荒唐,乌渊离京城千里之遥,这么一只小小的鸽子怎么可能飞过去?她可不相信当初萧昀说的那些鬼话,反正他也经常胡说八道骗她,再说了,她好好的,没事儿给他写信做什么? 明玉摆摆手:“我可不试,万一不成功,雪儿飞出去后回不来怎么办?就算成功了,我无端端地给萧昀写信,他指不定起什么误会呢!”明玉可不想再将这个难缠的家伙惹上身。 “哎呀,好小玉,就试一试让我也见识见识嘛!”徐昭蓉央求道,“作为一只信鸽,它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才是啊。” 明玫也在一旁帮着徐昭蓉:“是啊,小玉,试试又有何妨?雪儿这么机灵,怎么会走丢呢?大不了飞一圈自然能找到回来的路,要是它真能千里传书,那可真算是有本事呢!” 明玉还是有忧虑,没肯点头。 明玫派人进屋里去拿了一张信笺出来,提笔在上面写下一行隽秀的小字,明玉凑过去看,只见云纹信笺之上写着: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雪儿,它真的能送信给你吗? 明玫收了笔,说:“不过一句话而已,萧昀看了定是知道你是在试试雪儿的本事,不会起什么误会。 耐不住她们二人的缠磨,明玉也只好点头答应了,将雪儿从笼子里抱出来,将信笺缠在了它的脚上。明玉俯在鸽子耳边,朝它低声道:“雪儿,雪儿,你要是飞不到乌渊那就早些回来,可别跑丢了啊!”雪儿似乎是听懂了明玉的话,点点头,又用小嘴啄了啄明玉的手心,好像是在叫她放心,之后,便拍拍翅膀,朝空中飞去。 徐昭蓉看着雪儿飞远,朝明玉道:“小玉,若是雪儿真能送信,往后啊,你见不到瑾瑜哥哥的时候,就用飞鸽传书不就行了?” 明玉恼她取笑自己,簇了眉要去咯吱她,徐昭蓉最不吃痒,笑着就往明玫身边躲,叫唤道:“六妹妹快救我,快救我!” 明玉可不饶她:“叫你总是笑话我,非要让你好好试试我的痒痒功!” 一时间,碧园中笑声阵阵,气氛融洽,正过来碧园找妻子的明睿听着这样的笑声也不由心头宽慰。 明睿新婚歇了三日的婚假,这三天他几乎都同娇妻黏在一起,如胶似漆。以前他见了女人像见了老虎,现在真娶了妻子,才知道她的好来,二人琴瑟和谐,明睿待徐昭蓉也自是越发好了。三朝过后,徐昭蓉回门,徐家众人见女儿气色甚好,容光焕发,知道她在明家定是过得不错,便也心中欢喜,更是感激惠妃做主给他们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徐夫人见了女儿私下里免不了同她说些体己话,只嘱咐她,明家虽只有公爹,但该尽的礼数都不可少,明睿又是嫡子,早些肚子争气为明家生下个一男半女才是最紧要的。徐昭蓉听着害羞脸红,但心里也知道母亲是在为她着想。 现下才是新婚燕尔,来日方长,她只盼着自己同明睿能一直如斯甜蜜恩爱,长长久久。 ☆、第54章 明玫出嫁 萧昀果然没有骗明玉,雪儿不仅长得好看,可还真是能千里传书呢!雪儿飞走后过了七日,它又飞了回来,明玉兴奋坏了,赶忙将它抱在怀里,忙不迭地说道:“我的好雪儿,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我可是担心坏了,总怕你找不到路回来。”一边说着,一边假装生气瞪着一旁的徐昭蓉,雪儿飞出去后的第二日,她便后悔了,这七日,心中可是无时不在记挂着它。 雪儿的脚上缠着一条布帛,徐昭蓉将它取下来,展开看,正是萧昀的回书,上面说:你让它来送信是不是想我了?雪儿这个名字不好听,在乌渊我给它起的名字叫震天,霸气吧!明玉瞧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咱们这么可爱的雪儿怎么能叫这么傻呆的名字呢!当然还是雪儿好听!” “我瞧着这萧昀也挺有意思的,小玉,如果……没有瑾瑜哥哥,你会喜欢别的人吗?”徐昭蓉问道。 明玉咬了咬唇,回道:“这我从没想过。大概是因为一开始我就喜欢上了瑾瑜师傅,眼里、心里也都只有他,所以别人再好我也都不会再喜欢了吧。” 雪儿回来后没多久,便是太子大婚的日子了。太子大婚自是不同别人,格外隆重。楚帝虽在景王之乱后大病一场,身子更不如前,但宠爱的儿子大婚,令他容光焕发,看上去倒是精神许多。 这日一早,宫里便来了人到明府,为明玫梳妆打扮,穿嫁衣、带凤冠。领头的是德妃宫里的曾嬷嬷,过来教明玫一些太子府里的规矩,德妃体谅明玫不知道怎么管家,便让曾嬷嬷跟了她,将来在府里遇到事情,也有个人能帮着提点。德妃还赏了四个宫女给明玫,也是要一起带到太子府中的,明玫知道德妃用心良苦,虽觉得有那么点点不自在,面上却仍是笑得恭敬,对曾嬷嬷也颇是有礼。 徐昭蓉嫁过来的时候,明玉是满心的欢喜,只觉得家里又多了一个贴心的人。可是轮到明玫出嫁的时候,明玉却禁不住有些小小的失落,同她一起长大,从小疼她爱她的六姐姐要嫁人了,要离开明家了,明玉舍不得,想着想着眼眶竟有些红了起来。 “瞧瞧,这是怎么了?今儿是高兴的日子呀!”明玫安慰着妹妹,“我又不是远嫁,太子府离这里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咱们还是常常能见到的。” 明玉点点头,忍住快要掉下来的泪水,今天这么欢喜的日子,她怎么能掉眼泪呢?更何况姐姐嫁给如意郎君,她应当高兴的。 姐妹俩说这话的这当口,外面响起了爆竹,府里人来回,说是太子过府来接新娘子了。迈出家门,她便是出嫁的女儿了。明玫走到今天这一步,心中感慨万千,她走到明言正身前深深一拜。这一拜,既是拜谢父亲的养育之恩,也是感激父亲为她筹谋打算,才让她今日走到了这一步。那是她喜欢的男人,是她喜欢的生活,她克己本分地学做一个闺阁女子应该会做的一切,她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无可挑剔的大楚千金,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明言正从女儿的眼中读到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他不过是帮了她一把,可是这条路到底好不好走,却是未知的,他自是希望女儿幸福,可是心底深处却又免不了有些担忧,因此忍不住仍要嘱咐几句。 “玫儿,皇家不比寻常百姓家,凡事万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他是太子,往后府里免不了还会有其他人,多一份容人之心,才能将这太子妃的位置坐得稳稳的。” 这些话德妃也曾同她说过,那个时候她还未想得那么远,只是觉得只要自己能同赵云彻在一起便心满意足了。现在父亲又同她说了同样的话,现在的她心境也与之前不同了,父亲自是为她考虑打算。明玫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外边的人又过来催了:“明侯爷,还是请小姐快些出府吧,太子爷还等在外边呢,今儿外边风大,总不好叫太子爷吹冷风吧……” 明玫被一旁的曾嬷嬷盖上了喜帕,领着出了门。明玉、徐昭蓉和家中的其他女眷一起跟在后面,送明玫出府门。 赵云彻站在明府外,已是初冬,风起时微微凛冽,有些刺骨,今日大概是他长这么大穿得最喜庆的一次了,那么红艳的喜袍,明家也好,太子府也好,触目可及都是铺天盖地的红,他也很想开心地笑起来,像大家期望那样,一早他去见母妃的时候她便捋着自己的眉说:“彻儿今日娶亲了,这可是大喜事,可要笑得开心些。”可是,他真的笑不出来,尤其是当他站在这里,看着从门里娉娉婷婷走出的新娘子和她身后的明玉。那一刻,心仿佛被利锥狠狠刺了一下,生疼生疼,他想要挽着手拜天地的那个人,明明站得那么近,可他却永远再无法靠近。 明玉看见赵云彻的时候,爽朗地笑了笑,那笑是喜悦,是恭喜,可是此刻他不想看到她笑,如果,她能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伤心,也许他都会好过一些。 “太子爷怎么愣着了?”曾嬷嬷走过轻轻提醒赵云彻,“要看新娘子一会儿回去可有的是功夫看呢!还是别站在这儿了。” 赵云彻回过神来,迎面是明言正讳莫如深的眼神,他苦笑,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又能怨谁?选择明玫对他来说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让他的父皇和母妃都满意,让他的太子之位坐得更稳一些。既是选择了江山,总要有舍弃的东西。 赵云彻伸手拉过明玫,她的手白若柔夷,他牵着她上轿、回府,拜完天地、喝完合卺酒,他们往后便是夫妻,她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转身的那一刻,冷风似乎都在笑他,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赵云彻嗦了嗦鼻子,朝人群中的明玉笑了笑,骑上他的高头大马,迎接新娘回府。 从今往后,他便是小玉的姐夫了。 这一夜,明玫在洞房里独坐了许久。太子府除了赵云彻和她两个之外便都是下人,整座府第让人感觉冷冷清清的,远没有那日明睿成婚时的热闹。 明玫被喜帕遮着头,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只晓得曾嬷嬷和那四个德妃赏的宫女站在她的身边。 她坐得腿脚有些麻了,想要伸伸腿动一动,那边曾嬷嬷便道:“太子妃莫要着急,太子殿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嬷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太子……还在招待客人吗?” 曾嬷嬷的语气不温不火,淡淡道:“太子身份特殊,今夜自是要应酬不少人。还请太子妃耐心等待。” “我不是着急,”明玫说道,“只不过担心客人太多,万一太子在前边喝醉了……” “太子妃放心,前边自有人照应着,太子不会有事的。” 第34节 这个曾嬷嬷说是来帮她的,可怎么看都是个倚老卖老之人,明玫毕竟年轻,又怕自己说错话她跑去德妃跟前告状,便索性不再说话,只安静坐着等赵云彻回来。 他今日倒是想一醉方休,可是德妃大约是想到了这一点,特意让十三皇子赵云翔陪在赵云彻的身边,凡是那些来敬酒的,赵云翔能挡都替哥哥挡了,真正算下来,赵云彻根本没喝到多少。 赵云彻有些不高兴了,拽过赵云翔道:“十三弟,往日可没见你这么爱喝酒,怎么今天却一直挡在我跟前?” 赵云翔嘻嘻笑了笑:“不瞒皇兄,是德妃娘娘千叮万嘱,让我今日一定要照看好你,别让你喝醉了误了洞房花烛的大事。” “母妃……”赵云彻苦笑起来,她可当真是用心良苦。 赵云彻回到新房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曾嬷嬷如松柏一般仍是端端站着,见到赵云彻才稍稍泄了口气。 “太子殿下,该进洞房和新娘子结发、喝合卺酒了。” 赵云彻挥了挥手,这些繁琐的仪式,只让他觉得心烦。他揭开了明玫的喜帕,那烛火照映之下是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他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觉得她变成了另一个人。待到一切程序都完成了之后,曾嬷嬷和侍女们便都识趣地退了出去,房中只留下了赵云彻和明玫二人。 明玫坐在床边,娇羞地低着头,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可是比起紧张的心绪,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喜悦。 赵云彻的手悬空顿了一顿,他拍了拍明玫的肩头,仿佛是用极其困顿的语气说道:“今日大家都太累了,还是早些安置吧。”说着便和衣躺在了床榻里侧,他侧着身子,脸朝着里边。 明玫愣了愣,今日是大婚之喜,是洞房之夜,他怎么可以?一股委屈之情涌上心头,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可是旋即,她想到了德妃和父亲对她说的话,她不由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赵云彻今天是真的太累了…… 床上放置着一块洁白的帕子,大婚之前,惠妃姑姑曾同她说过这块帕子的用处,她也知道明天一早,这块帕子便要呈到德妃娘娘那里,如果让她看到,这帕子还是一片雪白…… 想到这里,明玫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她将身上的嫁衣褪尽,只留一件贴身小衣,雪白如藕一般的手臂慢慢缠上了赵云彻的腰际,她的语声轻柔而又带着些许魅惑,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边。 “殿下,今夜就让玫儿来伺候您吧。” ☆、第55章 圆房 第二日,按照规矩,明玫要同太子一起进宫面见皇上、皇后和德妃,楚帝喝过了儿子、媳妇敬的茶便说有事要找太子,将他叫到了自己的勤政殿;至于皇后一向都是深居简出,宫中的事务也早就交给了德妃管理,寒暄了两句便回佛堂抄经诵佛去了。德妃便拉了明玫回自己宫里说话去了。 明玫今早可以打扮过,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德妃端详了明玫半晌,问道:“昨儿过得还好吗?” 明玫含羞点点头,低声回道:“还好。” “那太子他对你可好?” “也很好。” 德妃扯了扯嘴角,摇摇头,朝明玫说道:“丫头,你既同彻儿成婚,就该将我当成你自己的母亲一般,何以还要骗我呢?” 明玫一惊,忙跪了下来:“母妃明鉴,玫儿万不敢欺骗您。” “你不是不敢骗我,你呀,是怕我担心。”德妃将明玫拉了起来,心疼道,“那帕子上虽有落红,可你当我真不晓得昨夜的情形吗?曾嬷嬷早就来回过话了,你们昨夜屋里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明玫的头越发低下去了,想起昨夜的情形也不由有些酸楚,新婚之夜如此被冷落的新娘子大概也就只有她了吧。还以为自己割破了手指,染红帕子可以瞒天过海,却没想到德妃却早有眼线向她回禀了一切。 明玫泫然泪下:“儿臣不该欺瞒母妃,还请母妃责罚。” “傻孩子,我罚你什么呀?”德妃拍了拍明玫的手,“要罚也是要罚彻儿这不懂事的孩子,昨儿个再忙再累,这洞房怎么可以就这么省了呢放心,这事儿母妃一定替你做主!” 楚帝找赵云彻是为了名儒彭琦将要进京一事。彭琦是当世大儒,颇受大楚子民尊重,此人不但学识涵养高,而且乐于授学,门下弟子三千,可谓桃李满天下。他此次进京游历,楚帝特别请他来宫中授学,让几个皇子、还有一些世家子弟都来听他的讲学。这件事情,楚帝就打算交给赵云彻来办理。赵云彻久仰彭琦大名,一直希望能聆听他的教诲,因此这个差事他一口就应下了。 楚帝这阵子身体越来越差,同赵云彻交代了几句后,便觉疲累,犯起了困来,便早早回去了。 赵云彻领了差事,就回德妃宫中接了明玫一起回去了,临行前德妃拉着赵云彻,又免不了嘱咐了几句。 这阵子,明玉仍是经常扮成年轻的江湖郎中到孟府去为老太太看病。老太太大概是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这么几次下来,她也没起疑,只是同孟夫人说,这小郎中手艺甚好,可万不能埋没了。 这日,明玉依旧同往常一样由小厮领着去了老太太房里,只是还没进门,明玉便听到里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陡然一惊,心道:爹爹怎么来了?!便忙退开站在一旁,当下也不敢进去了,只是站在门口听他们在说什么。 “明侯爷如今可是京城炙手可热的贵人,我们孟家何德何能,怎敢高攀?”孟老太太的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也不知她心底里到底在想什么。 明言正干笑两声说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孟将军一生忠义,乃是我大楚的良臣,虽然他战死沙场,可是我对他一直甚是敬重。论门第,咱们也算是门当户对。今日我上门,为的自是我那让人操心的女儿,想必老太太对小女同瑾瑜的事也是略有耳闻吧,小玉既认定了瑾瑜,我也别无他法,而瑾瑜也曾向我表露过心意,说是心中唯有小玉一人,他别的都不担心,只是担心老太太您不肯答应,是以今日我特意拜访,想问问您的意思。” 明言正虽是皇亲国戚,可说话言语间却向来谦和,饶是孟老太太那样不给人面子的脾气,也不由口气软和了几分。 “明侯爷今天肯特意走这一趟,老身自是明白您的用意。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孙儿也不听我的了,他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我现在不过是盼着无病无灾,聊过残生罢了。” “老太太何必说这般丧气的话,小女虽顽劣,可人品却是甚好……” “她的人品我自是知道,”孟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也难为她乔装打扮了来给我治腿病,她还真当我老眼昏花认不出人来了,就她那机灵的小模样,穿了男装,不开口说话我就认不出来了?我只是不拆穿她罢了!起先,我想她不过是做做样子,借给我治病为由亲近我,过个几日定是要摆出身份来。可谁知道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她每天仍是扮成个小郎中来我这里,也不说话,治完了病就走……”孟老太太顿了顿,“也罢,从前是我太执着于报恩这件事,又加之蓝双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心里自不免更偏向她一些,现在这事情已到了这地步,我老太婆根本做不得半点主了。明侯,孩子的事,我不想再插手了,他们的亲事我允了。只不过,瑾瑜仍在父孝之中,也只能先订了亲,待到守完孝才能完婚……” “老太太,你同意我和瑾瑜师傅……”明玉在门外听到孟老太太终于接受她了,就好像看了许久的乌云终于等到了那一丝日光的出现,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推了门进去。 “小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莽撞。”明言正嗔怪着女儿。 明玉走到孟老太太跟前,不好意思地低低头:“原来老太太早把我认出来了,早知我便不这么费劲扮哑巴。” 孟老太太看看明玉,说心里话,这丫头其实真是挺不错的。从前她不了解,只以为她不过是个身份娇贵的侯门娇女罢了,可经过了这段日子,老太太终于明白了孟瑾瑜为什么会喜欢她了。试问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怎么不讨人喜欢呢?只不过脸面上还有些端着。 孟老太太“嗯”了一声,说道:“丫头,刚才我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可别真当你奶奶是个老糊涂。现下孟家的状况是没法办喜事的,你可等得?” 明玉看看父亲,红了红脸:“爹爹做主。” “现下你倒肯让爹爹做主了。”明言正笑着点了点女儿。今天他到孟府来,本还抱着吃个闭门羹的打算,没想到竟这般顺利。孟老太太虽然固执,可是看来她现在也算是接受小玉了。 夜晚,太子府中。明玫在房中准备好了酒菜等着赵云彻回来。他回房的时候,明玫已是等了他许久了。 赵云彻略带歉意:“昨夜,实在是抱歉了。我……” 明玫却是不在意的神情,夹了一筷子菜给他:“我明白,太子不必放在心上。这些小菜都是我今天亲手做的,太子尝尝是不是合胃口。” 明玫如此贤惠,于昨晚之事又是半点怨言也无,赵云彻见他这般心中更是过意不去。也夹了几筷子菜放到她碗中:“你也别只顾着我,自己也吃。” 两人坐着一起用饭,屋里气氛和谐。赵云彻想起母妃的嘱咐,拉过明玫的手捏了捏,说道:“玫儿,你我既已成婚,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我认识你这么久,自是知道你性情柔顺,是个体贴之人。往后我们一起好好经营这个家,你说可好?” 他能这么说,明玫因为洞房之夜堆积的阴霾散去了许多,笑了笑,柔声回道:“那是自然。殿下尽管放心去做朝中的事务,府里的事我会同曾嬷嬷学着去打理的。殿下不嫌玫儿蠢笨才是呢!” “你如此冰雪聪明,怎么说自己蠢笨呢?”赵云彻说道,“府里交给你,我安心的很。” 明玫浅浅一笑,又道:“殿下,明日便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不知殿下明日可有空陪我去?我听青芷说,小玉还特意为我腌了一罐子桂花蜜,倒是说的我嘴馋了,特别想尝尝味道。” “好,明日我陪你一起回去。” 赵云彻似是回的随意,并没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来。两人吃吃聊聊,待到酒足饭罢,时辰也已不早了。 赵云彻平时总是习惯让自己的贴身随从伺候沐浴,不过今晚明玫却说沐浴的水她已准备好了,今晚就由她来伺候太子沐浴。赵云彻今晚自是不好再推辞她,便点头答应了。 浴室中水汽氤氲,赵云彻穿着中衣正等在里边,明玫身着一件薄纱长裙端着一盆子热水走了进来,她的头发披散在腰际,那迷人的曲线透过衣衫若隐若现,赵云彻都有些不好意思盯着她看了。 “太子,怎么愣着了?”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壮实的身子,眼神中是爱慕,是期待…… 这一夜,他终是没再让她失望,他们的洞房之夜虽迟了一天,可终还是圆满了。夜已深,明玫微微支起身子看着一旁已经熟睡的赵云彻,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她是真心喜欢他,也是一心一意想要当他的妻子。 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明玫心中暗暗说道。 ☆、第56章 嘉和郡主 明玫三朝回门自是风光无限,京城的百姓们总喜欢跑出来看热闹,明玫虽坐在车辇中,却也依稀能听到一些外面的议论声,无不是在夸赞她的,心中不由欢喜起来。 明玫到家,明睿、明玉还有徐昭蓉都一起过来迎她。小玉同她开玩笑,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说道:“参见太子妃,太子妃万福。”明玫假装板起脸:“好小玉儿,几天没见,可是连姐姐也要埋汰起来了?” 明玫今日回门,明言正特意告了假,并要留太子和太子妃一同吃饭。明玫回府后,自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赵云彻一同坐了一会儿,知道他们父女俩必是有话要说的,便先出来了,同明玉和明睿夫妇往碧园去坐着吃茶了。 明玉今日穿一身淡绿色的长裙,上面坠着几点桃瓣,外面套着一件薄纱,看起来身段窈窕,手腕上带着一根红珊瑚珠的珠串,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赵云彻朝她说道:“听玫儿说你腌了一罐子的桂花蜜,怎么不拿出来给我们尝尝?”明玉早就准备好了,转身进屋,不一会儿便拿着嘻嘻笑着跑出来:“这罐子蜜是我从秋天一开始就开始腌的,现下刚刚好,本就是打算今儿个给六姐姐带回去吃的。现下先泡上茶给你们尝尝。” 这桂花蜜泡出的茶水格外清甜,低头嗅去是一股桂花的清香,令人醉心。几人一边喝着茶,一边闲聊起来。赵云彻同明睿说起了彭琦进京之事。 “这一回彭先生到京城来,又进宫授学,父皇命我安排此事。我想既是机会难得,除了宫里的几个皇子,你同昭然兄、瑾瑜兄也不妨一起来听他讲学。”明睿从前玩心甚重,要让他去找些新鲜玩意儿那是二话不说,可你要他坐下来听名士鸿儒讲座却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自从围场秋猎之后,明睿似乎转了性子,再加之又成了亲,脾性也越渐沉稳,听了赵云彻的建议当即便答应了。明玉听到孟瑾瑜也去,便问赵云彻:“那我能去听吗?”赵云彻哈哈笑道:“我还当你只爱骑马,怎么老夫子讲经略你也爱听吗?不过既然你想要去,我自有办法安排。”明睿最是明白妹子的心意,嘴一快,直截了当便说了出来:“她哪是要去听讲经,还不是找个借口能同瑾瑜兄在一处。殿下还不知道吧,我爹爹已经同孟家老太太谈过了,那老太太现下也不坚持了,总算同意了小玉同瑾瑜兄的亲事,现下算是口头订了亲,等到瑾瑜兄孝期一过,他们便会成亲了。” 赵云彻端着杯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脑袋里只听见“嗡”的一声,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击着,锥心刺骨的疼痛传向全身,可脸上却偏偏不能露出这样的神情,勉强挤了一丝笑容出来,淡淡道:“是嘛,那真是恭喜你们了。” 他转头看向明玉:“待到你同瑾瑜兄大婚之日,我一定过来,跟你们讨杯水酒。” 徐昭蓉看出赵云彻似有些不妥,又想起之前哥哥同她提过的一些事情,便悄悄用手肘推了推明睿,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 “太子殿下,六妹妹大概在等你了,咱们过去看看吧。”徐昭蓉忙扯开话题。 赵云彻仿佛愣怔住了一般,仍是坐着似乎在想心事。他今日陪明玫过府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心底深处,他是不是更希望的是可以看见明玉呢?这么久未见,她依然同当初那个云水镇冒着危险救他,和他一起回京的小九一般,她可以永远保持最单纯的快乐,可是他呢?已经回不去了呵!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输给了孟瑾瑜,可是他在心底深处未必没有留有念想。只要小玉一日不成婚,总有一日他会想办法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他是太子,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天下都将是他的,他还能留不住一个女子吗?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就要定亲了?!赵云彻攒紧了手掌,面上虽不露声色,心中却是暗潮涌动。 明玉看他呆愣着,便开玩笑道:“云彻大哥,莫不是我的桂花蜜好吃得都让你呆住了吧?” 赵云彻这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那可不是,这罐花蜜我可带回去了,待到明年多腌一些。还有从前你在云水镇酿过的梨花白和贵妃醉,有空的时候也酿上几坛,我喜欢那酒的味道。”明玉看着赵云彻眨了眨眼:“你尝过梨花白和贵妃醉?”明玉记得,那时候赵云彻正受了伤,她每天只是熬了鸡汤给他喝,可没给他喝过酒啊。 “你藏在地窖里的,我去偷偷尝过,虽时候还不够久,不过味道嘛,已是不错的了!” “你可是堂堂太子殿下,怎么还去偷人的酒喝?” “你还是侯府千金呢,怎么还学人离家出走?” 明玉说不出话了,赵云彻和她斗着嘴,想起往日时光,不由心中感慨万千。 彭琦这样的鸿学大儒进京,自是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学子,都想着听一听他的经世学论,只不过这一次楚帝已派了赵云彻做好了安排,是以彭琦一到京城,便被接进了宫中。 彭琦在宫中秋鸿苑授课讲学。这秋鸿苑在宫中颇是特别,它是楚帝在望春湖中修建的一座雅苑,四面环水,须得坐舟才能过去。秋鸿苑视野甚是开阔,最适合做彭琦讲学之所。 他难得来京,赵云彻也邀请了不少世家子弟前来,明玉也换了身男装,同明睿、徐昭然还有孟瑾瑜坐在一处。 明玉见这个彭琦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大,只是瞧着总觉得他脾气怪怪的,也不言笑,板着脸,闭着眼坐在正中的楠木椅子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明玉拉拉孟瑾瑜的衣袖,小声问:“这个彭琦是什么来头?” 孟瑾瑜从前是听父亲提过彭琦的,自然也读过不少他的著作,只知道他是当世大儒,门下又有不少弟子,颇受人尊重,可是真人嘛,他却是未见过的。人家说神龙见首不见尾,大概就是指他这样的人吧。 过了半晌,人都坐定了,彭琦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悠悠开始讲课。 望春湖的东面几个妙龄少女戴着帷帽驻足而立。 “表妹在瞧什么?”赵云彻本也要去听讲习的,只是恰巧姑母绮云公主带着嘉和郡主进京,他便抽不出空过去了,刚去德妃那里见过了正在闲话家常的姑母,折到望春湖,却不想又看见了表妹。 绮云公主是楚帝的皇妹,外嫁到了晋州,驸马是前朝的右相之子,当年也是颇为轰动京城的一桩婚事。他们膝下三子二女,嘉和郡主便是她最小的女儿,也是最为疼宠。这一次,绮云公主知道楚帝身体渐衰,常常卧病不起,便特意前来探望。兄妹俩多年未见,自是好好叙了一番旧,绮云公主又一向同德妃交好,现在赵云彻又当了太子,她自是要过去热络热络。当然,除了热络,她还想着的是为自己的女儿谋一桩好亲事。 嘉和郡主看着秋鸿苑中的那些世家子弟,轻笑了笑:“我听说苑中有鸿儒讲课,想着大家都说他是个厉害的人物,便忍不住停下来瞧瞧,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赵云彻笑道:“哦?是吗?嘉和表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学了?想当年姑母请了女先生来教授念书写字,也不知是谁总是偷着法儿要让我代写。” 绮云公主当初曾带嘉和公主来京小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候赵云彻和嘉和郡主还小,嘉和郡主便整日跟在赵云彻的身后转来转去,每每遇到女先生来教书,嘉和郡主便都借口头疼脑热,缠磨着赵云彻代笔,是以这些皇亲表兄里,她同赵云彻算是最亲密的了。 嘉和郡主听他提起小时候的事情,不由莞尔,揭开帷帽上的面纱,娇嗔道:“小时候的事,表哥现在怎么还拿出来笑话我?” 那时候的嘉和郡主还是小孩子,现在一见,她已是个娉娉婷婷的美丽少女了。赵云彻见了也不由愣了一愣,似乎很难将眼前的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同当年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这回你到京中,想去些什么地方,到哪儿去玩,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尽好这地主之谊。” 第35节 嘉和郡主狡黠地看看他:“表哥此话当真?是不是只要我想去哪里,你都会陪着我?可不许耍赖。” “那是自然!” 嘉和郡主眨了眨眼,说道:“我想去京郊的香山爬山,表哥可愿陪我?” “小事一桩,明日我便派车来接你。” 嘉和听他答应,喜上眉梢。 “殿下。”赵云彻转身看去,原来是明玫来了。 赵云彻将明玫拉过来,朝嘉和道:“这是你表嫂。”转而轻声问明玫,“你今日怎么也进宫来了?” 明玫笑了笑,指着望春湖中心:“你由得她胡闹,我过来瞧瞧,可别闯出什么祸来。” 嘉和郡主喊了一声“表嫂”,语气清淡,转而目光又回到了赵云彻的身上。 ☆、第57章 难题 彭琦的讲课及是精彩,众位世家子弟听后颇受感触。回去的路上,孟瑾瑜看明玉似乎若有所思,便问道:“今日你过来,是不是闷着了?要不一会儿我陪你去骑骑马吧。” 明玉说道:“一点儿都不闷!刚才我听那彭先生讲许多读书的事情,他说读一书,增一智。 不吃饭则饥,不读书则愚。还有什么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还讲到善用时余这些事,倒是让我豁然开朗。小时候爹爹虽给我请过先生,不过我也就是应付着读读,还是玩心更重些。今日听他讲这些读书的要义,倒让我觉得从前没好好念诗书可真是不应当。” “你想要读诗书,还不容易。我今日回去先给你挑拣几本适合你读的,你要是喜欢等读完了我再带些过来给你。” 明玉连连点头:“也好。反正现在哥哥成亲了,姐姐也出嫁了,我平日里也无聊得很,又不能一直出去骑马练箭,读读书倒也是不错的。”明玉顿了顿又问:“奶奶这几日腿脚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你放心,好多了,百里鹊徒弟配出来的药自然是管用。前几日蓝双也来看过她,祖母见她虽在庵里清修,可气色倒是不错,心情也好了许多,只是听她话中意思仍是想待在那里,不愿回来,不由又感慨起来。”说起沈蓝双,孟瑾瑜和明玉也是一阵唏嘘。 当日回去后,孟瑾瑜便挑了些并不艰深又颇有些意思的书差人送到了明府去给小玉。明玉躺在榻上看了起来,其中一本《四海志》特别有意思,是记载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和一些有趣的故事。小玉看得入了神,连徐昭蓉过来找她都不知道。 徐昭蓉拿过她手里的书笑道:“咱们家九姑娘什么时候也喜欢起读书来了,看来当真是爱屋及乌。” 明玉正读得入神,一把将书抢过来道:“你不在自己屋里陪着哥哥,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我哥哥来了,明睿正同他谈宫里的差事呢。” 徐昭蓉朝明玉身边挪了挪:“对了小玉,听说这回宫里来了个嘉和郡主。” “那又怎样?”明玉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依旧翻着《四海志》,漫不经心。 “听说那嘉和郡主也是不大进京的,这一回她母亲绮云公主带她回来,好像是有意为她选门好亲事。” “这是好事呀。” “哎呀小玉,你怎么就没想到呢?”徐昭蓉不由感叹起明玉大条的神经来。明玉一脸疑惑看向她,不明白这嘉和郡主要选夫君嫁人同她有什么关系。 徐昭蓉说道:“你想啊,嘉和郡主身份高贵,又是皇上的亲外甥女,他肯定会给她选一个门第登对,人品又好的青年才俊的。放眼京城,你说谁的可能性最大?” 被徐昭蓉这么一说,明玉心里咯噔一下:“你是说瑾瑜师傅?” “那可不是!”徐昭蓉一副你终于想到了的表情,“虽说你同瑾瑜哥哥两情相悦,可是皇上他并不知道啊,要是皇上一拍脑袋,就把瑾瑜哥哥指给了那个嘉和郡主,那岂不是糟糕了。” 小玉一下从床上坐起了身子,那自然是不行的! “我明日就进宫去见惠妃姑姑。” 第二日,明玉仍是去了秋鸿苑听彭琦讲学。老夫子悠悠哉哉讲了许多大道理,周围听课的学生们都是屏气凝神,认真听着。明玉听着,却想起了今早出门前撞见的一件趣事,想着想着,不自觉便笑出了声来。彭琦那微闭的双目睁大了些,扫视着下面众人,悠悠问道:“是老夫讲得不对吗?” 周围几人的目光便望向了明玉,一旁的孟瑾瑜也看看她,奇怪怎么好好的她突然变笑起来了。明玉见众人都在瞧她,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站了起来,说道:“对不起,彭先生,您讲的自然都是对的。只不过是我想起了今早瞧见的一件事,这才笑了起来的。” “哦?既是趣事,倒不妨跟大家分享分享。”彭琦说道。 明玉说了起来:“今早我出门的时候,瞧见两个小孩子正在一起玩,玩着玩着,两人指着天上太阳辩论起到底什么时候的太阳离人近的问题来了。一个小孩儿认为早上的太阳离人近,而到中午时离人远。另一个小孩儿则认为早上的太阳离人远,而到中午时离人近。我听他们辩得有趣,便没急着上车辇,继续听了下去。接着,那第一个小孩儿说,早上太阳刚升起时大得像一个车盖,到了中午时小得像一个盘盂,所以当然是早上的太阳近了;另一个小孩儿便不服气了,又说太阳刚出来时清凉而略带寒意,到了中午时就像把手伸进热水里一样热,所以当然是中午的太阳近了。我听着觉得好笑,可又觉得似乎他们两个说的都有道理,彭先生,您知识渊博,那您说到底是早上的太阳离我们近,还是中午的太阳离我们近呢?” 下面众人听了也都小声议论了起来,孟瑾瑜也在低眉思索。 彭琦想了想,半晌,说道:“这两个孩子说的的确都有道理,第一个孩子觉得远小近大,第二个孩子觉得远凉近热……至于谁说得更对,老夫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的确很难回答,可是彭琦被难倒,却是极少见的,可像他这样的当世大儒,不知便是不知,能如此坦荡地说出,毫无遮掩,众学生除了议论这两个小孩儿有趣的辩论之外,同时也对彭琦暗暗敬佩。 讲学结束后,孟瑾瑜朝明玉小声道:“你今日提的这个问题倒真是有趣,连彭先生也被难倒了,看来这回太子殿下让你来听讲学算是来对了。” “瑾瑜师傅也想看看彭先生被人难倒的样子?”明玉狡黠一笑。 “不是想看他被人难倒,而是想知道什么样的问题才能难道他,今日没想到是两个黄口小儿的玩笑。” 明玉很少看到这样的孟瑾瑜,他也会像一个顽皮少年一般看别人出丑,也会喜欢和她开玩笑,她喜欢那个温润如玉,云淡风轻的孟瑾瑜,也喜欢这样的孟瑾瑜。 见着时候不早了,明玉又惦着昨晚上徐昭蓉说的那件事,便先去了一趟惠妃的宫里。已是立冬时分,惠妃宫里早早笼起了暖炉,一屋子热气氤氲,明玉一进屋就觉得浑身暖融融的。 “小玉见过惠妃姑姑。” 依然是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只是做了一身男装打扮。惠妃见了笑起来,将明玉唤到身旁:“你这一身打扮倒是俊俏,听说你也同明睿一起来听那个彭琦讲学?” 明玉点点头。 “哟,咱们明家最野的这两个孩子现下怎的都收了心了?你们爹爹见了定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了,阿弥陀佛,可算是好省省心了。”惠妃打趣着明玉,又问,“你今天特意过来,想来应该不是光来看看我吧?” 明玉歪了歪头,腻歪在了惠妃身旁:“真是什么都瞒不了姑姑。” 惠妃笑了笑,玉葱般的手指在明玉额头轻轻一点:“说吧,什么事儿?” “听说……皇帝陛下的外甥女嘉和郡主进京了,还说她母亲绮云公主要为她选门好亲事?” 惠妃听到明玉提起这件事,也不由蹙了蹙眉:“怎么昨晚上宫里头的事儿,消息已经传到府里去了?是你爹爹让你过来的?” 明玉见惠妃这个神情,心中更慌,更加觉得徐昭蓉说的大概是真的,忙道:“惠妃姑姑,皇上真的打算将嘉和郡主许给瑾瑜师傅吗?那……那可怎么办呀?” “瑾瑜?”惠妃愣了愣,“你是在说孟将军家的那个小子?” “难道姑姑说的不是她?” 惠妃摇了摇头:“你放心,你那孟公子虽也是个杰出的,不过人家郡主看上的却是别人。” 明玉不解道:“既是别人,那姑姑怎么愁眉苦脸的?” “能不愁吗?”惠妃想起昨晚楚帝过来同她说的那番话,看来他也是打定了主意的了。 “这嘉和郡主看上的不是别人,是太子殿下。” 这回轮到明玉愣了:“太子殿下?这……这怎么会呢?他不是刚娶了姐姐吗?那……皇帝陛下答应了吗?” “昨晚上皇上来找我,就是为了此事。绮云公主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两人又相差了一些岁数,是以当年皇上对她极是宠爱。嘉和郡主又是绮云公主的心头肉,她开口,又是绮云公主亲自去说,皇上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可是,嘉和郡主身份尊贵,难道她甘心只当一个侧妃吗?”明玉有些不明白。 惠妃叹口气:“昨夜我也是这么同皇上说的,可是他说,这门亲事是嘉和郡主亲自要求的,从前,绮云公主带嘉和来京小住的时候,嘉和便一直就跟着太子,大概那个时候心里就有了他了。现在又再相逢,便提出了这件事。虽说,郡主身份是尊贵,可她自己却说不在乎,不介意当侧妃,除了太子殿下,她谁也不肯嫁,皇上若不同意,她便愿呆在晋州的公主府里,一辈子孤独终老。” 明玉心中一下难过起来,这滋味比她听到孟瑾瑜被嘉和郡主选中更加难受。姐姐才刚新婚,又一心一意爱着赵云彻,难道还未满一月,他便要再纳妃了? “小玉,这既是皇上的主意,我也无可奈何。不过再想想,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是太子,即使不是现在,将来也是要娶侧妃的……” “那姐姐实在太委屈了!”明玉抹了把眼泪,“我要去见皇上,当初他答应过我,可以许我一个心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评论少得可怜呀,看文的各位撒些花花吧~~~ ☆、第58章 劝慰 惠妃听了小玉之言,忙拦住她:“千万不要,若是你这么去一闹,便是毁了你姐姐的前程!”她将明玉拉回来,柔声劝道,“玫儿与你不同,既是走上了这一步,便不能再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必须接纳,必须容忍,也必须同太子身边其他的女人和睦共处。”这是她曾经选择的路,现在轮到明玫,也走这样的路。与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自然会有心酸,可既然你已得了至高的荣耀,自然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有时候,她心里也会羡慕小玉,她是那样的单纯执着,她对名利权位毫不稀罕,也一直都将赵云彻当作自己的好兄弟,好朋友,她心中所愿所求不过就是愿得一心人罢了。 大概是带着心事,明玉出宫的时候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经过玉带桥的时候,远远地,赵云彻便瞧见了她,忙走过去叫道:“小玉,你今日不是去听彭先生讲学了吗?”赵云彻走过来,看见小玉,连笑容都灿烂了许多。 “你是去瞧你惠妃姑姑了?” 明玉心中烦闷,此时并不愿意见到赵云彻,因此也不回答他,转身就想走。赵云彻这几日一直忙着陪嘉和郡主,根本没得功夫往秋鸿苑去,好不容易见着了小玉,本想和她说几句话的,却没想到一见了面她便是转身要走,赵云彻不知自己是怎么得罪她了,赶忙拉住她道:“小玉,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见着我就要走?” 明玉心里知道要娶嘉和郡主的事情并不是赵云彻的主意,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不由心软。“你拉着我做什么?你怎么不去陪你的嘉和郡主?” 赵云彻愣了愣,可心里却对明玉的反应感到欢喜,身子也不由更贴近了她一些。 “你不喜欢我陪着表妹?” 明玉心道,难道赵云彻还不知道嘉和郡主要嫁给他的事情? “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娶那个嘉和郡主?你同姐姐成亲都未到一月,现下却又要娶别人了……” 赵云彻脸色一沉:“你是听谁说的?” 嘉和郡主进京之后便整日来找赵云彻陪着,他本想抽空去秋鸿苑那边,但嘉和郡主既是难得进京,他也不好回绝人家,是以这几日他只是陪着嘉和郡主在京郊游山玩水,宫中的事情他还不知道。 “惠妃姑姑说,皇上昨夜已是决定了。我还当……你自己是愿意的……”明玉喃喃说道。 “我怎么会愿意?!”赵云彻气道,他既气父皇没有问他便已是决定这样重要的事情,也气嘉和郡主这几日一直在他身边,却对这件事绝口不提,更气的,是明玉自始至终都不懂他的心!他怎么会愿意?!嘉和郡主他不愿意,明玫他也不愿意,可是那个真正让他愿意的人,站得那么近,心却离得那么远…… 两日之后,明玉听明睿说,赵云彻为了此事同楚帝谈了许久,只是楚帝心意已决,赵云彻最后也只能妥协。 夜已深,护城河中,一只画舫停在岸边,里边独坐着一个正喝着闷酒的华服男子。须臾,另一个身着青衫的翩翩公子也到了河边,进了画舫之中。 “太子。”孟瑾瑜看着桌上的几只已经空了的酒壶,再见赵云彻的样子,知道他心中烦闷。 赵云彻抬了抬眼,指指对面:“瑾瑜兄,请坐。” 外面开始下起了雨,滴在画舫之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扰人心绪。赵云彻端起玉瓷酒杯,仰头又喝下一杯,苦笑道:“瑾瑜兄,我又要娶妃了。” 孟瑾瑜也听说了一些嘉和郡主的事,劝慰他道:“人生许多事情都是无法自己做主的,太子还是放宽心绪。” 赵云彻给孟瑾瑜杯中斟满了一杯酒:“今日请你过来是陪我解解闷的,刚才你说的不错,人生许多事情是无法自己做主的,我的人生……”他摇了摇头,“看似风光,实则乱七八糟。” 他顿了顿,说道:“少年时为了逞一时意气,跑到北燕去,接过被做了两年的质子。回京之后,和八哥斗,斗得两败俱伤。我不想要的,大家逼着我去争取,我想要的,偏偏又是我无法得到的……我现在贵为太子,大家都觉得这是无上的荣耀,可是我不快乐,一点儿都不快乐。我已经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现在……还要再娶另一个,瑾瑜兄,皇宫、太子府,我现在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家。”他看着孟瑾瑜,他是从心底里羡慕他啊,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这些权势名位,他也不要后宫的三千佳丽,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真心罢了。 画舫外的雨声越来越响,既是陪着解闷,孟瑾瑜自是也喝了一杯,酒是梨花白,微微酸涩,倒也正符合赵云彻此时的心境。 “太子殿下切莫这么想,人生的际遇并无一定的好坏,不过看你从哪方面去想了。太子当年被囚北燕,忍辱负重,可却历练出了太子坚毅的个性,凡事都不会轻言放弃;至于宫中争斗,那本就是每一个皇子都会经历的,也许这其中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可是最后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明太子殿下比其他人都更适合这个位置。其实太子不必羡慕旁人,高高在上有高高在上的烦恼,普通人也有自己的烦恼。地里的农夫为庄稼欠收烦忧,江上的渔夫为补不到鱼烦忧,采桑的姑娘为桑叶卖不出好的价钱烦忧,宅门中的妇人为一日三餐,管理家宅烦忧……世上每个人都会遇到烦忧之事,只不过看自己如何排解罢了。”说着,孟瑾瑜又给赵云彻斟上一杯酒,“若是太子觉得酒能解忧,瑾瑜愿意陪君一醉。” 赵云彻听着孟瑾瑜的这番话,心中细细回味琢磨,的确,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全看如何排解。赵云彻朝他问道:“那么瑾瑜兄人生之中可曾遇到过烦忧之事,又是如何排解的?” 孟瑾瑜淡然一笑:“自是有许多。每每遇到烦闷之事时,便想着古人说的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一想到此,便觉所有不顺心之事不过是上天在磨练自己罢了,如此心境便平和了许多。” 赵云彻开始有些明白明玉为何会对孟瑾瑜情之所钟了,他的豁达淡然,他对世事无常的泰然处之,即使身为太子的他都比不上其万一。 情爱之事不过是人生之一,一时失意,便要如此颓然,在这里喝着闷酒,实在不该。既然是上天的磨练,好,那就来吧,难道他还会输了不成? 想到此,赵云彻心境开阔了许多,烦闷的情绪也不由扫去不少,他朝孟瑾瑜谢道:“今日多得你开解,你说的对,人生中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是不可避免的,既避之不及,倒不如坦然面对。” 话虽这样说,可是真的回到了太子府,赵云彻看着房中摇曳的烛影,却又不知该如何同明玫说了。平心而论,对明玫,他虽不爱,可心中却是敬重她,他们虽成亲不久,可是明玫温柔体贴,事事以他为重,对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眼下,要亲口告诉她,他马上就要娶侧妃了,他不知道明玫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推门进屋,明玫正倚在贵妃榻上看着书,见赵云彻回来了,忙下了榻过来,关切地说道:“我刚听外面下雨了,还想着不知殿下什么时候回来,本让青芷熬了些银耳汤,现下怕是凉了。” 赵云彻见她双眼微红,想是已经等了他许久了。 第36节 “我有时回来得迟,你先睡便是了,不必等我。” 明玫笑了笑:“那怎么成,我既是你的妻子,自是要等你回来的。” 赵云彻握了握明玫的手,想要告诉她的话却是始终没能说出来。倒是明玫看着他说道:“殿下,今日母妃召我进宫去了。” 赵云彻愣了愣:“母妃找你?她可说了什么?” 明玫低了低头,悠悠道:“她同我说了嘉和郡主的事了。” 赵云彻没想到德妃已经先同明玫说了,可是刚才进门见了明玫的样子,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的反应。 “那……你怎么想?” “你要娶别人,我心中自是有些伤心难过。可是母妃也劝慰了我,不说是皇家媳妇,就是普通人家的男子,也都是三妻四妾。听母妃说,那嘉和郡主从小便爱慕你,现在又一心想要嫁你,既是如此,想来她一定会全心待你。我虽不是什么宽容大度之人,可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你身边不会永远只有我一个,只要你高兴,那我便也高兴。” 赵云彻感动于明玫的深明大义,她能如此想,却还说自己不是宽容大度之人?若是换了明玉,只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吧。若是换了明玉……赵云彻心中苦笑,只怕他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她受到一点委屈的。明玫这样的大度,可赵云彻却不由在想,到底她是爱自己更多一些,还是爱她太子妃的身份更多一些呢? ☆、第59章 三尊金佛 庆丰三十三年,十三皇子赵云翔迎娶乌渊国公主,举国欢庆。萧昀作为送亲使者带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来到了京城。 庆丰帝的身体更不如前,此次的和亲他竟卧床不起,一切大小事宜都由太子赵云彻代为操办。乌渊这位公主可是汗王的心头之宝,光是嫁妆就装了五十车,萧昀还以使者身份代汗王送上了三尊金佛。 这三尊金佛全身都以金块铸造,眉眼生动,这三尊金佛从外观看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萧昀将三尊金佛献上,并言这不仅是乌渊国的传世之宝,还带着乌渊一个古老的谜语。传说这三尊金佛虽外表看相似,可却有优劣之分,可是几百年来,乌渊也没人能分辨出来到底这三尊金佛谁更好一些,是以这一次,乌渊汗王将这三尊金佛作为嫁妆送到了大楚,一是表示结亲联盟的诚意,二也是希望他们能够解出这一谜团。 赵云彻听萧昀这么说,便让朝中诸位大臣一起过去看看,可是大家看了半天,却都觉得这三尊金佛简直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不同来。 大楚毕竟是大国,若是就答复乌渊国“不知道”,似乎是有些丢脸的事。赵云彻想到彭琦不是在秋鸿苑吗,他既是当世大儒,必定见多识广,说不定就能知道。于是赵云彻便命人去请彭琦和一众世家子弟过来。 彭琦虽然读书万卷,可是光从表面看,连他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来辨别这些金佛的优劣。明玉同孟瑾瑜站在一起,萧昀早就越过人群看到了她,便朝明玉眨了眨眼,仿佛在说,我说了要来找你的,怎么样,没有食言吧!明玉看这金佛,也瞧不出端倪,她拉拉孟瑾瑜的衣袖:“瑾瑜师傅,你说彭先生能解出这个谜团吗?”孟瑾瑜问她:“你说呢?”“要我说,这三尊金佛光从表面可真看不出什么来,要不就是重量不同?” 这里自然也有人想到了重量的问题,不过萧昀说,乌渊国早就给这三尊金佛称过重,重量完全一样。而且这三尊佛皆是纯金铸就,这也是毫无疑问的。 明玉皱起了眉头,再看那彭先生也似乎没什么头绪。孟瑾瑜本就站在金佛的左侧,他仔细观察,看到最靠近他的那尊金佛的耳朵处,似是有一个耳洞,他心念一动,再看其他两尊,同样也都有耳洞。莫非是和这个有关? 孟瑾瑜蹙眉思索着,明玉见他这个样子,知道大概他是有主意了。孟瑾瑜想了想,将小玉拉到一旁,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小玉听罢,连连点头,随即走到赵云彻跟前,对他说:“太子殿下,可否给我三根稻草。” 赵云彻奇怪:“你要稻草做什么?”明玉狡黠笑了笑:“一会儿就知道了。” 萧昀也很好奇,不知道明玉是要做什么;就连彭琦也让到了一旁,想要看看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子想出了什么法子。 不一会儿,稻草便送了上了,明玉拿着其中一根稻草走到第一尊金佛面前,她将稻草从金佛的左耳洞中放了进去,旋即它便从右耳洞中钻了出来。 明玉又走到了第二尊金佛前,也将稻草从左耳洞塞进去,不过这一次却没从右耳洞中出来,而是从金佛口中的一个小孔中钻了出来。众人都不知道原来这金佛还有这等玄机,都等着看明玉的第三根稻草。 明玉走到第三尊金佛前,孟瑾瑜便站在她的身边,两人相视一笑。明玉仍是将稻草从金佛的左耳洞塞进去,不过这一回稻草却是没从哪里再钻出来,而是听到了轻微的“咚”的一声,那稻草竟是掉进了金佛的肚子里去了。 明玉拍手笑起来:“诸位可都看到了?这三尊金佛孰优孰劣不是很明显了吗?” 彭琦看到第三尊金佛的时候,心中已经了然,捋须而笑,殿上却还有许多不明白的人,等着明玉继续说下去。 明玉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大家瞧瞧,这稻草从第一尊金佛的左耳进,却从右耳出来,就像听到圣贤之言,只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连脑子都没有过,自是劣等的了。再看第二尊金佛,无论听到什么言语,都要从嘴中出来,所谓祸从口出,这第二尊么,也没好到哪里去;至于这第三尊金佛,无论听到什么,却是都先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这就是沉默是金。虽然这三尊金佛材质、重量都一样,可就这一点小小的区别,却是能见高下优劣了,看来乌渊国出这个谜的人是想借这三尊金佛来警戒世人呢!” 孟瑾瑜在一旁听明玉如此侃侃而谈,会心浅笑,微微颔首。这么一说,刚才没明白的人全都恍然大悟起来,萧昀拍掌赞道:“不愧是明侯家的千金,这么难的谜团都能解开,小玉,数月不见,我好像更喜欢你一些了。” 赵云彻命人将三尊金佛抬了下去,心中却是暗暗舒了一口气,好在明玉机灵,解出了这个谜团,且不管是不是正确,但至少是能自圆其说了,要不然今日大楚的脸面可是要丢了。赵云彻又命人送乌渊的送亲队伍前往驿馆歇息,十三皇子的大婚之期,定在三日之后。 回去的路上,明玉问孟瑾瑜:“瑾瑜师傅,刚才明明是你想出来的,何以你自己不说,要让我说呢?” 孟瑾瑜笑了笑:“萧昀本就知道你是谁,刚才那情形,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彭琦,说对了倒没什么,万一说错,到底失的是大楚的面子。可你是小姑娘,不管说对说错,不会有人介意,说错了,大家只当玩笑,说对了,大家会赞大楚一个女子也能解出这样的谜团,乌渊自是没什么好威风的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孟瑾瑜想到的是国体事大,明玉只是好玩,却并未想到这么多。这一回十三皇子大婚,朝廷上下休沐三日。孟瑾瑜平日事务繁忙,难得休闲,明玉便说自己已经好久没练箭了,想让孟瑾瑜陪她去校尉马场,让他看看她近来的进益,再指点几分。孟瑾瑜自然是一口答应。 十三皇子大婚,全城皆是喜庆。怡嫔原本分位并不算高,却也因着十三皇子的婚事,被抬到了妃位。那乌渊公主的确貌美如花,别有异国风情,赵云翔见了自是喜欢,待他如珠如宝。萧昀本来是等到公主大婚之后就要走的,不过既是来了京城,他怎么也是要见见小玉的,再加上这几日天上飘起了雪来,萧昀便更有借口过几日再走了。 萧昀看看窗外飘扬的雪花,搓了搓手,一旁阿平、阿信走过来,见他傻笑的样子,阿平忍不住问道:“王子,这雪有什么好笑的?”阿信撞撞阿平的手肘,说道:“王子可要出去?马车已是备好了。” 虽然在围场萧昀答应了不娶小玉,可是回去后他就为自己的意气用事后悔了。他发现在他周围,除了小玉,他似乎再也看不上别的女子了。这一次在京城重逢,他觉得明玉似乎更加漂亮、灵动了,那天在殿上又是那般机智,让他的心不由再次有些沦陷下去了。只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现在去找明玉,是不是,该找些什么借口呢? 阿信似乎看出了萧昀的心思,在他耳边低声道:“三王子不是送了小玉姑娘一只信鸽吗?不知道小玉姑娘养得怎么样?” 对啊,那只鸽子! 萧昀顿时觉得自己太明智了!”可不是嘛,那可是我的心爱之物,也不知道在明府里瘦了没有,走,咱们瞧瞧去!”说着,带着阿平、阿信一起往明府去了。 明玉的碧苑里头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了,天气寒冷,明玉担心雪儿冻着,便将它养到了屋里,还在边上放置了一个炭炉,雪儿被暖着,便又回复了生气,在笼子里欢腾地跳来跳去。 明玉刚给雪儿喂了一些水,外面来人通报,说是萧昀来了。上门即是客,其实小玉对萧昀的印象并不差,他到底救过自己的性命,只要他不是非要娶自己回去,做朋友还是不错的。 萧昀是第一次到明玉的碧苑里来,瞧着她屋里的摆设,不由新奇。 “咦,这把弓倒是不错,可是你上回去围场用的那一把?”萧昀走到挽月弓跟前,将它拿了起来,想要拉开来,明玉赶忙走过去拿过来道:“小心着些,可别弄坏了。”瞧她那副神情,萧昀问道:“你瑾瑜师傅送的?”萧昀就知道,明玉对什么都大方,就是对孟瑾瑜太上心,太上心! 雪儿见了旧主人来了,格外高兴,在笼子里也蹦跶得更欢腾了。萧昀走过去瞧了瞧,把手掌放在雪儿嘴下让它啄了两下。 “雪儿被你养得不错啊,肥肥胖胖的,不过我可担心,你再这么喂下去,到时候它可别胖得都飞不动了!” “怎么会呢?!”明玉忙道,“我现在每天都要训练它飞一个回合,它可矫健着呢!” “哦?你怎么训它的?”萧昀十分好奇。 两人在屋里说着说着,明玉差点忘了,今日她还约了孟瑾瑜呢! 飞雪漫天,孟瑾瑜来到了校尉马场。哎,这个小玉,每次都喜欢约在这样的天气来练箭,不过,既是她喜欢,他自然是愿意陪的。只是今日,她怎么还未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情很多,焦头烂额,还是感谢一直支持的各位,妖儿会努力把文写好的。还有一章就会进入第二卷了~~ ☆、第60章 外放 明玉听萧昀问她是如何训练雪儿的,不由来了兴致,眉飞色舞道:“我自是有办法,要不,给你瞧瞧?” 明玉说着,将笼子打开,让雪儿笃笃走到笼子外边。明玫拿了一小撮鸽子食摆到了妆台上,又拿出一只鸽哨往嘴边吹了一吹,雪儿听了,便扑棱起翅膀,飞到了妆台上,衔起明玉的一只耳坠飞了回来,明玉满意地摸摸雪儿的脑袋,它便又飞回到妆台上,愉快地吃起食来。 明玉瞧了瞧萧昀,仿佛在说:“怎么样,我训得不错吧?”萧昀看看明玉,见她也在看着自己,便问:“就这样了,没了?”这样小儿科的训鸽也好意思在他面前摆弄,萧昀不屑地笑笑:“我在乌渊的时候,曾在崇山峻岭之间训练过它,所以上回它才能从大楚京城飞到乌渊来。” “那,你是怎么训它的呢?”明玉十分好奇,很想知道。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萧昀虽没胆子真的去唐突佳人,不过这些口头便宜还是要讨一些的。 明玉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知道他就是这么副样子,也懒得理他,只是缠磨着继续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训它的?快说与我听听啊?!” 萧昀慢悠悠地说起来:“鸽子这种飞禽对颜色特别敏感,震……雪儿出生不久,我就开始训练它。”虽然它曾在乌渊有过震天这样霸气的名字,不过现在它已经是小玉的了,所以既然她给改了名叫雪儿,萧昀也便从善如流了。 “它会飞之后,我便将它带到野外,在几处地方插上红色的旗帜,训练它飞行,然后在鸽舍上插绿色的旗帜,让它知道这里是降落休息的地方。起初,只练习这两个动作,等到它熟悉了之后,又加上黄色旗、黑色旗,训练它扶摇直上和急飞,再辅以哨音,久而久之它变得十分听话,因此让它千里传书并非难事。只不过,我瞧它在你这里倒是整日养尊处优,怕是没过多久,便就要退化飞不了了吧!” 明玉忙道:“怎么会呢,明天开始我就带它到野外去,好好训它,保证它能比以前飞得更快更远。” 萧昀指指窗外道:“这么冷的天气,你舍得带它出去,我还心疼呢!这不急在一时,往后你慢慢训它就是了。这样也好,往后你要是想我了,就差雪儿送封信来,快马加鞭,我也从乌渊赶来!” 明玉撇撇嘴道:“胡说什么,谁要想你?” 两人刚才凑在一起训鸽,不知不觉挨得极近,明玉本低着头捋着雪儿的毛,这时候抬起头来,一不小心,萧昀的唇擦到了她的唇上,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萧昀双目如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玉的脸却刷地一下子红了。更糟糕的是,这一抬头,她看到了屋外还站着一个人! “瑾瑜师傅!”明玉赶忙站起身来,却不觉蹲了半晌,腿脚早已是麻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萧昀赶忙过去扶住她。 孟瑾瑜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了。明玉这才想起现在已是过了他们相约的时候了,也是怪她自己不好,萧昀还没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时候还早,待到萧昀来了,两人忙着讲训鸽的事情,不知不觉早已是过了时间了。明玉心里又悔又急,也不知孟瑾瑜是在马场等了多久都没见到她才过来找她的。 这一回,孟瑾瑜大概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也不管明玉在他身后追着喊他。 “瑾瑜师傅!”明玉好不容易追上他,拉住一截衣袖,喘着气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误了时辰的。” “不妨。”孟瑾瑜没有转身,语气却是冷淡。 他曾说过,让她少同萧昀接近,可是现在萧昀不仅出现在她的碧苑中,两人还有说有笑,虽然孟瑾瑜速来心怀坦荡,可他毕竟是个男人,看到两人刚才那样的情形,说不吃醋,那是假的! 明玉轻轻拉拉他的衣袖:“你在马场等了我很久吗?”不用问也知道啊,孟瑾瑜的披风上早已是落满了薄薄的一层雪。 “我刚想出去,萧昀就来了,他同我说雪儿的事,我听着就……”小玉喋喋不止地想要解释,话未说完,却被一个吻都堵了回去。 从前他也是亲过她的,可是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热烈狂灼,仿佛是要将她整个人揉碎了嵌进了骨中一般。 在小玉的印象中,孟瑾瑜素来都是个温润君子,从未有过这样的狂烈和失态,就算是吻也都是浅尝即止。她整个人被孟瑾瑜抵到了一旁的树上,小玉闭上眼,由着他灼热的吻一波一波袭来,许久,他才退开,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令她的心禁不住砰砰狂跳。 “对不起。”孟瑾瑜为自己的失态道歉,“原来我也有害怕的时候,小玉,你不知道刚才我看到你同萧昀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到你笑得那样灿烂。我突然间想,若是有一天,你发现同萧昀在一起比同我在一起更开心,更快乐,那么你会不会离开我?” ”瑾瑜师傅,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明玉说。“我同你一起骑马射箭,我们一起打马球赛,一起猎过虎,赶过狼。我心里喜欢你,一生一世都不会变。今日,是我不好,忘记了时辰,可那绝不是说萧昀比你更重要……”明玉有些急了:“瑾瑜师傅,你怪我也好,罚我也好,只是别生我的气好吗?” 明玉说得郑重其事,孟瑾瑜知道这都是她的一片肺腑之言,也不由在心中怪责起自己来,素来都是淡泊的性子,怎么今日却如此的急躁?他拍拍小玉:“我没有生气,罢了,今日是我失态了。”他看了看小玉微微泛起红肿的双唇,抱歉道。说完,便离开了明府。 孟瑾瑜走后,明玉仍倚在树上没有回过神来,一旁的萧昀等了许久,这时候才走过来,摇摇头道:“我还当孟瑾瑜是多么淡定的一个人呢,原来情到深处也是难以自控的。当日,他逼我比试,要我放弃娶你的念头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男人爱你爱得有多深,他虽不善表达,可是所做的事却无不是在为你着想。事到如今,我自知是比不上他爱你之心,更加不敢奢望我在你心里能有他那样的位置。小玉,看来咱们今生今世也只能做朋友了。” 做朋友也好,做朋友才不会伤心,才不会失望,才不会当他看着另一个男人发了疯吻她的时候,还能一个人暗自苦笑。 那就做一辈子的朋友吧,山高水远,只要你记得在千里之外的乌渊国,你还有一个叫萧昀的朋友。 庆丰三十三年四月间,太子赵云彻娶绮云公主之女嘉和郡主为侧妃,入太子府,住在流云阁中。嘉和郡主如太子府之后,除了新婚之夜,其余时间太子很少踏足流云阁。嘉和郡主虽为侧妃,可毕竟是郡主之尊,是以住在府中也不将正妃放在眼中,家中俗事不断,明玫处处忍让,不去理睬,倒让她愈发过分起来。白日里,明玫索性时常呆在自己园子里不出去,也懒得招惹她。 庆丰三十三年六月,楚帝赵懿病重难医,在宫中御驾殡天。国不可一日无君,此后,太子赵云彻登基,世称楚文帝。太子登基后,德妃尊为太后,惠妃、怡妃均为太妃。明玫也从太子妃变为了皇后,而嘉和郡主则被立为贵妃。 新帝登基,朝中也是有了许多大的变动。一朝天子一朝臣,赵云彻需要树立自己的亲信,需要自己的羽翼,他也需要平衡各方的势力。他建立了自己的亲卫营,里面全都是他最信任的人,而亲卫营的统领,他选择的是这些年一直与他同进同出的明睿。明家一门至此,算是荣耀至极,京城之内,无出其右。至于徐昭然,则被安排进了户部,替赵云彻管好他的钱袋子。唯独令人想不到的却是赵云彻对孟瑾瑜的安排,他原在兵部,大家都以为,此次升迁,他必定也是在兵部内部,可谁料赵云彻却封了他一个西江巡抚,名他择日上任,离开京城,做地方官去了! 众人自是议论纷纷,倒是赵云彻说,那是因为孟瑾瑜乃是治世之才,西江毗邻黄河,又与北燕接壤,乃是大楚的重要所在。而西江常年水患,百姓生活贫苦,前一任的巡抚不会治理,又贪墨了不少朝廷拨下的赈灾的银款,早已被罢职发配。现在那里实在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巡抚前去治理,赵云彻思来想去,觉得也只有孟瑾瑜堪当大任。是以擢他为二品巡抚,即日上任。 虽然这西江巡抚是个二品官,可是地方官又怎么比得上京官呢?再加上又是西江那样偏远穷苦的地方,是以圣旨传到孟府之中,全家人只有担忧,毫无喜色,倒是孟瑾瑜十分淡然,劝慰老太太和孟夫人道:“孩儿倒觉得能去地方锻炼锻炼也是很好的,西江那边的情况孩儿也曾听闻,如果此一去能帮那些百姓想出抵御水患的法子,让他们的生活更好过些,那也是一桩好事。” 孟老太太虽舍不得,可也知道皇命难违。现在孙儿是去做地方官,再怎么样也总比到战场去杀敌要好,便点点头道:“也好,就当去历练历练,我想皇上也是这个意思,总不会一只将你扔在外面不让你回来。只是记得要多写信回来。” “孙儿记得。” “还有,那边气候干燥,冬天的时候天气又冷。你自己可要多注意着些身子。”孟夫人殷殷嘱咐着。 孟瑾瑜都一一应下了。 皇命来得快,今日下旨,三日之后便就要他启程去上任了。 孟夫人拉过他问道:“这一去也不知是多少时日,小玉那边……” 他自然也是舍不得小玉,可是皇命在身,再不舍,这一声道别,却总是要去同她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啦~~六十一章开始进入第二章,瑾瑜和小玉会进入一个甜蜜的阶段~~~o(^▽^)o ☆、第61章 谋划 第37节 七月流火,暑热难熬,徐昭蓉是个不耐热的,心静自然凉这样的古训对她这样性子的人来讲也是没什么用的。饮墨斋中摆了大大小小的冰块放着消暑气,可徐昭蓉还是觉着热,便想吩咐下人给她做一碗清热消暑的冰镇绿豆汤来。可是丫鬟们面面相觑,竟是没人敢应她。 “怎么都杵在这儿,快去呀!”徐昭蓉额头上都快要滴下汗来了。 “少夫人想要喝什么?”好巧不巧吴嬷嬷进来了,徐昭蓉心中“哎”了一声,知道今儿这碗绿豆汤算是没戏了。 “吴嬷嬷,少夫人说想要喝绿豆汤。”一旁丫鬟小声回道。 “这怎么行呢?!”吴嬷嬷立刻板起了脸朝徐昭蓉道。 徐昭蓉都快要热死了,站起来拉着吴嬷嬷道:“哎呀,这天气真是太难受,我就喝一碗绿豆汤凉快凉快。”徐昭蓉伸出一根手指,央求道,“就一碗!” “上回太医来瞧你,不是也说了要忌寒凉之食吗?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再这样随意而为了。”对于徐昭蓉肚子里的孩子,吴嬷嬷可不敢疏忽大意。 说起来,徐昭蓉已经有孕两个多月了,初时刚知自己有孕,有些茫然,可更多的是初为人母的惊喜。可是再过了一个月,徐昭蓉就发现怀孕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丫鬟、嬷嬷跟着自己,这么热的天气愣是只准她吃热的东西,一丁点儿寒食也不让她碰,说是怕伤了胎气。平日里她总爱蹦蹦跳跳,现下却只能乖乖地呆在饮墨斋中,别说蹦跳了,多走了几步便立刻有人会过来扶她坐下,弄得徐昭蓉浑身不自在。 不过明家上下可是十分欢喜,明睿第一次当爹,兴奋不已,当夜便约上了徐昭然大饮三百回合,之后对徐昭蓉更加关切,每日办完了差便是直接回府,外面的一概应酬能推的全都推了,连皇上都说,没想到明睿竟是个如此在意妻子的人。明言正、惠太妃也时常派人过来嘘寒问暖。至于明玉,之前些日子总有些闷闷,现在倒也因着这个孩子的出现稍减了相思之苦,每日里都会过来陪徐昭蓉说话解闷。 吃不到绿豆汤,徐昭蓉也只好作罢,谁让这是为了孩子呢!明玉刚去了金工坊回来,也没回自己碧苑,便直接到了徐昭蓉这边。 徐昭蓉正闷着呢,见小玉来了,不由高兴起来,忙过来要拉小玉。那吴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徐昭蓉:“少夫人,慢点儿,小心孩子。”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徐昭蓉心想这吴嬷嬷怕是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徐昭蓉见明玉手中还拿着挽月弓,便问:“你今天去练箭了?”自打孟瑾瑜到西江上任,明玉便时常会自己到马场去练箭。 “这东西不练便生疏了,下回再见着瑾瑜师傅,可不能让他说我偷懒荒废了。”这几日练得勤,挽月弓的弦有些松散,明玉刚拿着去金工坊整了整,算起来,孟瑾瑜前往西江也有一月光景了。 虽然两人临别的时候,明玉仍是笑得如雨后初霁,可是她自己知道心里是有多少的舍不得。想见又不能见的时候,该要怎么办?也只能对着挽月弓,将那些对他的思念默默寄托。 她笑着送他走,她说:“瑾瑜师傅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要记得给我写信,我在京城等你回来。”她知道他有自己的抱负,她不愿做那个牵绊他的人,她也相信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说等两年之后,等他从西江回来,他就娶她。 她站在古道旁,望着漫漫官道,一直追着他的车马走了很远,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她挥动的手,直到天际只有残阳如血。 只有分别,才能让人看清自己心底是有多么的依恋。没有了孟瑾瑜的京城,总让明玉感觉空荡荡的,有时一晃神,她总觉得他仍在自己身边,一脱口,便习惯成自然般地会叫“瑾瑜师傅”。 她从没有试过这样思念一个人。在云水镇的时候,她也想爹爹,也想明睿和明玫,但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如今对孟瑾瑜的思念,就如心里被万千藤蔓缠住,连呼吸都会凝滞的感觉。 她有时真是羡慕徐昭蓉,她和哥哥那样恩爱,婚后生活蜜里调油,如今她又要多个小外甥了,虽然平淡,可却是那样触手可及的幸福。她不是不愿等,只是她心里总是在盼望,这样等待的日子可以短一些,再短一些…… “瑾瑜哥哥给你写信了吗?”徐昭蓉问道。 明玉“嗯”了一声,西江离京城毕竟遥遥数百里,又不是什么加急军情,一封信在路上走个十天半月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虽然孟瑾瑜一到西江就给明玉写信了,可是等到她收到之后,却已是一月之后了。 孟瑾瑜在信中也并无多言,只说西江前任巡抚刚卸任,留下了不少的问题,他刚上任,需要一段时间去摸清这些事情,一件件慢慢捋顺。他又说西江民风淳朴,风景也不错,若是以后有机会定是要带明玉来看看的。信末他写道,一切安好,勿念。 勿念,勿念。她又怎会不念? 赵云彻登基之后,一切也都似乎渐渐上了轨道。赵云彻是个勤勉的皇帝,每日里多数时间都呆在勤政殿中批阅奏折,思量国事,他对原来旧的臣子能重用的仍然重用,不过他自己提拔的一批人则渐渐开始成为他的心腹。比如明睿,比如徐昭然。 明玫如今贵为皇后,说是打理六宫,只不过新帝登基,后宫里也没什么人,不过就是她同贵妃两个罢了。要么便就是太后、太妃了,是以明玫在后宫的日子也算是悠闲。 好在惠太妃常常会过来同她闲话家常,有姑姑在,让明玫觉得这深宫里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惠太妃知道明玫的性子,在这深宫中,她见多了尔虞我诈,也见多了那些后妃们的手段,她总担心明玫会吃亏,虽然她是皇后。 “玫儿,皇上近日经常来你这儿吗?”惠妃屏退了左右侍女,想是要同明玫说些体己的话。 明玫神色暗了暗:“皇上政事繁忙,近来总是在勤政殿的时间多些。” 惠太妃又问:“这一个月,皇上来了几次?” 不用数明玫心里也清楚,回道:“一次。” 惠太妃不由蹙了蹙眉,又问:“那贵妃那边呢?他去得可多?” “前几日那边派人去请过,皇上过去歇了一晚。” 看来这宫里仅有的两个女人都是一样,这皇帝要么就是太勤勉了,否则也真是太冷落后宫了。 惠太妃道:“玫儿,如今不比从前,他不是十二皇子也不是太子,而是皇上。若是你能先有孕,生下的便是嫡长子,但若是贵妃那边先有孕,生下的便是长子,你未必占得上风啊!” 这些道理,不用惠太妃说,明玫心里也是明白的。 “现下明家那边,昭蓉倒是争气已经有了身子,你这边可定要抓紧了。姑姑在这后宫中呆了这么些年,有些道理还是比你明白,有个孩子倚靠总是要好许多,像我这般虽得先皇垂怜,可想要立足,却还是要依附当初的德妃,现如今的太后。虽然现在后宫中人不多,但按照惯例,过不了多久,总是要为皇上选一批新人进来的,到那时候更是麻烦。玫儿,趁着现在,定要抓住皇上啊!” 明玫当然也想,可那也要皇上肯往她这凤仪宫来啊,她想要生孩子,那也要皇上给力才行啊! “姑姑,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皇上忙于政事,之前我也请过几次,但皇上都说还未处理完朝事,便就不过来了。” 惠太妃想了想,犹豫着说道:“不如……让小玉多过来陪陪你吧。”虽然她这知道这话说出来未免会伤了明玫的心,可是这也是目前能将皇上留在凤仪宫最好的法子了。 明玫咬了咬唇,第二日一早便派人到明府传话,说是要召明玉进宫说话解闷。 既是姐姐召她,明玉自是答应,梳洗了一番,便进宫去了。说实话,她现在见了明玫真是有些不习惯了,以前在府里,她一到明玫屋里就是嘻嘻哈哈缠住姐姐,可现在看着姐姐全然不同的气度,她知道明玫除了是姐姐之外,更是大楚最尊贵的女人。明玫福了一福,说道:“臣妹参加皇后娘娘。” “小玉,快过来!”明玫却仍是如当初一般亲热,将明玉拉了过来道,“快过来让姐姐瞧瞧,这么些日子没见,咱们家的小九妹好像是瘦了。” 明玉摸摸脸,这阵子倒是真的有些清瘦了,她笑笑:“姐姐在宫里可好?” “好,宫里日子就是清闲,不过也闷得慌,这不是让你过来陪我解解闷么。” 明玉将手中拿着的罐子交给了明玫身边的青芷:“姐姐派人传话说是想吃我做的桂花蜜了,所以我就带了些过来。” 明玫喜道:“太好了,上回你腌的那一罐我早就吃完了,本想让宫里的人也学着腌,可却总是没你做的那般味道。” 明玫朝青芷说道:“快拿去做些百合桂花汤,冰镇了一会儿送过来。” 青芷忙应下了,刚要走,明玫又叫住了她。 “再给皇上也送一碗过去,就说这是小玉亲手酿的桂花蜜,让他尝尝,别太辛劳了。” 青芷会意,拿着花蜜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开始啦~~~求花花~~~~ ☆、第62章 两处相思 冰镇的百合桂花蜜香香甜甜,更有一股清新爽口的味道。赵云彻正看着户部呈上来的奏章,那边青芷便送了这样一碗甜汤过来。赵云彻尝了一口,抬了抬眉,问道:“是皇后派你送来的?” “回皇上,九姑娘来了,正同皇后在凤仪宫说话,这桂花蜜便是九姑娘带过来的。” 赵云彻心念一动,精致的白瓷汤匙搅着手中这碗甜甜的汤,自言自语道:“难怪这汤这样的甜。”旋即抬起头,说道:“来人,摆驾凤仪宫!” 凤仪宫中明玫和明玉正谈笑风生,赵云彻走到凤仪宫的院子中,午后阳光正好,点点碎金洒在明玉绽开的笑脸上,一时间不由晃了神。算起来,他也有阵子没见着明玉了,说实话看见明玉他是有些心虚的。调任孟瑾瑜前往西江,虽说是给了他一方施展才能的天地,是为了朝廷社稷,但将他调离京城,赵云彻是存了私心的。他心底深处有个自私的念头,也许孟瑾瑜的走,也许这样时间和距离的相隔,会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淡下来,也许,他还有机会…… 赵云彻正呆望着明玉的身影想着心事,明玫已经看见了他。忙站起来迎了过来,明玉也随同姐姐一起起身,端端行了个礼。 赵云彻收敛起心神,微微笑道:“小玉今天进宫来看你姐姐了?” 明玫回道:“臣妾这阵子一直没见到小玉,不免有些想念,所以今日便叫她进宫来同我说说话。” 今时不比往日,这里毕竟是皇宫,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明玉没有召见也是不能随便进宫来的。 赵云彻道:“你们姐妹本就感情深厚,别因为进了宫便生分了。”他朝着小玉道,“你要是想见姐姐了,朕准你随时都可进宫,可好?” 明玉本就嫌宫中规矩太多,听赵云彻这么说,自是高兴,谢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要不然每回通传来通传去的,可真是麻烦。” 赵云彻走到院子里也坐了下来,闲话家常般地问道:“刚才你们姐妹俩在聊些什么呢?” 明玫笑了笑,回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聊些府中的闲事罢了。刚才小玉正同我说着昭蓉嫂嫂已经有了身孕,这一阵府里上下那可是当宝贝一般供着她,真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呢!”说起这些,明玫脸上满是羡慕之情,她想,要是我有了身孕,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明玉在一旁说:“昭蓉姐姐是坐不住的性子,她呀,可最好你们别整天这么小心翼翼的,再这样下去我瞧她非得闷出病来不可!” “昭蓉怀了孕,我瞧现在最闷的是你吧。”明玫打趣着小玉,眼神却瞧向赵云彻。 “我才不闷呢,”明玉说道,“我要是闷就进宫来烦你这个皇后娘娘,反正刚才皇上说了,我随时都可以进宫来。” “来来来,我可巴不得你多过来陪陪我呢!”明玫笑了笑,想起了什么似的朝赵云彻说道,“对了皇上,前几日臣妾听你说宫里的马场里新到了一批骏马,不如带小玉去瞧瞧吧。” 赵云彻正有此意,此时明玫提起忙道:“是啊,都是进贡的上好良驹,这一阵子我也忙,一直没得空过去,今日你来了,咱们过去瞧瞧,也放开手脚赛一场如何?” 有马骑明玉自然是乐意的,只是似乎没有从前同孟瑾瑜一起去骑马时的兴致那么高。她点点头,也不想扫了赵云彻的兴,便道:“好啊,只是皇上要是输了,可千万不能摆架子生气啊。” 赵云彻哈哈大笑:“当然。朕又不是输不起的人。”只要你高兴,输给你,朕心甘情愿。 明玫借口自己本就不善骑射,又不愿到马场那边晒着太阳,便不过去了,仍是呆在凤仪宫中。赵云彻也随她,带着明玉一起往马场那边过去了。 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明玫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心底深处却又涌上一股悲凉。原来母仪天下也不过是要靠着自己的妹妹才能留住那个被自己视为丈夫的人啊! 青芷一直跟在明玫身边,是她最贴心的侍女,走过来问道:“娘娘既盼着皇上来,现在为何不一起去马场呢?” 你懂什么?皇上来,是为了明玉,只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和明玉在一起,他才能知道凤仪宫的好来。他才会知道,即使他拥有天下,也只有在这里,也只有她,能帮他达成心底深处那个最隐秘的愿望。 明玫的笑带着一丝苦涩,原来她竟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走。她回头朝青芷道:“快去准备晚膳吧,今儿晚上皇上应该会在这里用膳。” 宫里的骑马场,明玉是第一次来,这一回进贡的都是脚力极快的几匹马。明玉虽穿着裙衫,却是丝毫并不妨碍,忽的一下便跃身上了马。两脚轻轻夹了下马肚子,迎风急策,马场上扬起了一抹绿,随着风起舞飘动,宛若一道最美的风景。赵云彻也牵了一匹马,正要上马,内监总管范全过来通禀,说是兵部尚书杨大人求见。赵云彻皱了皱眉,这个老头子真是烦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不见。告诉他,朕现在忙着,让他有什么事明日再来。” “可是杨大人……”范全欲要再言,见赵云彻眼神心思全在马场的那个姑娘身上,便明白了,忙道,“奴才这就去回了杨大人。” 他扬鞭策马,待到明玉骑完一圈的时候,便赶到了她的身侧。 “怎么样?骑得可还痛快?” 明玉抹了抹头上的汗,说道:“也算是匹好马,只是比起我的雷电,那可还差了些。” 雷电本就是良驹,再加上小玉善于养马、驯马,雷电现在比起一开始脚力更佳,确实可以算是一等一的好马了。 “小玉,你心里是不是有些怪我?” 明玉垂了垂眸,说一点都不怪那是假的,若不是赵云彻的一道圣旨,她也不用和孟瑾瑜天涯两端,如今只能靠着书信寄托离愁思绪。可是,她也懂得,家国大事同儿女情长不一样,孟瑾瑜要做天上展翅的雄鹰,她说过他要走的路,无论有多难,她都一定会陪他走下去的,那么,又有什么好怨怪的? 明玉说道:“起初是有些,不过现在想明白了便也就没什么,瑾瑜师傅又不是不回来了。”他看了看赵云彻,笑问,“皇上是打算让瑾瑜师傅在西江当多久的巡抚呢?” 当多久的巡抚?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久到小玉不再念着他为止。可是心里这般想,嘴上却说:“不会很久,等到西江的情形好些了,我自然会将孟瑾瑜调回来的。” 明玉笑了起来,明媚的笑容在阳光下如花绽放,她挥了挥马鞭,说:“你可是皇上,说话要算话!” 若你的笑容也能如此为我,赵云彻真觉宁愿将皇帝的位置让给孟瑾瑜。 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与人赛马了,天气本就炎热,几圈下来,明玉的薄纱裙已是被汗浸湿了些许,贴在她玲珑的身段上,不免令人遐想万千。赵云彻不是故意要看,但目光却不自觉停留在了明玉已渐成熟的胸前,喉头不由一紧,躁热如火,浮想联翩。 赵云彻本想留明玉到凤仪宫用过晚膳再走的,明玉却说已经在宫中逗留了大半日,再说她今日答应了爹爹要回去陪他一起吃饭,便向赵云彻和明玫告辞,由宫人送着回明府去了。 明玫看得出今天赵云彻心情很好,下午骑了一圈马,赵云彻的衣衫已是有些湿了,明玫命人准备了洗澡水,先伺候赵云彻沐浴更衣。洗完了澡,神清气爽,赵云彻瞧着明玫在凤仪宫摆出了几道精致的家常小菜,发觉肚子倒是真有些饿了,便也不急着回勤政殿了,留在这里同明玫一起用了晚膳。 明玫一边亲自给赵云彻布菜,一边问:“今天这些菜不知可还对皇上的胃口?” 肚子饿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他很想问明玫,小玉什么时候再来宫里看她,可却没好意思问出口。 倒是明玫,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一般,仿似无意地说道:“昭蓉现下有了身孕,我也让宫里绣房的宫女们做了些小衣裳给这未来的小外甥,我让小玉过几天再来,替我送回去。” 赵云彻看了明玫一眼,他的心思,她一直都懂。赵云彻握住了明玫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第38节 这一夜,赵云彻自然是歇在了凤仪宫。 永乐殿的那位贵妃听到了眼线回报,自是心头气恼,可是皇上要去皇后那里,她也拦不住,好在现在皇上身边的妃嫔还不多。嘉和郡主算了算日子,后天便是她的生辰,到时候定要将她的皇帝表哥留在永乐殿! 明玉回府的时候,正遇着明睿也刚回来,又带回了孟瑾瑜的一封书信。 明睿扬了扬信道:“我瞧瑾瑜兄身在西江,这心却还留在京城,这信一封一封地捎来,却又见不着面,岂不是相思更甚? 明玉赶忙将信拿了过来,展开读起来。这第二封信却是比第一封长了许多,讲了不少孟瑾瑜到了西江之后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会有二更,mua大家,撒些花花吧~~~~o(^▽^)o ☆、第63章 贵妃寿宴 话说孟瑾瑜到西江上任之后,才发现这里的确已经是一个烂摊子了。西江本就是一个多灾之地,上一任的巡按不顾百姓生计,只一味苛扣朝廷拨下的赈银,从中贪墨,百姓们却是流离失所,日子过得极其艰辛。 孟瑾瑜到了西江之后,正是黄河泛滥,水灾过后不久,不少农田、村庄都被洪水淹没了。孟瑾瑜顾不得休息,安排好了各项事务,便到了灾情最严重的蓟北,呆在那里,帮百姓们重建家园。 蓟北是西江最大的一个辖城,因临黄河最近,是以这一次黄河决堤,蓟北的影响最大。孟瑾瑜来到蓟北,只见满目疮痍,百姓们刚刚从洪灾中回过神来,他们没有了家园,有的甚至失去了亲人,年迈的老人蜷缩在角落里,年幼的孩子衣不蔽体,哭着在人群中找自己的爹娘,就算是些年轻体壮的青年人,这个时候也都是个个神情委顿,望着残破的家园,不知如何是好…… 孟瑾瑜心中生起一股哀凉,从前他呆在将军府里,虽然也在史书典籍上读到过这样的场景,可那毕竟离他的生活太遥远,第一次这样直面相对,是震撼,也是痛心,这些百姓生活在最底层,是那样的艰辛,所求也不过就是过上安定平稳的日子罢了。 嘉和郡主生辰到了,虽说并不打算大肆操办,不过她到底是贵妃之尊,因此皇上便命人准备了一场生辰宴,就摆在秋鸿苑中。生辰宴规模虽不大,不过也算热闹,宫里边的几位太妃们也都差人送了礼过来,太后更是亲自到了秋鸿苑,算是给贵妃极大的面子了。嘉和郡主不由有些得意,前月皇后生辰的时候,似乎太后也并没有到场的吧…… 后宫妃嫔不多,不过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们来得倒是不少,大家说说笑笑,主要还是恭维奉承贵妃,一时间秋鸿苑里欢声笑语,甚是热闹。 “皇后娘娘驾到!”听到皇后来了,贵妃的笑意敛了敛,她不喜欢皇后,她甚至觉得如果没有明玫,那么现在坐上皇后位置的应当是她!心里虽不喜欢,可是表面上的客气与和平却还是要维持的。贵妃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迎上前去福了一福,说:“我小小的寿宴,怎么惊扰了皇后,您也来了?” “妹妹哪里话,你的生辰,我应当来贺。”明玫气度大方,周围的夫人小姐们见了她,也都纷纷行礼。 太后在一旁说道:“好了,这寿宴也快开始了,玫儿,嘉和你们快些坐下吧。”待到众人都入座后,宫里的戏班子也上了台,唱起了今儿贵妃亲点的戏来。 太后挥了挥手,朝身旁宫人低声道:“去趟勤政殿让皇上过来,就说是哀家的意思,贵妃做寿,他不管怎样,总是要过来出现一下的。” 赵云彻正在勤政殿里歇息,先前范全也已经提醒过他,今天是贵妃娘娘的生辰,是不是该要过去看一看。赵云彻心知范全说的不错,不过对这个平日里嚣张傲慢的表妹实在是有些头疼,是以想着能拖一会儿便是一会儿吧,打算等晚些时候再过去的。 这时候太后宫里的人来了,说是太后传话过来,说是寿宴已经开始了,来客不少,让皇上务必往秋鸿苑去一趟。赵云彻心道这是躲不过去了,早去晚去都是去,大不了一会儿再找个借口开溜吧。 赵云彻带着范全往秋鸿苑走去,七月的午后烈日当空,才没走几步,赵云彻便觉得自己身上的衣袍都要湿透了。范全说,皇上何必非要自己走过去,派轿辇过来便是了。赵云彻却是不喜欢乘轿辇的,平日里已经成日呆在这宫里鲜少走动,要是连这么一点点路还要传轿辇,他真是怕自己的筋骨都要退化了。 只是这天气,步行实在是炎热得很!前面便是凌波池,赵云彻吩咐范全:“去,给朕绞个湿帕子过来洗把脸。” 范全刚走过去,赵云彻便看到凌波池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玉?”赵云彻忙走过去,果然正是小玉坐在池边掬水洗脸,她的袖子轻轻挽起,白皙的手臂上还有点点水珠滴落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本来要去秋鸿苑,赵云彻心中正烦着,却没想到突然在这里遇到了明玉,不禁又惊又喜。 明玉抹了一把脸,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赵云彻,赶忙站起身来想要行礼,却没想到,一站起来,衣裙的下摆却曳到了水中,一下子都湿了。 赵云彻瞧见了,极是自然地帮明玉将衣裙从水里捞出来,拧了拧干,说:“瞧你,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明玉红了红脸,从赵云彻手中拿过自己的衣裙,说:“今天姐姐派人传话让我进宫来拿她为昭蓉嫂嫂准备的小衣服,可是我刚才去凤仪宫,宫人们却说姐姐不在。”明玉刚从凤仪宫出来,本想着既然姐姐不在,她就改日再来,正打算回去。恰巧路过这里,实在热得难受,便到池边来洗把脸,却没想到遇见了赵云彻。 “你这裙子湿成这样,我带你去换一身吧。” 明玉摆摆手:“不妨事,我正要回府,也不见什么人,没什么打紧。再说这太阳这般厉害,过一会儿,它自己就干了。” “你才来就要走了?” 明玫都不在宫里,她不回去难道呆在那里自娱自乐啊? 可赵云彻不想她这么快就走,便拉着明玉道:“皇后大概是到秋鸿苑去了,我带你一同过去找她可好?” 说起秋鸿苑,明玉不由想起了她和孟瑾瑜一起在那里听彭琦老先生讲课的情形来,那个时候太子还不是皇帝,孟瑾瑜也在京城,虽然彭老先生只讲了十日的学,可是这十天却让她受益匪浅,也拥有了许多难忘的回忆。 一想起秋鸿苑,便想起了孟瑾瑜,想到孟瑾瑜,明玉连笑容也像酿了蜜一般。 赵云彻并不知道此时明玉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见她脸上露出甜蜜的神色,心中不由一动。这一刻赵云彻突然发现孟瑾瑜走后,他想要明玉的心思竟然更甚于从前。 秋鸿苑中琴乐声声,笑音阵阵,明玫与太后端坐在上首,神色自若,嘉和郡主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她知道太后已经派人去请皇上了,可是等了这么些时候,却还是没见人影,难道因为当初她赖下脸,死了命想要嫁给赵云彻这件事,让他真的对自己厌烦了?甚至连这样的场合都不给她面子吗? 贵妃绞着手里的帕子,心中正在气恼。这时听外面宫人传话,说是皇上驾到,贵妃心里这才舒了口气,可是当她看见赵云彻身边那个绿衫女子的时候,一种极其不淡定的感觉袭上心头。这可能就是所谓女人的直觉吧,她从没见过赵云彻用这样温柔的眼神去看一个女子,她没有,明玫,也没有。可是她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赵云彻看她时的与众不同,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贵妃走到赵云彻跟前,柔柔地行了一礼,眼神却越过他看向了身后的那个姑娘。 “小玉也来了?”太后招了招手,将明玉唤了过去。明玫说道:“瞧我这记性,我光记着今日是贵妃妹妹的寿宴,却忘了还约了小玉进宫来取东西的。” 赵云彻的目光仍是停留在明玉身上,口中却回着皇后的话:“无妨,小玉既来了,就一同在这儿坐一会儿,等会儿再去凤仪宫。” 原来,这是明玫的妹妹。嘉和郡主未出阁前也依稀听人说起过这个明玉姑娘,听说是个与众不同的千金小姐,也曾在围场秋猎的时候杀过猛虎,也曾在景王之乱的时候杀过叛军,她一直只闻其名,今天见到了人,才发现原来她竟是如此娇小可人,清秀明丽,难怪皇上的那双眼睛就像钉在了她身上一般。 贵妃坐下朝明玉说道:“原来是小玉姑娘,我曾听人说小玉姑娘箭术高明,许多男子都自叹不如,不如今日就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明玫的脸色沉了沉,这贵妃也太过分了,仗着自己身份尊贵便要戏弄小玉吗?她好歹也是明家的千金,让她在这种场合表演箭术,供大家取乐,那岂不是将她当作低人一等的伶人,这是在削她们明家的面子吗? 明玫刚想说话,却听赵云彻说道:“贵妃想要看人表演箭术,朕派人给你去请飞羽营的人过来,小玉是客,不是来这里表演的。”他的语气听起来甚是不悦,说完便站起身来,朝明玫道:“皇后也坐了一阵了,同朕一起回凤仪宫吧。” 屁股还没坐热便就要走,贵妃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在座的夫人们也都低下了头不敢作声,赵云彻这几句话说的孰亲孰疏已是非常明显了。 贵妃想要留人,可是赵云彻已经拉起了明玉的手,带着范全朝外走去,太后心中暗暗叹气,这个嘉和当真是一点都不懂皇上的心思,这一点上可就是万万不如明玫的了。她当着赵云彻的面消遣明玉,那可是他心尖上的人啊,怎能不生气?就是太后,也帮不了这个蠢笨的侄女! “皇上!”贵妃的这个寿辰,面子里子全都没了,传出去便是全京城的一桩笑柄,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皇上会因为明家的一个姑娘就这样同她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面都不留。贵妃的手攒得紧紧的,指甲生生嵌进了肉中。 这个明玉,到底是什么来头?! 贵妃的这场寿宴最终惨淡收场,她盼了这么久的一个机会,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而最让她生气的是,当晚她本想亲自往勤政殿去向皇帝磕头认错的,却没想到范全告诉她,今晚,皇上仍是歇在了凤仪宫。 ☆、第64章 进宫 一个月未到的功夫,皇上接连五次都留在了凤仪宫,而且没有多久,凤仪宫中便传出了皇后有孕的喜讯。永乐殿的贵妃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心中怒火顿生,恨恨快要咬碎了银牙!原本皇上虽不常到她这儿来,可对凤仪宫那位也是一般,可不知怎么,这一个月的光景里,皇上时时留宿凤仪宫。后宫中本就妃嫔不多,可现在却变成了皇后独宠。贵妃的手缓缓移到了自己的小腹,那边已经传出了喜讯,若是皇后生了个皇子,那便是嫡长子,以后她又有何胜算? “白萝,你都探到了些什么?”贵妃朝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问道。 “回娘娘,奴婢收买了一个绣房的宫女,她同凤仪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素来交好。奴婢听说,每回只要明家那个九小姐来凤仪宫看皇后,那日,皇上也是必然要来的,而且到了晚上,皇上也会留宿在那里。” 果然是同明家那个姑娘有关,那一回在秋鸿苑看到她,嘉和便觉得皇上看她的眼神与众不同,看来皇后也知道皇帝对自己妹妹的心思,现在正是靠着她在留住皇上吗?贵妃又是不屑,又是心酸,没想到她同皇后争来斗去,最后皇上的心思却是在别人身上。 明家姑娘吗?若是她在皇后那里从此消失,皇上还会再愿意去凤仪宫吗?只怕是再也不愿踏足了吧! 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 皇后有喜,明家上下自是高兴。惠太妃亲到凤仪宫中探望明玫,瞧着她还不明显的肚子,笑得欢喜。 “永乐殿那位,听说了你有孕,气得厉害。不过皇后还是不能大意,如今你有了身子,身边又没有其他人能留住皇上,你有孕这段日子,只怕皇上还是会往永乐殿去。那位毕竟是他表妹,只是脾气差了些,若是也使出些温柔手段,只怕……” 惠太妃想的这些,明玫也想过,有了孩子她既高兴又担心。她必须要保住这个孩子,也必须要保住她自己和这个未出生的孩子的地位! 明府里边也都在为皇后的喜讯高兴,明言正让明玉带了些皇后在家素来喜爱吃的点心送到宫里边去。 素萝卜糕、桂花绿豆饼,明玫本来这阵子胃口不好,但见了家里的这些小点心,不由食指大动,一连吃了好几块。明玉笑道:“姐姐吃慢些,从前在家天天吃得到,却也没见你这般喜欢吃,这宫里御膳房的人不会做吗?” “就算做,那味道也是不同的。”明玫指了指那桂花绿豆饼,“就拿这东西来说,桂花可是小妹你亲手腌的,这宫里又有哪个人能做出这样的味道?” “这有何难?只要姐姐你想吃,我回去便叫他们多做一些,隔着日子给你送过来就是了。” 明玫笑了笑,却又叹了口气道:“难得你这般记挂着我,只是虽有这些点心,平日里没个贴心的人陪着说话解闷,心里总不免烦闷,皇上又不能经常过来,就算来也不过坐一坐,说几句话,这空落落的宫殿,其实当真是冷清的很。” 明玉听明玫说的伤怀,便握住了姐姐的手道:“若是姐姐心里闷着,那我就多进宫来陪陪你可好?” 明玫顿了顿,开口道:“妹妹,左右你在府中也没什么事,这段日子你能不能进宫来陪我?” “进宫?”明玉愣了愣。 “这宫里也没什么贴心的人,我这凤仪宫还有几间偏殿,我想着若是妹妹你愿意,就过来陪我住段日子,说说话,解解闷。” 这个要求其实不算过分,只是以明玉的性子,皇宫内院,约束这般多,明玫真的怕她不愿意。可是,明玉只不过想了一想,便说道:“好啊,只要姐姐高兴,那小玉就过来陪你一段日子。” 听到明玉答应下来,明玫心中却并没有料想中的喜悦,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明玉第二日就搬到了凤仪宫的偏殿,进宫前,明言正似乎有许多话想要同明玉说,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小玉,一切随心,陪你姐姐固然是重要,不过你若是不想住下去了,就回府来,不必顾忌其他人。” 当然最舍不得明玉进宫的便是徐昭蓉了,听说她要去陪明玫,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可却也说不出不让她去的话来。明玉安慰她道:“好嫂嫂,府里不比宫里,你闷了还能出去走走解解闷,想家了,徐府的姐妹们,还有徐夫人也都能来陪你,最最重要是,哥哥虽白日当差,可每晚却都是陪着你的。但姐姐……” “好了好了,我都懂得。”徐昭蓉叹了一声,朝小玉道,“皇后娘娘那样开口,你自然不会拒绝她。只是小玉,如今你住到了宫里头,又和皇上朝夕相对,我怕……” 明玉愣了愣:“怕什么?怕皇上他会纳我当妃子吗?” “他不会吗?”徐昭蓉反问,她一直觉得赵云彻对明玉有一种不一样的感情,那绝不是只将她当作救命恩人或是朋友一般,可是那时候明玉和孟瑾瑜常常出双入对,在围场的时候,赵云彻似乎也是放弃了明玉了。可是现在,情势却又不同了…… 明玉笑起来:“怎么会呢?皇上喜欢的是姐姐啊,对我不过是当挚友一般。”再说,皇上是清楚他和孟瑾瑜之间的感情的。 明玉如此肯定,徐昭蓉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同她说:“那好吧,只是这宫里不比府里,凡事千万小心,住不下去了就赶紧回来。” “你怎么同爹爹说话一个口气!”她住在姐姐那里,又怎么会住不下去呢?只要等姐姐好些了,她一定就会回来的。 明玉住到了凤仪宫的偏殿中去陪伴皇后,她去的那一日,赵云彻正在凤仪宫中。明玉倒是没带多少东西过来,毕竟在宫里,吃穿用度那都是少不了的,明玉所带的不过是当初孟瑾瑜留给她的几本还没看完的书。 赵云彻见明玉来了 ,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欢喜神色,拉着她道:“听皇后说你要过来陪她一段日子,我便让人将偏殿好生收拾了一番,带你过去瞧瞧。” 这偏殿许久没人住过,赵云彻一听说明玉要住进来,忙让范全着人好好打扫,又添置了不少清香花草,一走进去,便是一股清雅的花香,沁人心脾。 再看房中摆设,竟都是照着明玉的闺房来摆置的,连她平日里爱捣鼓的那些瓶瓶罐罐的小药壶也都一样不少。明玉顿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怎么样,喜欢吗?” 明玉笑了笑:“姐姐可当真是费心了。” 赵云彻脸上笑容凝了凝,一旁范全想要说话,赵云彻截过话头说道:“是啊,皇后是担心你不适应宫里的生活,把这里布置成这样,也让你自在一些。你还缺些什么,尽管说便是,我都会差人送来的。” “不缺什么了。”明玉说。 “如果你想要去骑马,也同范全说,他会带你去的。” 明玉点头应允了,这一晚,明玫让宫里的小厨房做了些精致的小菜,邀了明玉一同过来吃,赵云彻自然不会再去别处,夜深之后,便歇在了凤仪宫中。 明玉进宫的这一日,明言正也进了宫,他是去找惠太妃的。惠太妃从没见过自己的哥哥这般生气过,到了她宫里,屏退了左右,一开口便问:“让小玉进宫的主意是你给玫儿出的?” 惠太妃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哥哥这是怎么了?现在是小玉自己愿意来的,可没有人逼过她。再说,现在小玉过来得益最大的不正是玫儿吗?” “你只想着让玫儿坐稳她的皇后位置,保你一世荣华,可是小玉呢?现在你们是靠小玉留住了皇上,但是以后呢?若是以后小玉出了宫,玫儿又该如何自处?难道要小玉一辈子不嫁人呆在宫里陪姐姐?还是你们早就合计打算了,也要让小玉进宫为妃?!” 惠太妃被自家哥哥这样的怒气震住了,半晌才道:“哥哥怎么能说我们算计小玉呢?不错,我是同玫儿提过我的担心,如今要是玫儿能有其他办法,我想她也断断不会走这一步,现在她是皇后,只有玫儿好,咱们明家才好。哥哥,皇上对小玉的心思你我早就知道,当初你顾虑重重,可是现在他已经是天子了,小玉如果能够进宫,那对咱们明家来说也是有益无害的。” “糊涂!”明言正从没对这个太妃妹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你只想着明家的荣华富贵,只想着你这太妃的后半生生活。咱们家有一个皇后还不够吗?说句心里话,若不是玫儿自己心里喜欢皇上,我也未必就愿意让她走这一步。可小玉不一样,她同孟瑾瑜两情相悦,也已经定下婚约。小敏,我劝你们收起那样的心思,宫里的事,不要让小玉掺和其中。等过几日,玫儿身子好些了,我会找个机会接小玉回去的。”明言正气急之下,连惠太妃未出阁时的闺名都喊了出来。 惠太妃低了低头,她并非不心疼明玉,可是那个人是皇上,是天子,就算她们不去算计,他想要的东西难道真的会拱手让给别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没有收藏的朋友点点手指收藏一下文文,妖妖在这里谢过啦o(^▽^)o 第39节 ☆、第65章 玉簟湖 明玉进宫的事情,宫里也惊动了不少人。贵妃那里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当下便将一只精致的白瓷茶碗给摔得粉碎。可是,人家要找妹妹进宫来相陪,那是皇上亲口答应的,她也不好就这样无理取闹吧。想了想,也只有去找太后哭诉一番。 太后表面上波澜不惊,可心里却都清楚得很。宫人们说贵妃求见,太后便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想想都头疼得厉害,便推说自己身子不适,让嬷嬷去打发了她。 想想,皇上登基也有几个月了,如今宫里却只得皇后和贵妃两个,皇后倒还好,现在有了身孕,安心静养,倒是没什么。可是这贵妃,不得宠又不往自己身上找原因,还整日在宫里蹦跶,让她也总得不了清静。 “皇上,也该多挑些人进来伺候着了。”太后闭了闭眼,往身后的榻上靠了靠,悠悠说道。 这些日子,凤仪宫里倒是颇为热闹,赵云彻每天几乎是下了朝便过来了,明玫愈发娴静温柔起来,明玉一直陪着她,时而说说话解闷,时而同她一起看会儿书。明玫喜欢自己做小衣裳,明玉瞧着有趣,便也跟着一起学起来,她做得专注认真起来,连赵云彻站到她身后都不知道。 “没想到咱们九姑娘还会做针线。” 明玉正全神贯注,一下子被吓了一跳,手上顿时被针刺了一下,鲜红的血珠立时就冒了出来。赵云彻赶忙将她手指拿过来,放到嘴边帮她将血珠吸掉,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得极是自然,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考虑犹豫的,本来就该如此一般。温热的气息覆在了明玉的手指上,一下子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觉钻到心里,明玉突然感到一阵异样,脸一红,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不打紧的。” 赵云彻这才发现了明玉的不自在,咳了一声说:“嗯,血已经止住了。”接着他转移话题,柔声朝明玉说道,“今儿晚上想吃些什么,我让范全吩咐厨房去做。” 明玉对吃什么并没什么在意的,便说:“姐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我有什么打紧的。” 赵云彻没作声,又指了指明玉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认识你这么久,却是头一回见你做女红。” “我是闲着无聊,看姐姐做着小衣裳,便也跟着一起学学针线活。” 赵云彻拿起她手里做了一半的绣样,仔细看了看,问:“这是个香囊?” 明玉一把抢回去,不好意思地说:“我胡乱做的。” “做完了送我可好?” 明玉愣了愣,刚要说话,他又道:“不许拒绝,我没开口问你讨过什么东西,就这,你还不答应吗?” 不是不答应,只是,她这香囊也是初学的,针线做的这般蹩脚,他又要去做什么呢? “怕是皇上不大见这种东西,觉着新奇,小玉,你就顺了他,给他做一个吧。”明玫走过来,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那番对话,若无其事地朝明玉说道。 明玉见姐姐这般淡然,心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不过是一个香囊而已,的确不算什么,便点头答应了,只是说:“若是我做的不好,你可千万不许笑我。” 这天晚上,赵云彻在凤仪宫里用过了晚膳,明玫便提议说夜色甚好,玉簟湖里荷花也开得正好,不如一同去泛舟湖上,乘乘夏夜的凉风倒也是一件风雅惬意的事。 明玉本不想去,奈何明玫定是要她相陪,明玉拗不过,便只好随着他们一同出去了。玉簟湖的两侧都点了灯,朦朦胧胧仿若薄纱笼罩,月光如练,洒在清澈湖面,趁着幽幽晚风,令人心旷神怡。 玉簟湖中的荷花开得可真好,密密层层,亭亭玉立。荡一条小舟穿梭其间,悠闲的时光不外如是。 明玫伴着赵云彻坐在船头,明玉则坐在船尾。天上暖月光,看着看着,便让人生出不少思绪来,明玉倚在船尾,看着天上明月,不由想起了孟瑾瑜,这个时候,他在遥遥远方,正在做什么呢?是否也这般的想着她呢? 明玉拿出了身上的短笛,放到嘴边,对着清朗夜色,幽幽吹了起来。笛声缠绵悱恻,就算是不知情的人听了,也定会想,这小妹子定是在思念着什么人吧? 赵云彻听着,双眉不由越蹙越紧,心里刚有的一些柔软又仿似被利剑刺穿,为什么她就不能忘记那个远在天边的人,而看看近在自己眼前的人呢? 到了湖中央,四周满是荷花,在晚风中摇曳生姿。不远处,青芷的船一直跟着。 明玫听她们两个宫女正在说笑,似乎是采了些莲子。 “你们可采到了莲子?我也过来瞧瞧。”明玫似乎对采莲子起了兴致,要去青芷她们那叶小舟上。 “皇后,小心别动了胎气。”赵云彻劝道。 明玫拍了拍赵云彻的手,眼中极是温柔:“没事儿,我去瞧瞧就来。” 待到青芷的船靠近了,明玫便到了她们那边,这满湖的荷花,不一会儿,便瞧不见船的影子了。 明玉仍在吹着悠扬的曲调,根本没发觉姐姐已经走了,待到一曲罢了,再回过头来,发现明玫已不知所踪,对面只有赵云彻一人。 “咦,姐姐呢?”明玉问。 赵云彻却不答,只是看着她,仿佛想起了当年在云水镇时候的光景,那个时候她笑得一脸清澈,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他的心就不自觉地驻在了她的身上。 玉簟湖的深处,荷花如同一道道屏障,虽彼此听得见声音,可却早已看不到明玫那叶小舟的影子了。 “皇上,我们也该回去了吧。”明玉记挂着姐姐,想着早些回去。 “那你坐好,我来划船。”赵云彻将两旁的荷花向外拨开一些,慢慢将小船荡出去,明玉将手放进清凌凌的湖水中,一股透彻清凉的感觉袭上心头。 “小玉,你喜欢住在宫里吗?”赵云彻顿了顿,“我是说,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明玉摇了摇头:“皇宫太闷了,难怪姐姐也要我来陪她。这里规矩那么大,走到哪里都不自在,哪比得上自己府里舒服等到姐姐心情纾解一些,胎像也稳定点儿,我就回府去了,才不要住在这里呢!”明玉在赵云彻跟前速来口直心快,并未顾忌到这皇宫可是他的家呢! 原来她竟这么不喜欢住在这里,不过他早就该知道的不是吗?小玉本就是天空中自由自在翱翔的鸟儿,又怎会愿意呆在皇宫这样的笼子里呢? 可是,他还是想要留住她。 夜风微醺,回去的路似乎要比来时走得更慢些,困意袭来,明玉靠在船尾伴着幽幽晚风,竟睡着了。船便停在了湖心。 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洒下银白色的明辉,她看起来睡得那样甜,嘴角还挂着一弯浅浅的笑意。在她的睡梦中,是梦见了什么人了吗? 赵云彻不忍打扰她,由她那样恬静地睡着,他坐在对面,静静看着。时间静静流淌,若是这船儿永远不靠岸,若是她的美梦里能有一个他,那该多好!所谓岁月静好,大概也便是如此了吧。 “小玉,我喜欢你。”对着睡熟了的明玉,赵云彻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喜欢你,喜欢到掏心掏肺,喜欢到愿意隐忍自己的感情,只是害怕你的转身离去。我要的不过是你能留在我身边,哪怕只是像这样静静地看着你。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赵云彻伸出手帮她轻轻拨开,指腹不小心触到了她温热的唇,一股触电般麻痒的感觉传来,令赵云彻的心不由颤了一下。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虽然只是如蜻蜓点水一般,可于他,已是极大的满足了。 明玉在睡梦中似乎感到有些异样,不由动了动,嘴中嘟囔起梦话来。 “瑾瑜师傅,你在哪里?” …… 她未醒,他也未动。船儿便一直停在玉簟湖的中央,直到东方泛白,天色微明,赵云彻才醒过来,发现自己竟和明玉就在这湖中小船上睡了一夜。 “阿嚏——“虽然是夏天,可是这么睡法,到底容易受了风寒。 明玉也醒了过来,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怎么还在这玉簟湖中,不由有些恍惚起来。白日里的玉簟湖景致更加秀美,满池荷花摇曳生姿,别有一番风味。 “皇上,我们怎么在这儿?”明玉看看四周,“我们不会就在这船上呆了一晚吧……”她只记得昨晚她吹着笛子,就不由想起了孟瑾瑜,然后她觉得有些困了,就趴在船上睡着了。 赵云彻笑得一脸温柔:“没想到你在船上还能睡得特别香,看来这小船似乎比凤仪宫的床更舒适些。” 天为盖,水为铺。枕着天地自然,睡得自然也好。明玉伸了个懒腰,问:“皇上也在这船上呆了一晚?” 他怕吵醒她,便一直坐在不敢动,没想到最后连自己也睡着了。 “夜风温柔,乘乘夜风也是一件惬意的事。” “可皇上似乎着凉了?”明玉看赵云彻嗦着鼻子,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知为什么,进宫住了这段时日,她总觉得赵云彻似乎有些怪怪的,明玉虽没往那方面想,可却觉得他既是自己的姐夫又是皇上,有些时候还是应该要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明玉虽这么想,可在有心人眼中却不是这么回事。贵妃的眼线已是将昨夜二人在玉簟湖上呆了一夜的事禀告了过去。贵妃气得又摔碎了自己摆在妆台上的一只翠玉镯。虽然贵妃不缺好东西,可也经不起她这么砸呀,白萝心疼不已。 贵妃咬了咬唇,眼中露出恨来,朝白萝道:“明家那个丫头不是喜欢骑马吗?明天想办法带她去马场,让她好好,骑个够!” ☆、第66章 坠马 明玉在玉簟湖上睡了一夜,一早才回凤仪宫,本不想惊动姐姐,却不想明玫早已是起了,见她回来,笑了笑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明玉有些不好意思:“昨晚上不留神就在船上睡着了,没想到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让姐姐担心了。” “回来就好,皇上呢?”明玫问。 “他大概去勤政殿了吧。”明玉还想解释几句,可却又觉得她心里本是坦荡荡的,再多说倒仿佛真变成有什么了。 明玫倒没再多问,只是说:“虽是夏日,可一晚上睡在外面还是容易受凉,一会儿让青芷给你熬些姜汤去去寒气。” 明玉见姐姐关心她,心里也是暖暖的。喝了姜汤,陪姐姐一起做了会儿针线,明玉便觉得有些困了,打了个中觉起来,便想着要出去散散心。 明玫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坐不住的性子,能这样呆在宫里陪她已是极好的了。便吩咐凤仪宫里的太监掌事小德子陪着明玉去马场,让她也舒展舒展筋骨。 夏日午后,马儿们看起来也都蔫蔫的,宫里的马虽好,可明玉总是想念自家的雷电,进宫前她关照了明睿和徐昭蓉帮她好好照看,现在也不知道马儿怎么样了,是肥了还是瘦了?想到这儿,明玉便打算过几日要回去一趟,看看爹爹、徐昭蓉和自己的爱马。 “玉姑娘,这是这批马里边脚力最好的,跑短程速度也很快。”负责马场的管事太监牵了一匹马过来,送到明玉身旁。 原本这马场里可不是人人都能来的,不过明玉是赵云彻亲自准许可以时时进来的,因此这管事太监见了明玉,便也忙不迭地过来献殷勤了。 明玉瞧了瞧这匹马,唔,毛色光亮,四肢健硕,应该是个跑短程的好手。她拍了拍马背,见这马还算温顺,便一跃骑上了马身,先两腿夹了夹马肚子,让它缓缓跑起来,等差不多了,再拍了下马屁股,马儿便撒开了四蹄,欢快地跑了起来。 唔,这马的速度确实不错,都快赶上雷电了,明玉骑得顺畅,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便加快了速度,迎风奔驰。 小德子站在一旁,不敢走远,心道,这明玉姑娘道真是与众不同,平时待人也和和气气的,真是不知哪家公子能有福气娶到她!他正一个人站在边上神游,却听马场上一阵嘶叫,只见明玉骑着的那匹马前一刻还好好的,这时候却突然就像发了狂一样,完全不听明玉的指挥,在马场上上蹿下跳。明玉骑在马背上,根本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突然之间整个人就被疯马甩了起来,她双手紧紧抓住缰绳,想要制住它,可是这马儿却完全失去了控制一般,根本就不听她的。它两只前蹄突然腾空,狠狠一甩,明玉再没能抓住缰绳,“咚”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那马儿正在她前面,又是一个扬蹄,狠狠就踢在了明玉胸前的肋骨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一下子疼晕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马场上的突变将小德子和那管事太监都吓坏了,赶忙过去想要拉住疯马,可那马儿哪是两个人能拉得住的?幸好宫里巡逻的侍卫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赶紧过来,七八个人才好不容易制住了这匹马儿。可是小德子看着躺在地上晕过去的明玉,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了,这下他该如何跟皇后交代,只怕是连脑袋都要丢了吧! 明玫知道明玉出事了,也吓坏了,赶忙派人将她接回凤仪宫,又要派太医来看。可是太医还没来,赵云彻却沉着脸先到了。明玫本就知道这事也瞒不住他,索性便先开口说了。 “皇上,小玉是坠马晕了过去,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赵云彻看着昏睡过去的明玉,心疼不已,走过去将她从床上打横抱起,说:“皇后怀有身孕,不宜操劳,还是好好养胎吧,等会儿我会让太医到勤政殿去。” “可是皇上……”明玫知道今日的事,皇上还是怨怪她了。 “皇后不必再说了,那疯马我已经派人处死了,至于那个马场的管事太监我也罚了板子。今日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宫人们照看不利,你宫里的那个小太监也自己去领罚吧。” 说完,赵云彻便抱着明玉离开了凤仪宫。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尽头,看起来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遥远,原来她再怎么努力,都做不了他心里的那个唯一。明玫心中一酸,身子一软,倚在了一旁的桌脚上。青芷劝道:“娘娘,还是小心自己的身子,皇上定也是急坏了才会这样的,等玉姑娘醒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会吗?他的留和走,都是因为明玉,如果没有小玉,她真的能够留住赵云彻吗?明玫的手移到小腹,原来,他对她终究还是不爱啊…… 赵云彻将明玉抱到了勤政殿中,太医很快就到,查看了明玉的伤势,知道她虽只是外伤,可却也伤得不轻,便先给明玉扎了针,过了大约一刻钟,明玉悠悠醒了过来,可是一吸气,却觉得胸口剧痛无比,不由“嘶”了一声。 “小玉,你别动,让太医给你好好看看。”赵云彻按住明玉,眼中满是焦急和心痛。 “我……这是在哪儿?”明玉声音虚弱,她只记得自己今天去骑马,然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姐姐呢?”这里似乎不是凤仪宫,她也没有看到明玫。 赵云彻说:“你先别管这么多了,先好好躺着,让太医给你瞧瞧。” 太医朝赵云彻道:“回皇上,小玉姑娘胸前的肋骨被马所伤,现下需要固定,伤口,再按时换药,过上半个月左右应该就无虞了。”太医暗暗庆幸这马儿一脚是踢在她的肋骨上,若是踢到了她脑袋上,只怕是大罗神仙都难以救治了,到时候只怕他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那就快给她固定伤口!”赵云彻令道。 太医却有些为难:“皇上,臣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再加上小玉姑娘伤得又是胸口,臣给她上药包扎,似乎……有些不便……”太医瞧着赵云彻对明玉那个上心的样子,这姑娘保不定今后还是个妃子,借他十八个胆子,也不敢给她上药啊! “那怎么办啊?”赵云彻知道太医说的也有道理,可太医院全是男子,宫里的女子又没有懂医术的…… “我自己上药吧。”明玉躺在床上,忍痛说道,“我略懂医术,也知道该怎么上药,只是需要一个宫女来帮我。” 太医听她这么说才稍舒了口气,可是她现在连躺着都疼成这样,自己上药…… 第40节 明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反过来安慰太医道:“没关系,我可以的,这点痛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赵云彻只好答应,找了一个宫女过来帮着明玉一起上药。轻纱慢下,赵云彻转过身去,里面宫女帮着明玉将外衣脱了下来,赵云彻听着她不时发出疼痛的声音,忍不住想要转头,不过终还是忍住了。想起纱帐里面是怎样的旖旎场景,身为帝王,这一刻,他的心却是跳得从未有过的快。 “姑娘,慢慢来。”宫女帮着明玉抬起胳膊,然后按着明玉说的,将上了药的绷带绑到了胸口。 “小玉,你还好吧?” 透过纱帐,明玉看到赵云彻的背影,不想让他担心,便勉强笑了笑,说:“无妨,我受的住。” 这药,整整上了一个时辰。 待到上完了药,宫女伺候明玉躺了下来。太医说道,玉姑娘是伤了骨,这段时日除了要换药之外,最好不要移动。太医既这样说,赵云彻便拨了两个宫女到勤政殿来,伺候明玉。 “姐姐定是担心坏了吧。”太医走后,明玉问赵云彻。 赵云彻看她的眼中满是怜爱:“你就呆在这儿好好养伤,旁的事不必担心。” 明玉也清楚自己的伤势,知道这时候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盼着自己的伤快些好起来,便点了点头。赵云彻又道:“要是你想姐姐,我让她多过来看看你。” “姐姐有孕在身,还是让她少走动吧。我没大碍。”明玉是在景王之乱中经历过生死的人,这些伤,她并未放在心上。 她住的是赵云彻勤政殿后面的小阁,甚是清静。赵云彻陪了她一阵,一直等到她睡着了,才起身离开。 “皇上,奴才刚去查过,那匹疯马之前几日一直好好的,只是今日小玉姑娘骑了之后才突然发疯的,我派了一个牢靠的太医去看过,发现这马儿今日上午吸食了灵石散。” “灵石散?那是什么东西。” “回皇上,这是宫里的禁药,是一种能令人和动物癫狂的慢性□□。看来,玉姑娘的坠马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赵云彻皱紧了眉,竟是这样?在这皇宫之中,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透彻的寒意:“去彻查,查出幕后主使,立刻回报我!”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求花花~~妖妖最近很苦逼,给些安慰吧~~~ ☆、第67章 去意已决 这宫里总不过这么些人,想要查出是什么人悄悄去了马场,又悄悄买通了里面的管事太监,给马儿喂食了灵石散并不是一件难事。 范全办事雷厉风行,很快便查出了眉目。 永乐殿里这几日安静得很,嘉和没想到明玉这么命大,那么癫狂的马儿都没能摔死她,还让赵云彻将她带回了勤政殿里养伤,越想便越气。可是再气却也只能苦水往肚子里咽,好在皇上倒也没给皇后好脸色看,想来也是怨怪了她照看不周,这段日子竟是很少踏足凤仪宫,也就只有这,能让嘉和心里稍稍平衡一些。 “娘娘,范公公来了。” 范全是赵云彻身边最信赖的掌事太监,嘉和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情。 “贵妃娘娘,奴才是带了皇上的口谕过来的。” 嘉和瞥了他一眼,问道:“表哥说什么?” 范全见她仍是一副骄横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沉沉说道:“皇上有旨,贵妃娘娘,恃宠生娇,扰乱后宫,甚至不惜手段加害明府千金,皇上顾念与娘娘的情意,是以褫夺娘娘贵妃封号,降为昭仪,并让娘娘好好呆在永乐殿中闭门思过。” 范全传完了皇帝的口谕,嘉和又惊又怒,顿时拍着桌子就站起来,直往范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旁白萝赶忙拉住她,低声劝道:“娘娘息怒。” 嘉和从小到大都是被众星拱月一般,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她原本就因为这皇后之位给了明玫心中愤愤,可没想到现在皇上竟是连贵妃的名号也不给她,将她降为了一个昭仪?!她可是堂堂的嘉和郡主!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去?! 嘉和气道:“我要见皇上!他凭什么说我加害明家那个丫头?证据在哪里?难道皇上连问都不来问我一声,便要强加给我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吗?!”嘉和情绪激动,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范全虽挨了一巴掌,可是却仍不动声色,只是说:“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只是传旨,其他一概不知。” 嘉和还想再说什么,可范全一点儿也不愿意再同她多纠缠,没再逗留,赶快离开了永乐殿。就算她曾是尊贵的郡主,可现在是在皇宫里,她的富贵荣辱都是凭着赵云彻的一句话,嘉和不明白,也不甘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世家女,明玉,她凭什么?! 范全回了勤政殿覆旨,赵云彻见他脸上红肿起一块,便问:“这是怎么了?难道嘉和还敢打你不成?” 范全只说:“贵妃心里生气,这才下手重了些。” “哼,自己其身不正,却只知道迁怒他人,看来今次罚得还是太轻了些!”赵云彻对嘉和本就没有男女之情,这一次明玉坠马,范全挨打更是让他连原来的那一点兄妹之情,怜惜之意都消磨殆尽了。 几日下来,明玉的伤势稍稍有些好转,只不过自己换药的时候仍是疼得厉害。明玫也来勤政殿看过明玉几次,赵云彻心知上回不该因为心急而迁怒了皇后,是以也好言相待,嘘寒问暖,只是说明玉还是留在勤政殿养伤,等到伤好之后再回凤仪宫。明玫虽心里不快,但面上却是没表露出来,毕竟受伤的是她的妹妹。原本,她将明玉留在宫中也是为自己存了私心的,现下变成这样,难道就不是她一手造成的? 明玫对妹妹心有歉疚,倒是明玉豁达,拉着姐姐只是说:“姐姐不必担心,我是铜皮铁骨,过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到时候小玉再陪姐姐去玉簟湖上泛舟,做桂花蜜给你吃,可好?”她这么说,明玫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明玉受伤的事情自然也传回了明府,明言正本想接女儿回府,可无奈赵云彻坚持要等到明玉伤好之后再说,是以明言正便只能进宫来探望了一次,那满满的心疼都写在了脸上。对惠太妃和明玫不由生出了些责怪之意。他叮嘱明睿,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多关心着些妹妹,可别让她再出什么事了。明睿现在已是内廷侍卫,常在赵云彻身边走动,便让父亲尽管放心,他会照看好明玉的。 又过了几日,明玉已经能起身,稍稍走动了。躺了那么多天,一下了床,明玉都觉得那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赵云彻亲自扶着明玉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明玉小心翼翼,走得也极是缓慢,生怕一不留神又牵动了伤口。还在太医来看过,说明玉恢复得不错,再过几日基本就没什么事儿了。赵云彻这才算定下心来,可还是不敢大意。 明玉一旦好些了,便觉得在屋子里呆不住了,这十多天下来,她整个人躺在床上都快要发霉了,动也不能动,做什么都要别人伺候着。 明玉想到外面去走动走动,可是赵云彻不准,说:“太医说了,没有完全康复之前,哪儿都不能去了,就乖乖在这屋子里呆着!” 明玉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云水镇的日子来,那时候赵云彻受了重伤,她便是这般将他藏在屋子里养伤。现在,却没想到倒了个个儿了。 “皇上。”范全走进屋来,手里似乎拿着一份信报。 赵云彻不以为意:“何事?” 范全顿了顿,回道:“皇上,西江来的急报。” 赵云彻和明玉皆是一震。西江,是孟瑾瑜来的急报吗?他离开这么久,明玉无时无刻不在牵记着他,这段日子也没有收到他的信,现在来了急报,明玉自然很想知道,到底里面写了什么。 赵云彻看明玉一脸急迫的神情,虽知道不合规矩,可还是朝范全道:“说吧,什么事儿。” “皇上,西江急报上说,几日前西江黄河堤岸又再被洪水冲毁。几个村庄都受了灾。当时……当时孟大人带着手下的人正在抗洪,可是洪水实在来势太过汹涌,现在……” 明玉一边听着,心逐渐沉了下去。 “现在怎么样了?”明玉焦急问道。 范全回道:“急报中说,孟大人被洪水冲走,现在……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是什么意思?”明玉情急之下,撑着床想要站起来,可因为情绪激动,一下子便牵动了伤口,彻心彻肺的痛。 “小玉,小心你的伤口!”赵云彻赶忙扶住她,将她靠在自己怀里。 范全回道:“事出突然,孟大人失踪之后,那边的官兵也搜查了几日,可却一直没有找到,这才发了急报回京,禀告皇上。” “瑾瑜师傅他懂水性,你们……你们有没有到下游去找一找呢?也许他被冲到了那里,还有一些沿岸的村庄,说不定,说不定他被人救了……”明玉一边说,一边连自己都快要劝不住自己了。那是黄河啊,她在云水镇的时候,曾随马队去过黄河边,见过它的汹涌澎拜和肆虐无情。 “急报上只说瑾瑜失踪了,你放心,朕会下令让他们全力搜寻,他是朕亲封的二品巡抚,一定不会有事的!”赵云彻努力安慰着明玉,心底深处却居然有那么一丝的庆幸。这难道是天意?洪水冲走了孟瑾瑜,难道是要将明玉留在朕的身边? 昨日临别的誓言犹在耳畔,明玉心中暗暗说道,瑾瑜师傅,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也答应过我,等到你再回京城之时,我们便会成亲的。你不会有事,也不能有事。 想着想着,明玉鼻子一酸,不禁落下泪来。她素来是个坚强的人,即使是从马背上坠下来,受了这么重的伤,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可是孟瑾瑜,若是他从此不见踪迹,若是从今往后她再也看不见他,那她又该如何再拥有明媚的笑容 赵云彻看见明玉落泪,心都揪了起来,替她拭着泪说:“你自己还是个病人,可万万不能如此伤神伤心,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也会尽快找到孟瑾瑜的。你答应我,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否则若是瑾瑜兄没事见到你这个样子,岂不是让他为你担心?” 明玉虽嘴上答应了赵云彻,可是自从听到孟瑾瑜失踪的消息后,明玉的心已经再没法留在这深宫之中了。当晚,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夜深人静之时,她强忍着疼痛起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刚踏出勤政殿,后面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 “你还是要走?”赵云彻的担心,还是发生了。 明玉回过头,月色下是她苍白的脸色。 “我不能这样呆在宫里什么也不做的等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我想要的消息。我要去找他,只有我找到他,才能心安,否则就算我人在宫中,可心却也早已飞到了西江。云彻大哥,你别拦我。” 云彻大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他留不住明玉,原来不论自己做什么,在她的心里,仍是只有一个孟瑾瑜。 从一开始,他本就输了,如今所做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心中的不甘,再做最后的尝试罢了。 “可是,你的伤……” “我坐马车上路,带着伤药,我自己可以换药。”明玉顿了顿,朝赵云彻说道,“姐姐和爹爹,还请皇上帮我转告一声,小玉并非不辞而别,只是我实在无法在这里白白坐等。等我到了西江,找到了瑾瑜师傅,一定会回京的。” 她去意已决,赵云彻也没有办法留她。半晌,才说:“你一个人上路不安全,我让玄义跟着你。” ☆、第68章 重回云水镇 回京两年之后,明玉又独自一人离开了京城,只是前一次是任性地离家出走,漫无目的地在这大千世界游荡,可这一回却是为了寻人,遥遥西江,明玉恨不得插上翅膀,快些飞到那里。 她素来不喜欢丫鬟伺候,连受了伤上路去西江都是一人前往,只有一个车夫为她赶车。明玉靠在座椅上,微闭上眼想要歇息一会儿,听着车窗外马蹄的声音,心绪却是被扰得更乱了。 明玉白天赶路,晚上便到客栈投宿,顺便自己给自己换个药。好在明玉的伤本来就好的差不多了,走了五六日,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她一个年轻女子上路,毕竟诸多不便,是以明玉仍是穿了男装,一路上也遇到过盗匪流寇,只不过赵云彻的暗卫玄义奉旨一直跟着她,是以那些贼人都还没来得及靠近马车,便都被除尽了。几次下来,明玉倒也淡定了,就算听到马车外面动静再大,也能靠着打盹睡觉。 一路上行了近半个月,明玉总算进到了西江境内。西江位于大楚的西北边境,空气干燥,没有大楚京城里那么滋润,好在明玉在云水镇呆了两年也习惯了,倒也没觉得什么不适。只是黄河洪灾刚过,西江一些靠着河堤的村庄仍是狼藉,大家都在忙着重建家园。 明玉到了西江巡抚衙门去寻孟瑾瑜,可是衙门里却是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在,只有一个文书执事留在里边。明玉便问他:“孟大人在吗?” 那执事看看明玉,见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便问:“你是哪位?” “我……我是他的远房亲戚。”明玉说。 “哎,”执事叹了一声,指了指这空荡荡的巡抚衙门说道:“西江受了洪灾,孟大人在桐县救灾的时候也不知所踪,现下衙门里的人不是到灾情严重的地方去抗险赈灾,就是四处去找孟大人了,这里也不过留了几个处理日常事务和负责书信往来的人。小兄弟,你既是孟大人的亲戚,不如就留在这里,等他的消息吧。” 执事话还没说完,明玉已经拱了拱手,转身就出了衙门。桐县是黄河沿岸的一座小县城,明玉赶到的时候,天色已是全黑了,这里刚刚经受过严重的洪灾,许多人都没有了住所,家园尽毁。幸好巡抚衙门里的人在这里建了临时收容所,许多流离失所的人便都住在这里,大家相互照应,还有县城里的富有人家拿出家中存粮,施粥行善。放眼看去,这里虽然满目疮痍,可却并非无序,官府救助,帮助他们重建家园,民众互帮互助,慢慢暖意。 明玉找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衙门里的人,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孟大人在哪里?”那人看了看他,道:“我们也在找孟大人,已经二十多天了,还没有他的消息,现下我们已经有一拨人往下游去找了。” 到了桐县,明玉本还抱着一线希望,可是听他也这样说,心里的寄望不由又少了一分,难道孟瑾瑜真的遇难了?这个念头刚在明玉的脑海中闪过,便立刻被她自己否定了。不会的!瑾瑜师傅是何等坚强之人,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下游……明玉来到堤岸边看了看黄河的水势流向,仍朝那人问道:“黄河下游是什么地方?” “是天水县和易县。” 天水县,那不就是云水镇的地方吗?明玉心念一动,赶忙将玄义唤了出来。 “能给我找一匹快马吗?” 玄义有些为难:“快马好找,可是玉姑娘你的伤势……” “我的伤已经好了,我要去天水县,回云水镇,我要去找瑾瑜师傅!” “临行前皇上吩咐属下一定要好好照应好姑娘,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属下只怕回去无法向皇上交代。” “你是云彻大哥的属下,不是我的属下。玄义,我感谢你一路上招呼我,保护我,现在我就当是一个朋友请求你,帮我找匹快马,让我去天水县。我清楚自己的伤势,你相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明玉说得十分恳切,令玄义也不由动容,这一路的跟随相伴,明玉的坚韧,让他这个从来不懂儿女情长的人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赵云彻会如此看重她。 第二日一早,玄义便为明玉找了快马一匹,她忍着隐隐的伤痛翻身上马,轻吸一口气,摸了摸马儿脖颈上的鬃毛轻声道:“马儿啊马儿,要辛苦你了,快些带我到天水县,可好?”这马儿似乎也通人性,明玉话音一落,它撒开四蹄,“得得得”地便朝黄河下游的方向奔去。 云水镇仍是当年的模样,离开两年,现在又再回到这里,明玉感慨万千,一切都那么熟悉,似乎离开也不过是在昨日。 豆腐坊的芸娘依旧貌美如花,马铺的生意依旧那么好,菜市场里人来人往,卖鱼的吴大娘仍是扯着大嗓门吆喝着自己的生意。这小小的镇子里,人们安居乐业,似乎从未有过改变。千杯居仍在原来的地方,只是门面却是大了许多。明玉站在了千杯居门口,看着那如今大了许多的金漆招牌,泪水涌到了眼眶。 “老白,快去酒窖拿一坛贵妃媚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过来,明玉走进酒铺,见掌柜上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桃红衫子的娇媚女子,有条有理地招呼着店里的一众客人,酒铺比以前大了,里面的客人自然也多了。 红衫女子见明玉站着不动,便主动过来招呼道:“这位小兄弟看起来面生的很,可是来喝酒的?”她见小玉愣愣的,以为是外来的客人,笑容可掬地介绍道:“这千杯居可是咱们云水镇最好的酒铺了,最出名的可就是那贵妃媚了,是用四月的桃花露,八月的桂花蜜再加上前年冬天的第一次雪水酿制而成,香甜清冽,小兄弟,你要是尝上一杯,保管叫好!” “媚娘,贵妃媚来了!”那是老白的声音,他正端了一个酒坛子走了进来,看到明玉的时候先没留意,只说:“有客到了?”只顿了一顿,不由神情有些呆愣,转头看着明玉,眼眶中也是盈满了泪珠。 “九……九哥?”大概是因为意外,也可能是由于激动,老白的声音颤抖起来。 第41节 明玉狠狠点头,老白扔下酒坛子就一把抱住明玉,魁梧的汉子语声呜咽,竟哭了起来。 “九哥,九哥!真的是你!你不是说会回来看我们的吗?他娘的,这都过了两年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那个叫媚娘的女子听到老白嘴里唤着“九哥”,赶忙过来道:“这位……便是九哥?” “媚娘,今天生意不做了,九哥回来了,咱们要好好给九哥接风洗尘。他娘的,到隔壁去把小吉叫回来!” “哎!” “这媚娘是你媳妇儿?”明玉问。 老白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道:“前年娶回来的,小吉去年也成亲了,亏得九哥你当年埋下的贵妃媚,这酒在这里卖得特别好,再加上媚娘又会打理,这千杯居的生意便是越做越好,你瞧这店面扩大了不少。再后来,我同小吉也商量了一下,原来的铺子归我,他在隔壁又开了一家分店,生意也是不错。现下咱们俩的小日子都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听老白这么说,明玉心感欣慰,离开之后,她也会时常想起这里,想起老白和小吉,不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遭人欺凌。现在回来看到他们日子过得这么好,明玉也由衷替他们高兴。 “九哥!”小吉一听说九哥回来了,简直是从隔壁飞奔过来的,后面还跟着一个肚子微隆的小娘子。 “小吉!”明玉瞧着他们夫妻俩,笑道,“没想到,你都当爹了。”笑中含着喜悦的泪花。 “九哥,我还当你再也不回来了呢!你临走的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告诉我们,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 老白一脸嫌弃地推着小吉道:“瞧瞧你,都成家的人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一样,九哥回来,那是高兴的事情,你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话虽这样说,可是老白自己也是泪不自禁。 媚娘站在后面,轻轻推推小吉的娘子,低声道:“他们两个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这九哥……怎么看都是个姑娘家啊。” 媚娘是见过世面的人,明玉虽是乔装打扮,可是种种举动落在媚娘眼里,却是一下就被看穿了。小吉家娘子愣了愣,再看去,这个“九哥”肤如凝脂,虽为男装,却是掩盖不住的秀气,再加上过了两年,明玉的身段愈发长开了些,这么看来,倒真的是个女子呢! 小吉娘子笑了笑,轻轻说道:“在他们心里,九哥是恩人,是同他们共过患难的人,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都没有关系,只要九哥回来了,就好! “九哥,你这次回来还走吗?”小吉擦了擦眼泪问道。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来找人的。”明玉心想,自己能力有限,再加上又受了伤,若是老白和小吉能帮忙,说不定能快些找到孟瑾瑜。 “九哥要找什么人?” “我有一个远房亲戚,他叫孟瑾瑜,也就是西江新上任的巡抚大人,你们可曾听过?” “孟大人,自然听过!”老白忙接嘴道,“都说孟大人是个好官,到了西江之后,正逢上游决堤,发了洪灾,孟大人便一直同官兵百姓筑堤抗灾,我们这里有些从上游逃难来的难民,说起孟大人都是赞个好字,只是听说,他在救灾的时候,被洪水冲走了,至今还没有音讯。难道……他在这里?” “我只是一种直觉,你们能帮我一起找他吗?” “九哥开口,那我们自然是义无反顾!”小吉忙道,“我这就去找些街坊邻居,到沿河的村庄帮着一起找!” 他们如此仗义,明玉心中感激,可是一日未找到孟瑾瑜,她的心总是无法安定。 ☆、第69章 重逢 云水镇的最东面有个沿河的村庄,叫做青梅村,因这个村子盛产青梅而得名。这一日,明玉到了青梅村中,这村子不大,远处几户人家炊烟袅袅,近处鸡鸣狗叫,一番和乐的景象。 明玉走进一户人家中,敲了敲门,里面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走出来见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便问:“小兄弟找谁?” “哦,我……我正路过这里,想跟您打听一个人。”明玉说道。 “要打听什么人那?”中年妇女一边喂鸡,一边问道。 明玉刚想说,外面跑进来一人,朝这妇人说道:“刚才我路过林家,林姑娘听说我往这边走,便说想到你这儿买只母鸡回去,赵大娘,赶紧挑一只肉肥的,我一会儿给她带回去。” 这赵大娘听了,便道:“林家妹子又是要买鸡炖了汤给那个公子?” “想着大概是吧,”来人说道,“自她将那人救回来到现在,也有段日子了,这林家姑娘是个黄花大闺女,可别是看上了人家公子了。说起来,那公子我也见过,还真是一表人才,少见的人物啊!” 明玉听这大娘这么说,心中一震,忙问:“那林家姑娘住在哪里?” 大娘愣了愣,这林家妹子莫不是命犯桃花?才不久救下了一个谪仙似的人物,怎么现在又来了一个秀气的青年男子要找她? 大娘手指了指东边:“喏,东边沿河,数过去第二户人家便是了,门前种着一棵青梅树……” 青梅村里的村民并不多,是以左邻右舍彼此之间也都熟悉。这林家姑娘名叫彩凤,爹娘很早的时候便过世了,现在只有她自己带着一个弟弟生活。前些日子,林彩凤卖了自己织的网回家的时候,正巧遇见一个年轻男子受了伤晕倒在河滩边,她本就是个善良的人,又见这男子看起来不像坏人,便动了慈悲心肠,将他救了回去。 那男子昏睡了几日,幸亏林彩凤一直炖了鱼汤、鸡汤喂着他,这才让他渐渐恢复过来,前日刚刚醒转。这年轻男子虽住在林家,不过却是同林家的小弟住在一起。 青梅村民风淳朴,是以村子里的人不但没什么闲言闲语,反倒都挺热心,也时常会有人带些食物过来送到林家。 明玉几乎是飞奔一般地到了林家,这里青梅幽香,一派田园风光。明玉站在屋外的篱笆旁,看见里面一个布衣姑娘正扶着一个男子走出屋门,那女子容色清丽,笑容明媚。 “今天太阳好,我扶你出来晒晒,一会儿等赵大娘把鸡送过来,我给你炖些鸡汤,喝了补补身子。”林彩凤将他扶到一张椅子跟前坐下来。 “这些日子,辛苦姑娘了。” 林彩凤的脸羞得通红,将头埋了下去,柔声道:“没什么,不过都是举手之劳罢了。只是我们这里是山野乡村,只怕公子会不习惯,有什么需要的,你同我说便是。” “我……却有一事想要劳烦姑娘。”那男子开口说道,“不知道这村子里有没有信差,能帮我送封信到西江城?” “到西江城啊,村里边的信差怕是送不到这么远,不过能让他帮忙先将信送到云水镇,再由云水镇送到天水县,再到西江城。”这么算来,怕是没有十天半月怕是传不到消息的了,可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劳烦了。” 林彩凤“嗯”了一声,说道:“那你先坐一坐,我这就去找马家大哥,明日他刚好会送信到云水镇去。说着,林彩凤便出了门。 明玉推开篱笆走了进去,那男子似乎是听到了声音,问道:“是谁来了吗?” 这声音曾令她魂牵梦绕,这身影也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这些天来的担心、焦灼在此刻都化成了潸然而下的泪珠,明玉哽咽着语声拉着他的手轻轻唤道:“瑾瑜师傅。” 孟瑾瑜身子一颤,似乎极不相信地将他掌心的手抓得紧紧的,良久,才道:“小玉……是你吗?” “是我,是我,瑾瑜师傅,我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明玉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将头埋在了孟瑾瑜的怀中。他的唇印在了她的额上,他不敢相信,这是在做梦吗?被洪水冲走的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明玉了。可是现在,她居然就这样真实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孟瑾瑜将明玉紧紧搂住,喊着她的名字:“小玉,小玉……”仿佛是害怕一停下来,这一切的美好都会像梦境一般消失不见。青梅树下,久别重逢的二人心绪万千,都有无数的话想要同对方说,可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激动、感慨的泪水不停流淌…… 好一会儿,明玉才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孟瑾瑜的双眼,那双曾经深邃如海的眼睛如今却是没有了一点神采。 明玉有些呆愣住了,伸出手在孟瑾瑜眼前晃了晃,心中大恸:“瑾瑜师傅……你的眼睛?”为什么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孟瑾瑜将明玉的手握在掌心,说道:“筑堤的时候,洪水来的迅猛,当时我被冲到了河里,幸好抓住了浮木被冲到了下游,只是大概头撞到了硬物,这眼睛却是突然看不见了。” 明玉看了看孟瑾瑜的双眼,想起以前读过的医书上的记载,看来应该是孟瑾瑜头部有淤血,将他眼睛的神经给阻塞住了,只要淤血散了,应该就没事了。可是,虽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的失明,明玉还是心痛不已。 “你看不见的时候,我就当你的拐杖,瑾瑜师傅,等你好了,我就同你一起回去。” “傻丫头,哭什么。我只是暂时看不见,本应是我照顾你、爱护你的,现下我却是要拖累你了。”孟瑾瑜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朝明玉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爹爹知道吗?” 明玉嗦了嗦鼻子:“我……我是偷偷来的,不过我让皇上转告爹爹了,我同他说,只要一找到你,我就会回京的。” 孟瑾瑜摸摸明玉的头,轻叹一声道:“你真是胡闹,你这么一走,可不是要你爹爹担心着急吗?再说了,若是你找不到我怎么办?若是……我早已丧生在黄河了……” “不许你胡说!”明玉一把掩住孟瑾瑜的嘴,神情严肃,“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是吉人自有天相,我一直都相信,你不会有事的!” 他没有告诉明玉,当他在湍急的黄河中又冷又饿,快要放弃求生**的时候,是因为想起了她的那句“瑾瑜师傅,我等你回来。”这才让他死里逃生,最后漂到了岸边。 有她在真好,不论她是在身边,还是在心里。这一世,能遇上明玉,孟瑾瑜觉得是他最大的福报了! “孟公子,马家大哥来了。”林彩凤带着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见到明玉的时候愣了一愣,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我……我是孟大哥的表弟,家里听说他出事了,便让我过来寻他,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他。多谢姑娘对我大哥的救命之恩。” “哦,原来是表弟啊。”青梅村民风淳朴,虽然明玉这谎话真是编得不怎么样,不过林彩凤见她眉清目秀看着也不像是坏人,便自然就相信了。她一边招呼着明玉坐下来,一边朝孟瑾瑜道:“孟公子,你想要写什么,告诉马家大哥就行了,他会替你代笔的。” “不用了,我知道表哥要写什么,还请马家大哥稍等片刻,我去写。”明玉说道。 她坐在一边的石桌上,写了两封信,一封是以孟瑾瑜的口吻写给西江巡抚衙门里的人,说是他现在受了伤正住在青梅村,请府里派些官兵过来接他回去。第二封则是以小九的口吻写到云水镇给老白和小吉的,说她已经找到了孟瑾瑜,只是现在不便回来,等过一段日子,他会再回一趟云水镇去看他们的。 信写完后,明玉便封好交给了马家大哥,说了一声“劳烦。”又给了几钱银子。马家大哥道了声谢,也不敢耽搁,拿着信便走了。 林彩凤见家里多了一个人,便问:“这位小兄弟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在家排行第九,姑娘叫我小九便是。我家表哥受了伤,因此我也想留下来照顾他,不知姑娘可方便?”明玉看过孟瑾瑜的伤势,他经此一劫,身体十分虚弱,再加上暂时失明,现在要离开青梅村并不是最好的打算。 林彩凤虽有些为难,不过想了想,却还是答应了下来:“我们家地方小,拢共两间屋子。小九兄弟要是不嫌弃那我就让弟弟搬到我那屋里,你们兄弟俩挤一间屋,不知这样可好?” 明玉倒没多想,一口答应了。晚上,林彩凤炖了鸡汤,又做了几道小野菜,味道甚是可口。孟瑾瑜大概是因为明玉来了,心情、胃口都好了许多,晚上一连喝了三碗鸡汤,饭也吃了不少。林彩凤为他添着饭,脸上是温柔的笑意:“孟公子多吃些,鸡汤补身,多喝几碗,身子也好的快些。”孟瑾瑜目不能视,林彩凤便要端着碗去喂他,其实他到青梅村后的这些日子也一直都是林彩凤这么喂他的,是以,两人倒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明玉瞧见了,却是不乐意了,笑着拿过林彩凤手中的碗道:“林家姐姐,你自己快些吃吧,要不菜都要凉了。我来喂表哥就行了。” 孟瑾瑜浅浅一笑,也说:“林姑娘,就由得我这表弟吧。” 明玉一边喂着孟瑾瑜,一边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这表弟伺候得可有那林姑娘好?”淡淡的醋意,可孟瑾瑜听在心里,却是暖暖的。 到了晚上,林彩凤同弟弟回了自己屋,她指了指西边一间屋子道:“小九兄弟,你同孟公子就睡那间吧,热水我都备好了,你们自便吧。” 明玉本倒没觉着什么,可是真的进了屋子,却是傻眼了。 什么?!这张屋子只有一张床吗?! ☆、第70章 共寝 “怎么了小玉?”孟瑾瑜觉得明玉似乎有些愣住了,便停下脚步问道。 “没……没什么,瑾瑜师傅,这里面只有一张床……”明玉越说声音越低,原以为扮成男装会行事方便些,却没想到反倒带来麻烦了。 “这样啊,”孟瑾瑜顿了顿,说,“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就行。” “那怎么行呢!”山野乡村,本就湿气重,孟瑾瑜又是刚从鬼门关里渡过来的人,身体也还虚弱着,明玉怎么能让他睡地上呢? “咱们挤挤,也无妨的。”明玉低下头去,幸好孟瑾瑜眼睛看不见,才没看到此时明玉的那张脸已经红得同火烧云一般了。 屋子里边有热水,林彩凤是女子,随这几天照顾着孟瑾瑜,可总也不便为他梳洗沐浴,她想既然孟公子的“表弟”来了,那倒是有人帮他清洗清洗身子了。 “瑾瑜师傅,你先坐下,我帮你洗洗头吧。”明玉扶着孟瑾瑜在一张木条凳上坐了下来,打了一盆热水,用手试了试水温,随后解开孟瑾瑜束发的玉扣,将他的一头长发散了下来。孟瑾瑜将头低了下来,只觉得温热的水从自己的头顶心淌过,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很是舒服。明玉用皂角起了点泡,随后打在了孟瑾瑜的头发上,一下一下轻轻揉搓了起来。长这么大,她从没帮别人洗过头,可是这些事情做起来却又那么顺畅自然,似乎她已经是她习惯了做的事情一般。 “瑾瑜师傅。”明玉轻轻叫他。 “嗯?” “从前,都是谁帮你沐发的?” “有时候是家里的小厮,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我自己洗的。” “那……可有女子为你洗过呢?” 孟瑾瑜顿了顿,极是温柔地说道:“小玉,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两年前的洛珈灯会,她在河边湿了脚,遇见了那个带着刑天面具,递给她一块帕子的男人。从那以后,她的心里便住进了一个他。她想要的,便是他心里的那个唯一。 她拿起水瓢,慢慢地给孟瑾瑜冲着头发,他的脖颈、头皮处仍有疤痕,她无法想象,孟瑾瑜是怎么从汹涌的黄河中活过来的,他经受了多少苦难,也是她所无法想象的。 好在,他还是活下来了,让她可以在一路艰辛之后见到他,让她可以在这样温柔的夜色中,同他坐在一起,慢慢舀起温热的水,为他洗去风尘。 第42节 洗完了头,明玉又还换了一盆热水,绞了帕子,为他擦拭身子。两人虽关系亲密,可到底还没有成亲,明玉也只是替孟瑾瑜擦了擦手臂和背心,孟瑾瑜已是十分过意不去了,止住明玉道:“你是千金闺秀,要你这样服侍我,使不得。” 明玉坐在他的身边,说:“我从没当自己是什么千金闺秀,瑾瑜师傅,在你面前,我就是你的小玉。”她不会嫌脏嫌累,她愿意同孟瑾瑜在一起,同生死,共患难。只要与他在一起,即使同现在一样茅屋破瓦,贫寒清苦,她心里也是甜的。 夜已深,也该休息了。明玉先将孟瑾瑜扶到了床上,好在她身上一直带着百里鹊传给她的那套针灸用的银针,明玉回忆了一下医书上记载的穴位和方法,朝孟瑾瑜道:“瑾瑜师傅,你的头中有血块积压,须得施针将这淤血化去,这样眼睛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孟瑾瑜点了点头:“好,小玉,你放心施针,我信你。” 他的信任于她是最大的鼓励和安慰。明玉原先的紧张也随之烟消云散,她深吸一口气,随后取出银针,扎在了孟瑾瑜头部的穴位上…… 几针下去,明玉便问:“瑾瑜师傅,你觉得怎么样?” 孟瑾瑜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原本双目的灼痛之感倒是稍有缓解,明玉知道应该还是有效果的,只不过还要再多坚持几天。 这一番忙活下来,明玉也已是累得不行了,伸了个懒腰趴在孟瑾瑜的身边,只一瞬便已睡着了。 “小玉,小玉……”孟瑾瑜轻轻推了推她,见她已是睡沉了,这才不再叫她。心道,小玉这一路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她的这一片真心,当真似海一般深沉。 孟瑾瑜将明玉抱到了床上,往里边挪了挪。摸索着给她盖上被子,随后躺在了明玉的外侧。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唐突了佳人。可是,心爱之人就在身侧,饶是孟瑾瑜是个谦谦君子,此时却也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忍不住想要去靠近。 心里挣扎了一番,终于,孟瑾瑜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明玉摆在被子外面柔嫩的小手。她的手心是温热的,握在手里,让人觉得心安。她的呼吸近在身侧,让孟瑾瑜忍不住意乱情迷,想要去抱一抱她,亲一亲她…… 终于,理智还是战胜了心中的念头。孟瑾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不一会儿,也沉沉睡了过去。 这边孟瑾瑜和明玉两个倒是进入了梦想,另一间屋子里的姐弟两人倒还在说着悄悄话,还没睡呢! 原来入夜之后,林彩凤回屋便缝起了袍子,林彩凤的弟弟林铁柱瞧见了便说:“前几日姐姐不是给我做过衣服了吗?怎么又做起来了?” 林彩凤没理他,只说,不是给你做的。林铁柱便猜到了,说:“姐姐不是给隔壁屋子里那个孟公子做的吧?” 林彩凤只低头做着针线活,却不答话。林铁柱便道:“依我看,那孟公子人品相貌都不错,只是他的眼睛……” “孟公子那表弟似乎是懂医术的,他说孟公子不过是暂时看不见,等到头部什么淤血散了,就会好的。”林彩凤虽听不大明白明玉的意思,不过倒是知道,孟瑾瑜很快就能重见光明的。 “姐姐心里喜欢那个孟公子吧?”林铁柱从小是被姐姐带大的,自家姐姐心里的想法当然再清楚不过了,侧眼旁观姐姐对孟瑾瑜做的一切,便知道神女有心了。 林彩凤啐了一声,说道:“胡说什么,我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人家又怎么看得上我呢?” “怎么就看不上了,要知道,姐姐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林铁柱想了想,朝林彩凤道,“反正,只要姐姐你心里喜欢那个孟公子,我一定帮你想办法!” 林彩凤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乐意的,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虽如玉,却又似钢铁一般的坚韧。自打林彩凤将孟瑾瑜救回来,又悉心照料了那么一段时间后,她心里的确有些芳心暗许,只是却不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彩凤揣着心事,这一夜却是没怎么睡好,是以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做上了稀饭早点,等着一会儿孟瑾瑜起来了可以吃。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户里穿透进来的时候,明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孟瑾瑜就躺在她的身边,睡得那样恬静,这感觉安宁幸福,却又让她生出些不真实的感受来。她支着手臂想要起身,可却又怕吵醒了孟瑾瑜,所以只能蹑手蹑脚地,她在里侧,想要翻身越过去的时候一不小心,却被孟瑾瑜的腿给绊到了,明玉“哎呀”一声,整个人都跌在了孟瑾瑜的身上。孟瑾瑜一下子醒了过来,下意识就是伸手将明玉搂住了。 “瑾瑜师傅。”明玉轻轻叫了他一声,两个人贴得如此之近,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她想要从孟瑾瑜身上爬起来,可没想到,他双臂一紧,竟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明玉动了动身子,竟发现被他箍得紧紧的。 “那次在围场,我去看你的时候,看到了萧昀,他说同你同床共枕了一夜。小玉,他说的可是真的?” 小玉突然愣了一愣,随即回想起了那天晚上萧昀悄悄溜进她帐子里的事情来,说是吧,可她根本不知道萧昀会来,是他欺负自己脚受了伤,非要死皮赖脸在她床上呆一夜的;可说不是吧,那晚,她睡着了,萧昀也的确是在她身旁睡了一整晚…… 小玉犹豫着没回答,孟瑾瑜将一双手臂搂得更紧了些,明玉没想到,这么久的事情,孟瑾瑜心里竟还一直惦记着。还有那一次,她同萧昀在一起忘记了赴孟瑾瑜之约…… “小玉,我喜欢你,在乎你,所以……我也会吃醋的。”孟瑾瑜在明玉额上轻轻一吻,“你来这里,我心里不知道多欢喜,虽然理智告诉我应该送你回去,可是我私心里却是希望你能留下来,陪在我身边……” “好。”明玉轻轻说道。 孟瑾瑜仿佛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好,我留下来。直到你要赶我回去为止。” “可是你爹爹……”孟瑾瑜心中欢喜,可却也不免担忧。 “爹爹那边,我会写信告诉他的。爹爹,他定会明白我的。”都说女大不中留,明玉将头枕在了孟瑾瑜的臂弯处,那样的温暖和安定,如果真的要她选择,京城中的繁花似锦哪比得上这里的粗茶淡饭呢? 外面有人敲门,是林彩凤的声音:“孟公子,小九兄弟,你们可都起床了?” 明玉脸上一红,使劲挣开了孟瑾瑜的怀抱,翻身下了床,整了整衣衫,回道:“起了起了。” “早饭备好了,快些出来吃吧,要不都凉了。” 明玉口中应着,便去扶孟瑾瑜,窗外是几声鸡啼,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71章 路遇无赖 早点虽不算精致,可种类倒是不少,有稀饭、包子还有林彩凤自家做的葱油饼,香喷喷的,让人一闻就食欲大增。明玉扶着孟瑾瑜坐了下来,林彩凤盛了两碗稀饭,一碗递给了明玉,另一碗则自己拿着,打算要喂孟瑾瑜。 明玉瞧着林彩凤同孟瑾瑜坐在一起,神态亲昵,自己的早饭也不吃了,笑嘻嘻地从林彩凤手中拿过了碗,说:“林姑娘,不劳烦你了,我来喂瑾瑜师傅吧。” 林彩凤疑惑地看看她:“师傅?”不是说是表哥吗?怎么又变成师傅了? “他,是我表哥,也是我师傅。”明玉说着端起碗来,坐到了孟瑾瑜的另一侧,舀起一口热稀饭,吹了吹,喂到了孟瑾瑜口中。明玉觉得自己所做都是及自然的,也是自己该为孟瑾瑜做的。可是林彩凤看在眼里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林彩凤看孟瑾瑜倒是也不别扭,心想可能他们兄弟从小感情就很好吧。 孟瑾瑜的眼睛虽仍然看不见,不过身体倒是恢复了一些。林彩凤家里多了两个人,饭菜都得加倍,明玉觉得他们姐弟救了孟瑾瑜,还让他和自己留在这里白吃白喝,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觉得自己也该出些力,又瞧林彩凤家中油米所剩也不多了,便问林彩凤集市在哪里,她去买些东西回来。林彩凤说不清楚,便说让弟弟铁生陪着明玉一起去。她在家洗洗晒晒,还要去庄稼地里做农活。 铁生正呆在家里闷着,又不想去地里,姐姐给他这个差事可是正中下怀。于是,他便带着明玉一起往集市去了。 集市离青梅村有些距离,明玉便跟着铁生走,铁生见明玉眉清目秀的,也愿意同她亲近,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开了。明玉毕竟在云水镇住过两年,对这边的风土人情也算是了解,所以两人还算是有话题。明玉听铁生说,西江每年都会有洪灾,还好他们是住在下游,影响不大,可是上游的人家却是都遭难了。幸好了今年西江来了个新的巡抚大人,亲自上阵抗洪,那些巡抚衙门里的人本来是懒散惯了的,可是见大人都这么拼命了,哪还有不出力的道理?是以今年的洪灾虽严重,可是死伤的人却不多,就算有些人房屋被冲毁了,可也有府衙里的人帮着修建新的住所。 明玉听他说着,心里也高兴欣慰,便问:“你又不在上游,怎么说的同你自己亲眼看见的一般?” 铁生生怕明玉不相信自己说的,忙拍着胸脯道:“我当然知道,咱们村子里房大娘家的侄子便是从上游逃过来的,是他亲口跟我说的。他还说,这新来的巡抚大人好得很,一到任便亲到各县各城去体察民情,不像从前那些大人,只知道呆在巡抚衙门里寻欢作乐,也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明玉笑了笑:“你把那位巡抚大人说得那么好,若是你有机会见到他,会同他说些什么?” “我这种升斗小民,哪有机会见到巡抚大人呢!”铁生自嘲地笑笑。他们这种山野小民,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只怕也不过就是保长、镇长了,他又哪里会想到,住在他家里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他口中那位“好得很”的巡抚大人。 这里的集市自然没有云水镇的热闹,更比不上京城里的,不过好在该有的柴米油盐还算一应俱全。 铁生看到今天集市里有卖虾的,便走过去想要买一些回去:“小九兄弟,这虾看起来新鲜,咱们买些回去,让姐姐做了给孟公子吃吧。” 明玉看了看,这虾倒真的挺新鲜的:“好啊,买一些吧,不过……我表兄不爱吃虾,还是你们自己吃吧。” 铁生挠挠头,问:“那孟公子喜欢吃什么?” 明玉走到另一边挑了些青菜和豆腐,又拣了一条肥肥的鱼说道:“清淡些的就成,回去后我来做顿饭给大家吃,总是麻烦你姐姐也怪不好意思的。” 铁生嘿嘿傻笑了两声道:“也没啥,”他顿了顿,又朝明玉问道,“小九兄弟,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何事?” 铁生低声问道:“不知道……孟公子家中可有妻室?” “妻室?”明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但还是回道,“我表兄尚未成亲,你问这做什么?” “没有没有,我随便问问。不知道孟公子家中是怎样的人家?是那种大户人家吗?” “我表兄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不过家里的人都很好的。”虽然当初孟老夫人极力阻扰她和孟瑾瑜,不过在她心里,孟老太太仍是个慈祥的老人家,不过是……性情稍微固执了一些。可是,这铁生问这些做什么呢? 铁生说道:“小九兄弟,我姐姐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过也是个好人家的闺女,咱们家里父母死得早,就咱们姐弟两个相依为命。姐姐虽没说,不过我也看得出,自打她将孟公子救回来之后,姐姐的一颗芳心便全都系在了他的身上。所以,我才来问你孟公子家是个什么情况……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姐姐这样的家世……” 明玉的脚步顿住了,刚才绚烂的笑容也凝固住了,原来他是想问这个。 “你姐姐……喜欢我表兄?” 铁生点了点头。 “可是,我表兄已经有婚约了。”明玉说道,“你姐姐是个很好的人,美丽又贤惠,我和表兄都很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我们会尽自己一切所能来报答你们的。可是,我表兄是不会娶你姐姐的。” 铁生听到明玉的这番话,脸色先是暗了暗,但旋即又明朗地露出一个笑容:“原来孟公子已经定亲了,这样也好,回去后我告诉姐姐,也让她死了这条心。咱们这样的小民,本就不该高攀,只不过我是心疼姐姐,她从来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一个人……” 明玉不由有些动容,其实她是理解林彩凤的,孟瑾瑜丰神俊秀,如玉温润,当年她在灯会上不过只看了他一眼,从此便魂牵梦萦,又何况是林彩凤呢? 只是,正如她说的,孟瑾瑜会倾尽所有来报答恩情,却不会委屈自己的感情。沈蓝双是这样,林彩凤亦是如此。 林彩凤在家中收拾完了家务活,便打算去地里瞧瞧,又不想将孟瑾瑜一个人留在家中,便问他是否愿意同行,孟瑾瑜也正想出去透透气,便欣然答应了。 林彩凤是个朴实的乡下姑娘,到了地里,她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让孟瑾瑜坐下,自己挽起了袖子便打算下地。 “哟,这不是彩凤姑娘吗?几天没见,这模样可又俊俏了!”不远处走来几个油里油气的人,嘴巴里也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话,朝林彩凤走来。 这几人是邻村的,为首的那个姜兴是个出了名的小霸王,平日里调戏妇女,为非作歹,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前不久,他正巧来青梅村,遇上了林彩凤,不由便上了心,调戏了几句,正巧被铁生瞧见,可是这姜兴手下却有几个厉害的打手,铁生根本不是他们对手,反被狠揍了一顿。回去后,姜兴越想越觉得林彩凤那相貌勾人,水嫩嫩的皮肤,一掐就能出水一般,还有那细细的腰肢,还有那胸……哎哟哟,要是能尝尝滋味,该不知是有多销~魂呢!后来因有事耽搁住了,便有一阵没过来,直到最近,又想了起来,便又带着手下的人到了青梅村来。 林彩凤是见识过这个小霸王的霸道、蛮横的,见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心里不由犯憷,不由向后躲了躲。孟瑾瑜虽看不见,不过听声音也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将林彩凤往身后挡了挡,低声问:“这是什么人?你认识他吗?” “不……不算认识,他就是个无赖。” 姜兴走到跟前,朝孟瑾瑜瞅了瞅,说道:“彩凤姑娘,你怎么见到我就躲呢?要知道这些日子我可是日日思念你啊!” “这可是光天化日,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彩凤一张俏脸又羞又气,站在孟瑾瑜身后问道。 “我想干什么?”姜兴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想要去勾林彩凤的脸,却被孟瑾瑜一把抓住了。 “林姑娘是良家女子,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孟瑾瑜呵斥着姜兴,可那无赖哪里将孟瑾瑜放在眼里? “你这瞎子,要你多管闲事!”姜兴要去推孟瑾瑜,但却被他抓住了手臂,孟瑾瑜手下加了力气,姜兴疼得啧啧叫起来,手下那几人赶忙上前,一起制住了孟瑾瑜。 他们人多势众,将两人团团围了起来,孟瑾瑜又输在眼睛看不见,可他却是坦然镇定,不管怎样,他也要护这林姑娘周全。 “打死这瞎子!”姜兴记恨刚才孟瑾瑜弄疼了他,这回发了狠竟是想要孟瑾瑜的性命。那几个打手刚要上前,姜兴只听不远处有人喊道:“住手!” 他转过身看去,只见林铁生带着另一个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子往这里走来,那青年男子看起来容貌甚是秀美,唇红齿白的,令姜兴心中微微一荡……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榜单还有差,所以明早8点还有一更,谢谢! ☆、第72章 知情 这姜兴本就是个流氓无赖,在邻村的时候也是只要看到貌美的,无论男女都是要染指的。这一回,他本是想来找林彩凤的,却不想见到明玉,虽是“男子”,可那模样看起来,竟是要比林彩凤还要俊秀,不由心中起了邪念,朝明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青梅村是什么时候来了这等标致的人儿,我竟不知道的?”说着也想上去朝明玉动手动脚。明玉拔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对着姜兴:“你赶紧走,否则别怪我在你身上捅个窟窿!”明玉说得极是严肃,林铁生在一旁小声道:“小九兄弟,他可是个恶霸,还是不要招惹他……”铁生上回已经吃过亏了,知道姜兴身边这几个打手的厉害。 可明玉才不怕他们,他们识相肯走自然最好,要是不肯走…… 姜兴笑了笑,朝身旁的几个打手说道:“哟,这小兄弟还威胁我呢,弟兄们还等什么,把林姑娘和这个俊俏的小兄弟一起绑了,给我带回去!”林铁生一听先是急了,操起树旁的锄头就像拦上去,孟瑾瑜看不见,只能将林彩凤护在身后,可是却护不了明玉,心中不由又急又气。 打手们正想要动手,明玉向后退了一步,只听“倏的”一声便倒在了地上,那人捂着左脸,上面已被打出了一条深深的血痕来,再一看那伤了他的东西竟然就是一片柳叶。他咬牙喊道:“谁?是谁暗箭伤人?” “这就叫暗箭伤人了?” 姜兴一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他们身后的大柳树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翘着二郎腿的中年男子,看起来神情闲适。 “你……你是谁?” “这位小兄弟是我的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朋友的事也是我的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刚才不过小惩大戒,若是你们再不走,下一片柳树叶子就是划开你们的喉咙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听在姜兴和那几个打手耳中却是毛骨悚然,仿佛一不留神,那柳树叶子真会将自己的喉咙割开一般。 姜兴虽不甘心,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低声恨道:“咱们走!” 第43节 “等一等!”明玉喊道,她走到姜兴跟前说道,“从今往后,你不准再踏足青梅村,更不准找林家姐弟的麻烦,否则……” 明玉话音刚落,树上玄义又飞出一片柳叶,又是“倏的”一声,那姜兴头顶心上的头发竟一下子被削去了一片。 这回他们几个当真是吓得魂都没了,哪里还敢逗留,赶忙吓得飞也似的逃走了。 明玉这才拍拍手笑道:“恶霸流氓,再敢来,见一次打一次!” 林铁生却是看呆了,仰头朝着柳树上的玄义叫道:“大侠,这是什么功夫,你教我好不好?” 林彩凤对刚才孟瑾瑜护着自己心怀感激,此时见人走了,便将他扶着到一旁坐下。明玉心里突然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刚才那样的时候,她也希望孟瑾瑜能站在她的身前护着她,虽然她知道不该怪他,可有时候自己在他面前也是愿意做一个被保护的小女子的。 明玉朝玄义道:“我有话想同你说。” 玄义仿佛早就猜到了一般,指指西边的树林:“我到那边等你。” 从京城到西江,再到云水镇、青梅村,这一路路途艰辛,虽然很多时候明玉看不到,可她知道其实玄义就跟在她的身后,就像刚才,她也只是赌一赌玄义没有走,这才吓退了姜兴那帮子无赖。 可是,她来找孟瑾瑜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一直这样依赖着玄义为她解决所有的问题,也不能一直拖着他。毕竟,在赵云彻身边,玄义是武功最高,又最忠心的那一个暗卫。 “玄义大哥,你护送我到这里,也差不多完成使命了。” 玄义笑了笑:“小玉姑娘是想让我回京城了?” “你护送我一路,小玉心中已是万分感激了,我现在已经找到瑾瑜师傅了,你也看到了,他受了伤,我需要照顾他,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回京城。皇上那里,他也一定很需要你!” 玄义想起两年前他来云水镇找赵云彻,从那时候起,他便一直看着赵云彻对明玉的种种在意和关怀,可是现在,赵云彻已经君临天下了,却仍没有表白出对明玉的心意。他虽为暗卫,可同赵云彻却更像生死之交,他看得出,明玉住在凤仪宫的那段日走,赵云彻是真的很开心,那种笑容是许久都没有露出过的。他也记得,赵云彻命他护送明玉时,那掩饰不住的无奈和伤怀。如今他不远千里将明玉送到这里,送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他是知道的,赵云彻的心有多痛。 虽然玄义不是一个喜欢多言之人,可临别在即,有些话却是忍不住想要说出来。 “小玉姑娘,其实皇上在意的并不是我什么时候回去,而是……你什么时候回去。或者,我再说得清楚些,他在意的是你什么时候能离开孟瑾瑜,回到他的身边。” 明玉愣住了,她有些不明白玄义话中的意思。 “玄义,你……你在说什么呀?我同皇上是挚友,他又是我的姐夫,他一心爱我姐姐,现在姐姐也有了他的骨肉……” “小玉姑娘……”玄义吸了一口气,看来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有些话,并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下属的该随意猜测和妄言的。既然你觉得已经不需要玄义了,午后我便会启程回京。若是姑娘遇到任何麻烦,皇上吩咐你可以以百里加急文书传到京城,皇上定会帮你解决的。” 玄义转身欲走,行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说了一句:“玉姑娘,皇上对皇后是何心意,我不敢随意揣测,可是有一点,我却十分肯定。皇上,他对你是一片真心!这所谓真心,并不是朋友之间的推心置腹,也不是一个姐夫对小姨子的关怀,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 “够了!”明玉已经听不进任何的话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好像没有了力气一般,愣愣地滑坐在了地上,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刚才玄义说的话。 赵云彻对她…… 明玉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她一直觉得她和赵云彻之间是坦荡的友情,而他一次又一次地到明家来,也是为了见明玫…… 可是现在再回想起来过去的点滴:他赠她碧桃发簪,见她没戴在头上便会变了脸色不高兴起来;护国寺的时候,他说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说,可是那一回却因为遇到了刺客,后来他也一直没有将那日要说的话告诉了她;还有那一回,在宫中的竹林,她遇见了赵云彻,他曾对她说,“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只要她心中有我,愿意嫁我,就算我舍弃这个皇子不做,同她远走他方都无所谓。”难道他说的那个人并不是姐姐,而是……而是自己?!明玉越想心越慌,从前,一直觉得很自然的细节,现在却一幕一幕不停跳到她的脑海中,围场秋猎,先帝说要将她许给萧昀,孟瑾瑜还未动声色,赵云彻却已是沉不住气了;他要同姐姐成亲了,可是那段日子,她并未觉得赵云彻有多么的高兴,那时候她只是以为他初登太子之位,压力太大,难道竟不是的? …… 明玉不敢再往下想,她只怕曾经以为的那些美好,都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破坏殆尽。 “小九?”林彩凤扶着孟瑾瑜找到了正坐在树林地上的明玉。 孟瑾瑜虽看不见,心却是玲珑多窍,他似乎感受到了小玉此时有着心事,便对林彩凤道:“彩凤姑娘,我同小九有话要说……” 林彩凤会意,点了点先走了。 孟瑾瑜在明玉身边坐了下来,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问道:“怎么了,小玉,你心里不痛快了吗?” 明玉摇摇头,却仍是满怀心事的样子。 “刚才那个赶走姜兴那帮人的是谁?” “他叫玄义,是……是皇上派他护送我来找你的。”明玉此时再提到赵云彻,却蓦地有些心虚起来,说起“皇上”二字的时候,连声音也轻了起来。 “他似乎武艺很高,那他现在人呢?” “他已经走了,我让他回京城复命去了。” 孟瑾瑜“哦”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似乎是在等着明玉继续说。 明玉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再加上她也不想隐瞒孟瑾瑜,她靠在孟瑾瑜怀中,顿了顿说:“瑾瑜师傅,刚才玄义他同我说了一件事,我……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现在心里烦得很……” 孟瑾瑜似乎有些预料到了玄义说的是什么事,但仍是柔声问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同我说说,也许我能开解开解你。” 明玉抬起头来,眼里却有些盈盈泪水,她问孟瑾瑜:“瑾瑜师傅,云彻大哥,他心里喜欢的人是姐姐,对吗?” ☆、第73章 回西 孟瑾瑜顿了顿,柔声道:“你既这般问,看来在你心里已经觉得皇上心中真正所爱并非是你姐姐了。小玉,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情,虽没有说出口,可是旁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还不是皇上的时候,有过无数次的机会告诉你他的心意,可却终究因为种种原因终是没有说出口。他心里的苦,也许你从未知道,只因为你一直以为他心中所爱是你姐姐。” 明玉愣愣看着孟瑾瑜:“难道,你也早就知道了?” 孟瑾瑜轻叹一声:“他虽从未说过,可我又怎会看不出来呢?他同嘉和郡主成亲之时,曾约我饮酒,说起自己的苦楚,我知道他心里的苦,不仅是因为他要娶一个他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更因为,他无法得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孟瑾瑜说得坦荡诚恳,反而让明玉心里更加难过,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自己胸口一般,憋闷的难受。 “原来,大家都知道,只有我什么都不清楚,不明白……” “小玉,”孟瑾瑜将明玉的手握在自己怀中,“我不知道你知道后会这般难过,若是我早知道,也许会早些告诉你这些。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是存有私心的。可是现在,你既已知道了皇上的心意,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怪你。” 明玉不由问起自己,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赵云彻的心意,现在的一切是否会有改变。她记得曾问过明玫,可否相信一见钟情,从前她不信,可是遇见了孟瑾瑜,她便相信了什么是一眼万年。 明玉定了定心神,嗦了嗦鼻子,道:“我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反手更紧地握住了孟瑾瑜,“洛珈灯会上,我与你初见,那个时候起,我便知道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瑾瑜师傅,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 “我相信,可是……” 明玉将手贴在了孟瑾瑜的唇上,那里是他温热的气息:“以前我从不知道云彻大哥原来他对我……一直以来,我都是将他当作挚友,当作大哥看待,所以也从未想过他会对我有那样的心思。我只是在想,若是,我能早些知道,早些同他说清楚,也许他便不会如此执着。现在,我更是只能将他当作姐夫来看待,或许连挚友也都做不了了。” 明玉是感慨,也是惋惜。可是就算时光倒流,所有的一切重来一遍。她告诉自己,她的选择也仍会是孟瑾瑜。 想到这里,明玉在孟瑾瑜的面颊上轻轻亲吻了一下:“我不盼别的,就只盼着你的眼睛能早些好起来,我想要你看到,在你面前的小玉,永远都是那个一心一意待你的小玉。”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孟瑾瑜心中感动,这一世能够遇见明玉是他最大的福报,无论是在怎样艰难的困境中,他都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始终有她相伴左右。 为了让孟瑾瑜的眼睛早些看见,明玉将每日一次的针灸增加到了两次。好在孟瑾瑜本就身体底子好,如此每日调理,过了四五日,已是能够隐隐看到些光线了,之后又过了一二日,虽东西看得仍不真切,可却已是能够朦朦胧胧看个东西的大概框架了。 在孟瑾瑜的眼前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晃来晃去,他知道,那是明玉在陪着他。一直到第七日的时候,巡抚衙门里终于来了人,他们四处寻找孟瑾瑜已有好一段时日了,在他们心里早已觉得他们的巡抚大人葬身在黄河中了,所谓的寻找不过是皇命难违,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晃着罢了,他们没想到巡抚大人还活着,接到消息,这群人又惊又喜,不敢有一点耽搁,就跑往青梅村来了! 青梅村一向与世无争,从没来过什么大官,更没有过这么多官兵一起过来,是以村里的人都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上至村长,下至村民老百姓都一起跟着这些官兵,往林彩凤家中赶来了。 林彩凤和林铁生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不由有些被吓住了,林彩凤更是连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孟大人!”领头的官兵是认识孟瑾瑜的,见他正一袭白袍站在院中,赶忙跪下行礼。 “属下接到消息,听闻孟大人在青梅村,便立即带人赶来,接大人回西江。” 孟瑾瑜点了点头:“辛苦大家了。” “孟公子……孟大人……?”林铁生有些恍然,可还是有些不相信,“难道你就是那个在西江带着大家抗洪的孟大人?” 明玉在一旁笑道:“这天下哪有这么多姓孟的人,孟公子便是孟大人,孟大人也就是孟公子!” 林铁生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大家口中交相称颂的“孟青天”居然就住在他的家中! 既然府衙里派人来接他回去,他眼睛也有了些起色,自然不便再逗留下去了,更何况他和明玉两个在这里叨饶人家姐弟也已多日,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孟瑾瑜朝林彩凤姐弟俩拜了一拜道:“两位救我性命,又如此悉心照顾,孟某实在心中感激,如此大恩,当真是无以为报。若是他日二位有需要孟某之处,尽管开口,我定当不遗余力。” 得知孟瑾瑜便是那位巡抚大人的时候,林彩凤先是惊讶,随之她的眼神又黯了黯。原本她的心里还有着那么一小股的奢望,若这孟公子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公子,或许她还能有芳心得偿的机会,可现在知道了他是这样的身份,林彩凤顿觉再无可能。分别在即,林彩凤更是有些心中惆怅。 趁着孟瑾瑜进屋收拾东西的时候,林彩凤便过来想同他说几句话,可真的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踌躇起来,站在屋里却不做声。 孟瑾瑜觉察到了林彩凤进了屋,便道:“彩凤姑娘可是有事找我?” “也……也没什么大事,”林彩凤两只手绞着自己的衣衫下摆,低声道,“孟公子……哦不,孟大人,你马上就要回西江了,不知道以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孟瑾瑜回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自然是有机会相见的。” “孟大人……不知道你身边缺不缺服侍的丫鬟?”林彩凤犹豫了一阵,咬了咬唇,却终于说出了口。 “什么?丫鬟?”在京城时,孟瑾瑜也只带一个小厮在身边,如今到西江来,更是只身上任,样样事情都亲历亲为。要说丫鬟,他还真是没有过。 林彩凤有些红了脸,头也更低了些:“若是大人不嫌弃彩凤粗手粗脚,我愿意陪在大人身侧,服侍起居,照顾你,伺候你……”说到最后林彩凤的声音已是细若蚊蝇,几不可闻了。 孟瑾瑜怔了怔,却仿佛有些明白林彩凤的心思了。这段日子她的确对自己十分体贴细心,可是他虽心中感激,却从没有过别的念头。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好姑娘,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彩凤姑娘,你的家在青梅村,这里有你从小到大便相熟的村民邻居,还有你的弟弟铁生,在这里安居乐业,过得是何等惬意的日子,你实在不必要……” “不,孟大人,我只是想同现在一样伺候你,照顾你,其他的,我并不敢再奢望,只要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彩凤……便心满意足了。” “彩凤姑娘,多谢你对孟某一番心意,只是我家中已有未婚妻子,孟某平日里的一切衣食住行都由她打点,实在不需旁人。如今她正等我归去,我也盼着能早日见到她,同她团聚。”孟瑾瑜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林彩凤听他这样拒绝,便也死了这条心,不再提要做丫鬟这桩事,只是问了一句:“原来孟大人已有未婚妻子了,不知……她是怎样的人呢?” “她……”孟瑾瑜的眼前浮现出明玉明媚如春光一般的笑容来,连他自己也不由洋溢出温暖的笑意,“她是我在这个世上,见过最好的女子,独一无二。” 终于要回西江了。孟瑾瑜同明玉二人坐在车中,孟瑾瑜的眼睛已经好了许多,此时也能模模糊糊看见明玉的面容来,她虽扮了男装,但依旧清丽,只是这段日子,她似乎有些瘦削下来。孟瑾瑜知道那是她为自己操心之故,便不由有些歉疚:“小玉,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不辛苦。”明玉说的倒是真心话,她原本就在这里生活过,并不觉得这里条件有多么艰苦,再加上她心中日日关心的都是孟瑾瑜的身体和眼睛,是以并未觉得其他琐事有什么好辛苦的,相反,这段日子下来,她倒是有些喜欢这样的乡村生活了。 “瑾瑜师傅,”明玉将头靠在孟瑾瑜的肩上,轻轻唤他。 “嗯?” “等以后你不做巡抚了,我们也找一处清静的农庄,你种地,我织布,也过这样悠闲的村居生活,你说可好?” 孟瑾瑜摸了摸明玉的头,宠溺地笑了笑:“好。”只要她喜欢的,她乐意的,他都愿意陪着她一起。隐居世外,不理俗世纷扰,他希望真的能有那样的一天,能让他卸下对国对家的责任和重担,过上这样舒适惬意的生活。 ☆、第74章 动念 京城已是入秋,到了晚上寒风瑟瑟,已是起了些凉意。 “皇上,小心着凉。”勤政殿里,明玫拿着一件披风披在了正在伏案批阅文书的赵云彻身上。 明玫已是有些显怀了,眼神中更添了些初为人母的温柔。 赵云彻看了看明玫,拍拍她的手道:“夜凉,皇后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朕今晚就留在勤政殿了,还有这些奏折需要批阅……” 明玫是理解的,她也愿意看到赵云彻成为一个勤政爱民的明君,只是作为一名女子,她仍是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够多些时候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但更多时候,明玫还是懂事的。她福了福,柔声道:“那臣妾先告退了,皇上也早些安置。”明玫看了看赵云彻身边的范全,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夜晚的皇宫透着一股凄凉,明玫走出勤政殿的大门,听到树顶上乌鸦发出的凄鸣,心里掠过一丝惆怅,下意识地,她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真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快快出生,不管是男是女,都能带给她一点温暖的慰藉吧。 寂静的勤政殿里,响起了人声,范全出去看了看,回来小声回道:“皇上,是玄义回来了。” 赵云彻拿着朱笔的手顿了顿,说了声:“宣。” 范全是个识趣的人,知道皇上同玄义是有私密的事情要谈的,便退了下去,在外殿候着。 第44节 “你怎么回来了?”赵云彻只抬了抬头,又继续批起了他的奏章,脸上神情波澜不惊。 “回皇上,小玉姑娘已经找到孟瑾瑜了,所以……她让臣先回来了。” 几天前,赵云彻已经收到消息知道孟瑾瑜没事,已经回西江上任了,虽然文书中并未提及明玉,但他知道,明玉定是已经找到了他。 “她让你回来,你便回来?”赵云彻仍是低着头,“到底你是听朕的,还是听小玉的?” 玄义听赵云彻的语气,知道他心中不快,也不辩解,只说:“臣愿听凭皇上责罚。” “罢了,朕是知道你的,你也是心里记挂着朕,才肯回来的。”赵云彻抬起头来,神色有些阴沉起来,原来他终是无法如此豁达。 “他们……”赵云彻有些欲言又止,可还是对玄义说,“把小玉见到孟瑾瑜之后的事一件不拉地告诉我。” “皇上何必要知道?” “朕要你说,你就说。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怪你。” 玄义不敢违命,只得将明玉到了西江之后又辗转去到云水镇和青梅村的事情说与了赵云彻听。听到云水镇的时候,赵云彻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色,仿佛是回忆起了当年他受伤后在千杯居同小玉一起度过的日子,虽然那时前路渺茫,又后有追兵,可现在想来,那竟是他最难忘也最快活的一段日子了。待听到明玉在青梅村找到了孟瑾瑜时,赵云彻的双眉便不自觉地锁在了一起…… “他们当真同屋而住,同枕而眠?” 玄义不敢隐瞒,只得说是。 座上,许久没有出声,玄义微微抬头,只见赵云彻的脸色阴沉着,两道剑眉已是紧锁,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凝重而紧张的气氛,玄义觉得此时的赵云彻仿佛是一根已将自己绷到极致的弦,只要到达那个临界点,弦就会绷断。他不敢出声,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只眼看着赵云彻手中的朱笔将面前奏章上的纸染出了一大片的红晕。 过了很久,赵云彻才轻轻搁下手中的朱笔,说道:“朕都知道了,你退下吧。” 这是第一次,玄义觉得赵云彻变得难以揣测起来,也变得更像一个帝王起来,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赵云彻了。 走出勤政殿的大门,玄义便听到茶碗坠地清脆的响声,范全赶忙跑进去,见地上是碎裂的瓷片,是弥漫的水渍,还有一个绣了一半针线蹩脚的香囊。 范全走到赵云彻身边,轻轻唤了声皇上,他是聪明之人,又熟谙帝王心思,此时自然知道赵云彻是在为什么事情生气恼怒。可是人是皇上自己放走的,也怪不得别人,现在再后悔生闷气,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好在,明玉同孟瑾瑜毕竟还未成亲,又好在,赵云彻拥有着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利。也许从前他犹豫迟疑,有许多顾忌,但现在,范全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听说孟老太太这一阵子身子一向不好,她毕竟是诰命夫人,皇上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 赵云彻不知道范全怎么突然想到在这个时候提起孟家,范全瞧了瞧皇上,继续说道:“奴才听说沈琰大人家有位姑娘似乎从前是同孟大人有婚约的,现下是住到了清宁庵中,孟老太太对这姑娘极是喜欢,皇上何不将这姑娘召回来,让她伴在孟老太太膝下……” 赵云彻听他提及沈蓝双,心念微动,望向范全:“你这奴才,到底想说什么” 范全走近一步,轻声在赵云彻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赵云彻听完,半晌沉思不语,虽觉得范全所言并非十全之策,可是他心结难解,想了想,还是说:“就依你说的去办吧。” 这一晚,赵云彻仍是睡在了勤政殿,自从明玉走后,他几乎每晚都睡在这张床上,仿佛这里还有明玉留下的淡淡香味,闭上眼也能看见她的一颦一笑。那枕上,还有她的发丝,睡在这里,他连自己都产生了一种错觉,明玉一直都在他的身旁,从未曾离去。 宫里的选秀在太后同皇后的操办下,也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虽然赵云彻对此并不敢兴趣,但太后亲训,身为皇帝,肩负的是大楚的天下,皇家子嗣自然也是越多越好,如今后宫人丁稀少,那是断然不行的。既然太后这么说,赵云彻也只得一起参与,挑了几个看上去还不算讨厌的留下了,至于之后怎么样,他并没想过。太后又趁着这个机会提起了嘉和的事情来,说她已是知错了,这段日子也一直在闭门思过,不管怎么说看在绮云姑姑的份上,也该消了这口气了。赵云彻虽然不喜欢这个表妹,但是姑母的情面却不能不给,便依着太后说的,仍是恢复了她贵妃的身份,只是位分虽没变,赵云彻却是更加不踏足她的永乐殿了。 沈蓝双因为皇上的一道圣旨,又回到了孟家。虽然沈琰两夫妇已是不希望侄女儿再同孟家有任何瓜葛,但是皇命难违,也只得将侄女送了过去,两人心中哀叹,难道蓝双这辈子当真是逃脱不了孟家了? 倒是沈蓝双安慰叔婶,说老太太自小就疼她,现在老太太病了,家中又只有孟夫人一人照料,她服侍榻前也是应该的。这次去孟家,她只希望陪伴老太太,其他的事不会再多想。沈琰见她这般说,才算放心了些,但也感慨侄女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一世姻缘却已是毁了。 沈蓝双在清宁庵中呆了这段时日,人清减了不少,到得孟老太太榻前,老太太摸着她的脸几要流泪:“蓝双,好孩子,奶奶还当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奶奶,是我不好,蓝双早该来服侍你的……只是……”沈蓝双是真心孝顺孟老夫人,此时见她人在病中,脸色蜡黄,身体瘦削,禁不住便流下了眼泪来, ”好了好了,奶奶知道。”老太太止住了沈蓝双的话,“既回来了,就好好住下,不嫌闷就多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你从前那间房还留着呢,一直没人住过……”沈蓝双点点头,握住老太太的手。这里,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仿佛她离开孟家不过就是昨天的事,一切都没有改变。 “你一路过来也累了,快去梳洗梳洗吧。” 看到沈蓝双回来,孟老太太心里是高兴的,可同时也生出许多忧虑来,待到蓝双出去后,老太太将孟夫人叫了来,问道:“你瞧皇上这道旨意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好的,突然把蓝双叫回来了?” 孟夫人自然也想不明白,便说:“想来是皇上体恤老太太,又见瑾瑜远在西江,这时候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儿,便想到了蓝双,让她过来陪陪您的。”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孟老太太总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又有些蹊跷,皇上日理万机,难道还真将她一个老太太是不是需要人照顾这样的琐事放在心上? 她想了想,说道:“你给瑾瑜去封信,告诉他这件事。另外,我写封信给明侯,你差人给他送过去。 明言正一听到沈蓝双回孟府的消息之后立刻就进宫去了,可是皇上却推说有事没有召见他,明言正只能到了女儿的凤仪宫中。 “皇后,沈蓝双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爹,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的,皇上是突然下了这个圣旨的,我都还没机会去问他这件事呢。” 明言正双眉微蹙:“小玉这孩子任性跑到了西江,现在皇上又将沈蓝双召回了孟府,我只担心,皇上的心思怕是……” 沈蓝双这件事让明玫知道皇上是再也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心思了,可是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她却并不知道。 “爹爹,他是皇上,若是他执意想要,小玉真的能违抗得了吗?他将沈蓝双召回来,怕是想阻了小玉同孟瑾瑜的婚事。” 明言正看着明玫,他看得出,虽然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是她却并不快乐。她以为嫁给赵云彻便是得到了这个男人,可是事实上,她得到的不过是皇后这个名位罢了。 “玫儿,”明言正还是叫了女儿的闺名,“若是可以,你还是劝劝皇上,若是他执意而为,只怕是会伤了小玉,相信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我会的,爹爹。”虽然她有私心,可明玉毕竟是自己的妹妹。 凤仪宫外传来了人声,毕竟是后宫中,明言正也不便久留。 明玫唤来青芷问道:“是什么人?” 青芷回道:“是新进宫的几位才人、美人,她们一起来觐见皇后了。” 明玫招了招手:“好,宣她们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没什么存稿了,妖妖必须加紧码字了!大家给些鼓励吧!!!! ☆、第75章 玉嫔 一众新进的妃嫔环佩叮当走了进来,明玫坐在上首,粉面微含笑意却又带着几分威严看着众人。 她们施施然行了个礼,明玫便赐了座。这些美人、才人刚进宫,明玫还未好好地同她们说过话,今日她们既前来,明玫免不了说了几句姐妹和睦,一起尽心伺候皇上的话,大家也都纷纷点头称是。 众人中,有个胆子大的问明玫:“皇后娘娘,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着皇上呢?” 明玫的眼神中有一瞬的黯然,什么时候能见到?连她也都要前往勤政殿才能见着皇上,其他人,皇上更是不会放在心上。他不流连后宫,在外人看来那是勤于政事,可是明玫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他心里还有一处最隐秘的泉涌,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他的可以在心里滋生想念。 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皇上哪是想见就能瞧见的?那也得看个人的缘法。” 明玫顺着声音望去,见说话的是个坐在下首右侧穿着绿色绸衫的女子,容色清丽,眉眼间竟是有几分神似明玉。明玫愣了愣,看了青芷一眼,青芷小声回道:“说话的是韩美人,飞羽营韩副统领的女儿。” “韩美人……”明玫点了点头,笑道,“诸位姐妹也不必着急,皇上常日忙于政事,来后宫的时间确实不多,不过皇家子嗣也是国之根本,我也希望后宫中大家雨露均沾,多多开枝散叶。” 说的都是客套话,明玫同大家坐了一阵,便推说要休息,众人知道皇后怀有身孕,也不再多打扰,便都告辞了,只是明玫让青芷悄悄地将韩美人留了下来。 “你是韩美人?”明玫瞧着她,问道,“叫什么名字?” “臣妾闺名灵玉。”韩美人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要留她下来,只当刚才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了,此时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灵玉……”明玫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居然连名字中都带有个玉字。 “你想见皇上?”明玫直接问道。 进宫来的,谁不想见皇上?韩灵玉毕竟是个小姑娘又是初初进宫,没什么心机,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你父亲是武将,那么,你会骑马吗?” 韩灵玉点点头:“算会吧,在家时父亲曾带我去骑过。”她不大明白,会不会骑马和能不能见到皇上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我可以帮你见到皇上。” 赵云彻虽不大来后宫,但每月的初一、十五却是必到皇后宫中来的。这一日,赵云彻午后便过来看明玫,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之后,明玫便说御花园的菊花都开了,想去看看。赵云彻也是许久没到御花园逛了,想着去散散心也好,便陪着明玫一起去了。 御花园里,各色各样的菊花都绽开了,看着花团锦簇,十分热闹。明玫见赵云彻剑眉微蹙,似乎还是满怀心事的样子。 明玫试探着问道:“听说皇上下旨将那位沈蓝双姑娘召回孟家了?” “嗯,”赵云彻回道,“皇后也听说此事了?孟老夫人病重在身,需要个贴心人陪着,那沈姑娘不是她一手带大的么?让她回去也算是尽尽孝道。” 赵云彻说得轻描淡写,却是全然不提孟瑾瑜和明玉,似乎他这么做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并无其他私心。 “皇上说的不错,只是那沈姑娘毕竟不是孟家的人,从前是因为老太太将她看作孙媳妇,可如今……” 赵云彻看向明玫:“皇后是觉得朕做的不妥吗?” “臣妾……” “孟瑾瑜人不在京城,若是知道了,只会感激朕,皇后又在担忧何事呢?” 明玫觉得赵云彻似乎有些不同,可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同。 走了一阵,明玫推说有些困倦想要先回去歇息,赵云彻本想相陪,明玫却说她回去小睡,怕皇上坐着也是无聊,不如在这里赏会儿秋色,一会儿凤仪宫准备好了晚饭再过来也不迟。 赵云彻便带着范全在御花园里闲庭信步,作为皇帝,他也算是勤力的,如今这样可以赏赏风景的日子的确是十分难得。 御花园旁便是马场,里面似乎有人骑马的声音。赵云彻皱了皱眉,他曾吩咐过,这里不许旁人来用,可这管事太监竟如此大胆,连他的话也敢违抗? 赵云彻走到了马场边,那里面有个绿衫女子正在骑马。赵云彻心中一震,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装束,那骑马的姿态,莫非是小玉回来了? 连范全也有些呆了,待那女子骑到跟前时,范全忙喊道:“是什么人在这里骑马?” 那女子惊了惊,赶忙拉住了马的缰绳,翻身下了马来,她认得赵云彻身上的服饰,那是皇上穿的龙纹便服。她低着头福了一福回道:“臣妾韩灵玉,午后闲来无事见这里有个马场,心里便有些痒痒,所以就过来想骑会马,没想到皇上也来了……” “抬起头来。” 韩灵玉将头抬了起来,赵云彻突然之间微微荡了一下,这女子的眉眼竟和明玉如此相似,只是抬头微抿唇角的那姿态,就让他一时窒住了呼吸。 “刚才你说自己叫什么?”赵云彻问。 “韩灵玉,皇上可以唤臣妾的小名,小玉。” “小玉……”赵云彻双眼微眯,眼前的这个恭顺女子似乎同那个笑容飞扬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思绪不由回到了三年前。 “小玉,小玉,”赵云彻突然一下就将韩灵玉打横抱了起来,“你刚才说你是个美人?” 韩灵玉没想到赵云彻会突然将她抱在怀中,一下子又惊又喜,点了点头,将头埋在了赵云彻怀中。” “朕封你为正五品的嫔,赐封号玉嫔。” 韩灵玉没有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皇后不过是给了她一件衣服,让她今日午后趁着马场管事太监不在的时候过来骑马,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范全见这丫头已经全然有些懵了,忙道:“还不快谢恩!” “谢……谢皇上……” “你是住在?” “清云宫。” 赵云彻也不说什么,便抱着她一路往清云宫走去。 这清云宫内住的都是新进的才人、美人,里面的人得了消息皇上过来了,赶忙跪迎。众人都没想到这看起来并不算最美艳的韩灵玉最先得到皇上的恩宠,而且是被一路抱回来的,这宫里头,就算是皇后和贵妃,也没有过这样的厚待。 大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范全到了凤仪宫,明玫已经小睡起来了,似乎也料到范全会过来。 第45节 “娘娘,皇上现在正在清云宫,晚一些再过来。” 明玫挥了挥手:“知道了。” 范全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明玫看了看他:“范公公还有事?” “娘娘今日此举的确是能暂时留住皇上的心,只是那韩昭仪再神似也不是玉姑娘,皇上现在也许会喜欢她与玉姑娘的那些相似之处,但时间久了,奴才只怕皇上会更加失落。” 明玫捏了捏手中帕子:“范公公这话什么意思?” “皇上心中所想,娘娘应该比奴才更加清楚,若是娘娘能帮皇上得偿所愿,相信皇上会更加感激、眷顾娘娘的。” 明玫并不喜欢范全,这个太监太过聪明,她冷冷看了他一眼:“召沈蓝双回孟府这个主意想来是范公公为皇上出的吧?” 范全低了低头:“奴才不过是为皇上分忧罢了。” 清云宫中,赵云彻将韩灵玉一直抱到了床榻前。韩灵玉面带娇羞,低声道:“皇上,还是将臣妾放下来吧。” 他将韩灵玉放在了床上,那双眼睛尤其像极了明玉,她望着赵云彻,那深邃的柔情似要将她卷入覆灭。赵云彻的唇覆了上去,狠狠吻住了她的唇,随后又是她的颈,她藕白的手臂…… “小玉,小玉……”赵云彻情动难忍,口中却只是唤着“小玉。” 韩灵玉虽有些懵,不知皇上怎么就对自己一见钟情了,可仍是欣喜地挽上了赵云彻的头颈,情意无限地换了一声:“皇上。” “我不是同你说过,叫我云彻的吗?” 韩灵玉更懵了,她哪里敢对皇上直呼其名啊,可是皇上这样要求…… “云……云彻……” “小玉,你不要走,不要走,其实那天我是想留住你的,不想要你走的。” 韩灵玉只觉得身下一阵疼痛,仿佛有殷殷鲜血流出,她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皇上嘴里叫的那个“小玉”并不是自己。 这天很晚时候,皇上才回了凤仪宫,听宫人说,今日皇上宠幸了那位韩美人,哦不,已经是玉嫔了。明玫心中虽不舒服,可是能够用自己身边的人留住皇上,已是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了。 “皇上看起来有些困倦?”明玫说着,盛了一碗莲子汤递给赵云彻。 赵云彻抬头看了看明玫,他的皇后永远是那样一脸温柔的神情,他知道今天这一切都是明玫安排的,她从来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赵云彻拉了拉她的手,心里生出些歉疚:“玫儿,之前一段时间政事的确有些繁忙,以后朕会多过来陪陪你的。” 明玫微微笑了笑,靠在赵云彻怀中:“多谢皇上,只要皇上每个月能多来几次,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身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所要求的也不过是这么一点最卑微的幸福罢了。 ☆、第76章 回西 回西江之前,明玉又回了一趟云水镇。老白和小吉见着明玉回来又是一阵激动,小吉走上去对着明玉就是一个熊抱:“九哥,我们还当你这回又不辞而别了!” 老白媳妇见明玉身后的孟瑾瑜一表人才,不免多打量了几眼,过去将小吉和明玉拉了开来,笑道:“九哥,既然回来了,这回总是要多住几天吧!”又指了指孟瑾瑜,道,“这位便是那位孟大人?” “是啊,”明玉向小吉和老白说道,“他是我的远房表兄,我要陪他一起回西江去。” 小吉听明玉说要走,不由神色黯然,这次明玉隔了这么久才回来,可却都没呆上几天就又要走了。明玉看出小吉心里不痛快,便道:“我表兄说,今天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就现在云水镇住上一晚,明日再赶路。小吉,今天晚上我同你还有老白,咱们一起喝酒谈天,聊个通宵可好?” 小吉这才笑起来:“那自然是好!” 孟瑾瑜拉着明玉道:“高兴归高兴,可还是少喝些酒的好。” 明玉嘻嘻笑道:“你放心,我这酒量可是千杯不醉,这里的酒还都是照着我的方子酿的呢,我有数的!” 孟瑾瑜知道他们许久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聊,便只关照了一声:“早些回来。” 这一晚,小吉和老白早早将店关了门,拿出了陈年的贵妃媚,三人围着酒桌坐着,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来。 老白问起了当年明玉和赵云彻走后发生的事情,明玉只说赵云彻是个富家公子,回到京城之后两人便分道扬镳,后来只偶尔见过,也没什么联络。倒是云水镇的事情,老白和小吉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兴高采烈地说了不少。说起了老白是怎么靠着千杯居攒够了钱,娶了这个外乡来的媳妇媚娘,又说起小吉与他家娘子的相遇相识,个中曲折如同戏文一般,明玉听得都入了神。 说到后来,两人就不停轮番给明玉敬酒。 一个说:“九哥,当初要不是你,咱们两个现在过的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又哪里会有今天呢?” 另一个说:“九哥,亏得你留了店铺,传了手艺给咱们,这才让咱们两个孤苦伶仃的人娶了媳妇儿,有了家,你走到天涯海角,咱们都永远忘不了你的!” 说着说着,两个汉子伏在酒桌上,止不住就抽泣起来,明玉喝得有些醉了,眼里也盈满了泪珠,搂着小吉和老白两个便说:“瞧你们俩,这么大人了还哭,被你们媳妇瞅见,可是要笑话你们了!你们呀,好好过日子,知道你们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云水镇,千杯居,这里曾是她短暂安乐的家,在这里老白和小吉就是她的亲人,也只有在他们面前,她永远只是那个自由自在的九哥。 天快亮的时候,明玉是被老白家的媚娘抬回去的。孟瑾瑜住在隔壁,听到动静忙打开了门,见明玉早就醉得不省人事,瘫倒在了媚娘身上。 孟瑾瑜将她接了过来,媚娘说:“昨儿晚上他们三个聊得兴起,不由都喝多了,我等了大半宿还没见人回来,便到铺子里瞧了瞧,没想到他们三个都醉倒在了桌上,我这才把小九兄弟给送回来了。” 孟瑾瑜道了声谢,便带着明玉进屋了。 说什么千杯不醉,现在可再夸不了这个口了,孟瑾瑜将她扶进去放到床上躺下,见她两颊酡红,满身酒气,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孟瑾瑜绞了一把湿帕子,过来给明玉擦了擦脸,凉凉的帕子贴在脸上,明玉拿手胡乱撩了撩,然后便抓住了孟瑾瑜的手。 “瑾瑜师傅……”明玉在醉梦中喃喃低唤了一声,也不知她是梦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咯咯笑了两声,又将脸贴上了孟瑾瑜的手背。 孟瑾瑜宠溺地看着她,伸手替她拂了拂有些散乱的发丝,说:“小玉,我在。” 明玉睡得正酣,孟瑾瑜替她掖了掖被子,让她好好睡上一觉,迟些赶路也不迟。明玉翻了个身,孟瑾瑜正打算起身出去,隐隐约约似乎听到睡梦中的明玉又喊了一声。 “云彻大哥……” 明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揉揉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孟瑾瑜已经端了一碗白粥进来了。 “瑾瑜师傅,我……我是不是喝醉了?”明玉摸摸脸,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算好,我听他们说小吉和老白两个到现在还没醒呢。这一晚上,都只喝酒了,我差人熬了些白粥,快喝些吧。” 孟瑾瑜坐到床边,要喂明玉。明玉愣了愣,说:“我……我自己来吧。” “我看不见的时候,你也是每日这样照顾我。今日就让我来照顾你一次吧。”孟瑾瑜不容明玉拒绝。 白粥虽淡而无味,可明玉吃在心里却是甜丝丝的,真希望这碗粥永远也喂不完,真希望这样的时光悠长绵远,能一直一直就这样宁静下去。 一直等到午后,孟瑾瑜一行人才算上路了。小吉和老白仍在睡着没有醒,明玉便也没让人去叫醒他们,只是对他们俩的媳妇儿说,老白和小吉都是粗人,有时候脾气难免急躁些,让她们多担待着些。媚娘和小吉娘子点点头,又问她这一走,以后到哪里去找明玉。 明玉看看身边的孟瑾瑜,回道:“找我难,找孟大人容易,以后老白和小吉要是有事要找我,只要找到孟大人就行了。” 马车上,孟瑾瑜搂着明玉,问她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明玉笑而不答,孟瑾瑜的头抵着明玉,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是不打算走了,对吗?” 他在哪里,她便也在哪里。这话早先她说过,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虽然她离开京城来西江的时候是说过只要找到孟瑾瑜她便会回去的,可是现在,找到了人,孟瑾瑜的眼睛也快要痊愈了,她却舍不得回京。她只想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陪他说说话也好。 “我可以再留一段日子吗?”明玉看着孟瑾瑜,“你一个人在外,也需要个人照顾,我……我……” 有时候还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孟瑾瑜在她额上轻轻问了一下,她的心意他明白。 “明侯怕是会担心你,等回了西江,你先给他去封信,等到西江的事务都稳定些,我再差人送你回去。” 相思两地,对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只是两人既未成亲,孟瑾瑜也不敢将她长留在身边,只希望尽快将西江治理好,能早些调回京城。 孟瑾瑜回西江的消息一传出,这天上午,西江的巡抚衙门口前的大道上便都站满了老百姓,夹道欢迎孟瑾瑜。 明玉坐在车里边,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人山人海,这些百姓有的喊着:“孟大人回来了!”有的说:“孟大人,谢谢你派人给我们修屋子,才让我们有地方住啊!” 明玉不由想起几年前在云水镇看到百姓夹道欢送白羽军孟将军出征的情形来,那个时候也是人潮如流,百姓们追送着孟良栋将军,交口称颂。 而现在孟瑾瑜虽没有带兵打战,可却在这次洪灾中,让西江的百姓都知道这个孟大人是实实在在为他们办事的。 回到西江,孟瑾瑜先要处理他不在的这段日子积累下来的公文。他在西江没有置府邸,在衙门府后边有一座“岚苑”是原先那位巡抚在这里的别院,现在他已卸任,孟瑾瑜便搬了进去,平日到衙门也算方便。 岚苑虽不大,但胜在小巧别致,里面草木幽深,环境雅致。有两间卧室,一间琴房和一间书房,还有小厨房和一个小天井。明玉倒是挺喜欢这样小巧的地方,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碧苑。于是她便挑了一间挨在孟瑾瑜书房旁的屋子住。 孟瑾瑜回来后,需要处理不少文书,书房的案牍上都快要堆满了。明玉说孟瑾瑜的眼睛才刚复原,还是需要多休息,这样看法,太伤眼睛了。于是,到了晚上,明玉便陪孟瑾瑜一起呆在书房里,她负责念这些文书给孟瑾瑜听,而孟瑾瑜则一边听,一边低头沉思,随后再做批复。 明玉读着这些东西也觉得一省巡抚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杂七杂八事务甚是繁琐,尤其是洪灾刚过,重建事务又多又细,既要担心那些被冲毁了房屋的百姓住哪里,又要担心他们的粮食从哪里来。家园重建,之后这些百姓的生计又该如何安置?…… 明玉摇摇头轻叹一声:“瑾瑜师傅,我现在才知道,这官可真心不好当。” 孟瑾瑜笑了笑:“不好当没关系,只要无愧于心,踏踏实实是为百姓做了些事那便行了。” 明玉在心里说,光是西江一省便如此繁杂,赵云彻治理大楚一国,那岂不是更难,更艰辛?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从桌上拿起一封文书。咦,这封东西并不是公文,而是京城孟府寄来的家书。 明玉挥了挥信,朝孟瑾瑜道:“好像是老太太来信了!” ☆、第77章 家书 孟瑾瑜听到明玉说是家书,便道:“之前我失踪的事也不知祖母知不知道,这几年她身子已是被恶疾缠身,若是知道了,想来定是担心坏了。” 明玉忙将书信打开念了起来,孟瑾瑜失踪之事赵云彻并未对外宣扬,是以孟家众人并不知道,书信中也全然未提此事。只是信中说道老太太身子并未见好,一直便躺在床榻上,不过皇上体恤孟家,又顾念到孟瑾瑜在外为官,便将沈蓝双接回了孟府,相陪老太太。 明玉读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看孟瑾瑜,说:“原来沈姑娘回孟家了。”她想要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却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沈蓝双与孟家的渊源京城几乎无人不知,当初沈蓝双上清宁庵的事也曾引起过一阵波澜。可事过境迁,现在皇上又突然让她回孟家,此举难道真的像信中所说,只是为了老太太吗? 孟瑾瑜看明玉呆呆的,便问:“怎么不读下去了?” 明玉看着信,继续往下读,信里边老太太还说,虽然天恩浩荡,但是沈蓝双毕竟尚未婚嫁,如此住在孟家没名没份,实在太亏待人家姑娘了,因此便让孟夫人认了沈蓝双为干女儿,既是干孙女儿照顾祖母,那便是名正言顺的,也免了旁人乱嚼舌根。 孟瑾瑜点点头:“祖母倒是想得周到。一会儿我再给祖母回封信问安。”他看了看明玉,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握着她的手道:“怎么读完这封信,你倒像有心事起来了?” “没……没什么……”明玉在心里跟自己说,应该只是自己想多了,沈蓝双去清宁庵的时候已经同她说过自己的心意,再说孟老太太这封信应该也是让孟瑾瑜放心的意思吧。 “小玉,你我虽只有口头婚约,但你相信我,这一世就算刀剑加身,万劫不复,孟瑾瑜也定不会负你。” 明玉忙捂住孟瑾瑜的嘴:“谁要你发这样的毒誓?!就算你真的负了我,我也不要你刀剑加身,万劫不复。”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喜欢孟瑾瑜,自然希望能同他修成正果,可若世事变幻,最后结局真的非她所想,无法如愿的话,她也要孟瑾瑜好好的。 只要他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西江境内,黄河上游遭受洪灾的地方不在少数,重建家园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孟瑾瑜回到西江之后,最要紧的事便是帮这些百姓重建房屋,让他们能够重新拥有自己的家。 临江镇是这一次洪水来袭的重灾区,孟瑾瑜带了人到了临江镇,只见这里的情况虽然比洪水刚过的时候有所改善,但仍是满目疮痍。 孟瑾瑜到临水镇的黄河边察看,见这里堤岸已被冲毁,虽然现在水位退了下去,但若是不修复,将来只怕还会遭受洪灾。 孟瑾瑜将临江镇上的男丁进行登记,一家里若只有一个男丁的,便帮着家里建屋,若一家里有两个或更多男丁的,则抽出到黄河边修建堤岸,修建堤岸的男丁每日按工时算钱。 老百姓们对此都表示赞同,毕竟家园重建了,也要洪水不再来侵袭才行。这些工作虽繁琐,但却在孟瑾瑜的组织下,有条不紊地展开起来。 建屋子、修堤岸,明玉都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做做饭却还是行的,因此明玉每天一早便起来煮粥蒸馒头,然后同衙门里的差役一起将这些食物运到堤岸旁,算是给工人们的餐点。 孟瑾瑜虽为巡抚,倒也不是那些只会张口下命令,自己却什么事儿也不做的人。修建堤岸是防治洪水的重中之重,是以孟瑾瑜也是亲力亲为,自己同那些男丁一起和泥沙,搭砖石,全然不顾自己巡抚大人的身份。 第46节 明玉穿着一身粗布男装,运着两大桶粥到了工地上,她远远便瞧见了孟瑾瑜挽着袖管和裤腿,正同几个村里的青年一起和着泥沙。 明玉见过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孟瑾瑜,见过箭术高明,射虎驱狼的孟瑾瑜,可却从没见过把自己弄得满身泥泞却毫不在意的孟瑾瑜。可是这样的瑾瑜师傅,却让明玉不仅喜欢,更多了几分敬意来。 “瑾瑜师傅!”明玉远远地唤他。孟瑾瑜听到明玉的声音,朝她这边看过来,也朝她挥了挥手,转而朝正在干活的众人道:“大家先歇息歇息,过来吃些东西吧!” 明玉给孟瑾瑜盛了一碗粥,又拿了两个馒头送到了他跟前。明玉将食物递给他,又见他满头是汗,便用袖子替他拭了拭汗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做这样的粗重活,其实你是巡抚,告诉他们怎么做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亲自动手呢?” 孟瑾瑜喝了口粥,说道:“修建堤岸的工程最是重要,修到什么高度,工事是否坚固都关系着这整个镇的村民,自然不能大意。我亲自过来,既可以监督实施的情况,也让自己心里更有数些,这样也好放心。再说了,整日坐在屋子里,闷也闷死了,这样也算是松松筋骨。” 明玉也把袖子挽起了,说:“那我也要同你一起去。” “你虽穿着男装,可到底是姑娘家,怎么能干这样的粗重活儿呢?”孟瑾瑜也是心疼明玉,若不是她执意要求,每日送粥这样的事他都舍不得让她来,更何况是做这样的泥水活儿呢! “你做什么,我便同你一起做什么。小玉不怕。”她说的真挚,也是真心诚意想要这么做。对她来说,再脏再苦那都不是事儿,她要的是同孟瑾瑜站在一起,做所有那些对的、好的事情。 孟瑾瑜拗不过她,可又不能真的让她做搬砖石这样的活,于是便将她领过来,说道:“你真想帮忙,就在这边帮着和泥沙吧,若是日头太晒,你也不要勉强,就到树荫底下歇着。”他仍是有些不放心,又说,“我一会儿要去北面察看那边修筑的情况,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明玉笑着点头,应道:“你放心,我自己有数。” 虽如此,孟瑾瑜仍是留了两个巡抚衙门里的人在这里照看明玉。 明玉本以为这样的活儿不过看着有些脏,有些累人,但做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真的等到明玉上了手,她便知道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活儿。虽然她曾在云水镇也干过活儿,可那毕竟都是些轻松的事情,但是明玉拿起铲子和泥沙便知道了这活还真的得要身强力壮的男人来。 不过明玉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才刚同孟瑾瑜说要一起干,现在怎么好打退堂鼓呢?虽然那两个留下的衙役知道小九兄弟是孟大人极重视的“表兄”,不停地说“小九兄弟,你还是放下吧。”“小九兄弟,还是我来吧。”可是明玉还是坚持着自己帮忙,她身板虽小,力气也不大,可真的做起来却是极认真的,一板一眼的,并不比那些壮丁差。 到了午后,孟瑾瑜还没有回来,正好是工人们午休的时间,明玉便坐到了那边树荫底下休息。那些干活的男人们,瞧着明玉身材瘦弱却干活卖力,心里便对他生出些好感来,让她也加入他们那一群人休息的圈子。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叫大牛的,递了一壶烈酒给明玉,说道:“入了秋过了午,寒气便要冒出来的,咱们又是在江水中干活的,喝些驱驱寒。” 明玉也不客气,大方接过来,抿上一口。哎呀,这酒可当真是烈,喝得她直咋舌,不过身子倒是暖了许多。 休息的当口儿,大家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来。大牛问明玉:“你是孟大人的表弟?” 明玉点点头,反正已经假扮了,这假表弟就索性一直扮下去吧。 大牛和几个男人说道:“孟大人当真是不简单,他刚上任的时候,我们听外面传闻,说他是□□的人,后来太子登基了,为了升迁他才将他外放过来做封疆大吏的。大家还说,这孟大人想来也不过就是个会吃会玩的世家子弟,来这里做几天官,再调回去高升的。可没想到他来了后,还真做了不少事实,就拿洪灾这件事来说。以前那个尚大人在的时候,也是有过的,可他哪里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他呀,只顾自己过着逍遥的日子。能见到像孟大人这样的好官,真是我们的福气了!他处处为咱们着想,别说是要我们修堤岸,就是做牛做马,咱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明玉笑道:“他怎么会要你们做牛做马呢?他呀,宁愿自己做牛做马也想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众人正说笑着,只听不远处有人指着黄河水面叫道:“快看!好像涨潮了!咱们快往后撤!” 明玉站起身来一看,不远处的确有一道白线似乎正在向前移动,这潮也不知是有多大,万一再冲到村子里…… “别慌,快拿麻袋去堵上!”明玉喊道,在大树一旁准备了不少以备不时之需的麻袋。她又朝身旁的衙役说道:“快,快去找孟大人!” 明玉告诉自己镇定下来,只一秒的功夫,她便扛起一个麻袋往堤岸边奔去。 ☆、第78章 秦少正 这潮涌来得迅猛,不过势头倒是不如之前几次。好在大家早有准备,将麻袋迅速堆了起来,明玉走了两个来回,搬了几个麻袋,将它们堆放在堤岸旁。她刚放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转眼间那潮水便要涌过来了。 大牛那几个人在一旁喊道:“放下麻袋,快跑啊!” “小九兄弟,快走,潮水快过来了!” 可这是,那潮涌已经翻滚到了面前,再要逃跑也来不及了!明玉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扒着沙袋,身后有人覆了上来,用力抱住了她。 “趴下,别怕!” 明玉被他抱着伏在了沙袋上面,迎面是苦涩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冲垮,可是孟瑾瑜在她的身后压住了她,让她能够不被潮水冲走。明玉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水淹没了,耳朵里、鼻子里都被灌满了,人也喘不过气来,可是她不敢动,也不敢睁眼,只怕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这深深的潮涌之中。 似乎是等了许久许久,明玉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窒息过去了。终于这一波的水退下了些,明玉的头露出了水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身后便是孟瑾瑜依旧稳稳地托住她。 “小玉,快走。”趁着现在第二波潮水还没有到,孟瑾瑜拉着明玉赶忙往回走。好在这一波势头并不算猛,又加上堤岸这边筑起了工事,虽只冲毁了一些泥沙、砖石,但好在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可是刚才那情景却让孟瑾瑜心惊胆战,若不是他及时赶到,看到了明玉站在沙袋那里,他不敢设想这后果会怎么样。他还记得自己被洪水冲走的情形,那时候他自己都没有那样的惧怕,可就在刚才那一瞬,他真的害怕,害怕明玉会和他当初一样被洪水冲走,他怕以后再也看不见、寻不着她了! 想到这里,孟瑾瑜将明玉搂得更紧了些,面临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拥有的可贵。 “瑾瑜师傅,我没有事。”明玉浑身湿漉漉的,抬了抬头,嗦嗦鼻子朝孟瑾瑜说。 “以后不许你再这样。”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别的缘故,孟瑾瑜的声音竟有些颤抖起来,他的唇抵着明玉的额头,“我不要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去做和我一样的事,小玉,有时候我就希望你做个站在我身后的女子,让我可以去保护你,疼爱你。看到你做这些事情,虽然你很快乐,可有时,我会心疼。” 明玉总想做那个和孟瑾瑜并肩站立的乔木,她也想在阳光雨露下长得茂盛茁壮,可是那也同样要遭受风雨的侵袭。那她就做一株依靠在孟瑾瑜身边的乔木吗,并肩而立,但有时他也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经历过差点失去孟瑾瑜,明玉知道对于所爱之人来说,有时候保护好自己就是为他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两人是浑身湿漉漉的回到岚苑的,孟瑾瑜先给明玉打了一桶热水,让她先换下衣服泡个澡驱驱寒。刚才在路上并没在意,可现在屋子里空荡荡就剩下他们俩的时候,孟瑾瑜也不由得注意到了明玉湿透的衣衫上显出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来,不由耳根一热,转过身道:“我在水里放了些姜片,你泡个热水澡,一会儿我再让厨房做些清淡的晚饭。” 明玉没觉察到孟瑾瑜的不自在,伸手拭了拭水温,拿过衣架子便想更衣,她走过床架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后背处的衣服被上面的木刺勾到了。明玉自己伸手去又够不到,便只能叫孟瑾瑜。 “瑾瑜师傅,我的衣服被钩住了,你能过来帮我解一解吗?” 孟瑾瑜正想出去,听明玉唤他,这时候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转过身去帮她解被钩住的衣服。 孟瑾瑜伸出手,明玉整个人便都被他笼在了怀中,她湿湿的衣服正对着孟瑾瑜的胸前,那微微隆起的曲线也刚好贴在他的身上,惹得孟瑾瑜面红耳赤,一贯沉稳的他连呼吸都有些微微的急促起来,手里的动作也变得不那么利索了。 明玉被他笼着也有些异样的感觉,只觉得孟瑾瑜的身体似乎热热的,那灼热的呼吸覆在她的脸颊边,似乎也要将她整个人变得烫人起来。 “瑾瑜师傅,解不开吗?”明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既有些埋怨孟瑾瑜没有帮她解开衣服,又有些小希冀,希望他可以慢一些,再慢一些…… 等孟瑾瑜好不容易帮明玉解开了钩住的衣服,两人都是长舒了一口气,眼神对望,两人竟都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所措起来了。 明玉泡在温热的水里,想着刚才那暧昧的情景,不由有些脸红心跳,他们虽然也曾有过亲密的接触,但每一次却总是发乎情止乎礼,就算亲吻,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轻轻浅浅。可是就在刚才,她的心却跳得那样的快,身体也变得热起来…… 随着天气越来越凉,黄河堤岸也修建得越来越完善,一直到快要入冬的时候,这项工程总算是快要完成了。 这条堤岸有二十里长,比原来高出近一倍,对这里的百姓来说无疑是有了保障,即使到了夏季洪水泛滥的季节,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冲毁,而是能够抵挡住水灾。 老百姓的房子也建好了许多,原本那些屋子被冲走的人家现在又有了地方住。这项工程进行到收尾阶段的时候,孟瑾瑜一家家察看,要确保临江镇上的每个人都居有定所,有家可归。 孟瑾瑜每走到一户人家,便有人来跟他道谢,孟瑾瑜只说这是自己该做的,对百姓向他表达的那些“心意”却是一概不收的。 可是等到整个临江镇走了一圈下来,孟瑾瑜却发现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坐在当初衙门搭建的临时住所那里,似乎没有地方可去。 这男孩衣衫褴褛,听衙门里的人说,这里遭遇洪水之后,男孩便到了这边来,大家修建屋子的时候,他也去帮忙修筑过堤岸,现在镇上的人都有了自己的新家,可唯有这男孩仍旧无家可归。 听镇上的人说,这男孩叫秦少正,洪水来的时候,家里的人都不做所踪,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原来是个孤儿,孟瑾瑜见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愣愣地直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些恳求,可却又不肯轻易开口。 孟瑾瑜便问他:“少正,你还有别的亲戚在吗?有地方可去吗?” 秦少正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了家园,失去了父母,在这里他就如无根的浮萍,他并不指望得到别人的同情怜悯,可是他也需要最基本的保障能够让他生活下去。 “我没有家。”半晌,秦少正才开口说了一句,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可以干活,给我饭吃,我就干活。” 孟瑾瑜见他神色中微带着些倔强,这少年看起来是个正直的孩子,毕竟年纪还小,孟瑾瑜不忍心让他到处打工谋生计,便说:“我家里边需要一个跑前跑后的小厮,你可以愿意跟我回去?工钱不多,但能保证有地方住,每日吃饱饭。” 秦少正的黯淡的眼睛显出了一丝光彩:“孟大人,我真的可以跟你回去吗?” 孟瑾瑜点点头,伸出手将这个坐在地上的少年拉起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少正,跟我回去吧。” 孟瑾瑜将林少正带回去的时候,明玉正在院子里洗完了自己的头发,湿湿的长发披在身上,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吹吹头发,倒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她没想到孟瑾瑜这个时候会领个孩子回家,秦少正虽年纪小,可是也是懂事的,见了明玉这个样子,一下子有些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个他去领过许多次粥饭的小九哥哥,竟是个姑娘家! “他……他是……”小玉也来不及遮掩,结结巴巴问道,这孩子看着倒是面熟。 “这是秦少正,往后就让他住在岚苑里头,有事的时候帮着跑跑腿。你说可好?” 明玉当然没什么问题,她走过去看了看秦少正,说:“你这小鬼,以后就跟我们一起住吧。秦少正……”明玉拉过他,“瞧你小脸脏的,走,我带你进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 秦少正笑了笑,朝明玉道:“谢谢姐姐。” 明玉有些尴尬,蹲下身子小声道:“你在这里可以叫我姐姐,可是到了外面,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是姐姐,你就叫我小九哥哥,记住了没?” 秦少正是聪明孩子,点点头,记住了。 秦少正的到来让岚苑热闹了起来,原本就明玉一个是能闹腾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平日里孟瑾瑜并没有太多活儿让秦少正做,他去衙门处理事务,秦少正便和明玉两个留在岚苑里,明玉随身带着挽月弓,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在院子里立了个箭靶练箭,秦少正看见了有些心痒痒,便也缠着明玉教他。 明玉倒是乐意教他,这秦少正悟性也好,只练了几次便掌握了窍门,只不过几天的功夫,十步距离射箭靶上的准心已是没什么问题了。 秦少正要明玉再多教他一些,可是明玉自己技艺也有限,这天晚上孟瑾瑜回来,两人坐在一起吃晚餐,明玉便问他:“瑾瑜师傅,你什么时候休沐不用去衙门?” “怎么了?”孟瑾瑜问。 “你有空带我去练射箭吧,我要学你射飞鹰,射柳叶,要不然秦少正那小子的本事都快要赶上我了呢!” 孟瑾瑜笑了笑,原来她是觉得自己需要再提升箭术啊,不过从夏天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忙着西江的大小事务,的确没有好好休息放松过,明玉来了这段日子也一直没得闲能好好陪她,今日她既提出,孟瑾瑜想了想便说:“明日我有空,不用去衙门,我带你出去打猎。” ☆、第79章 郊外偶遇 上一次同孟瑾瑜一起出来打猎还是围场秋猎的时候,现在一转眼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洪灾的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这段日子孟瑾瑜处理掉了手上的一些公文,也轻松了许多,是以今日两人都是心情甚好,骑着马到西江郊外赏秋、打猎去了。 秋意正浓,阳光明媚。 西江城外有片小树林,里面虽没什么猛兽,不过还是能打到些山鸡、野兔之类的东西。两人骑着马,带着弓箭一路策马来到了树林。明玉只是可惜没能将爱马雷电一起带过来,否则骑起来便更加地畅快。 树林里落叶满地,铺陈在地上仿似一条金色的地毯。两人骑着马走进树林,寻找着猎物。本来两人就是出来散心的,虽打猎,却也没什么特别的目标,两人骑在马上也闲聊了起来。 孟瑾瑜问起秦少正,明玉便说:“这小子倒是个学武的人才,瞧他学箭术的那个悟性我倒是羡慕,才不过几天功夫,就已经摸到些门道了。” 孟瑾瑜笑道:“人各有所长,要是他学骑马,说不定可就没你的悟性高了。” “之前你教我的都是射箭靶,瑾瑜师傅,上回在围场你同萧昀比射柳,那样的本领你是怎么学到的?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啊!” 孟瑾瑜从小便跟在父亲孟良栋身边,在白羽军中耳濡目染,父亲练箭他便跟在边上,父亲骑马他便随在后面。父亲并没想一定要他也做个武将,只是这军人该习学的东西却还是要学会,说不定哪天便要上战场保家卫国了。 射柳这技艺便是在小时候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中练出来的,那时候觉得好玩,到再大些才发现,要能够百步穿杨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个磨层皮的训练哪里能做到呢? 至于明玉,她想学箭术本来也只是兴趣所致,倒并没想要怎么个精益求精,说要让孟瑾瑜教她,也不过是找个借口好让自己能和他多在一起一些时间罢了。 秋天的气息浓重,阳光洒落在枯叶的罅隙间,几只山鸡从林中窜出来,明玉眼疾手快,拉弓搭箭,迅速将箭射出去,只可惜劲道稍差了些,山鸡听到风声,受了惊,一下子便跑走了。明玉没射到猎物有些懊恼,嘟了嘟嘴,说道:“看来我这箭术还是差一些,上回去秋猎,看你们打猎物都是轻轻松松的。” “这急不来,山鸡、野兔常在林中活动,本身就很敏锐,看到猎物先别急着就射,稍待等等,等它放松些警惕再射便行了。” 明玉回过头,看着孟瑾瑜一脸认真的样子,回道:“那瑾瑜师傅,你先射一个给我看看。”正说话间,一只野兔从林间跑出来,野兔动作极是敏捷,一晃眼便不见了,孟瑾瑜轻轻夹了夹马肚子,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悄悄往野兔跑的方向过去。 原来那野兔也是出来找食吃的,孟瑾瑜屏住呼吸,拉起了弓,等了片刻之后,利落地放出一箭,正射中了那只野兔的脚踝。明玉下马过去看,那支箭刚射中野兔的脚踝,受了些轻伤。明玉抱起了兔子,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远的距离,想要射中狡猾的野兔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只是伤它的脚踝,明玉自问这辈子都是达不到孟瑾瑜的境界了的。明玉禁不住叹道:“瑾瑜师傅,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只野兔一双眼珠灵动可爱,灰白相间的毛摸起来柔柔软软,甚是舒服,明玉一下子就喜欢这只小野兔了,便对孟瑾瑜道:“瑾瑜师傅,它好可爱呀,我将它带回去吧。” 反正岚苑空的很,明玉想要养一只兔子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孟瑾瑜自然是答应的,嘴上却说:“扳扳手指,你养的小东西也算是不少了。那只会送信的鸽子雪儿,还有这只小野兔,对了,还得算上雷电。要是你将它们三个放在一起,你猜它们会不会打起来?” 明玉还当真认真地歪头想了想,道:“雪儿应该是不会的,要是雷电和它么……我猜雷电一定是敌不过这只狡猾的小东西的,它腿脚虽快,可哪有这只兔子灵活呀?!” “那这只兔子,你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 明玉想了想,拍手道:“它是你射的,我就叫它小瑜好不好?”说着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第47节 孟瑾瑜知道明玉是在占他便宜,不过只要她高兴不就行了么。 “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两人在树林里逛了一阵,也没再见到什么其他的猎物,倒是逛到了树林的另一头来。 那边是个村庄,天色渐暗,两人肚子也有些饿了。孟瑾瑜便说到那村庄去瞧瞧,找个地方先用些晚饭再一同回去。 两人走到村庄的一家农户前,那里看起来很是热闹,院子里聚了一些人,有的在吹吹打打,有的说说笑笑,还有些围坐在一起似乎是在等着酒席。 明玉走到门前瞧了瞧,过来对孟瑾瑜说:“这户农家好像在办喜事,咱们既路过这里,不如也进去道个喜吧。” 他们俩本是出来游玩的,身上也没带什么银子,别人家有喜事总不能空手进去吧。孟瑾瑜看了看,似乎只有身上带着的一块玉佩比较值钱,既然明玉想要去凑热闹,他也乐得相陪。 原来这家是办喜宴,成亲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的样子,温文识理;女的小家碧玉,容貌客人,两人站在一起瞧着甚是登对。 明玉和孟瑾瑜走进去,那男的过来迎客,见两人面生,便问:“两位是……?” “我们正巧路过这里,看这儿这么热闹,所以过来瞧瞧。原来今天是两位的大喜日子,恭喜恭喜。”明玉拱手道喜。那男子将明玉和孟瑾瑜迎进来道:“原来是有缘相遇,二位便进来喝杯薄酒吧。” 孟瑾瑜拿出身上的玉佩给了那男子:“叨饶了。二位新婚大喜,我们也没有准备什么,小小心意,还请主人家收下。” 那男子却是不肯收:“路过便是客,有缘才相聚。不过一杯薄酒,公子不必客气。”说着将孟瑾瑜和明玉迎到座上。” 明玉瞧瞧周围来喝喜酒的,大概都是这里的村民,人数虽不算多,但看起来似乎彼此都挺熟唸的。 农家婚礼,没有京城里那些名门贵族们那么多的礼数和讲究。新娘子不过着了一身红色嫁衣,便也和新郎官一同在外面迎来送往的。 明玉瞧见那新郎官总是站在新娘身旁,不时低声询问,大概是怕她累着了,有时还会给她端茶递水。 明玉看着他们相敬如宾的样子,心生羡慕,只觉得不管是王侯贵族还是山野农户,只要两人心有情意,那便是最好的幸福,她歪着头,小声对孟瑾瑜说:“瑾瑜师傅,你说他们俩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还是情投意合才在一起的?” 孟瑾瑜可答不上来,不过只要在一起幸福,就算真是父母之命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样的小农庄中,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种几亩地,养几只鸡,日子也能过得安宁闲适。 没一会儿,婚宴便开始了。虽然是乡野小户,不过礼数倒还算周全,一对新人正打算拜天地之时,突然外面闯进一人来。 “裴郎,不要拜堂。”进来的是一个女子,看起来衣饰华贵,该是个富家姑娘。她头发散乱,双目红肿,脸上犹有泪痕。 裴郎叫的便是那正要拜堂的新郎官。 那新郎官见了这女子进来,先是怔了怔,随后叹了口气,道:“小宛,你何苦如此?” 那个叫小宛的姑娘走过去,也不看新娘子,只望着新郎官:“裴郎,我只问你,从前你说要与我相守一生,这誓言可还作数?” 新郎官看着眼前女子倔强的神情,脸上的神情也不由纠结起来,可他看着身边的新娘,还是对那闯进来的小宛姑娘说:“小宛,此生是我负你。你是富家千金,我不过一界落魄书生,你还是忘记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郎君吧!” 小宛不肯听他说,走过去抓着那男子的手道:“裴郎,我知道爹爹不让我跟你走,可我不怕,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这辈子我早就认定了你,为何你却不守信约?” 明玉和孟瑾瑜原是想进来喝杯喜酒,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不由也有些呆愣住了。看起来新郎官同这个小宛姑娘原先该是一对情侣,可却不知为什么,现在这裴郎娶了别人。”周围的宾客有的是新郎家宴请的客人,有的是新娘的亲友,此时也是一片哗然。 那新郎官的父亲踉踉跄跄走过来,朝那女子拜了一拜说:“小宛姑娘,你还是别再为难我们家了。要不是因为你爹爹派人将裴清打伤,也不至于害得他都没赶上乡试。你们家是富贵人家,咱们高攀不上。” 小宛不看别人,却只盯着裴清。 “裴郎,爹爹已经不认我了,我孤身一人出来,只为寻你,你今日真的要娶他人吗?”那个叫小宛的女子语声凄凉,像是哀求,更带着一股子绝决。明玉在一旁看了也不由有些同情起小宛来,想要站起来说几句话,可还是被孟瑾瑜拉住了:“小玉,你不明白什么情况,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裴清两手握得紧紧的,边上的新娘子又是担心又是惊恐地看着他,事已至此,这两个女子中,终有一个是要负了的。 “小宛,就当是我对不起你。过去种种你还是忘记吧,我对你已再无情意,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纠缠我。” 听到这里,小宛再也站不住了,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明玉赶忙站起来将她扶住。她回头看了明玉一眼:“多谢你小兄弟。”说完以后,整个人如失了魂儿一般向外走去。 明玉总觉得她会出事,便赶忙跟着她走了出去,孟瑾瑜也自然跟着一起走了。那小宛姑娘一个人朝树林边走了许久,一直走到一条小河旁,她定定看着河边,不知出神在想什么。 孟瑾瑜和明玉跟在她后面,孟瑾瑜低声道:“不好,这姑娘看来是想寻短见了。” 话音刚落,只见她纵身一跃,跳入了那冰冷的河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阿昭从军记存稿中,麻烦大家点点手指收一收吧,这篇开完就开新文啦~~~!! ☆、第80章 明玉生辰 “瑾瑜师傅,快救人!”明玉一边喊着,孟瑾瑜已经跳下了水,将小宛救了上来。可是人救上来了,小宛却晕了过去。 “这可怎么办?”明玉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女子,这姑娘刚才说她已经同家里断绝了关系,也不可能带她回刚才那个裴书生家里,两人左右为难。还是明玉说:“我们还是先把她带回去吧,等她醒了再做打算,你说好不好?”救人要紧,事急从权,现在这情况也只有这么着了。 小宛醒来的时候,面前是秦少正一脸疑惑地表情在她跟前晃着,把她吓了一大跳。小宛坐起身来,看着秦少正,指着他问:“你……你是什么人?这是哪里?”她只记得自己跳下了冰凉的河水,再然后就全然不记得了。 明玉端着一碗热汤药进来,将秦少正赶到一边:“小宛姑娘别怕,他是我的小徒弟,快把这碗药喝了吧。” 小宛一脸警惕地看着明玉:“你又是谁?是你救我起来的?” 在裴书生家的时候,小宛一门心思都在裴清身上,根本没注意旁人,自然也不认得小玉了。 明玉看小宛脸色凄苦,心里不由替她不值,说道:“小宛姑娘,你去裴家的时候我也在那里,他既负了你,你又何必再将他放在心上,还要为他寻短见更是不值当的!” 小宛摇摇头,告诉了明玉她和裴清的故事。裴清原是个落魄书生,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到浦阳镇上读书求学,平日就卖些自己的字画聊以为生,他因常坐在浦阳镇刘府的门前,便结识了刘家的小姐,也就是小宛。二人一见倾心,相见恨晚,暗生情愫之后时常偷偷见面,私下也传递过一些信物。只是小宛算是富家,刘老爷瞧不起裴清这样的穷书生,便棒打鸳鸯,不许二人再见面。还派人打了裴清,害他没赶上乡试。之后小宛再去找裴清便再也寻不到了,她病了一场,直到前几日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裴清已经回乡,快要成亲了,她不顾父亲反对跑了出来,想要再寻他,谁料却是这个结果。 小宛一边说着一遍忍不住抽泣,明玉却是一阵默然,在这件事里,小宛和裴清她也说不上是谁对谁错,裴清虽没有兑现当日的承诺,但婚宴上的情形明玉却看得出,他也是有苦衷的。小宛自然也没有错,只是太过执着,当你将自己的全部系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你就再没有了自己。 在爱情里,付出多的那一个永远是占了下风,因为太在意,因为不甘心,所以就如飞蛾扑火一般,即使知道没有结果,也义无反顾。 小宛是这样,那么自己呢?如果有一天,孟瑾瑜也像裴清一样,她又会如何?虽是胡思乱想,可是突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小玉却有些心情阴郁起来。 晚上孟瑾瑜问明玉:“那个救上来的姑娘怎么样了?” 性命是无虞了,只是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已是没有地方可去了。 “咱们把小宛姑娘先留下来,可好?”明玉问道,“她好可怜,心上人另娶他人,爹爹也不认她了,现在她无处可去,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赶她走吧?” 明玉歪着头看着孟瑾瑜,她知道孟瑾瑜不喜欢家里边有这么多外人,可是秦少正也好,小宛也好,都是因缘际会下带回岚苑的,就像当初在云水镇她带回老白和小吉一样,她总相信这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孟瑾瑜想了想说:“小宛和少正不一样,小宛是有家的,就算她爹爹气她,也总是自己的女儿,让她先在这里住一阵子,等到过段时间,我再找人送她回去吧。” 说起爹爹,明玉便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一回她离家两年,总以为回去后爹爹会大发雷霆,可没想到回到家中爹爹却不忍再说她一句。回想起从小到大,爹爹是那样的疼爱自己,可是自己却是这样任性,这一回又不告而别……想到这些,明玉鼻子酸酸的,忍不住便掉下眼泪来了。 孟瑾瑜知道明玉是想起明侯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前几日,我也给明侯去信了。” 明玉抬起头看他,嗦了嗦鼻子问:“你跟爹爹说了什么?” “你虽去过家书报平安,但明侯定然还是不放心,西江是苦寒之地,所以我去信告诉明侯,我会尽快差人送你回京的。” 明玉愣了愣,一手抓着孟瑾瑜的衣服:“我不走,我要同你在一起。” “傻瓜,”孟瑾瑜摸了摸明玉的头,“你当初过来是担心我,但现在我已经没事了,于情于理都不能再留你在这里了。”孟瑾瑜温柔地揽住明玉:“我也舍不得让你走,可是没有你爹爹的允许,我不能就这样让你没名没份地同我住在一起。” 他们毕竟尚未成亲,虽然明玉假扮成了孟瑾瑜的表弟,可是时间长了难保不漏馅儿,还有京城里的那些人,他们又会怎么看明玉呢? 明玉咬了咬唇,低低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去呢?” “后天是你的生辰,”孟瑾瑜揽着明玉的手紧了紧,“让我陪你过完生辰吧。” 小宛留在了岚苑,死过一次的人很难会有再去寻死的勇气,静静地想想,反倒开始清醒了一些。她虽是富家千金,但倒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家里虽没什么活儿是要她干的,不过她倒是把岚苑里放着的几盆名菊打理得不错。 小宛本就是个细腻敏感的女子,几次接触下来,她便觉得明玉并非男子,于是便在私下无人时悄悄地问了明玉,明玉倒也没有隐瞒,只说自己是孟瑾瑜的未婚妻,乔装打扮也是为了方便,小宛便对明玉更亲近了些。 明玉的生辰在十月廿九,往年明玉的生辰并未大肆操办过,她也没想到孟瑾瑜一直都记在心上,只是有些小惆怅,吃完今晚的生辰面,明天她就要回京了。 哎……明玉在心里轻声一叹,生出许多不舍。 明玉的生辰之夜,月明星稀,秋风飒飒。 孟瑾瑜邀明玉到岚苑的院子里。明玉走到院中,孟瑾瑜已在树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清影徘徊,让她想起那些眼波流转、点滴温柔来,如果今夜变得长一些,长到永恒那该多好!明玉站在一旁看着,想要去抱一抱这身影,想要跟他说,我不走,好不好? “小玉,”孟瑾瑜瞧见了明玉站在一旁发呆,将她叫了过来。树下的石桌上放着一些小菜和一碗长寿面。孟瑾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明玉说:“想替你过个生辰,却发现自己从未进过厨房,也不知道做得怎么样。” “这……都是你做的?”明玉这才明白今日秦少正同她说孟大人没去衙门,不知在捣鼓什么,原来就是在帮她准备这顿“寿宴”呢,不由心中有些感动。 “来,快尝尝味道。”孟瑾瑜将明玉拉到椅子前坐下。 桌上的几碟小菜都是她平日爱吃的,明玉夹了一筷子麻油笋丝,唔……好像有点咸,还有那碟子花雕鸡,看上去倒是色泽诱人,可是明玉尝了一口,似乎花雕放太多了,鸡肉还带上了一些苦味。明玉心道:哎,瑾瑜师傅的厨艺还当真是不敢恭维,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亲手做给自己吃的,这片心意难得,怎么也是要都吃光的。 孟瑾瑜见明玉不动声色,吃了两筷子菜也不说话,便自己尝了一口。唔……孟瑾瑜皱了皱眉头,这味道,连他自己都要醉了…… “咳,”孟瑾瑜将寿面推到明玉跟前,“过生辰要吃长寿面,小玉,从今年起,以后你每年的生辰我都要陪你一起过。” 面条下得还是很劲道的,只是似乎是没有放盐,好像……没什么味道嘛。明玉想着今天白日里孟瑾瑜一个人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也真算是为难他了,不由咯咯笑了起来。 孟瑾瑜轻点着他的额头:“笑什么?” “瑾瑜师傅,谢谢你!这个生辰我过得很开心。”明玉说得真心诚意,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嫌太短,如果今夜不要过去那该多好! “我走了之后,你要记得盯着少正练箭,还有小宛,嘱咐她好好养着院子里的这些菊花,还有我带回来的那只野兔,你要记得……”她说了许多,其实最想说的是那一句,你要记得想我。 “小九师傅,”墙边窜出一个人影,是秦少正!自打明玉开始教他射箭,他便开始叫明玉师傅了。他挥了挥手中的信封,道:“这是京城来的,给孟大人的信。” 明玉接过去,信封上字迹熟悉,那是明言正写来的。明玉好奇信里写了些什么,便让孟瑾瑜拆信看。 原来这是封回信。明侯在信中说,虽挂念小玉,但是对孟瑾瑜还是放心的,快要入冬,天气渐寒,也不适合上路,还是等到过了今冬,春暖之时,再让孟瑾瑜送明玉回来。 明玉看了信,本以为离别在即,可爹爹却不让她现在回去了,她虽想念爹爹,可是想到能和孟瑾瑜再多呆一段时间,原有的离愁别绪也不由烟消云散了。她看了看孟瑾瑜,假装遗憾地说道:“哎,看来我还得在这里再烦你几个月呢!” 孟瑾瑜笑了笑,别说几个月,就是一辈子,我也乐意。可他总觉得明侯这封信有些别的意味,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第80章 明玉生辰 “瑾瑜师傅,快救人!”明玉一边喊着,孟瑾瑜已经跳下了水,将小宛救了上来。可是人救上来了,小宛却晕了过去。 “这可怎么办?”这姑娘刚才说她已经同家里断绝了关系,也不可能带她回刚才那个裴书生家里,两人左右为难。还是明玉说:“我们还是先把她带回去吧,等她醒了再做打算,你说好不好?”也只有这么着了。 小宛醒来的时候,面前是秦少正一脸疑惑地表情在她跟前晃着,把她吓了一大跳。小宛坐起身来,看着秦少正,问:“你……你是什么人?这是哪里?”她只记得自己跳下了冰凉的河水,再然后就全然不记得了。 明玉端着一碗热汤药进来,将秦少正赶到一边:“小宛姑娘别怕,他是我的小徒弟,快把这碗药喝了吧。” 小宛一脸警惕地看着明玉:“你又是谁?是你救我起来的?” 在裴书生家的时候,小宛一门心思都在裴清身上,根本没注意旁人,自然也不认得小玉了。 明玉看小宛脸色凄苦,心里不由替她不值,说道:“小宛姑娘,你去裴家的时候我也在那里,他既负了你,你又何必再将他放在心上,还要为他寻短见更是不值当的!” 小宛摇摇头,告诉了明玉她和裴清的故事。裴清原是个落魄书生,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到浦阳镇上读书求学,平日就卖些自己的字画聊以为生,他因常坐在浦阳镇刘府的门前,便结识了刘家的小姐,也就是小宛。二人一见倾心,相见恨晚,暗生情愫之后时常偷偷见面,私下也传递过一些信物。只是小宛算是富家,刘老爷瞧不起裴清这样的穷书生,便棒打鸳鸯,不许二人再见面。还派人打了裴清,害他没赶上乡试。之后小宛再去找裴清便再也寻不到了,她病了一场,直到前几日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裴清已经回乡,快要成亲了,她不顾父亲反对跑了出来,想要再寻他,谁料却是这个结果。 小宛一边说着一遍忍不住抽泣,明玉却是一阵默然,在这件事里,小宛和裴清她也说不上是谁对谁错,裴清虽没有兑现当日的承诺,但婚宴上的情形明玉却看得出,他也是有苦衷的。小宛自然也没有错,只是太过执着,当你将自己的全部系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你就再没有了自己。 小宛是这样,那么自己呢?如果有一天,孟瑾瑜也像裴清一样,她又会如何?虽是胡思乱想,可是突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小玉却有些心情阴郁起来。 晚上孟瑾瑜问明玉:“那个救上来的姑娘怎么样了” 第48节 性命是无虞了,只是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已是没有地方可去了。 “咱们把小宛姑娘先留下来,可好?”明玉问道,“她好可怜,心上人另娶他人,爹爹也不认她了,现在她无处可去,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赶她走吧?” 明玉歪着头看着孟瑾瑜,她知道孟瑾瑜不喜欢家里边有这么多外人,可是秦少正也好,小宛也好,都是因缘际会下带回岚苑的,就像当初在云水镇她带回老白和小吉一样,她总相信这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孟瑾瑜想了想说:“小宛和少正不一样,小宛是有家的,就算她爹爹气她,也总是自己的女儿,让她先在这里住一阵子,等到过段时间,我再找人送她回去吧。” 说起爹爹,明玉便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一回她离家两年,总以为回去后爹爹会大发雷霆,可没想到回到家中爹爹却不忍再说她一句。回想起从小到大,爹爹是那样的疼爱自己,可是自己却是这样任性,这一回又不告而别……想到这些,明玉鼻子酸酸的,忍不住便掉下眼泪来了。 孟瑾瑜知道明玉是想起明侯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前几日,我也给明侯去信了。” 明玉抬起头看他,嗦了嗦鼻子问:“你跟爹爹说了什么?” “你虽去过家书报平安,但明侯定然还是不放心,西江是苦寒之地,所以我去信告诉明侯,我会尽快差人送你回京的。” 明玉愣了愣,一手抓着孟瑾瑜的衣服:“我不走,我要同你在一起。” “傻瓜,”孟瑾瑜摸了摸明玉的头,“你当初过来是担心我,但现在我已经没事了,于情于理都不能再留你在这里了。”孟瑾瑜温柔地揽住明玉:“我也舍不得让你走,可是没有你爹爹的允许,我不能就这样让你没名没份地同我住在一起。” 他们毕竟尚未成亲,虽然明玉假扮成了孟瑾瑜的表弟,可是时间长了难保不漏馅儿,还有京城里的那些人,他们又会怎么看明玉呢? 明玉咬了咬唇,低低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去呢?” “后天是你的生辰,”孟瑾瑜揽着明玉的手紧了紧,“让我陪你过完生辰吧。” 小宛留在了岚苑,死过一次的人很难会有再去寻死的勇气,静静地想想,反倒开始清醒了一些。她虽是富家千金,但倒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家里虽没什么活儿是要她干的,不过她倒是把岚苑里放着的几盆名菊打理得不错。 小宛本就是个细腻敏感的女子,几次接触下来,她便觉得明玉并非男子,于是便在私下无人时悄悄地问了明玉,明玉倒也没有隐瞒,只说自己是孟瑾瑜的未婚妻,乔装打扮也是为了方便,小宛便对明玉更亲近了些。 明玉的生辰在十月廿九,往年明玉的生辰并未大肆操办过,她也没想到孟瑾瑜一直都记在心上,只是有些小惆怅,吃完今晚的生辰面,明天她就要回京了。 哎……明玉在心里轻声一叹,生出许多不舍。 明玉的生辰之夜,月明星稀,秋风飒飒。 孟瑾瑜邀明玉到岚苑的院子里。明玉走到院中,孟瑾瑜已在树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清影徘徊,让她想起那些眼波流转、点滴温柔来,如果今夜变得长一些,长到永恒那该多好!明玉站在一旁看着,想要去抱一抱这身影,想要跟他说,我不走,好不好? “小玉,”孟瑾瑜瞧见了明玉站在一旁发呆,将她叫了过来。树下的石桌上放着一些小菜和一碗长寿面。孟瑾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明玉说:“想替你过个生辰,却发现自己从未进过厨房,也不知道做得怎么样。” “这……都是你做的?”明玉这才明白今日秦少正同她说孟大人没去衙门,不知在捣鼓什么,原来就是在帮她准备这顿“寿宴”呢,不由心中有些感动。 “来,快尝尝味道。”孟瑾瑜将明玉拉到椅子前坐下。 桌上的几碟小菜都是她平日爱吃的,明玉夹了一筷子麻油笋丝,唔……好像有点咸,还有那碟子花雕鸡,看上去倒是色泽诱人,可是明玉尝了一口,似乎花雕放太多了,鸡肉还带上了一些苦味。明玉心道:哎,瑾瑜师傅的厨艺还当真是不敢恭维,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亲手做给自己吃的,这片心意难得,怎么也是要都吃光的。 孟瑾瑜见明玉不动声色,吃了两筷子菜也不说话,便自己尝了一口。唔……孟瑾瑜皱了皱眉头,这味道,连他自己都要醉了…… “咳,”孟瑾瑜将寿面推到明玉跟前,“过生辰要吃长寿面,小玉,从今年起,以后你每年的生辰我都要陪你一起过。” 面条下得还是很劲道的,只是似乎是没有放盐,好像……没什么味道嘛。明玉想着今天白日里孟瑾瑜一个人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也真算是为难他了,不由咯咯笑了起来。 孟瑾瑜轻点着他的额头:“笑什么?” “瑾瑜师傅,谢谢你!这个生辰我过得很开心。”明玉说得真心诚意,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嫌太短,如果今夜不要过去那该多好! “我走了之后,你要记得盯着少正练箭,还有小宛,嘱咐她好好养着院子里的这些菊花,还有我带回来的那只野兔,你要记得……”她说了许多,其实最想说的是那一句,你要记得想我。 “小九师傅,”墙边窜出一个人影,是秦少正!自打明玉开始教他射箭,他便开始叫明玉师傅了。他挥了挥手中的信封,道:“这是京城来的,给孟大人的信。” 明玉接过去,信封上字迹熟悉,那是明言正写来的。明玉好奇信里写了些什么,便让孟瑾瑜拆信看。 原来这是封回信。明侯在信中说,虽挂念小玉,但是对孟瑾瑜还是放心的,快要入冬,天气渐寒,也不适合上路,还是等到过了今冬,春暖之时,再让孟瑾瑜送明玉回来。 明玉看了信,本以为离别在即,可爹爹却不让她现在回去了,她虽想念爹爹,可是想到能和孟瑾瑜再多呆一段时间,原有的离愁别绪也不由烟消云散了。她看了看孟瑾瑜,假装遗憾地说道:“哎,看来我还得在这里再烦你几个月呢!” 孟瑾瑜笑了笑,别说几个月,就是一辈子,我也乐意。可他总觉得明侯这封信有些别的意味,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第81章 故人 沈蓝双在孟府里照顾老太太也有一段时日了,有沈蓝双在一旁端药倒水,陪着说话解闷,老太太的身子倒是好了不少。有时看着沈蓝双这般孝顺的模样,老太太也不由心里伤感,常拉着沈蓝双的手道:“好孩子,你也年纪不小了,只要你说一句,奶奶一定给你找一家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可每次沈蓝双只是摇头,淡淡一句:“蓝双不嫁人,只求老太太身体安康。”她越是这般懂事,越让老太太心中不安,觉得是亏欠了她。 这一日,正是初一,沈蓝双陪着孟夫人一起到寺里为老太太祈福求平安。孟夫人求完了香,拜完了菩萨,便跟着主持到诵经阁去抄经了。沈蓝双则到寺庙后面的厢房等着,这里多是女眷,沈蓝双刚坐下歇了没一会儿,便听外面有人敲门,是个男人的声音。 “里面可是沈姑娘?” 一旁的侍女小江过去开门,问道:“这里是女眷休息的地方,你是什么人,来找我们家小姐?” “是宫里的范公公要见沈姑娘。” 范公公…… 沈蓝双不认识什么范公公,可是她从重回孟家那一天开始,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也许现在,是解开的时候了。 范全是着微服来找沈蓝双的,沈蓝双看到范全那双矍铄犀利的眼神,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 “沈姑娘从清宁庵又回孟家,不知这前后心境可有变化?” 沈蓝双回问:“不知范公公指的是什么?” “我曾听闻沈姑娘同孟瑾瑜孟大人原是有婚约的,只是后来玉姑娘出现,才会使这桩婚事作罢,最后沈姑娘伤心失落,去了清宁庵清修。不过依我看,沈姑娘同孟大人之间并非毫无余地,皇上这一次发下圣旨让沈姑娘你重回孟家,实则是想要成全你同孟大人。” 沈蓝双听了范全这一通话,才算有些明白了过来,想了想问道:“皇上是为了小玉姑娘吧?” 对此范全倒是直言不讳:“皇上心仪小玉姑娘,只可惜玉姑娘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孟大人身上,皇上愿意成全你和孟大人,只是沈姑娘也要感念着皇上的恩典才是。”范全看沈蓝双轻摇下唇,似在思索,便又说道:“当初沈姑娘上清宁庵是无奈之举,可若是事情还有回旋余地……” 范全说的话,沈蓝双并非不动心。当初她是不想以婚约胁迫孟瑾瑜,令他为难,潇洒退去除却无奈,不过是想留给他一丝可以愧疚的理由。在清宁庵上,她又何尝不思念孟瑾瑜,所以不修发,也不愿意谈婚论嫁,不是没有心灰意冷的时候,可是在心底最深处,仍是抱着一丝最渺茫的希望,也许有一天她能等到孟瑾瑜回心转意的一天…… “范公公说的我不明白,瑾瑜哥哥喜欢小玉,当初老太太棍棒加身他都不曾松口,现在又怎么会改变心意?而且我听说,小玉已经到西江去了,他们二人每日在一起,亲密无间,感情只会愈发深厚,又如何能拆散他们?” 范全搓了搓手,一双鹰眼中闪过狡黠的神色:“看来沈姑娘还没有想明白。这世上最高不过皇权,皇上是天子,他既然想要成全你们,自有他的办法。沈姑娘不需顾忌旁的事情,只需要好好照顾孟老夫人就可以了,至于如何好好照顾,沈姑娘不妨弄些动静出来,越大越好,能让那些御史们有话可说便是最好的了。” 范全见沈蓝双还在犹豫,又道:“姑娘尽管放心,你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其余事情皇上自会处理,管保孟大人是心甘情愿将你娶过门的。” 回府的路上,沈蓝双仍想着范全对她说的那番话,说心里话,她并非不动心,只是一切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吗? 沈蓝双想得出神,连孟夫人连叫她几声都没听见。 “蓝双丫头,想什么心事呢?”孟夫人问。 沈蓝双笑了笑掩了过去:“刚才在寺里边我为老太太求了一支平安签,老太太定会平安康健,身体无虞的。” 孟夫人感慨地点点头,拉拉沈蓝双的手:“难得你是个孝顺孩子。老太太这阵子精神越来越好,也是因为你陪在了身边,只是这样将你留在孟家,咱们心里却总是过意不去的。” “夫人快别说这样的话,蓝双心里早将您当自己的娘亲一般了。对了,瑾瑜哥哥这一阵可写过家书回来?他……他在西江过得还好吗?” “之前来过一封信,说是一切都好,西江那边毕竟不同那些富庶之地,想来瑾瑜在那边也是要费些心思的,你也不必担心,再说……小玉也去了,有她在那边陪着瑾瑜,我也放心些。” 沈蓝双“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西江的天冷起来不过一瞬,只不过几天功夫,秋风便一阵紧过一阵,让人生出些寒意。秦少正学练箭,小宛除了打理花草便常坐在院子一角看秦少正射箭。 至于明玉,闲来无事便躲在房里调调药丸,看看典籍。天气冷了起来,明玉便想着要给孟瑾瑜添置一些御寒的棉衣,可是她自己又不会做,便让秦少正带她去找了街上制衣坊的师傅,挑一些雅致的料子,做几件长衫、披风和大氅。 这家制衣坊开在西江的东边,离岚苑两个街口的路程。这家制衣坊专做男子的服饰,明玉帮孟瑾瑜挑了几块料子,便叫秦少正也进来,拉着他量尺寸,说也要给他做几件。秦少正摇着头说不要,明玉便说:“你住在岚苑里头,怎么也不能让别人说我和瑾瑜师傅亏待你吧。”秦少正便不再推辞,但眼眶却是有些微湿了。 制衣坊师傅带着秦少正到里间去量尺寸了,明玉便在外头边等边看衣料,突然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明玉转头一看,差点惊得喊了出来。 “玉姑娘别来无恙?”说话的是萧昀手下的贴身随从阿平。 明玉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西江遇见他,既然他来了,那么萧昀…… “你怎么会在这儿?”明玉说着向外张望,却没看到萧昀的踪迹。 “三王子不在外面,不过他也到西江了,他命小人带玉姑娘去见个面。” 京城一别,她与萧昀也有数月未曾见面了。想起上一回相见,萧昀要教她训鸽的方法,结果她却忘记了同孟瑾瑜的约会,最后在明府里,瑾瑜师傅的醋吻……想到这里明玉不由有些面红耳热起来。可是,她向来将萧昀当作朋友,他既来了西江,不去见一见又似乎于理不合。 明玉想了想,道:“好吧,不过让我交代一声。” 明玉让制衣坊的师傅转告秦少正,就说自己有旧友来了,要去相见,让他先自己回府,天黑之前,她便会回来的。 明玉上了阿平的马车,乌渊离西江并不算远,萧昀究竟是游山玩水到这里来的,还是知道她在这里,才来的? 正想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小玉姑娘,三王子在等你呢!” 江边停着一只画舫,里边传来阵阵丝竹之声,曲调倒是动听,只是这演奏之人的技艺……实在是不怎么敢恭维。明玉笑了笑:“三王子殿下什么时候也变得附庸风雅起来了?”说着,低头踏进了画舫里边。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曲调弹的是《关雎》,只是这原本该悠扬清远的调子从萧昀的手里弹出来,真是未免有些……不大合衬。 明玉站着停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三王子殿下不是只喜欢骑马射柳的吗?什么时候也开始学着那些文人雅士开始抚琴弹唱了?”明玉掀起纱帐走进去,对着萧昀露出一个明媚爽朗的笑容。 萧昀站起身来,走过来朝着明玉就是一记大大的拥抱:“我练了好久才学会的,你居然还笑话我!” 明玉挣了几下,从他怀中脱出来,道:“我可没要你去学弹琴。对了,你怎么到西江来了?” “就许你来,不让我来吗?”萧昀看着明玉,一脸不正经,拉拉她的衣服道,“这身衣服不好看,你还是换回女装好看些。” 明玉坐下来,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你是来游山玩水的?那我回去跟瑾瑜师傅商量一下,改日带你好好游一游西江城。” “我只是来见你的,我可不想见那根孟榆木!” 自从萧昀的妹妹——乌渊公主嫁给十三王子赵云翔后,他们时常都有书信往来,萧昀也经常会在信中问及一些小玉的事情。前不久公主写信告诉他明玉听说孟瑾瑜失踪之后,只身一人到西江来了,他便也有些坐不住了。 对西江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发了洪灾,便会有乱民,再加上西江娄山附近一带又常有马贼出没,明玉一个女子到这里来,实在有些危险。于是萧昀便带上了阿平、阿信两个也来了这里,只是没想到,刚到西江城,便知道明玉已经找到了孟瑾瑜,现在两人一起住在了岚苑里。 既来了,便没有立刻回去的道理,所以萧昀才叫上阿平去接了明玉过来见上一面,同时也打算索性就在这里玩上几天再回去。 “我就是来看看你的,你没什么事我也就放心了,西江虽没什么别的好的,不过郊外的风景还是挺不错的,我就在这儿玩上几日,小玉,陪我几日可好?” 明玉知道上回的事情,他和孟瑾瑜心里都有心结,但萧昀特意过来,又说得如此诚恳,她也不能就放下他不管,想了想便说:“当你的向导可以,不过我也只能白天出来陪你四处转转,天黑之前我可是要回去的。” “好吧,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我让阿平去你住的地方接你。” “不用了,不用了。”明玉摆摆手,“还是在这里见吧,说好了,我只是带你四处转转,不许再提别的过分的要求了。” 萧昀一脸坏笑,凑到明玉耳畔道:“你觉得……我还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写点评论吧,妖妖会送分的~ ☆、第82章 马贼 明玉回到岚苑的时候,孟瑾瑜还未从衙门里边回来,倒是秦少正过来拉着她问:“九哥,今天你怎么在制衣坊里自己就走了?是什么朋友来了?” 明玉做了个“嘘”的手势,说道:“少正,九哥平日待你怎么样?” 第49节 “很好啊!” “那你还想不想再跟九哥学箭术?” 秦少正挠挠头,说实话,他现在的箭术进步神速,基本上也不需要明玉再教他了,不过毕竟明玉是他的启蒙老师,秦少正点点头:“九哥多带我出去练练箭吧。” “好,那今天我去见朋友的事情,等一会儿不要跟瑾瑜师傅提起,好不好?” 秦少正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提?” “别问那么多为什么,反正……反正你别说就是了。” “什么事情不让少正同我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原来孟瑾瑜刚回来,便听到了一些明玉和秦少正的对话。 “没……没什么……”明玉有些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了低头,哎,其实她同萧昀真的没什么,可是现在却搞得遮遮掩掩,让她也极不自在。 “刚才少正说要让我带他去郊外练射箭,我就同他说,出去可以,不过别告诉你,免得你担心嘛!” 原来如此,孟瑾瑜走过去摸了摸秦少正的头:“若是想找飞禽走兽磨练箭术,出去走走倒也不妨,只是别走远了,娄山那一带不太平。” 秦少正“哦”了一声,看了看明玉,他不明白以九哥和孟大人这样亲密的关系,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说的? 第二日一早,明玉等到孟瑾瑜去了衙门,便也打算出门去。 “九哥去哪里?”秦少正又凑上来,明玉抚额,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这么难缠的呢?“我要出去办点事。” “办什么事?我也一起去。”秦少正一脸严肃。 “你就别去凑热闹了。”明玉说道,“你就同小宛呆在家里边,练练箭术,养养菊花,不是挺好的嘛?” “是同你昨天那个朋友有关?” 明玉突然发现这个秦少正还是挺八卦的,她指了指自己屋子道:“你不是一直想用我的挽月弓吗?今天就借你一日,不过我出去的事情不许告诉瑾瑜师傅!” 她看秦少正仍有些为难,便说:“瑾瑜师傅不喜欢我这个朋友,所以我才不告诉他的。人家远道而来,我不过是略尽地主之谊,带他游玩一番,天黑前就会回来的。” “当真?”挽月弓的诱惑还是挺大的。 明玉点点头,秦少正这才道:“那好吧,不过要是孟大人回来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我可不会再替你遮掩了。” 这小孩儿,还挺难搞。明玉将挽月弓拿给了秦少正,看了看时间,便骑上马,往江边画舫去了。 萧昀等在江边,看到明玉才露出了笑容来。仿佛看到她便是看到四月暖阳,因为有了对她的挂念和思恋,便总有着一缕明媚住在他的心里,让他能在阴郁的日子里,想起明玉,便能会心地浅浅一笑。就算在她的心里不过是将他当作朋友,于他,也已经足够。 明玉骑在马上勒住缰绳,指着江的东边道:“西江最有名的便是月牙泉了,上马,我带你去。” 萧昀翻身上马,朝阿平、阿信道:“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阿平有些不放心,执意要跟,萧昀拍拍身上的弯刀说道:“放心,这里是西江城内,不会有什么事,再说我们也不走远。” 阿信知道萧昀是想跟明玉独处,他们俩再跟去,确实是有些煞风景,便拉了拉阿平朝萧昀道:“三王子小心,属下就在这里等候。” 萧昀挥了一马鞭,朝明玉道:“咱们走吧!” 月牙泉在西江算是最有名的一处景致了,泉水是月牙形状的,又因为泉水的底部有一些石笋,阳光好的日子,月牙泉在日光的照耀下能显出五种不同的色彩,甚是好看。萧昀在乌渊听过月牙泉的大名,却从未来看过,这一次同明玉一起来到了这处大名鼎鼎的景点,也不由叹为观止。 萧昀一会儿指着这里:“小玉,你快看,这里是黄色的……”一会儿又拉着明玉走到另一边:“小玉,快看快看,这里可不止五种颜色了,我数数,一二三四五,天啊,七种,有七种颜色!” 一个堂堂的王子殿下,在西江的月牙泉边手舞足蹈得就像一个孩子一般,连明玉也忍不住笑起来:“要不你喝一口月牙泉的水,听说还能长生不老呢!” 萧昀张大了嘴,做出一个“当真”的表情,明玉咯咯咯笑起来:“这你也信?!要真是能长生不老,这里还不得每天都排满了人来打水喝!” 泉水里倒映着二人嬉笑的身影,艳阳当空,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萧昀玩心大发,手里掬着一捧泉水,趁明玉不留意,朝她泼去。明玉“啊”地喊了一声,衣服上、发丝间却已沾满了水。 她也立刻弯下腰,捧了水朝萧昀泼去。 “这可是长生不老水,你这也太浪费了!”萧昀嬉笑着,手里却不停,只是不住地朝明玉泼水。 “我衣服都湿啦!”明玉气道,等会儿要这个样子回去,还不知该怎么解释的好。说着,她便去追萧昀,要他停手,两人打闹在了一起,萧昀抓着明玉的手,不让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明玉朝他喊着:“不许泼我。” 突然萧昀脚底踉跄了一下,绊倒在了地上,顺势一带,便将明玉一起拉到了自己的身上,两人的姿势极是暧昧。明玉顿时红了脸,支着身子便要起来,可萧昀却又是一拉,不让她起来,原本嬉笑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你放开我。”明玉别扭起来,挣扎着要起身。 萧昀不说话,却也不放手,看着明玉,突然一抬头,在明玉唇角狠狠亲了一下。 “你!”明玉气恨起来,“说好只是带你出来游山玩水的,早知道你还存着那样的心,打死我也不同你出来的!”明玉说得认真,用力推开萧昀,想要起身。 萧昀赶忙一把抱住明玉,道歉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我刚才只是一时情不自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明玉甩开萧昀,退了一步道:“我真心将你当朋友看待,可你却……三王子,当日我便同你说过,我心里只有瑾瑜师傅一人,若你再对此纠缠,以后咱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小玉,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只以朋友之情相待,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对萧昀,明玉并不是没有好感,只是那样的好感也仅限于将他当作挚友,并无情爱的成分。她喜欢萧昀的真性情,也珍惜同他之间的友情。 萧昀说的诚恳,明玉回过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噤了声,做了个“嘘”的手势,朝萧昀低声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萧昀看着明玉有些紧张起来的神情,也放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你听,是不是马蹄的声音?” 萧昀屏住呼吸仔细去听,远远地,似乎却有一群马蹄声传来。作为王子,萧昀这点警惕和敏锐还是有的,这一刻他只是突然懊悔刚才没让阿平阿信一起跟着。 “快走。”月牙泉边人烟稀少,甚至连个隐蔽躲藏的地方也没有,这时候除了骑马离开这里再无他法,萧昀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这马蹄声不是那群娄山的马贼。 二人刚上马,想要离开,那马蹄声便已经近到了身前,连逃的时间都没有,那群人已经将萧昀和明玉团团围住。 这群人穿着粗布衣服,都蒙着面,尘土飞扬之下,明玉心中暗叫了一声:“这下糟糕了!” 为首一人打量着明玉和萧昀,他见萧昀衣着华贵,应是有钱人家的,便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萧昀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是遇到马贼了!娄山的马贼也算是“声名远播”了,他在乌渊也曾有过听闻,只是近一年来,这些马贼似乎销声匿迹了,只在娄山一带活动,很少会出来烧杀抢掠,他们这才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还没到娄山,这群马贼光天化日居然跑了出来,还到了月牙泉这边。萧昀拽着马匹缰绳,手心里却渗满了汗。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其中一个马贼喊道。 萧昀身上有些银两,还有玉佩、金叶子等一些值钱的东西。他赶忙都拿出来扔在了地上。明玉出门不过带了几钱碎银子,没再多的东西了,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些马贼拿了东西就能高抬贵手,放他们走。 刚才喊话的马贼过去,将地上的金银都捡了起来,交给了他们的首领。 那首领蒙着面,可是眼神阴鸷,他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若有所思地看着萧昀,随后挥了挥手,说道:“把他们两人给我绑起来!” 老大,不带这么玩儿的啊,不是把钱都给你们了吗?还抓人这是几个意思?明玉心里暗暗叫苦,可是挽月弓没有带,萧昀的那柄弯刀似乎也派不上用场,他们人多势众,也只有束手就擒了! 萧昀知道寡不敌众,若只他一人,他倒是不惧,可现在还有明玉,这才是他担心的!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萧昀大声问道。 “呵呵,”为首的马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有钱,家里肯定更有钱,让你家里人带钱赎你们回去!” 只是求财,萧昀倒没那么担心了。 “好,你们要多少银子,只要我给的起一定让家里送来。只是,你们抓我就好,把我朋友放了!” 那马贼哈哈笑起来:“臭小子,死到临头还要跟我讲条件?放他回去报官吗?两个我都要抓!” 说着一挥手,那群马贼一拥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动动手指收收新文吧~~~ ☆、第83章 被囚 阴冷潮湿的小木屋里,明玉和萧昀背靠背绑着,明玉到现在才算回过神来。她轻轻朝萧昀问道:“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只是求财吗?”萧昀当然希望他们只是求财,现在阿平和阿信两个也不知在哪里,他这次来西江,身上并没有带太多的钱财,如果这些马贼狮子大开口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想着,屋子的门被推开了,刚才为首的那个马贼走了进来。他拿过一块绢布,扔给萧昀:“印个手印!”萧昀朝绢布看去,上面写的是用一百两黄金和二十匹骏马来换两个人质的性命。 为首的马贼看萧昀盯着绢布,面上神情略有些踌躇,便抽出腰间的刀来往他面前一竖,说道:“怎么,你是要命还是要钱?” 萧昀当然是肯给钱的,只是那上面还说,明日便要带上东西来赎人,这似乎有些难办。萧昀颇有些为难道:“并非我不肯给钱,我家不住在西江城,就算要给,也得要通知家仆回去拿了再送来,这一日的功夫哪里来得及?” 那马贼一双精明的眼睛半眯着盯着萧昀和明玉,明玉被他看得浑身难受,可是此时连性命都在人家手里,又哪里还敢说什么呢?要是孟瑾瑜知道自己落到了马贼手里,还不知该急成什么样儿了! “好,那我就多给你两天!三日之内,让你的家仆带东西来,否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看着明玉,拿起刀子不怀好意地在她脸上蹭着,说,“之前有人不信我说的话,没有按着时间将我要的东西带过来,我就割下他的一对耳朵下酒,你这小公子细皮嫩肉的,想必滋味一定也不错吧……” 萧昀一侧身,挡在明玉身前,朝马贼道:“我答应给你钱,你别为难他,有什么冲着我来!” 萧昀在绢布上摁上了手印,又拿出自己的一只玉扳指作为信物,让马贼派人给阿平和阿信送去。 话说这日傍晚,孟瑾瑜从衙门办完事回到岚苑,却只见小宛和秦少正,没看到明玉的身影,便问两人小玉去哪里了。小宛只说不知,秦少正又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孟瑾瑜便心里存了些疑惑,将秦少正拉到一旁问道:“你九哥到底去哪里了?” 秦少正对孟瑾瑜是又敬又怕的,见他一脸严肃的问自己,当即慌也撒不出了,支支吾吾道:“九哥……九哥他不让我告诉你。” “快说!” “昨天我和九哥在制衣坊的时候,有个朋友来找他,他就同那人出去了,今天他也是和那个朋友在一起,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朋友?小玉在西江除了自己,哪还有其他什么朋友?孟瑾瑜皱了皱眉,她素来也是个有分寸的人,真要有什么事也一定会跟自己说,可今天到了这时候还不回来,确实有些让人担心起来。 “是什么朋友?你见了他吗?” “没有,九哥神神秘秘的,还说让我不要告诉你。” 孟瑾瑜的脑海里刚浮出一个名字,外面阿平和阿信就急急忙忙地来了。 “小玉同萧昀在一起?”孟瑾瑜看到他们俩就知道萧昀到西江来了。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对萧昀始终抱着警惕,特别是当他出现在明玉身边的时候。 “孟大人,先别说这些了,你快看看这个吧!”阿平将那张绢布条递给了孟瑾瑜。 “这是从哪里来的?” 孟瑾瑜拿过那条绢布仔细看了起来,很明显,这群人只是求财,并不知道萧昀的真实身份。可是三天之内,要筹出这些金银和马匹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阿平说道:“孟大人,贼匪索要财物超出了我们出行所携带的,就算飞鸽传书回乌渊也要一段时间,三天根本就不可能!三王子性命攸关,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来找您相助的!” 孟瑾瑜两道剑眉锁得更紧了些,他担心明玉,她虽聪慧,又懂些箭术,可毕竟不过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同那些穷凶极恶的马贼抗衡?他也担心萧昀,乌渊与大楚如今是姻亲,大楚也靠着乌渊掣肘北疆南部,可若是萧昀在大楚境内出了事,只怕乌渊的立场就很难说了,那么由他父亲性命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也许就轻而易举地便破碎了,当务之急,必须要尽快救出他们俩! 孟瑾瑜拿着绢布思忖着,最后将目光定在了交纳赎金的地点——月牙泉! 明玉双手被反绑着,一点儿也动弹不得,眼见着外面的天色已是全黑了。 她推了推萧昀 :“喂,你睡了?” “哪有心情睡啊?!”原本今天萧昀约明玉出来游山玩水,心情甚好,却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档子事,好心情被破坏殆尽不说,接下来命运如何也未可知呢! “你没睡,怎么不作声呢?” 萧昀反绑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明玉,问道:“今日你同我出来,却不料出了这样的事,心里定是悔得很吧?” 明玉咬了咬唇,道:“这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想办法逃出去吧!” 就算萧昀不说明玉心里也是清楚的,他到西江来怎么可能带上钱财马匹?三天之内,钱是一定给不了的。这三天的时间也不过是萧昀的缓兵之计罢了。 “阿平和阿信会想办法的。”萧昀说道,“我想他们收到那块绢布之后,应该会去找孟瑾瑜的。”萧昀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最后还是要靠他帮忙。 第50节 夜色渐深,那群马贼在外面烤了一只抢来的羊,吃饱喝足之后,便各自找地方休息。 明玉在屋里突然叫了起来,马贼头领刚要睡着,却被她吵醒了,不由心里窝火,随脚踹了身旁一人,道:“过去看看他吵什么?” 没一会儿,那人回来了说,那小子说他要解手。 “妈的,烦人!”马贼首领挥挥手,“你带他去。”说着翻了个身,沉沉睡去了。 明玉被带了出来,外面凉风阵阵,吹在身上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明玉看了看这里,四周是荒山野岭,只有几间破旧废弃的木屋。再看那些马贼,大多都去休息了,只留了几个在外看守。 那押着明玉的贼人显然是有些不耐烦,再看明玉瘦瘦弱弱的,便随手指了指野外的一处荒地,快些去,我在这儿等着。 他抬手的功夫,明玉借着四周的光线看到他的手上纹着一些花纹,这花纹,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去!”那人朝明玉吼了一嗓子,嘴里骂骂咧咧。 这周围都是荒地,要逃跑也不知该跑往何处,明玉呆在野地里观察周遭的环境,实在是于他们很不利啊!她和萧昀本就对这里不熟悉,乱跑一气只怕是更糟。 刚才在屋里,萧昀曾问她有没有后悔今天同他出来,其实明玉并没告诉他,今天她在月牙泉玩得很开心,遇到马贼这是未料之事,可她并不会因为这些不可预见的事情否定同他外出这件事。唯一觉得歉疚的是没事先告诉孟瑾瑜,他现在该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儿呢! 野地里凉风一吹,明玉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些。突然,她脑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她在云水镇见过的北疆人抢掠百姓的情景。哪些人的手臂上……此时明玉才是真的惊到了,看来这些人并不是娄山的马贼,而是北疆人假扮了到大楚境内来搜刮抢掠的!只是普通马贼,那不过是求财,可如果是北疆人,一旦他们知道了萧昀的身份,那后果不堪设想。 “喂,小子,你到底解完手了没有?”外面的人打着呵欠不住催促。 “来了来了!”明玉从荒地里跑出来,假装刚解完手的样子呵呵笑了两声,问道,“兄弟,这么晚你还要守夜啊?” 那人瞥了明玉一眼,有些警惕地问道:“你问这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逃跑?” “没有没有,”明玉忙摆手,“这周围连条路都没有,我有心逃走也没地方可去啊!” 说的也是,这里一眼便都看遍了,方圆几里杳无人烟,根本就无处可逃,所以这贼人也才那么放心地带明玉过来小解,其实根本就不怕她逃跑! “兄弟,这是哪里呀?你们的老巢不是该在娄山吗?怎么跑到这荒山野地里来了?”明玉假装随意地问道。 那人瞟了明玉一眼回道:“你也别多问了,反正你就好好在这儿呆着吧,等到那位公子爷的黄金和马匹到了,我们老大自然会放了你们的。” 明玉提到娄山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下那人的神情,他对娄山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一般,看来她的推测没有错,现下只得小心翼翼与他们周旋,再找脱身的机会。 明玉回到小木屋,萧昀这才舒了一口气,刚才他看着明玉出去,又不知她想要做什么,只怕那些马贼一个看不顺眼便要对她动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现在见她回来才算是放了心。 那人将明玉重新绑上,等到屋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明玉才朝萧昀低声说道:“这些人怕是北疆蛮子,他们假扮成马贼来搜刮钱财,咱们不小心被撞上了。现在还有两天的功夫,咱们得处处小心,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你王子的身份!” 萧昀没想到明玉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后竟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来,惊得嘴都要合不拢了,看来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解决。 到底阿平和阿信有没有去找孟瑾瑜,三天之后,拿不到黄金马匹,这批人会不会真的恼羞成怒将他们杀了?萧昀镇定下心神,看来除了等待救兵,他们自己也需要想想办法,北疆人凶残成性,这三天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可说不准,只能先同他们周旋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第84章 脱险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明玉便在迷迷蒙蒙间听到了外面的声响。 “你们两个,到外面捡些柴火,挑些野菜回来!”看来这些蛮子们身边带的粮食也不多了。 明玉揉了揉被绑疼了的手,跟着他们走出了木屋。 为首的贼人看到萧昀出来,朝他打了个哨儿,问道:“已经第二天了,明日这个时候我要看到黄金和马匹,希望你的家仆不会害你丢了性命!” 萧昀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人绑架,也是第一次在野地里拣柴火。他们有那么多人,难道自己不会拣吗?萧昀在心里暗骂。再看明玉,已经在荒地里捡了不少干树枝了。 “你干什么?”看着明玉的一个高个儿贼人走到明玉身旁一把拽住她的手,“这里没有柴火。你在扒拉什么?” 明玉张开手掌,原来是在泥地里挖到的野蘑菇。 “你们不是要找野菜吗?这些蘑菇看起来鲜嫩的很,挖些回去,我可以给你们就着碎肉末做道菜。” “你还懂这个?”贼人斜睨着眼看明玉,有些不相信。 “乡下孩子,自然略懂一些。”明玉自嘲道。 那人倒也不再说什么,反正他啥也不懂,只要能帮他们找着吃的就行了。 咦,这里居然有鱼尾草!明玉看到那株长在野地里酷似鱼尾的野草,差点掩盖不住心头的狂喜!沉了一口气,稍稍镇定,小心将它挖了出来。 “这又是什么?”萧昀走到明玉身边小声问道。 明玉看那人离他们俩有段距离,便压低了声音对萧昀说:“你要是看到这样的草便挖了给我,我有用。” 萧昀虽然不知道明玉到底是要用来干什么,但心想她定是有自己道理,便也弯下腰细心寻找。想他堂堂乌渊国三王子,这样在野地里挖菜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呢! 好在这片地里东西倒是不少,没一会儿功夫,两人就挖了不少的野蘑菇和鱼尾草,明玉擦了擦汗,心里暗暗盘算。 “你说你会做饭?”那个贼人首领问明玉。 “做些简单的饭菜没什么问题。”明玉指了指屋里桌上盘子里剩下的碎肉道,“炖个菜,再做些饭,你们这些人吃应该是够了。” 那贼人看了看明玉,看她样子还算诚恳,又觉得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想来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便让明玉去做饭去了。 明玉挽起袖子,烧起大锅,做了起来,这些北疆蛮子吃惯了大肉,倒是很少尝试这样鲜美的炖菜,明玉才将鲜蘑菇和鱼尾草放进去没一会儿,一阵阵想起便飘散了出来,闻得人垂涎欲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功夫,明玉闻了闻锅里的味道,说道:“好了,应该差不多了。” “你先尝一口。”为首的贼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明玉依言舀了一勺肉汤起来吃了一口,说道:“唔,真的好鲜!” “大哥,他都吃了,应该没事儿的。”其他人早就被香味吊了过来,这时候肚子里直闹馋虫,恨不得盛起肉汤来个三大碗米饭! “好,大家分了!”每人舀了一大碗肉汤,就着一些米饭和身边带着的馍饼砸吧砸吧吃了起来。 明玉冷眼看着他们,拉着萧昀坐在离他们五十步远的地方。 “小玉,刚才你要我找的那种野草到底是什么东西?”萧昀轻声问。 明玉狡黠一笑,凑在萧昀耳畔道:“那叫鱼尾草,我在医书上读过,这种草有毒,人吃了一定的分量便能毙命。虽然我没有十足把握,不过再加上那些毒蘑菇,我想这些北疆蛮子不死也总够呛的。” 萧昀惊呆之余不由佩服起明玉来,只是他看那些人现在一个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正吃得欢着,似乎并没有要中毒的迹象,心里暗暗着急。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那些人吃饱喝足了,将残羹冷炙仍在屋里,他们似乎也笃定明玉和萧昀跑不了,便也不再将他们绑起来,只是派了两个人看守。 “那鱼尾草似乎没起作用啊?”萧昀问道。 明玉也开始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是她记错了?她正咬着唇思索,突然听到外面有一人喊道:“老大,我肚子好痛!” 第一声话音刚落,后面便有人接二连三也跟着哎哟哎哟喊起来。明玉听着外面的声响,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砰”,小屋们被踢开了,那贼人首领走了进来,面色铁青,手里还拿着一把弯刀。他一对粗黑浓密的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凶神恶煞地看着明玉和萧昀。 “你在我们吃的东西里放了什么?”看得出,他也中了毒,这个时候应该是绞痛难忍,所以他只站着,却没力气真的挥刀上来。 萧昀赶忙将明玉拉到身后,两人慢慢往木屋的角落里缩。 “你们这两个狗杂种,居然敢暗算我们……”他步步逼近,那骇人的气势几乎都要让明玉窒息了。萧昀虽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此时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若是这贼人发起狂来,他也是招架不住的。 那人认定了是明玉害的他们,也不管前面还挡着一个萧昀,一刀就直朝他身后的明玉砍去,萧昀想都来不及想,伸手就挡,顿时鲜血从他的手臂之上流下来。 “萧昀!”明玉惊得大呼起来。 那人见一刀没砍中,便想再来一刀,萧昀此时手臂中刀,已是疼痛不已,想要再挡,却是来不及了。明玉心中暗道,今日大约是要毙命在此了。绝望之中闭上了眼睛,等着那柄刀落下,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那人铁青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口中吐着白沫,刀未落下,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明玉吓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去看个究竟,她将手指凑到那人口鼻边一探,已然是气绝身亡了。她再推开屋门朝外看,外面七零八落躺了好几具尸体,都是那些北疆蛮子。 他们全都死了…… 明玉跑回屋里,蹲下身子看萧昀的伤势,一条长长的刀口从小臂关节处一直蔓延到手腕,触目惊心。明玉赶忙在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替他包扎,一边包扎一边哭着说:“你这个傻瓜,哪有人用自己的手去挡刀的?” 萧昀强挤出一丝笑来,安慰明玉道:“我皮糙肉厚,不碍的。” 他越这么说,明玉心里却越不好受,眼泪啪啦啪啦就掉在萧昀的手上。萧昀原本还算吃痛,可一见明玉哭了,反倒慌了起来。 “小玉,你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这一哭,我心都要揪起来了。”他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明玉却当他在开玩笑,捶了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以后你可千万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明玉并不知道,萧昀为她做的傻事可不止这一件。 从前没那么话痨的人,却时常写信给身在大楚的妹东拉西扯一番之后便总要问到小玉最近怎么样了? 他把雪儿送给了明玉,在家里却又训练起各种不同的信鸽来,想要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能给她一个惊喜。 明知道明玉跑到西江来是找孟瑾瑜的,可却仍止不住担心,在乌渊王宫里坐立难安,各种担心猜测。最后还自欺欺人说是想要游览西江美景,带着阿平阿信就跑了过来。 乌渊王总是连连摇头,说当初选了明玉来和亲不就好了,搞得现在他这个儿子就像患了相思病一样。萧昀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清楚,若是他强娶明玉,得不到她的爱,却只会将她囚在乌渊的王宫里,一世痛苦。 现在这样,也好。 明玉替萧昀包扎好,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她扶着萧昀走到了外面,荒野茫茫,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两人已是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喝过水了,萧昀便说沿着溪流走,只要能找到庄户人家,便有机会得救。 可是这溪流绵绵长长,两人顺溪而下走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有人家。萧昀的伤虽不致命,可却也不轻,走了一阵,天色渐黑,两人只好停了下来,这里仍是野地,可却没有之前的地方那么荒芜,往远处看,朦朦胧胧间已能见点点灯火,明早再走一阵应该就能到有人的地方了。 萧昀倚在树上,嘴唇有些发白,看起来整个人病恹恹的,明玉到一旁的溪流边绞了一把帕子过来给萧昀擦擦脸,手刚摸到萧昀的额头,明玉一缩手,不禁叫道:“天啊,你的头怎么这么烫?!”她解开包着萧昀伤口的布条一看,才一天不到的功夫,那道长长的刀口已经化了脓,横在手臂上,触目惊心。难怪他的脸色这般难看! 若是在平时可以上些止血的伤药,可是现在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可若是不处理伤口,只怕情况会愈发严重,最糟的结果就是萧昀这条手臂彻底废了。 萧昀只觉得受伤的手臂灼痛得厉害,整个人瘫倒在树上,已是没了力气。 这个时候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明玉想着,咬了咬唇,低下头去就帮萧昀将伤口的脓吸了出来。 “小玉!”萧昀一惊,想要阻止,却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伤口的脓已有些溃烂,萧昀自己看到都觉恶心,更别说明玉用嘴去吸了,他不由又是羞愧又是感动,想要再说什么却已是说不出来了。 明玉吸了好一阵才算将萧昀伤口里的脓全都吸了出来,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去溪边漱了漱口,又盛了点水过来帮萧昀将伤口清洗干净,又在自己的衣服下摆上扯下一段干净布条,再帮萧昀重新把伤口包扎上。所有这些明玉做来沉着镇定,她现在只盼着天快些亮吧,能让他们走出这片荒地,至少能让她找到一些给萧昀治伤的草药,否则,她也不知道萧昀能撑到什么时候。 明玉将冰凉的帕子覆在萧昀的额头,柔声安慰他道:“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第85章 养伤 这一夜,萧昀和明玉置身荒野中,甚至都没有片瓦遮头,只能靠着大树,相互依靠着休息一会儿。萧昀伤口感染,这一夜身体滚烫却只是喊着冷,明玉不断为他用凉帕子擦着额头和脖颈,可他还是不断喊着冷,身体微微颤着,明玉只能抱紧萧昀,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直到东方泛出了鱼肚白,明玉才靠在萧昀的肩头上眯着一会儿。 这两日两夜从出游到被劫,面对那些凶狠的北疆蛮子,两人经历生死,也只有到这一刻,明玉才算是真正休息了一会儿。萧昀看着她疲惫的脸,不由心疼,突然想,若是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孟瑾瑜,也许明玉不会这样事事考虑,处处留心,在那样危险的关头,也不用她冒着性命危险去给那些北疆人下毒。若是孟瑾瑜,也许根本就不可能让她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吧。 他也想保护她,照顾她,可是这一路两人相扶相持逃难至此,竟都是明玉一直在照料她。旭日初升,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投到两人的身上,微风穿越指尖,放眼望去,沿途的山野里野花摇曳,萧昀看着睡得沉沉的明玉真不忍心叫醒她,真希望这时光能过得缓慢一些,没有别人的打扰,只是静静坐着,此时的荒野也变得美好无比,萧昀虽然手臂仍疼得厉害,可是这时候却也是一动也不敢动,怕是惊醒了明玉。 暖风微醺,野草芬芳,令人沉醉,只是这样的宁静美好还没有持续多少时间,萧昀就听到背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会这么倒霉吧!刚解决完一波,另一波这么快就来了?!萧昀伤还没好,脑子一片空白,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他和小玉现在又是这样的状况,难道是要坐以待毙了? “小玉,小玉,快醒醒。”萧昀轻轻拍拍明玉。 “怎么了?”明玉两天没睡了,刚沉入梦乡,梦到自己回到了京城明府的碧苑里,左手拿着小油鸡,右手拿着桃花酥正要啊呜一口吞下去,没想到被人拍了几下,小油鸡不见了,桃花酥也飞走了,她还没尝到滋味,手里的美味却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第51节 “小油鸡,桃花酥……”明玉是真饿了,醒过来的时候一脸怨念地看着萧昀,这个时候把她喊醒,真是其心当诛啊! “你听马蹄声,不会又是北疆人吧?” 明玉一下子打了一个激灵,原本已经放松的警惕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可是这时候再要逃走也是来不及了,难道两天前的情形还要再重演一遍? 明玉和萧昀相扶相依站了起来,那马队从东边而来,由远及近。待到那群人行到跟前,明玉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去。 白马之上,他青衣飘袂,一对剑眉微微锁着,脸色看来疲惫不堪。明媚的日光照在他的侧脸,洒落了一地金辉。 明玉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几日来的难受、委屈这时候都一齐涌上了心头,奔过去,扑到了下了马的青衣男子怀里。 “瑾瑜师傅!”她不想哭的,对着那些穷凶极恶的贼人的时候,她没有哭,她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活着回去见孟瑾瑜。她还有好多话要同他说,她想告诉他,对不起,对不起,她不该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跑出去,她知道他一定是担心坏了…… 可是忍不住啊,眼泪就如决堤之水汹涌而下,靠在孟瑾瑜的胸前,她才有了安心得感觉,就好像是在汪洋上漂浮的小船终于驶到了港口。 孟瑾瑜见了明玉憔悴的面容和像只小兔子一般哭得抽抽噎噎,心越发得疼。自他知道明玉被绑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彻夜不眠,带着一队人从月牙泉找起,然后根据周围地势推断他们可能去的方向,一路追踪至此。他虽不说,可当他看到风尘仆仆的明玉还好好滴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欢喜、心酸、疼惜,许多感情交织在一起,最终却只汇成一句:“回来就好。” 他将明玉紧紧搂在怀里,仿佛是怕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一般。这两天,他无数次地在心里责怪自己,若不是因为自己太过在意小玉,若不是因为之前他表现出了不希望小玉和萧昀在一起,她也不至于会偷偷出去,若是他能大度一些,他们也不会在郊游的时候遇到贼人。 好在,他来得还不算迟。 回去的路上,明玉细细地同孟瑾瑜说了她和萧昀遇上贼人,被囚荒地,又如何想办法脱险的经过,孟瑾瑜听得心惊肉跳,虽然现在明玉已经安然无恙在他身边,可当明玉讲到一些危急关头,孟瑾瑜仍是忍不住皱眉,一双手将明玉握得更紧了些。 “对了瑾瑜师傅,那些贼人并不是娄山的马贼。我看到了他们其中一人手臂上的纹身,似乎和从前我见过的北疆蛮子手上的是一样的。” “你是说,他们是北疆人假扮的?” 明玉点点头:“虽然他们说话的时候学着西江口音,可是有时候我听到他们之间在交谈的时候,还是会露出一些不一样的口音。” 其实孟瑾瑜在接到阿平阿信的求助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快马去娄山打探,可回复的消息却是娄山马贼并没有异动,洪灾过后便一直呆在山里没有出来过。那个时候,孟瑾瑜便开始怀疑那些贼人并非娄山马贼,可是倒也没有往北疆人身上想,他只当是些流寇,便沿着月牙泉那一片的水域搜寻,才找到了明玉和萧昀。现在听明玉这么说,孟瑾瑜有些忧虑起来,这些人乔装打扮混进了西江显然是不怀好意,可现在死无对证,他没办法知道到底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看来他必须要派人去边境处查探一下最近北疆人的异动了。 终于回到了碧苑,虽然前后只是两天的时间,可是明玉再回来却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不由感慨万千。秦少正和小宛都跑了过来,秦少正屏住眼泪,只是狠狠宰明玉身上捶了一下:“我还当你回不来了!”小宛则是忍不住已经哭了出来。 明玉笑中带泪,朝秦少正道:“我要回不来,往后你找谁练箭,叫谁师傅啊!” 萧昀欲要和阿平阿信告辞,明玉却是不许。 “你的伤还没好呢,怎么能就这么走呢!”明玉坚持要留他下来养好手臂上的伤再走。萧昀也知道自己伤口的情况,只是……他看看孟瑾瑜,人家上回都已经那么明白说了不喜欢他和明玉在一起,现在到了人家住的地方,他哪好意思厚着脸皮住下来呢?再加上这次的绑架事件之后,萧昀心中对明玉的执念早已是淡了,他相信明玉在孟瑾瑜身边一定会幸福的,他也不想再打扰她。 “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萧昀扯着嘴角强颜笑道。 “三王子若是不嫌弃,就在寒舍住上一段时间,待到伤好了之后再走也不迟。”孟瑾瑜开口说道。他倒是真心诚意要留萧昀的。 “是啊是啊,你要是就这样回去,乌渊王定是又心疼又生气,一定是要怪罪我们的。” 明玉和孟瑾瑜两人相留,萧昀再不答应也说不过去,便也在碧苑留了下来。明玉帮他重新清洗了伤口,小心地替他包扎。萧昀看着明玉认真的样子,不由想起她在树下为自己吸出伤口脓血的情形,八尺男儿竟也红了脸,心旌荡漾。 阿平和阿信两个再也不敢离开萧昀半步,牢牢守在萧昀门口。 秋夜微寒,提心吊胆了几日,回到岚苑,明玉早早就休息了。萧昀却无心睡眠,趁着夜色踱到院中,树叶被风吹落,散落一地,月色撩人,望着便出了神。 “三王子这么晚还不休息?” 萧昀回头看,是孟瑾瑜负手而立,衣袂飘飘,翩然如谪仙一般。 “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三王子伤势可好些了?”孟瑾瑜听明玉说了萧昀为她挡刀的事情,关心问道。 “孟大人不必挂怀,小事而已。”萧昀说起来轻描淡写,可实际上上药的时候,也不知是谁疼得龇牙咧嘴。 “三王子身份尊贵,以后行事还是要小心,若是真是落到了北疆蛮子手里,只怕是会有大麻烦的。” 这一回的事,萧昀虽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心有余悸。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小玉,乌渊王已经打算将王位传给他,下个月就会昭告天下,萧昀便是乌渊王了,若是这个时候出事,对乌渊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北疆人定会趁此机会进攻乌渊,而后便是对大楚的长驱直入。每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萧昀都会不寒而栗,为自己的任性惭愧。孟瑾瑜说的对,他的身份注定了他需要事事以国为重,往后这样的事再不能做了。 “孟兄说的有理,今夜既是有缘,我倒想跟孟兄把酒言欢,不知孟兄可有这个兴致” “三王子有雅兴,孟某自是该当相陪,只是你有伤在身,小玉叮嘱过不能沾酒。” 萧昀呵呵笑道:“孟兄对小玉说的话可当真是句句放在心上啊!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少许喝点并无大碍,再说,小玉不是已经睡了嘛,你不说,我不说,她不会知道的。” 从心底里说,萧昀是欣赏孟瑾瑜的,无论是为人还是才能,在大楚世家子弟中都是无人能及的。起初他不解孟瑾瑜这样的人才怎么会被赵云彻放到西江这样偏远苦寒的地方,半点油水捞不到不说,还要殚精竭虑,这简直就是明升实贬啊。可是现在他有些懂了,赵云彻为人如何他不清楚,可是作为君王,他看人用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他知道孟瑾瑜有能力帮他治理好西江,而西江安定则是对大楚的一个有力保障,换了旁人来,赵云彻只怕也是不放心的。 这一夜两人欢聊畅谈,过去的芥蒂早已放下,萧昀是真诚地听孟瑾瑜讲他对时局的一些看法,而萧昀一边听着,一边对孟瑾瑜的认识更深了些。 如果他不是大楚子民,萧昀真的希望能让孟瑾瑜到乌渊去,做他的左膀右臂。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阿昭从军记》存稿中,欢迎大家戳一戳文案处的链接,收藏一下,谢谢啦~~~ ☆、第86章 小别 两人一直谈了一个通宵,这一夜,孟瑾瑜对萧昀的看法也有所改变,以前总觉得他是个游戏人间的王孙公子,现在却发现,他虽有些玩世不恭,可是轻浮的外表下却仍有一颗赤子之心。 明玉一早醒来走进院子里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孟瑾瑜和萧昀两个醉倒在院中,看起来似乎是彻夜未眠。 明玉赶忙跑过去摇了摇孟瑾瑜:“瑾瑜师傅,你怎么同他在这里喝酒啊?”接着又摇着萧昀,气道 :“你伤都没好,还喝酒,你还要不要命了!” 萧昀喝酒没出事,倒是快被明玉摇出事来了,牵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忙道:“好小玉,我错了我错了,只是喝了一点点,没有大碍的。” 孟瑾瑜拉明玉说道:“他结实得很,这么一点小酒哪就伤着他了?” “你当真没事?”明玉半信半疑。 “没事没事,”萧昀站起来举了举胳膊,“你看我这么壮实,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有了治伤的药草,萧昀的伤好得快了许多,不过两天功夫,已经开始结疤了。明玉这才放下心来。 萧昀从乌渊到此也已经好一段日子了,这回他是瞒着乌渊王出来的,只怕回去后免不了一顿责怪。不过,昨夜的一场恳谈,却让他清醒了不少,深知自己现在身上所承的担子不轻,再不能任意妄为了。 西江阳潼关前,萧昀与明玉、孟瑾瑜相别。 此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时,萧昀心中感慨万千,拉着明玉,只说:“有孟兄照顾你、爱护你,我也就放心了。小玉,有时间和孟兄一起到乌渊来玩,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明玉眼中闪着泪花,笑着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来的。你好好照顾自己,等回了京城,我就写信让雪儿送到乌渊。” 萧昀笑了笑,那时候他已经是乌渊王了,只怕已经娶了王后,他们之间的情分大概也只能靠雪儿那只信鸽来维系了。 “孟兄,保重!”萧昀看着孟瑾瑜。 “萧兄,后会有期。” 茫茫阳潼关,马车绝尘而去,明玉用力挥着手,再见了萧昀,希望你在乌渊,一切都好…… 西江的冬天来的格外早些,寒风跨过草原,越过山丘,格拉拉地就呼啸而至。西江的江面上顿时便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冬雪说下就下,一点儿预兆也没有,只一夜功夫,第二日清晨,岚苑外面的松柏上就铺满了白霜,屋檐下结起了冰棱,地上也堆积起厚厚的雪。 清早,明玉推开门,满眼所见便是一片莹白,粉妆玉砌的,煞是好看,她赶忙跑到孟瑾瑜房门前,敲着门道:“瑾瑜师傅,你快出来看呀!”孟瑾瑜今日休沐,不用到衙门去。他推门出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问:“怎么了,小玉?” “你瞧外面!”明玉拉着他走到院子里,飞雪片片落在两人发梢、肩头。 京城也落雪,可远不及西江的雪大。明玉看着这满世界的莹白,玩心大起,朝孟瑾瑜道:“ 瑾瑜师傅,咱们堆个雪人吧!” 明玉将地上的积雪堆到一处,先堆了一个圆球出来,当做是雪人的身子,孟瑾瑜则在它上面又搭了一个圆球出来,算是它的大圆脸。明玉一瞧便咯咯咯咯笑了起来:“瑾瑜师傅,这雪人的脸怎么这么大呀?” “大吗?”孟瑾瑜前后左右看了看,故作认真地朝那雪人说道,“小玉嫌你脸大,那可怎么办呀?要不我再给你削瘦一点?” “不要了,不要了。”明玉一边笑一边说,“咱们给它装上眼睛、鼻子吧!” 孟瑾瑜找了两颗黑石子嵌到雪人脸上,明玉又去厨房找了一根胡萝卜插了上去,这一下一个傻呵呵的雪人便算是好了。明玉拍着手笑道:“真有意思,真有意思。”她走到雪人跟前,看看雪人傻呆傻呆的样子,又瞧瞧孟瑾瑜,扑哧一声笑得更欢了。 孟瑾瑜问她:“好好的,你笑什么?” 明玉指指孟瑾瑜,又指指雪人,说:“你瞧,你一本正经不说话时候的样子和他好像!”说着,明玉又忍不住笑起来。 孟瑾瑜看看那雪人的样子不禁失笑,捏了一个雪团朝明玉身上轻轻掷去:“好小玉,你竟笑话我。” 明玉咯咯笑着,也搓了一个雪团往孟瑾瑜身上扔去:“我哪敢笑话师傅,是像嘛!” 两人在雪地里奔着笑着,一直到浑身都出了汗才气喘吁吁地躺倒在了雪地里。 天上是雪片飘飘,簌簌落下,落在明玉的眼睛上、嘴唇上,尝一尝雪水的滋味,冰冰凉凉,竟还有些许丝丝的甜味。 “瑾瑜师傅,这雪好美,要是每年冬天都能看到这样的雪就好了。” 凉凉的小手被一旁的大手握在了掌心:“你若喜欢,以后我每年都陪你看,等到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再带着孩子一起看。”不管是在西江,还是将来回到京城,下雪的日子,都会让他想起今日。” 他很少谈及以后,明玉突然间听他说到孩子,脸羞得通红,一咕噜爬起身来直往自己房间里窜:“谁……谁说要跟你生孩子了?” 骑马射箭,面对强敌的时候,她是巾帼不让须眉。可是每当和孟瑾瑜在一起说到温柔情话的时候,明玉又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娇羞小女子了。 这个冬天特别漫长,虽然边疆苦寒,但是这满天飞雪也似乎都充满了柔情蜜意,变得不那么令人畏怕起来了。 小宛父亲因病过世的消息传到了西江城,小宛痛哭不已,懊悔自己没能在父亲最后的一段日子陪在他的身边,想要回去看一看。明玉担心小宛一个人上路,便说陪她一起回去,孟瑾瑜自然是不放心的,可他身为一方巡抚,也不好随意外出,便叮嘱明玉路上小心,又让秦少正也一起跟着。 临行临别,明玉自是有些舍不得孟瑾瑜的,不过她也答应了孟瑾瑜,一定会尽早赶回来的。 这个冬天,西江边境也不太平,马贼事件频出,经查也都是那些北疆人假扮的。北疆虽地广,但是资源却是稀缺,前几年又因为同大楚的白羽军交战更是民生不聊,北疆人缺衣少食的时候,便时常会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到西江的边界之处抢掠。 孟瑾瑜和边境的守军也想过办法,派人驻守在边境一些容易被滋扰的村庄,倒是也扑灭过几次北疆人的骚扰,只是他们并非大举进攻,每次也不过是一小队的人马出来,今日走了明日又来,实在令人头疼。 孟瑾瑜总觉得这件事情总会有隐患滋生,北疆人看起来只是在边境这儿甩一鞭子,那儿砸一棒子,并没什么大的动作,但是他们内部一定是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若是不及时想出对策,只怕这情形将会愈演愈烈,待到他们再要对大楚发起进攻的时候,只怕是要来不及了。想到此,孟瑾瑜心中一寒,如今的大楚,又哪里再有一个孟良栋一样的将军来同北疆人抗衡呢?思虑至此,孟瑾瑜赶忙写了奏折回京,将北疆人这段时期的异动禀告给了赵云彻,希望皇上能有所应对。 可是十日之后,孟瑾瑜得到的答复却是,大战之后,北疆日益没落,如今更是区于大楚之下,根本没有反弹之力。北疆贼盗滋扰,边境守军处置便是,不妨杀一儆百,震慑他们一番,其他不必担心。 看来赵云彻并没将这些情况当成回事,在他看来北疆人经过前几年的那场大战之后,早已是被打垮了,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搞些小动作出来,给大楚边境制造些小麻烦罢了,不值一提。 孟瑾瑜拿到圣旨的回复,心中轻叹,赵云彻远在京城,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北疆人生性野蛮,原本就是靠抢掠才发展起来的。现在他们虽衰败了,但骨子里的本性却是不会改的,等到他们真的没吃没穿的时候,能走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进攻大楚,而到那个时候,他们是拼死一搏,而我们呢?孟瑾瑜不敢再往下想。 收到圣旨之后,孟瑾瑜彻夜未眠,而是写了一封信给赵云彻。这一次并不是以邸报奏折的形式,也不是以臣子巡抚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将自己的担忧告诉赵云彻。信写完之后,当夜便发了出去,孟瑾瑜希望赵云彻看了这封信之后,能明白自己的担忧,同时能在边境加派驻军,巩固边疆。 外面夜色深浓,孟瑾瑜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浓浓月色,岚苑这几日可真是安静啊!没有了秦少正勤奋练箭、小宛摆弄花草,收拾屋子的身影,也没有了小玉在他身边跑东跑西,咯咯笑着说:“瑾瑜师傅,你回来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呢!空荡荡的岚苑,透出一股凄清来。孟瑾瑜看着夜空,突然想起明玉曾经吹给他听的那支《越人歌》来,不自禁地便轻轻哼了出来,悠扬的曲调融在夜色中,化成一缕思绪。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陪小宛回家了,也不知道她何时才能归来。 古人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可是远在别处的明玉大概不知道,现在孟瑾瑜心里却是盼着她快快归来。 ☆、第87章 瘟疫 西江的这一年似是进入了一个多事之秋,八月的洪灾刚结束,寒冬也总算过去了,初春刚至,西江城却又发生了事情。 一场瘟疫突如其来,悄无声息地在城里蔓延开来。起初只是有几家出现了家人有头疼脑热和呕吐的症状,可是不到两天功夫这几乎人家的周围也有人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脑热不退,面色苍白,不几天功夫便病重不治。 虽然城里也有大夫,可是面对这样情况,却也是束手无策。一时间城里一片慌乱,出了事的人家将病人用过的东西该烧的烧,该扔的扔,还没出事的则胆战心惊,生怕哪天就轮到了自己,有办法的带着家人去往别处,没办法的只能日夜求神拜佛,祈祷这样的事不要落在自己家人身上。 灾难过后,常会伴有疫病。孟瑾瑜不禁有些自责,当初洪灾之后,他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了如何帮百姓重建家园之上,却疏忽了对瘟疫的预防。 他下令将城里所有医术还不错的大夫集中起来,想出对付瘟疫的办法,可是这些大夫们要么就是医术不够精,要么就是害怕染上瘟疫,直接就携家带口逃出了西江城。别说治病了,城里边连剩下的大夫都没有几个了。 第52节 疫情散布的速度很快,情况也越来越严重,城里边一时间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害怕这样的灾难会发生在自己家身上,有些人家一发现周围邻居有人染了病,就联合起来上门去闹,非要他们将病人送走,可是人都已经病成那个样子了,又有什么地方可以送呢? 话说明玉带着小宛回浦阳镇,拜祭了他的父亲,如今小宛家中已是再没什么至亲了,家中生意只有一房远房表亲在打理着,她也不想再留在那里,所以拜祭过后,她想了想还是同明玉一起回到西江城。 刚进西江城,明玉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不过短短十几日的功夫,怎么眼前的这个西江城和她走前完全变了个样子? 整座西江城看起来满目疮痍,明玉刚到城门口就看到不断有人在往城外赶,像是逃难一般。百姓看起来要么忧愁,要么惶恐,明玉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赶紧带着小宛和秦少正往回赶。 去往岚苑的路上,明玉看到有一群人围在巡抚衙门门口,她跳下车,走过去看,这群百姓群情激奋,站在前面的几人正在同衙门里的掌事交涉。明玉侧耳倾听,才知道原来城里发生了严重的瘟疫,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是要求巡抚衙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掌事一脸焦急,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啊,这样的情况又哪里是衙门就能解决的? 明玉走到掌事跟前,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曹大人,孟大人不在衙门里边吗?” 曹掌事一看是明玉,忙道:“哎呀小九兄弟,原来是你啊!城里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孟大人哪里还坐得住?这几日他都在查看城中各处的病情,将城里还剩下的大夫带过去,为百姓们治病,已经忙得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 “那他现在在何处?”明玉焦急地问道。 孟瑾瑜这时候正在城西,明玉匆匆赶到的时候,只见这里已经建起了一个临时的诊疗所。孟瑾瑜将得了病的一部分人集中在了这里,与其他没得病的隔离开来,再请大夫给他们分别治疗。 西江本就医疗落后,这种疫病从前大家也从未见过,因此这些大夫们现在也只不过是稍稍控制住他们的病情,但却仍没有办法彻底根治。 孟瑾瑜戴着面巾遮住自己的口鼻,正在指挥着这些大夫们,一回头却看见明玉站在屋门口,赶忙跑过去:“小玉,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分开了一段时日,彼此自是十分想念对方,也有许多话想要说,可是此时,明玉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担心孟瑾瑜,担心西江城的百姓们。 “瑾瑜师傅,我懂医术,我也可以帮忙!” 明玉挽起袖子,也拿起一块帕子蒙住了自己的口鼻,走到了那些病患之中。秦少正和小宛不懂医术,孟瑾瑜又怕他们俩也感染上了,让他们先回了岚苑。 明玉虽在百里鹊神医的“逼迫”之下读过一些医书,但里面对于如何治疗瘟疫的记载却并不多,她先给这些患者搭了搭脉,又看那些大夫们给病人们开的药方,中规中矩,但却似乎没有办法起到根治的作用。 “小玉,你可有办法?”孟瑾瑜见明玉神情严肃,知道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明玉摇摇头,指着大夫们的方子说:“眼下这似乎是最好的药方了,我要回去再翻翻医书想一想,哎,要是百里师傅在这里应该就好办了。” 她看着孟瑾瑜,眼窝都深陷了下去,看上去人已是及其疲倦了。曹掌事说他几天几夜没有睡过,看起来他是一直呆在这里。 明玉不由心疼起来,朝孟瑾瑜道:“瑾瑜师傅,这疫症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解决的,你也不能不休息啊。你要是撑不住了,要这全城的百姓怎么办呢?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 ”可是……” “不要可是了!”明玉一边说着,一边将孟瑾瑜朝外推,“你放心吧,这里有我和大夫们守着,不会有事的!” 孟瑾瑜也确实需要休息了,他想了想点点头,拉着明玉的手柔声道:“那好,你在这里自己也要小心着些,有什么事情立刻派人来告诉我。” 孟瑾瑜回到岚苑,才刚睡下没几个时辰,外面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秦少正又急又喘,一脸的惊慌失措。 “大……大人……不好了!” “什么事,慢慢说。” 秦少正定了定了心神,说道:“大人,你快去诊疗所那边看看吧,刚才有一群百姓气势汹汹地过去,说是要一把火烧了那里!小九师傅可还在那里呢……” 孟瑾瑜没等秦少正把话说完,披了一件外衣,急忙往诊疗所那边赶去。 诊疗所那边已是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站在最前边的一群人看起来异常激动,十几个人手里拿着火把,正嚷嚷着要把诊疗所烧了。 “大家不要冲动!”明玉站在大门口大声喊道。 诊疗所里虽有一些衙门的官兵,但大多都是病人和过来帮助治疗的大夫们。 “现在城里得病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因为这些病人,只要咱们把这里烧了,没有病人了,那这疫病也就不会再蔓延了!”为首的一个拿着火把的人大声说道。他一说完,周围便有一群人跟着附合起来。 “这瘟疫之所以会蔓延,是有许多原因的,现在城里得病的人不在少数,有些虽然没有发出病症,可是却有可能也已经感染,那么多人都得了病,难道你们要将他们全都烧死吗?这里边也有你们自己的亲朋好友啊!” “他们得了疫病,本就活不长了,可是不能让我们这些没得病的每天跟着提心吊胆啊,只有烧掉这里,疫症才不会再传播,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周围一群人大声说道。看起来群情汹涌,一触即发。 孟瑾瑜赶忙走过去,站到明玉身旁,朝那些正激动的人说道:“我是西江巡抚,大家听我说几句话。” “我们不要听你说,已经十几日了,开始不过是几个人,可是现在呢?每天都在有人得病,每天都有人病死,我们这些无处可去,呆在城里的人,除了等死还有别的办法吗?!” “大夫们正在研制控制疫病的药,现在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不出几日,我们便能够找到根治的方法,你们现在要一把火烧了诊疗所,明天还会有新的病人出来,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让大家更加伤痛。我向大家保证,十日之内,我们必定会想出根治疫病的办法!” 孟瑾瑜的这番话,让刚才激愤地民情稍稍安定了下来。 “十日太长了,五日!” 孟瑾瑜回头看了看一旁的明玉,她咬咬唇,两道秀眉微微锁在了一起,五日时间太仓促了,她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有办法,可是现在这个当口,只有先安稳住这些闹事的百姓,否则将是一发不可收拾。 明玉沉沉点点头。 “好,五日之内我们会找到治疗疫病的药材,但是也请大家在这段时间内耐心等待,让这些大夫们可以不受干扰,静心救治病人。”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为首几人想了想,说道:“好,咱们相信孟大人,既然孟大人说了五日,那咱们就再等五日!” 众人渐渐散去,一场风波算是平息了下来,可是这表面暂时的平静却让孟瑾瑜的心情更加沉重。五天,这么短的时间,他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最终解决事情,若是不能,只怕五日之后,这群人会过来闹得更凶。 明玉似乎看穿了孟瑾瑜的心思,走到他身边,握着孟瑾瑜的手,目光无比坚定。 “瑾瑜师傅,我会想办法的。” 她的目光犹如黑夜中的明星,在他迷茫失措的时候,给他照亮了方向,那微光也让他不安定的心变得沉着起来。 ☆、第88章 寻药 当夜,明玉回到岚苑便一头扎进了医书中,只是孟瑾瑜在城中所能搜集到的书籍也十分有限,明玉只能自己摸索探究。 书到用时方恨少!明玉翻着这些书籍,不由叹息自己在京城的时候没有好好地学习百里鹊留给她的医书,现在也只能一边翻着这些旧典籍,一边回忆着百里鹊的著作,再自己静心思索。 一直到深夜,明玉屋里的灯都还亮着,连孟瑾瑜进来,她都没有发觉。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件披风,明玉回过头,灯光下是孟瑾瑜疲惫却关切的神色。 “夜深了,小心着凉。”他柔声说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去休息?”明玉有些怨怪地说道。 “我瞧你还没睡,便想过来看看。”她刚一回来便要一头扎进这样的事中,孟瑾瑜不是不心疼的。可是眼下西江城是这样的情形,他只能咬牙撑过去。 五天,他没有任何把握,这五天里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小玉和大夫们能不能找到根治的方法,消除百姓心中的恐慌。 明玉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医书上对瘟疫的记载本就不多,更何况这样的疾病每次诱发的原因不一样,病人的病症也不尽相同,过往的经验也是无从借鉴的,只能从这些病人自身的病症入手,再看如何解决。” 明玉的灵动的双眸显出一种忧切的神色,双唇微抿,孟瑾瑜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觉得格外动人。他也没了睡意,索性在明玉身边坐了下来。 “我陪你。” 明玉不要他陪,拉着他往屋外推:“不用不用,你都几天没休息了,赶快回去睡觉,我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孟瑾瑜反手握住了明玉的手掌,柔声道:“我是帮不上什么忙,可我就想陪着你。” 十几日的分别,让他更加地思念明玉,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世事纷扰,也只有在夜深人静,只有他们彼此二人的时候,才能倾诉相思之苦和重逢后的喜悦。 明玉粉面微红,她也想和孟瑾瑜呆在一起,可是她知道,天一亮,他又要投身到西江城救治疫病的各项事务当中去,现在是他仅能休息的几个时辰。 “我知道。可是,你也不能不休息啊。”明玉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床,说道,“要不你就睡在我这里吧,你睡你的,我看我的,这样可好?” 两人虽为情侣,但却从未有过婚前逾矩的念头,孟瑾瑜也为多想,此时只是想和明玉在一起,便点了点头,在明玉的床上躺下了。 这一夜,明玉一直潜心在医书中,孟瑾瑜实在累坏了,断断续续倒是睡着了一会儿,清晨醒来的时候,只见明玉和衣趴在桌前,看来是忙了一整夜,现在才睡着了一会儿,不由一阵心疼怜惜。 孟瑾瑜下了床,走到书桌前将她轻轻抱起放到了床上,又小心为她盖好被子。昨夜是她劝自己休息,今日是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城里的情形仍未有好转的迹象,一早孟瑾瑜刚到巡抚衙门,下面便上报,今日又出现了两例疫症,现在已经送往了诊疗所里。 虽然因为昨日诊疗所门口的风波,今日群情并没有昨日那样的激愤汹涌,可是正座西江城仍笼罩在疫病蔓延的恐惧之中,人心惶惶。 孟瑾瑜前脚刚到诊疗所,明玉后脚也跟着到了。看着她眼中还未褪去的血丝,孟瑾瑜心中微酸,怜惜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里有我。” 明玉笑了笑,不以为然:“没关系,我想早些过来,看看能不能从病人的病症上有所发现。” 明玉虽师从百里鹊,但她学习医术并没有那么精,只是随性而至,不过好在她向来记性好,当初百里鹊留给她的医书她还算背得熟练,昨晚上算是好好恶补了一下,现在总算头脑有些明晰清楚起来了。 留守在西江城的大夫中,也有饱读药书之人,今日一早,待到大家都到齐了之后,这些大夫们便凑在一起开会商议。 瘟疫的症状主要是病人头热、呕吐,持续高烧。明玉细细看了之前大家开出来的方子,微微皱眉,思索了一阵,指着其中一味草药,朝大家说道:“如果把这味草药换成石斛草,大家看可行?” 她提出的这个方案使众人一时间没了声音,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捋了捋花白的长须点头道:“石斛草又称救命仙草,药书中曾记载它能强阴益精,厚肠胃,补内绝不足,平胃气,长肌肉,益智除惊,轻身延年,确实很有功效。可是小兄弟,这草药极为珍贵,十分难找,反正老朽活了一把年纪了,却是从未见过的。” “既是有效,那我们便想法子去找了来。”明玉的眼睛亮了亮,“石斛草喜阴湿,又常长在山上,我们顺着这个方向去找就对了。”明玉转向孟瑾瑜问道:“这附近可有这样的山?” 孟瑾瑜想了想:“十七八里外有凤灵山,凤灵山后是一片林子,那里背阴,常年不见日光。” “就是那里了,”明玉又说,“瑾瑜师傅,你能派些人跟我一起进山去找这草药吗?” “当然,”孟瑾瑜忙问,“你是说,如果能找到这石斛草,便能根治他们的疫症。”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应该□□不离十吧。”明玉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兴奋的光彩。 “好,我现在就派一队人跟你一同走。可是……”那凤灵山人迹罕至,他上任不久,也摸不清那里的情况,想起之前被人劫持的事情,孟瑾瑜有些担心,想要同明玉一起去。 明玉看出了孟瑾瑜担忧的神色,朝他说道:“你放心,有那么多人跟着我,不会有什么事的。这里还有那么多事需要你坐镇处理,你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明玉说的不错,西江城的情形,孟瑾瑜的确是一步也不能离开的,他点点头,关照明玉:“自己小心,找草药虽要紧,可你们的安全更重要,进山后如果有什么不利的状况,不要久留,赶紧回来。”他这话是朝明玉说的,也是朝他派去的那队官兵说的。大夫中也有几个年轻力壮的也自告奋勇要跟着一起去。众人准备了采集药材的东西,便出发了。 大约到了晌午时分,明玉一行人来到了凤灵山下。这山虽不高,可是山后的那片树林却是不小。明玉画了石斛草的样子在纸上,分给了众人,让大家两三人一队,分头寻找。 她自己也带着几个人走进了林子,这片林子,常年背阴,一走进去便觉得阴滋滋的,整个人都难受起来。明玉仔细地看着地上,生怕错过任何的可能性。 不知是她找得太专注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明玉找了一阵,当她再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跟着她的两个官兵都不见了。 明玉往回走了一阵,却还是没见人影,她大声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估计是他们在岔路口的时候走散了。 这时候也不可能再回去找人了,明玉定了定心神,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寻找草药。越往里,这树林的阴湿气便越重,偶尔头顶有鸦雀飞过,鸣叫一声,使这树林更显得空旷寂静。 “石斛草,石斛草……”明玉口中轻声地念叨着,眼睛不放过任何一处有可能的地方。 林中起雾了,这雾来得突然可却浓厚,一下子挡住了她的视线。这样的树林中出现这样的大雾,极有可能是林中的瘴气,明玉赶忙拿出自己的帕子,捂住口鼻,可是脚下却是不停,依然往前走。 已经到了这里,怎么能打退堂鼓呢?五天……孟瑾瑜没有退路,所以她也不能退缩。一个人处在这样的境地,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不仅仅是为了孟瑾瑜,更是为了西江城的那些百姓,她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必须要找到这救命仙草,才能解救城中百姓的性命。 从前她只从孟瑾瑜口中知道家国大义,也一直觉得那是像孟瑾瑜,像她爹爹那样的人所背负的东西,可是此时此刻,在这片没有阳光的树林里,明玉第一次感到了自己也是在为了那从未体会过的“家国大义”四个字在努力着。 瘴气越来越大,明玉觉得头晕晕的,越走越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似乎都要没了力气。“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她扶着一棵树休息了一下,咦,就在她的脚跟前似乎有一抹绿色,明玉忙蹲下身子去看,已经体力虚弱的她这时候仿佛充满了无穷的动力,手里捂着的帕子也掉了,她惊喜地将那株草药小心地挖出来。 “石斛草,我终于找到你了!”既然这里能找到一株,那一定还会有其他的,明玉站起身来,将石斛草放进药篓里边继续寻找。 可是,怎么眼前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明玉突然间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第53节 ☆、第89章 迷路 天色渐黑的时候,孟瑾瑜派出去的人已经有一队回来了。 “孟大人,那凤灵山下的林子里的确有小九兄弟说的石斛草,瞧我们已经找回来一些了!”他们兴奋地将石斛草拿出来,交到了孟瑾瑜的手中。 这翠绿色的草药就是传说中的救命仙草呀!孟瑾瑜捧着这株草药,仿佛在深沉的夜色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先把这些草药拿进去,让他们看看应该如何加进药中,用来救治病人。对了,还有些人呢?小九呢?”没有看到明玉,孟瑾瑜刚兴奋愉悦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又有些揪了起来。 “不知道啊,我们在林子里都走散了,也不知道小九兄弟后来往哪边去了,我们只当他已经自己先回来了,难道没有吗? ”其中一个衙门的官兵说道。 “如果现在还没回来,那可就有些不妙了,那树林子里满是瘴气,现在天又黑了……”又有一人说道。 石斛草已经找回来了,接下来这里的事就是配置药方,然后给病人们试验。孟瑾瑜听到他们这么说,心中更加焦急,又不由懊悔自己居然就这样让她自己去了。他立刻牵过一匹马,带了一队人,奔往凤灵山。 天已经黑了,这时候的树林更显得阴森迫人。孟瑾瑜问那两个原本跟着明玉的人她是从哪条道上走的,可是这里环境错综复杂,那两个人早已经记不得了,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凭着感觉去找了。 孟瑾瑜持着一支火把,骑着马闯进了茫茫林中…… 明玉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全黑了,这里除了迷蒙的月色从林中罅隙见漏下些许外,再没有别的光亮了。 “有人吗?”明玉大声地喊道,可是除了林中沙沙的风吹树叶的声音和头顶偶尔一声凄厉的鸦啼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她掏了掏怀里,还好,临出门时带来了一根火折子,明玉小心地将它点起来,照了照四周,幽黑一片,静得吓人。别的她倒不怕,就是担心万一林中有野兽的话,那她便只有给它们果腹了。 这周围也没什么地方看起来是可以躲一躲的,这个时候最好的就是不要动,呆在这里等着,她相信那些人回去后告诉孟瑾瑜,他是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于是便又坐了下来,对了,怀中还有短笛。明玉拿出这支一直随身携带着的短笛,想起那一年她和孟瑾瑜前往围场秋猎,在湖边树枝上,她吹奏了那首《越人歌》,而他则对自己说,小玉,你又怎知我不知道你的心意? 每每回想起那晚,总令明玉心头甜甜的,也在这样的时刻给了她更多的勇气。她将短笛拿到嘴边,轻轻吹奏了起来,仍是当初的曲调,柔情蜜意不减当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两情相悦,大概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事了吧…… 孟瑾瑜持着火把在林中毫无头绪,心里又是焦虑,又是担忧,只怕明玉有一点点的闪失。茫茫丛林,到底她在哪里呢? 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在这空旷寂静的树林中听得格外清晰,曲调婉转动人,满满都是思君念君的情意,这曲调同他那一年在树下听到的是一模一样的——是那首《越人曲》!孟瑾瑜立刻循着笛声找去,起先还是遥遥悠悠,越走便越近,听着这曲调,他原本慌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她没事,那便是最要紧的。 终于寻到了笛声的来源,黑沉的夜色中,明玉一个人安然地靠在树干上,望着天上迷蒙月色,一遍遍地吹着这首曲子。 是因为想起了他,才吹的吗?孟瑾瑜不敢惊扰了这笛声,慢慢走到明玉身旁,伫立在她身旁,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听着她情意绵绵的笛声。 明玉感到了身边的火光,转过头,是孟瑾瑜静静在他身旁,不知为何,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滚了下来。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小玉,我来迟了。”不迟,不迟,她心里想着,只要你来了就好。 他将明玉揽在怀中:“你一个人在这儿呆了那么久,一定害怕了,走,我带你回家。” 明玉点点头,可还是止不住地流泪,她向来坚强,就算是刚才醒过来一个人独处在这幽深寂静的树林中时她也没有想哭,可是现在,不知怎么,她心底深处最柔软的东西被触动,靠在孟瑾瑜的怀里,她流着泪说道:“瑾瑜师傅,以后永远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会,一定不会。”他的心微微刺痛,她再坚韧,也还是当年那个骑在马上,言笑晏晏叫他“瑾瑜师傅”的小姑娘啊! 孟瑾瑜牵着明玉的手,两人小心地往回走。明玉想起了什么,拿出找到的那株石斛草对孟瑾瑜说:“瑾瑜师傅,差点忘了,这林子里的确是有石斛草的,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很多。” 孟瑾瑜借着火光看了看,明玉手里的这株草药的确和其他人带回来的一样,便道:“放心,他们也找到了一些,已经带回去了。我们既知道这片林子里有这东西,若制出来的药的确管用,咱们再派人过来采便是了。” 这林子很大,虽说孟瑾瑜方向感不错,但是现在在这么黑沉的夜色中要一下子找到回去的路,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两人兜兜转转走了好一阵子,还没有找到出口。 孟瑾瑜紧紧攥着明玉的手,问她:“怕吗?” “不怕。”有他在,明玉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就算今晚找不到出口,但是等到天亮,一定就可以回去的。 两人一路走着,借着火光看着前方道路,可是却谁也没有注意到脚下。明玉突然大叫一声,蹲下身去,疼得眼泪直流。 孟瑾瑜赶忙转身,一看,明玉竟踩到了一处捕兽夹,小腿的胫骨处血流不止。 “好痛……” 孟瑾瑜赶忙帮她将捕兽夹拿下来,这大概是有人放在这里捕猎野兔之类的小动物的,幸好这捕兽夹体积不算太大,若是那些用来捕狼猎虎的,只怕明玉的一条腿就此废了。 捕兽夹虽拿了下来,可是明玉只觉小腿处火辣辣的刺痛,连动一下都困难,别说再走路了。 这里既然有捕兽夹,说不定不止一个,接下去必得小心翼翼,看好脚下的路才是。孟瑾瑜将明玉背在了身上,明玉虽疼,可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趴在孟瑾瑜的身上,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孟瑾瑜问她:“小玉,你笑什么?” 明玉抹了抹眼泪道:“刚才我想起了爹爹小时候给我讲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叫……猪八戒背媳妇儿……” 孟瑾瑜哑然失笑:“原来你是在笑话我是猪八戒啊。” 明玉咯咯笑了笑,觉得脚上的伤都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要是世上有你这么好看的猪八戒,取经路上那些妖精们都不抓唐僧回去当相公了,只怕都要抓猪八戒了。”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这泥泞的道路,迷茫的黑夜似乎都显得不再那么骇人。 明玉的手搂住孟瑾瑜的脖子,两人头靠着头,在这一刻,明玉的心里突然无比渴望成为孟瑾瑜的妻子。 她问:“瑾瑜师傅,你从前背过别人吗?” 孟瑾瑜想了想:“小的时候,蓝双住在我家,一次我们出去玩,她从树上摔了下来,是我背她回去的。” 原来,他也背过别人的。 明玉“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怎么了?”孟瑾瑜听她没有声音,便又说下去,“那个时候我不过当她是小妹妹,虽背着她,却从未有过别的心思,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 孟瑾瑜望着前方迷茫夜空,虽然前路未知,可他的心却是无比坚定。 “小玉,我当你是我的妻子。就算要我一辈子背着你,我也愿意。” 这茫茫夜路虽然难走,可是两个人相依相偎,互搀互扶,总能走到天明,寻到路口。虽然未来仍有些渺茫,可是只要他们两人心中有着彼此,又有什么能够阻挠他们呢? 明玉的手中握着那株石斛草,就像救命的仙草总是长在恶劣的环境中一样,她的心里始终相信着,只要她坚持下去,未来总是光明的。 东方有些微光,明玉指着那一丝从地平线透出的亮光兴奋地喊道:“瑾瑜师傅,天就要亮了!” 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了一夜…… 孟瑾瑜也似乎看到了方向,寻到了出路,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直到旭日东升,照亮了整个森林,一切都像是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一般,那幽深、迷蒙的树林因着天光的恩赐,重又恢复了生机。 “瞧,瑾瑜师傅,他们在面前!”明玉指着不远处的一队人马喊道。 他们走出了树林,那些随行的官兵在外面守了一整夜,个个担心不已,这时候看到孟瑾瑜终于出来了,才算长舒了一口气。 “孟大人,是回衙门,还是直接去诊疗所?”这些官兵们已经熟悉了孟瑾瑜的行事作风,知道他这个时候定是会去看一看草药的效用究竟是否能够医治疫症。 孟瑾瑜却说:“都不去,回家。” ☆、第90章 过世 大楚京城,春意浓浓。 这几日的朝堂上对孟瑾瑜满是赞誉。从之前抗洪到这一次解决瘟疫,西江这一块烂摊子,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 言官们都说,朝中栋梁向来都不愿去西江,可孟大人不但去了,而且在面对洪灾和瘟疫时泰然自若,将百姓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这样的好官实在难得。 是啊,确实难得。 赵云彻看过了这几件事的邸报,他知道孟瑾瑜的确是一个能让他放心的人。 他做了这么几件事,西江的情形也逐渐稳定了下来,论理也该提拔他,给他升迁的机会了,原本当初让他去西江便是一块跳板,现在也该是时候让他回京了。 想到这里,赵云彻的眼中闪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小玉,你走了这么久,也够回来了…… 退朝后,赵云彻先去看了看皇后,明玫很快就要临盆了,这段日子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静心待在凤仪宫中,等待着孩子的降临。 她的脸上满是即将要成为母亲的喜悦,这样的明玫让赵云彻感到安心,在这里,他可以放下疲累,真正休息一会儿。 赵云彻在明玫处刚躺下歇了一会儿,外面便有人通传玉嫔来了。赵云彻不由觉得头又疼了起来,当初初见韩灵玉,觉得她容貌脾性都与明玉有几分相似,便格外恩宠了些,可没想到待到嘉和复了贵妃之位之后,两人便在宫里水火不容起来。嘉和讥讽韩灵玉出身不高,又时不时给她使些绊子,而韩灵玉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仗着皇帝的宠爱,也根本不将嘉和放在眼里,虽不敢明面上顶撞她,但暗地里也让她着实怄了好几回。 明玫虽是皇后,可她根本不想管她们二人的闲事,她们二人相斗,她落得看热闹做好人。每次不过云淡风轻拨了过去,这段日子下来,明玫是清静了,赵云彻的头却是一个要比两个大了。 一听韩灵玉来了,赵云彻急忙就要走,明玫问道:“这是怎么了,皇上不见见玉嫔吗?”赵云彻摇摇头,昨日他才去玉嫔那边,她便哭哭啼啼又说起了跟嘉和闹的事儿来,他不胜其烦,甩手便走了,现在玉嫔又跑到了这里来,想来还是为了昨儿的事情,他现在只想清静,不愿见她,便让明玫应付她,自己则带着范全从另一边走了。 范全是个人精,看出了赵云彻今日似乎有些心事,二人走到了玉簟湖边,范全问道:“皇上,西江的事情已经是解决了,怎么皇上您还是愁眉不展呢?” “你这奴才,哪里就看出朕愁眉不展来了?”赵云彻不动声色地说道。 “刚才在朝堂上大家都在夸赞孟瑾瑜,奴才瞧着皇上似乎心里有些不太痛快。”范全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看着赵云彻的脸色。 “孟卿将西江治理得好,那是大楚的幸事,朕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可不要胡乱猜测。”对孟瑾瑜,赵云彻的情感是十分复杂的,他的确是个人才,赵云彻是欣赏他的,可是于私情上,他却实在无法喜欢孟瑾瑜,甚是常对他生出一些妒忌之心来。 “玉姑娘离开京城大概也有三个月了吧……”范全说道。 “是一百零五天。”赵云彻望着眼前的玉簟湖,春日已到,这里的荷花又开始渐渐恢复了生机,今年夏天想来又是一番繁花似锦。只是荷花粉面依然,可是伊人却不知如今何处?叫人又如何不惆怅呢? “皇上,奴才听说昨日孟家老夫人的身子不大好,太医院去了人看过了。” “孟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也有一阵了,那太医怎么说呢?” 范全颇有意味地笑了笑,回道:“说是顽疾,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只怕是难熬过今年春天了。” 赵云彻转头看他,轻叹一声,只觉人生无常。 “还好沈蓝双算得尽心,陪在她身边,老人家走也走得安心些,孟瑾瑜也是该回来看看他的祖母了。”赵云彻看着范全的眼神别有意味。 范全低了低头:“皇上放心,沈姑娘那边的事情奴才定会办妥的。” 从前,他喜欢明玉,也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可那时候的愿望并没有如此强烈,更希望她快乐,那便行了;但是现在,尤其是明玉离京之后,他想要她的念头却一日比一日更甚。他对韩灵玉的宠爱,不过是因着她有那么一点像明玉,每每他与韩灵玉欢好之时,口中唤着的那个小玉只有他自己知道叫的是谁…… 他是大楚的帝王,他已经站在了权利的顶峰,现在他不想再压抑自己,因此才放任范全在这件事上耍手段,他想要任性一次,不管是用什么方式都好,他都想得到那个他藏在心里这么久的女子。 西江城,岚苑内。 风雨飘摇的西江城终于又恢复了平静,瘟疫消散,雨过天晴。救助站里的病人一个个康复回到了自己家中,城里的百姓也不再惶恐,终于家人团聚,一个个恢复了原本平静的生活。那些因为逃避瘟疫而逃出城的人,在疫症消散不久后,也都陆续回到了城里,继续生活。 这里,平静得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 第54节 不平静的只有岚苑。 自打明玉带人找到了石斛草,配置出了对付瘟疫的药之后,岚苑里边每天都被前来道谢的人踏破了门槛。 明玉小腿受了伤,一直躺在自己屋子里边休息,每每外边来人便都是秦少正和小宛负责来接待。百姓们感激明玉的救命之恩,都把自己家里最好的东西拿过来要谢她,更有人听说明**受了伤,还特特地炖了一大锅的牛骨汤送了过来。孟瑾瑜为人清正,这些东西自是都不收的,唯独那一锅牛骨汤,看在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上,让小宛收了下来,给明玉送过去。 明玉受伤的这阵子,在房里呆得人都快要发霉了,可是腿上未愈,一动便疼,哪里都不好去,便也只能乖乖听孟瑾瑜的话。 孟瑾瑜端着那一大锅的牛骨汤进来,还没看到是什么东西,香味便早已飘了进来,勾起了明玉肚子里的馋虫,忙问:“瑾瑜师傅,你端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牛骨汤,”孟瑾瑜一边说着,一边给明玉盛上了一碗,“快趁热喝吧,正好补补。” 明玉凑过去闻了闻,又问:“是你给我熬的?” 孟瑾瑜盛汤的手顿了顿,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学东西也都是一点就通的,可唯独厨艺这一项却是怎么也没法精通。虽古人说君子远庖厨。但孟瑾瑜道不以为然,明玉和他一起住到岚苑之后,他也想学着下厨做菜给明玉吃,可每每尝试却都是失败告终,最后他也意兴阑珊了。 孟瑾瑜把汤递给她:“快些喝吧,这是百姓们送来的,旁的我都没有收,这锅汤心意满满,也不好再叫别人端回去,所以我就拿了进来给你喝。” 明玉听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感动,她从没想过自己有能力救那么多人,这也是第一次让她感到,原来能够为别人绞尽脑汁,为别人豁出性命,帮助别人,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这一锅牛骨汤喝起来暖心暖胃,也让明玉的心里甜滋滋的。 “瑾瑜师傅,其实我很喜欢西江,我想一直待在这里。”这是明玉的心里话,虽然她知道,春天到了,她也没有理由再赖在这里了。 孟瑾瑜又何尝想让她走想要说好,想要说留,可是理智却让他只能沉默不语。他带着西江百姓扛了洪灾,度过瘟疫,朝廷的邸报上满是溢美之词和皇上的赞许嘉奖,现在的他心里最想的是同明玉一起回京,与她成亲。 心里这么想着,夜里,京城就有加急书信送达,起初孟瑾瑜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公文,可没想到,原来是封家书。 家书是孟夫人所写,信中说老夫人顽疾在身,病重难治,已在五天前过世了,要孟瑾瑜赶快回来! 拿到家书的孟瑾瑜整个人呆住了,只觉得胸口似乎被一双大手用力地揉捏着,生疼生疼。眼中有泪想要奔涌而出,可是一时间却又滞在了眼眶中,一滴也未流出。 祖母去世了…… 他只是呆呆地站着,一双手轻颤着,直到明玉过来,他都没有察觉。 明玉发觉了他的异样,便问:“瑾瑜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手里的书信訇然落地,明玉赶忙捡起来,看到家书上的消息心中凄然,虽然她知道孟老太太身体向来不好,可却没想到她过世得这么快,甚至都没等到孟瑾瑜回去看她一眼。 招孟瑾瑜回京的皇命也在同时到了,他心中哀痛,不敢耽搁,当夜便交待了相关事宜,与明玉一起简单收拾了些行李匆匆备马回京。 秦少正和小宛二人听说他们都要回京城便都说要跟着一起去,孟瑾瑜想了想,留他们两个在这里也是寂寞,明玉在路上也正好需要个人照应,便答应了。 一行四人,就趁着这浓浓月色,急急上路了…… ☆、第91章 回京 一路上,孟瑾瑜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其实早在他到西江上任的时候,祖母的身子就已经不大好了,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不到一年的功夫,祖母就离开了人世。 从小,他是在祖母膝下长大的,祖母对他严厉,可却是爱之深,责之切的。她对这个孙子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能和自己的父亲孟良栋一样,做一个保家卫国的能臣勇将。他自问还远不及父亲,可是祖母当年的教诲却时时记在心中,不敢忘怀。对老太太,孟瑾瑜是又敬又怕的,他还未好好尽孝,还未让老太太看到他娶妻生子,她怎么就走了呢? 寒夜微凉,念及此,孟瑾瑜心中大恸,两行清泪不自觉便落了下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父亲的过世已经是对他巨大的打击,而现在又是那个从小疼他爱他,照顾他长大的祖母,他的心有如刀割,伤怀之情久久不能平复。 孟瑾瑜一行快马加鞭一直行了六七日,才总算赶回了京城。一回京,按照道理,他该要先进宫面圣,不过传到西江的圣旨上说,孟瑾瑜可以先回府探望亲人,拜过祖母灵位之后,再进宫。 离开这么久,回到京城,明玉也该要先回府去看看。她暂别了孟瑾瑜,带着小宛先去了明府,秦少正则跟在孟瑾瑜的身边。 孟府里本就人不多,如今更显得冷清。孟夫人消瘦了不少,沈蓝双也是一身缟素陪在她的身旁。见到孟瑾瑜风尘仆仆归来,孟夫人百感交集,失声痛哭。 “母亲,孩儿回来迟了!”孟瑾瑜下马跪倒在地,向孟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孟夫人含泪看着儿子,他去了这么久,已经从一个翩翩少年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儿郎,看着他,母亲的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瑾瑜,你黑了,也瘦了,西江的日子可还好?” “孩儿一切都好,倒是母亲,憔悴不少。” 沈蓝双一双秀目也是通红,她过来扶起孟瑾瑜,轻唤了一声:“瑾瑜哥哥。” 孟瑾瑜微微颔首,客气地回了一声:“蓝双妹妹,这段日子你照顾在祖母身侧,辛苦你了!” 沈蓝双见他待自己客气却不愿亲近,略有些尴尬地放开了扶在他身上的手,说道:“老太太待我有如亲生孙女,我在这里照看她也是应当的。只是没想到,老太太还是没能熬过这个春天……”说到后来,沈蓝双心中悲痛,两行热泪也不自禁地淌了下来。 孟母看着他们二人,神色复杂,走过来朝孟瑾瑜道:“孩儿,你既回来了,先到灵堂里去看看你祖母吧。” 这一次回府,孟瑾瑜总有一种感觉,除了祖母的过世,似乎还有什么事,可是母亲欲言又止,让他的心里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明玉也回了家,明侯正巧出门了,明玉便直接先去了哥哥明睿那边,今日明睿恰巧休沐,呆在家中,一见明玉又惊又喜,跑过来拉着妹妹,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哥哥,是我回来了。” 明睿看着眼前的妹妹,从前她虽不是娇生惯养,可到底也是个侯门千金,这一次从西江回来,明玉似乎晒黑了些,人越发高挑了,褪去了娇贵之气,她的身上带着另一种经历了风吹日晒和世事艰辛的成熟的美。这种美是明睿在京城其他世家千金身上所没有看到过的。 “小玉……”明睿走过去一把抱住妹妹,气道,“你一声不吭就一个人跑到西江去,知不知道我和爹爹有多担心你!”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明玉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在西江的时候,她也想家,也想爹爹和哥哥。 “你们都好吗?爹爹他老人家怎么样?还有昭蓉呢”明玉抹着眼泪问道。 提起徐昭蓉,明睿一脸喜色,拉着她道:“你现在可已经当姑姑啦!” “真的!昭蓉姐姐生了?” “上个月就生了个胖小子,走,我带你瞧瞧去!” 徐昭蓉刚出了月,正在院子里带着刚出生的小婴儿晒太阳。春风和煦,徐昭蓉的脸上满溢着母亲慈爱的笑容。 “昭蓉嫂嫂!”明玉喊她。 徐昭蓉一愣,虽然她知道明玉这几日应该会回京,可真的当她站在了自己面前还是百感交集。她走过,朝明玉捶了一拳:“小玉,你可算回来了!这几个月你一声不吭就随着孟大哥到了西江,你这心里是不是将我们都抛下了!” “没有没有,”明玉怎么会抛下他们呢,家人在她的心中是最重要的,爹爹、哥哥、姐姐、昭蓉,当然她也早将孟瑾瑜看成了是自己的家人。 明玉回来了,徐昭蓉自是有许多体己话要同她说,便要明睿去陪儿子。明睿抱过了从奶娘手里抱过了儿子,将徐昭蓉拉到一边低声道:“孟家的事,还是先别让小玉知道。” 徐昭蓉的笑容凝了凝,点点头:“我明白,只是这件事小玉也早晚会知道。” “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吧。”明睿看着阳光下妹妹明媚的笑容,刚回家的她是满心的欢喜,可是她却并不知道,这样和煦的阳光下,也许暴风雨就要来了…… 孟瑾瑜到了灵堂中叩拜了祖母灵位,忆起往昔祖母对自己的疼爱,心中痛楚难忍,直到这个时候,那汹涌的眼泪才决堤而下。 “瑾瑜,”孟夫人过来扶起儿子,“你祖母这病也是拖了许久了,好在她走得时候还算安详,没有太多的痛苦。” 孟瑾瑜知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只是至亲的离去总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孟夫人拿过帕子替儿子抹了抹眼泪:“你回来见过了祖母,也该进宫去了拜见皇上了。” 孟瑾瑜见母亲眼神闪烁,便将心头的疑惑问她:“母亲,是不是家中有什么事?为何这次回来,我总觉得你神色凝重,心事重重。” 孟夫人看了看身后,走过去将灵堂的门关起来,朝孟瑾瑜说道:“你在西江担任巡抚这么些时候,那明玉姑娘可一直陪着你?” 听母亲突然提起明玉,孟瑾瑜点点头:“小玉待我情深义重,自她听到了我在洪灾失踪的消息之后,便到了西江……” “那这段日子你们一直住在一起?” 孟瑾瑜顿了顿,老实地点点头:“我们一同住在巡抚衙门后面的岚苑中。” 孟母过去拉着孟瑾瑜的手,急切地问道:“那你们可曾……” “母亲想到哪里去了,”孟瑾瑜急忙解释,“我和小玉虽一同住在岚苑中,但我们都守礼自持,不敢有半分逾矩。” 孟母听了孟瑾瑜的话并未松气,神情反倒愈加凝重。 孟瑾瑜见母亲这个样子,更加疑惑:“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与小玉之间一起走到今天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自打皇上下了圣旨,让蓝双重新回到咱们府里陪伴老太太,我心里便总怀着一份隐隐的担忧。虽然我和你祖母商量过,我把蓝双认作干女儿,可是到最后,我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孟夫人看了看儿子,告诉了他就在老太天过世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你祖母身上的病逐日严重,蓝双的确是个好孩子,她一直陪在你祖母左右,寸步不离,悉心照顾着。之前太医也常来看病,原本说连冬天都过不了的,蓝双哭得跟泪人儿似的,苦苦哀求太医想法子救救老太太,太医便开了一道方子,说是照着方子服用,也许可以熬到今年春天。” 孟瑾瑜一边听,一边皱起了眉头,问:“是什么方子?” “方子倒是没什么,主要是那药引,是要用……要用人肉……”孟夫人顿了顿说,“我看了方子极是为难,这要到哪里去找这样的药引?可没想到,等我到老太太房里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服药了,这药引竟是蓝双割下了自己手臂上的一块肉!当时老太太还不知情,待到知道之后,又是难过,又是感动,拉着蓝双谈了整整一夜。” 孟瑾瑜越听整颗心便越往下沉,蓝双待祖母一向孝顺,这倒不好说她虚情假意,只是这太医开得药方也太过蹊跷了。 孟夫人又说:“之后蓝双割肉做药引的事也不知怎么就传开了,京城上下不少人都知道,个个夸赞蓝双的孝义,朝中更有言官向皇上提起这件事,希望让皇上下旨赐婚,让沈蓝双名正言顺嫁入孟家。” 孟瑾瑜的手微颤了起来,难怪他一回来便觉得大家都怪怪的,起初他还只当是因为祖母过世大家太过悲痛的缘故,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事情。蓝双能这样对待祖母,孟家的确欠她太多,孟瑾瑜深觉这一辈子他也无以为报。 “可是母亲,我与小玉已有婚约,当初也是祖母和明侯爷一起说好的……” “我当然知道,”孟夫人叹了口气,“蓝双这孩子为我们孟家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我不敢说她到底是不是为了什么目的才这样做的,但眼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她割肉喂祖的事情。而且,你祖母虽答应了你同小玉的婚事,可是在她临终前,却留下了这样的遗命———”说着,孟夫人从袖中掏出了一封遗书来。 ☆、第92章 赐婚 遗书上的确是熟悉的祖母字迹,上面字字恳切,几乎是用恳求地语气同孟瑾瑜说,希望他还是能够娶蓝双为妻,蓝双愿为平妻,和明玉一起效仿娥皇女英。 孟瑾瑜双手颤抖,娥皇女英,孟瑾瑜苦笑:“我又不是舜帝,要什么娥皇女英。”他要的不过是明玉一人。 “这封遗书,是你祖母临终前亲手交给我的。前几日,太后也召我进宫,除了慰问你祖母过世之事,也问起了蓝双,我只怕如今这件事已不单单是咱们孟家的事了……” 孟瑾瑜稍稍梳洗,便进宫去见皇上了。赵云彻早已得知明玉和孟瑾瑜回京的消息,表面上波澜不惊,心内却是暗涌流动,呆在凤仪宫的时候,蓦然便晃了神。 明玫走到赵云彻跟前,轻轻替他揉了揉太阳穴:“皇上可是累了?” “朕不累。听说……小玉回京了……” 明玫的手顿了顿,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妹妹也真是,一走就是三个多月,爹爹每回进宫都要好好说她一番,等明儿她过来看我,我也定是要说她几句的。” “小玉……明天来看你?” “是啊,我听说她回来了,便差人去了侯府,让她进宫一趟,说起来我我也是好生想她的。” 这时候,范全走了进来:“皇上,孟瑾瑜进宫觐见了。” 赵云彻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一颤,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也总是要面对孟瑾瑜的。 勤政殿里,那个站在下首一袭白衣的俊秀男子依旧是一脸温润,他在西江历练了这些时候,风雨并未遮盖他过去的光彩,反倒令他更添了几分成熟与稳重。 “孟卿辛苦了。”赵云彻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 “多谢皇上体恤,能够让臣回京拜祭祖母也可以看望母亲。”孟瑾瑜微微低着头,恭敬却不谄媚,他的心里有许许多多的疑问,他想知道眼前这个九五至尊的大楚帝王是否还是从前那个他们一起帮着让他登上皇位的善良少年? 赵云彻走到孟瑾瑜跟前,看着他平静镇定的神色,不由羡慕起他来,这几个月在西江,他同明玉朝夕相处,他不敢深想究竟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在宫里,每每想起明玉,他总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会回来的,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赵云彻定了定神:“孟卿此番在西江平定洪灾,又将一场瘟疫无形化解,使西江民生安定,帮了朕不小的忙,自朕当皇子的时候起,你便是朕的左膀右臂,原本让你去西江也不过是看重你的才能去帮朕解决难题的,现在也该是你回京的时候了。朕的圣旨已经拟好,西江的事会令派人前去接手,而你就留在京城,朕将擢升你为兵部尚书。朕知道你一向都有要继承你父亲遗志的心愿,那就帮朕一起好好打理这个天下。” 留在哪里做官孟瑾瑜并不在乎,他的抱负是伸展才能,为国所用,当然如今孟府这样的情形,他能回到京城照顾母亲,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 第55节 赵云彻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说了下去:“孟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妻了,你祖母过世之后,太后也找朕谈过,说孟家世代忠良,如今却人丁稀落,要你快快娶妻生子,好为孟家开枝散叶。” 终于还是谈到了这个话题,孟瑾瑜抬头看着赵云彻:“皇上说的极是,祖母刚刚过世,待到丧期过后,臣会与母亲一起去明府,同明侯商议臣同小玉的婚事。” “明府……”赵云彻眉心微皱,“孟卿刚才已经回过府了,难道不知道在你祖母病重的这段时间沈蓝双为她所做的事吗?她如此忠孝,又待你情深义重,朝中上下早已人言沸腾,这样的女子于情于理都是不该亏待了她的。朕也从善如流,拟好了赐婚的折子,明日便会送到你的府上……” “皇上!”孟瑾瑜终于明白了,从祖母病重要将蓝双接回孟府开始,这一切便都是赵云彻一手安排好的,他当年选择放手,选择隐藏自己的感情,为何到了如今他们快要成婚之际,又要这么做呢?难道……终是没有办法放下吗? “臣与明玉已有婚约,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臣心中也早将小玉当作妻子一般,臣不敢另娶他人,更不忍负了小玉,难道皇上……又舍得伤了小玉吗”孟瑾瑜抬头看着赵云彻,眼神灼灼,一字一顿地说道。 伤了小玉……这四个字让赵云彻心中一寒,可马上他又想起范全对他说的话,他说玉姑娘的性子风驰电掣一般,凡事来的快也去的快,孟瑾瑜另娶他人,玉姑娘定会伤心一阵子,可这时候皇上若是悉心呵护,让玉姑娘发现原来这世上真正待她好的其实是皇上,那么她定会愿意留在皇上身边,再说,玉姑娘对皇上并非无情,只是一向都被她自以为对孟瑾瑜的深情给掩盖住了,皇上须知,不破不立啊…… “言官的谏言,你祖母留下的遗书,还有太后的意思,孟卿,你祖母也说了,沈姑娘愿为平妻,朕无心拆散你同小玉,也没说一定要你毁约,但是沈姑娘和你的这桩婚事,却是不可能改变的了,这不仅是朕的圣旨,更是整个大楚百姓和朝中官员们的意思。” 孟瑾瑜苦笑:“皇上说蓝双愿为平妻,就算蓝双愿意,你也了解小玉的性子,她又如何能答应同旁人共侍一夫?臣自问无德无能,不敢耽误蓝双前程,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你不娶她才是耽误了她的前程!”赵云彻厉声说道,“孟卿是明白事理之人,大楚向来以忠义孝道治理天下,朕此举也是顺应民心,孟卿先回吧,多陪陪你的母亲,接下来府里也会有许多事情需要你。” 这些事情,明玉仍被蒙在鼓里。这天夜晚,当明言正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里时,迎面便看到了明玉灿烂如初的笑容。 “爹爹……”明玉看到父亲憔悴了不少,心中酸酸的,扑到了父亲的怀中,“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出乎意料的是,明侯并没有对明玉有任何的苛责,只是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头,柔声道:“回来就好,玉儿,往后别再往外乱跑了。” 明玉抬起了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父亲,她点点头,应道:“女儿知道。”顿了顿,她又问道,“爹爹,你一直在朝中走动,可知道这一次瑾瑜师傅他会在京城呆多久?” 听到女儿问及孟瑾瑜,明侯的脸色微变,沉吟片刻回道:“他也许不会再回西江了……” “真的吗?”这对明玉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既不用再离开爹爹远行,又不用和孟瑾瑜分离,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爹爹的神色间满是忧色,一点儿也没有对她回来的欣喜之色? 也许爹爹只是太累了……明玉这样安慰着自己。 第二日,明玉换上了女装,看上去清丽可人,在西江她当了那么久的小九,现在又换回裙装,连自己都有些看不习惯了。 对镜梳妆,一头的秀发柔柔披在了肩上,不喜装扮的她还特特画了黛眉,轻抹了些胭脂,唇间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明玉看着镜中的自己,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是很好看的。小宛笑起来,说,女为悦己者容,明玉这么打扮自己,想来一定是要去见孟大人吧。 是啊,他是有多久没见过她穿女装的样子了?明玉歪着头想着他看见自己时可能会有的反应,忍不住傻傻笑了起来。 看了看现在时辰还早,明玉便想先去一趟孟府,等会儿再去宫里看姐姐。她带着小宛,乘上一辆马车,往孟府去了。 孟府门口的小厮自是认得明玉的,见是她来了,便将她迎到里边。明玉随口问小厮:“孟大人可起了?” “公子向来起得早。” “哦,那他现在在做什么?”明玉刚问完,便看到了不远处的石桥上站着两个人,放眼看去,应该是孟瑾瑜和沈蓝双。他们看起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沈蓝双站在孟瑾瑜的身旁,容色哀戚,孟瑾瑜正转身要走,沈蓝双忽地便要晕倒过去,孟瑾瑜一时别无他法,沈蓝双便摔倒在了他的怀里…… 明玉看了这一幕,虽知道孟瑾瑜不过将沈蓝双当作妹妹一般,可还是忍不住有些酸酸的。一旁小宛问道:“小玉,那个女子是谁?为何看起来同孟大人如此亲密?” “她是瑾瑜师傅青梅竹马的妹妹。”既是青梅竹马,又是妹妹,连明玉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可笑。她同小宛走过去,沈蓝双看到孟瑾瑜身后的明玉怔了怔,随即站直了身子,揉揉太阳穴道:“原来是小玉来了。” 孟瑾瑜心中一跳,可是不知怎么,竟不敢回过头去,只听到明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蓝双姐姐是身子不舒服吗?” 她走到了孟瑾瑜的身前,他这才看到今日的明玉当真与往常十分不一样,她的女儿妆容清新秀美,她的娇憨姿态令孟瑾瑜的心砰砰直跳,他喜欢那个在西江和他同生共死,携手并肩的明玉,也喜欢现在这个千娇百媚,清水出芙蓉的明玉,可是,这样的小玉突然让他觉得离得好远,孟瑾瑜的心莫名痛了起来。 她大概是看出了孟瑾瑜的神色,可是她只当他是因为祖母过世的事情悲痛难忍,便过去拉着孟瑾瑜的手说道:“瑾瑜师傅,我也想去拜祭下祖母可以吗?” “自然可以,我现在就带你去。”孟瑾瑜柔声说道。 他牵着明玉的手正要走,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范全,赵云彻说今日圣旨会下,没想到竟来得这样快,还是让范全这个总管太监亲自来宣诏的。孟瑾瑜忧心地看看身旁一无所知的明玉,握紧了她的手,虽然他平素向来淡然自若,可此时,连明玉都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明玉凑过去,低低问道:“他们怎么来了?” 话未说完,宣旨的太监们便来到了几人跟前。 ☆、第93章 生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府千金蓝双忠厚孝义,在孟金氏病重之际伺候榻前,任劳任怨,更有割肉喂祖之举,京城上下人皆赞颂。朕顺应民意,特赐婚孟瑾瑜、沈蓝双,丧期过后,两家择定婚期完婚。钦此!” 明玉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她只听到了“赐婚”、“完婚”,她有些呆住了,不过才到京城一日的功夫,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好半晌,才感到有人拉着她起来,小宛的眼中已满是泪水,拉着明玉道:“小玉,咱们回去吧。” 明玉抬起头,迎面是孟瑾瑜痛苦却无奈的眼神。 “瑾瑜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又看了看站在孟瑾瑜身后的沈蓝双,“蓝双姐姐,你不是说已经放下了吗?” 沈蓝双低下头去,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放下就好了。这世间,最难过的大概便是情这一关吧,她也好,皇上也好,终是逃不了自己的心。 传旨的太监已经走了,孟瑾瑜却仍握着明玉的手不肯放,他双目微红,眼神中却是一股子的坚定:“我会再想办法的,小玉,我答应过不会负你。” 明玉拿过孟瑾瑜手中的圣旨:“我去问皇上,我去求他收回成命!”说着,明玉便朝府门外跑去。 一路上,她将圣旨反复看了几遍,她和孟瑾瑜不在西江的这段时间,看来发生了不少事情,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圣旨下来呢?她要去问个明白,她坚持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他们两人一起回京,她不要这样的结果,不要……! 赵云彻今日下了朝很早就到明玫的凤仪宫来了,明玫早就做好了接驾的准备,看到赵云彻过来,她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给皇上请安。” 赵云彻忙将明玫扶了起来:“朕早说过,皇后怀有身孕,这些虚礼能免则免。” 明玫点点头,同赵云彻一起到里边坐了下来。她微微侧目看着赵云彻,只觉得他今日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心思深重的样子。 “皇上……怎么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赵云彻握了握明玫的手:“皇后,你临盆在即,朕自是有些忧心的。”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的关怀和忧切也并非虚情假意。 他能关心明玫心中自是欣慰,她想起今日宫里边准备下了桂花蜜,便吩咐青芷去泡杯蜜茶过来,正说着,外边来人通禀,说是玉姑娘来了。 听到明玉来了,赵云彻的双眸亮了一亮,不由抬头看着宫门口。 明玫也发现了赵云彻的眼神,不动声色说道:“玉姑娘到我这宫里又不是第一次了,愣着做什么快些将她请进来啊!” 两个通禀太监面面相觑,略有些为难地说道:“娘娘,玉姑娘看起来似乎情绪不大好……她刚到凤仪宫便吵嚷着要见娘娘和皇上,奴才们担心娘娘凤体……” 明玫看了看一旁的赵云彻,说道:“玉姑娘是我妹妹,有什么好担心的,皇上也在这儿呢,尽管请她进来便是。” 明玉进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那封圣旨,明玫从未见过妹妹的脸色这般凝重,似乎天要塌下来一般,连赵云彻看到这样的明玉的时候也不由吃了一惊,站起来不由自主地就朝她走过去:“小玉……” 明玉也不说话,只站着直直看着赵云彻,似乎要看透他的所有心思一般。她的眼神让赵云彻也不由有些心虚起来。 屋里的气氛尴尬而凝重,明玫赶忙走过来拉着小玉道:“瞧瞧,这是怎么了?小玉你刚从西江回京城,姐姐可想得你紧,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你。” 明玉只看了一看明玫,仍是直直盯着赵云彻,她将手中的圣旨举起来,颤着声问他:“皇上,为什么要下这道圣旨?” 赵云彻以为他可以很镇定地面对明玉,可是当她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慌了方寸,他想要她,可也不想看到她这般地伤心难过,难道孟瑾瑜在她心中当真有这么重要吗? “沈蓝双的事并非朕一个人说了算,她的忠孝京城上下皆知,这是太后的意思,更是……民意。” 明玉低了低头,苦笑道:“若不是皇上当初将沈蓝双召回孟家,又如何会发生今天的事呢?” 明玫忙过来拉着明玉道:“妹妹千万别误会皇上,当初这件事是我的意思,孟瑾瑜同你都远在西江,孟老夫人恰又病重,她身边的确需要个贴心的人照顾,我这才向皇上提议将沈姑娘召回去的,也让老人家最后的一段日子过得好一些。” 明玫知道这件事对明玉来说的确打击很大,看到妹妹这个样子,她也心中不忍,刚想要安慰她几句,明玉突得就跪在了地上,朝赵云彻磕了一个头道:“皇上,求求你,收回成命。你要小玉做什么来报答沈姑娘都可以,求求你将这道赐婚的旨意收回去吧!” 圣旨已下,又岂有收回的道理? 赵云彻蹲下身子,双手捧起明玉的脸,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他的凤眸之中,是痛惜是怜爱,他低声喃喃道:“小玉,这个世上好男儿这么多,真心待你的也不止孟瑾瑜一个,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也许……你的身边有待你更好的人,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呢?” 明玉的双眼噙满泪水,她知道今天过来跪地哀求,不过是最后一点无谓的挣扎罢了,早在他们决定这样做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最后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更好的人……”滚烫的泪珠顺着面颊滴落下来,落在赵云彻的手心中,“这世上好男儿纵有千千万,可是我一早便认定了他,要我如何改变心意?” “小玉!”赵云彻的心也一阵刺痛,“这道圣旨不可能改变,孟瑾瑜与沈蓝双的婚事如今全城皆知,他还有着大好前程,你又何必执着?” 明玉突然笑了起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原来,这便是你想要的吗?”她吸了吸鼻子,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再留在这里呢? “小玉,”赵云彻想要去拉她,却被明玉一甩手,狠狠挣脱。 明玫也过来想要留住她:“小玉,你不能因为这件事迁怒了皇上,虽然圣旨是皇上下的,可是你也知道,这也并不全是皇上的意思啊……”明玉哪里肯听她说,挣着手就要往外走。 明玫被她一甩手,步子没有站稳,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跌倒在了赵云彻怀里,只觉小腹一阵紧缩,钻心的疼痛袭来,明玫浑身都冒出了冷汗。 几个宫女赶紧聚过来,赵云彻瞧她的样子也吓坏了,赶忙喊:“太医,快传太医!”到底还是姐妹连心,明玉这时候也不再闹别扭,赶忙跑过来拉着明玫的手急道:“姐姐,你怎么样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娘娘怕是要生了!”老练的嬷嬷在一旁说道,“赶紧将娘娘抬到榻上去吧。” 赵云彻忙将范全召过来问:“今日宫中可是明侍卫长当值?” 范全说是,赵云彻便道,让明睿去明府报个口信,就说皇后娘娘就要生产了。他看着明玉,问道:“小玉,皇后就要生产了,这个时候,你能留在这里陪她吗?” 明玉看见了姐姐刚才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这个时候即使心中再有悲痛也都不重要了,她含泪点点头,走到了明玫的卧房中。 明玉看到姐姐疼得死去活来,赶忙过去抓紧明玫的手:“姐姐别怕,太医和稳婆就快来了。” 明玫这时候已经疼得快没什么力气了,她握着明玉的手说道:“小玉,你别怪皇上,他不想伤你……” “我知道,我知道的……姐姐,你快别说话了……” “小玉,我……我好痛……我好害怕……” “别怕姐姐,小玉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你别走好吗?”明玫有气无力地恳求道。 “我不走,我留在这里陪你,就像从前你陪着小玉一样。” “好妹妹……”明玫的眼角也渗出了一颗泪珠。 终于,太医到了,稳婆也来了。赵云彻坐在凤仪宫的外殿焦急地等着,里面是明玉陪着明玫,皇后这一胎胎位不正,生产并不容易。明玫向来娇生惯养,虽然心智坚强,可是这样的疼痛也折磨的她死去活来,差点就要让她生出放弃的念头来。 一直过了五个时辰,还是没有动静,明玉陪着姐姐,只觉得她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她也焦急万分,可是除了给姐姐鼓气,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赵云彻不断差人进来问情况,太医和稳婆也急啊,可是这也不是一时就能解决的问题,只有等着将孩子的胎位掰正,才好将他牵引出来。 明言正和明睿等在凤仪宫的外面,也是忧心焦急,明言正不停地搓着手,心中祈祷着女儿母子平安。 一直等到第二天的午时,凤仪宫中才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稳婆兴奋地抱着一个孩子出来,朝赵云彻回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生了一个小皇子!” 赵云彻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疾步走到房内,也不顾那满屋的血腥污秽,握着已经气若游丝地明玫的手:“皇后,辛苦你了……” 已经疲累到极点的明玫看到赵云彻,这才浅浅笑了笑,闭上眼昏昏睡去了。 ☆、第94章 离别意 大楚喜得皇子,当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高兴的。比如贵妃,比如才刚得宠的玉嫔,只是虽心里不痛快,可是表面的功夫却还是要做的,过来道喜也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只是回到自己宫里边,一个是恨得咬碎了银牙,一个是愤愤不平,玉嫔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更加得宠,为什么皇后能生皇子,她自己的肚子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想了想,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吩咐身边的亲信,今晚去请皇上过来。 赵云彻并没有这个心思,自那日明玉离宫之后,他的一颗心一直忐忑不安,还有皇后这边,她刚生产好,于情于理,他都是该陪在她身边的,对明玫,赵云彻虽没有那样浓烈的爱,可是夫妻相伴,他对明玫却已是有了一种他自己也说不出的依赖。 第56节 徐昭蓉知道明玉进宫的事,知道她此时心里一定有说不出的难受,不管是作为好友还是嫂子,她都是该陪着她的。明玉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事,只是呆在屋子里边喂着“雪儿”,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无异。可是徐昭蓉知道,她此时就像一只受伤了的小兽,将自己藏在一个隐蔽的洞穴中,独自舔着伤口。 徐昭蓉陪坐在她身旁,朝明玉道:“小玉,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哪怕哭一场也好,可千万别憋着。” 明玉也想哭啊,可是她只觉得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得她快要死过去,可是双眼就像干涸了一般,她一点儿也哭不出来。 徐昭蓉握着明玉的手,那双手是冰冷冰冷的,徐昭蓉搓着她的手,自己倒是淌下了泪来:“小玉,你别这样,凡事……一定都有解决的办法……” 她跪也跪了,求也求了,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难道真的要她和沈蓝双一起嫁进孟家吗?她咬了咬唇,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徐昭蓉拉住她问道:“小玉,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我想见瑾瑜师傅……”她还是想见孟瑾瑜,要不然,他们就离开这里,找一个世外桃源,就像青梅村那样的地方,没有人认识他们,过着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日子好了。 她往外走着,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见孟瑾瑜。 “小玉。”明玉停住脚步,是父亲的声音,他身旁还站着一人,明玉的身子不禁微微颤动,是孟夫人来了。 明玉走过去,恭敬地行了一礼,她不明白为什么孟夫人会在这个时候到侯府来。她看起来容色憔悴,脸上带着些许凄楚。 明言正看到爱女,心中一酸,轻叹一声道:“跟我到书房去吧,孟夫人是特意来找你的。” 明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想起她过往的温柔和蔼,心中不禁涌起些酸楚,到得书房,孟夫人深深一拜,倒让明玉不知所措起来,忙扶着孟夫人道:“夫人这是做什么?您是长辈,小玉不敢受。” “小玉姑娘,我向来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孟夫人握着明玉的手说道,“虽然我同你接触不多,可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又处处以瑾瑜为重。最重要的是,他心里也一样喜欢着你。蓝双也是个好孩子,在我心里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好,谁做我的媳妇儿,我都是欢喜。可是现在,皇上的圣旨……”孟夫人欲言又止,可是明玉却明白了她的来意。 “孟家世代忠良,瑾瑜的父亲是为了大楚子民马革裹尸,而现在孟家也只剩下了瑾瑜一人,他身上肩负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我们整个孟家。小玉姑娘,你我都知道抗旨的后果,所以今日我来,是想求你,若是你愿意同蓝双一起进门……”孟夫人话说了一半却哽在了喉中,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明玉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变得冰冷,孟夫人说的她都明白,天子一言,又岂能儿戏?可是要她同沈蓝双一起进门,她自问做不到。 明玉将自己的手轻轻抽出,哑着嗓子苦笑道:“孟夫人的来意我明白了,小玉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明言正心疼女儿,可是这一切他却也无能为力,朝堂之上的波谲云诡他尚能应付,可是儿女情长却是世间最难之事,这一团乱麻没有人能替明玉解开,唯有靠她自己。 春夜的风带着些暖意,明玉独自坐在碧苑院子的小桌前,自斟自饮,自小到大,她只记得母亲离世的时候,她曾有过这样的伤心和忧愁。她在云水镇开千杯居,是因为世人都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学酿酒,想让那些心里有烦恼,有忧愁的人,喝了她的久便能忘忧去烦,可是今晚,她自己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不但没有醉,反倒却是越来越清醒,直到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后。 “小玉。”她自然是认得他的声音,清冽得欲要崩裂一般,她端着酒杯的手蓦地便顿住了,她不敢转头看她,只觉得呼吸快要凝滞一般。 孟瑾瑜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想起在西江时那一幕幕的场景,心就如被刀割针刺一般,伸出手想要抚摸她垂下的一头如瀑乌丝,可终究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我知道,我母亲今天来找过你。” 明玉吸了吸鼻子:“那你知道她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吧?”她仍是不敢转脸,只望着天上悬挂的半轮明月。 “瑾瑜师傅,我知道你不会跟我一起走的。你还有母亲,还有孟家,你身上的还有需要肩负的责任。” “小玉,我只喜欢你。” “我知道,我也只喜欢你,也许正因为我那么那么喜欢你,才无法忍受和别人一起分享你,无法做到和沈蓝双一起嫁到孟家。瑾瑜师傅,你会谅解我吗?” 他早就知道明玉会做这样的决定,只是听她这样说,心还是忍不住钝痛。明明,他们谁也没有做错什么,明明,他们在西江过着与世无争、欢乐无忧的日子,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回到京城,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 他自然是谅解她的,可是,心里却是舍不得。 那些策马踏春的明媚,那些夏夜听曲的夜晚,那些迎着秋风打猎的时光,那些在冰天雪地里写下满地誓言的日子,往后便只能拿出来回忆吗?孟瑾瑜甚至不敢去想,生命里没有了明玉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可是,他又凭什么去挽留她? “小玉,再给我些时间,也许会有解决的办法……” 她的心绞在了一起,可就是,哭不出来。 对着夜风,明玉轻叹了一声:“瑾瑜师傅,往后若是你成亲之后,还能偶尔想起小玉,那也不枉我曾爱你一场。” 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明玉仍是不回头,快步走进了屋里,关上屋门。 院中是被夜色拉长的颀长身影,显得那样孤单落寞。 明睿快要入睡的时候,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却是穿着一身素白睡意的明玉,她看起来脸色憔悴,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明睿心中一惊,赶紧将妹妹拉近屋子里:“小玉,你怎么就这么跑过来了?也不怕着凉!”一边说,一边拿起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徐昭蓉也被惊醒了,起身过来看明玉。 “哥哥,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想离开京城。” 明睿捂着妹妹冰凉的手,他身为御前侍卫,常在皇上跟前走动,这一次的事情,他心里明白是皇上的小心思在作祟,登上九五至尊的赵云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心为了明玉的单纯少年了,可是他没有想到,因为他的一己私欲,伤害了多少人。虽然他一直随在赵云彻的身边,可这时候,心里却也不由得有些恨起他来了。 “好,你想去哪儿?哥哥陪你去。” “我也不知道。离开这里就好,天下那么大,还有好多我没有去过的地方呢,我想……我想四处去游历一番,哥哥你说好不好。”一边说着,明玉一边苦涩地自嘲道,“我知道我一直呆不住家,常让父亲和你操心,可是这一次……哥哥……” 明睿明白,留在京城,只会让她每日沉浸在痛苦之中,她心里仍是念着孟瑾瑜,可两人却要天涯陌路,这对她来说,又如何能够禁受。待到孟瑾瑜真的与沈蓝双大婚,又该让明玉如何面对这一切。 离开,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 明睿的双眼湿润了起来,可又不想让妹妹看出自己的伤心,他转过身,轻轻抹了一把眼泪,回头微微笑了笑:“好啊,正巧我也很久没出去了。我去告假,陪你一起出去转转。” 徐昭蓉在一旁也说:“是啊是啊,你毕竟一个姑娘家,现在外面许多地方也不太平,还是让明睿陪你一起去咱们放心些,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再回来。” “可是……” 徐昭蓉握了握明玉的手:“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的。我和公爹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各位,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更新稍有些缓慢,不过放心,不会太监的~~! ☆、第95章 四月雪 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从前也在书上读过这样的句子,那时候还笑古人矫情。只是现在,自己骑着马,行在寂寥无人的人管道上,小玉才明白,所谓断肠人原来就是如此。 回望京城,轮廓依然在眼前,向前看,前路漫漫,也不知哪里才是终点。 明睿伴在明玉的身边,从小到大,他只看到过她笑得无拘无束,即使是遇到天大的事,她也都能坚强地挺过去,可是这一次,明睿隐隐生出一些担忧和害怕来。表面上看,明玉是那样的平静,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般,也似乎孟瑾瑜对她而言不值一提。可她越是这样,明睿的心就越慌,他了解自己的妹妹,若是她能大哭一场,也许他反倒放心了,可是现在这样平静的表象之下,明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宫里因为小皇子的到来,多了不少喜气,赵云彻到明玫宫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渐渐地,玉嫔似乎也失了恩宠。明玫尚在月子中,几乎不怎么下床,每日里都是乳母将皇子抱过来给她看看,有了儿子,明玫心中的郁结也似乎缓解了许多,只觉得在这世上,还有许多东西要比个人的情爱来得更加重要。她深爱赵云彻,可是现在,当她发现她已经不可能得到赵云彻纯粹的爱的时候,她更愿意做好一个母亲,培养好自己的儿子,也许赵云彻也会因为这样,对自己更不一般吧。 即使是呆在凤仪宫,赵云彻的眉也会有皱着的时候,虽然他尽量不让明玫看见,可是又怎么逃得过她聪慧的双眼呢? 她轻轻捋着他的眉,问:“皇上可是后悔了?” 他以为赐了婚,明玉顶多伤心一阵,到时候总会有机会让他表露心迹。他没有想到的是,明玉会就这样走了,如此决绝,甚至都没有进宫再见他一面。对她来说,这一次,是真的被伤到了吧? 赵云彻是有后悔过,甚至他狠狠责骂了范全。可是,内心深处,他却又庆幸自己这样做了,就算他得不到小玉,又凭什么让孟瑾瑜得到?只要明玉没有成亲,没有嫁人,对他来说,便永远都有那么一点仅存的希望,即使微弱渺茫…… 赵云彻握着明玫的手,身边的这个女人总能猜到他心里所想,甚至一直都在帮着他,还为他生了个皇子,可是这一世,除了给她皇后的名分,其他的他实在无能为力。可也许她想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些吧…… 明玉骑着马一直往前行,天黑了,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明睿看不远处有个客栈,便拉住了明玉。 “小玉,天色已经黑了,咱们进去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吧。” 明玉这才点点头,下了马,随哥哥走了进去。明睿要了些酒菜,让店小二送进客房来。已是四月的天气,一到晚上,却骤然变得阴冷起来,外面刮起了西北风,明睿打开窗看,这时节的天气却飘起了雪,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吃了些晚饭,他替明玉关好门窗,嘱咐她早些休息。这天气诡异的很,若今晚当真下了雪,明儿看来也是赶不了路了。 明玉倒是无所谓,不过说:“反正我们也没什么目的地,行到哪里便是哪里,既然下了雪,那在这里呆上几日也行。” 这一夜,北风刮得紧,风声呼哧呼哧甚是吓人,四月的天气,竟不寻常地飘起了鹅毛大雪,没到天亮,外面便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整个世界白天白地,仿佛所有的罪恶和肮脏都被这场雪掩埋了起来。 明睿醒过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他推开窗户一看,被外面一片银装素裹震惊了,竟没想到昨夜的雪下得这般大,不知道京城是不是也下起了大雪? 明睿搓了搓手,未穿御寒的冬衣,这天气还真是冰了人的手脚。正要关窗,明睿突然瞥见雪地里站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他仔细一看,不由低呼一声,抄起床上的被子,推门冲了出去! “小玉!你怎么就这样站在雪地里!?”明睿跑了出去,将手中的被子裹住妹妹,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裙,浑身手脚冰凉,嘴唇也因为这骤降的气温冻得煞白。 明玉看着这漫天的白,想起去年冬天她和孟瑾瑜在岚苑,那一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他们在院子里堆了雪人,孟瑾瑜还对她说你若喜欢这样的雪,以后我每年都陪你看,等到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再带着孩子一起看。 以后…… 那个时候觉得以后是多么美好,多么值得憧憬,可现在再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恍如隔世。如果时光能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该多好…… 眼前浮现出许许多多的情景,她想起月夜的《越人曲》,想起围场时他护在自己的身前,想起在西江,她和孟瑾瑜的重逢……所有这些一幕幕重叠出现,仿佛在提醒着她这些永远也无法遗忘,无法抹灭的过去,即使她远走天涯,她又怎么可能忘得了他呢?他早已烙在了她的心里啊! 想着想着,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起初她只是小声哭泣,后来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明睿紧紧抱着她,柔声安慰:“小玉,哭吧,也许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哥哥,哥哥……”明玉啜泣着,哽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我只是觉得好难过……” 这天晚上,明睿去看妹妹,却发现她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一摸,额头滚烫滚烫。明睿轻声唤她,明玉却是意识模糊,只是从她呢喃地口型中,明睿听出原来她是要喝水。 明睿赶忙派人去请了大夫来,大夫看了便只说是风寒入侵,开了一些驱寒的方子,让明睿给她服用。 可是一连过了两天,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明玉的高热不但没有退,整个人更是昏睡不醒。明睿这才有点慌了,只是这个地界,想要找个好些的大夫也没有。无奈之下,明睿只得租了一辆大些的马车,带着明玉回京了。 孟家也不太平。 孟瑾瑜被迫接下了圣旨,接下了却不知该如何去遵照旨意。孟夫人劝过他,大丈夫何患无妻,早几年,也许他认可母亲说的这句话。可现在,对他来说,他心里的妻子只有小玉一人,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孟家已无其他男人,他是家族唯一的希望。可是活得这样憋屈,有时候他不禁会问自己,生而为人,究竟意义是什么?他开始质疑自己从前读过的圣贤之书,开始怀疑自己在西江时所做的那些都是对的吗?为什么明明他是忠君爱国的,可君却如此回报他? 他知道小玉走了,她走的那日,他远远地站在城楼看着她和明睿出城的身影,心中如被万箭穿过,她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夕阳尽头,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一点一点将她从他的生命中抽离出去。 “小玉,你还会回来吗?”他轻轻地问,明知道她根本听不见,可却多么希望她会回过头,微微笑着告诉他:“瑾瑜师傅,我不过出去逛逛,玩累了,我便会回来的。” 他知道,她不会了。 原来这个世界除了亲人的离世,还有那么多的事也是令他无可奈何的。 “瑾瑜。”母亲轻轻叫他,让他惊醒了过来。 孟瑾瑜站起身来行了礼,问道:“母亲有什么吩咐?” 孟夫人看着儿子形色憔悴,知道他心中的苦,可是她除了劝他接受,也再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她强颜欢笑,拉着孟瑾瑜说道:“今日太后宣我进宫,让咱们家该着手准备起婚事来了。” 孟瑾瑜回了回神:“这么快?” “这是太后的意思,她说一来蓝双年纪不小了,二来趁着蓝双孝亲的事还没过了大家议论的热度,赶紧操办了。” “那母亲看着办便是。” 孟夫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才说……瑾瑜,你是答应了吗?” 孟瑾瑜既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母亲看着办便是。”说完,便拂袖而去。 孟夫人以为儿子终于想通了,到祖宗牌位前拜了拜,打算明日起就着手办起婚事来。可是,晚上睡到床上,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是了解的,以他那倔强的脾气,又以他对明玉的一片情意,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便妥协了? 孟夫人左思右想,愈发睡不着了,便起了身,打算再去找孟瑾瑜问个清楚。 孟瑾瑜的房间一片黑漆漆的,孟夫人推门进去,走到床边轻轻唤道:“瑾瑜?”却没有人应她,她伸手一摸,床上竟是空的。孟夫人便赶紧喊人,往马房去。 第57节 “夫人,公子刚来要牵马,小的不敢随便答应……”马房的下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那公子人呢?”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他没有牵马,从后门走了!” 孟夫人焦急喊道:“快,把府里所有家丁都派上,千万不要惊动官府,去把公子带回了!” ☆、第96章 探病 赵云彻一早从勤政殿醒来,范全便来回他说孟瑾瑜昨夜在宫门口跪了一整夜。赵云彻皱了皱眉,他到底还是不死心,是想要来求他改变心意吗? 范全见赵云彻不动声色,便凑上去轻轻问:“皇上,见是不见?” “宣他进来吧。” 孟瑾瑜的确是来求赵云彻的,没有旁人的时候,赵云彻面对孟瑾瑜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虽然他贵为天子,高高在上,可是孟瑾瑜那淡定的神情总让他有一种……有一种被比下去的感觉,虽然他从不肯承认,可是内心深处他知道,这种感觉一直都在。 “孟爱卿,朕听说你昨夜就跪在了宫门口,是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 孟瑾瑜向君王行了一礼,说道:“臣昨夜前来,仍是求皇上收回赐婚的圣意。臣已心有所属,求皇上谅解,蓝双为我义妹,我自会好好照拂她,可是我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她,这样对蓝双、对我,对小玉那都是不公平的。”孟瑾瑜顿了顿,清冽的眸子直视着赵云彻:“皇上向来关心小玉,自是知道她的心思,如今小玉离开了京城,从此往后,怕是再难见笑容,难道这就是皇上想看到的?” 赵云彻“哼”了一声,拂袖道:“孟瑾瑜你未免太过自大,朕倒不信,小玉非你不可。她如今伤心难过,也不过是一时的,待你成婚之后,她自然会慢慢忘记你,重绽笑容的。” 孟瑾瑜看着赵云彻:“皇上,这就是你的心里话,对吗?” 赵云彻的脸色僵了僵,可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于是便转过身去,不做回答。 “皇上说要为大楚立典范,皇上说孟家要给沈家一个交代,其实不过都是冠冕堂皇的托词罢了……”孟瑾瑜低头苦笑,走到赵云彻跟前,“其实皇上心中所想,不过就是小玉罢了,臣说的可对?” 心事骤然被戳破,赵云彻不由有些心虚,可他毕竟是帝王,气势上又怎能输给一个臣子? “是又如何?”赵云彻的一对凤眸眯了眯,眼神犀利,“我与小玉早就相识,我们共经生死,交情非同一般,若不是你掺和进来……”赵云彻顿了顿,却在心里问自己,若是没有孟瑾瑜,明玉现在真的就会和自己在一起吗? 当年他是大楚的皇子,那时候的形势让他没有其他选择,必须要走夺嫡这条路,如果他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可以没有那么多顾虑,也许现在的结果也是不一样的。 得到一些总会失去一些,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已然得到了天下,可心中却一点儿也不快活,若是回到从前,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参与过这场腥风血雨的战争,他宁愿永远和明玉住在云水镇,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在云水镇逃难的日子,竟是他一生之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收回圣旨绝无可能,孟卿若是为了你母亲、你整个家族考虑还是奉旨将喜事办了吧,至于小玉,她的事往后你不必再操心,自有朕为她考虑安排一切。” 正说着,外面范全进来,禀道:“皇上,孟夫人现在满城在找孟大人,听说大人进了宫,现下正在太后那里等着孟大人。” 孟瑾瑜的双眸黯了黯,他想要做的最后的一点争取,却终还是没有成功,赵云彻以强权相压,他若是孑然一身,又怕什么?可是还有母亲,还有孟家…… 范全见两人都站着不说话,便走到孟瑾瑜身边说:“大人,令堂对你甚是担心,您还是早些随她回去吧。” “皇上……”明玫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勤政殿,赵云彻愣了愣,待见她神色慌乱,心中不由一跳,忙问:“出什么事了?” 明玫双眼通红,泫然而泣:“刚才家里传来消息,说四哥带着小玉回京了。妹妹病得很厉害,高烧不退也一直昏迷着,太医去看过了,可开了方子,却没办法把药灌进小玉的嘴里,她像是铁了心……求死一般,皇上,你快出出主意吧!” 孟瑾瑜听到明玫的这些话哪里还待得住,再也不顾什么君臣礼仪,冲出了了宫门,往明府去了。 赵云彻也变了脸色:“宣最好的太医!那个神医……小玉的师傅百里鹊,怎么不去找他?” 明玫哭着道:“爹爹去找过了,可是百里神医早在一年前就出去云游四海了,至今都没有回来。皇上……”明玫咬了咬唇,心中满是悔意,“若是小玉这次有个三长两短,我……” “不会的!”赵云彻止住了明玫的话,“朕这就去看她,朕不会让她有事的!” 赵云彻赶到明府的时候,太医院的原判恰巧也在,见赵云彻神容紧张,面色不虞,心里也不由抖了一抖。皇宫上下谁不知道,明玉可是皇后的嫡亲妹子,而皇帝向来敬重皇后,若是这个小姨子有个三长两短……院判大人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 “九小姐怎么样了?”赵云彻走到明玉的床榻前,见她面色苍白,一双红唇竟没有一点儿血色,从前的鲜活机灵劲全都不见了。 院判大人喏喏回道:“回皇上,九小姐是风寒入侵,再加上心思郁结,原本……原本服用几日汤药应该就会好的,只是她……” “只是什么?”赵云彻的语气冷得如同一把冰刃。 “无论我们用什么办法,九小姐都不肯将汤药喝下去……因此……”后面的话院判大人可不敢再说下去。若是告诉赵云彻明玉现在气若游丝,已是在生死之间徘徊,不知道他会不会立刻就派人将自己叉出去砍了脑袋。 赵云彻紧紧握着明玉的手,她的手冰冷冰冷,手心的温度让他觉得她正在慢慢抽离他,这种感觉令赵云彻心慌。 明言正因为这桩事情已经够烦的了,犀利如他自是早就看出来这一切都是赵云彻一手造成的,心中不是没有怨怼的。只不过,他是君,自己是臣,就算心中怨恨,又能如何看着爱女如今生死悬于一线,明言正也是焦急,可是明玉自己不想活,谁也没有办法。 倒是明睿拉着赵云彻道:“皇上,妹妹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再烦扰她,不如让太医想法子吧。臣送您回去。” 回去的路上,赵云彻问起了明睿他同明玉一起出游路上发生的事情。明睿全无隐瞒,将所有一切都说了出来。他侧脸看赵云彻,君主脸色阴沉,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明睿是同他一起经过风雨的,这些年在他身边做亲卫,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十分亲厚,明睿又是直性子,明言正没说出的话,他倒是说了出来。 “皇上看到妹妹这样,心中可有后悔?” 赵云彻冷眼看他:“此话何意?” “若不是皇上一意孤行,妹妹又何至于会这样?这些年我在宫里,随在你的身边,许多少年时还不是特别清楚的事情,现在却全都看明白了。” 他说“我”而不称“臣”,显是将赵云彻当作从前那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十二皇子,要同他说心里话。 赵云彻停下了脚步,明睿顿了顿,继续说:“从前关心明玉,待她不同旁人,可又同六妹也走得很近。我总以为那是因为你感激小玉曾救你性命,才会对她格外照拂。可是那一回我成亲,我却是亲眼看到了您的醉态,那时候我才知道,你心中所爱并不是六妹,而是小玉……” 赵云彻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虽然那时候我也曾想过,你会不会用自己的身份权利强取豪夺,可那时候你并没有,而妹妹和瑾瑜兄也越来越亲密……皇上,我只是不明白,明明你已经愿意放手了,为何现在又如此执着呢?” 赵云彻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坚定。他看着明睿道:“因为……我后悔了。” 夜渐渐深了,孟瑾瑜从宫里带着母亲回去后,放心不下明玉,可又不想让母亲担心,便趁着夜色悄悄去了明府。 明玉的房中仍是灯火通明,她昏迷不醒,明言正放心不下,太医也不敢离开。孟瑾瑜站在门口踟蹰着,却听身后有人叫他:“瑾瑜哥哥?” 孟瑾瑜回头看去,原来是徐昭蓉,许久未见,已为人妇的她身上多了一种温柔和妩媚。 “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徐昭蓉问。 孟瑾瑜看了看里面,仍是有些犹豫,他问道:“小玉到底出什么事了?” 徐昭蓉想起里边明玉生死未卜,也不由流下了眼泪:“我原本也以为只要小玉出去散散心,这些事都会过去的。临别的时候,她还笑着安慰说没事的,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可是小玉只是表面坚强罢了,她的心里早已被这件事伤得千疮百孔。她是晕在雪地里的,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太医说她一心求死,连药都没法灌进去……” 孟瑾瑜的手攥紧了拳头,再也没有犹豫,推门走了进去。 明言正看到孟瑾瑜来了,先是愣了一愣,转而轻叹了一声,将其余的闲杂人都赶了出去。不管事态今后如何发展,至少现在,孟瑾瑜应该是唯一能救明玉的人了。 ☆、第97章 决断 明玉气若游丝,一直昏迷不醒,最要命的是无论太医开什么药,灌到嘴边便全溢了出来,竟是一点儿也没法灌下去的。太医皱着眉头,心里急啊!他开的方子都没有问题,可是病人不配合,要他如何是好?想想赵云彻的神情,再这样拖延下去,只怕这脖子上的脑袋可真是要保不住了! 太医一脸焦虑地向明言正求助:“明侯,您瞧这情形……该如何是好?” 明玉看似高热昏迷,其实说到底却还是心病。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明言正看了看坐在床前的孟瑾瑜,走过去朝他说道:“孟贤侄,你既来看小玉,就好好陪她一会儿吧,你同她说说话,兴许她能听见。”说着,挥了挥手,让房里的其他人都一起出去。 这是明玉的闺房,从前他也曾来过这里,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明玉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顿“大餐”,笑吟吟地喊他师傅。如今再来,屋里的摆设依旧同从前一般,那把他去金工坊为她定制的挽月弓也仍放在案头,物是人非,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孟瑾瑜握着明玉的手,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不由想起几个月前两人在西江的情形,那时候他们虽面临许多困难,却相扶相持,如今,回到了京城,他却让她处于如此的境地。 明玉的手凉凉的,手心里全是汗,再摸她的额头,却是滚烫。 “小玉,我记得你曾同我说过,任何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我们两个人心意相通,便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你还记得吗?” 昏睡中的明玉似乎听到了孟瑾瑜说话的声音,手指微微动了动,孟瑾瑜立刻便感受到了。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孟瑾瑜继续说下去:“不论皇上的旨意如何,我都不会娶蓝双,这几日我将我们在西江抗灾、救治瘟疫的事情写成简报,打算分给朝中一些言官,让他们再向皇上进谏,还有明侯这边,他也一定会帮我们的,还有皇后,如果她能说服太后……” 原来他说一定会有办法并不是单纯说说,他想要留住明玉。当她执意离去的时候,孟瑾瑜的心宛若刀割,可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做到,没做到的事他无法轻易许诺。他有些懊悔,若一早就告诉明玉这些,是不是她就能抱着希望留下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病得奄奄一息。男儿如孟瑾瑜,此时也不禁落下泪来。 “小玉,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走,我对你许过的诺言一定都会做到的。只是,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明玉的手又动了动,嘴唇也微微翕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孟瑾瑜赶忙将太医留下的那碗药端过来,将小玉稍稍扶起了一些,喂她喝药。 可是情况还是不佳,虽然第一口下去了一些,但是还是有不少溢了出来,若是如此,一碗药下去,只要大半还是要浪费。 孟瑾瑜想了想,自己端起药碗喝了一口,之后将要缓缓地哺入明玉的口中,双唇相贴,感受到她的温度,令孟瑾瑜不由轻颤,这些日子的焦虑、担忧和想念都在此刻融在了一起。一口哺完,竟是一滴也没漏,尽数都被明玉和了下去,见这法子奏效,孟瑾瑜赶忙继续喂她第二口。就这样一口一口喂着,小半个时辰之后,一碗药已经被明玉全喝了下去。 太医和明言正再进来的时候惊呆不已,太医愣愣问道:“孟……孟大人,你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让九小姐喝药的?”孟瑾瑜只低头笑了笑,却并不答。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明言正的心这时才算是放下了,看来,只有孟瑾瑜才是明玉的良药啊! 此时的朝堂也不甚太平,北疆人在墨澜山一带滋扰百姓,北疆的待齐将军甚至还带了一股军队驻扎在墨澜山边,大有蠢蠢欲动之势。赵云彻得到奏报后,便与朝臣商议该如何解决。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觉得北疆人此举还不明白他的具体目的是什么,不如先当不知道,暗中监视,按兵不动,待到他们有了异动,再做打算;另一派则觉得北疆人生性好战,身体里流动的就是侵略的血液,虽然之前因为白羽军的征战安分了一段时日,可现在大楚换了新帝,白羽军也换了主帅,他们一定是想趁新帝根基未稳,先做试探,之后必有大举进攻之势,这一派以两朝元老左相王宗元为首,他们认为应该出征讨伐,彰显大楚国威。 赵云彻登基不久,虽励精图治,可毕竟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朝中有些老臣对他也并不服气。这一次对他来说,虽是件头疼的事,但却同时也是机遇。 退朝后,明玫说担心妹妹,想回府去看看明玉,赵云彻乐得相陪,便命范全备了车马,两人换上了便服,一同出宫往明府去了。路上,明玫见赵云彻双眉紧锁,便伸出手用掌心轻轻抚着他的双眉,温热的手掌温度令赵云彻心中的愁绪稍稍减淡,他转过头,迎面是明玫关切的双眸。 “皇上是在担心小妹?”明玫低了低头,说道,“皇上这般待小玉,她心里定是知道的,待她醒了之后,臣妾会再去劝劝她……” 善解人意如明玫,总是如一阵春风,如一股暖流,让赵云彻的心温暖起来。他握了握明玫的手:“我自是担心小玉,不过也不全是为此。” “是为朝堂上的事?”不知为何,听到赵云彻这么说,明玫心里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今日早朝奏报,说是北疆有一小股军队驻扎到墨澜山边,蠢蠢欲动,朝中对此看法不同,有的主张静观其变,有的则主张出兵征伐。我是为此烦忧。”这些政事他本不该对明玫讲的,可是这时候他希望有一个亲近之人帮他分忧,能给他一些正确的意见。 明玫沉思了一会儿,问赵云彻:“那撇开这两派人的意见,皇上自己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此处没有别人,明玫又是他的皇后,赵云彻说道:“我登基不过一年多时间,朝中根基未稳,许多大臣都是元老,他们对我这个皇帝虽表面上恭顺,但实际上心里却是并未将我当回事,常常在朝堂上倚老卖老。玫儿,如果你问我的想法,我觉得这一次是个机会,我可以借出兵北疆趁机在军中和朝堂上培植真正属于我的亲信,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卸了那群老臣的权。” 明玫点点头:“皇上这么想自是没错,只是,如果要出兵北疆,皇上打算派谁去呢?从前大楚一直引以为傲的白羽军如今也不同往日,孟将军死后,白羽军一直没有合适的主帅,想要出征北疆,这恐怕才是最大的问题。” 明玫想得也正是他心中所想,赵云彻的眸子亮了亮,抓着明玫的手道:“我早已想过,既是要立威信,让那群老骨头从此不敢小觑了我,这一回我打算御驾亲征!” 明玫心中跳了一跳,可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皇上亲征,自是能震慑到那群北疆蛮子,可是这……这实在太危险了!” 危险?赵云彻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这些年,他与危险相伴的还少吗?少年时的被囚北疆,回京后的凶险夺嫡,每一次危险如影相随的时候,机遇也紧随其后。如果没有那些年被囚的经历,他如何能以非嫡非长的身份与贵妃的景王相争?如果不是他听从母妃之言,参与夺嫡,在围场秋猎之时扑灭了景王之乱,最后又如何能当上太子,登基为帝?如今的万人之上,大家只看到了他表面的光鲜,谁又知道他是如何冒着危险,踩着血泊,一步步走到这个至尊之位的? 赵云彻拍了拍明玫的手,说道:“放心,白羽军还有张渊,他好歹从前是孟良栋的副帅,有他坐镇,不必担忧,我过去不过是鼓舞士气,又怎会真的去冲锋陷阵呢?再说了,我对白羽军还是充满信心的。” 他既这么说,明玫知道赵云彻其实早已经想好了,他告诉自己只是希望自己认同他的想法,甚至鼓励他,让他能够将这一步走得更坚定。 “皇上既然已经决定了,臣妾便留在京中等皇上凯旋。只是……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出征?” 说话间,已是到了明府。 赵云彻眯了眯眼,仿佛是在回答明玫的问题,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等小玉醒了吧。” 孟瑾瑜给明玉喂药已是三日了,明玉的病情渐渐好转,这几日烧也开始退了,看起来脸色也好了许多,只是还没有醒转。 赵云彻和明玫进到明玉屋中的时候,孟瑾瑜刚给明玉喂过药,见是他们二位到了,便放下药碗,行了一礼。 赵云彻口气有些冰冷:“这几日看孟卿下朝总是匆匆,还以为是要回府筹办婚事,没想到是跑这儿来了。” 孟瑾瑜不愿意同赵云彻这样在私下打照面,他起身道:“臣是来看小玉的,既然皇上来了,臣便告退了。” 也好,反正赵云彻也不愿意看到孟瑾瑜。 赵云彻走到明玉床边,看她的气色的确好了许多,想起昨日太医来报,说是自从孟瑾瑜来看明玉之后,她的情况确实好了很多,若是想要她醒转,只怕没有孟瑾瑜是不行的。 第58节 赵云彻虽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可是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要想救醒小玉也只有靠孟瑾瑜了。 赵云彻低下身子朝明玉轻轻说:“小玉,我是云彻大哥,我来看你了。”他握住明玉的手,“待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去看护国寺的红叶,这时节红叶满山,好看的紧。我保证,你醒了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低头亲了亲明玉的手,一脸深情。 明玫在旁看着有些不是滋味,从什么时候开始,赵云彻已经不再隐藏自己对明玉的感情了? 外面响起脚步声,一个美貌少妇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开始啦~~~ ☆、第98章 诉心意 明玫转身看去,来人正是明睿的妻子徐昭蓉,从前明玫还是姑娘的时候,也同她打过交道,知道她是个性子直爽之人,后来徐昭蓉嫁入明家,她进了宫,虽然两人之间交往不多,但总算也是姑嫂,有时候明玫也会邀她进宫坐坐,说起来也不算是生分。 明玫微微笑了笑:“是昭蓉来了。”徐昭蓉看了看明玉的床榻,只走到明玫身前轻轻道:“娘娘是来看小玉的?父亲知道你回来了,便让我过来相请,说是有话想同娘娘说。”明玫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想来赵云彻也是不希望被别人打扰的吧。于是明玫也不作声,便随着徐昭蓉轻轻出了屋子。 明玉的面色已是好了许多,赵云彻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也不多说什么,只觉得就这样坐着静静陪着她,便就已经足够了。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他不由想起从前明玉在这里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药草的情景来,不由莞尔。 明玉轻轻咳了一声,双睫翕动,慢慢地张开双眼,眼前是个模糊的影子,起初有些看不清楚,她努力想要去看清的时候,便听那人惊喜地说道:“小玉,你终于醒了!” 她的手被紧紧地握着,她动了动嘴唇,赵云彻凑过去,似乎是听到她说:“水。”他赶忙起身,去为明玉倒了一杯水,又将她扶起来了一些,靠在床上,喂她喝下了一杯水。 明玉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她看着坐在对面的赵云彻,不知怎么有些小小的失望。这些天,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迷迷蒙蒙的睡梦中她仿佛是看到孟瑾瑜来了,他握着自己的手说他不娶沈蓝双,他已经想到办法了,她觉得自己是听到了,还有他温热的嘴唇……明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这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她自己做的梦?现在,她已经醒了,孟瑾瑜又在哪里呢?他是已经同沈蓝双成亲了吗? 赵云彻见明玉整个人愣愣的,以为她只是还没回过神来。赵云彻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烧已是退了,他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一会儿我就去传太医过来给你瞧瞧,”赵云彻满脸的关怀,“小玉,有些话我一直想要同你说,但是从前阴差阳错却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 明玉想要将手抽出来,可是赵云彻却握得更紧了。 “皇上,我累了,我……”话未说完,赵云彻的双唇已经将她堵住,热烈的吻覆盖住她的双唇,令明玉这一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吻带着些许的霸道,辗转流连,仿佛蝴蝶留恋花丛,游鱼留恋湖水,久久不愿离去。明玉回过神来,想要推开他,可是反倒被他箍得更紧。 明玉急了,用力要推他,可他力气大得很,明玉身子又虚弱,根本抵不过他。无奈,明玉只好狠狠咬了赵云彻,他这才吃痛放开了明玉。可是那双眼中,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灼热。 “你干什么?!”明玉哑着嗓子,眼泪都要出来了。 赵云彻这才冷静下来,刚才他是忘情了,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一直压抑着,直到这一刻,他不想再忍,不想再躲躲藏藏,他要让明玉知道,他对她的爱绝不比孟瑾瑜要少。 “小玉,还记得那一年我们从云水镇回来,过年的时候,我给你送过一只锦盒吗?” 明玉愣了片刻,想起当年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却不知赵云彻现在提起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当年你给我们兄妹三人都送了礼物。给四哥的是是一套翡翠骨牌,给六姐的是一支鎏金玫瑰金步摇,给我的是一支碧桃簪。” 赵云彻苦笑了一下,说道:“小玉,你大概不知道,在你的那只锦盒里除了碧桃簪,还有一张字条。” 明玉有些茫然,字条?她从来都没有见过。 “那张字条后来被明侯爷看到后就拿走了,所以你一直没有看到,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你看到了那张字条,如果当初我没有走夺嫡这条路,那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字条上,写了什么……? 赵云彻轻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凤飞翱翔,四海求凰。携手相将,何时见许?” 呼吸像被窒住了一般,所有那些她曾经的疑惑,现在似乎都明朗了起来。以前她一直以为赵云彻喜欢的是姐姐,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赵云彻在大婚之前的神色会这么忧郁,为什么每次她只要遇到事情,他就会特别紧张,从前她以为那只是因为他们是生死之交,她又成了他的小姨子。可现在,听到他说了那张字条上的内容,她终于都明白了。 赵云彻见明玉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玉,等你身子好了,跟我进宫好吗?那些妃嫔,我可以从此再也不去见她们,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也不会再去做。只要你答应留在我身边,要我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明玉突然觉得很可笑,又很可悲。 她抬起头看着赵云彻,两只眼睛红红的:“皇上说的是真的?” 她的语气似乎给了他一点希望,赵云彻握紧明玉的手:“当然。” “好,只要你肯不做这个皇帝,我就答应你。”明玉直直看着赵云彻,似要看到他的心底去。 “小玉……” 明玉笑了,苍白的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她摇了摇头:“你是皇上,就算当初你曾写过这样的话给我,最终还不是因为对权利的渴望放弃了吗?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现在却夺走了我的幸福。” 明玉用力将手抽了出来,心底涌起一丝悲凉,今日过后,他们二人竟是连朋友也再做不成了。 “赵云彻,你走吧。我从前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就算你赐了婚,逼迫了瑾瑜师傅,可是我心中所爱也永远只有他一人。我就算一辈子孑然一身,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说完,明玉别过脸去,再也不去看他,眼角却是湿润了,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身后的他,没有再说话,许久,起身,离去。 直到屋中再没有一点儿声响,明玉这才忍不住伏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明玫见过父亲之后,便在外面等着赵云彻,但见他从明玉屋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难看得紧。明玫忙过去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赵云彻也不搭理她,径直往前走去,明玫知道他一定是心里不痛快了,当下也不敢多说什么,便陪他一起上了马车。 待到马车行了一段路之后,赵云彻才开了口,朝明玫问道:“刚才你去哪儿了?” “哦,是父亲找我过去了。”明玫答道,她顿了顿,看看赵云彻的双眉似乎舒展了一些,便试探着说道,“父亲说,小玉虽回来了,可是看这样子却仍是郁结于心。不知皇上能不能将孟瑾瑜和沈姑娘的婚事先延后……” 明玫话还未说完,赵云彻已经喝停了马车,不说一句,掀了马车帘子就自己走了下去。 明玫忙喊道:“皇上……”可他却根本连头也不回,明玫只得派人赶过去跟着他。却不知刚才在明玉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他如此不快。 明玉醒后,太医很快就来了。再次诊脉,明玉的身子虽然虚弱,但是高烧已退,已是没什么大碍了。再多服几日药,应该就无碍了。 明言正来看了看女儿,见她这几日功夫已是瘦了一圈,不由心疼。明玉倒是故作轻松,笑了笑说:“爹爹,女儿又让您操心了。不过太医说了,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小玉,等你病好了,咱们就搬离京城。爹爹听说江南风光甚好,我已派人在那边买了一间宅子,到时候咱们就一起到那边住一段日子。” “爹爹,你是说……”明玉鼻子一酸,眼中闪着些许泪花。 明言正笑了笑:“爹爹已经这把年纪了,早就不想再纠缠于那些党派纷争中了。”更何况他见这段时日赵云彻在朝中的动作,知道他有意将过去的那批老臣子架空,想要重新配置他自己的心腹亲信。与其等到将来被赵云彻罢黜,倒不如趁现在急流勇退,找个清静地方过些舒心日子。而这,也是明玉当下所需要的。 明言正安慰着明玉:“反正京城烦扰的人事太多,换个地方,也许人的心情也会不同。小玉,人生还很长,有时候不必太过执着。” 明言正的这番话是劝慰,也是无奈,若是最后结果无法改变,除了劝女儿放手,又能如何呢? 江南,那是个风光很美的地方。 夜深人静的时候,明玉躺在床上,想着父亲说的这番话。她纠缠在孟瑾瑜和赵云彻之间,无力挣扎,也无法选择。离开,也许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只是一旦离开,也许从此便是天涯两端。 屋门轻轻地开了,明玉警觉地坐起身,问道:“是谁?” ☆、第99章 劝谏 月光如水,洒在来人的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乳白色的纱衣。一切都像是在梦中,可是如果这是梦,那么唇角边的泪水又为何如此真切?明玉嗦了嗦鼻子,嘴唇轻轻翕动,像曾经千百次那样唤道:“瑾瑜师傅。” 他来看她了,知道明玉醒转了过来,孟瑾瑜的心中也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看起来清瘦了许多,只是那坚定的眼神却是从未变过。 “你醒了,就好。”两人端坐着互望了许久,孟瑾瑜才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明玉浅浅笑了笑,他来了,已是足够。 “我是睡了多久?你担心坏了吧。”虽是说的毫不在意,可是心里却还是隐隐的疼。想起父亲对她说的那些话,突然之间满怀不舍。 要离开这里,再也见不到孟瑾瑜,也许对她来说,是最难最难的事了吧。 赵云彻决定亲征北燕是早下决定的事,只是当他在朝堂上宣布这一决定的时候,还是引起了大家的激烈争议。主战派和主和派各持己见,互不肯让,尤其是主和派,对御驾亲征这件事更是觉得不可行,甚至连先皇的灵位都被搬了出来,希望皇上能为大楚江山考虑,能为赵家祖先考虑,放弃亲征的念头,可是赵云彻一意孤行,更是谁也劝不动。 明言正虽未表态,但是主和派的几位臣工都纷纷上门来找过他,说他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又是国丈的身份,不论怎么样,皇上总是会听得进他的劝。 这日下朝时,明言正叫住了孟瑾瑜,他知道孟瑾瑜对此事一定有自己的看法,便想听听他的意见。 孟瑾瑜虽和赵云彻因为明玉的事君臣间出现了龃龉,但是孟瑾瑜在国家大事上的思量却是从不含糊的。他对明言正说道:“前几年,大楚兴兵与北燕交战,一战便是几年,虽说我们守住了墨澜山一带,但是我们自己也耗损了不少元气。此时最适宜休养生息,若是要征伐北燕,只怕我们会力不从心。” 明言正点了点头,可是他看赵云彻的意思,似乎此事他已是打定了主意,怕是难劝。 孟瑾瑜也看出了明言正心中所想,便说:“侯爷,皇上想要征伐北燕并不是坏事,只是此刻而言,并非最好时机,还请明侯劝劝皇上。” 大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明言正身上,劝自然是要劝的,只是现在的皇上……明言正轻叹了一口气,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初回京城,住在明府的那个少年,时光磨砺了他,也改变了他,现在的皇上,只怕并没有那么好劝。 明言正在凤仪宫等着赵云彻,明玫坐着陪父亲,虽见父亲面色凝重,知道是为了近日皇上打算出征一事,但还是故作轻松,与明言正闲话起家常来。 “小玉这几日身子怎么样?” 明玫一边问着,一边看着父亲。 “这几日身子恢复得还不错。皇后若是挂念妹妹,等过几日她再好些,便让她进宫来请安。” 那天赵云彻在明玉屋里的事,明言正虽不完全清楚,可多多少少还是能从明玉的反应和话中猜出一些。明玫的云淡风轻让他开始有些看不明白这个女儿,她是皇后,可也是一个女人,她真的能对赵云彻这样的心思无动于衷吗? 明言正正想着,外面便传皇上驾到,原来是赵云彻来了。 明玫知道父亲是有政事要同皇上说,便知趣地先告退了。赵云彻似乎是猜到明言正会到,却是对出征之事闭口不谈,只是招呼明言正同他下棋。 行棋到中盘时,明言正按捺不住,说道:“皇上,臣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说。” 赵云彻手执黑子,顿了顿说道:“今日已经下朝,国丈若是想谈政事还是改日吧。” 明言正停下了手中的棋子,跪下说道:“臣受众人之托,虽知皇上不乐意听,可有些话臣还是要说。” 赵云彻扔下手中棋子,脸上显出些不悦来:“国丈既知道朕不乐意听,又何必要说呢?” 身为臣工,并非是为了取悦圣上,明言正在朝中多年,虽没有太多政绩,可为人却是刚直,再加上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在朝中也是颇有声望。 即使赵云彻会不高兴,可是明言正还是说:“臣想劝皇上暂且不要出征北燕。” “暂且不要出征?”赵云彻微眯了眯眼,克制住自己的不悦,说道,“国丈这是何意?难道是觉得朕没有能力打胜仗?” “皇上,如今大楚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贸然兴兵,只怕有百害而无一利?” 赵云彻冷笑一声:“国丈这话说的可真是有趣,朕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来打这场仗,怎么说是贸然呢?再说,北燕人侵犯大楚疆土,我们自当还击,难道任由他们将马蹄伸到我们的地方,也熟视无睹吗?朕早已命户部计算过了,国库的钱用来打这场仗绰绰有余,再加上白羽军,朕亲自督军,胜算还是相当大的。多年来,大楚与北燕一直征战不断,现在有一个机会能将他们赶回墨澜山北,为何我们不去做呢?难道这就是你说的百害而无一利” 明言正沉默了。眼前的赵云彻早已被范全等人迷惑,他只看到了大楚表面安定繁荣的虚假表象,却没有深入思考大楚的隐忧。欲要再言,却被赵云彻打断了。 “国丈,朕意已决,你不必再说,就和皇后留在京城静待朕凯旋的好消息吧。” 明言正走出宫门的时候,孟瑾瑜翩然而立,站在微雨之中。雨丝细密,他的衣衫已是有些湿了,可是人却如青松竹石,挺挺站着,丝毫不动。 “明侯。”见到了明言正,孟瑾瑜迎了上来,但见明言正叹息一声,孟瑾瑜的眉也不禁皱了皱。 “皇上,仍是执意要出兵?” 第59节 明言正摇摇头,拉着孟瑾瑜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再说吧。” 明府的书房内茶香阵阵,孟瑾瑜脱下了外衣放在暖炉边烘着,明言正呷了一口茶,道:“皇上亲征这件事,他心意已决,只怕没法劝了。” 孟瑾瑜回京时间不长,他现在虽到兵部任职,但是朝堂中的很多事情他却并不太清楚。 “皇上想要亲征一定不会是一时起意,定是有人背后怂恿。” 明言正放下手中热茶,冷笑一声:“哼,还会是谁,定是他身边范全那个狗奴才!” “范全?”孟瑾瑜对他的印象并不深,不过也听说这个总管太监本事了得,赵云彻十分信任他,进进出出,日常起居都是由他伺候着的,他和范全在一起呆的时间只怕要比他和宫里任何一个妃嫔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吧。 明言正说道:“这个范全是个巧言令色又喜欢排除异己的人。皇上刚登基的时候,朝中还有不少刚直不阿的大臣,只可惜只要说过他坏话的,弹劾过他的人,最后都被他剪除了。太后知道此人为害不小,是以去年的时候曾有一次想要杀了范全,只可惜被皇上知道了,皇上亲自去把范全保了下来,还为这件事和太后闹僵了好一阵子。” 自古以来,宦官太被宠信总不是什么好事。这次回京,孟瑾瑜也觉察到了赵云彻的不同,从前的赵云彻单纯正直,对明玉就算心里喜欢可却也不会为了自己去牺牲她的幸福。可是这一回,他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强取豪夺,这不是以前的赵云彻会做的事情,他早该想到,在这件事背后,定是有人在撺掇怂恿。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皇上若是亲征,去期不定,朝中会出现的变数实在太多。”孟瑾瑜满是担忧。 明言正又何尝不担心呢? “虽说皇上出征期间他已经将政事托付给了宣王爷,由他监国,后宫也还有太后在。可是……”明言正虽没有说下去,但孟瑾瑜看得出,他心里顾虑重重。只是事已至此,只怕已是没有人劝得动他了。 二人面对面坐着,面色都有些凝重,屋子里的空气也仿佛变得沉重起来。 一个少女的声音打破了里边的沉寂。 “爹爹,你果然是在这里呢!”明玉刚进屋子,见到也在里边的孟瑾瑜,不由胸口一窒,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 “原来……原来瑾瑜师父也在。” 这几日明玉的气色已是好了许多,孟瑾瑜每天都会悄悄来看她,有时候是早晨天刚亮,有时候是她坐在院子里捣弄草药的时候,有时候是夜深时她已经入眠的时候,看到她的身体一天天在康复,看到她的心情一日日开朗起来,孟瑾瑜也放下了心来。虽然未来还有许多未知,虽然还有许多事需要去努力,但是他始终相信,只要他们心中装有彼此,是没有什么能将他们拆散的。 明言正看了看这对小儿女,心中也是无限感慨,朝明玉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哥哥说有事要找你,便让我瞧瞧你在不在书房,他一会儿看完了枫儿便来找您。”枫儿便是明睿和徐昭蓉的儿子,生得玲珑可爱,明言正听到孙儿的名字,心中的阴云也仿佛一扫而空,点头含笑。 他见明玉和孟瑾瑜似乎有话要说,自己杵在两人之间也颇煞风景,便对孟瑾瑜道:“孟贤侄,小玉大病初愈,这样蹦蹦跳跳的我可放心不下,贤侄可能代劳送她回碧苑去?” 孟瑾瑜自然答应,明玉低了低头,随着孟瑾瑜出了书房。她跟在孟瑾瑜的身后,他看起来同从前一样,永远站在她的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瑾瑜师傅。”她唇角微启,轻轻唤着。 ☆、第100章 监国 赵云彻决定在端午之后挥军出征,此次前往北燕,前前后后共有十二万大军,可以说是将京城中八成以上可调动的军队都调了出去,而白羽军则是其中最主力的军队。 临行在即,赵云彻却总有心神不安之感,范全看出赵云彻心绪不定,便提议他去玉簟湖走走,散散心。 夏天傍晚的风凉爽起来,吹在人身上,带走不少暑气。走到湖边,看着湖中的荷花又是开得那么繁华,赵云彻心中不由生起许多对往事的回忆。 他在湖边站着,不知怎么竟想起了少年时在北燕的那段经历来。那是他风光荣耀的人生中最屈辱的经历,那种滋味,没有体会过的人根本不会明白。少年时,他是软弱的,只能靠逃跑来摆脱被囚禁的命运,而现在,他已是羽翼丰满,在他的内心深处,这一次的出征,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他要让那些曾经踩在他头上的北燕人知道,他才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他才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击败他们的人! 那是一口深咽不下的气,所以任谁劝都不会有用。 “皇上。”身后传来轻呼。 赵云彻转过身去,范全早已识相地退下,玉簟湖的娇艳荷花边翩然站着的是一个身着绿衣的婷婷少女。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再见赵云彻,明玉已不再像从前那么自然,低了低头,显得有那么一些的尴尬。 “小玉,你来找我了?”赵云彻却欣喜异常,他还以为,经过上次那件事,明玉再也不愿意见他了。他几步上前,一个深拥,将明玉搂在了怀里。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赵云彻拥着明玉,喃喃说道。能在出征之前再见到明玉,于他而言,已是最好的慰藉了。 “你……你勒得我喘不过气了。”还是不习惯称他皇上,可话刚说完,明玉马上又道,“对不起,皇上。” 赵云彻松开了手,一双凤眸深情看着明玉:“你我之间不讲虚礼。小玉,今天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明玉向后退了一小步,和赵云彻保持了一些距离,微微点头道:“是啊。我听说皇上就要出征了?” “嗯。”此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明玉看了看他,迟疑片刻,还是问道:“皇上非去不可吗?”她又补上一句,“我是说,皇上手下那么多精兵强将,要打北燕蛮子,派他们去不就行了嘛?为什么非要你自己去?” 赵云彻的温柔的眼神蓦地露出两道凌厉的光来,只不过一瞬而逝。 “你向来不过问这些事,是别人让你来劝我的吗?是你爹爹,还是……”他想问是不是孟瑾瑜,可却到底不想说出口。 “没有谁让我来劝你。”明玉眼里泛起了些泪花,“我是听哥哥说的,他说你要御驾亲征,而他身为你的御前侍卫,也会随你一起去。你是皇帝,御驾亲征那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明玉一想起明睿收拾行装,同家里人告别的情景,心中不由一阵酸楚。 “小玉,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虽然我是皇帝,可有些事,还是需要自己亲自去完成。这也算是……一个了结吧。”至于明睿,那是他的职责所在,他没有任何理由将他留在京城。 只是眼前明玉泪光莹莹,却也让他心中一揪。 他走过去握住明玉的手,问道:“小玉,上一次是我不好,唐突了你。可是,你有想过我说的那些话吗?今日你来找我,留下这些眼泪,有那么一些不是为了明睿,而是为了我吗?” 她抬起眼来,只说了一句:“你既心意已决,我唯有祝你一切顺利,旗开得胜。” 他想要的答案,她始终不曾给他。也许,终其一生,他都不会等到。 小玉,待我得胜归来,我要将这那漠北的土地以你的名字命名,我要将它作为聘礼送给你! 号角吹响,十二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北燕进发了!明玉陪着父亲、徐昭蓉站在城墙上看着明睿离去的背影,心中惆怅。徐昭蓉算是坚强的女子,可面对夫妻离别,也是禁不住哭了起来。 明言正心疼儿子,眼角也微微渗出了些泪来,可却还是安慰徐昭蓉:“好了,不要哭了。睿儿到底是跟在皇上身边保护他的,又不用上阵杀敌,放心,他不会有什么事的。”话虽这样说,可不知怎么明言正的心里一阵莫名地狂跳,心中似生出些不祥的预感来。 前几日闹得天翻地覆的朝堂似乎也因为大军的出征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主站的主和的,现在站在什么立场皆已不重要,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只希望赵云彻能够平安归来。 后宫里也是一片平静,皇后有了太子,日子倒也不算孤寂。其他的妃嫔也闹不起什么风云来,再加上太后的威仪,就是从前最闹腾的贵妃和玉嫔这时候也只有暗自伤神。原本也一心想怀龙子的玉嫔,好不容易在皇后生完太子后又有了些恩宠,现在赵云彻又亲征去了,生皇子的打算只好先放一放,玉嫔每日里求神拜佛就是希望赵云彻快些回来。 因着赵云彻的出征,孟瑾瑜的婚事倒是淡了下来,虽然太后可以主事,但她既不提,旁人自也识相不再说这件事。 倒是孟夫人看着这瞬息万变的形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找来儿子问道:“瑾瑜,如今你这婚事到底是办还是不办?”孟夫人虽知孟瑾瑜心里是不想和沈蓝双成亲的,可到底也是皇上下过的圣旨,当初圣旨上只说待过了丧期再行操办,也没说个具体的日子。如今皇上去了北疆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这婚事是等着朝廷再定日子办呢?还是没有动静就先这么拖着,等皇上回来再说? 孟夫人心里拿不定主意,对她来说,沈蓝双也好,明玉也好,两个她都觉得好,可是孟家现在人丁稀落,除却那些偏远的旁支,也就剩下孟瑾瑜了,孟夫人心里是盼着他早些成亲,自己也好抱孙子的。 孟瑾瑜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笑了笑说:“皇上虽不在,还有太后和监国,母亲又何须操心这些呢?” 孟夫人见儿子埋首公文中,知道这些日子他事务上很是繁忙,便也不愿打扰他。动了动唇,想说一句早些歇息,又见他心思全在那上面,又哪里真听得进去,便默默退了出来。 门外,沈蓝双端着一碗汤羹正站在那里,见孟夫人出来了,忙退到了一旁。孟夫人见她在这里,倒是愣了愣,也不知刚才她问孟瑾瑜的那些话沈蓝双听到了多少。 “是蓝双来了?”孟夫人干笑了笑说道。 “这是厨房里刚热好的人参鸡汤。我见瑾瑜哥哥这阵子总是忙到深更半夜,怕是身体太过劳累,便去炖了点汤,给他补补身子。” 蓝双到底是细心些的,有他照顾着孟瑾瑜的日常起居,孟夫人心里还是放心的。这儿子的婚事啊,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孟夫人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沈蓝双的,便说:“他正忙着,你就端进去放着吧。一会儿你到我屋里来,咱们也好好说说话儿。” 孟夫人将她当作贴心的人看待,这点让沈蓝双很是受用,孟夫人回屋不久之后,沈蓝双便过来了。两人在一起促膝长谈了许久。 赵云彻出征之后,宣王赵云翔监国。赵云翔虽也参与政务,但到底做惯了闲散王爷,平日赵云彻又喜欢事事亲力亲为,一下子这么多繁杂的事务堆在了他的面前,让赵云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赵云翔的王妃便是乌渊公主,她平日里便时常进宫和明玫聊天,两人倒是挺投机。这几日,赵云翔当了监国,乌渊公主便来得更勤了。话里,她也向明玫透露了赵云翔觉得政务上琐事太多,一下子接手,也不知该从何入手的好,颇有些头疼。 明玫笑了笑,说道:“朝中不少可用之人,宣王爷要是觉得烦恼,不少事情倒是可以去找孟瑾瑜商量的。” 因着当年的交情,赵云翔同孟瑾瑜也算是有些私交,当了许久王爷,孟瑾瑜的政绩他也是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的,听王妃回来这么一说,赵云翔当即便决定要找孟瑾瑜好好谈一谈。 孟府收到请柬,是赵云翔以私人名义相邀的,说是宣王殿下约他在校尉马场一叙。 校尉马场。 似乎有很久没有去过那里了,回到京城后,也没有想到再去那里看一看。可是就算不提、不看,校尉马场于他仍是一个特殊的、值得记忆的地方,他又怎会忘记那里呢? 他不知道赵云翔为什么会约他到那里见面,可是对他自己而言,回校尉马场看一看,再骑一圈马,再射一次箭,是他心里一直想要做的一件事。 这个约他当然会赴! 不过孟瑾瑜没有想到的是,同时收到赵云翔帖子的还有另外一人。 ☆、第101章 故地重游 校尉马场仍如当年一般,前来骑马射箭的世家子弟却没有往日多了。想起当年,赵云彻还只是皇子,明玉还只是一个无忧无虑,不识愁滋味的小姑娘,还有徐昭然兄妹……那个时候,他们一群人在这里策马奔腾,饮酒畅谈,个个都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只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着当年他和明玉射过的箭靶,孟瑾瑜有些愣愣出神。那一年下大雪,明玉却仍在这里等着他,来的时候,他隐隐看见明玉似是在地上写着什么,他没有惊扰她 ,慢慢走近才看见写的原来是他的名字,虽后来她仓促擦去,可是那个时候,他全都看见了。也许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他对这个总是喜欢笑着喊他瑾瑜师傅的女孩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瑾瑜师傅。”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当年那个爱穿绿衫总是露出明媚笑容的女子正站在身后。 “小玉,”他不知道为什么明玉也会在这里,可是这样的相见,令两人都觉时光倒转,仿佛回到了当年才见面的时候。 “哟,你们二位倒是都来了。”来者便是今日邀他们二人前来的宣王赵云翔。 三人进了一间安静的营帐,赵云翔这次过来除了一个亲信之外并未多带旁人,显是要同他们说些体己话的。 当年一起在校尉马场骑马射箭的时候,赵云翔年岁还小,可现在却也成家立室,膝下有了一子一女,看起来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 “宣王爷今日找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孟瑾瑜问道。 赵云翔笑了笑,给二人斟了些酒,说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们来吗?难得的机会咱们能一起这样坐在这里饮酒谈天,就好像回到了过去一样。” 说起过去,想起今日,明玉和孟瑾瑜心中感慨,都低了低头,没说什么。倒是赵云翔继续说道:“玉姐姐,其实我特别羡慕你和孟兄,特别是你们在西江的那些事情,也都有传回京城,我和萧燕每每听说都会赞道,你们二人情投意合,又能生死患难,当真是天生一对!”萧燕便是萧昀的妹妹乌渊公主,也就是现在的宣王妃。 “王爷与公主又何尝不是神仙眷侣又何须羡慕旁人?”今日的尴尬境地也确实没什么值得旁人羡慕。 赵云翔叹了一口气道:“皇兄心中有执念,才会一意孤行。只不过我见如今太后的意思,似是对孟兄的亲事打算也就暂且先这么拖着了。” 明玉抬了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来:“宣王爷,你是说瑾瑜师傅不用娶沈蓝双了?” “皇兄当日是受了小人撺掇才会一时陷入泥潭,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也仍隐隐觉得这样做对你是种伤害,所以就算在出征之前,他没有下了死令要孟兄尽快完婚。此次出征,出去经历一番,再加上明睿兄在旁劝解,也许皇兄会想通一些事情,不再那么固执。希望等到他回来之后,我再劝劝他,能让皇兄收回成命。”赵云翔对范全这个人也没什么好感,这次他为了讨好皇上想出这样歹毒的主意更让赵云翔厌恶。他向来欣赏孟瑾瑜和明玉,对他们如今遭遇的局面除了心中同情之外,也总希望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说完了私事,赵云翔便开始同孟瑾瑜说起了朝堂上的政事来。 “孟兄,你也知道皇兄对政务向来都是亲力亲为的,我原本也闲散惯了。现在这么多的事情一下子都堆到了我的面前,突然之间仿佛是没了方向一般。我也同皇后嫂嫂谈过,她说若在政事上有疑惑便来找你相商。” 孟瑾瑜虽从西江回到京城不过几个月时间,不过他办事能力强,上手快,凡事又都是有想法有主见的,是以明玫才会提他。 明玉听到两人要谈朝廷上的事情了,这和她也没什么大关系,便起身出了帐子去等。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明玉闭起眼睛,舒展双臂静心去感受这里特有的味道。马儿的嘶鸣时起时伏,让她一时兴起,便去牵了雷电过来,跃身上了马背,拍了拍它说道:“雷电,你可还记得这里,我和你也是在这里相遇的。今日故地重游,要不要放肆地跑上两圈?”这些年来,雷电早已同明玉心灵相通,甩甩尾巴,朝天嘶鸣一声,撒开四蹄便在马场上放肆跑了起来。风在耳边掠过,驰骋的快感让明玉似乎一下子忘记了心中烦恼,秀发在空中飘舞,那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在马场上空…… 孟瑾瑜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明玉这样快乐的笑声了,营帐中的两人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也不由相对一望,走了出来。 马场上,那绿衫少女迎风疾驰,在马背上挥洒汗水,阵阵欢快的笑声传来,让孟瑾瑜一下子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明玉穿着一身男装,骑在马背上咯咯笑着,飞速疾驰,再见到他的时候,一个失神,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孟瑾瑜也不由会心浅笑。明玉见到了他们二人,便勒马停在了二人跟前,抹一把头上的汗水,笑嘻嘻地对着孟瑾瑜道:“瑾瑜师傅,可愿同我比一场?” 明玉骑的可是雷电,孟瑾瑜知道自己的马论速度可半点不能同它相比,不过兴之所至,又不是光为了输赢。孟瑾瑜笑了笑,也命人牵了自己的马过来,翻身上马,朝明玉道:“你既又兴致,我自然奉陪。” 赵云翔一边看着热闹,一边拍手道:“好,你二人尽管比试,我做评判,一会儿谁输了的,就去如意楼做东!” 第60节 话刚说完,马上二人相视一笑,纷纷策马疾驰,偌大的校尉马场只见一白衣公子、一绿衫少女并肩骑在马上,远远看去,仿佛神仙眷侣一般。 只是孟瑾瑜的马却是不如雷电,三圈下来便落了下风。明玉到了终点,回过头见孟瑾瑜将将赶到,甜甜一笑,额上晶亮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出迷人的光彩。 “瑾瑜师傅,你输了!” 孟瑾瑜停了马,温柔一笑:“愿赌服输。”又朝赵云翔道,“宣王爷今日既有雅兴,如意楼便由小弟做东了。” 三人到得如意楼的时候,人还不算多,只是雅间却已经没有了。赵云翔虽是王爷,倒也不拘小节,便说,没有雅间也不妨的,就在外间找一处僻静的位子坐了便罢。明玉和孟瑾瑜也都没什么意见,三人便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点完菜之后,赵云翔起身要去解手,便离了席。 孟瑾瑜和明玉二人自回京后遭遇不少事,今日算是暂且忘却了心中烦忧,自在地呆了大半日,两人心情都是甚好。 如意楼的招牌菜一道道上来了:樟茶鸭、葱油鸡、元宝虾……都是往日明玉最爱吃的。孟瑾瑜见她欢喜,便帮她往碗里夹了些菜,温柔关切地说道:“喜欢吃便多吃些。” 两人这边情意绵绵,不远处却传来一个刻薄尖利的声音:“我还当了是哪对小夫妻在这里恩恩爱爱呢,原来是兵部的孟大人,和这位……”那人顿了顿,故意大声道,“恕在下眼拙,孟大人,这位并不是你的未婚妻沈蓝双沈姑娘吧?” 来人名唤钱易同,与孟瑾瑜同朝为官,现任京城巡防营调度史。钱家与沈琰一家向来交好,他也认识沈蓝双,更知道她同孟家的恩怨。他待沈蓝双向来如妹妹一般,如今见了孟瑾瑜不顾皇命,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同别的女子恩爱调笑,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便上前来奚落他。 孟瑾瑜和明玉的脸色也不由变了变,明玉不认识他,询问般地看向孟瑾瑜。孟瑾瑜放下手中筷子,倒是不失礼数,回道:“原来是钱大人,蓝双是我义妹,如今正在府中陪伴我母亲,阁下寻她是有什么事吗?” “义妹?”钱易同失笑起来,朝身后几个一同来的人说道,“各位,这就是兵部的孟瑾瑜孟大人,前段时间皇上刚刚下了圣旨赐婚,将沈府千金沈蓝双许配给孟家,可这位孟大人不知道是记性差,还是有意不遵皇命,竟说沈姑娘是她义妹?不仅如此,还和别的女子在这里拉拉扯扯……” 这钱易同不认识明玉,见她姿容清丽,便起了调戏之心,凑过去故意说:“这姑娘也不知是哪家青楼妓馆里出来的,将孟大人迷得这般神魂颠倒,连自己的未婚妻子是谁都不记得了?” “住口!” “大胆!” 两个愤怒的声音同时响起。一句是孟瑾瑜说的,另一句则是刚解完手回来的赵云翔说的。 钱易同不认识明玉,宣王爷却是认识的,他见赵云翔脸色不愉,刚才的嚣张气焰不由收敛起了几分。 “宣王爷怎么也在这里?” “什么青楼妓馆?明侯家的千金也是容得你这般诋毁的?!”赵云翔怒目直言。 钱易同抬眼瞥了明玉一眼,刚才只想着要羞辱孟瑾瑜,却没想到这女子的身份。明言正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又是当今皇帝的老丈人,刚才他这番话,要是明言正知道了记恨在心,他也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钱易同这才走到明玉身边,赔不是道:“原来是明小姐,刚才在下胡说八道,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明玉一张俏脸阴沉着,原本大好的心情,一下子又乌云密布起来,不由厌憎这个不速之客毁了今日的宴席,她看都不看他,只低低说了一声:“滚!” ☆、第102章 被俘 原本欢愉的一顿饭顿时变得兴致全无,三人潦草吃了些,赵云彻便起身说宫里还有事要处理早早走了,天色渐晚,孟瑾瑜便自然要送明玉回府。 一路上,明玉的一对秀眉紧锁着,也不说话,只骑着“雷电”走在前面。孟瑾瑜轻轻夹了夹马肚子,赶到她身边,问道:“小玉,刚才那个钱易同让你心里不痛快了?” 明玉摇摇头:“倒不是他让我不痛快,只是想到他又说起你同沈蓝双的婚约,心里不自在罢了。” 今日出来酣畅地赛了回马,让明玉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们初识的日子,可是如意楼中钱易同的那番话又让她仿佛从和暖的春风中一下子坠入冰窖。他们之间本不该有什么隔阂,可如今却是想要亲近却不能。 明府到了,两人下得马来,明玉勉强笑了笑,安慰孟瑾瑜道:“没什么,宣王爷不是说了嘛,等皇上回来他会帮我们的。”虽然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话,可是她向来乐观,不愿自怨自艾,凡事宁可都往好的方面去想,更何况,她并不希望看到孟瑾瑜愁眉不展的样子。 “嗯。”孟瑾瑜点点头。 两人站着愣怔了片刻,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不知从何说起,如何开口。 “瑾瑜师傅,那……那我回去了。”眼神中的依恋一如当初,半分未减。 回头的一瞬间,背后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住。 “小玉,不管现在情形有多么坏,也不管别人说什么,你要相信,我待你之心今日没有一分改变,将来亦不会变。” 明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的心意她从来都知道。明玉点点头,努力嗦了嗦鼻子,笑了笑:“怎么又说傻话了,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要不然孟夫人可要牵记了。” 孟瑾瑜只得不舍地放开她,目送着明玉的背影走进明府。 赵云彻监国代理朝政颇是信任孟瑾瑜,每日退朝之后都会召孟瑾瑜留下二人再对一些难办的政事商议对策。渐渐地,朝中其他大臣便生出些不服气的人来,说孟瑾瑜年纪轻轻,能力有限,不明白何以宣王爷如此信任他,什么事情都只找他商谈;当然也有一些人了解孟瑾瑜的为人处世,便替他辩驳,孟瑾瑜在西江的时候能将这么多棘手的事情一件件处理好,可见是个有才之人,他又得民心,虽年纪轻,可却如潜龙一般,日后必是大有作为之人。 明言正对这些朝中的议论之言都不做任何评述,就算有人问他,他也不过一笑而过。只是心里却隐隐存了些担心。 赵云彻出征半月,打了几场胜仗,也吃了些败仗。每次有军报传回,赵云翔的心中都是战战兢兢,这个监国的位置并不好做,更何况君王在外打仗到底是件危险的事情,若是赵云彻发生什么万一……他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偏偏想什么应验什么,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又过半月,军报传来,赵云翔正同孟瑾瑜在商议修建洛河一带堤岸的事情。军报呈上,赵云翔打开翻阅,一旁的孟瑾瑜只觉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眉紧锁,拿着军报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王爷,出什么事了?” “皇……皇兄打了败仗,已经被北疆大汗俘虏了……”赵云翔颤着声说道。 打败仗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这场败了,下一次赢回来就行,实在打不过就班师回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天子被俘,对大楚来说,却是天大之事了。 赵云翔原本一直是个闲散王爷,对处理政事本就不是很在行,更别提遇到这样的事情了,一下子,他整个人都懵了,全然不知所措。 孟瑾瑜的心揪了一下,片刻慌乱之后镇定下来朝赵云翔道:“王爷,莫要慌乱,此时还是先和太后商议,听听她的意见吧。” 赵云彻被俘,整个大楚军队一下子没有了主心骨,顿时军心涣散,这仗也打不下去了。可是天子被俘,又有哪个将领敢下令班师回朝?只能呆在北疆墨澜山附近干耗着。白羽军的副帅张渊心急如焚,可是又不敢贸然出兵,这群北疆蛮子实在可恶,知道正面迎战没什么胜算,竟然派了细作探子潜入到他们的军营之中,打探到了皇上的居所。一个夜袭,他们抓走了大楚最尊贵的天子,将他当作人质俘虏以及今后谈判的筹码。他不过是一届武将,只有打仗是他最在行的事,如今军中出了这样的大事,他除了派人暗中想办法营救赵云彻之外,只能按兵不动,等着京城的命令。 太后坐在凤榻上安静地听赵云翔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许久,她都没有说话。闭上眼,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她这一辈子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年赵云彻被囚,她痛心疾首,曾去先皇处哭闹,求他一定要将儿子救出来。可是这一次,她却显得冷静了许多。也许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她也渐渐明白,哭闹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赵云翔在政务上仍显稚嫩,现在这个时候,能拿主意的也就只有她了。 太后想了一会儿,睁开眼来,静静说道:“皇上被俘,势必影响军心。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命张渊和白羽军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将皇帝安全救出。打仗可以输,大不了回来,咱们还可以重整旗鼓,将来再战。可是皇帝只有一个,若是他有任何闪失,大楚必将大乱。”她看着赵云翔说道:“朝中派系繁多,皇帝被俘一事,瞒是瞒不住的,就只怕这个时候有小人作祟,趁机扰乱朝廷,这才是我最为担心之事。”太后两道冷厉的目光射向赵云翔,当年景王之乱之后,一些与赵云彻不对头的皇子大多被外放,就算是留在京中的,也都不任什么职务,眼下这个情形,太后心中存有一丝隐隐的担心便是赵云翔,他虽与赵云彻一向交好,可是皇权的诱惑太大,他如今又是监国之职,万一他动了一些心思…… 赵云翔抬起头来,正迎上太后的目光,不由心中一凛。他稍低了低头回道:“儿臣会遵照太后的意思,妥善处理这件事的。” 然而事情发展的迅速和猛烈远超过赵云翔所预期的。第二日上朝之时赵云翔将白羽军战败和皇帝被俘一事告诉了众臣,朝堂之上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当初主和的那些大臣立刻显出了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气,说什么早就劝谏不要去和北疆人硬碰硬,现在好了,仗打输了,连天子都落在了敌军的手里,还说什么收复失地,拓展疆土,现在可算是面子里子全都丢了!那些主战的也不甘示弱,骂骂咧咧,直说主和派的在这个时候在放这些马后炮有什么用,现在仗也打了,输也输了,既然有先见之明,倒不如说说现在该如何收拾残局。 两派人越吵越凶,甚至有些人挽起了袖子,大有在朝堂之上干一架的架势,局面混乱难堪。赵云翔看着眼前的情形只觉得脑袋里一片乱,原指望他们来出谋划策,想想补救的办法,却没想到他们自己先吵开了。 赵云翔望向明言正,他从上朝到现在一言未发,一直铁板着脸站在一旁。终于,有人想起了明言正,说道:“明侯是大楚德高望重的臣子,明侯对此事有何看法?” 朝堂上顿时安静了一些,好一些人都停止了争吵,望向明言正。赵云翔清了清嗓子道:“是啊,明侯,你是元老,不如你说说自己的看法。” “臣已经老了,没有你们年轻人那么大的火气了。”他环顾四周,刚才周围那些吵得甚凶恨不得要干架的人都停了下来,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惭愧之色。 明言正顿了顿,朝赵云翔道:“如今形势严峻,已不再是这场仗是输是赢得问题了。而今大楚上下面临的是一个重要的关卡,在这个关口我们自己首先要齐心,若是我们内部分崩离析,对北疆来说已不是拓展疆土,而是可以长驱直入,将整个大楚纳入囊中了!” 明言正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肃然,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众人低下了头,知道明言正此言并非危言耸听。明言正转过头去,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孟瑾瑜,刚才这些人中,唯有孟瑾瑜同他一样,在刚才那样“火热”阵仗中仍保持冷静,想来他一定也有自己的想法。 赵云翔也看到了,便道:“孟卿可有什么看法?” 孟瑾瑜走上一步说道:“王爷,依臣之见,北疆人天性喜好掠夺,他们的生存方式便是通过抢掠获得钱财、土地。这一次他们使了奸计,俘虏了皇上,依臣之见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对皇上不利,很有可能他们会将皇上当作人质,然后来和我们谈条件。” “对对对,那些蛮子就是要钱、要地,只要我们满足他们,再让他们放了皇上!”群臣中立刻有人附和了起来。 孟瑾瑜又道:“王爷,如今的形势我们只能以静制动,等北疆人先动,咱们再商议如何营救皇上。” 孟瑾瑜说的没有错,现在一切尚未明了,若是妄动倒有可能反害了赵云彻的性命,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103章 要挟 在出征前,赵云彻从未想过他的此次北征会出现这样的“意外”。那个晚上,于他就像一场噩梦一般,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睡梦中的他会被熊熊的火光惊醒,冲进帐来的不是大楚的士兵,而是北疆的刺客。他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就已经被冰冷的钢刀抵住了头颈。 现在,呆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虽然北疆人并没有对他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但他心里清楚,这样的局面给大楚带来了怎样的灾难。 “皇上,喝点水。”一旁的明睿见赵云彻仍醒着,便将自己的水袋递了过去。此次被俘的除了赵云彻还有他的亲信明睿和范全。他和明睿一起关在一处,范全不知被关在另外什么地方。 “明睿,咱们被俘多久了?” 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赵云彻已不知是过了多久。 明睿扳着手指算了算:“大概有五日了。” “五日……”那消息想必已是传到了京中,不知道京里该乱成什么样了。母后和明玫一定是担惊受怕,那些大臣,自是有人担忧有人幸灾乐祸,十三弟年轻稚嫩,想来这时候也是焦头烂额了,不过好在还是有明言正这些老臣在稳定人心的,还有孟瑾瑜,虽然自己一直不喜欢他,可凭良心说,他到底是个正直能干的人,有他在,他也能放心一些…… 那么明玉呢,她一定也是知道了自己被俘的事了吧,她又会不会担心自己,为他有那么一些的担忧和紧张? 想起明玉,心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这境地,让他不由想起了那时候的云水镇,那个时候逃难的自己。 本想一雪前耻,谁料又成了阶下之囚。 赵云彻苦笑起来,仿佛是和明睿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道:“天下人这一次大概都会笑话我了吧。” “皇上……”跟了赵云彻这么些年,明睿虽为臣,但两人之间的情谊却又不同于平常君臣,眼看着高高在上的天子一夕之间从最高处跌落下来,一下子变成了俘虏,换做任何一个人,想必都是受不了的。 “皇上莫要灰心,张渊一定会想办法营救我们的。”这话连明睿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可笑,皇上在对方手中,张渊哪敢贸然行动可是现在,却也不知道再用什么话来安慰赵云彻了。 “喂,吃饭了!”牢房中进来一个人,放下了两盆饭菜。明睿一瞧,一盆是胡乱拌了的黄花菜,还有一盆是掺了些石子的米饭。这些北疆人心中恼恨大楚军队,虽然北疆的大汗让他们好好款待赵云彻,但下面的人真的执行起来却是带着情绪的。明睿一见又是这样的饭菜,不由气恼,朝那送饭之人道:“你们大汗呢?请他过来,我倒要问问你们大汗,就给大楚的天子吃这样的饭菜吗?” 那人也不恼,只阴阳怪气地说道:“有的吃就不错啦,这怎么也比猪食好些吧。快吃吧,不吃我可就拿走了。” 赵云彻对饭菜倒是不在意,当年被囚,吃过的苦远比今时今日要多,这点磨难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他打了个手势止住了明睿的话:“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不必多说。” “大楚的皇帝果然气度不凡,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还能说出既来之则安之的话来,真让本汗心生敬佩。”牢房外踱进一个人,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甚是粗犷,一双鹰眼中放出犀利骇人的目光,直视着赵云彻。 赵云彻倒是不怕他,微微一笑,也云淡风轻地望着他。 “原来是铎力可汗,失敬了。” 来人正是北疆的大汗——铎力,这一次大楚和北疆的大战他也是领兵亲征,他们二人在多年前便已是见过了,那个时候铎力还不是大汗,赵云彻被囚在北疆征南大将军府上的时候,铎力前往做客,曾见过那个时候还是大楚十二皇子的赵云彻,当时便觉得那个俘虏不卑不亢,气度高贵,必非池中之物,没想到几年之后再见,他已是大楚的天子了。只是天子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落在他的手中?铎力一声冷笑。 “啧啧啧,真是委屈您了,没想到这些不听话的下人自作主张,给你吃这些东西,一会儿我就让他们去换了。”铎力在赵云彻的对面,将那两盘食物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又用脚踩了踩,斥道,“这可是大楚的天子,怎么能吃猪食呢?” 他有心羞辱,可赵云彻却并不以为意,也不生气发怒,只淡淡问一句:“你抓了我已有五日,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铎力这才停了下来,颇有深意地看了赵云彻一眼,笑道:“大楚皇帝果然直接。好,既然你问我了,我也不妨直言。这场仗本就不是我们想打的,我们好好地在北疆生活,可你们却总是不依不饶,想要对我们赶尽杀绝,这本就是你们的过错。现下,这仗也打得有段时日了,胜负也不必再说了。我们北疆本就是游牧民族,习惯住在北方大漠之上,只是大漠物资贫乏,我们的生活与你们大楚的子民相比的确不可同日而语。大楚皇帝,如果你说的话还能算数的话,我所要也不多,五座边塞城池再加十车黄金、十车白银,并要你大楚与我立下条约,不再侵犯。” 赵云彻双目灼灼看着铎力,心下盘算着,脸上却未露出丝毫表情。这个可汗,当真是贪心,要了金银便也罢了,还捎带五座城池。边关要塞都是军家必争之地,给了他去,对大楚来说可算是致命的打击,将来要是他以此为据,想要进犯中原疆土,可就要容易许多了,那么大楚开国以来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也便毁于一旦了。 铎力见赵云彻不出声,也沉住气,一双鹰眼直直地看着对方,半晌,轻笑道:“怎么,大楚皇帝的身价不值这个价吗?” 明睿有些沉不住气,骂道:“你这不是坐地起价吗?你堂堂一个大汗,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些蛮子哪要什么脸面就是一个字:抢! 只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落在了他们的手里,还有说不的机会吗? 赵云彻冷冷回道:“我人在这里,京中是我的十三皇弟代理监国。你要什么不妨自己去说,我也会修书附上的,答不答应就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那要是他们不答应呢?”铎力可汗阴恻恻地问道。 赵云彻哈哈一笑,毫不畏惧地说:“不答应便不答应了,还能怎样?大不了你大刀落下,斩了我们的头便是,只我大楚再换一个新皇帝,你北疆也一样没什么好日子过。” “哈哈哈,”铎力可汗笑了起来,朝赵云彻竖起大拇指,“果然是有胆色,好,我立刻派人修书送到大楚都城。只要你们肯花钱赎人,答应不再侵犯我们北疆的土地,我也不会与你为难,立刻派人送你回营。” “等等,我还有一事要问,”赵云彻叫住了欲要出帐的铎力可汗。 “我还有个随从范全,他同我一起被俘,现在何处?” “哦,他啊……”铎力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不过是个太监,我将他关在了另一处大牢里了。” 第61节 “他是我的贴身太监,我平时的一应日常起居都是由他照料,可汗是否能将他送到此处?” 铎力并没接赵云彻的话,只说:“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这里的人便是。”说完,又朝外面的士兵说道,“再送些羊肉和手抓饭过来,别委屈了大楚皇帝。”说完,铎力便走了。 “皇上,你怎么突然问起范全来了?”明睿有些不解地问道。 对范全,赵云彻其实一直在猜疑。 “我刚才特别留意了提到范全的时候,铎力的神情,似乎想要特别回避一般。明睿,我们这次遭到夜袭被俘,我早就觉得有问题,怀疑在我们身边有内奸。” 明睿一下子明白过来:“皇上的意思是,内奸是范全?” “我原本只是怀疑,此次出征,我也考虑极多,安营扎寨的时候,我为了害怕敌军的偷袭,每晚都会调换营帐。能够清楚地知道我住在哪里,又能够在那样混乱的场合里准确无误地将我抓住,这样的信息必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的。除了你,便是范全了。” 明睿忙道:“皇上,日月可鉴,臣绝对不会出卖您的!” “这我自然知道,我与你相交日久,知道你是个忠诚良善之人,不会做出这等昧心之事。你又是我小舅子,出卖我对你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是你。” 赵云彻顿了顿,又道:“至于范全。他原是我身边最知我心意之人,也一直为我出谋划策,可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对这个人还是知之甚少。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为北疆人做事的,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想起当初,他极力赞成自己御驾亲征,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已经连同北疆人预算好了这之后发生的一切。 心蓦地一寒,信错一人,后悔也莫及了。如今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待看来日了。 ☆、第104章 救?不救? 凤仪宫中, 明玫得知赵云彻被俘的消息之后, 顿时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小皇子还小, 便由奶娘抱到了太后那边照看。 明玉担心姐姐, 便请旨进宫来照顾姐姐。 明玫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人在病榻之上,一双眼睛却哭得通红。明玉从未见过姐姐这般伤心欲绝,一时间心里更难受了, 又怕勾起姐姐的思绪,便偷转过身去, 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九妹,我这几日身子不利索,也没见过爹爹,也没去给太后请安。你告诉我, 皇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明玉不清楚朝廷的事情, 可是她看到爹爹紧锁的眉头,看到昭蓉去问他明睿怎么样了的时候他无奈又痛心的神情,便知道这件事情远比她想的严重。 但也只能强颜安慰姐姐道:“他是皇上,北疆蛮子再大胆也不敢伤了他的性命,要不然倾我大楚之力,还灭不了他一个小小的北疆吗?姐姐,古话不是说了吗,吉人自有天相,他是天子,自会有神灵庇佑,一定不会有事的。” 明玫听着,不由苦笑:“你这丫头从小便不信神佛,现在怎么又相信了起来?” “谁说我不信的?”明玉挨着明玫,轻叹了一口气,“姐姐,我不是太明白现在朝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若是你再这般消瘦憔悴下去,待到皇上回来,他见了,又该有多心疼啊?”一边说着,明玉也不由红了眼眶。 姐妹俩正说着话,外面来人通传,说是太后在洗笔阁等着皇后,有要事商议。 一进洗笔阁,太后瞧见明玫一双红肿的眼睛,不由心疼,忙将她唤到身边坐下,安慰她道:“这孩子,怎么就哭成这样了?我也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我又何尝不是呢?这几日,一想起彻儿被那帮北疆蛮子囚禁着,我也是寝食难安,辗转难眠。” 太后向来待明玫亲厚,是以没有旁人的时候,也总是以“我”自称。 “如今事已至此,咱们自己得先镇定些,莫慌了阵脚。”太后说着,拿出一封信笺,递给了明玫,她展开来看,一眼便瞧到了信的最末赵云彻的印鉴。 明玫忙问:“母后,这是……?” “今日云宣亲自送过来的,这是北疆的大汗派人送来的书信,他在信中说,人可以放,只是我们必须要满足信中所提的要求。” 听到“人可以放“这几个字,明玫的心一下子安定了许多,这才细细去看信上的内容。 看毕后,明玫便道:“母后,既是如此,咱们答应便是,对大楚来说,还有什么比皇上的性命更重要的?他们要什么,给他们便是,只要他们肯将皇上放回来!” 太后知道明玫的心意,她自年少时识得赵云彻,一心便都牵在他的身上。虽然现在已是皇后之尊,但所念所想也不过就是赵云彻一人。明玫的深情,太后懂。她作为母亲,又何尝不牵记孩子的安危,只是,她除了是赵云彻的母后之外,也是大楚的太后,她更要为整个大楚做打算。” 明玫见太后沉默不语,忙道:“母后……是有什么顾虑吗?” 太后看了看明玫,勉强笑了笑,说道:“好了孩子,母后知道你素来是个心诚的,这一番彻儿遇到如此劫难,却也让我看清了后宫里这些人的心。也就只有你,是一心只装着他的。只是……”太后想起赵云彻情牵明玉,到底是辜负了明玫一片真心的。若是此番他能逢凶化吉回来,一定要好好劝他善待明玫。 明玉在凤仪宫里等姐姐回来,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又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心里有些着急,担心姐姐的身体,便想去太后那里等人去。 从凤仪宫到洗笔阁距离不算很远,绕过永春堂,穿过半个玉簟湖,便就到了。明玉心里有事,脚步便不由快了起来,走到玉簟湖边的时候,突然身后便有一人拍着自己的肩膀。 “小玉,我刚才这般唤你,你怎么头也不回?” 明玉回头一看,才见原是一身月白衣袍的孟瑾瑜站在她的身后。明玉轻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瑾瑜师傅,原来是你,吓我一跳。” “你那么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姐姐被太后召去已经好一会儿了,我想去等等她。”明玉顿了一顿说道,“皇上出事之后,姐姐身子便一直很虚弱,我是有些担心她……” “这倒巧了,”孟瑾瑜说道,“我也正巧要去太后那里,便同你一起过去吧。” 明玉问道:“太后找你是要做什么?也是要商量皇上的事吗?” 孟瑾瑜心里吃不准,不过估摸着应该是也只有这件事了。今日早朝,北疆的来信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一时间又是争论不休,想来太后应该也是得了消息,这才召他到内殿来的。只是,他并非朝中元老,虽现在升为兵部尚书,可毕竟年纪轻,经验尚浅,他不明白,为什么太后找的是他。 这玉簟湖上秋意甚浓,一湖残荷露出破败萧瑟的光景。明玉瞧着稀稀落落的枯黄荷叶,不由想起当初和赵云彻泛舟湖上的光景,不由心内唏嘘。若是时光倒流,她想当日她一定要劝住赵云彻,让他不要御驾亲征! 两人一路无话,没一会儿便到了洗笔阁门口。正遇着明玫从里头出来,明玉忙迎上前拉着姐姐道:“姐姐,你怎么眼睛又红了?我刚才还劝你别再流泪了,再这样下去,这一双水灵的眼睛可都要肿得不能见人了,等皇上姐夫回来瞧见了,该是要多心疼啊!” 明玫瞧见明玉身后的孟瑾瑜,朝他说道:“孟大人来了,太后正在里头等你呢,快进去吧。” 明玫则拉着明玉道:“你是陪我回去呢,还是在这儿等着你瑾瑜师傅?” 明玉愣了愣,捏了捏明玫的手道:“我在这里等他做什么,当然是同姐姐一起回去的!”说着不由红了红脸,转过头同明玫一起回去了。 时至今日,明玫见到明玉看着孟瑾瑜的样子,终于明白了当初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自私。如果不是她自私地想要把赵云彻留在身边,如果不是她想借着妹妹争宠,也许今时今日,明玉早已同孟瑾瑜成了婚,过着举案齐眉的幸福日子了。想到明玉一心一意为她,而自己却处处算计着她,心中不由又羞又愧。 太后这半日内心也是焦灼纠结着,待到孟瑾瑜来时,身体早已感到疲累,躺在榻上正闭目养神,直到身边伺候着的芳姑姑唤了两声:“太后,孟大人来了。”她才清醒过来,揉了揉太阳穴,支起身子。 座下的孟瑾瑜身形颀长,一袭素色衣袍更衬得整个人不凡脱俗。她早听闻孟瑾瑜贤名,今日见他这般身姿风骨,更添了几分欣赏,也暗道难怪明家那个丫头连彻儿都看不上,一心只要他了。 “太后召微臣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孟瑾瑜虽低头谦恭,语声却是不卑不亢,太后打量了他一阵,便道:“孟卿如今是朝中栋梁,之前你在西江之时,便听明侯提过你的事,近来宣王爷也几次同哀家提起你,说你虽年轻,但难得的处事稳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孟瑾瑜垂首,微微抿唇,却并不言语。 “这一回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许多朝臣意见不一,宣王刚代理朝政,很多事也拿不定主意,哀家这回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对北疆写来的那封书信,有什么看法?”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孟瑾瑜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赵云彻为君,他为臣,无论从什么身份、角度来看,他都是应该赞同同意北疆人的要求,割地、给钱,毕竟皇帝的性命在他们手里。可是,从国家大局来看,此举隐患甚多…… 太后见孟瑾瑜沉默不语,便道:“孟卿有什么想法都但说无妨,这里不是朝堂,不管你说什么,哀家都不会怪罪于你。” 孟瑾瑜心中计较一番,说道:“太后,皇上乃是天子,是大楚最尊贵之人,他如今被掳北疆,身为大楚臣民,自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将他救出。只是北疆人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若是只要金银,国库有多少,咱们还能凑出,但是边塞的五座城池……” 身为大楚白羽军统帅孟良栋的儿子,孟瑾瑜太清楚那五座城池的重要性,边防一失,大楚等于失去了屏障,北疆人想要长驱直入,实在太过容易了。那个时候,大楚的命运又该是如何? 想到这里,孟瑾瑜的不由抽了一抽,大楚的白羽军为了边塞安宁,多少将士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包括他的父亲,也是为此捐躯。皇上固然重要,可是保大楚的万世基业才是根本之根本。 这个道理,他相信太后明白,只是有些话,他不能说。 “边塞的城池……”,太后沉了一口气,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半晌却终是挥了挥手道:“也罢,哀家乏了,孟卿且回吧。” ☆、第105章 夜访孟府 漠北的风透着一股子荒凉, 直愣愣地扑在人的脸上, 生疼生疼。赵云彻想起许多年前在北疆的经历, 那个时候年纪虽小,可却执着地相信自己一定会到故国, 可是这一回, 他站在漠北的遥遥大漠上南望, 心中竟生出许多的不确定来。 听说白羽军在前两日的一场交锋中溃败,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将,全无当年叱咤大漠的豪气。 赵云彻是听几个北疆的守卫兵讲起这件事的, 他们说的时候眉飞色舞,神情中全是扬眉吐气的自豪和对白羽军的不屑。那一刻,赵云彻的心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般,当年的白羽军已不复存在, 这又是谁的罪过?那一刻, 他竟想到了, 若是有朝一日他到地下去, 又有什么脸面见孟将军和父皇? “皇上, 原来你在这里。”明睿一路小跑来到树下。这段日子, 北疆人待他们稍稍宽松了些, 只要是在他们目力所及的范围内,赵云彻和明睿还是可以自由走动的。 明睿喘着气,脸色不大好看,眼角处还有些淤青伤痕。赵云彻皱了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我刚才瞧见范全那个杂碎了!”明睿提起范全, 咬牙切齿。赵云彻所猜测的一点都没有错,虽然他们三人一起被俘,可是范全却过得极为滋润。 “你都瞧见了些什么?” “刚才我去找北疆人讨些水,路过其中一个营帐的时候,正巧瞧见范全正在里边,他看起来好得很。朝着那群北疆蛮子奴颜屈膝,一脸的媚态,对着那铎力唯唯诺诺,一副小人嘴脸。当时我……当时我没忍住,就冲进去揍了他两拳。” 赵云彻心中轻叹了口气,心道,明睿仍和当年一样,还是个意气用事的血性汉子,若是刚才他和明睿在一起,一定会阻止他这么做的。 他抬手撩起明睿额前的一缕碎发看了看他的伤势,说道:“何必同这种小人生气,现在已然如此,就是杀了他对我们的困境也没有任何帮助。” “那……那就眼看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他这种卖主求荣的卑鄙小人,依我说,等咱们回了大楚,就该把他抓回去,一刀刀凌迟处死!” 回到大楚…… 赵云彻苦笑起来,希望借明睿吉言,他们能够早日离开这里,回到大楚。 这几日孟府里来往的人可算是不少。大概是因为宣王爷对孟瑾瑜越来越重用,常常与他在南书房彻夜相谈,又也许是因为不少人听说了那一日太后亲召孟瑾瑜的事,大家私下里都在议论,如今这朝堂之上,最得势的除了明侯之外,怕就是这后起之秀——孟瑾瑜了。 只是孟瑾瑜素来不喜这些人际交往,常常下了朝便回府里,大门紧闭,关照母亲任何无事前来的人都不见。孟夫人性情温婉,平日也只是主持些家务事,让她去应对那些在官场上都快油滑成泥鳅的人,真心吃力。倒是没想到沈蓝双帮了她不少,在府里前前后后打点,又帮她与那些官员们打圆场,甚是能干。只是,她越是如此尽心尽力地帮着孟家,孟夫人心中越是过意不去。看这情景,皇上若是不回来,朝中也没人催促他们俩成婚,而瑾瑜心思根本不在沈蓝双身上,这一天天地拖下去,她可算是真的要被耽误了。 私下里没人的时候,孟夫人也劝过沈蓝双不必执着。可是沈蓝双却只说,我是皇上下了旨许给瑾瑜哥哥的,便是她的未婚妻子,我不嫁他,又有旁人敢娶我吗?更何况这辈子,蓝双也只想嫁瑾瑜哥哥。 她这番话倒将孟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摇摇头,就此作罢。沈蓝双既如此能干,孟夫人自己本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便也将前面的一些事交给她去打点了。 这一日,沈蓝双刚送走几个想要来府里热络关系的官员,刚坐下喘了口气,用了些茶点。一个小厮过来回报,说是外面有客到。 沈蓝双揉揉太阳穴,问道:“刚送走几个,这又是哪里来的?” 小厮却是支支吾吾,犹豫不答。 “怎么不说话了?” “回姑娘的话,来的不是朝里的官员。是……是明姑娘。” “明姑娘?” “就是明侯府里的九姑娘。” 原来是明玉来了。沈蓝双的心不由沉了一沉,对明玉,她始终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对她这个人,沈蓝双并不讨厌,甚至有时候还有些喜欢她的天真明媚,可也是因为她,自己和孟瑾瑜原本就定下的姻缘一波三折,时至今日,她都没能名正言顺地嫁进孟家。这是她心中之痛,所以有时候,看到明玉,便会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子的厌恶。 “我去瞧瞧。” 明玉没想到来开门的是沈蓝双,站在门口,不由有些愣住了。 “沈姑娘……”明玉的脸色不由有些尴尬起来。 沈蓝双倒是笑得一脸春风和煦,柔柔问道:“天色已晚,怎么明姑娘这时候来府里,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瑾瑜师傅在吗?我有急事要找他。” 沈蓝双却不理会明玉的“急事”,只慢慢悠悠道:“瑾瑜哥哥是在府里,只是他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见。明姑娘还是请回吧。”说着,便要关门。 “等等,”明玉一把拉住大门上的铜环,“你都没去和瑾瑜师傅说过,又怎知他不见我?” 沈蓝双笑了笑,问道:“瑾瑜哥哥叮嘱过,不见任何人,不知明姑娘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算在这之内?姑娘是候府千金,还请自重,天色已晚,若是姑娘不便,我可以派辆府里的马车,送姑娘回去。” 沈蓝双虽语声柔和,可她那一副俨然是女主人的模样却让明玉无言以对,一下子黯然起来。 她自是不会要沈蓝双送的,只是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吓退的人。明玉咬了咬唇,心道,不让我进去,我自己还不能想办法吗? 第62节 关上了门,沈蓝双便往自己院子里去了。孟瑾瑜根本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埋头处理着手头的事情,宣王爷和太后的倚重,使他一下子成为了如今朝堂上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可责任却也是不小的。他不善人情交际,也知道现在府里的这些事都是沈蓝双帮着母亲在处理,他便也默许了。至于以后,现如今国家正在危难之中,他还尚未来得及想那么多。 孟瑾瑜写了一会儿手帐,便起身倒了杯水,歇息歇息。却听见外边院子里“哐啷”一声,似是砖瓦掉落的声音,起初他只道是野猫翻落发出的声响,便也没在意,不一会儿,又听自己窗格上“笃笃”几下。孟瑾瑜走过去,推开窗子一看,透着皎白的月光,只见外面的女子浅浅一笑,嗔道:“瑾瑜师傅如今好大架子,连府门可都不让人进了。”长发如瀑,明眸如珠,不是明玉又是何人? 这个时候突见明玉,孟瑾瑜又惊又喜,赶忙打开房门将她迎了进来。明玉的一身绿衫子上沾上了些尘土,看起来脏兮兮的。孟瑾瑜替她掸了掸,问道:“怎么这时候来了?是有急事吗?为什么要翻墙进来?” 想起刚才沈蓝双不友善的表情,明玉心里便生出些怨气来:“还不是你的好未婚妻,说是你的意思,任何人都不见,便将我撵了出来。这不,我没办法,才翻的墙。” 提起沈蓝双,孟瑾瑜心中对明玉满是歉疚,声音也不由放柔了:“是我不好,这阵子没法顾及府里的事,母亲又信任她是个能帮手,便……对不起小玉,让你受委屈了。” 他说得如此诚恳,倒勾起了明玉的伤心事,忍不住,落了几滴泪下来。 “好好的,怎么哭了?”孟瑾瑜赶忙拿出一块干净帕子,要帮明玉拭泪。 “瑾瑜师傅……我听,我听姐姐说,太后不打算救皇上了,是吗?”明玉抬眼看着孟瑾瑜,一字一顿地认真问道。 今日早些时候,明玫回了府里。皇后回府算是大事,可事前没有明文诏书,也没有通禀,明玫也未着皇后冠服,只是穿着平常衣衫到了府里。 一到府中便哭着问明言正是不是太后已经决定放弃皇上了?明言正一脸愕然,自是回答绝不可能,不论如何,皇上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且不会食子,母亲又怎么可能舍弃儿子呢? 可是明玫泪眼涟涟,只说,已经听下面的人说了,这是明侯、孟瑾瑜、宣王和太后一起商议的结果,只给北疆人财物,不肯割城。还问明侯是不是真的? 明言正一时无语,只能安慰女儿,劝她回宫,还道太后是一定会竭尽全力救皇上的。 明玉虽在一旁,可是却从未见过姐姐如此伤心欲绝,那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姐姐那个时候用尽手段、拼劲招数想要留住赵云彻的感情了。 也许真的爱一个人就会如此,此时的她,是不是皇后都已不重要,她只是将自己当作赵云彻的妻子。 其他人或许考虑的东西会更多,可是对明玫而言,只要丈夫平安归来,那么其他的一切,都已不重要了…… ☆、第106章 托付 孟瑾瑜听明玉这么问, 便道:“皇后是关心则乱, 如今救出皇上是最重要的事。太后和宣王爷的决定也是他们仔细思量之后的结果。”孟瑾瑜看着明玉, 一双清眸露出坚定认真的神色:“小玉,你要相信, 太后毕竟是皇上的母亲, 她不会不管自己的儿子的。” “我……我也不知道……”明玉一手轻轻拉住孟瑾瑜的衣服, 轻叹了一口气道,“瑾瑜师傅,虽然我希望皇上平安无事, 能够安然回来与姐姐团聚;可有时我心底里又会生出些不想要他回来的念头,若是他不回来,便不会有人逼迫你同沈姐姐成亲了……”明玉垂下眸子,低声道, “我这样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心胸特别狭窄?” 孟瑾瑜起初没想到明玉会说这样的话, 但旋即却又不由有些感动。这些日子, 虽然他时时都为政事挂怀, 可夜深人静, 辗转难眠之时, 又何尝没有生出过同明玉一般的念头来? 只是,儿女情长在家国大义面前,他始终还是有抉择的。 孟瑾瑜将明玉拉到怀中,她柔柔的发丝蹭着他的脖颈,女儿的清幽香气不由令孟瑾瑜有些意乱情迷起来。已经许久未有过这样的亲近, 他到底也是个男人,这一刻心底闪过一丝的冲动,却又用理智将它克制了下去。 “小玉……”孟瑾瑜抚着她的头柔声道,“你不必为自己的想法内疚,家国大事就让我们男人来承担,你要想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小玉,我要你快快乐乐的,不论最后皇上能不能回来,我都只要你。” 明玉靠在孟瑾瑜的怀中,家国天下她不懂,她只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好好的,她不想肩负什么重担,她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子罢了。可是现在,一切最初的梦想似乎都变得渺茫起来。抬头看,面前的男人容貌清俊,眉眼坚毅,他的身上一定有着越来越重的担子吧,要不然那斜飞入鬓的剑眉,怎的微微紧皱,怎么也舒展不开呢? 外面有人敲门,把明玉吓了一跳,她退了一步,躲到了床后的帘帐里。 来人是沈蓝双,明玉站在帐后,只听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说不出的小女儿情态。她说:“瑾瑜哥哥,我刚炖了人参鸡汤,你喝点儿补补身子吧。” 她又说:“瑾瑜哥哥你多保重身子,别操劳得太晚了,国事虽重要,可自己的身子更重要。” 她说了许多,却独独没提明玉来府里一事。 孟瑾瑜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留下了鸡汤,说:“多谢了,天色已晚,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透过幔帐,明玉隐隐瞧见沈蓝双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沉默片刻之后,她只说:“那我先回房了。” 那一刻,明玉突然觉得沈蓝双应该是真心喜欢着孟瑾瑜的,若不是那样的喜欢,又怎会如此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小玉?”孟瑾瑜将有些出神的明玉从帐子后边拉了出来,“怎么发起呆来了?” 明玉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些晃神罢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明玉瞧着外面已快是三更天了,再不走可也不成了,便道:“瑾瑜师傅,我也该回去。” “我送你。” “我骑了雷电来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孟瑾瑜却不理她,仍只说:“我送你回去。” 明玉心知拗不过他,便不再多说什么,跟着孟瑾瑜从后门走了出去。夜色已深,晚风吹在身上,透着些许的凉意,月光如水,洒在地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的。孟瑾瑜走在前面,明玉跟在后面。她瞧着地上的影子,突然便起了玩心,抬脚去踩,只是每每她刚踩下了脚,前面的影子便又往前移动,弄得她总也踩不到,正一个人自娱自乐得兴起之时,突然便撞上了前面那人宽大得后背。 孟瑾瑜愣了愣,转头看她:“怎么了小玉?” 明玉赶忙收住脚,见已经到了门外了,便嘻嘻笑了笑:“没什么。” “上马。” 明玉一个翻身,便骑上了雷电。这么晚了,府里马房里的小厮早已去歇息了,孟瑾瑜也不想再惊动其他人,自己便没牵马,索性也一个翻身骑上了雷电,坐在明玉得身后。 他得气息如此接近,孟瑾瑜将手环过明玉的腰,牵住前面的缰绳。明玉被他这样拥在怀中,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不管相隔多久,再相见,仍会有心动的感觉。 二人一马行走再茫茫夜色之中,马上的两人都希望,但愿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没有尽头…… 然而,皇后的担心在没过多久便成了现实。太后本想拖延时间,再派人与北疆谈判,表示愿意多出一倍的财物赎回皇帝,可是没想到铎力可汗在收到来使去信后,一怒之下便做了一个决定。他将赵云彻当作人质,以他作为叩开边疆关口的令牌,带着赵云彻,从玉书关一直到嘉陵关,每一道关口的守将因看到被北疆人牢牢拿捏再手中的皇帝,皆都不敢妄动,无奈之下,只好大开城门。 铎力没想到这一招竟这么好用,便一鼓作气,带着赵云彻一路南下,没到一个月,竟已带着自己的兵马往大楚都城来了,他们的速度相当之快,不过半月功夫,便已到了京城外的吉庆关了。 太后和宣王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得这样不可收拾,甚至让他们连喘息的余地也没有。朝中几位重臣一连几天都呆在勤政殿没有出来过,不停商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有人提议,应该出兵拦截,还有人提议不如答应北疆人的要求,将五座城池给了他们,让他们将皇上放回。但其实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白羽军刚打完仗,本就疲惫不堪,再加上皇上被俘,军心已失。白羽军是大楚最精良的军队,可是现在腰指望他们去抵挡这一群长驱直入、气焰嚣张的北疆人,似乎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这时候,比死还难受的莫过于被困在敌营,被当作通关令牌的赵云彻了。原本怀着一腔雄心壮志,想要建立伟业,将北疆任彻底赶出中原大地。谁料风云莫测,因为一时的不慎,因为小人的出卖,一步错,步步皆错。从前高高在上的天子一朝跌落,如今被人要挟。每每铎力将他捆绑着退到城门关口的时候,那个时候,赵云彻是真的想过去死的,甚至,在玉书关的时候,他是真的用自己的头去撞了城门,他在心里悲凉地想着,不如就这样死了也好,至少也算是死得有尊严了。可是铎力哪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自那次以后,铎力便派人日夜不停地看守住赵云彻,吩咐手下,绝对不能再让他寻死,就是一根毫毛也不能少!对铎力来说,赵云彻可是他的秘密武器,是他可以用来不费吹灰之力就侵入大楚的最佳工具。 太后寝食难安,她虽能干,但毕竟也是一界女流,先帝在位的时候,她从未涉及过朝政,如今,面对这样严峻的局势,她虽时时提醒自己保持冷静,要以国家大局为重,但心里却总是不免关心则乱,再加上明玫时常来她这里询问赵云彻的消息,也搅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好在,太后还是一个果断之人,她思虑再三。一日午后,便将宣王、明侯和孟瑾瑜三人召了过来。 她原本明艳的脸庞已是添上了疲惫和沧桑,她看着三人,忍住心中的痛楚和焦虑,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哀家生怕自己作为母亲会做出有损于家国的决定,北疆的这件事,哀家再不打算过问了,如何处理皆交给你们三人去做决定。”她顿了一顿,颇有深意地看了宣王一眼,“事已至此,彻儿的安危已不再是最重要的,大楚的百年基业才是我们不可舍下的。你们三人里既有皇子,也有皇亲和国家重臣,哀家相信,你们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大楚的将来。哀家少一个儿子不算什么,但大楚却绝不能就此毁在咱们的手中。” 太后说着,不由眼中含泪,早已想好的话,真的到了嘴边,却又不由哽咽了起来。末了,再叹一声,拍了拍赵云宣的手道:“哀家相信,你会带领众臣解决这场的危机的,是吗?” 宣王不敢作声,回头看了看明侯和孟瑾瑜。明言正对太后说的这番话也了然了,便说:“太后也不必就如此悲观,京城之内,咱们的兵力还是有的,若是北疆人真的敢贸然闯入,咱们大楚的男儿也必定不会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也一定会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的。还有乌渊,他们是我们的友邦,如今大楚遭难,臣相信,他们也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孟瑾瑜从头到尾站在一旁冷静地听着,从几日前群臣的商议到今日太后的托付,他知道如今的大楚已是大厦将倾,但最怕的倒不是北疆人立时三刻就打进来,最怕的却是大楚内部的人心散了…… ☆、第107章 刺探 北疆人来的要比预想的快, 不过半月的时间, 已是到了京城的边境了。北疆人因着手上有赵云彻, 已经毫无顾忌了。不过,他们对大楚京城的兵力还是有所忌惮, 一时半刻倒也不敢随意冒进。 这时的赵云彻, 倒是已经死了京师派兵救他的念头了。这一路过来, 被当作挡箭牌、敲门砖,看着那些边关将士被逼无奈、大开城门的情景,帝王的颜面丢尽了, 连做人的尊严也不剩多少了。 此时的赵云彻,心中已是萌了死意了。他每日只端坐帐中,对北疆士兵端来的饭菜不闻不问,闭着眼, 似是要入定一般。第一日, 铎力并没当回事, 心道这大楚皇帝撑了那么久, 已是到了京城边界了, 这时候断不会轻易求死, 捱也要捱到太后救他。可是, 到了第二日,他仍是不肯吃饭,看那样子,仿佛真是一心求死的样子,铎力才有些慌了。他费了那么多的力气才活抓了赵云彻, 又因着这样,才能掣肘大楚,向他们讨金钱、要城池。若是赵云彻这个时候死了,那大楚将不会再有任何顾忌,这一仗打起来会是什么结果,铎力的心里也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这一夜,他便派了个大楚人前去,好言相劝赵云彻,想要让他好歹吃些东西。可谁知,却直接被明睿骂了出来。 赵云彻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死死的。少年时,即使被囚,可却心系大楚,一心谋划着想着回到京城。后来,他遇上了明玉,一颗心便全在她身上,待到当了大楚皇帝,又多了一份对国家的责任。只有现在,经历了这一路,他终于明白,如今的自己对大楚无疑是个累赘。只要他还活着,他就始终顶着皇帝的身份,令太后和群臣左右为难。若是他死了……呵,若是他死了,大楚可以另立新君,可以不遗余力、再无顾忌地向北疆发难。那个时候,大楚士兵若是知道他被北疆人逼死,定会全力以赴,将他们杀退。 “皇上……” “他们都走了?”两日没有开口,赵云彻的嗓子哑哑的。 明睿在赵云彻身边坐了下来,这几个月的日子,两日虽名为君臣,可早已性命相依,是一对生死之交了。 “我知道您的心思。”明睿轻叹了一口气,却异常坚定地说,“若是您下了决心,明睿也绝不会独活,陪您一道去了便是。” 虽念着家中的徐昭蓉和年幼的儿子,可如今要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在敌军中过着生不如死的俘虏日子,还要被如此利用,明睿也不是第一天萌发死意了。 只是从前,他还恪守着要保护赵云彻的职责,可如今,连皇帝都生出这样的念头了,他也便下定了决心,打算以己殉国了。 赵云彻心如死灰,听了明睿所言,点了点头道:“好。那便如此吧。他们日日看着我,就怕我寻了短见。如今,我不吃不喝总可以吧,到了今时今日,断不能再如了他们的意。只盼着我死之后,母后和翔弟能将这群蛮子赶回漠北,要他们知道我大楚的厉害,再不敢滋扰生事。” 两人一番心意说了出来,倒是心中平静了许多,安然赴死。 然而,铎力又怎会容许他们寻死?成败就在此一举!那日后半夜,铎力亲自去了赵云彻的帐子,用了蛮力,将一大锅的鸡汤灌进了赵云彻喉中,临走,还撂下一句话:“想要死,也等我攻进了京城,你再以死谢罪吧!” 不仅如此,铎力还加派了人手更紧地盯着赵云彻和明睿,不肯吃饭,就来硬的,强灌!堂堂一国之君,如今却落到如斯境地,当真是可悲可叹…… 北疆人进到京城边境的消息传到了明府,明言正得知这个消息,既焦灼又担忧,当日便着人请了孟瑾瑜进府。 这么大的事,京城一下便传开了,明玉自是知道了。这些日子,她时时记挂着明睿和赵云彻的安危,此时,一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犹如巨石撞击,不知是喜是悲了。当下,一回府便换了男装,又去了马房,牵了雷电便要出门。 “小玉!” 明玉顿足回头一瞧,只见徐昭蓉穿着一身男装站在身后。 “四嫂,你怎么来了?” 徐昭蓉快步走进马房,将自己陪嫁的骏马牵了出来,一脸毅然决然地朝明玉道:“你是要去找明睿?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四嫂!”明玉一把拦住徐昭蓉,“我要去的是北疆人的地方,那里凶险异常,你怎可以去?” “明睿是我丈夫,我们新婚不久,他便随军出征了,我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他,念着他。如今他就在几十里开外,我一定要去找他,想办法救他回来!” “四嫂……”明玉抱着泣不成声的徐昭蓉,心中一阵酸楚,她轻轻拍着徐昭蓉的背,说道,“此番我悄悄前去就是想瞧瞧到底哥哥和皇上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我装扮成北疆士兵的模样,只要看到他们安然无恙,了解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便就回来。因此,我一个人反倒好行事。四嫂,家中还有枫儿,你万不可以身涉险。” 明玉微红了眼眶,扯出一丝浅笑,说道:“不似我,横竖是孑然一身,就让我去吧。你放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将四哥的消息带回来的。” 徐昭蓉听明玉提到枫儿,才清醒了些。明玉说得没错,明睿已是生死未卜,若她此去再有何闪失,这孩子往后得日子该怎么过啊! 她拉着明玉得手,握得紧紧的,半晌才道:“九妹,千万小心!” 京城的风吹在脸上,竟也生出了些痛意。明玉一路策马,往北疆人驻扎的营地前去。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无惧无畏,只是觉得心中憋了一股子气,今日一定要去,一定要见到四哥! 雷电的脚力很劲,天还没黑,明玉便到了北疆人的营地附近。明玉将雷电拴在了附近的一个村庄里,又徒步走了两三里的路,才算是靠近了营地。 明玉藏在一个土坡下边,想等着天再黑一些,光线不明的时候再悄悄混进去。她伏在土坡的下边,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怕被敌军发现,口鼻里都进了土也浑然不在意。一直等到天色黑压了下来,明玉才悄悄起身,想要溜进去。 突然腰间一紧,她被人捂住了嘴,拖了出去。她刚想挣扎,却听身后那人低语道:“小玉,是我。” 明玉一愣,不知孟瑾瑜怎么也找到了这儿。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两人找了一处离营帐较远的地方。 孟瑾瑜的脸色从来没像现在这般难看过,他剑眉紧紧蹙着,看着明玉的眼神似带着一丝怒气。 明玉不由向后缩了缩,低声道:“瑾瑜师傅,我……我是来……” 话未说完,孟瑾瑜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揽住了明玉的腰,另一首抵着她的头,深深吻了上去。他并不是第一次吻明玉,可今日的这一吻却不同于以往,有埋怨,有气愤,还有一丝……一丝畏惧。 她怎么不懂,这么危险的地方,若是她有个什么闪失,他定会失了理智,再无法冷静地审度局势,而是要红着眼杀进北疆人的营地了。她怎么不懂,她可以置生死于度外,可他却不能失去了她。 若是今日没有遇到徐昭蓉,没有听她说明玉独闯敌营的事,后果会如何,他真的不敢再往下想。只是好在,现在,她在他的怀中,安然无恙。 “瑾瑜师傅……”明玉被他这深深一吻,吻得整张脸都泛起了红晕,一时间扮成男装的她更平添了许多女儿家的娇媚。 第63节 孟瑾瑜看着明玉,认真说道:“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我,不和明侯商量一下,就孤身前来,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自然知道有危险,”明玉说道,“正因如此,我才没让四嫂也一起过来。”明玉稍稍一猜,便知道徐昭蓉到底是对她放心不下,这才让孟瑾瑜前来的。 “可是,四哥和皇上,他们现在生死未卜,我始终放心不下。”说起明睿,明玉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从小到大,四哥一直待我最好,他去了北疆那么久,又遭逢劫难,我又怎么不管他的生死呢?” 明家子女虽多,可与明玉交心的,除了明玫,便只有明睿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四哥,其实要比明玫还要更贴心些。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明玉甚至生出过这样的念头,若是当初她答应了赵云彻的心意,那么他也许就不会远征北疆,明睿也就不会流落异乡,不知生死了。 孟瑾瑜怎会不知明玉的心思,她要做的事,他都知道。她想要承担的责任、想要还的恩情,他也都知道。 “小玉,我同你一起进去。”孟瑾瑜拉着明玉,“你要做的事,我不会拦你,但刀山火海,我却断不会让你一人独去!” ☆、第108章 烽烟起 北疆人从遥遥大漠一直到这里,其实已是极为疲累了, 再加之要时时准备着与大楚一触即发的战事, 是以他们的营地里,巡逻守卫并不算很严,只有赵云彻和明睿的那间帐子, 才多了一些看守的人。 要想抓个小兵换上他的衣服, 对明玉和孟瑾瑜二人而言, 不算难事。只是要进赵云彻的营帐却等了好些个功夫, 须得等到士兵换班的时候,才好下手。 二人挑了一对守卫兵中走在最末的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拖到了偏僻处,迅速换上了北疆兵的衣服又跟在了队伍后面。 明玉运气不错,轮到了将晚饭送进营帐的差事。接过饭菜的时候,明玉心中虽有些忐忑,但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离别许久的四哥时,一双捧着饭托的手竟忍不住轻轻颤了起来。 孟瑾瑜看出了明玉的心情起伏,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明玉轻呼了一个气, 走进了营帐中。 那个她识得的赵云彻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天子的傲气被磨得一丝不剩, 唯剩下的仅是那一点皇族的尊严。他闭目坐在营帐的一角,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一点波澜。他既不是明玉初识时的那个意气少年,也不是登上帝位之后的那个霸道君主。此时此刻的他,形销骨立, 看起来倒像是个看破红尘,无心生死的道人了。 她没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遭遇才令他变成的这样。 明睿坐在营帐的另一个角落,头倚着柱子,正在休息。她那个风流潇洒的四哥,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明府的那个贵公子,此时看去,蓬头垢面,一张脸上布满了沧桑。明玉看着他的样子,想起从前,他总是笑着说:“走,九妹,四哥给你看些新鲜玩意儿去!”明玉再也止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来。 她并不能在里边耽搁太久,明玉将饭菜放在了桌上,咳了一声,故意粗着嗓子说道:“咳咳……饭菜送来了,快些吃吧。” 二人大概已经习惯了,都仍是闭着眼,既不回答,也没有丝毫准备吃饭的样子。 明玉走近明睿,一边推他,一边仍粗声喝道:“大汗精心准备的饭菜,难道你们竟不打算吃吗?” 明睿被她推了一推,睁开眼睛,正想骂上几句,可一睁眼却觉眼前这小兵的模样格外熟悉,不由愣住了。 明玉蹲下身子,小声说道:“四哥,是我,我是小玉啊!” “小玉……”明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说道,“四哥,你别说话,你且只听我说。今日看到你们没事,我总算是放心了。你和皇上一定要好好活着,大楚兵士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 明玉还想再说几句,外面守门的士兵却有些起了疑心,大声道:“怎么还不出来,他们要是不肯吃,一会儿咱们便去禀告将军便是!” 明玉听了,不敢再逗留,回道:“来了,来了!”再不舍,也只能匆匆走了出去。 对赵云彻来说,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心中早已了无牵挂,只是听到明睿悄悄告诉他明玉来过的事,心中却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好好活着……赵云彻苦笑着,若是当初他不去争这皇位,若是当初他就呆在云水镇不回京城,也许真的是能好好活着吧。 不过那日之后,赵云彻算是开始吃东西了,虽他什么都没说,可是看起来,前几日萌出的死意暂且已是没有了。 几日之后,北疆人开始攻城。朝中一片沸腾,要知道当初为了征战,已是消耗了不少的兵力,如今以城中兵力抗击,实在没有胜算,不过好在北疆人长途跋涉而来,也消耗了不少体力,虽声势浩大些,但孟瑾瑜觉得此仗还是可以一打的。 城外喧嚣声起,城内的代皇帝赵云翔也是如坐针毡。他看着座下的孟瑾瑜和明侯,皱眉问道:“孟卿,你可想好了迎敌之法?” 孟瑾瑜胸有成竹,回道:“北疆人如今正是疲累之时,他们长途到此,还未好好休整,就与我们开战,我想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我打算率城中一部分的御林军与西直门出,正面迎敌,再请昭然兄率部分青林军从侧翼包抄。” 明侯听罢,点了点头,说道:“贤侄的法子不错,青林军擅弓箭,从侧翼包抄,正好以西山为屏障,进攻北疆军队。只是……”明言正顿了顿,颇有些为难的说,“法子是好,可别忘了,皇上还在他们营中,怕就怕北疆人又故技重施,将皇上作为人质,到时,我们到底是与敌相搏还是投鼠忌器,束手束脚,只能放下武器投降?” 这个难题的确是这一仗最大的顾忌,若是处处都要顾虑到赵云彻,这一仗根本就没法打。赵云翔思索再三,说道:“贼人已到了家门口,如今最紧要的便是驱逐这群北疆蛮子,若是被他们破城而入,大楚的世代基业也将不保,国将不国,又何来什么天子?” 这番话说的的确没错,在这样的情势下,众人也再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孟瑾瑜领了君命,率兵出征。 城门开,兵戈出。 孟瑾瑜骑上战马,手持利剑。他本是文臣,可一腔热血却让他走上战场,西方的天空,残阳如血,他的眼前只看见前方的漫漫尘土。他不由想起故去的父亲,少年时,一次次的,他都在远处望着父亲率领白羽军出征,而现在,他终于也要接过这保家卫国的使命了。 “出发!” 北疆人并没想到大楚的军队会主动出击,更没想到这一仗会结束得如此之快。孟瑾瑜排兵布阵十分巧妙,他率着一千将士在西山土坡附近与北疆得一小股先锋兵周旋,将他们耍得团团转。孟瑾瑜见北疆后续得援兵一到,便佯装不敌,调头撤退。北疆人自是趁胜追击,孟瑾瑜便将他们大部队引到了西山石谷中去,北疆人不知有诈,刚入石谷,周遭得箭雨便落了下来。这石谷左右都有山作为屏障,前方是孟瑾瑜得御林军,后面又被徐昭然带兵截断,也没有了退路,三千多北疆兵就此不敌,大多便倒在了山谷之中。 铎力可汗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气,他本是想派兵探探大楚得虚实,却没想这一小股兵会全军覆没,不由怒气丛生,忙问:“领兵之人是谁?” 前方的探子见大汗生气,战战兢兢地回道:“听说……叫孟瑾瑜。” “孟瑾瑜……”铎力在脑中思索,似乎并未听说过大楚有这样一名将军,他疑惑地看着一旁的赵云彻,却见赵云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铎力愠怒道。 赵云彻停下了笑声,轻蔑地看着铎力,说道:“孟瑾瑜不过是我大楚一届文臣罢了,却没想到让大汗害怕了。” “文臣?怎么可能!”铎力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赵云彻,你休要胡说,一届文臣怎么可能带兵带得如此之好?” 赵云彻转过头去不想搭理他,倒是明睿说道:“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大楚能征善战之人本就多得很,大汗既到了我大楚的地界,不妨好好见识见识。” 铎力没空和他打嘴仗,这第一仗就溃败,容易军心不稳,此时他必须要快些想出进攻的方案,他需要一场胜仗来稳住这些长途跋涉的北疆兵士的心。 赵云彻暗暗舒了一口气,从前只知孟瑾瑜博学多才,文治武功都有所长,但他从未领兵打过仗。此一仗,不过三四个时辰,但却让大楚旗开得胜,也算是扬眉吐气,鼓舞了士气。毕竟他的父亲是曾经威震四海的孟良栋啊! 对孟瑾瑜来说,这一仗虽然赢了,但他亲自上阵才知道北疆人的善战不是吹嘘的,他们体力强,上了战场又个个勇武,要不是实现制定好了对策,他和徐昭然配合默契,这一仗也不会赢得那么轻松。只是,虽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可接下来的硬仗,想来却是难打了。 孟瑾瑜率兵回城,手下的副将清点人数,又请军医给负伤的将士包扎治疗。徐昭然一脸喜色,下了马便奔过来说道:“孟兄,真是好计策,这一回可多亏了你出了这样的主意,这一仗,赢得痛快!” 孟瑾瑜的脸色却仍显凝重,他拍拍徐昭然的肩头说道:“昭然兄,辛苦了,好好回去休息吧,这仗一开始打,还不知何时会结束呢。” 是啊,狼烟一起,战火纷飞,今日不过是个开端,后面的血雨腥风还在等着他们呢。 孟瑾瑜脱下铠甲,刚要离开,却听他的副将喊道:“玉姑娘,怎么是你?!” 孟瑾瑜一怔,赶忙跑过去,却见在一群伤兵中,有一个穿着铠甲,满脸尘土的士兵正在让军医给她包扎受了伤的手臂,那士兵睫翅微垂,不是明玉又是谁? “小玉,你怎么会在这里?”孟瑾瑜瞧着她流血的伤口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明玉本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却没想被逮个正着,只得喃喃道:“我只不过是想同你一起上战场罢了,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孟瑾瑜拉过她的手臂,看着血迹渗透过白色的绑带,心中一抽,连声音也大了起来:“这叫不碍事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和明侯交代?”话音刚落,不由分说便抱起明玉,朝明府走去。 ☆、第109章 守城 虽一战失利,但北疆人却并未罢休。他们休养了几日, 重新整顿军力, 这一回北疆的主力军倾巢而出,也算是铎力的背水一战了。 若再打不进京城,便只有溃败。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孟瑾瑜自然知道情势危急, 若是大家众志成城, 倒未必不可一搏。可是现在京城之中却是人心惶惶, 特别有一些人, 身居要职,吃着皇粮奉禄。可在这样的情形下,却变成了逃跑派,竟至国家危难于不顾,卷了铺盖,弃了官职,带了全家老小,往南边逃走了。 太后震怒, 可当下连自身都难保, 还哪有余力去顾及这些个小人呢! 明玫倒已不再总是躲在房里抹泪了,过了最担忧伤心的那段时日, 如今她倒是振作了起来,时常会拿出些自己的体己私房变卖了,换些吃的、用的,派人送到军营去。她还命宫中女眷一起动手给抗敌将士织补衣物、被褥。整个人看起来倒是精神了不少。 可是虽胜了一仗,但孟瑾瑜看完兵部的简报, 心中却更是忧虑。现在的京城可以说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了。自打赵云彻被俘之后,为了赎人、外交,已经花费了不少钱,再加上打起了仗,国库已是捉襟见肘。士兵所剩不过十来万,还有一些是老弱病残,真拉出去硬碰硬地打仗,怕是根本没有胜的可能。 孟瑾瑜思索再三,又前往明府同明侯商议,都觉得此战不可硬战,国家的存亡也就在此一战了,由于兵力不够,就让代理皇帝赵云翔下诏,将全国各地可用的兵力都调集过来,共御外敌。同时再启用一支突击队,想法子将赵云彻救回。 二十五天之后,北疆人发起了一次强攻。站在城门墙头向远处望去,浩浩荡荡的军队直压而来。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孟瑾瑜看着大军压境,深吸了一口气。命所有军事将领集中议事厅。 大家都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可面对如此强敌,此时大家的意见又都不统一了。有的说,咱们现在城里这样的情况,就算到了一部分援军,但硬战无疑送死,倒不如坚壁清野,和北疆人耗时间,他们毕竟是行了那么远的路作战,食物储备未必跟得上,耗到底,说不定他们也就被拖垮了。可还有一部分人却不这么认为,若是闭城不战,倒像是真怕了他们一般,反倒使得那些北疆人气焰更加嚣张! 孟瑾瑜沉默了一会儿,厉声下令:“大军全部开出九门之外,列阵迎敌! 争吵停止了,所有人看着孟瑾瑜,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就连徐昭然也忍不住说:“瑾瑜兄,你是知道我们的兵力的,如此迎战,不是送死吗?” “还未战,怎知就会输?”孟瑾瑜转头看向徐昭然,眼神异常沉稳坚定。随即他又转头看向其余众人,“京城守军,再加上各地援军,如今算来我们大概共有十八万军力。北疆人气焰嚣张,咄咄逼人,拿着皇上要挟我们、侮辱我们,我们又怎可做缩头乌龟?!” 孟瑾瑜的话铿锵有力,一些刚才说着闭城不战的人,不由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接着下令: “众将军听令,立刻率兵迎敌!安庆门,周平!东直门,徐昭然!朝天门,容进!西直门,徐发!正阳门,黄九安!崇安门,李平旺!宣照门,夏侯刚!连御门,顾节!” 说完后,他顿了一顿,哑着嗓子说出了最后一道门,也是最重要地一道门:“南庆门,孟瑾瑜!” “瑾瑜!”徐昭然失声喊道。南庆门正对着北疆大军,最重要,也最危险。孟瑾瑜若是率兵从南庆门出去迎敌,怕是凶多吉少,他这样做,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孟瑾瑜止住了徐昭然后面的话,继续说道:“此一战事关国家社稷,凡有不参战抑或是临阵逃脱者,立斩!九门一开,大军出后,立刻紧闭城门,没有号令,任何人不得开门!违令者……”孟瑾瑜咬了咬牙,可神色却是清明,“斩!”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一刻,孟瑾瑜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少年时父亲对他的那些谆谆教诲,想到了父亲出征时,他和母亲送他远行的背影……那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大将军,多么威风,多么了不起!而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每一次的披挂上阵,都是一场生死未卜…… 南庆门外,孟瑾瑜率了三万人马即将出城。 “瑾瑜师傅!” 明玉从人群后方冲过来喊道。之前的伤还没好全,明玉的脸色看起来仍有些苍白。 孟瑾瑜见她这样不由又气又急,说道:“小玉,今日无论如何,你也不准再胡闹了!” 明玉在家养伤,可心中却一直牵挂着孟瑾瑜。知道马上要正式开战了,她顾不得自己身体,怎么都要来看看孟瑾瑜。刚才遇见过徐昭然,已是听他说了孟瑾瑜下的命令,心中不由焦急,便直冲到了南庆门这里。 “小玉,快回去!”见她站着,眼中噙泪,可眼下情形又是刻不容缓,此时孟瑾瑜也顾不得,怒道:“难不成要我差人将你绑回明侯府吗?” 明玉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单腿跪地,掷地有声地说道:“将军放心,我绝不是胡闹。将军曾与我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虽是小女子,可如今国家遇敌,我也该尽一份绵薄之力。小女曾蒙将军教授箭术,若将军准许,请将我在城头安排一个弓箭手的位置!” 孟瑾瑜看着明玉,心中不由一阵汹涌。她的心思他懂,她要共进退的不止是他,还有整个大楚! 孟瑾瑜沉声道:“明玉听令!” “在!” “驻守南庆门城头,听弓箭手号令!” “得令!” 孟瑾瑜说完,转身调转马头,带着三万将士出城迎敌! 城门缓缓打开,外面是天崩地裂的声响。那一头战火纷起,硝烟滚滚。所有的人面色沉着,眼神坚毅。明玉看着孟瑾瑜远去的背影,微微笑了,笑中又含着一滴滚烫的泪…… 无论结局如何,至少此时,我们都在做应做的事。攻击杀敌,死而不弃,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民族大义吧。 明玉拿起手中的弓箭,迅速奔向城楼,那里,她的嫂子、徐昭然的妹妹徐昭蓉正在等她,她也要与明玉一起抗击北疆蛮子! 站到了城楼,明玉只觉得天低得快要压了下来,城墙那边得厮杀声此起彼伏。她看不见孟瑾瑜得身影,她也无暇再去寻找。她静了静心,沉下气来,挽弓搭箭,将锋利得箭矢射进那些想要进攻的敌人的胸膛里。 厮杀声不绝于耳,几乎要震聋了她。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可此刻明玉却没有丝毫的感觉,疼痛感早已麻木,她目光灼灼,望着那些要侵入家园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