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霸王传(战国霸王实体书版)》 第1章 《春秋霸王传》,实体书名《战国霸王》 作者:攀峰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序章 公元前670年,一个生命降生在旬家村。 就在那天清晨,往日里懒洋洋的太阳格外的积极,几乎就在那个生命落地的瞬间同时升起,一团火球般的旭日便毫不矜持的毁灭着雾气爬上天空。印得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片淡紫色的薄雾里,像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以至于村里的老人们纷纷大呼:“怪哉……初阳如血……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这个生命在降落的瞬间便被被烙下悲惨的印记。 旬生是公认的灾星,自从脱离母体后便和霉运接下了不解之缘,在不断重复着被诅咒的命运。无论人们怎么去赞美生命,他始终觉得人生是一出无法更改的悲剧。 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和他同村同龄的孩子相比,他绝对算一个悲剧中的角色。 他家虽不是什么大家族,但在旬家村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其祖父旬子舀曾经是晋孝侯帐下勇士之一,武功高强,为人正直,如果要找点毛病出来的话,那就是太重女色,不然也不会在对令斛国的那场战争中丧命。 其父旬谓在旬家村也曾风光一时,凭借聪明的头脑和良好的判断力,垄断了整个旬家村的粮食交易,只是爱占小便宜的小商人性格和懒惰最终毁了他。 而旬生几乎集中了祖父和父亲的所有缺点,甚至于发扬光大。这不,他就干脆以青楼为家了。 如果说到一个人有多么地倒霉,那么旬生绝对是其代表人物。他完全成为倒霉的代名词,至少在旬家村是如此,如某某人失去亲人,或者丢失财物,都会说:“你看我有多么倒霉,都快赶上旬生了。” 其实旬生也真够倒霉,刚降生到人间,连母亲的乳汁都没尝过,母亲就离他而去。刚懂得叫父亲时,父亲也离开了人世。 一岁多的旬生开始了一种风雨飘摇,衣不蔽体的动荡生活,好在旬家村的人没有让他饿死,也让他明白怎样才是吃百家饭。 直到他七岁时,他以为他的厄运已经到了尽头,旬家村有位辞官在家的老夫子看他实在是可怜,收留了他。教他诗歌,乐礼…… 如果不曾尝试甜蜜,就不知道什么是痛苦。这句话旬生最能体会,如果他还吃着百家饭,还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就这样大字不识,就那样以为天下最大莫过于翼城(晋国国都所在地)那么他不会有痛苦,也许就那么麻木的终此一生。 他的霉运远没有到头,在命运的诅咒下,夫子一家染上疾病,全家人都没有逃过,而他竟然奇迹般的躲开死神。不仅如此,就连旬家村里和他较为亲密的村民都或多或少的发生着不幸。族人终于下了决心,不能在留着个祸害害人害己。 十三岁那年被逐出旬家村。 阜洛是晋国一军事重镇。左临郗函,右望陇蜀,披山戴河,沃野千里。 兵法大家孙武曾言:“道者,彼此往来通达也。挂者,返还有所挂碍也。支者,各守险阻互相支持也。溢者,两山之间川各狭嶷也。险者,涧墟坑坎,上下艰险也。远者,彼此营垒相去遥远也。天下胜形,莫过如此。” 它是河西走廊上最为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也是晋国边境上最大的城市,紧扼着西部犬戎族和西北部郑国的出入要道,再加上周边大小七八个小国和部落,因而它也是晋国除都城外最为繁荣之地。 城大,是非就多。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既有来此避难的,也有从深山里下来的猎人,还有各国和各部落来此做交易的商人,当然也有流氓混混,再加上驻守阜洛的一万多铁甲兵,治安肯定好不了。 好在有当地的两大势力的协助维持,不然光是指望一个阜洛令守是不够的。 阜洛武士会馆当仁不让是当地第一大势力。该馆门徒众多,多数是猎户出身,生性野蛮,其馆主据说是晋军的客座教头之一,这也是他能在众多驻军之地站稳脚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阜洛的文礼会馆也不简单,甚至可以说在有些方面的作用要强于武士会馆。你要知道阜洛令守也是会馆一员就不再奇怪了。 当地最为繁华之处首推城南街,那里不光是有各种各样的店铺,而且任何肮脏的勾当都有人办理。 最主要的,这里有当今最大的猎市。在这里你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虎皮,豹肉以及各种动物。 如果你有仇家,那没关系,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你可以来猎市。如果你需要保护,或者你的商队需要护送,同样的你可以来这里找到你想要的。 因此说城南街是一条充满着血腥味的大街并不为过。 遥遥相对的城北街就完全是另一个模样了。你可以来此鸣钟击鼓,品竹弹丝,亦可以狭玩取乐。 彩凤楼,算得上是城北街上的金字招牌。就是在晋国也称得上是第一流的乐坊,仅楼内的仆从就有四十名之多,可见规模之大。 这里也是旬生栖息和养命之所。 第一章试剑风云 夜幕下的城北街灯火辉煌,一派繁荣景象。丝竹琴韵,猜拳斗酒声充耳可闻。 最具盛名的彩凤楼亦不例外,甚至比往常显得更加的热闹,大门前车水马龙,人流穿梭。更令人惊异的是楼主竟然亲自在门前迎客。 一架华丽的马车在人流中徐徐划过,直到大门前,四名紧跟其后的大汉飞马而下,目光四视,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不待马车落定,彩凤楼主人急忙上前,小心地拉开车门,恭敬的施礼道:“青元君大架光临,彩凤楼棚壁生辉。” 车上缓步而下的是一名三十许的男子,英俊的外表,修长的身材,俊秀中夹杂着一派富贵之气,两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青元君下车后并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彩凤楼,然后哈哈一笑道:“自卫国一别,已有四年了吧,没想到你还是干着老本行?” “卑人自知自己的本事,也只得靠此为生了,再说还得靠您照应呢,就象在卫国……不是您,那有我的今天。” “呵呵。”青元君微微一笑道:“不说了,我是听夷吾公子说阜洛有个不错的地方,谁知一打听,你于臣竟是这里的主子。”谈笑间已进入大厅,彩凤楼的老鸨葵娘便领着六名做仆从打扮的龟奴迎了上来。 “唷!青元君您可算是到了,奴家的女儿们听说您要来,从昨夜就开始想着您呐。”热情的葵娘正欲伸手挽向青元君的胳膊时,一直紧立于主人身后的一个骑士突然伸手一拦,低喝道:“退回去。” 见惯这种场面的葵娘不觉得尴尬,随既动作巧妙的后退一步,对着那骑士大赞起来:“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多么强壮威武的汉子,奴家的女儿们可是最喜爱您这样的男人啊!” 见青元君皱起了眉头,于臣低声喝道:“还不请贵客上楼?” 葵娘随即媚声道:“青元公子的运气真好,昨天刚送来一位犬戎族的美女,还不曾待客,想必是在等着您的宠幸呢!” 青元君闻言哈哈一笑道:“待本公子会完客人再说吧。”说话间人已上了楼梯。 葵娘身后的几个龟奴均感到希奇,暗道天下有这样的笨蛋,花大把的金钱来却不嫖妓? 楼主和葵娘则显得比较平静,毕竟他们见多识广,自知道奇人奇事,当不能以常礼判断。 “春月厅已准备完毕,请。” 旬生此刻正在栖凤楼享受着无尽春光。 栖凤楼为彩凤楼的头牌“玉凤”的居所,就连楼主都不能随便进入,因为这头凤的脾气大着呢,为什么?红呗。整个阜洛人都知道她是彩凤楼的招牌,所以刚才葵娘着人连催三次,她都没理会。 极尽奢华的房间里,一应家具齐整且清洁,房间最中央有张雕龙拄凤的大床,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正斜躺在上面。面目清秀,只是略显苍白,身体看上去有点偏瘦,但是整体感好,目光清澈如水。 但当旬生的目光注视到床边女子身上时,清明的目光中透出一种邪邪的味道。 不一会,那女子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俏脸一扬,目光含情的回视着他。 她的五官纤巧精致,绝对没有半点可挑剔的地方,就如同她的身材一样玲珑纤巧。 玉凤伸出纤手,摸上了他的脸颊,温柔地道:“你醒了?” 旬生搔了搔头,用责怪的口气道:“凤姐,你怎么不去大厅?好象都催了好几次了?” 玉凤俯下头来,吐气如兰的道:“姐不是放心不下你嘛!你每次都和他们顶嘴,不是让你能忍则忍吗?又给打成这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都习惯了,再说你不去到是没什么,吃亏的又是我,当然他们不能怎么着你,可我确是他们的一碟小菜。”说完旬生闭上了眼睛。 “好了,姐听话,这就去,只是你可不能走啊。” 旬生嬉笑道:“你真想我陪你?好,我不走就是。” 玉凤喜笑颜开,点头出了房间。看着玉凤出了房间后,旬生一把扯下了缠裹在腰间的药布。自言自语道:“哼!本人难道是经不起打的人吗?虽然不懂那些高来高去的功夫,可说到挨打的功夫嘛……我天下第一,嘿嘿,就算不能排第一?那第二是肯定没问题的吧。” 第2章 言毕,看看手中的药布直摇头:“浪费,简直是天大的浪费,还不如把这几个钱给我去猎市逛逛。” “听那丫头说昨天又到了个美女,嗯,得瞧瞧去。”一想到美女,旬生精神大振,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直奔主楼而去。 于臣总是那样守时,晚七时按常规楼前楼后巡视一翻。今天也不例外。 彩凤楼今天的客人比往常多,照说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于臣总有一种危机要降临的感觉。他发现今天到了很多的神秘客人,个个看上去都让人有种冷嗖嗖的感觉,凭见识不像是寻春客。 特别是对他这种靠感觉和判断力讨生活的人来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定会发生什么的,于臣暗想,可他还是希望他这次的判断有误。 青元君的客人终于露面。 没有人认识这个神秘的客人,甚至包括见多识广的于臣在内。不过他还是认识其中一个作陪的客人,而且可以说是非常熟悉,阜洛武士会馆的馆主龋贳。 令于臣感到奇怪的是,龋贳这次前来作陪不光是带来了会馆的八大把头,而且抽调了近一百名门徒在楼前楼后布防。这也是让于臣感觉到不安的原因之一。 龋贳:男,46岁,晋国贵族之后,一把长剑曾经打遍半个翼城,在晋国有神风剑客的美誉。七年前曾在翼城风光一时,一度被晋国禁卫队聘为客座教头,如不是在一场比武中惨败于祥福子之手,也不会来阜洛发展。不过正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竟然在阜洛建立了自己的会馆,其势力已不是一个禁军教头可比的。 龋贳这次是应一位大人物的要求前来为一笔交易做护卫的,并要求他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尽全力保护唐国的公孙道。 公孙道这个名字可能一般的人没有听过,可只要是在武道上混过几天的人都应该知道的,唐国‘试剑轩’的轩主。 ‘试剑轩’在东周各国享有极高的威望,一是因为它的当家家主是当今天子的剑道老师,还有就是它的分布范围极广,门徒众多,唐国只是它所有分支中的一个。 龋贳不清楚公孙道和卫国重臣青元公子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做什么交易,而且在青楼这种地方,不过他知道一定不简单,也不想知道,他明白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旬生突然意识到今晚楼内有种异常的情形。 春月厅的门前和门拄后竟然有人站岗,而且守门人是名扬阜洛的八把头,平时要看见一个都难,今天竟然一起现身在青楼? “难道有什么大人物来了?算了,管他呢?我还是去瞧瞧那位犬戎族美女吧。” 旬生暗自决定后,刚迈步,突然摇了摇头,想起什么似的,口中喃喃道:“他们该不会是找我的小凤儿吧?” 正犹豫间,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路。“那不是旬生吗?总管一直在找你。” “什么事?”旬生没好气的答道。 “今天人手不够,让你帮着送茶水去春月厅。” “什么玩意,竟然要我去干那种事情。”旬生愤怒的开口骂道。 一个仆从模样的年轻男子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边,小声说:“听说来了很多的大人物,连楼主都不能随便进去呢?再说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真正的大人物吗?” “哦,那我倒是蛮有兴趣去瞧瞧。”说到此,旬生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眼睛闪现一种异样的光芒。 春月厅此刻灯火通明,烛光辉煌。 青元君正端坐在铺着裘皮的芦席上,举着盛美酒的玉杯,表情严肃的和公孙道说着什么。厅内四角架起了巨大的火盆,暖意融融,厅中央,整整齐齐地跪坐着十六名盛装的乐女,或弹筝,或吹萧,或抚琴,或击鼓。另有八名妙年美女身披薄纱长裙,如春花中飘飞的蝴蝶,翩翩起舞,边舞边唱。 歌声婉转,乐声悠悠。 正因为有了声乐声做掩盖,青元君于公孙道之间的谈话就不可能有人听得到。 只见青元公子再次举起了酒杯,面带微笑的说:“公孙兄!我们可以交易了吧?” “当然,只是在交易前需要验验货。”公孙道冷冷的道。 “你说说验货的方式吧。”青元公子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公孙道目无表情地盯了青元公子片刻后说:“我为了这次交易,特地从齐国‘宝斋’请来了最好的鉴赏大师,如果你不反对,我们把东西一起交给他看看?” 青元没有半点犹豫,双手一击掌,身后出来一大汉,手捧一黑布包,站立在俩桌中间。 这时公孙道的身后也走出一人来,年约六旬,长须飘飘,一派儒雅之气。 “本人以‘宝斋’的名义起誓,对所鉴货品绝不枉言,绝不偏袒,现在请双方把东西送上。”宝斋的鉴赏师面无表情的道。 公孙道亲自把一红布包裹着的物品递了过去,青元公子的护卫也紧随其后送上黑包。 场中依旧是歌舞升平,丝毫感觉不到这个角落里的平静异常,就如同风暴来临的前昼。 青元君身边的四护卫,手已经握住了剑柄,呼吸加快,已然做好准时出击的准备。 第二章乾坤指 公孙道身后的三人及龋贳也已提神聚气,注意力提高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眼睛在此刻都盯着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宝斋’的师傅。 ‘宝斋’的师傅在慢慢翻阅着书帛。大家的目光都随着老者的表情在变幻。 烛光一寸一寸的跳跃,时间在歌声中流淌。 “幸不辱命!”鉴赏师依依不舍的合上手中的两本书帛长叹一声道。 “快说!”公孙道极不可待的问道。 青元公子的耳朵竖立起来。 “公孙先生的‘子牙兵书’确为真品。” 公孙道急切问:“那‘回天诀’呢?” “青元大人的‘回天诀’也货真价实。”鉴赏师忙道。 话音刚落,巨变突发。 旬生手提茶水送至春月厅时,被看门的把头拦住,其实还不如说是被把头那冷酷的眼神吓住。随后把头冷冷的一句话便让旬生犹如冷水浇头:“你下去吧,剩下的工作由女仆完成。” 无奈地抬头看了看八个大汉,大感晦气的旬生只得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当经过摘月厅时,旬生心中一动,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眼珠一转,顿时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摘月厅是彩凤楼的第二大厅,与春月厅只有一墙之隔,而且两厅共享一条外道走廊。本来应该是灯火通明的摘月厅今晚却一片漆黑,厅门一把大锁。楼主于臣为安全起见,特于今晚关闭了这座大厅。不过对于已在彩凤楼生活了三年之久的旬生来说,一把锁不算问题。 开锁――进厅。一切按旬生的思路在顺利进行着。 在微弱月光的照应下,旬生蹑手蹑脚的来到春月厅的外道走廊。 “哼!你们不想让我看?我到是非要看看不可。”旬生狠狠的嘀咕了一声。 整座厅虽然木窗紧闭,但从窗户之间的缝隙仍然可以看见大厅一角。一看之下,旬生眼珠子睁得更圆。 “啊!在阜洛不可一世的龋贳竟然像个仆从般站在别人身后?”旬生大感有趣,连忙调整角度想看得更清楚些,同时也把耳朵竖了起来。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厅顶在顷刻间被轰开了一个大洞。 旬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耳朵发麻,全身发软,被震得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心中狂呼倒霉,早知道这里有这么危险,还不如去看看那犬戎族的美女,竟然不知死活跑到这里来。 厅内歌舞姬都似乎没反应过来似的,一个个呆若木鸡。有反应稍快的舞姬首先发出一声惊叫,既而那些舞姬们个个惊慌失措,你挤我推的歪倒在地,乱滚乱爬。乐女们也全都仍掉了手中的筝萧琴鼓,东躲西藏。 “哈哈哈……”随着狂笑声的传来,两道黑影从厅顶直扑而下,奔书帛而去。而那位来自齐国的鉴赏师正站立在厅中央发懵。 剑未至,剑气声已破空而来。 “保护书帛!”公孙道大声喝道。然后突地凌空而起,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白虹,往黑影直射而去。 一道剑光封住了两个黑衣人在去路,使其不得不迎击来剑,公孙道明白,既然有人想下手夺书,那么肯定经过精密计算,他只是想能在短时间内拖住来人,从而让手下人和青元公子有充足时间拿回书帛。 龋贳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紧接着随身跟上。 时间,时间。青元在口中念叨着的同时,快速地向厅中央飘去,他明白来人肯定不止两个,一定要抢先拿到书帛,不然麻烦大了。 就在此时,门厅传来刀剑声和叫喊声,紧随其后的又是一声巨响,门厅轰然倒塌,一群花脸彩衣人手持血淋淋的兵刃已长驱直入。 龋贳暗自一叹,他知道手下的八大把头自是不能幸免,但手中长剑之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反而加大了力度,剑光已和黑衣蒙面人交杂在一起,一时间,电光四射,劲气四涌。 几名彩衣人的功力奇高,且兵刃怪异,瞬间就截断了青元和其手下的去路。厅内徒然间罡风四起,劲气涌发如潮,首先接触的是茶桌,突然在剑气所至时崩塌,爆发,四分五裂。 青元君则利用公孙道三名手下加入的空间,身体变得像滑溜的泥鳅般在刀光剑影中穿梭,眼看就可以接触到书帛。 突然,一道指风破空传来,那声音锐利刺耳,劲道虽远在丈外而发,但听声音便知道这种指力的可怕程度,用来突袭必是万无一失。 第3章 “天啊!欧阳家的‘乾坤指’”青元君暗自苦笑道。他明白既然出现了‘乾坤指’那么前来抢夺书帛的肯定有欧阳家族之人,对他来讲信心已荡然无存。 明白到这点,他的心也就平静下来了,随既身子一转,顺势击出一掌,这凌空一掌,有着石破惊天的感觉,至少可以在八尺内裂石开碑。 指风与掌气相交…… “砰……磁……” “轰隆……”又倒了几张茶桌。 “叭哒……”几张裘皮碎裂,飞舞。 整座大厅像被狂风所摧撼,梁拄在摇晃,桌登茶具飞向四面八方,片刻间,大厅里已经找不出一件完整的对象来。 至此,双方最起码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让对方远离鉴赏师的身边。所以大厅里就形成了一个极为怪异的场面来--众多的人混战在大厅四周,中间则空出来一片极为宽阔的空间,一个手捧书帛的老者正站立着发抖。 “轰隆……”春月厅外道走廊的木窗被震飞,碎片化为无数道暗器袭向大厅之人,劲气飞舞,犹如天女散花般美丽。随后飘落一道绿色的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大厅中央。 这怎么可以?厅中之人都有着同样的想法,绝对不能让她拿走书帛。 公孙道大喊一声:“没那么容易!”手中长剑如同长虹惯日直刺过去,一直和他纠缠着的黑衣人也转变了目标,对他来说,谁去拿书帛,谁就是他的敌人。青元君也大啸一声,又是凌空一掌,掌风呼啸着刺耳的声音。 就在所有人以为万无一失之时,那道绿影顺势把身形向下一挫,转瞬间摆脱了所有的攻击,突地化做流光,已然站立在大厅中央,绿袖挥舞间,两道书帛已然入手。 这个时刻,几乎所有的人都转变攻击目标,黑衣人,彩衣人,以及公孙道和他的手下都扑了过来。 罡风呼啸,劲气袭人,利刃破空声交杂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 当然最难过的还是旬生,既想离开,又舍不得错过这样精彩的打斗。这一刻所发生的事件对他来说就如同做梦般,既羡慕又害怕。 那道绿色身影在众多兵刃袭来时,并没有显出惊慌来,身形不退反进,动作快如闪电,对方的劲气刚发,她的身形已经切入贴身,长袖挥舞出一种神奇的牵引力道,避开了所有的兵刃和掌力,身形向相反的方向蹑出,侧转,折向,假快旋转的力度,挚的腾空而起,飘向窗外。 一直蓄势待发的青元公子猛的双手齐挥,两枚暗青色的淡芒化作流影,发出刺的怪异声来,向绿色身影射去。 绿色身影在空中发出一道闷哼声来,同时身形一滞,就在同一时,几道剑光已经直刺了过去。 “不可。”窗外一声大喝。 紧接着几道强烈的劲气迎了上来,顷刻间窗口上出现了四道身影,手持长剑,气势如虹地齐声喝道:“此路不通。” 楼内楼外依旧是刀剑声一片,旬生却嘴里哼着小曲,兴冲冲地走向自己的小屋,虽然偶尔还听到惊叫声和怒吼声传来,但那丝毫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此刻他就如同没买票看了场大戏般高兴。 彩凤楼的后院有一块菜地,菜地旁建有一简易小石屋,原本是种菜的刘老头和旬生共同的居所,自两年前刘老头的不告而别后,房间便为旬生一人独享。 “刘老头”其实算得上是旬生的救命恩人,是他在四年前把已经在院外后门处冻得全身僵硬,几乎淹淹一息的他抱进屋内,巧施妙手,才勉强把他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此后的两年间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直至老刘头的突然失踪,而院内的菜地也渐渐荒芜,旬生也就顺理成章的接过了班,做起了看门人。 “咦!”离屋门还有几步之遥的旬慢慢的睁大了眼睛。 “不会是那位客人喝多了酒吧?竟然跑到我房前睡觉?太不象话。”旬生蹲下身子伸手拍去,“喂!醒?”突地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对这一身绿色劲服并不陌生,简直说是刻骨铭心,记忆深刻。 “这不就是那个抢东西的绿衣人吗?” “……是不是该去报告楼主!也许还有奖赏呢!”旬生考虑片刻后撒腿就跑,刚刚迈步旬生突然又停了下了。 “这就是在厅内抢东西之人,既然有那么多的人来抢……肯定有其宝贵之处,那么现在不是天大的机会给我吗?嘿嘿!真是好运气来了连门板都档不住啊。”旬生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考虑该如何进行下去。 深呼一口气,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应该没人看见吧!”以极快的速度开门后,伸手抱起了绿衣人。 他的小屋里家具极为简陋,最为显眼的也就是一张宽大的木板床。旬生把人放入床中,随后点起铜角灯,转身看去。 “啊!”心跳加快,旬生自己都仿佛能听到那急速的心跳声响。 一个可称绝色的妙龄女子横呈床中央,在屋内烛光的投影下,浮现出她那时而苍白,时而朦胧的脸庞,那高挺的鼻梁轻嘘,嘴角紧闭,眼角微皱,像是在梦中受到恶魔惊吓般,让人不得不去怜惜,去呵护。 不是在做梦吧!使劲揉了揉眼睛,旬生还是不敢相信,试探性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根根经过仔细梳理,乌黑亮丽的秀发是那么的柔软,真实。 “还是先看看她抢的是什么宝贝吧!”旬生忽然想起正事来。 再也顾不得欣赏眼前的美色,旬生把女子腰间的物件拿了出来。 “咦!好象不是财宝?”大感失望下,旬生还是打开了第一本书帛。 “什么……‘周文王师姜望笈’”极不甘心的旬生快速翻动后怒骂道:“竟然有这么多人来抢一本对话的书帛?” 旬生因有儿时在旬家村老夫子家所打下的基础,能清楚的看明白此书是一对话形式的书籍。其实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兵家宝典,俗称‘子牙兵书’,后来闻名天下的‘六韬’据传是通过此书演变而来。 这书是通过周文王,武王与姜子牙的对话形式阐述了治国治军的许多有价值的见地,颇受历代政治家军事家的青眯。所以才有卫国重臣宋青元不顾一切想得到它,不惜拿当今武学第一奇书来交换,由此可见此书的重要性。 “砰”的一声,满脸愤慨的旬生随手便把这本兵书扔到墙角边。 再看看这本吧,希望是藏宝图或者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不然就亏大了。再度燃起希望,手中的动作随之也就加快。 “哈哈哈!天不负我也!”旬生一阵得意的笑声几乎震动床中之人,他紧捧着《回天决》贴在胸口,眼神中放出异彩,对一个一直渴望修炼高深武学的人来说,这本《回天决》不亚于病中的一剂良药。 “哼……” 正沉醉在甜梦中的旬生突被发自床上的“哼哼”声打断。 抬头看了看床中美人,再低头瞧了瞧手中的书帛,略显紧张的旬生口中嘀咕着:“还是先把这宝贝藏好了,等解决了这个美人,我再好好的去修炼,哼!看谁还敢瞧不起咱!” 第三章回天决 念叨完,他连忙走向墙角,伸手轻抠出一块花岗岩石来,小心翼翼的用红布包裹好《回天决》,回头看了看床中人。 “没醒……”随后动作轻盈的放了进去,正要放入石块间,忽地停了下来,考虑了片刻,暗暗想”虽然这本‘子牙兵书’咱不想要它,可她要是醒来,这本在,那本不在?恐怕不好解释,还是让它们一起失踪的比较保险。” 做完了藏书工作,他还不怎么放心似的在墙四周拍了拍,觉得没什么地方不妥,才回身走向床边。 眼睛紧盯着床中人,脑中却在飞速的运转着。 “救醒她?” “可……以她的功夫,一千个旬生都不是其对手啊。” “为了保险起见,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灭口,其实也不用我动手的,就让她自生自灭就行。” “可这样的美女……有点舍不得啊!再说到时咱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吧,再怎么着她也不能对救命恩人动粗吧?嗯!就这样,至于书帛?咱根本就没看见过,嘿嘿!” 决心已下,旬生立刻开始行动。 昏迷中的绿衣美女不知道她刚才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绿衣人身上有两道伤口,都为宋青元最后射发的暗器所伤。所幸她在暗器临体的瞬间布起了护身真气,并避开其要害部位,是以暗器入体不深,就是没有任何医疗知识的人也能起出体内的飞刀来。自认为什么都懂的旬生,当然也就顺利地完成了工作。 其实让她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不在于这两道暗器,而是她背后的掌伤,在她提气闪躲暗器的瞬间,前后有几道剑气袭来,虽然护身真气震开了刀与剑,同样的刀与剑也震散了她的真气保护层,所以混乱中最后击出的一掌她再也躲不过了,右背遭受沉重打击。 做完这一切,旬生一直紧绷着的心松弛下来,今天的夜晚就像一场梦,让他既刺激又大开眼界。放松下来后,他的眼皮子再不堪重负,强行拖着他进入了梦乡。 旬生做了一场梦。正梦到自己已成为绝世高手,正与那美人笑傲天下,忽然那美人竟然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不只是打碎了他的梦,也把他彻底打醒。“哎呀!我的脸上怎么火辣辣的,难道我做场梦都这样倒霉?” 旬生睁开眼,却发觉绿衣美女正寒着俏脸,恶狠狠地问道:“我的伤是谁给上的药?” 第4章 一边观察绿衣美女的表情,旬生一边用发颤的语气答道:“是……我,当时了救人,没办法。”看着她的表情,他觉得一种寒气直透心窝,这种感觉,从她那由红转青的脸上可以清楚的看出来。 眼睁睁的看着她举起右掌,苦笑一声,闭上了双眼,反正也逃不了,只能任由她来宰割,谁叫咱心慈手软呢?哎!后悔也来不及。 “哇……” 欧阳倩作为当世闻名的五大家族之欧阳家主的小女儿,平时就是一些王公贵族想看她的一个笑脸,都比登天还难,可如今却让眼前这个流里流气的男子看了自己的身体,这让她羞愧到了极点,再忍不住哭出声来。 听到对方的哭声,旬生心头大安,眼珠子一阵乱转,急声道:“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里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搜索,也许现在门外正有人在呢?” 这一招果然奏效,哭声嘎然而止。 旬生刚放下心来,突然又被她的大喊声吓坏了。 “我怀里的东西呢?”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眼神直直的射向旬生。 旬生浑身一颤,赶紧道:“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见到。”闻言后,欧阳倩轻叹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彩凤楼一改往日的喧哗,显得异常寂静。楼主于臣神情呆滞的站立在大厅中央。这是个恶梦,他真希望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个梦幻。 他希望自己只是喝多了酒,醒来后依然能听见葵娘的笑骂声,丫头们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还是厨子替他准备的美味早餐……还在睡梦中吗?真希望不要醒来,让感觉不再敏锐,就这样混混沌沌的过。 “于臣兄,对不起,请……” 于臣慢慢的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目无表情的看着骆宏,阜洛城守卫队长,这个以往几乎天天在此白吃白喝的家伙,竟然一本正经的拿出一副锁链来。 “哎!人算不如天算,看来自己终究逃不过牢狱自灾,成也青元,败也青元。”于臣微微一叹。他不怪任何人,他非常理解青元君的苦衷。 宋青元在交易失败并失去书帛后,自感无法向卫恒公交差,同时也觉得无力找回书帛,他清楚那最后一批抢匪的来历,是以他连追赶的勇气都失去,听任公孙道一伙直追而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一定凶多吉少。 在经过一翻思量后,宋青元马上投书阜洛镇守,一口咬定于臣为抢匪内应,不然抢匪从何得来的消息?这样一来,他的失职之罪相应降低,万幸的是今早他发现一个可以令他避开大难的宝贝。 仰天一阵苦笑,于臣慢慢伸出双手…… 走出大门。于臣连头也没回过,仿佛没有一丝的留念之态。这一点就连押解人骆宏都有些不解。他当然不可能理解当事人的想法,于臣此时的痛楚唯有他自己明白,一生的心血毁于一旦,不可能再来过,也没有人再给他机会。 “骆队长,可否告之楼内之人你们如何处理?”于臣停下脚步问道。 “这个……得看青元大人的意思,目前只是暂时封闭大楼,我想很快就会有决定。”骆宏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怜惜。 “好!就让这一切都随风而散吧!”于臣终于说完他一生中最后一句话。 在探出欧阳倩的来历后,旬生开始不停地吹嘘自己的经历,不一会儿,欧阳倩已是不堪骚扰。她心中暗道:“想不到世上真有这样的灾星,自小父母双亡,不久后又克死收留他的老夫子。还修练过最高深的练气之法?哼!你就吹吧!我们相遇是一种缘分?缘你个头……” 欧阳倩愈听愈是心烦,极不耐烦的道:“你的故事讲完了没有?累不累?” 正说得眉飞色舞间,突然被打断,而且那语气……旬生忽然觉得再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不过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包括老刘头教他的练气之道,只是他一直以为是一种挨得起打击的功夫罢了。当初老刘头看他身子骨太差,才勉强传他这套易经洗髓,功参造化的口诀,这套练气之法如果换一个有内功基础的人来练,一定可以立见成效。但换了旬生一个完全没有一丝内力的人来修炼,要进入第一层最起码得用贰拾年的时间。 旬生怎么可能明白呢?这也怪老刘头突然失踪,没来得及告诉他。所以旬生每每看见一些舞刀弄剑之人,都在心底诅咒着无辜的老刘头“骗子,老骗子……”不过为了能挨得住打,特别是经常在彩凤楼惹祸,属于被打击的对象,他一直在咬牙坚持修炼。 “我出去一会。”旬生无精打采地道。 “嗯!要走就赶快,不送。”欧阳倩暗暗咕噜说。旬生像是从她眼神中听出了什么似的,大感无趣下,走向门边。 “咦!今天到是有点奇怪?往天这个时间小凤儿会送早点来啊,就是她不来,也会让那丫头给送来的。”旬生低下头沉思,片刻后他推门而出。 欧阳倩突然感觉轻松之至,一直处于压力之下,如今终于可以松口气,并且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事情,还有这背部的掌伤……想到此,连忙运起真气,一股气流涌上背部,窒的停顿下来,就象是江水遇到提坝般,她感觉到真气失控,在身体内四处乱撞。她暗叫:“不好!”赶紧收回真气,可已迟了,她的脑袋里一片昏眩,神智也开始模糊起来。 “哐”的一声,有人在此推门而入,且脚步声急促。 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大呼小叫,“出事了,外面满是城卫队的人,楼内楼外……咦!你怎么了?这么快就睡着了?” 欧阳倩闻言气得气血上涌,口中突地喷出鲜血,划着弧线飞向床沿。她再一次昏迷了过去。 几个时辰过去,欧阳倩慢慢转醒,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背部传来一阵疼痛,阻止了她的念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惊恐的发现自己满身鲜血。 “啊……” “天……我看到了什么?”欧阳倩忍不住叫出声来。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正侧卧床边,手无力的搭在她的背部,口中血迹未干,一只腿半跪在地。 “这不是那个轻薄男子吗?到底发生什么事?”欧阳倩微一思索,勉强支撑着让自己从床上爬起,盘膝端坐在旬生身前,凝神聚气,缓缓运起全身真气,不一会,气起丹田,一股气流上涌,直冲背部经脉而去,只觉得背后二条经脉猛然一松,曾经遭受打击已然封闭的两条奇经大脉竟然大开,滚滚气流一涌而过,丝毫不受阻碍。 “我背部的经脉不是被封闭吗?怎么……难道?”紧接着她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不要说他没有内力,就是有也没可能啊,除非是我父亲那等极数的。” “我好笨,把他救醒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欧阳倩伸出双掌紧扣着旬生的手心,双眼紧闭,真气在体内运行一周天,慢慢聚集于掌间,以旬生的手掌为通道,笔直朝旬生体内涌去。 “奇怪?怎么他体内竟无一丝的生机,可明明还有呼吸啊?”欧阳倩百思不得其解。“不想了,再往下去。”接着催动真气直接进入旬生的丹田。 这完全是欧阳倩一厢情愿的想法,殊不知她所施法之对像完全有别与她所接触的武道高手,当然就不能一概而论,一般来说旬生必定是身经爆裂而亡,因为他的丹田没有经过修炼,必然经不起强大气流的冲击。 双掌猛然一震,她的头脸顷刻间出现一层层蒸汽形成的轻雾,身体一阵紧缩,她感觉到真气进入后在旬生的丹田处四处乱撞,由于找不到出口,竟而形成一道强烈的旋涡,不停的翻滚盘旋。倒霉的旬生在这个看似聪明实则笨蛋到极点的丫头的胡乱治疗下,身体在不断抽动,脸上,胳膊上一条条青筋暴鼓,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欧阳倩的倔强脾气被激了起来,她不相信她通不过他的丹田,手掌间继续加大力度,强行而入,就在这种僵持的情形下,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旬生的丹田深处竟然出现了一小团真气,那股真气紧护住丹田,真气不甚强大但是极具持久力,纵深渗透力之强比她的犹有过之。 就在她一犹豫间,巨变突发。旬生体内那小股真气竟然耐不住压迫,奋力反击。两道真气相撞后,便混成一团的纠缠在一起,旬生的那道真气小而纯,欧阳倩的则阴凉浑厚,交合后聚集便成一道寒热交杂的奇异气流。 纠缠了一会,最终那道极纯之气站了上风,于是乎,那道真气便狂野回流,旬生的身体抽动得更厉害,不再是发僵之态,脸上的肌肉呈现颤动,立即出现汗影,手中毫无知觉的五指朦胧中用力紧扣,由青白色渐渐转为苍白,最后变成紫红色。 欧阳倩全身颤抖,冷汗如雨。旬生则像裹在云雾里,脸上已变成金红色,肌肤的连绵波动,如海浪般翻滚。 欧阳倩暗地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 “蓬”的一声气暴,旬生四周的气雾向外涌散,体内气发如潮涌。欧阳倩的身体被震得腾空倒翻而起,发出一声闷哼,飞惯出三丈外,直直的撞上墙角。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旬生睁开眼睛,首先感觉到他的双手一阵刺痛,继而发现自己紧靠床沿,欧阳倩则俯卧在墙角,一动不动。 “怎么?我还活着……”他想起了疗伤之事,心里便一阵后怕,甚至全身都打着冷颤。现在想起来他的所作所为都有心惊胆颤的感觉。 旬生把所发生的事情在大脑中过了一遍。 他进来后看见躺在床中不省人事的欧阳倩,于是乎又是拍打又是叫喊,却始终没能让她转醒,百般无奈中他想起老刘头的话来。 第5章 “我教你的这套练气之法因你体质之故,我现在不能教你驭气之法,你才能尽量护住体内真气的纯度,从而达到易筋洗髓的目的,虽然短期内你不可能看到什么效果,但这样方能事半功倍成就超然,否则极易步入歧途荒废天资,所以这段修炼期间你唯一能享受的是疗伤之法,一般的打击不会对你有任何的影响。” “对!疗伤篇……哼!这个死老头子……如果再骗我?”旬生来不及细想……不管那么多,反正那老家伙说过,这种疗伤之法天下无双。 于是旬生口中念叨着口诀,双手紧贴着欧阳倩的背部,运起体内那点可怜的真气。哎!说起来惭愧之极,修炼了三年之久它还是那么一小团,刚修炼三个月就那么多,但过去三年了它还是那么一点点,既不能驭气发力,也不能用来挥刀舞剑,不是他不努力,都怪那刘老头。 一般的疗伤之法不外呼通过三个点,手掌相接,手足经脉相接,还有就是口与口的通道,这几个点是体内真气最易连接和发挥之地,如果有人看见他此刻的疗伤方法,一定会目瞪口呆,没笑掉牙齿算是福气。他用的方法说起来其实很简单,直接从患处入手。 欧阳倩此时体内布满真气,其中犹以背部筋脉受阻处为最,真气一波连接着一波轮翻冲往阻塞点,由于主人失去知觉,因此真气就如同大海的波浪般无法控制,气流更加猛烈。 第四章楚怀情 旬生当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打死他也不会干。他双掌贴上,运起真气。脸色涨得通红,终于那一团不怎么听话的真气缓慢的由丹田处升起,以极慢的速度向手足筋脉移来。 真气没进入前,一切如故,他丝毫没有感觉到她体内的真气,那知那道小股真气随掌而入时“轰”的一股狂热的气流倒惯而退,连带着他那道小股的气流一起,顺流直下,只入丹田。 欧阳倩那失控的真气终于找到一处排泄口,体内横冲直撞的真气不约而同的合为一股,犹如万马奔腾,一泄如注,纷纷在旬生体内寻找新的出口,至此他的全身七筋八脉被外来的真气包夹着,难受之极,有一种用爆炸的感觉。 正当旬生叫苦不跌,暗呼“我命休也”之时,他的本命真气不甘屈服,在丹田处拼命维护着自己的阵地,真气在外来力量的压迫下终显其能,慢慢的膨胀起来,强行导引窜乱的气息回归丹田气海。 旬生忽的周身一震,脑中一片清明,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晰动人的全新感觉--他此刻完完全全地感觉到,徘徊于自身体脉之内那股灵觉力量,终于提前引发。 一股灵觉突至,他引导这两股真气游移在全身的血脉之中,筋脉受到前所未有的撞击,洗刷,体内难过之极,但他的身体在气流涌过后一阵舒适,就像飘在空气中,浑身暖洋洋的。 旬生不知道自己福大命大,他此刻的身体在经过强行洗脉后已经进入到一片新的天地,以后再也不受束缚,山川大海,任游飞翔。就是世上最高明的武学大师也不能解释出原因,谁曾想他只是胡乱中撞上大奖。 这时那股真气他已控制自如,要停便停,要行便行,全由他的意念控制。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适,他的耳目变得灵敏起来,欧阳倩头上每一根头发都看到清清楚楚,他甚至能清晰的听见她的心跳声。 旬生此时高兴的心情自不必说。不过高兴归高兴,他还得为她继续治疗下去。于是便一股脑的运起全身的先天真气,源源不断的送往欧阳倩体内。但此时她体内全无真气,是以找不到合流点的真气全力冲往欧阳倩的背部筋脉处,在强大的外力冲击下,欧阳倩两条被阴气封闭的背脉轰然大开,积淤之气化为乌有,她的身体一阵抽动,紧闭的嘴角开始发出一连串呻吟。 “通了!”旬生露出微笑来,同时留连忘返的指挥着真气在她体内游动,几个周天后,他感觉也差不多了,到了收兵回营的时候。 就在真气回流间,旬生感觉有点失控,惊呼一声“不好”原来欧阳倩体内那股真气来到了最熟悉的环境里,突然不想出来,而这股真气也有来自旬生体内的,当然不同意,所以两道合二为一的真气再次冲突起来。 旬生不甘心,于是猛然催动真力,强行回收……当气流回流大半时,剩下那不愿回流的真气强行挣脱,猛然截断气流……“砰!”的一声闷响,旬生有种胸口被撞击的感觉,手腕几乎碎裂,“哇”地喷射出大口的鲜血来。 宋青元站在彩凤楼最高处,看着城卫队带走于臣,眼中没有一丝的愧疚之色,这一晚带给他痛苦的折磨,但他接受这痛苦,这总比失去生命绝对要好不只百倍。他想起了那双绝美的眼神,当他第一眼望过去后,便明白他想要她,他第一次强烈的意识到自己也愿意停留在一个女人身边。 他总认为自己拥有一切,英俊而有魅力,权势和富贵从来就没离开过他的身边,不错,人人都羡慕他,羡慕卫国的青元君,原本他也这样认为,可直到如今,他的梦才醒,才发现自己是一个极为可怜可悲之人。 可怜的是第一次感觉到了爱,更为可怜的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可悲的是为了自己的权势和富贵,不得不忍痛抛弃自己的爱,他明白他一旦失去了权利,他将什么也不是,也许连一只狗也不如,再也不是什么人人羡慕的那个青元君。 他相信一定可以把形势再扳回来,有了她做砝码,不再害怕回国复命,也许因为她,甚至可以再上一层楼。再想想卫恒公对女人的鉴赏能力,那是拍马也赶不上青元公子的,能让他一眼就动心的女人,他的庸俗主公一定会趋之若物。想到她,想到卫恒公看见她时的情景……宋青元笑了。 “丹清啊!丹清!我真的不想放弃你啊!”宋青元脸上一片迷惘。 “来人!” “属下在!”房间外进来一位劲服大汉,是他的四护卫之一。 “传我的命令,不论前去搜寻的队伍回来与否,明天早上准时出发。”青元君双手一扬道。 “那……”黑衣护卫楞住了。 “那什么?你不要问为什么,记着一件事,从现在起你和魍酮就要寸步不离的守在那犬戎美女的房门前,直到明天离开阜洛为止。” 黑衣人施礼后正待离开房间时,青元公子又厉声呵斥道:“如果再出现意外,你们就拿头来见。” “你终于醒了!” 耳畔传来了他十分熟悉但又不敢相信的甜美声音,圆润而且悦耳。“怎么突然变这么温柔了?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旬生闻言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 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得让人屏息的脸,只是原本洋溢着动人之色的脸庞上隐隐现出一丝的不安来。不错,真是那个丫头。 欧阳倩俏脸生笑,但美眸中却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泪光,低柔的说:“你又救了我一次,让我怎么谢你呢?你又一直昏迷不醒……我都吓坏了。” 旬生哈哈一笑道:“你干脆以身相许吧!” 欧阳倩娇靥一红,嗔道:“你这人啊,身子都这样了,还想着……” 旬生见到她娇柔的模样,心中一阵心悸,不由得伸出无力的双手轻轻握住她的纤手,脱口而出道:“你如果永远保持这个模样该多好。” 小手给旬生握住,欧阳倩俏脸上不由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旬生一下子呆住了,望着秀目中满是深情的欧阳倩喃喃道:“天啊!原来你也有这样的表情啊!好美!” 欧阳倩粉脸再红,微嗔道:“你这个人啊……”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的小嘴已被封住,旬生已用自己的嘴堵住欧阳倩两片柔软的香唇。 好一会儿,旬生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怀内的玉人,欧阳倩瞬间从激情中跌落下来,只知道张着小嘴不住的喘息,身体则软绵绵的一动不动,眼睛如同蒙上一层雨雾般迷离。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急转直下,顷刻间从狂乱中降至冰点。 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一种感觉开始在全身蔓延开来,这感觉既甜蜜又苦涩,还夹带着一种酸酸的味道,这感觉来得这样的突然,突然得让欧阳倩心慌意乱。恰好旬生的目光迎了上来,四目相交,“砰!砰!砰!” 欧阳倩就像是做了小偷被抓似的,心跳加快,仿佛自己都能清晰的听见每一次的声响,这怎么可以瞒过这个有着魔鬼般嗅觉的男人呢? 旬生破天荒的没有对此大做文章,收回目光,微微一叹,低下头去。 “哼!这呆子!”欧阳倩暗笑道。 “我想出去。”旬生突的冒出一句话来。 第五章 “想出去救你的小凤儿?现在正是风头上,你就这样出去不是找死吗?还是晚上行动吧。”欧阳倩眨了眨眼睛道,她早前听旬生说起在青楼里的事,又见他这付模样,那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旬生闻言立刻坐直了身体,急切地问道:“你有办法?” 欧阳倩吃吃笑道:“当然,只要你乖一点,听姐姐的话,我包你救出你的凤儿。”已然恢复清明欧阳倩立刻展开反击。 旬生眉头一扬,正待反驳,不过一想到现在有求于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心急如焚之下,旬生再次叹了口气道:“好吧!全听你的。” “嘻嘻!这还差不多,现在先好好休息一会,晚上再说。” 今夜的风很平缓,宫灯把木柱树影拉得悠长悠长。阴暗的楼阁与跳跃的荧光交织相印,懒洋洋的泛起一片死寂的气息。 第6章 整座彩凤楼一片寂静,唯有亭院廊灯暗红色的光芒在微弱的跳动,早一个时辰偶然还能看到三两个兵甲在庭廊间游晃,现在则人影尽无。 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从院角飞逝而出,其中矮个子紧挽住高个的肩膀,无声无息的在院中移动,空气中飘过淡淡的暗香。矮个子是个女人,有暗香流动也就不希奇了。 旬生指了指右边门廊,欧阳倩身影一晃,就像道朦朦胧胧的幽灵般突地消失,只是眨眼般的功夫,人影立现,就如同从无消失过,一直站立在旬生身侧般。看到欧阳倩做了个没人的手势,旬生大喜,侧身对欧阳倩小声道:“你就在楼下为我放哨,我去接了小凤儿我们就走。” 欧阳倩正待说话,旬生的身影早已经进入庭廊之中,她大感不适,暗暗道:“今天我是怎么了?竟然帮这个小贼去偷香,而且还乐此不疲?” 旬生一路畅通无阻,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小凤的窗前。一道幽暗的烛光从窗户缝中传出,隐隐约约可见绣床的尾部,一双白嫩光滑的玉足在薄纱的影印下分外迷人。旬生不做丝毫停留,推窗而入。 小凤儿发觉有人翻窗而入,正想叫人,但当看清是旬生后,马上掩住了小嘴,喘了一口气才说道:“出大事了,楼主已被抓,我们所有的歌舞姬都不能自由的出入。”说到此她的面色突然转白,面带焦急,眼中透出一丝的恐惧说:“你快带我离开吧!听葵娘说我们会全部卖入妓寨……我一直在盼望着你能来救我。” 旬生轻笑道:“你放心,我不是来了吗,我们会永远不分开的。” 小凤搂紧了他的脖子,欣然道:“我知道不会看错你,也不枉我爱你一场。”说着说着眼眶都红起来了。 旬生轻声道:“我们要在天明前的那一刻离开,你现在稍做收拾,等待天明。” “现在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你……”小凤说到此似乎想起来什么来:“你知道那个犬戎族的美女吗?听说要被青元公子拿去送人,哎!那个人竟然是色名传天下的卫国之君卫恒公。” “哦!”旬生眼神一动道:“你见过她吗?” “是的,我和葵娘被请去劝过她的,哎!真是我见忧怜啊!”说着小凤长叹了口气。 旬生想了片刻道:“你这里不是有条暗道通向地下室吗?哼!就算为了楼主出口气吧,咱们把她一起救走如何?” 小凤温柔的道:“我听你的,一切都你说了算。” 旬生大感得意,再次亲了亲这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子,豪迈的道:“好吧!就气死青元!” 旬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通过暗道偷入地下室,反正他也没什么印象,因为每一次都让他大失所望,里面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就是一看见他就吓得昏了过去,不过这次该昏过去的是旬生。 看见了什么?旬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映入眼帘的一个令他魂牵蒙绕的绝代佳人,她美得象天上的艳阳般令人不敢注视,那双使他不忍离开的眼睛放射着圣洁的光芒。轻而易举的在他心底烙下深深的印记。这是他梦中的女人,如果欧阳倩的美丽像皎洁的月光,那么她的美就像天上的太阳。 天啊!她在干什么? 旬生猛然发现,眼前的美人面色苍白,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那双明亮的凤目中,更是神光暗淡。 “你是不是生病了?”旬生轻轻地唤了一声。可眼前美人的回答只是一声轻轻的呻吟。 “这个,你到底怎么样了?”旬生小心翼翼地走到美人身前,探手摸了摸对方的前额,只觉入手一片软滑,但同时炙热如火。 正在旬生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犬戎圣女忽然一下抓住了旬生的手腕,旬生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企图脱出对方的掌控。不料眼前的美人力气极大,一下竟挣不脱,旬生唯有伸出另一只手来,欲要拉开犬戎圣女把自己捏得有点发酸的小手。 刚刚搭上犬戎圣女的玉腕,还未来得及发力,旬生猛然感到被犬戎圣女抓住的手腕处,转来了一股冰凉感觉,低头一看,只见两手接触处亮起了一团白光。 白光化作一股阴寒的气息,沿着旬生的手腕急涌而入,瞬息间已顺着经脉来到了旬生的丹田处。 感觉到寒气入体,旬生大惊失色,手上更是用力,企图挣况犬戎圣女的钳制。就在这时,一股滚滚热流在旬生丹田处升起,一口就吞噬了犬戎圣女输出的寒气,然后沿着寒气的来路,反冲入对方体内。 随着热流涌入对方体内,旬生心头忽然生出一股玄异的感觉,他不单能清楚地感觉到那股热流的行进轨迹,还能感觉到热流的壮大,他感到一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欢娱,就象极端劳累后泡在温水中般的舒畅。 热流在犬戎圣女体内运得了九个周天后,忽然一股脑地倒贯了回来,由旬生的双手涌入,一下丹田一上泥宫。旬生只觉脑中一声巨响,然后精神便陷入一种奇妙的空灵状态之中,似醒非醒,似睡非醒,但神识却出奇的敏锐,许多早已忘掉的往事一一浮现在脑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一声幽幽的长叹声响起,旬生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旬生一眼望去,见犬戎圣女正睁着迷人的凤目看着自己,正在想该说点什么时,犬戎圣女已抢先说了出来,不过对方的话关实让他糊涂。 “我的主人!你终于来救我来了。”那美女边说着边跪了下来。 “……”旬生目瞪口呆。 “请您听我说完后便明白的。”那女人微微抬起头道。 旬生形同木纳的点了点头。 原来这美女名叫雪丹清,是犬戎族的三圣女之一,三百多年前犬戎一族虽不能说强大无比,但一直是一个团结的民族,不像现在分为东犬戎和西犬戎,甚至还分为几个小的部落,原因是他们失去了犬戎族的镇族绝学-《易天大法》,从而让犬戎族从母系社会时代突变为男人掌权的时代,因而战争纷起,战乱年年。 雪丹清是东犬戎族的圣女,她从小就被指定为上一代圣女的接班人,条件是她得参透失去上部的《易天大法》,但是谈何容易,几百年都没人能参透,她当然也不例外,她也因此在强行施法的过程中丧失内力。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是她没能得到族长的同意,所以就只能离开戎族在外偷偷修炼,以至在深山被人所擒,直至被人卖往彩凤楼。 第六章 也许是命中注定。让她遇到了旬生,而且是在她既将走火入魔之时。 老刘头教给旬生的练功口诀其实就是《易天大法》的上部,《易天大法》最关键的就在于上部和下部的结合,当练习下部的女人功到一定程度时,便必须和练习上部的男性融合,调和二人的真元。而雪丹清在接受了旬生的输入的真元后,旬生已在实际意义上的成为了她的主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旬生死,她也不能独活。 听完她的话,旬生还是如同梦游般不敢轻信。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每一件都是那么的希奇,再加上又是这样的好事情,平百无故的就多了个女奴,而且她还是那样的美丽。 雪丹清见旬生没有做答,面色转白,神情不安的道:“刚才是因为我强行发功的原因,如果我不做努力,明天我将送往卫国。这种做法很危险,以前有几位前任圣女试过的,都被阴火焚烧至死,如果主人不是身怀《易天大法》,也许早就在接触到我身体的瞬间,就引火烧身,一命呜呼了。” 旬生基本上明白她所说的一切,虽然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但他总算弄明白他为什么面对她时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原因,这样他才释然。再加上她又是这么的温顺,心中当然一阵狂喜。 “你听够了?出来吧。”突然雪丹清语气转冷。正当旬生莫名其妙时,从房角钻从一人来。 “欧阳倩?你怎么来了?”旬生不由得大惊道。 绵延起伏的郴山古树森森,遮天蔽日,少见人烟。 山谷间有条小道弯弯曲曲,顺着山坡盘旋而前,似绿草中游动的巨莽。这是晋国通往郑国的必经之路。郑人喜好经商,每每秋收农闲后,便有许多人带着黄金和郑地产物,成群结队,四处做着交换贸易。通过这条小道,也可南下徐淮,直抵吴越,其地多为蛮夷之族居住,与中原少有往来,虽有风险,但所获之利却比他处多出数倍不止。因而,每当秋后这条道路上是车流不断,人喊马嘶声不绝。可在这个季节则显得空寂和荒凉。 旬生一行四人自逃离阜洛后便行走在这条小道上。 寒风啸啸,一队大雁成人字形,从他们头上飞过。 “是不是走错道了,怎么越来越荒凉。”欧阳倩忍不住问道。 雪丹清微微一笑回答道:“想必现在阜洛已乱成一团,所有通往晋城的道路必然封闭,而此处是唯一能绕道前往晋国边境小城元鲁的通道。” 欧阳倩面色一转,想说什么,可又感觉自己的地理知识不够,无从反驳。这次前往阜洛,也是偷偷跟踪族人前来,也算是第一次单独出外。所以当她强行出手夺书时,族人无从接应,也导致书失人伤。 小凤行走在小道中的情形,就如同风中的飘柳,东摇西晃的。好在有旬生和雪丹清轮流相搀,才不至于跌倒。 “哎!如果有匹马儿就好。”旬生看到小凤的模样便一阵怜惜之色。 “咦!好像有点不对头?”欧阳倩邹起眉头道。 雪丹清似乎早有查觉,眼中放射出一道异茫,直盯着下面深林之中。 第7章 山间密林中突然惊起一群乌鸦,一群群而起,哗啦啦的漫天飞舞。林间偶现无数支戢、矛,还有斧影,在幽暗的阴云下闪烁着狰狞诡异的光芒。 “是晋军的铁甲兵?”旬生首先惊呼起来。 一时间三人把目光直投向雪丹清,她在此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非凡定力和智慧已然折服他们。雪丹清秀眸中透出一片柔光,侧身对旬生道:“目前有两种选择,还请主人定夺。” 虽然此前旬生曾几翻告戒她不要这样称呼,可现在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心中唯一所想的是怎么脱离目前的险境。 “你快说来听?”旬生连忙道。 雪丹清轻启朱唇,说道:“第一种方法是由我和欧阳小姐阻拦住敌兵的进攻,而主人则可趁机远离此凶险之地,当然,还有小凤。”说到此,目光投向旬生,秀眸中突现一股谑笑之色,接着道:“主人永远甩不了丹清的,因为我的生命本丸已深入你的体内,哪怕你远在千里之外,我也可以感应到你的气息,所以,等时机一到我会和欧阳倩赶上你们。” “说第二个方法吧。”很显然欧阳倩对这个主意并不赞同。 雪丹清淡然道:“至于第二种方法,那就是大家一起逃跑……”欧阳倩心想终于抓住她的破绽,大声反驳道:“这个办法很笨,和第一种并无区别,以他们俩人的速度……”说到此她的眼睛瞟向旬生和小凤,紧接着撇着嘴道:“哼……那简直是自寻死路。”正想继续说下去时,突然发现旬生的脸色变黑,而小凤正正用恐慌的眼神看着她。 旬生从来都没有这样难堪过,他知道自己成了她们的拖累,虽然身怀绝顶的武学,可丝毫不懂如何运用。每每想到此,他便在心中大骂老刘头不止。 雪丹清用一种爱怜的眼神望向旬生,目光坚定的道:“如果要我选择我宁愿选择第二种,因为我一刻也不想和我的主人分离。”说着走到旬生身边,亲了亲旬生的脸颊,然后回首对欧阳倩说:“以你我的轻功,就算背一个人也肯定比那些小兵速度快,如果你不反对,就由我来负责我的主人,你就背小凤。” 旬生走上前去伸手搂住雪丹青那纤细的小蛮腰道:“宝贝!无论你做何种选择,我都绝对批准。”说完眼角扫向欧阳倩。 雪丹清无限柔情地依着旬生,满脸春光。 欧阳倩大感不茬,自从雪丹青出现后,她便一直落于下风,对这个美貌和智慧都不下于她,甚至犹有过之的犬族人是既气恼又是钦佩,为什么不是我去背旬生?哼!特别是他们俩人那种亲热样子,更令她心头一阵悸动,于是樱口轻撇,大声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那些兵甲都离咱们不远了,哼!你们还在这里卿卿我我?” 说完就上前背起了已面色苍白的小凤。雪丹清也不甘落后,一手挽起旬生便加速前行,瞬间便超过欧阳倩。 山道沿着河谷向上蜿蜒盘升,道路中深深的车轮撤已被尘土封满,山路上已生出了茂密的野草。这是由于近年来晋国征战不休,民不聊生,物力穷竭,已经少有行商之人,使得这条道路上久无车马来往。 眼看便脱离了晋国铁甲兵的追赶,正当准备坐下休息片刻时…… “呜。”牛角声划空传来,是从西南一座山角传来。 包括雪丹清在内在一众人,脸上皆流露出不安的表情,脚下的步伐迅速加快。 “好像是那个青元公子追上来了?怎么这么快?”欧阳倩一楞道。 第七章 雪丹清哼了一声,道:“既然他不甘心,那就把他彻底打倒吧!”说完,停下脚步对旬生说:“你和小凤到旁边密林处等侯,等我们打发了他们再出来,好吗?” 旬生点了点头,牵起小凤的小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道:“你们多加小心。”说完便急匆匆的走向密林。 欧阳倩凝神静气的盯着前方,目光中流露出强大的信心。 “恩,好像来了不少人?”雪丹清喃喃道。 “哼!你要是怕就和他们一起躲起来吧,我一个人足够收拾他们了。”欧阳倩冷声道。 雪丹清没有做任何表示,眼睛紧盯着西面山林处。 “哈哈!你们想跑?” 一声长笑从侧方传来,其声可裂金石,随后从西边山林中出现了数道人影。 冲在最前面的一人衣着华丽,腰悬佩玉,年约三旬,生得方脸大耳,玉面乌须,身材高挺,肩阔背宽,鼻尖略呈鹰钩状,显得狡诈而阴险。以青元君的速度也比不过他,一眼望去便知不是普通之辈。 “我先上了。”欧阳倩早已忍耐不住,立刻迎了上去。 长长的衣袖旋起强劲的气流直卷而至,气流瞬间把四周的枯叶小草旋得漫天飞舞,再加上她动人的风姿相映,感觉美如画中。 正色眯眯的盯着眼前的小美人,突然而至的劲气把来人吓醒。匆忙中举掌相迎……”哎呀……”一声惨叫,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砰的一声大震,尘土上扬,摔落在青元公子面前。 太快了,其它的人根本来不及抢救。 青元君惊呼一声:“就是她!抢走书帛的……好啊!大家上,留她们的活口,不许伤了她们。”话音未落,疾起手中的‘青铜宝剑’飞射而出。一道白灼的光芒闪现,瞬间击至欧阳倩的身前。 其它人闻言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纷纷擎出兵器,冲上前去。 异芒再现,雪丹清身动手至,手指一翻间幻起无数道指影,连续不断的攻向来人,顷刻间她面前出现一块断裂的真空之地,指风激荡,刚好将那群人围了进来。 这时众人才看清楚,原来道异芒居然是手指的挥舞而形成,周身沸腾的气流使得空气都仿佛沉重起来。其真气之精纯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使得众人看上去是一种耀眼的青色。 “原来是犬戎族的兰花指!”其中一人哼了一声,他虽然显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心中却是极为忌惮,剑在身前不住的舞动,招发风雷,组成重重的剑网,将飞行如电的兰花指敌住。 那一边青元公子显然不敌欧阳倩的攻击,本来围住雪丹清的人群中立即撤出三人,奔向青元君,扑向欧阳倩。 雪丹清顿感压力大减,转眼间,已和剩下的七人连触十多次。 欧阳倩那边则情形依旧,四个人连手也压制不了她的攻势,也让青元再次品尝到欧阳家族的绝学,他用尽各种剑式,也不能逼退她半步。这气得他是怒吼连连,出剑更疾更快,霎时间剑势大盛,迅如奔电,吐出了满天雷电,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了下去。 另一边的战场略显平淡,雪丹清如同群花中飞舞的蝴蝶,在人群中穿梭,白皙的玉手对围攻的人来说,一点也不美丽,甚至比催魂的使者还要可怕。 虽然略占上风,但雪丹清自问也不能轻松的解决战斗,正想着夺把剑过来时,数道细微的风声在后面响起,她便立刻警觉起来,同时心中暗暗不安,想到又有不速之客到来,但愿不是他们一伙的。 一队人马出现在山坡另外一侧,并且毫不犹豫的加入。这数十人的加入使得小小的空地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而看清楚来人后雪丹清大吃一惊,很显然这些人来头不小,且很有实力。 被欧阳倩长袖震飞之人高兴得大呼起来:“跬歧兄!快过来,这俩个小娘们很扎手。” 先入欧阳倩眼帘的是一个半百年纪,胡须浓密的粗壮汉子,双眼外鼓,不怒自威,浑身散布出阴森,冷厉,诡异的气氛。随后紧跟着十来条人影,个个粗壮如熊,挺胸凸肚,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杀手型的人物。 “住手!”跬歧一声大喝。声如震雷,胆子小的怕是早就被吓得瘫软在地。 所有的攻击立刻停止,青元君及一众人大口的喘息着,脸上的汗水已顺流而下,眼神直到此刻才安定下来。”跬歧兄!今天多亏你赶得及时,不然我还真拿她们没办法。”青元公子到底是世袭贵族出身,话语中虽透着失落感,但毕竟还是实话实说,不失贵族风范。 “就是她们俩?”跬歧用刺耳的嗓音问,阴厉的目光紧锁住欧阳倩。在他看来,欧阳倩应该是最扎手的,毕竟她一个人就敌住青元君四个人,不由得他不重视。对于他这种在猎市求生存的人来说,轻视对手就等于放弃生命。 “哼!你以为你是谁?如果要动手就尽快,不要罗罗嗦嗦的。”显然欧阳倩被他那种目空一切的表情激怒了,特别是她这样的美女,哪怕只有五分的怒意,也足以让男人害怕,即使使小性子,也可让胆小的男人却步不前。 不过跬歧好象并不是胆小之人,紧盯着欧阳倩的目光渐渐起了变化,阴冷的表情一扫而空,脸部表情在不停的转换着。让他动容的不光是她那艳丽的外表,还有她那高挑健美的身材。 一直没有说话的雪丹清突然出言问道:“你破坏了猎市的规矩,今后还想不想在猎市混。” “咦……又是个美娘子!哈哈哈!你知道我?那也好,省得我动粗,乖乖过来,这样也免得人家说我不懂得怜香惜玉。”跬歧邪邪地笑道。 “你去死吧!”欧阳倩早已忍受不住,立刻挥起长袖卷了过去。 雪丹清也毫不犹豫的冲入人群中,轻影一闪,手中瞬间多出一把长剑来,并不做任何的停留,划破虚空的长剑带起无比尖锐的劲风,披头盖脸地朝站在面前的一干人群袭来,猎手群中眼力高明之徒能清楚看见,雪丹清的剑上吐出了一道白色且妖异的锋芒,通体闪着白光的剑身则是笼罩在一片让人心悸的光芒之中,伴随着剑气划破长空的刺耳厉啸,好不令人心惊胆颤。 第8章 跬歧大喝一声,手中快愈闪电般擎出柄身血红的‘长戟‘来,简简单单一式构扫千军,扫向欧阳倩右腰处,小道两旁的枯叶野草随戟而起,像一道烟云般向欧阳倩卷去,动作看似简简单单,显示出来的深厚功力就连雪丹清也暗暗心惊,可现时她也没时间去考虑那么多,也没有人肯给时间她去考虑,青元君及一众人正团团把她围住,强劲的气流把她封得无一丝的缝隙可寻。 锵! 笃! 金属撞击的清音和一声闷浊的低鸣同时爆响。 跬歧有若被雷击般全身一震,力惯千军的一戟竟然被欧阳倩的随风一袖给破去,身形一挫,往后疾退。 “啊!乾坤袖……你是欧阳家族的?”跬歧忍不住低呼道。 “哼!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不觉得有点迟吗?”欧阳倩俏脸一扬,手中长袖再次化做一道彩虹,他们所处之地立刻是狂风大作,气流旋舞。 “铿铿锵锵!” ‘三八戟’和欧阳倩的长袖瞬间接触了十多次。 每一次硬接,一向自认为硬气功了得的跬歧便要后退几迟,任他展尽浑身解数,也不能改变这种形势,十多袖下来,跬歧便退足几十步,他总算是猎市中的高手,武技经验远比欧阳倩要丰富得多,否则已是戟飞人亡之局。 欧阳倩一袖比一袖要来得轻盈,感觉如同在进行一场美妙的舞蹈般闲适自在,游刃有馀。这种感觉才是对一向在猎市称雄好胜,目前却苦苦撑持的跬歧最为气苦之处。 蓦地压力全消。 欧阳倩抽转身来,直冲入紧围住雪丹清的人群中去。 跬歧仍忍不住再退一步,脸无人色,胸口激荡,”哗”地喷出一口鲜血。这时那边传来雪丹清的一声闷哼,乱剑中她的背部出现一道血影。 就在欧阳倩反身冲进人群时,青元公子暗叫不好,向身边一直插不进来而在一旁观战的三名护卫招手,正当那三人就要进入场中进行拦截时。 激战已然结束。 雪丹清的长剑由于压力大减,已暗无光茫的剑身再度闪起了熊熊火焰,斜身切入人群中,不约而同,欧阳倩仿佛和她心有灵犀般,立刻把功力提至极至,长袖挥舞间,每个和她接触的猎手均飞身跌出场外,俩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好似一起配合多年。随着一声声的惨呼的传出,青元公子知道事情不妙,大喝一声:“大家退。” 转瞬间场中只剩下怒气冲天的欧阳倩,和还是神定气闲,点尘不惊,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的雪丹清。 青元公子一行二十来人相互掺扶着跑入密林中。 其实雪丹清一个人足以对付那一群人,就算不可能击退,但是自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背部的剑伤只是她被自己震飞的流剑所伤,也算是个意外吧。不过她还是流露出感激的神色对欧阳倩表示谢意。欧阳倩当然大感得意,因为她总算在对她的战争中站了一次上风。 俩人相视而笑,当然各自内心的想法不竟相同,但是毕竟是成功合作了一把。 “不好……他们逃跑的方向正是旬生所藏之处……”手指着面前的密林,雪丹清面色突然转白。 密林深处虽然阴翳蔽日,阴气森森。但小凤的存在仿佛把旬生带入春天,倦意,后怕的感觉不翼而飞,在这个冷凄的秋季里感觉到了春天的诱惑。 “小旬!她们不会有事吧?”小凤软弱地靠在旬生怀中抬头问道。 “放心吧!我见识过欧阳倩的厉害,再从她对待雪丹青的态度来判断,想必雪丹清也不会差。乖!反正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给她们添麻烦就是在帮她们。”小凤乖巧地点了点头。 旬生想了想,接口道:“我们找个高地,看看她们现在情况如何。” 沿着茂密的树林搀扶着前行,终于旬生兴奋的说道:“看!那里有个小山坡,应该可以看见她们的……我们快去。”说完浑身仿佛突然放射出异样的活力来,速度也更为迅速。 “她们好厉害……那么多的男人竟然不能站丝毫的便宜!哎!就我这个废人对你一点帮助都没有……我……真没用。”小凤用一种自责的口气道。 旬生一边远眺一边安慰道:“你能一直跟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知道吗?要是没有了你,我都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好啊!”突然小凤兴奋得跳了起来,双手挥舞着大声叫:“他们跑了,我们赢了……真的赢了,走,我们去吧!”说着就拉起了旬生的双手。 旬生像是早已料到了结果似的,欢喜中夹杂着一丝的遗憾,在这样的时刻里他才深深感到一个男人的悲哀,同时也在内心暗暗发誓,一定要修炼好《回天决》,找回一个男人的尊严,正摸向怀中密藏的书帛时,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形,有危险靠近。这是他体内自发的意念在提醒着他。 “你怎么了?我们快去啊!”小凤微笑着催道。 第八章 “你们想去哪里?” 一句阴冷的声兀的传出,在这样寂静的密林里,当她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时,兀的传来。虽然这声音不是很响,可对于小凤来说有如是晴天霹雳,不禁浑身一怔,惊叫着扑到旬生的肩头。 真的发生了。旬生暗暗叫苦,他明白在这样的深山密林里,不会有路人,如果有,那肯定是敌人。不过他却在顷刻间恢复了平静,也许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之一,在最危险的关头,他反而能更冷静。反手轻推,示意小凤赶快离开,最好是能请来救兵。 山坡的北面跳跃着飞出六个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壮汉,双眼中神光充足,神情中充满敖然之态。其后的五人看穿衣打扮就知道不是善辈,个个神情凶悍,手提长刀,腰中多还斜插着小猎叉。 “哈哈哈,我说得对吧!”为首的大汉哈哈哈大笑着对同伴说:“跬歧不是想和我争功吗?见鬼去吧,能把损失减至最低,而还能完成任务才算真本事。”说完不由得意得再次大笑起来。仿佛在他的眼中旬生已是个死人似的。 “老大英明!” “这个小女人可真漂亮啊!咱们能不能留下来?”一个身材瘦小的同伴道。 “不,那绝对不可以!你想要女人,等拿到赏金后多的是,何必冒险违反行规呢?”为首的大汉冷然道。 旬生再也听不下去,再次用力推了小凤一把,口中发出一阵长啸,双手毫无规则的挥舞着冲向六人。 “咦!这小子中气倒是蛮足的。”六人中的头领微微一怔,按常规理解的话,声音这般洪亮且悠长的人武功应该进入一流,可当他看到旬生毫无章法的拳法时,不禁再次鄂然。 就在他这一愣间,小凤飞快的跑向右边密林中。而旬生的拳头也接近他们身边。 为首的大汉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轻轻一拨……一声闷哼,旬生的身体就如同天空飞舞的鹞鹰般……飞得快……落得快。 “哈哈!差点还被你唬住。你和你!”说完大汉把手指向身后两人道:“去把那小女人抓回来,记得不许伤到她。” 此时,一直隐藏在旬生体内的真气终于发挥出其作用来,本来那大汉看似简单的动作其实并不简单,他随手的拨动中夹带着强烈无比的气流,顺着旬生的督脉直入任脉,逆行而上,使得旬生血脉俱翻,全身大小筋脉都因气流的突然倒旋而不停的抽动着,寻常人等早就会因疼痛而昏死过去。 旬生所修炼的‘易天大法’强调呼吸锻炼为主,气有呼吸的区别,呼为阳,吸为阴;呼为动,吸为静;呼为刚,吸为柔。要把阴阳、刚柔、动静结合在一起,才能完成它的作用。气要运行时,不可逆走,贵当顺行。如顺行的话,不但脏腑会舒畅,并可快慢自如;倘若逆运的话,内部各脏腑就要受到伤害,一些习练者练岔气致伤致残者时有所见。 但旬生的特别之处就在于他的全身筋脉早就在欧阳倩的胡乱救治中焕然一新,就有若刚出生的婴儿般,无受想行为,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全身任何一个部分都有维生之力,也有帮助另一部分恢复生机之力。 因此,当旬生飞快的从地上站起时,那大汉就像是看见鬼似的,眼睛睁得像铜铃,目瞪口呆的发愣。一旁的三个人当然不明白他震惊的缘故,所以就不由分说的冲了上去。 “砰!” “啪!” 旬生就象是他们手中练功的沙袋,东倒西歪,在三个人连续不断的拳打脚踢下,甚至连叫喊声都难以发出。 站立在一旁的头领并没有阻止手下的行动,古铜色的脸膛呈现妖异的抽动线条,眼中放射出慑人的幽光,略做思考后突然行动起来……飞双腿迅雷一击,双腿踢出时带起的罡风刮得两旁的树木上落叶纷飞。 对付这种人,老大竟然用上了看家的绝学?其中一个同伴甚为不解。 “噗!” 一口鲜血从旬生口中喷射而出。 那双腿准确而快速的踢中旬生的胸膛,且不待旬生的身体落地,他的身体飞快的运行着,紧贴着踢出,再跟进。 旬生的身体在经过他轮翻的打击后,头脑已一片模糊,感觉身体好像已经离他而去似的,身体空中飞行着的同时且划出长长的弧线来。 “砰!” 紧随着最后这至命一击,旬生的身体已滑出山坡……直直的飞向山下。 就在旬生笔直的坠入山崖的瞬间,隐隐听见雪丹清的惊叫,欧阳倩的怒喊声。 再见了! 第9章 我的爱和爱我的人!旬生心中念叨着并慢慢下落…… 郴山林密草深,其洞穴之多,天下少有。 不知道是旬生的运气好还是坏,他偏偏就落入一个洞穴里。冥冥之中注定他会创就一翻事业来,否则不是被猎市一帮人搜寻到就是雪丹清她们寻找到。否则他也不会来到晋国国都翼城,也不会在先锋营遇上介子推,更不会遇上季槐,遇上狐突。 旬生跌下山崖后,整个郴山北坡乱翻了天。首先是雪丹清三人漫天遍野的寻找他的踪迹,半天未果后,青元公子带着救兵赶到,一阵猛攻,雪丹清三人不敌而退,欧阳倩不得已发出求救的暗号,一个时辰后在欧阳家族的协助下击退青元一伙人,继续寻找旬生的踪迹,历经一天一夜的搜寻未果,欧阳倩在族人的劝说下流着眼泪离去。同时也带走了无家可归的小凤。 雪丹清深深感觉到旬生的气息未绝,继续在北坡搜寻了两天后不得不放弃,但她明白旬生一定还没死,要不,她的生命泥丸将随之灭亡,她的生命也将不复存在。筋疲力尽后雪丹清终于回到犬戎族,她暗下决心,等待处理完族内事物后,就算是寻遍天下也要找到她的主人。 就在三天里,旬生就如同冬眠的蛇一般,整个生命处于休止状态,好在他还有保命的真气在极力的维护着他的心脉,到了一种假死的状态。 山坡的草洞在旬生跌入后悠长茂密的野草立刻合拢,仿佛不曾发生过似的。以至于雪丹她们未能搜寻到。 第九章 三天后旬生的身体似乎起了反应,虽然已是昏迷的状态,但是全身忽冷忽热,全身骨肉似要爆炸,汗水狂流。 “轰!” 突然全身大震,旬生睁开了眼睛。 他的体内真气经脉畅通,其伤自痊。老刘头教他的功法的确非凡,除非经脉肢体断去,否则任何肉身的创伤亦会复原,若能接回经脉,断肢亦可重生。在这个三天里把外来真气给练化,而且伤势全无,他那受到打击的筋脉已经全然畅通,醒来后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这三天最为关键之处就在于没有外来的干扰,不能受到丝毫外物影响,哪怕是风吹草动,也能使他陷入走火入魔的悲惨境地,这种情况他当然不知道。 机缘巧合,老天恰好为他提供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使他能在这宁静至极的环境,不断吸收大地的精气,死生交汇,新旧交融,体内原本混杂不堪的真气变得更纯更厚,仿佛天生就是一体。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他,一定以为是恶鬼复活,双目睁开时有如电光闪烁,那眼神和以前是绝然不同,看上去充满了沉浮人世的智慧和迷人的魅力。 他俯伏在洞内,不住呻吟,各种各样的奇怪思想,侵袭着他的神经,忽而他想起了雪丹清,转眼又被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容替代,胸臆间却升起了无限温柔。 他想起过去的遭遇,恍若再世为人。刚感叹自己的藐小和无能,另一个念头随又升起,这不外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强权便是公理,是个靠实力说话的社会。想到此便伸手掏出《回天决》来。 三个时辰后,只听到旬生一声狂叫。 “什么鬼东西,还天下第一?全他妈骗人的……”旬生一边怒骂一边用脚踢着山洞里的石拄,双手发疯似的揪着自己的长发,状若疯狂。 其实《回天决》的确货真价实,只是近百年来无一人修炼成功,就包括‘试剑轩’的创始人,周天子的剑道老师桁季子看后都大呼”惭愧”,过后不管是谁提起此书都三缄其口,只是在周天子的询问之下才勉强说:“写书之人天纵奇才,练成之人才顷天下。”从而可见此功法的修炼难度,不然其手下门徒公孙道也不会轻易拿去交易。 旬生自不是天才,既然不能修炼,那只有放弃一途,本来他就是个吃不得苦之人,如不是经欧阳倩等的刺激,也不会如此热心的想去修炼这个《回天决》。 当然,他也不是庸才,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出人头地的办法,他记得老刘头说过,想要有大的发展,就得去大码头。很显然,晋国的最大码头当其王城莫属,“翼城……我要去翼城!”旬生狂喊道。 清晨的郴山,显出一种凄美的景色。 朝阳微点下山峰叠翠,空山鸟语,幽谷溪喧。缠绵一夜的云雾也渐渐向高高的山顶方向聚去。山顶上云雾笼罩;山腰轻烟弥漫,丝丝缕缕。 旬生顾不得观赏眼前的美景,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到达翼城,在无人的荒野连续走了二十多天,旬生经历了毕生最痛苦的艰辛旅程,来到与齐国毗连的晋国边陲小城锗厝。 此时的旬生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状若乞丐,一付落魄模样。在深山既有野果树叶,还可猎些野兔苓羊什么的充充饥,可如今到了集镇之中,对于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痛苦,沿街叫卖的各种野味香气扑鼻而来,惹得旬生口水欲滴,腹中有若火烧。 锗厝城中既不闲冷清,也看不出有多么热闹。但因为是多国交界之地,街道上有不少行人,有卫国人,也有离得较远的燕国人,楚国人,越国人,甚至还有山戎,北戎,白狄等蛮夷之族。车上装满陶器,青铜器,帛麻等果油品之类,看得旬生眼花缭乱。 突然眼前一亮,旬生强忍着饥渴快步向前。 一幅‘晋’军大旗在一低矮的屋檐上迎风飘扬,屋舍墙壁上两个大字旬生是认得的……‘征兵’。东周时期的兵制一般是以世袭贵族为主,多称甲士或虎偾,另以奴隶兵为辅,多为步兵,甲士多站立在兵车之上,而一乘兵车往往拥有七十二到一百奴隶兵不等,这些兵卒或持盾,或持弩,随车跟进,另还要分出人来看护滏重炊具。 如晋军所征之兵的地位稍高,一般都编入护卫队,长矛护卫或巨斧护卫。 对旬生来说,当兵就代表着可以不饿肚子,可以一解燃眉之急。 在这充满了战乱,死亡、苦难、饥饿的的年代里,往往加入军队是大多数平民的唯一选择,因而整座屋舍排起了长队,大多数人一如旬生般,衣不蔽体,面黄肌瘦。 见此情形,旬生大急,这样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要是轮到我时名额已满怎么办?不行,得想办法。 “咦!” 他发现了一个极为怪异的现象。一处屋舍里竟然有两处征兵方队,奇怪的是其中一条排起了长龙,而另一边则人影全无,只有两个征兵官正打着瞌睡。 不管那么多,上。旬生主意已定。 “我来报名。”旬生尽量提高音量,力求能把梦中的征兵官叫醒。 “……喂!” “啊!你干什么?去那边排队去。”其中一个被吵醒了瞌睡后大感不满道。 “我来这里报名。”旬生强打起精神道。 “什么……”另外一个人猛然抬头惊问道。 “你……可看清楚我这里所征之兵否?” “当然。”哼!不管是什么兵,总是要打仗的。旬生对他们的提问很不以为然。 顷刻间两人精神大震,连忙搬来小凳请旬生坐下,其态度显然不同。 当一切繁复的记录程序结束后,征兵官员握住他的手摇晃道:“欢迎你加入晋军先锋营!” “什么?先锋营?老天……”旬生神色大变。 误入兵营 第一章 晋献公素多内宠,生有三子,长子重耳,次子夷吾,第三子申生。一直对这三个儿子宠爱有加,每日都要抽出时间和三子讲文论武。但自纳骊戎族两女骊姬,少姬后便是十天半月也难见儿子们一面。 几年过去,骊姬和少姬分别生子奚齐,桌子。自此,晋献公的一腔怜爱之心全转移到了这两个儿子身上,对重耳等三人更是疏远。加之骊姬觉得当今太子和重耳三人俱在都城,使其欲立奚齐为太子的机会大减,于是鼓动大夫梁五上奏献公:“曲沃乃晋国始封之地,先君宗庙之所在。蒲、屈之地与狄戎之族相接,当于要冲。此三邑者,国脉所系,非亲近之人不能主之。今可使太子主曲沃,公子重耳主蒲邑,公子夷吾主屈邑,镇压四方,拱卫国都,则我晋国稳如盘石,不可撼动也。” 晋献公闻言当然大为赞同。从此,三个儿子只有在每年祭祀祖庙之时,方能见上父君一面。 而奚齐和桌子却日日随同父亲饮宴嬉戏,游猎出征,深得父亲的欢心。而晋献公也逐渐起了废太子而立奚齐之心。可总得找出太子的错处来,才能堵住众大臣和晋国百姓之口啊? 晋献公苦思冥想之下,终想出一条妙计来--发动战争。 晋国四周有耿,魏,霍三国,一直以来不遵晋国号令,早为献公所嫉。但三国俱为姬姓,与周同宗,且国力不弱,献公欲灭之,一惧力所不及,二惧攻灭宗室之国为天子不容奇*shu$网收集整理,故迟迟按兵未动。 但是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声令下,将全国精锐兵卒编为上下二军,拥兵车二百乘。献公立太子申生为主帅,毕万,狐突(重耳之舅父)为左右将军,领下军攻打耿,魏,霍三国。 以上三国虽不能和晋国相提并论,但兵力相加也能凑出五百乘战车。东周时期当以周天子最大,号称万乘之国。其它拥有征伐之权的大国一般都号称千乘之国,小国则是百乘之数。 事实上,周天子从未拥有过万乘之兵车,而号称千乘之国的诸侯大多只拥有五六百乘兵车,至于有些小国,往往搜罗俱尽,才能凑出二三十乘兵车。 第10章 其正规的兵车,一乘拥有兵卒七十二人,其中甲士七人。三甲士站立车上,一甲士御车居中,左甲士持弓远距离射敌,右甲士持戈近距离杀敌,另有四甲士在车下两旁以巨斧长矛护卫,其余无甲兵卒随车跟进。 兵车通常用四匹带甲肥马牵拉,奔驰起来,快如闪电,不过在战场上,为保护兵卒,兵车往往不能驰得过快,但有时为了突袭或者追击敌人,兵车也敢冒险长驱直入。这种没有配备步兵的兵车称为‘轻车’。 晋太子申生以二百乘战车出征,很难一举灭耿,魏,霍三国。如此一来,献公就可以“无能”之罪废了太子。 但多年的血战,使得晋国的军队异常勇悍。晋国下军在太子申的带领下连战连捷,二十来天便灭掉耿国,魏国也指日可下。 唯有霍国,因其地形复杂,依山旁邑,且山中赤狄族强悍无比,势力遍及晋、齐、鲁、霍、刑之国,虽然赤狄居无定所,往来迁移,但霍国是其大本营,是以和霍国互为依托联手抵抗晋军的进攻。 这也使得晋国名将狐突无计可施,兵卒伤亡过大,不得已才在晋国边境征兵,其中锗厝小城为其中之一。 而名震天下的‘先锋营’是由晋武公一手打造出来的,其营兵多为死囚或所谓犯下叛逆之罪的世族大家的后人,当然也少不了浪人盗徒之辈。营兵多为武功高强之人,因而为晋军屡立奇功。 ‘先锋营’在对令滹国的战争中一战成名,其在探道,刺杀,前哨,引诱或混入敌后骚扰等等固然让所有敌对方为之后怕,但其真正让人胆颤心惊的是其不怕死的精神,其和令滹国一战前拥有兵卒二百二十四人,但战后仅剩三人,由此可见之残酷性,是以其在晋国有‘死亡之营’的称号。 旬生现在纵然拼命的叫喊:“我不去!”也无济于事。他眼睁睁的望着满桌的饭菜毫无食欲,毕竟死亡的恐惧感压倒了饥饿感。 秋七月底,旬生跟随招募之新兵五百余人前至霍国蒙山。沿途一直在寻找着逃跑的机会,可十余名征兵卒紧跟不舍,日夜不离,让他无机可施,眼看着蒙山将临,旬生也只能私下大叹命运的不公。 这也难怪,自‘先锋营’征兵以来,他是第一个自愿报名入营之人,所以负责征兵的都尉大感容幸,自觉功劳甚大,自然得用心看好这突然降临的功劳。 绕过前面那座形如龟背的大山,蒙山之脚隐约可见。那里既是晋军大将狐突的大营所在,同时也是‘先锋营’安营扎寨之地。西距霍国边境四五十里,往东则是郑国小城斡莽,由此足见狐突的用兵高明之处。 未到大营,八匹健马风驰电掣般由前方赶至,马匹身后一片黄尘滚滚,极为壮观。 行进中的大队,速度慢了下来,前方山角处‘晋’军大旗迎风招展。 “谁是前来先锋营之人?”八人毫不在意带队都尉恭敬的神态,眼睛在大队中不住的扫射着。 “……” 半天未见有人答复,来人才把眼睛投向带队都尉。 旬生大叹一声,自知躲不过去,等着被揪出来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列的好。 “是我!”正当带兵都尉向他指过来时,旬生极不情愿的回答道。 为首之人眼盯着旬生,眼光中投出来一股好奇的神色来,其实这样的眼神不只是他,还有身后的七人也是如此。对于这样的眼神旬生早已习惯,因为在大队前行中,几乎每天一个新兵都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哎!一步走错,百步难回啊!”旬生暗自叹息的同时,为首的大汉已翻身下马,迎上前来。“我叫魏犨,欢迎你加入先锋营。” 魏犨年约三十许,身形魁梧,豹头环眼,疏髭如戟,两眼炯炯有神,不怒而威。腰间斜插一把狭锋宝刀,刀背厚而沿薄,发出闪亮的光华,可知平时用得很勤。 紧随其后下马的是七名戎装勇士,左持弓,右擎刀,没穿甲,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凛凛。 第二章 旬生垂头丧气,目光游移道:“我是旬生,是前来……先锋营报到。”话音刚落,立刻有两名大汉送上坐骑,向带队都尉打了个手势后,八个人立刻上马。旬生有如在梦游般,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健马,不知所措。 先锋营之营地距离狐突大本营不算远,同样在龟背山脚,不一样的是一个在山脚靠左,一个靠右且隐秘。 龟背山地势陷阻且深峻坑阜众多,加之草木茂盛,是虎狼恶兽的栖息地。以至于就是本地的猎手们也不敢轻言上山,更何况是外来者。 先锋营选择此地作安营扎寨之地,为隐密起见,并没有伐木扎营,只是每人在密林处挂起一张吊网。人睡在空中,既可防野兽,同时也可防备赤狄的偷袭。整个先锋营的人数加上旬生和比他早到一天的季冶才三十八人。 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个人的过去都曾经辉煌或者现在屹然名震天下,比如营内自选的首领介子推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无论你去问任何一个晋国人,也许有人不知道现在的天子是谁?但是你提起猎手之王来,几乎无人不知。 旬生的运道真是好得不能再好,才报到完毕,还没来得及进入仗营。下军之佐狐突的命令就下达,先锋营定于今天夜间从山中秘密进入赤狄的后方,一是摸查敌情,二是给对方制造点混乱,以扰乱敌方军心,如果能刺杀赤狄族长潞氏婴儿就更佳。 旬生作为营中年龄最小之人,再加上其武功低劣,也就顺理成章的分到介子推所在的那个小队。队里还有比旬生早来一天的季冶,虽然两人同属新人,且年龄相差无几,但有所不同的是,季冶一对眼神深邃莫测,而且对所有人都爱理不理的,不为大家所喜,所以也就没那个小队愿意要这种人。不得已才收在介子推帐下。 月色渐暗,旬生所在小队首先上路,沿着崎岖的山道前行。其实山后就是曲梁(霍国边境小镇),需半天时间就可到达,只是山道难行而已。 旬生这时方显示出其优势一面,几乎所有人都被颠簸得气啜嘘嘘时,只有他和介子推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而那位俊美异常的季冶也依然从容。他们俩的表现让介子推大为吃惊,几次加快速度仍然不能甩下两人后不得不暗自惊叹。 季冶有如此表现到不出他意料之外,因为他毕竟是季门之后(季冶的父亲乃晋国大夫,一身武学在晋国中排名前八),但旬生就让他有惊异之极的感觉,明明武功低劣,却又显示出一身不俗的内功来。 奇怪归奇怪,任务还得进行下去,介子推隐隐感觉,此行有了他们俩,成功的机会大增。 刚到目的地,一行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骤闻曲梁城外传出几声惨叫,介子推率着大伙急速赶往出声之地。 地上有四五具尸体与一片零乱的箭迹,显见得这些人具是中箭而亡。让人大为不解的是倒在地上之人竟都是赤狄族的战士,其中有一名显然还是族中头人,这可以从他所穿戴的衣服看出来。 这些人深夜来这里干什么?是什么人杀了他们? 这是所有人关心的问题,只是他们习惯了动手而不动口的习惯,因而没有人向介子推发问,旬生可管不得许多,满脸恐惧之色道:“快离开这里吧!要不箭再射来……”说着眼睛扫向四周黑暗处,好似从黑暗处随时有弓射出。 “嗯!这是魏犨的箭,一定是他们先到……只是不知遇上什么情况?”小队中曾任过晋国箭术教头的斡呲分析道。 正在大家沉思之际,季冶不动声色的查看着赤狄头人的尸体,然后抬头说:“他的手中有东西,你们看……”介子推神色从容,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突然间看清了死者手中的物件后,神情大变,急道:“大家快退,是盗拓的标记。” 所有人闻言立刻紧张起来,包括一直静如止水的季冶也不例外。倒是旬生感到莫名其妙,他不明白这个名字为何能让介子推都为之动容。 “盗拓是什么玩意?”旬生问。 他的话音刚落,大家便目光齐刷刷的盯着他,仿佛就像看见怪物般。 介子推看见旬生一脸的茫然和天真的眼神,不竟又好气又好笑。口中发出命令:“看来我们的计划要做改变,先退到山林处再说吧。” 在退往山林的途中,旬生总算是明白了大家为什么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这个叫‘盗拓’的家伙是当今天子的最大敌人,也是东周第一个奴隶领袖,手下拥有奴隶兵近九千余人,不过一向活动在镐京周围,这次现身于此一定另有原因。这让介子推疑虑万分,也使他们此行多了一些变数。 “盗拓吟口,声若日月”这句话曾传遍整个东周大地。这足以证明他在平民中的威望,其所过之处”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众多的奴隶主贵族和诸侯们对其是恨之入骨,但又无奈他何,因为他行踪诡异,游移不定。据传他是鲁国大夫柳下惠之弟,故又称柳下拓,国人普称为盗拓。 “我们还按原计划进入曲梁吗?”黑暗中有人问。 “当然不,我们首先得搞明白盗拓为什么来此?然后才能做出决定。”随后介子推语气微微一顿,道:“斡呲带两个人前去通知所有的小队,告诉计划已改变,让大家前去曲梁城左集合。” 斡呲三人走后,旬生便紧跟着介子推前行。由于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因此心情特别紧张,同时也有一丝的兴奋,脸上的表情就显得异常的生动。 第11章 走在他身侧的季冶好奇的看着他,暗想,我本就是个奇怪之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活宝,特别当旬生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眨间,流露出来的奇异光芒让他心惊不已。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脚下的道路变得十分泥泞难行。虽然四人都带有雨具,可在这样的天气中赶路实在困难重重,但是时不等人,无奈之下也只得冒雨在乱泥中蹒跚而行。 旬生不觉得辛苦,因为他从小就过惯了这种生活。只是季冶却越走越慢,从和旬生并排只至落到四人最后。旬生觉得他不应该如此的,就个人感觉而言,季冶的功力如果说比不上介子推或许是真的,可怎么也强过旬生和另外一个叫壶彝的浪人啊? 想到此,旬生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不……你快走吧!我没事。” 旬生总觉得季冶的语气中夹杂着不安和慌乱。自他见到季冶后总有种没来由的亲切感,也许因为他们的年龄相当,或者是他那英俊的外表和飘逸的神态,或他们都是新人的缘故。 “呵呵!来吧,我牵你一把。”旬生很难得有表现自己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说完,不等季冶做出表示,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 啊!好柔软的小手!旬生突然想到了小凤,他觉得其柔软度和光滑感比起小凤来说犹有过之。到底是世族子弟啊!旬生暗暗感叹着。 如若他能认真看看季冶的脸,便会明白原因绝不简单。季冶脸上自旬生说到那句”我牵你”后便挂上了霞彩,也就在季冶一愣间,旬生已抓紧了他的手。开始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随后猛然大悟般想要用力甩脱,旬生仿佛有意和他作对般就是不松手,拉拉扯扯之下,季冶的身体倒入旬生的怀中。 旬生在他倒入怀中的瞬间本能的伸手相扶,结果发觉入手一片滑腻柔软,禁不住脱口问道:“你……你是个女人?” 第三章委槐美人 季冶低垂螓首,神情顺息万变,片刻后才平静下来,语气婉转地道:“是的,我是女儿身……请你一定为我保密。” “……你怎会来先锋营呢?”旬生大惑不解。 “哎。”季冶微微一叹。“为了我的家人,我才冒哥哥之名来此,母亲曾说过家不可一日无主,父亲不在,兄长当持起家业,作为女儿……不过是个外人罢了。”说着季冶忽的垂下脸,咬着牙,一副泫然欲涕的凄凉模样。 旬生大惊,看到季冶平日里那镇定自若,桀骜不驯的神情一扫而空,一幅女儿家的怜态。心里微微一动,顾不得她是女扮男装,一把就搂住她,心痛的道:“不要为此伤心了,你已经为他们做出了牺牲,以后再也不欠他们。” 季冶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沉稳,凄然道:“我叫季槐,是季家的小女儿。” 旬生惊讶的冲口而出:“你难道就是翼城三大美女之一的那个季槐吗?”一边说着一边用种不相信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季槐的身体,那神情似乎在说:“不可能的嘛!” 也难怪,自季槐决定冒名顶替后,便一直用帛布紧缠胸部,看上去十足一个英俊清秀的小男孩。 季槐赫然道:“那只是闲人们虚传的罢了,什么三大美女……终究不过是一堆黄土。” 旬生到此刻算是明白季槐为什么不爱开口说话,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迷人了,如果说简短的话语还可用假声来掩饰,但如果时间一长,既便是呆子也会发现这个声音的主人决不会是个男人。 听着她那娇媚的声音,还有那娇柔动人的神情,旬生心中不由一荡,已松开的双手再次搂上了她的香肩,并向着那张微翘的小嘴吻去。 季槐骇然大惊,俏脸霞飞,全身剧烈的抖颤起来,慌乱中猛然间一咬他的嘴唇。 “啊……”旬生发出一声闷叫,踉跄着大退几步。 季槐两眼无力的望着他,喘着气道:“你当季槐是何种女人?” “呵呵”干笑几声,旬生耍赖道:“当然是我旬生喜爱的女人。” 季槐神情转冷,正想说话时……前方传来介子推的叫喊声。 旬生顺势答道:“就来。”说完不顾季槐的挣扎,拉起她的手便跑。 季槐只得一边行走,一边暗叹道:“看来我是遇上了一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无赖男子了,对一个无赖,任何人也是没有办法的。”她终于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再也不必为刚才的事愧疚。 曲梁城在望,应该前来会合的另外四个小队依然未至。介子推吩咐三人藏入密林处等待。自己则俯地倾听,未见结果后突的运起飞翔术迅速消失。 旬生不由得暗赞好轻功,在他的印象中既便是欧阳倩也稍有不如。季槐则神情依然,但一双原本明亮的凤眼却透出来一丝疲惫的神情。是啊,像她这样的世家娇女,此刻正应该是进来梦乡时,她却还得在这夜黑风高之时和男人们一起风餐露宿,怎不让旬生大生怜惜之心呢! 正当旬生走向季槐时,介子推已从空中飘落,一片焦急之色,很显然他也毫无所获。 旬生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转而收回脚步,望着介子推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开口,眼见天色渐明,考虑到自己的性命和未来。于是鼓起勇气对介子推说:“然盗拓如此可怕,咱们何不加以利用,说不定便可完成任务。” 介子推闻言眼中一亮,催道:“快讲来。” 旬生润了润嗓子,眼睛四下里扫了一遍后,贼兮兮的道:“看情形我们是等不到任何人的,先不去想他们遇上什么事情,为顺利完成任务,我们唯一可做的便是想办法扰乱敌心,从而能让深藏密林的赤狄出动。” 季槐闻言凤眼上挑,鼻子发出一声闷哼。心道:“不都是废话吗?”介子推大感兴趣,再次催道:“继续说。” 旬生见此精神一震,忙道:“只需要一把火,一个消息,事情自成。” 见三人期待的眼神,旬生愈加兴奋起来,眼神中充满睿智的光芒。深感得意的道:“我们四人中分出两人进入曲梁城中散布谣言,只要让一部分人知道盗拓将至的消息后,嘿嘿!我保证城中将乱为一团,正当他们怀疑真假时,城中突然燃起熊熊大火……你们猜赤狄的族长会如何想呢?” 介子推大喊一声:“对呀,那个潞氏婴儿当然会觉得城门失守,自然便会立刻从深山中钻出来救城。” 大感振奋的介子推不由得伸手大力拍了拍旬生的肩膀,连声叫道:“好!好主意!” 旬生则神情痛苦地咧着嘴,心中直喊:“喂!你要夸我,也不能使这么大力吧。” 季槐的眼睛不住瞪大。天啊!这种流氓无赖的作法他竟然用到战场上来?但随着介子推的解释,她也明白这是个绝好的主意,可看他现在的眼神……怎么也和流氓无赖之类沾不上边啊?可事实上他完全就是流氓行径啊,这样的想法使她顷刻间陷入矛盾之中。 “好!那我们三人去放一把火吧!”介子推随后用手指着一个马贼出身的人道:“汪绚你前去曲梁,尽量散布盗拓前来的消息,不过……只能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我们定于两个时辰后放火。” 看到汪绚离去,旬生暗自叫苦不跌,他本欲把这种散布消息之事安排到自己身上。但现在真应了那句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想出来的办法,为什么不让我自己选择?按他的计划,应该和季槐一起去完成这个散布消息的任务,既安全,又有美人相伴,重要的是美人还有一身不俗的武功,足以保证他的安全。 心中虽然已骂到介子推姥姥头上,但脸上却不敢表露一丝的不满。 季槐倒难得地对他露出一丝笑容,只是其中夹杂着嘈讽和捉狭的味道。 “哼!”虽然大感不舒服,可也无能为力,旬生只能用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她。季槐噗嗤一笑,朝旬生道:“且莫随意动怒,那样会很伤身体的。” 旬生敢怒不敢言,一副痛苦状。 对于季槐的反应,介子推虽觉诧异,但眼下他的心思全放到了这次任务上,也没有深究,只是面带微笑的对两人道:“放火去也!” 周庄王二十四年秋,晋献公着申生率兵伐霍。 右将狐突用计引出赤狄大队,与之决战于平原。 平坦宽阔的荒野上,晋,霍两军相隔一箭之地,对阵相敌。两边的布置也相差无几,都是手持盾牌的步兵卒排在最前面,掩护着张弦以待的弓弩手,其后便是一辆辆高大的战车,上面站着身材魁壮的甲士,每辆战车前后都竖有大旗,旗下分列击鼓和鸣金的士卒。 大旗为军阵标知识,金鼓则专司传送将令--击鼓向前,鸣金后退。 赤狄的首领潞氏婴儿身跨高头大马挺立在霍军大阵的中间,手持朱漆硬弓,背插阔背长刀,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对面的晋军大阵。从表情上看,他还没有从城门失守的谣言中恢复过来,就是嘛!让只是擅长山林战的赤狄族上平原作战,本就情非得已,所以他也就愈是恨透了那个假传谣言与放火之人。 他的身后不远处是霍明公所乘的龙纹驷车坐阵中央。 而晋军中同样停着一辆高大的龙纹驷车,上面站着昂首挺胸的晋太子申生。只见他轻蔑的一挥手,传下进攻的命令。看到敌方的战车明显的少于己方,申生更是充满必胜的信心。 转瞬间,晋军大阵中发出“哇--”的一片吼声,其声势犹如决提的洪水,势不可挡地向霍军大阵冲击。 第12章 第四章威猛 转瞬间,晋军大阵中发出“哇--”的一片吼声,其声势犹如决提的洪水,势不可挡地向霍军大阵冲击。 “轰隆隆--”晋军战车紧随步卒奔驰而出,似高山上砸下的一块巨石,当头砸向霍军阵中。 眼见得晋军如此威势,霍军阵内不少兵卒惊骇得脸色苍白,双腿发抖,几欲转身逃离。 潞氏婴儿翻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霍明公处,似乎在询问是否应该迎上前去。 霍明公早就沉不住气了,立刻抬起手臂,下达攻击命令。他更是身先士卒,龙纹驷车飞驰着,奔在最前面。潞氏婴儿带领的骑队也如同一群狂怒的犀牛,向晋军冲去。 随着霍军的鼓声大起,荒原上已是尘土飞扬,四五十米内人影模糊。 晋军主帅申生怒火中烧,正欲下令弓弩队上前,站立在一旁的狐突道:“请太子明察!两军对持,不得擅动,其弓弩手的作用远没到发挥的时刻。” 迫于狐突在晋军中的威望,申生只得垂下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军队打乱仗。 突然,霍军在晋军的猛烈冲击下被撕开了一道长形的缺口,霍军不得不开始后退。 霍明公见状大怒,喝命令再次擂鼓冲阵,上前者赏,后退者斩。 “哇--”霍军步兵加上在混乱中无甚大用的赤狄骑士再次狂吼着上冲。只是速度已是慢了许多,而且连阵形也散乱无章,不成阵势。 本应跟在盾牌手后的战车,既然驰到了最前面。 “太子殿下!现在是出击的大好机会,请下令!”狐突请战道。 太子申生立刻抬起手臂,猛的往下一劈,大声道:“弓弩队上前,刀甲队,剑甲队出击。”随着命令的下达,晋军大阵中千百面战鼓同时想起,如同天际无数道巨雷齐炸。 “刷--刷--刷--”晋军大阵中万箭齐发,急风暴雨般射向霍国兵卒。 “嗖--”太子申也不甘寂寞,弯弓搭箭,劲射而出,正中霍军一黄袍偏将的咽喉。那员偏将惨叫着从高高的战车上栽了下来。 “太子好箭法!”狐突忍不住赞了一声。 申生则有意卖弄本事,又是一箭射出,将赤狄一骑手射杀。 赤狄的大队见势不妙,紧拥着潞氏婴儿后退,直往深山密林而去。 霍军的士卒万万没有想到赤狄竟然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抽身而去,心理上的打击难以形容,队形也一下子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霍明公眼见大势已去,不由得高呼:“天亡我也!”下令鸣金收兵。 此仗,晋军大获全胜,毁敌兵车三四十乘,夺兵车十余乘,战马千匹。 晋太子申生当然欣喜若狂,被骊姬压制数年的那口恶气终于在霍军身上一吐而空,登感畅快无比,当即在中军大帐摆下酒宴,以答谢众将士。 席间,申生向狐突问道:“请问将军!为什么您阻拦我的第一次攻击令呢?” “战争之事,全凭锐气,锐气盛,便可破敌,锐气衰,便败于敌。鼓者,激励将士之锐气也。一鼓,气势最盛,再鼓,气则衰耳,三鼓,气则竭矣。当敌军锐气已竭。而我军锐气方盛时,方能一鼓作气,大败敌军。”狐突说完后举杯连饮。 “狐将不愧是我大晋的名帅啊!兵法之精通天下无人可及。如我能当权,必拜将军为中军元帅,挥马中原。”太子叹道。 狐突微微一笑道:“太子高夸我也!其实战功并不在我。” “此话何讲?”太子奇道。 “太子当闻‘先锋营’之名吧!这次如不是他们巧施妙计,从山林中引出赤狄来,恐怕胜负难料啊。” “哈哈哈!本太子久闻‘先锋营’之威名,好!”太子微一颌首到:“吩咐下去,犒赏三军,同时赏‘先锋营’布帛十匹,肥牛四头,战马三十头,再赏美酒十壶。” 狐突微一施礼道:“下将代他们谢过太子大赏。” 太子申生突然眼神一转,道:“这样的庆功宴怎么可以少了他们呢?来人--”端酒正饮的狐突连忙打断道:“下考虑到他们最近连连奔波,特准他们十天假期。” “哦……”微感失望之下,太子申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旬生凭借着体内纯厚的真气,在湖中忽而潜入湖底,忽而跃出水面,如同一条灵活的小鱼。对他来说,这是他最为高兴的一天,通过他的流氓手段,不光是为他赢得全营人的尊重,而且魏畦等人更是视他为救命恩人,这一点,可从大家看他的眼神中得之。如果不是他的计谋,另外四个小队肯定逃不了被赤狄追杀的命运。 “喂!全营就你一人没下水,下来活动活动吧!”湖中有人冲着季槐远去的身影大声喊道。 “老兄啊!你这不是白浪费力气吗?他说不定又跑到哪发呆去了……又听不到?”有人回应道。 连一直不苟言笑的汪绚也大声的附和道:“他一定是身体有什么缺陷吧!” “哈!哈哈……哈哈哈……”伴着大家的嬉笑声旬生第一次在先锋营感受到欢快的气氛。也只有他明白季槐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下水。暗地里偷笑着,介子推的确没说错,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清凉碧绿的湖水,晃若一方明镜安于群山之间。抬头望着周围群山峻岭,郁郁葱葱的山林层峦叠翠,低头再看看湖面层次分明的倒影,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晃若梦中的感觉。 介子推正悠闲的在湖面上游弋翻滚,眼光不只一次透向旬生,眼神中透出欣慰的光芒,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在不停的变化,从刚来时的畏畏缩缩到如今的信心十足,脸上不禁泛起一阵快意的笑容来。 突然,介子推倏觉一阵寒流涌进他的心间,好像要发生什么似的。连忙从湖中飞跃而起,直至湖边草地,俯地倾听…… “大家快起来,有大批马队过来。”介子推大喊。 湖中众人纷纷跃上岸来,一阵阵马蹄声也隐约可闻。 魏畦身具辨别马蹄声的本领,顾不得穿上衣服,厉声道:“是赤狄的骑队,大家赶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介子推追问:“你估计来了多少人?” “四五百人之间。” 介子推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难道我们败了,不可能的啊?但赤狄怎么能从战场上跑到这里来?” 旬生刚听到来敌有四五百骑时,便立刻开始寻找着逃跑的路线。四下里搜索一遍后,主意立定,要从湖边逃入密林,需经过一段丘林之地,这个办法显然是不可取的,人的两腿怎么能快得过马呢?当然,除少数几个如介子推,季槐之流。唯一可能逃过大劫的方法便是水路,沿河而下……旬生没有随着大家上岸,而是深呼一口气,猛的潜入水底。 旬生不知道这条河流通往何地,但是他知道愈快离开此地才是上策,于是紧闭着一口真气拼命下潜,冰凉的湖水,有助他把心神完全收敛集中,进入先天之道的上乘境界。 现在最紧要是不能受到焦急的情绪和水下强压的影晌,才能发挥自己全部的能量。他甚至都忘记了季槐。 只要离开此地,他便再也不受先锋营的束缚,可以马上去找雪丹青几女,想到此,他的精神迅既提高到最高点。 一口气已尽。他不得不把头伸出湖面,换一口气后,才发现已经离岸边很远,只能隐约听见岸边兵刃声和马嘶声交杂在一起。正庆幸自己得以逃脱时,突然旬生想到了季槐,她去哪里了? 哎!没想到和这大美女相处的时间会这么短暂,可惜……连她穿女装的模样都没看到?算了,不想这么多,先找个地方上岸再说吧。 旬生运转全身真气,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岸边游去。 湖面上升起了薄雾清烟,把青翠碧绿的小岛影印得更为美丽,加上前方的青山起伏,茂林连绵,端的是清幽秀丽。 穿过岸边水草,旬生全身湿漉漉的爬了上来,虽然身体四肢略感疲乏,可体内真气好似永不枯竭,连绵不断。 抬头看了看周围,旬生迈步便向右边山林深处前行。 行约三十余丈,印入眼帘是一美丽的瀑布群,瀑布下落时的声响震耳欲聋,四周满是薄雾清烟缠绕。 旬生加快脚步,绕过山脊,一眼望去。 一对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啊!这……这……”旬生惊呆了。 一幅绝佳的美人出浴图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是你!季槐!”旬生激动起来。 “扑通!”一声,只穿单薄小衣的季槐大羞之下把身子隐入水底。 这时旬生终于回过神来,呵呵干笑了两声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么美丽的地方!”说着一屁股坐了下来。 看着旬生一脸得意的坏笑,季槐慌乱得脸上一片红霞飞泄,她明知道这个男人在打着什么主意,自己偏偏却无计可施。 如果说是守礼的男人,说不定会马上转开眼去,可偏偏遇上个流氓无赖。季槐只得大叹命运不济。 看到那男人眼中出现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光芒,季槐真正感觉到了危险和害怕,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断翼的飞鸟般无助,刚在想着该如果摆脱时,这个男人目放神光地走了过来。 季槐又羞又急,大声道:“你……你过来干什么?不要……过来。” 谁知旬生只是从高处拿起她的衣服来,边走边说:“赤狄的马队杀过来了,我是专门冒着生命危险过来通知你的,快穿衣服吧。” 季槐闻言愣住了。 第13章 “哗啦!”季槐再也顾不得旬生在旁,连忙从水中跃起。“你!要么闭上你的贼眼,要么向后转。”季槐娇嗔道。 旬生正欲调笑两句,忽然发现季槐脸色转冷,暗道这女人的脸皮薄,千万不能把她给惹翻了,往后有的是机会。想到此,旬生突然一本正经的说:“我在上面等你。” 季槐也来不及考虑这个男人怎么转性了,连忙飞速的穿衣梳头。好在都是男人的衣衫,穿起来方便,正在这时,突然传来旬生的惊呼声。 “这……这是哪里?我不是游出几十里开外吗?” 季槐走了上来,不可置否的一笑,道:“笨蛋!这里是我们营地的后山啊!” 旬生脸色立转苍白,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紧盯着季槐道:“你能确定吗?” 季槐微微一怔,肯定的答道:“当然,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每次你们去河边时,我都来这里的……咦!你的脸色不对……” “天啊!难道我又游回来了?”旬生用力搓着自己的双手道。 “这个也能让你急成这样?哼!”季槐好奇的道。 “哎呀!你……难道忘记赤狄正在我们营地前吗?也许他们现在就追了上来。”旬生焦急的说着,同时两眼不住的往山林中瞟去。 “啊!他们真追上来了……”季槐惊道。 “那就跑啊!”旬生拖起还在发呆的季槐便跑。同时暗叹自己自离开彩凤楼后,便和逃跑结下了不解之缘。 旬生拼命的往高及人膝的草林一脚高一脚低踉跄地奔去,四周的草木愈来愈密,季槐不得不拔出宝剑奋力扫开一条路来,但是人的速度怎及得上马? 从山后的密林中品字形的出现了一队骑士,年纪都在叁十上下,体形彪焊,左手盾右手矛,显是擅长山野之战的勇士。 旬生暗暗叫苦,展开灵觉向右面小道搜索过去,但愿那边无人包抄……妈呀!他清楚的察觉幽暗的密林深处正有无数的弓弩闪烁着狰狞诡异的光芒。 最前端的骑士猛喝一声,勒马立定,另六骑士由左右两翼包抄上来,超越了本在最前的骑士,隐隐形成包围的局势。旬生掉头奔逃也是不成的,他怎能跑得过快马呢?右面也是死路一条,旬生宁可和骑士一拼,也不想死在乱箭之下。 明白自己是逃不掉时,旬生反到平静下来,眼睛望着季槐道:“很可惜,没机会在和你说笑了,不过我还是不会忘记你的,嘿嘿!记着!任何地方你都是我的女人。” 季槐看着这个无赖男人突然变得豪气大发,不由得暗暗惊异他的转变之快,同时芳心渐渐涌上一股暗潮。 中间的骑上冷冷道:“死到临头也不知,我们俱是族长座下的旋风骑士,到了地府后切莫忘了我们。” 季槐早看到他们麻衣上的火焰标志,那是赤狄一等高手才能佩带的,心中虽然感觉冰凉,可口中丝毫不妥协,大喝道:“要取我们的命吗?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说罢倏地横移往右。 骑队中传出一声大喝,一人策马前驰,一矛往季槐挑去。又快又劲,紧随其后又是三人围了过来,显然是打算不留活口。 季槐一看对方来势凶猛,心中大惊,没想到赤狄随便一个骑士都有如此威猛,难怪他们能在几个大国间纵横。手中宝剑也随念而发,顺势化出一道弧线来,圈住来矛。 “锵!” “锵!”重矛应声荡开,为首之人冲势不停,霎那间到了季槐右侧处。堵住她移脱出包围的去路,后面的三道矛影疾风般刺来,季槐微微一叹,不得不再次左移,让开通道。 第五章狐熙 这样,旬生也就直接和另外三骑面对了,这样的处境也让季槐好为难,如果她不让,将正中赤狄的下怀,前面三道重矛她接不接得下是个问题,重要的是右侧处那个骑士的突然攻击必将让她无任何胜算。 一见中门大开,旬生立时便魂飞魄散,撒腿便跑。 季槐大惊失色,长剑忽的划出一道令人目眩神移的灼灼电虹,迎面击向三人。这是她主动攻击的聚力杀着,一击之下有如石破天惊。 “铮铮铮!”三矛连接,三人勉强半接半闪化解了这雷霆一击,但是身体俱被震出外,合围立解。 季槐丝毫不做停顿,剑挽狂花,身影如虚似幻,直扑逼向旬生的三个人,剑光势若电光激射,速度之快,无以伦比,随着兵刃破空声的传出,剑矛已经相接不下数十次。 “啊!”一声惨叫传出,紧接着有人大喊:“点子扎手,大家一起上。” 又是几道矛影加入战团,几乎把季槐围得水泄不通,季槐自知不能持久下去,否则将力竭人亡,于是剑光突然暴涨迸吐,像是陡然爆发出灿烂的火树银花。似乎,人与剑已幻化为一体。 剑光迸发时,几道长矛也发出青蓝色的幽芒,空间里流动着硫火味,光影有如万千道电光激流流泻,奇异的连续异鸣,起初像是万千利刃激烈破风,然后变成满天冰雹洒落,令人入耳即感毛骨悚然。 终于,传出一阵奇急的震耳金鸣,人影终于倏然重现。 季槐依然屹立如山,但是,衣袖与衣袂皆成为丝穗状,而且短了三寸以上,行家一看便知,那是被狂暴的气流所旋至的结果。 举剑的手,呈现些不稳定,脸色有点泛白,呼吸也有点急促。剑尖前的光华消失了,她的体力已是全然消竭,如果对手还有一丝的力气,便可立杀她于此地。 旬生再一次从恶梦中醒来,目光中充满崇敬之情,对他来说,季槐便是他的天使。雪丹青虽然在郴山同样的救过他,可他并没有身临其境,是以没有太深刻的感受。 “砰--砰--砰--” 连续不断的跌倒声响起,四骑士从马上摔落,另三人则是被惊马拖着狂奔而飞。 旬生大感后怕之余,立即奔向季槐,一把抱住她摇摇欲坠的娇躯,同时也放弃以往总爱大吃豆腐的毛病,心疼的道:“都怪我没用。” 季槐凤目神光突赦,一脸疲态的轻声道:“要快走,他们在林中还有人……我是不成的了,你一个人走吧。” “不!你把我旬生当成什么人了?虽然我是个没用的男人,但是让我丢下你一个人逃跑,那绝对办不到,要死咱们一起死。”旬生愤然道。 望着季槐脸上泛起喜色。旬生突然哈哈一笑道:“其实能和你这样的大美女一起,就是在黄泉路上也是蛮舒服的。” “哎!你的老毛病总是改不了,死到临头了还忘不了轻薄。”季槐破例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叹。 旬生突然脸色大变。季槐叹道:“你也感觉到他们了。” “是的。看来我们真要埋骨此地了。”旬生面露悲壮神色道。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陪她一起死,可谁又能真的不在乎死亡呢?他只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才不得不这样子喊着口号。 “其实,咱们还有一条路可走的。”季槐突道。 “真……的,你没骗我?”旬生面露喜色道。 季槐银牙轻咬,伸出微颤的玉手指向悬崖道:“唯有跳崖方有一线生机。” 旬生大呼道:“什么?这就是你所说的路?” 季槐语气缓慢但很坚定的说道:“是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以前曾多次来这里吗?所以跳下瀑布也许不会至死,但是留在这里是必死无疑的,顺着瀑布下流……虽然不知道通向那里,可总比在这等死的好。”说到这里时脸上神情百变,突然她又声音凄婉的叹道:“其实就是离开此地,我也是无路可去的,天下虽大,竟然没有季槐的容身之地。” 旬生见状,大感羞愧,立道:“好吧!是生是死咱们一起。”说完,扶起季槐向悬崖边走去。 随着旬生的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箭啸声破空而来。 “嗖-嗖……” “啊--” 旬生大叫一声,密急的箭蔟急射而至,其中至少有三箭射中旬生,好在是背部中箭,丝毫也没能影响旬生的去势,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求生本能,顺着高高的悬崖瀑布两人手牵着手,飞身投入万丈深渊。 旬生不知道是何时醒了过来,只是隐约记得狂暴的急流把他们哗啦一下便卷了进去,以至于紧抓着季槐的手不得不被乱流冲开。人如同流星般直坠而下,强大的急流冲得他全身隐隐作痛。只听见”噗咚”一声清响,掉进冰凉的水流里。水流急泻,旬生身不由己地被带着往下流冲奔而去,昏头昏脑间人已不知去向。 追兵的声音迅速减弱,远远地被抛离。旬生暗叫侥幸,或许又一次远离了死神的垂青。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急流遇到一座峡谷的阻拦,水流才慢慢缓了下来。旬生疲惫不堪的爬上岸,一口气松了下来,倒地便睡。 醒来时已是太阳高挂,阳光的照射下使得旬生的眼睛都难已睁开。哎!旬生长叹一声:“为什么?为什么我永远生活在别人的追逐里?难道这就是我那该死的命运?” 旬生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季槐生死未卜,此地是不是安全,都让旬生揪心。以后将何去何从…… 深感茫然之中,旬生还是强忍着肌痛筋疲站了起来,向峡谷外的荒滩走去。他深知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季槐,可在这茫茫大山里,她会在哪里呢? 水流。 旬生精神大震,顺着水流直下不就可以离开这座大山吗?也许……季槐就在前面。旬生不再多想,再次跳入冰冷的水中。 已绕过峡谷的水流更是汹涌狂暴,如同刚出笼的猛虎般不可阻挡,急泻而下。 第14章 旬生本以为已经进入比较平静的水面,那知转过峡谷是一道更高更凶险的瀑布在等着他。 “啊……” 随着旬生的一声狂叫,转瞬间他已被急流吞没。 旬生顿感五胀六腑翻转不止,人也随着旋涡在打着转,水流带着他缓缓下沉,眼看一口真气已竭,正感绝望时,小腹缓缓升起一道无名的真气,慢慢进入丹田,接着一股气流涌了上后背处,沿背椎窜上脑际,灵台一片清明。 “回天决?“难道我在山洞里胡乱练了几下现在起作用了。 旬生依稀记得这种情况是达到回天诀第一段的特征,难道说回天诀非得在水中才能修炼吗?一想到此,旬生顿时兴奋不已,知道白己在这先天秘境里因着这恶劣的环境,意外地到达了修炼的境界,体内真气生生不息,就像胎儿在母体里不用口鼻呼吸,只凭脐带的供给便有足够的空气和养份。 在狂暴的急流旋涡中,旬生体内先天真气运转了叁百六十周天,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灵台澄明如镜,知道无意间功力又深进了一层,由后天转为先天。 后天可从精进励行,有为而作里求取进步,可是先天只能无意得之,无为而作。 这也是先天秘境为何如此珍贵罕有。 他的耳目顿觉灵敏起来,水中鱼儿游动的声音清晰可闻,那狂暴的水流旋动的声音现在不再是那么可怕,而是有层次有节奏的流动,偶尔把头伸出水面,他甚至感觉岸边的草更绿,山更青,天更蓝。 而他的六识竟与身侧那似是无处不在的青山密林苍茫天地无分彼此地融合为一体,合体的灵觉似乎能把握住身边所有的一切。 此刻旬生的心境中,那超然于物外令人不知所从的心之共鸣……那种历经沧桑,脱胎换骨的感觉,使他忍不住大啸一声…… “我成功了!你们等着吧……我来了……” 水流突缓,眼前出现七八道分支,纵横弯曲。 旬生一时难已取舍,只得离开水中,跳上岸来,眺目远望。 落日下的龟背山,显得苍茫无边,残阳如血,一切都被血红色所笼罩着,对于以前没有心情欣赏美景的旬生来说,此时此刻是那么的美丽,甚至可以说令他感动不已。 他亦不急于离开,反而缓步前行,一边调节着体内的真气一边在思索着……突然间,他神色一动,迅速展开灵觉四下搜寻,两眼也放射出异样的光芒来。 有人类的气息。 一具人体,静静在躺在一道河滩边,一动不动,旬生隐隐约约感受到来自人体的生机未绝。 “啊!” 旬生走近后发出一声惊呼。 是季槐…… 旬生立刻上前把脉查看。单从脉象上看,似乎毫无生机,体内生机已绝,旬生不甘心就此失去她,毅然施出一道真气探向她心脉处,惊喜的发现还有一口真气未断,连忙探气入体,‘易天大法’的疗伤篇终于派上用场。 “吁。” 季槐长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秀目。 “你……我……还活着?”看着眼前旬生激动的脸庞,季槐喃喃道。 旬生的面色逐渐由白转红,虽然因疗伤而大费真气,但他还是感觉到无比的开心。一是因为季槐的回归,二是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功力有了质的飞跃,再也不象以前般脆弱而渺小。 “是的,我们都活着,新的生活将开始。”旬生昂然道。 季槐当然知道他指的新生活是什么意思,因为‘先锋营’的条例规定,凡在战争中失踪人员将被列入死亡名单,再也不受晋军的束缚。 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奇怪之处,眼前的旬生和她昨天认识的人有了很大的区别,神态,意识,甚至于身体都给她强有力的冲击。虽然她说不清楚他有多大变化,可她肯定他在离开她这一段时间内一定发生过什么。 季槐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你怎么找到我的……还有你是怎么逃过……”可没等她说完,旬生就堵住了她的小嘴。 秋意渐浓,遍地的野草已泛出苍黄之色。 旬生和季槐一路风餐路宿的向晋国王都进发,自打两人的关系在峡谷有了质的突变后,季槐一改往日那种高不可攀之态,女性的温柔展露无疑,让旬生充分享受到温柔乡的滋味。 虽然路途遥远,旬生却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每日极尽恩爱缠绵,并且在武功实战经验上也经季槐一一指点,自感信心爆棚,急需应证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进步。 一晃三十多天过去了,威武雄伟的翼城城墙已是历历在目。 翼城内街道重重,屋瓦相连,望之无边。不愧为天下大国之都城。 旬生跟着季槐绕开正街,专走小道深巷,行至原晋国大夫季夯的俯第后门处才停下脚步。 “啊!光是后楼就有这般宏伟?难怪天下人莫不想入朝为官……”旬生正惊叹时,突然发现季槐神情异常,不由得马上闭上了嘴巴,心中不停的骂着自己,明知道她的心情不好,过门而不能入的痛苦之处,当不是外人所能了解的。 “小槐啊!走吧!你不是告诉过我这里有很多的有趣的地方吗?快带我瞧瞧去?”旬生变着花样想要转移季槐的注意力。 眼见季槐无动于衷,旬生急道:“你不是说你已经忘了你这个家吗?再说他们当初是如何对你的……你忘了?现在你就是回心转意回去,你的身份也不允许啊,除非你改名换姓在家里躲上一辈子,不然只会给你的家庭带来灾难。” 季槐听着听着,斗大的泪珠纷纷沿着脸颊滑落,神情凄然。 旬生见势,慌得不知所措,使出全身解数,又是哄又是激的,最后还得强行把她拖离此地才让她稍微平静下来。但是季槐仍然一言不发,任凭旬生一人说个不停。 旬生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啊!得想办法让她恢复清明才是,哎!要是手中还有钱就好了,可以先找一家客栈让她休息一下……哎!都是废话,那来的钱币呢? 不光睡觉的地方没着落,就连下一餐饭都不知道在哪里?一想到此,旬生的肚子不由得咕咕地叫了起来。 季槐好象听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饿了?” 旬生面露窘态的摇了摇头,内心却深感惭愧,今天早上他把两人最后一块烧饼都吃掉,为什么自己饿得如此之快呢?哎!不争气的肚子。 季槐轻声道:“都怪我,是我没照顾好你!” “咦!槐儿!你该不是在说反话吧!应该是男人照顾女人才是啊……”旬生用一种极不自然的语气道。同时内心暗暗咕哝道:“难道我把她的那一份吃了,她有意见?不可能的啊,是她自己让给我的嘛。” “公子莫急!让我想想……”季槐爱怜道。 望着旬生期待的眼神,季槐忍不住道:“我有位闺中密友,可她离这里太远,远水不解近渴……嗯!只有去……”季槐主意已定,继续道:“我们走吧!希望在天黑前能到。” 旬生正想问到底有多远,瞧了瞧季槐的神态,便把话吞了回去。由于一路的风尘,加之季槐一身的男子打扮,破旧的衣衫,一脸的落漠之态,再也不复从前那种飘逸神彩。 旬生便心中有愧。他连忙用力点了点头,大声道:“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你去那里,我就跟到哪里。”说完后他忽然想到,难道她去茅房……想到这里,旬生忍不住嘿嘿的笑了起来。 翼城之繁华自不是旬生能想象到的,各种各样的建筑,街上行人那千奇百怪的服饰,甚至各族的语言,都让旬生新奇不已,以至让他暂时忘记饥饿,不住的睁大眼睛东瞧西瞅,一脸的兴奋神情。 季槐的心情也随之被感染,忧伤的表情慢慢转化。 突然,旬生的眼睛被一辆迎面驶来的马车吸引住。 一辆豪华的琉金马车沿大街飞驶而来,五拾名虎偾骑士前呼后拥,浩荡而行。路人皆向街道两旁闪避,留出一条宽阔的通道,以便马车通过。 “哦!真是够威风的!”旬生一脸羡慕的表情。 “在王城里,能这样子出行的,只有大将一级的才能有这样的规模,就是士子或者是上大夫之流也只能带二三拾名护卫。”季槐知道旬生不可能了解贵族制度,轻声解释道。 “哼……总有一天……”旬生喃喃道。 季槐闻言后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并没有做任何的表示,她很明白旬生此刻所想,男人对权势和富贵莫不求之若渴,她父亲如此,旬生也是如此。 就在马车经过旬生身旁时,从深掩的门帘后传出一声轻咦,随之一道凌厉的目光穿透帛帘直射旬生而来。 如果换做以前的旬生,他绝对感受不到来自马车中的隐隐气流,但自从他在峡谷中参透回天诀后,所有投射到他身上的光或者气都丝毫逃不过他的灵觉。 旬生也立即接触到来自马车上的强大气息,在好胜心的驱使下,他没有做丝毫的退让,顽强地坚守自己的心神,同时也展开灵觉探入车内,谁知车内之人在瞬息间收回真气,旬生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就如同注入一道真气进入汪洋大海般,立即无影无踪。 马车也悠然驶过,旬生若有所思的目送着马车远去。直到季槐轻唤才回过神来,随既自嘲的笑了笑,对季槐道:“我们走吧。” 季槐闻言俏脸轻扬,道:“公子何所思耶?” “嘿嘿!马车中人极为厉害。”旬生脱口道。 “咦!那会是谁呢?”季槐鄂然道。 第15章 只有她明白旬生本身具有的功力,一般人是不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触。 “晋国有四位上将军,而四人中通晓文武者不过两人,先轸远在边塞,唯有……狐突……”季槐分析道。 “难道狐突如此厉害?比之介子推还要厉害?”旬生忍不住问道。 “公子自是有所不知,当年先父曾言,晋国能当得上高手之称的人中,唯有两人他是看不透深浅的,其中一人便是狐突。”季槐解释道。 “哦!那还有一位是?” 季槐突然眼中异芒闪动,声音也随之变得坚硬起来:“晋国上大夫里克。” 旬生自知有异,随后经季槐讲述便得知一切。 里克是晋献公之下晋国最大的权贵,其交游天下,才顷晋国,且门下食客众多,皆是身怀绝学之辈。而季槐之父便是因得罪了里克,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才身陷大牢,最后病死狱中。季槐落到如此田地,皆拜里克所为。 旬生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她时,心中突生感应,立即回头望去…… 在阳光在照射下,旬生仔细的打量着跟了他们半条街道的男子。那个中年男子身材矮小,面孔焦黑如碳,鼻子眼睛和嘴唇都挤成一堆,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令人一看便生出厌恶之感。 “这位公子安好!鄙人狐熙。” 旬生心想我可是身无分文,自己都饿到快扶着墙走路的地步了,你还能和我玩什么花样。于是疑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说完突然想到他该不是看中我身边的美女了吧?不会啊……旬生上下打量了季槐几眼,怎么看她都不象个女人啊?是不是那里出问题了? 季槐也被旬生突如其来的目光弄得全身不自在起来。 “看公子神情,一定是远道而来吧?”狐熙丝毫不介意旬生投来厌恶的目光,依然一派从容的说。 很显然目光已不堪受到那副丑陋面孔的刺激,旬生收回目光,恶狠狠的催道:“有话就讲,有屁快放,不要诡诡祟祟的跟在后面。” 狐熙笑着道:“如果公子肯赏脸,我们找个酒楼坐下谈如何?” 刚看到狐熙露出笑容时,旬生便感叹不已,心想这人的脸皮恐怕比我还要厚实,但是一听到酒楼这两个字时,马上便面露喜色道:“真的?你请客吗?” “当然由鄙人做东。” 旬生又把目光投向季槐。 季槐未做任何的表示,她觉得既已从了这个男人,就应该以他为主。 感觉季槐已经默认,旬生接上那男子的话问:“这里那家酒楼最大?” “风采楼!” “那就走吧!还站着干什么?”说完话旬生觉得有点不妥,连忙对狐熙道:“呵呵!可以去了吧!” “当然!请!” 风采楼在翼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名楼,在楼中既可远观翼北河,又可近赏晋宫雄姿,是以成大多数贵族大家设宴的首选之地。 狐熙恭请两人坐下,自己还没来得及落坐,一阵阵轻脆的声音传来。 “哟!是那阵风把我们的狐大总管请来?” 随着门帘轻动,一阵阵香风扑鼻而入,在一位美少妇在带领下,身着彩衣的五个美丽女子手持托盘款款飘进来,看得出她们走路的姿势是经过长期训练才能培养出来的,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出她们的妩媚和娇柔,再加上身上衣物散发出来品流极高的醉人幽香,令席上的二个男人如醉如痴,皱着猎犬般的鼻子猛吸香气。既便是季槐也为之一愣,虽则风采楼的大名她是久有耳闻,毕竟这种场合她也是第一次来。 “哈哈哈!没想到几天没见香姬,你到是越发的美艳了,而且竟还记得鄙人,为此我就应该大浮三杯啊!”狐熙目放异彩笑着道。 香姬闻言发出一阵娇笑,发出一阵比银铃还好听的声音,俏然道:“都成老婆子了,还谈什么美艳,现在的天下是她们的啦!”说着俏指指向身后五人。随后又接着说:“您是谁啊!在都城有谁还不认识您?您能记得香姬就是香姬的福分。” 天下间没有谁不喜欢听夸奖之声,狐熙也不例外,细小的眼睛突然间大涨,不过当他的目光扫到旬生身上时,仿佛突然想起是似的,眼睛也慢慢恢复原样。接着双掌一击,对香姬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位贵公子,你可要好好招待哟!” 这时狐熙才猛然间想起他还不知道这位贵公子姓氏名谁,从何介绍起? 而一直静坐一旁的季槐则在暗地里偷笑着,心想看你如何收场?旬生完全没有注意,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到美妇人身上去了。 狐熙也不简单,哈哈一笑道:“呵呵!不过我们这位公子有个习惯,他不喜欢由旁人来介绍自己,特别是对着美人时。” 香姬的美眸中闪过迷惑的神情,在对上旬生那灼灼的目光时,不禁垂下螓首,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她连忙轻声道:“香姬很高兴认识公子,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旬生好象没听到香姬的话似的,还是那般直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丽人不出一声。 季槐暗自哼了一声,显然对他那种猪哥模样大为不爽,不由得偷偷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咦!谁……”旬生刚想开口时突然想起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这般踢他,也就乖乖闭上了嘴巴。只是他还是不明白季槐为什么要踢他,而场中的每个人又都紧盯着他。 就在所有人都大为不解时,狐熙哈哈干笑两声道:“想必是香姬的魅力无比,才让公子一时都忘记了自己是谁?足见香姬魅力无比” 旬生总算明白过来,站起身来,摆出自己认为最潇洒的姿态道:“本人姓旬名生,旬族人,很高兴能认识你。” “欢迎旬公子大驾光临,香姬奉上薄酒一杯,以示敬意!” 香姬用一种略带些许的沙哑,不,应该说是磁性的低沉,显得非常有穿透力,极富性感的嗓音说道。 随后从香姬身后步出两位彩衣美女,来到旬生席前卷衣跪拜,然后伸直娇躯,伸出两双欺霜赛雪的玉手为旬生把盏斟酒。 旬生接过酒杯时,忍不住在奉酒少女的小手上摸了一把,却见她顷刻小脸泛红,连耳根都变得通红。 狐熙看到旬生这般模样,不由得眉头紧皱。主人的眼光一直没错过啊?怎么会看上这个流氓般的男子?难道…… “好了!今天我是特地为旬公子接风洗尘,你们上好了酒菜就下去吧。”狐熙大声对香姬身后的女子们说道。 旬生突然冒出一句话:“香姬就不用走吧,难道她不陪我们吃酒吗?在说我们才刚认识,话都没说上几句!” 就算是老练如狐狸般的狐熙闻言也呆住了,不知如何应答。按道理应该满足他的要求,可那个白痴根本就不明白香姬是何等人也,人家是风采楼的老板,就算是王公贵族之流也轻易得不到她的陪酒,且不说象你这种人。再说要是有外人在旁边,主人吩咐的谈话如何进行呢? 季槐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香姬,轻声道:“肚子饿了,请上酒菜吧!” 狐熙连忙道:“是!上酒菜吧!” 正在这时,一个美婢匆匆进来,在香姬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香姬的眉头一皱,马上对着狐熙微微一笑道:“请原谅,香姬有事得去一下,如果有时间,我自会前来陪旬公子。” 第六章美人出浴 “轰隆隆--”晋军战车紧随步卒奔驰而出,似高山上砸下的一块巨石,当头砸向霍军阵中。 眼见得晋军如此威势,霍军阵内不少兵卒惊骇得脸色苍白,双腿发抖,几欲转身逃离。 潞氏婴儿翻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霍明公处,似乎在询问是否应该迎上前去。 霍明公早就沉不住气了,立刻抬起手臂,下达攻击命令。他更是身先士卒,龙纹驷车飞驰着,奔在最前面。潞氏婴儿带领的骑队也如同一群狂怒的犀牛,向晋军冲去。 随着霍军的鼓声大起,荒原上已是尘土飞扬,四五十米内人影模糊。 晋军主帅申生怒火中烧,正欲下令弓弩队上前,站立在一旁的狐突道:“请太子明察!两军对持,不得擅动,其弓弩手的作用远没到发挥的时刻。” 迫于狐突在晋军中的威望,申生只得垂下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军队打乱仗。 突然,霍军在晋军的猛烈冲击下被撕开了一道长形的缺口,霍军不得不开始后退。 霍明公见状大怒,喝命令再次擂鼓冲阵,上前者赏,后退者斩。 “哇--”霍军步兵加上在混乱中无甚大用的赤狄骑士再次狂吼着上冲。只是速度已是慢了许多,而且连阵形也散乱无章,不成阵势。 本应跟在盾牌手后的战车,既然驰到了最前面。 “太子殿下!现在是出击的大好机会,请下令!”狐突请战道。 太子申生立刻抬起手臂,猛的往下一劈,大声道:“弓弩队上前,刀甲队,剑甲队出击。”随着命令的下达,晋军大阵中千百面战鼓同时想起,如同天际无数道巨雷齐炸。 “刷--刷--刷--”晋军大阵中万箭齐发,急风暴雨般射向霍国兵卒。 “嗖--”太子申也不甘寂寞,弯弓搭箭,劲射而出,正中霍军一黄袍偏将的咽喉。那员偏将惨叫着从高高的战车上栽了下来。 “太子好箭法!”狐突忍不住赞了一声。 申生则有意卖弄本事,又是一箭射出,将赤狄一骑手射杀。 赤狄的大队见势不妙,紧拥着潞氏婴儿后退,直往深山密林而去。 第16章 霍军的士卒万万没有想到赤狄竟然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抽身而去,心理上的打击难以形容,队形也一下子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霍明公眼见大势已去,不由得高呼:“天亡我也!”下令鸣金收兵。 此仗,晋军大获全胜,毁敌兵车三四十乘,夺兵车十余乘,战马千匹。 晋太子申生当然欣喜若狂,被骊姬压制数年的那口恶气终于在霍军身上一吐而空,登感畅快无比,当即在中军大帐摆下酒宴,以答谢众将士。 席间,申生向狐突问道:“请问将军!为什么您阻拦我的第一次攻击令呢?” “战争之事,全凭锐气,锐气盛,便可破敌,锐气衰,便败于敌。鼓者,激励将士之锐气也。一鼓,气势最盛,再鼓,气则衰耳,三鼓,气则竭矣。当敌军锐气已竭。而我军锐气方盛时,方能一鼓作气,大败敌军。”狐突说完后举杯连饮。 “狐将不愧是我大晋的名帅啊!兵法之精通天下无人可及。如我能当权,必拜将军为中军元帅,挥马中原。”太子叹道。 狐突微微一笑道:“太子高夸我也!其实战功并不在我。” “此话何讲?”太子奇道。 “太子当闻‘先锋营’之名吧!这次如不是他们巧施妙计,从山林中引出赤狄来,恐怕胜负难料啊。” “哈哈哈!本太子久闻‘先锋营’之威名,好!”太子微一颌首到:“吩咐下去,犒赏三军,同时赏‘先锋营’布帛十匹,肥牛四头,战马三十头,再赏美酒十壶。” 狐突微一施礼道:“下将代他们谢过太子大赏。” 太子申生突然眼神一转,道:“这样的庆功宴怎么可以少了他们呢?来人--”端酒正饮的狐突连忙打断道:“下考虑到他们最近连连奔波,特准他们十天假期。” “哦……”微感失望之下,太子申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旬生凭借着体内纯厚的真气,在湖中忽而潜入湖底,忽而跃出水面,如同一条灵活的小鱼。对他来说,这是他最为高兴的一天,通过他的流氓手段,不光是为他赢得全营人的尊重,而且魏畦等人更是视他为救命恩人,这一点,可从大家看他的眼神中得之。如果不是他的计谋,另外四个小队肯定逃不了被赤狄追杀的命运。 “喂!全营就你一人没下水,下来活动活动吧!”湖中有人冲着季槐远去的身影大声喊道。 “老兄啊!你这不是白浪费力气吗?他说不定又跑到哪发呆去了……又听不到?”有人回应道。 连一直不苟言笑的汪绚也大声的附和道:“他一定是身体有什么缺陷吧!” “哈!哈哈……哈哈哈……”伴着大家的嬉笑声旬生第一次在先锋营感受到欢快的气氛。也只有他明白季槐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下水。暗地里偷笑着,介子推的确没说错,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清凉碧绿的湖水,晃若一方明镜安于群山之间。抬头望着周围群山峻岭,郁郁葱葱的山林层峦叠翠,低头再看看湖面层次分明的倒影,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晃若梦中的感觉。 介子推正悠闲的在湖面上游弋翻滚,眼光不只一次透向旬生,眼神中透出欣慰的光芒,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在不停的变化,从刚来时的畏畏缩缩到如今的信心十足,脸上不禁泛起一阵快意的笑容来。 突然,介子推倏觉一阵寒流涌进他的心间,好像要发生什么似的。连忙从湖中飞跃而起,直至湖边草地,俯地倾听…… “大家快起来,有大批马队过来。”介子推大喊。 湖中众人纷纷跃上岸来,一阵阵马蹄声也隐约可闻。 魏畦身具辨别马蹄声的本领,顾不得穿上衣服,厉声道:“是赤狄的骑队,大家赶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介子推追问:“你估计来了多少人?” “四五百人之间。” 介子推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难道我们败了,不可能的啊?但赤狄怎么能从战场上跑到这里来?” 旬生刚听到来敌有四五百骑时,便立刻开始寻找着逃跑的路线。四下里搜索一遍后,主意立定,要从湖边逃入密林,需经过一段丘林之地,这个办法显然是不可取的,人的两腿怎么能快得过马呢?当然,除少数几个如介子推,季槐之流。唯一可能逃过大劫的方法便是水路,沿河而下……旬生没有随着大家上岸,而是深呼一口气,猛的潜入水底。 旬生不知道这条河流通往何地,但是他知道愈快离开此地才是上策,于是紧闭着一口真气拼命下潜,冰凉的湖水,有助他把心神完全收敛集中,进入先天之道的上乘境界。 现在最紧要是不能受到焦急的情绪和水下强压的影晌,才能发挥自己全部的能量。他甚至都忘记了季槐。 只要离开此地,他便再也不受先锋营的束缚,可以马上去找雪丹青几女,想到此,他的精神迅既提高到最高点。 一口气已尽。他不得不把头伸出湖面,换一口气后,才发现已经离岸边很远,只能隐约听见岸边兵刃声和马嘶声交杂在一起。正庆幸自己得以逃脱时,突然旬生想到了季槐,她去哪里了? 哎!没想到和这大美女相处的时间会这么短暂,可惜……连她穿女装的模样都没看到?算了,不想这么多,先找个地方上岸再说吧。 旬生运转全身真气,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岸边游去。 湖面上升起了薄雾清烟,把青翠碧绿的小岛影印得更为美丽,加上前方的青山起伏,茂林连绵,端的是清幽秀丽。 穿过岸边水草,旬生全身湿漉漉的爬了上来,虽然身体四肢略感疲乏,可体内真气好似永不枯竭,连绵不断。 抬头看了看周围,旬生迈步便向右边山林深处前行。 行约三十余丈,印入眼帘是一美丽的瀑布群,瀑布下落时的声响震耳欲聋,四周满是薄雾清烟缠绕。 旬生加快脚步,绕过山脊,一眼望去。 一对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啊!这……这……”旬生惊呆了。 一幅绝佳的美人出浴图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第七章投生崖 “是你!季槐!”旬生激动起来。 “扑通!”一声,只穿单薄小衣的季槐大羞之下把身子隐入水底。 这时旬生终于回过神来,呵呵干笑了两声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么美丽的地方!”说着一屁股坐了下来。 看着旬生一脸得意的坏笑,季槐慌乱得脸上一片红霞飞泄,她明知道这个男人在打着什么主意,自己偏偏却无计可施。 如果说是守礼的男人,说不定会马上转开眼去,可偏偏遇上个流氓无赖。季槐只得大叹命运不济。 看到那男人眼中出现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光芒,季槐真正感觉到了危险和害怕,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断翼的飞鸟般无助,刚在想着该如果摆脱时,这个男人目放神光地走了过来。 季槐又羞又急,大声道:“你……你过来干什么?不要……过来。” 谁知旬生只是从高处拿起她的衣服来,边走边说:“赤狄的马队杀过来了,我是专门冒着生命危险过来通知你的,快穿衣服吧。” 季槐闻言愣住了。 “哗啦!”季槐再也顾不得旬生在旁,连忙从水中跃起。“你!要么闭上你的贼眼,要么向后转。”季槐娇嗔道。 旬生正欲调笑两句,忽然发现季槐脸色转冷,暗道这女人的脸皮薄,千万不能把她给惹翻了,往后有的是机会。想到此,旬生突然一本正经的说:“我在上面等你。” 季槐也来不及考虑这个男人怎么转性了,连忙飞速的穿衣梳头。好在都是男人的衣衫,穿起来方便,正在这时,突然传来旬生的惊呼声。 “这……这是哪里?我不是游出几十里开外吗?” 季槐走了上来,不可置否的一笑,道:“笨蛋!这里是我们营地的后山啊!” 旬生脸色立转苍白,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紧盯着季槐道:“你能确定吗?” 季槐微微一怔,肯定的答道:“当然,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每次你们去河边时,我都来这里的……咦!你的脸色不对……” “天啊!难道我又游回来了?”旬生用力搓着自己的双手道。 “这个也能让你急成这样?哼!”季槐好奇的道。 “哎呀!你……难道忘记赤狄正在我们营地前吗?也许他们现在就追了上来。”旬生焦急的说着,同时两眼不住的往山林中瞟去。 “啊!他们真追上来了……”季槐惊道。 “那就跑啊!”旬生拖起还在发呆的季槐便跑。同时暗叹自己自离开彩凤楼后,便和逃跑结下了不解之缘。 旬生拼命的往高及人膝的草林一脚高一脚低踉跄地奔去,四周的草木愈来愈密,季槐不得不拔出宝剑奋力扫开一条路来,但是人的速度怎及得上马? 从山后的密林中品字形的出现了一队骑士,年纪都在叁十上下,体形彪焊,左手盾右手矛,显是擅长山野之战的勇士。 旬生暗暗叫苦,展开灵觉向右面小道搜索过去,但愿那边无人包抄……妈呀!他清楚的察觉幽暗的密林深处正有无数的弓弩闪烁着狰狞诡异的光芒。 最前端的骑士猛喝一声,勒马立定,另六骑士由左右两翼包抄上来,超越了本在最前的骑士,隐隐形成包围的局势。旬生掉头奔逃也是不成的,他怎能跑得过快马呢?右面也是死路一条,旬生宁可和骑士一拼,也不想死在乱箭之下。 第17章 明白自己是逃不掉时,旬生反到平静下来,眼睛望着季槐道:“很可惜,没机会在和你说笑了,不过我还是不会忘记你的,嘿嘿!记着!任何地方你都是我的女人。” 季槐看着这个无赖男人突然变得豪气大发,不由得暗暗惊异他的转变之快,同时芳心渐渐涌上一股暗潮。 中间的骑上冷冷道:“死到临头也不知,我们俱是族长座下的旋风骑士,到了地府后切莫忘了我们。” 季槐早看到他们麻衣上的火焰标志,那是赤狄一等高手才能佩带的,心中虽然感觉冰凉,可口中丝毫不妥协,大喝道:“要取我们的命吗?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说罢倏地横移往右。 骑队中传出一声大喝,一人策马前驰,一矛往季槐挑去。又快又劲,紧随其后又是三人围了过来,显然是打算不留活口。 季槐一看对方来势凶猛,心中大惊,没想到赤狄随便一个骑士都有如此威猛,难怪他们能在几个大国间纵横。手中宝剑也随念而发,顺势化出一道弧线来,圈住来矛。 “锵!” “锵!”重矛应声荡开,为首之人冲势不停,霎那间到了季槐右侧处。堵住她移脱出包围的去路,后面的三道矛影疾风般刺来,季槐微微一叹,不得不再次左移,让开通道。 这样,旬生也就直接和另外三骑面对了,这样的处境也让季槐好为难,如果她不让,将正中赤狄的下怀,前面三道重矛她接不接得下是个问题,重要的是右侧处那个骑士的突然攻击必将让她无任何胜算。 一见中门大开,旬生立时便魂飞魄散,撒腿便跑。 季槐大惊失色,长剑忽的划出一道令人目眩神移的灼灼电虹,迎面击向三人。这是她主动攻击的聚力杀着,一击之下有如石破天惊。 “铮铮铮!”三矛连接,三人勉强半接半闪化解了这雷霆一击,但是身体俱被震出外,合围立解。 季槐丝毫不做停顿,剑挽狂花,身影如虚似幻,直扑逼向旬生的三个人,剑光势若电光激射,速度之快,无以伦比,随着兵刃破空声的传出,剑矛已经相接不下数十次。 “啊!”一声惨叫传出,紧接着有人大喊:“点子扎手,大家一起上。” 又是几道矛影加入战团,几乎把季槐围得水泄不通,季槐自知不能持久下去,否则将力竭人亡,于是剑光突然暴涨迸吐,像是陡然爆发出灿烂的火树银花。似乎,人与剑已幻化为一体。 剑光迸发时,几道长矛也发出青蓝色的幽芒,空间里流动着硫火味,光影有如万千道电光激流流泻,奇异的连续异鸣,起初像是万千利刃激烈破风,然后变成满天冰雹洒落,令人入耳即感毛骨悚然。 终于,传出一阵奇急的震耳金鸣,人影终于倏然重现。 季槐依然屹立如山,但是,衣袖与衣袂皆成为丝穗状,而且短了三寸以上,行家一看便知,那是被狂暴的气流所旋至的结果。 举剑的手,呈现些不稳定,脸色有点泛白,呼吸也有点急促。剑尖前的光华消失了,她的体力已是全然消竭,如果对手还有一丝的力气,便可立杀她于此地。 旬生再一次从恶梦中醒来,目光中充满崇敬之情,对他来说,季槐便是他的天使。雪丹青虽然在郴山同样的救过他,可他并没有身临其境,是以没有太深刻的感受。 “砰--砰--砰--” 连续不断的跌倒声响起,四骑士从马上摔落,另三人则是被惊马拖着狂奔而飞。 旬生大感后怕之余,立即奔向季槐,一把抱住她摇摇欲坠的娇躯,同时也放弃以往总爱大吃豆腐的毛病,心疼的道:“都怪我没用。” 季槐凤目神光突赦,一脸疲态的轻声道:“要快走,他们在林中还有人……我是不成的了,你一个人走吧。” “不!你把我旬生当成什么人了?虽然我是个没用的男人,但是让我丢下你一个人逃跑,那绝对办不到,要死咱们一起死。”旬生愤然道。 望着季槐脸上泛起喜色。旬生突然哈哈一笑道:“其实能和你这样的大美女一起,就是在黄泉路上也是蛮舒服的。” “哎!你的老毛病总是改不了,死到临头了还忘不了轻薄。”季槐破例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叹。 旬生突然脸色大变。季槐叹道:“你也感觉到他们了。” “是的。看来我们真要埋骨此地了。”旬生面露悲壮神色道。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陪她一起死,可谁又能真的不在乎死亡呢?他只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才不得不这样子喊着口号。 “其实,咱们还有一条路可走的。”季槐突道。 “真……的,你没骗我?”旬生面露喜色道。 季槐银牙轻咬,伸出微颤的玉手指向悬崖道:“唯有跳崖方有一线生机。” 旬生大呼道:“什么?这就是你所说的路?” 季槐语气缓慢但很坚定的说道:“是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以前曾多次来这里吗?所以跳下瀑布也许不会至死,但是留在这里是必死无疑的,顺着瀑布下流……虽然不知道通向那里,可总比在这等死的好。”说到这里时脸上神情百变,突然她又声音凄婉的叹道:“其实就是离开此地,我也是无路可去的,天下虽大,竟然没有季槐的容身之地。” 旬生见状,大感羞愧,立道:“好吧!是生是死咱们一起。”说完,扶起季槐向悬崖边走去。 随着旬生的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箭啸声破空而来。 “嗖-嗖……” “啊--” 旬生大叫一声,密急的箭蔟急射而至,其中至少有三箭射中旬生,好在是背部中箭,丝毫也没能影响旬生的去势,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求生本能,顺着高高的悬崖瀑布两人手牵着手,飞身投入万丈深渊。 第八章回天决 旬生不知道是何时醒了过来,只是隐约记得狂暴的急流把他们哗啦一下便卷了进去,以至于紧抓着季槐的手不得不被乱流冲开。人如同流星般直坠而下,强大的急流冲得他全身隐隐作痛。只听见”噗咚”一声清响,掉进冰凉的水流里。水流急泻,旬生身不由己地被带着往下流冲奔而去,昏头昏脑间人已不知去向。 追兵的声音迅速减弱,远远地被抛离。旬生暗叫侥幸,或许又一次远离了死神的垂青。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急流遇到一座峡谷的阻拦,水流才慢慢缓了下来。旬生疲惫不堪的爬上岸,一口气松了下来,倒地便睡。 醒来时已是太阳高挂,阳光的照射下使得旬生的眼睛都难已睁开。哎!旬生长叹一声:“为什么?为什么我永远生活在别人的追逐里?难道这就是我那该死的命运?” 旬生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季槐生死未卜,此地是不是安全,都让旬生揪心。以后将何去何从…… 深感茫然之中,旬生还是强忍着肌痛筋疲站了起来,向峡谷外的荒滩走去。他深知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季槐,可在这茫茫大山里,她会在哪里呢? 水流。 旬生精神大震,顺着水流直下不就可以离开这座大山吗?也许……季槐就在前面。旬生不再多想,再次跳入冰冷的水中。 已绕过峡谷的水流更是汹涌狂暴,如同刚出笼的猛虎般不可阻挡,急泻而下。旬生本以为已经进入比较平静的水面,那知转过峡谷是一道更高更凶险的瀑布在等着他。 “啊……” 随着旬生的一声狂叫,转瞬间他已被急流吞没。 旬生顿感五胀六腑翻转不止,人也随着旋涡在打着转,水流带着他缓缓下沉,眼看一口真气已竭,正感绝望时,小腹缓缓升起一道无名的真气,慢慢进入丹田,接着一股气流涌了上后背处,沿背椎窜上脑际,灵台一片清明。 “回天决?“难道我在山洞里胡乱练了几下现在起作用了。 旬生依稀记得这种情况是达到回天诀第一段的特征,难道说回天诀非得在水中才能修炼吗?一想到此,旬生顿时兴奋不已,知道白己在这先天秘境里因着这恶劣的环境,意外地到达了修炼的境界,体内真气生生不息,就像胎儿在母体里不用口鼻呼吸,只凭脐带的供给便有足够的空气和养份。 在狂暴的急流旋涡中,旬生体内先天真气运转了叁百六十周天,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灵台澄明如镜,知道无意间功力又深进了一层,由后天转为先天。 后天可从精进励行,有为而作里求取进步,可是先天只能无意得之,无为而作。 这也是先天秘境为何如此珍贵罕有。 他的耳目顿觉灵敏起来,水中鱼儿游动的声音清晰可闻,那狂暴的水流旋动的声音现在不再是那么可怕,而是有层次有节奏的流动,偶尔把头伸出水面,他甚至感觉岸边的草更绿,山更青,天更蓝。 而他的六识竟与身侧那似是无处不在的青山密林苍茫天地无分彼此地融合为一体,合体的灵觉似乎能把握住身边所有的一切。 此刻旬生的心境中,那超然于物外令人不知所从的心之共鸣……那种历经沧桑,脱胎换骨的感觉,使他忍不住大啸一声…… “我成功了!你们等着吧……我来了……” 水流突缓,眼前出现七八道分支,纵横弯曲。 旬生一时难已取舍,只得离开水中,跳上岸来,眺目远望。 落日下的龟背山,显得苍茫无边,残阳如血,一切都被血红色所笼罩着,对于以前没有心情欣赏美景的旬生来说,此时此刻是那么的美丽,甚至可以说令他感动不已。 第18章 他亦不急于离开,反而缓步前行,一边调节着体内的真气一边在思索着……突然间,他神色一动,迅速展开灵觉四下搜寻,两眼也放射出异样的光芒来。 有人类的气息。 一具人体,静静在躺在一道河滩边,一动不动,旬生隐隐约约感受到来自人体的生机未绝。 “啊!” 旬生走近后发出一声惊呼。 是季槐…… 旬生立刻上前把脉查看。单从脉象上看,似乎毫无生机,体内生机已绝,旬生不甘心就此失去她,毅然施出一道真气探向她心脉处,惊喜的发现还有一口真气未断,连忙探气入体,‘易天大法’的疗伤篇终于派上用场。 “吁。” 季槐长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秀目。 “你……我……还活着?”看着眼前旬生激动的脸庞,季槐喃喃道。 旬生的面色逐渐由白转红,虽然因疗伤而大费真气,但他还是感觉到无比的开心。一是因为季槐的回归,二是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功力有了质的飞跃,再也不象以前般脆弱而渺小。 “是的,我们都活着,新的生活将开始。”旬生昂然道。 季槐当然知道他指的新生活是什么意思,因为‘先锋营’的条例规定,凡在战争中失踪人员将被列入死亡名单,再也不受晋军的束缚。 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奇怪之处,眼前的旬生和她昨天认识的人有了很大的区别,神态,意识,甚至于身体都给她强有力的冲击。虽然她说不清楚他有多大变化,可她肯定他在离开她这一段时间内一定发生过什么。 季槐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你怎么找到我的……还有你是怎么逃过……”可没等她说完,旬生就堵住了她的小嘴。 秋意渐浓,遍地的野草已泛出苍黄之色。 旬生和季槐一路风餐路宿的向晋国王都进发,自打两人的关系在峡谷有了质的突变后,季槐一改往日那种高不可攀之态,女性的温柔展露无疑,让旬生充分享受到温柔乡的滋味。 虽然路途遥远,旬生却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每日极尽恩爱缠绵,并且在武功实战经验上也经季槐一一指点,自感信心爆棚,急需应证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进步。 一晃三十多天过去了,威武雄伟的翼城城墙已是历历在目。 翼城内街道重重,屋瓦相连,望之无边。不愧为天下大国之都城。 旬生跟着季槐绕开正街,专走小道深巷,行至原晋国大夫季夯的俯第后门处才停下脚步。 “啊!光是后楼就有这般宏伟?难怪天下人莫不想入朝为官……”旬生正惊叹时,突然发现季槐神情异常,不由得马上闭上了嘴巴,心中不停的骂着自己,明知道她的心情不好,过门而不能入的痛苦之处,当不是外人所能了解的。 “小槐啊!走吧!你不是告诉过我这里有很多的有趣的地方吗?快带我瞧瞧去?”旬生变着花样想要转移季槐的注意力。 眼见季槐无动于衷,旬生急道:“你不是说你已经忘了你这个家吗?再说他们当初是如何对你的……你忘了?现在你就是回心转意回去,你的身份也不允许啊,除非你改名换姓在家里躲上一辈子,不然只会给你的家庭带来灾难。” 季槐听着听着,斗大的泪珠纷纷沿着脸颊滑落,神情凄然。 旬生见势,慌得不知所措,使出全身解数,又是哄又是激的,最后还得强行把她拖离此地才让她稍微平静下来。但是季槐仍然一言不发,任凭旬生一人说个不停。 第九章狐熙公子 旬生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啊!得想办法让她恢复清明才是,哎!要是手中还有钱就好了,可以先找一家客栈让她休息一下……哎!都是废话,那来的钱币呢? 不光睡觉的地方没着落,就连下一餐饭都不知道在哪里?一想到此,旬生的肚子不由得咕咕地叫了起来。 季槐好象听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饿了?” 旬生面露窘态的摇了摇头,内心却深感惭愧,今天早上他把两人最后一块烧饼都吃掉,为什么自己饿得如此之快呢?哎!不争气的肚子。 季槐轻声道:“都怪我,是我没照顾好你!” “咦!槐儿!你该不是在说反话吧!应该是男人照顾女人才是啊……”旬生用一种极不自然的语气道。同时内心暗暗咕哝道:“难道我把她的那一份吃了,她有意见?不可能的啊,是她自己让给我的嘛。” “公子莫急!让我想想……”季槐爱怜道。 望着旬生期待的眼神,季槐忍不住道:“我有位闺中密友,可她离这里太远,远水不解近渴……嗯!只有去……”季槐主意已定,继续道:“我们走吧!希望在天黑前能到。” 旬生正想问到底有多远,瞧了瞧季槐的神态,便把话吞了回去。由于一路的风尘,加之季槐一身的男子打扮,破旧的衣衫,一脸的落漠之态,再也不复从前那种飘逸神彩。 旬生便心中有愧。他连忙用力点了点头,大声道:“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你去那里,我就跟到哪里。”说完后他忽然想到,难道她去茅房……想到这里,旬生忍不住嘿嘿的笑了起来。 翼城之繁华自不是旬生能想象到的,各种各样的建筑,街上行人那千奇百怪的服饰,甚至各族的语言,都让旬生新奇不已,以至让他暂时忘记饥饿,不住的睁大眼睛东瞧西瞅,一脸的兴奋神情。 季槐的心情也随之被感染,忧伤的表情慢慢转化。 突然,旬生的眼睛被一辆迎面驶来的马车吸引住。 一辆豪华的琉金马车沿大街飞驶而来,五拾名虎偾骑士前呼后拥,浩荡而行。路人皆向街道两旁闪避,留出一条宽阔的通道,以便马车通过。 “哦!真是够威风的!”旬生一脸羡慕的表情。 “在王城里,能这样子出行的,只有大将一级的才能有这样的规模,就是士子或者是上大夫之流也只能带二三拾名护卫。”季槐知道旬生不可能了解贵族制度,轻声解释道。 “哼……总有一天……”旬生喃喃道。 季槐闻言后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并没有做任何的表示,她很明白旬生此刻所想,男人对权势和富贵莫不求之若渴,她父亲如此,旬生也是如此。 就在马车经过旬生身旁时,从深掩的门帘后传出一声轻咦,随之一道凌厉的目光穿透帛帘直射旬生而来。 如果换做以前的旬生,他绝对感受不到来自马车中的隐隐气流,但自从他在峡谷中参透回天诀后,所有投射到他身上的光或者气都丝毫逃不过他的灵觉。 旬生也立即接触到来自马车上的强大气息,在好胜心的驱使下,他没有做丝毫的退让,顽强地坚守自己的心神,同时也展开灵觉探入车内,谁知车内之人在瞬息间收回真气,旬生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就如同注入一道真气进入汪洋大海般,立即无影无踪。 马车也悠然驶过,旬生若有所思的目送着马车远去。直到季槐轻唤才回过神来,随既自嘲的笑了笑,对季槐道:“我们走吧。” 季槐闻言俏脸轻扬,道:“公子何所思耶?” “嘿嘿!马车中人极为厉害。”旬生脱口道。 “咦!那会是谁呢?”季槐鄂然道。只有她明白旬生本身具有的功力,一般人是不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触。 “晋国有四位上将军,而四人中通晓文武者不过两人,先轸远在边塞,唯有……狐突……”季槐分析道。 “难道狐突如此厉害?比之介子推还要厉害?”旬生忍不住问道。 “公子自是有所不知,当年先父曾言,晋国能当得上高手之称的人中,唯有两人他是看不透深浅的,其中一人便是狐突。”季槐解释道。 “哦!那还有一位是?” 季槐突然眼中异芒闪动,声音也随之变得坚硬起来:“晋国上大夫里克。” 旬生自知有异,随后经季槐讲述便得知一切。 里克是晋献公之下晋国最大的权贵,其交游天下,才顷晋国,且门下食客众多,皆是身怀绝学之辈。而季槐之父便是因得罪了里克,才身陷大牢,最后病死狱中。季槐落到如此田地,皆拜里克所为。 旬生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她时,心中突生感应,立即回头望去…… 在阳光在照射下,旬生仔细的打量着跟了他们半条街道的男子。那个中年男子身材矮小,面孔焦黑如碳,鼻子眼睛和嘴唇都挤成一堆,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令人一看便生出厌恶之感。 “这位公子安好!鄙人狐熙。” 旬生心想我可是身无分文,自己都饿到快扶着墙走路的地步了,你还能和我玩什么花样。于是疑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说完突然想到他该不是看中我身边的美女了吧?不会啊……旬生上下打量了季槐几眼,怎么看她都不象个女人啊?是不是那里出问题了? 季槐也被旬生突如其来的目光弄得全身不自在起来。 “看公子神情,一定是远道而来吧?”狐熙丝毫不介意旬生投来厌恶的目光,依然一派从容的说。 很显然目光已不堪受到那副丑陋面孔的刺激,旬生收回目光,恶狠狠的催道:“有话就讲,有屁快放,不要诡诡祟祟的跟在后面。” 狐熙笑着道:“如果公子肯赏脸,我们找个酒楼坐下谈如何?” 刚看到狐熙露出笑容时,旬生便感叹不已,心想这人的脸皮恐怕比我还要厚实,但是一听到酒楼这两个字时,马上便面露喜色道:“真的? 第19章 你请客吗?” “当然由鄙人做东。” 旬生又把目光投向季槐。 季槐未做任何的表示,她觉得既已从了这个男人,就应该以他为主。 感觉季槐已经默认,旬生接上那男子的话问:“这里那家酒楼最大?” “风采楼!” “那就走吧!还站着干什么?”说完话旬生觉得有点不妥,连忙对狐熙道:“呵呵!可以去了吧!” “当然!请!” 风采楼在翼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名楼,在楼中既可远观翼北河,又可近赏晋宫雄姿,是以成大多数贵族大家设宴的首选之地。 狐熙恭请两人坐下,自己还没来得及落坐,一阵阵轻脆的声音传来。 “哟!是那阵风把我们的狐大总管请来?” 随着门帘轻动,一阵阵香风扑鼻而入,在一位美少妇在带领下,身着彩衣的五个美丽女子手持托盘款款飘进来,看得出她们走路的姿势是经过长期训练才能培养出来的,qi书-奇书-齐书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出她们的妩媚和娇柔,再加上身上衣物散发出来品流极高的醉人幽香,令席上的二个男人如醉如痴,皱着猎犬般的鼻子猛吸香气。既便是季槐也为之一愣,虽则风采楼的大名她是久有耳闻,毕竟这种场合她也是第一次来。 “哈哈哈!没想到几天没见香姬,你到是越发的美艳了,而且竟还记得鄙人,为此我就应该大浮三杯啊!”狐熙目放异彩笑着道。 香姬闻言发出一阵娇笑,发出一阵比银铃还好听的声音,俏然道:“都成老婆子了,还谈什么美艳,现在的天下是她们的啦!”说着俏指指向身后五人。随后又接着说:“您是谁啊!在都城有谁还不认识您?您能记得香姬就是香姬的福分。” 天下间没有谁不喜欢听夸奖之声,狐熙也不例外,细小的眼睛突然间大涨,不过当他的目光扫到旬生身上时,仿佛突然想起是似的,眼睛也慢慢恢复原样。接着双掌一击,对香姬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位贵公子,你可要好好招待哟!” 这时狐熙才猛然间想起他还不知道这位贵公子姓氏名谁,从何介绍起? 第十章风采楼老板 而一直静坐一旁的季槐则在暗地里偷笑着,心想看你如何收场?旬生完全没有注意,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到美妇人身上去了。 狐熙也不简单,哈哈一笑道:“呵呵!不过我们这位公子有个习惯,他不喜欢由旁人来介绍自己,特别是对着美人时。” 香姬的美眸中闪过迷惑的神情,在对上旬生那灼灼的目光时,不禁垂下螓首,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她连忙轻声道:“香姬很高兴认识公子,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旬生好象没听到香姬的话似的,还是那般直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丽人不出一声。 季槐暗自哼了一声,显然对他那种猪哥模样大为不爽,不由得偷偷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咦!谁……”旬生刚想开口时突然想起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这般踢他,也就乖乖闭上了嘴巴。只是他还是不明白季槐为什么要踢他,而场中的每个人又都紧盯着他。 就在所有人都大为不解时,狐熙哈哈干笑两声道:“想必是香姬的魅力无比,才让公子一时都忘记了自己是谁?足见香姬魅力无比” 旬生总算明白过来,站起身来,摆出自己认为最潇洒的姿态道:“本人姓旬名生,旬族人,很高兴能认识你。” “欢迎旬公子大驾光临,香姬奉上薄酒一杯,以示敬意!” 香姬用一种略带些许的沙哑,不,应该说是磁性的低沉,显得非常有穿透力,极富性感的嗓音说道。 随后从香姬身后步出两位彩衣美女,来到旬生席前卷衣跪拜,然后伸直娇躯,伸出两双欺霜赛雪的玉手为旬生把盏斟酒。 旬生接过酒杯时,忍不住在奉酒少女的小手上摸了一把,却见她顷刻小脸泛红,连耳根都变得通红。 狐熙看到旬生这般模样,不由得眉头紧皱。主人的眼光一直没错过啊?怎么会看上这个流氓般的男子?难道…… “好了!今天我是特地为旬公子接风洗尘,你们上好了酒菜就下去吧。”狐熙大声对香姬身后的女子们说道。 旬生突然冒出一句话:“香姬就不用走吧,难道她不陪我们吃酒吗?在说我们才刚认识,话都没说上几句!” 就算是老练如狐狸般的狐熙闻言也呆住了,不知如何应答。按道理应该满足他的要求,可那个白痴根本就不明白香姬是何等人也,人家是风采楼的老板,就算是王公贵族之流也轻易得不到她的陪酒,且不说象你这种人。再说要是有外人在旁边,主人吩咐的谈话如何进行呢? 季槐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香姬,轻声道:“肚子饿了,请上酒菜吧!” 狐熙连忙道:“是!上酒菜吧!” 正在这时,一个美婢匆匆进来,在香姬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香姬的眉头一皱,马上对着狐熙微微一笑道:“请原谅,香姬有事得去一下,如果有时间,我自会前来陪旬公子。” 旬生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直到看不见人影才长叹一口气,神情立显委靡。 季槐一言不发,怔怔地望着杯内色如玛瑙的醇酒出神。 狐熙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旬公子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请二位来此吗?” 对啊!为什么?旬生心想。 旬生也注意到季槐此时的神情,突然间懊悔不止。哎呀!我怎么能在她面前失态呢?但是在短时间里他又找不到补救的办法。一时间旬生也望着满桌的菜肴发呆起来了,甚至连喂肚子这样的大事也忘记得一干二净。 这怪异的场景,一向自认足智多谋,见多识广的狐熙也深感茫然。 “你说吧,到底有何事找我们?”季槐很想知道狐熙究竟有何图谋,开口问。 “……这个……这样吧!我就直说了,旬公子长得很象我家的少爷,今天你们在街上时被我家的主人看到,所以才派我前来。” “咦!奇怪了,我就算是长得象你们家的少爷,可这个和请我们喝酒有什么关系?”旬生大惑不解道。 “哦!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来自一个大家族,每年都要在秋季祭奠祖宗,这个很重要,关系到少爷的一生,他不能不去,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少爷由于练功的原因,得了一种怪病,见不得风,而且身体日见衰弱,很显然是不可能前往宗庙祭祖,主公也因此而焦急万分,正好遇上公子……你们也许不知道,旬公子长得几乎和我家的少爷一模一样,主公说也许是老天在帮忙,不然你们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出现呢?” 季槐面容一变道:“你还是没说实话,据我所知,旬公子和你们家的两位少爷完全不相像,就是年龄也有很大的区别,你如果还想骗我们,那我们就马上离开。” 狐熙闻言脸色大变,惊呼道:“你……你知道我主公是谁?你还认识我家的两位少爷?你是谁?”说完站了起来,脸色也渐转苍白。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槐你告诉我,看你的脸色好像不怎么对头啊,不管那么多,先吃饱肚子再说不行吗?”这时旬生仿佛才记起肚子来。 “哼!你就知道吃,难道你就不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吗?”季槐气道,第一次看到季槐发脾气,旬生连忙闭上了嘴,并缩回刚伸向席上的筷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我不光是知道你的主人是狐突,而且你们家的两位公子我也见过,狐毛与狐偃。”季槐不悦道。 狐熙再次呆住了,然后像是突下决心般站直了身体,对着两人一躬身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我也就不再隐瞒,其实我从没有欺骗你们,只是你们不了解我所指的少爷和你们了解的并不一样,而且有天壤之别……这也是天大的秘密,我也不在乎什么了,如果你们听了不同意,那你们绝对活不到明天的,我也命运将和你们一样。” 旬生突然双手乱摆,惊呼道:“既然这样,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我可不想因听到你们的秘密而惹上麻烦。”说完抬头看了季槐一眼后又说:“虽然我们不怕事,可我们绝对不做这种没好处的事情。” “谁说没好处,而且好处大着呢?”狐熙就象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答道。 “那你先说说都有些什么好处?呵呵!一般的好处你就不用说了哈!我不是那种随便什么吃吃饭之类的就能打动的。”旬生一听到好处就来神了。 “……” “别,好处你就不用先说了,先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吧!至于我们做不做那也得等我们弄清楚再说。”季槐神情严肃的对狐熙道。 狐熙仰天长叹一声道:“既然你已决定,那我就告诉你,不过你也许会后悔的。” 旬生在一旁是犹言欲止,神情也陡然紧张起来。 “我指的少爷是重耳公子。” “啊……什么?”季槐被惊得几乎从坐位上跳了起来。 “是的,是重耳王子!”狐熙喃喃道。 这次跳起来的是旬生:“什么?你让我去假扮王子?” 季槐愣在一旁发呆。 狐熙则因为这天大的秘密终于一吐而出而全身放松了下来。只有旬生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个不停。 “王子?我和他真的长得一样吗?” “……” “我为什么就不能去尝尝做王子的滋味呢?为什么不……” 季槐被旬生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 第20章 “我决定了。” 季槐和狐熙几乎同时问道:“你决定什么?” 旬生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是同意他的要求……去做做王子,嘿嘿!再说还有好处呢?” “你真决定了?”季槐满腹怀疑的问。 狐熙闻言则神情振奋,眼中异彩连连。 旬生没有再做回答,只是转头问狐熙道:“现在你可以说说有些什么好处吧!” “当然!你如能帮助主公完成秋祭,那么整个狐氏家族都会对你感激万分……” 旬生不耐烦的打断了狐熙的话道:“我不需要什么感激,那有什么用,还是来点实际的东西吧!” “其实以狐氏家族的强大,再加上公子重耳对您的报答,您得到的好处可就太多了。”狐熙说着说着发现旬生的表情有些不对,连忙道:“一句话,金钱和美女任你挑选。” “真的?那么说就是刚才那个香姬……”旬生兴奋地问道。 狐熙闻言大为尴尬,满脸委屈的道:“那个……香姬……我实在是不敢保证,不过如果我家主公出马,应该没有问题。” “哦!” “还有更大的好处等着你,如果你聪明,那么你可以在一个月内学会晋国王室的镇国绝学,从此你就可以进入一流高手之列了,天下都可以去了。”狐熙说着用羡慕的眼光望着旬生。 季槐突然插言道:“他也许会因此而丢掉性命。” “不,如果他有危险,那么我们整个狐氏也同样的危险,我们全族人的性命都在他手中,所以我们会尽一切力量去保护他的,请你放心。”狐熙的语气充满了激动。 旬生伸手搽了搽嘴上的油脂,边打着饱嗝边道:“好!你带路。” 第十一章上将军街 做为晋国四大上将军之一,狐突不仅在外有封地,而且在王都有府邸,且将军府和晋王宫相隔甚近,同在一条大街上,这里是晋国权贵们的聚集地,准确的说,晋国的命运就掌握在这条街道的手中。 在前往狐府的途中,旬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晋侯不立长子重耳为太子,而立三子申生。以及秋祭对重耳的重要性。 重耳与荑吾俱为晋献公姬妾之子,只有申生乃是献公正室夫人齐姜所出。依照立储以嫡的礼法,申生当仁不让的被立为太子。而身为献公长子的重耳只得受封远离王都。 当齐姜病逝,晋侯新宠骊姬生下奚齐后,晋宫风向突变,一直有传言说这次秋祭晋侯会有大动作,申生被废而立新太子,和太子关系亲密的重耳及荑吾两人难勉不被牵连,以至于狐突焦急万分而又无计可施,原因是重耳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前去祭祖,要命的是狐氏一族的命运又和重耳紧紧相连。 依周朝礼法,凡周室子孙在祭奠祖先之日不到场者,轻则收回封地,重则从族谱除名。更何况晋王室正是风云多变之时,稍不小心,性命都难保。 旬生就是狐氏一族的救命稻草。 “哈哈哈!果然神似,老夫初看还存有一丝疑虑……相貌一关你已通过。”话音刚落,狐突神情突变,话锋一转道:“不过更难的在后面,希望你能不负我族重望。” 旬生有幸见到被国人视为神仙一般的人物,自然神情恭敬。就连一直居住都城的季槐也是初见狐突。狐突身为上将军,长年不在王城,偶尔到王城也是朝见晋侯,如这次一样,明天就得回到边塞。 狐突身材高大,就是连旬生也不得不抬头仰望。特别是狐突那眼神,深邃莫测,予人狠冷无情的印象,但亦有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 当狐突再次开口时,旬生发现自己已经是冷汗淋漓。 “一个王子有着与天俱来的气质,那是天生的,也是假扮不来的。重耳德名传天下,且精通文礼武道,一身王家绝学也非凡人能及。你的任务很艰巨,要你假扮重耳也是为难你了……” 大厅中狐熙和季槐站在一旁,季槐当然不能随便插言,而且也不敢。狐突的话就如同他的剑一般锋利,且不留丝毫空隙。 当狐突说到为难你时,旬生全身的血液立时沸腾起来。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在旁人鄙视的眼光中生活,由于自身的原因,他一直都没有能力去证明自己,现在该是时候了,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终于忍不住,旬生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不看好我,那又何必请我来呢?我想你既请我,必然有你的道理。” 狐突闻言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淡淡道:“如果我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相信吗?” 旬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做答,只得胡乱答道:“既然你都可以去做不得已而为之之事,我一介平民又为何不能做呢?” “呵呵!有点意思……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弧突的话就如同他的战法般,让人捉摸不定,不过他的这句话也太出忽旬生所料。季槐也脸色大变,显然狐突这决定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 狐突的话音刚落,厅内顷刻间涌现一股凛冽的杀气,瞬间弥漫全场。 “吱”的一声,厅门无风自开。同一时间,两道白影腾空而入。 “狐氏双雄?”季槐脸色再变。一手迅速抽出宝剑,拉开架势护住旬生。 两名白衣男子身高年龄相差不多,但外表大不相同,左边一位可以说是英俊到及至,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再加上其不凡的风姿,恐怕就连在场的季槐都给比了下去。另一位的长像有点吓人,如果说世上有丑陋之人,那么他一定可以算上一个,黝黑的面孔,两只大似铜铃的牛眼在那张瘦长的脸上显得极不协调,特别是那张小嘴巴,一张一合间,露出参差不齐的大暴牙,让人一看就有呕吐之感。 不过两人所表现出来的高手风范到是不相上下,都达到身无外物,心由意发之状。 旬生其实已进入一流高手之列,他所缺的只是引子,只有与同级别的高手搏斗才能让隐藏的力量发挥出来。就如季槐所讲,武功到了一定的层次,单靠苦练是不能进步的,更重要的是思想和精神上的突破,能和程度相近的人作生死较量,便是给自己提供了一条疏通的渠道,开渠引水,方能使他更上一层楼。 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旬生第一次有了兴奋之态,真气也呼之欲出,蠢蠢欲动。 “为什么?你竟然出动你的两个儿子?想杀人灭口?”季槐强忍住怒火斥问道。 狐突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轰。” 一名白衣男子飞快击出一拳。这拳划过空气竟然不带一丝的拳风,唯有局中人季槐明白那绝不简单。单是那随拳而至的一道暗劲,就让季槐暗惊,它似无若有,又像四下的空气都被他带动,由上下四方齐往季槐挤压过来,那种不知针对哪个目标以作出反击的无奈感觉,最是要命。 目标明确。就是要阻隔季槐与旬生的联系,显然他们做到了。 不得已,季槐一掌劈向气流中心…… “蓬!” 气动交击,形成一股涡漩,以季槐为中心四处激荡,附近家俱桌椅,风扫落叶般翻腾破裂,滚往四方。正在这时,突闻旬生一声大喝,飞身扑向另一位白衣人。 季槐气急万分,心道这个白痴怎么改变一惯的做法,突然变得如此勇敢呢?你就算想勇敢起来,也不应该选择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还有这样要命的对手啊。狐偃是何等高手,且是你能匹敌的? 担心归担心,但首先得顾好自己,只有自己存在着,才有机会救他人,否则一切都是虚无。对方拳风再至,季槐无奈的看了旬生一眼,心想,既然你选择死亡,那么我就陪着你吧!心一横,左手发出一股旋劲绕过狐毛身体,袭往他背心处,角度之妙,教人叹为观止,也让他无从逃避,只得伸拳迎上。 “砰!” 狐毛浑身衣衫鼓涨,随后大退三步。 狐突也脸现讶色。 “你是谁?晋国有你这般功力者并不多……毛儿!试试他的剑招,哼!我就不相信你能瞒过我?” 狐毛应了一声,立即抽出青铜长剑。瞬间聚起千万道强芒,冲天而起,冲着季槐攻去。 就在旬生一掌击向狐偃时,季槐和狐毛的长剑已接连碰撞数下,刚才还威风八面的狐毛在季槐凌厉的反击下不住后退。这也让旬生信心大起,在季槐半个月的调教下,他已能和季槐打个平手,就算是不济,也能让她留下一身香汗。 旬生明白生死关头已到,为了今后能抬起头做人,为了不再逃跑,他一生的命运皆寄望在这次猛烈的决战中。 狐偃感觉到旬生那一掌所产生的强大威力,但他并没有半点惊慌,而是以极其潇洒的姿势轻轻一转,双掌在转动身体的同时不停的挥舞,顷刻间,气流飞旋。 “轰!” 双掌交接。 电光火石间,旬生向他击出十二掌,他亦回了十二掌。 两人乍合倏分。 旬生刚站定,忽闻狐偃大喝一声,挥舞着双掌再次攻了过来。 不由多想,旬生伸掌相迎。 “砰!” 一道比刚才威猛数倍的旋劲,以那双交接的手为中心旋卷而起,刹那间波浪般推展至厅内的每一寸空间。旬生身不由己,打着转向一边墙撞去,心叫“完了”。突然体内生出一道无名真气硬生生的裹住旬生,并快速逆顺而出,形成一道和刚才绝然相反的气流反向旋去。 “啊……” 狐偃在这突如其来的暗流中东摇西晃,口中不由自主的发出叫喊声。 第21章 旬生见状大喜,他明白自己在无意中进入回天诀的第二重境界,难道这就是我体内那股在水中形成的真气,心中一动,暗念着口诀,心随意动,迎之随之,以无意之意和之,再以无心之意御之驾之…… “咦!” 狐突脸色再次大变,颔下白髯无风自动,张嘴喊道:“不留余手,全力出击。” 第十二章戎族七绝剑 一直在勉强支撑着的狐毛闻言首先变招,长剑祭起万丈光芒,这一剑就如同在黑夜的天空爆出一朵白炽的光云,一股尖啸由剑身发出。 剑光突变。 蓦地扩大,爆成满厅的细碎光点。 “戎族七绝剑?终于见识了……”季槐喃喃道。同时手中长剑飞快的急旋,以快对快,这剑招她绝对有把握应付下来,她家的祖传剑法也是当今一绝,比之“七绝剑”并不逊色,为难的是她根本就不能施展家传的剑招,不然肯定被那只老狐狸看穿。 另一头,旬生也不好受,被狐偃的剑茫直裹了进去,人在剑光中就如同怒江中的一页孤舟,飘摇不定。 狐偃见此情形,继续加大劲道,剑气夹杂着厉啸,如暴潮般往旬生涌去。 自练回天诀有成,旬生的灵觉总能给他提示,压力愈大,愈是清晰,这一次也不例外。突然心生警兆,一种令他不能抵挡的感觉降临,他本能地顺势伏倒,向侧急滚。 “唰”一声响,一道剑气几乎贴背擦过,从后脑掠顶呼啸着向前飞,“轰”,大厅左边的桌椅被剑茫击得粉碎。 这一剑之威几乎把旬生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击得粉碎,他感觉失败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失败就等于死亡。 季槐见此情形心中大急,正想什么都不顾施出家族剑法时,狐突喊出一个字。这个字让季槐一喜一急,喜的是旬生生命无忧,急的是她差点就施出季家的剑招来,如果让狐突看见,后果不堪设想的。 “停!” 狐氏双雄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便一跃而退,手持宝剑站立厅角。 大厅顿时显得空旷起来。旬生疲惫不堪的勉强站立着,两眼充满疑惑的紧盯着狐突,很显然对他的举动不甚明白,那神情就像一只惊吓过度的兔子。 季槐在暗叫侥幸的同时,身体也慢慢向旬生移去。 “很是出乎老夫预料啊,你们的身手相当不错,你……”狐突谁着突然伸手指向季槐道:“你是什么人,老夫现在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既然你已经参与进来,那你就要好自为之,别忘了你的家人还在都城。”说到最后威胁的语气明显加重,两道凌厉的目光如锥子似的射向季槐。 狐突喊停后,旬生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狐突打量他的眼神中,便明白他的运气快来了,扬眉吐气的日子在向他走近。 虽然他曾用敌意和肆无忌惮的眼神观察过狐突,但他并没有为此而感到半点的不安,唯一让他担心的是猜不到狐突下一步会如何走。 狐突突然坐了下来,眼光徐徐扫向旬生,双目中闪过一丝惊异,又似乎是赞许的眼神。 “旬公子请坐。” 一直站立一旁没有任何动作的狐熙闻言后连忙做出请的手势,并小心翼翼的扶起被气劲震翻的椅子来。 狐突等他坐定,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晋国自武公持兵自重,灭掉周边十余小国后,威势扩至黄河之西,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国。大齐与楚蛮方不敢小视我们,甚至强秦也得给我们几分面子。我等身为臣子自当为此而荣幸,哎……自晋侯纳骊戎两姐妹,王室大难将至,晋国将永无宁日也。” 狐突说到这时,见旬生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便明白和他说这些是没用的,以他对此人的了解,唯有以利动之。 “说简单点吧,目前正是王室之争的关键时刻,如果你能全力帮助重耳公子度过这一关,你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富贵和权势你将唾手可得。” 旬生本应该激动起来才是,可不知怎么了,他竟在闻言后异常冷静,甚至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小他就听说过狐突的大名,听说他才智过人,武功通玄,从不对人假言慈色,那知对他这个刚出道的愣小子这般客气。 “你只需告诉我如何做?还有……是否具体说明一下权势和富贵是指?”旬生笑着问道。 狐熙大喝道:“大胆!主公讲话时你竟敢随便插言?” 狐突并不见怪,反到露出一丝有趣的神情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感觉到一丝新鲜,不快的向狐熙一摆手道:“你退下。” 狐熙闻言便低头退出厅外。 狐突接着答道:“金钱和地位,剑术和美女是不是你所追求的目标?至于如何做法,只要你能全心投入,我相信你定能完成。” 旬生顿时喜笑颜开,大步走向狐突,一伸手道:“好!我相信你,成交。” 一直自认为早已做到形喜不显于颜色的狐突也被旬生的表情和举动所打动,立时哈哈大笑起来,并伸出已十余年没和别人相握的手来……两掌相交。 “啪!啪!啪!” 大厅顿时响起狐氏兄弟的掌声。 季槐则是一副又惊又喜的神情。她到此都不明白,以狐突的精明和为人怎么会如此迁就那个大白痴呢? 狐偃突然向旬生施礼道:“刚才冒犯公子,请原谅。” 旬生愣了一下后,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呢?嘿嘿!我知道你只是在试我的武功,是吗?” 狐偃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连季槐都觉得不可想象,怎么他突然变得聪明起来? 还不怎么服气的狐毛也勉强对季槐说了声抱歉。 季槐轻声哼了哼,没做任何的表示,这也让狐毛尴尬不已,在大厅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狐突嘴角忽然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对旬生道:“我相信你的潜力,对你在月内修成王室剑法毫不担心,就算你不能全部领悟,呵呵!那至少也可以修得到其中的皮毛,能唬唬人也就行了。我唯一担心的是你的文礼……不过我会请当今最好的夫子教你贵族礼仪和诗文歌赋。” 旬生暗暗叫苦不跌,学学剑术到无所谓,可还要去学什么礼仪诗赋?那不是在为难我吗。 旬生的表情举止那能逃过狐突的眼睛呢。狐突声音也一改刚才的柔和,厉声道:“任何成功后面,都有风险和艰苦,没有人能不劳而获。” 暗地里骂遍了狐突的祖宗,但他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保证:“狐将军请放心,我定会努力。” 狐突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旬生的肩膀,叹道:“可惜啊!我不能在此多呆,否则……不过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和你朋友就住在这里学习剑术和文礼,每天会有人前来教你,在任务完成前你不能自由出入,等日子快到时管家和犬子会带你到蒲邑转一圈后再前去曲沃祭祖,具体的安排狐熙会慢慢告诉你。” 旬生一听他要走,顿时大喜道:“好啊!你走好!” 大家一时间都目瞪口呆,就连狐突也忘记了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好在站在厅外的狐熙突然解围道:“主公该上路了,关于这里的事情就请您放心吧!我会随时和您保持联络。” 狐突心想:“我如何放心得了呢?难道真的要把我狐氏一族的命运都交给眼前这个近乎于无赖的男子?我做对了还是错了……” 见到父亲的表情,老大狐偃站出来说道:“请您不必多滤,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想跑也跑不了,您不是经常说要勇敢面对吗?不做,必死,做了,也许还有一丝的机会。” 狐突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老了,做起事情来怎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自己以往绝不会这样?难道是这小子的出现扰乱了自己的心神?怎么会呢?自己就是面对再大的困难都从来没有失去冷静和从容啊,想当初就是面对心智和武功都顷绝天下的周公宰孔都没有这样子啊!对!儿子说得对,有些事情是不容逃避的,既然上苍让我选择了他,就赌一赌吧。 主意已定,狐突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哈哈!我狐突什么时候错过,当然这次也不例外。我会在边塞等你们的好消息,要记住,失去几块封地没关系,重要的是要保留住再夺回封地的权利。”说到最后一句时,狐突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狐氏双雄之一的狐毛突然大声说:“请父亲放心,我们不会失去太多的东西的,我会尽全力维护重耳公子的利益,甚至是死亡。” “我也是。”狐偃朗声道。 “还有我。”狐熙也大声说。 狐突一双冷漠的眼睛顷刻间神光闪闪,双掌也豪迈的向上一挥,对着旬生道:“这才是狐氏的好男儿,他们是狐族的勇士,而他们的命运也从现在开始掌握在你的手中,你就是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的,对你而言,你能好好的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能成为人中人,甚至是人上人,这样的好机会你是不会错过的是吗?” 旬生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惭愧之至,他也渴望做个热血男儿,就像狐氏的勇士们一样。他奋然道:“就凭狐将军您瞧得起我,我也会竭尽全力。” 季槐总觉得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微笑着说:“我会帮助旬公子,完成这一重任。” 狐突本对季槐大有怀疑,因为她身份的特殊和对狐氏的了解,起先狐突一直在考虑着该如何让她消失,可是他的经验和观察结果告诉他,她与旬生的关系不一般,这让他头疼不止,甚至让他左右为难,直到听到她明确表态后,他也就明白她说这翻话的真正意思。 第22章 “很好!” 狐突说完便向厅外走去,再也没回过头来。 第十三章秋祭大奠 对晋国的权贵们来说,每年一度的秋祭其实也是一场权利重新分配的时刻。 那个时代,拥有土地和奴隶的多少才是权利的象征。秋祭名义上是祭奠祖宗和那些庇护他们的神灵,但长而久之却转变为割分封地的决斗场,很多人会在这场秋祭大典中失去原有的土地和权利,并因此而被淘汰出权利中心。 每当祭奠过后,会产生出新的贵族地主,来自下层的人很难进入到权利阶层。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条件是你必须具备超人的才能,并且需要有人提携。 这也是许多布衣鲤鱼跳龙门的大好机会,同时也让众多权贵们心惊肉跳。 去年的秋祭大典,就让晋朝元老上大夫羊绔尽失所有的受封之地,从此远离权利中心。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场比武的失利,一场家将之间的决斗便决定了他的命运。 也有像元奎之类的新权贵的崛起。武力只是其中之一,试问如果你得不到晋国大多数权贵们的认同,你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翻不起来。 这也充分说明了宗族和人缘的重要性,如果你的家族大得足以让人不敢轻视,或者你自身的实力大得无人挑战,再者你的朋友够多,那才是真正的砝码。 旬生手中握有什么砝码。 是狐突?还是重耳的四大虎卫?或者是重耳的德名足以支撑一切?是他与两个王弟之间的良好关系? 事实会告诉大家一切。旬生的转折点马上就要来临,他在这一个月的表现也让人大吃一惊。 是晋国人都知道,晋王剑非常难练,就连号称晋国王室最具天份的晋武公都练习十几年才有所小成。 谁也没有料到旬生竟然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学会剑法,而且一招一式间已然具备大家风范。狐氏兄弟应该最有发言权,他们曾见识过真正的晋王剑法,看到旬生的进步之神速,私下感叹不已:“天才!天才啊!”至此也一改对旬生的看法。 更令人惊奇的是狐家首席夫子对旬生的评价,”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年轻人,只有他才能在极短的时间掌握常人不可能掌握到的知识。” 甚至连旬生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答案很简单,回天诀的功劳。 回天诀不只具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同时它也有开启智慧之门打开人体灵窍的功效。使之学习起任何东西来都能得心应手。 秋祭的日子一天天来临,旬生和季槐在狐氏兄弟的带领下也踏上前往蒲邑的道路。 蒲邑是除王城和曲沃外晋国第三大城镇,距王城不到百里,与晋国最大城市曲沃紧紧相连。 重耳在蒲邑的名声非常之好,极受蒲邑百姓的拥护。偷偷前往蒲邑也另有原因,重耳公子每逢重大活动,必将带着名震天下的四虎卫前往,秋祭这样重大的活动怎么可以少了他们。四卫之首赵衰的名字更能让所有对手胆寒,一身马上功夫号称天下无双。其它三卫虽说比不上赵衰,可也绝不含糊。旬生等一行人也是去和他的虎卫会合。 真正的重耳在刚发病时就被狐突连夜转移到戎族狐氏家族医治,知道此事的人只有狐突及两个儿子和管家狐熙。连重耳的四虎卫也被瞒过,至今他们还认为公子偷偷上王城与人幽会去了,不然怎么不带上他们呢。 两天后,旬生和四大虎卫以及狐家兄弟转道曲沃。 一行三十多人经过一天的跋涉终于赶在秋祭的前一天到达曲沃。 曲沃田地肥沃,其第一代领主恒叔爱好德政,致使老百姓纷纷归附,不论是土地还是人口都超过了当时的国都翼城。 也曾有智谋之士叹道:“晋国从此将无宁日也。自古只有根本大于枝梢,而今日之晋国,偏偏是枝大于根,怎么可以避免战难不发生呢?” 是以当时的国君昭侯继位7年就被恒叔所支持的大臣潘父所杀。 在潘父的接应下,恒叔欲以靖难之名进入王都翼城,以谋得王位,却遭到了王都百姓的强烈抵抗,被打得大败而退。 晋国众文武大臣杀死潘父,拥立昭侯之子姬平为君,是为孝侯。 从此,在晋国的曲沃和翼城之间,展开了长达数十年的残酷血战。 只至一代天骄晋武公的出现,上以宝物安抚周天子,下继续攻击王都,至公元前541年攻下翼城。于是,曲沃武公摇身一变,成为晋武公。 同年迁都翼城,同时也将曲沃视为自己的都城。议朝之事在翼城举行,祭奠祖先之礼在曲沃举行。 这充分体现曲沃在晋国的重要性。 按祭奠顺序,祭奠仪式在后天举行。在所有人在心中,祭奠之事比起即将开始的比武大会来说,只是一种点缀而已。 曲沃百姓更看重王族游街活动,毕竟比试大会他们没资格看。对他们来说,每年一度的祭奠大典就是为了一瞻名族的风采。 太阳渐渐高升,曲沃城愈加热闹起来。街上满是游人看客,一些做生意的小贩们把本来就显得狭小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而浓装艳抹的歌舞姬则在街道两旁搭起台子高歌热舞。叫卖声和喧嚣声此起彼伏。 街道上突然间人群耸动,甚至有人发出惊喜的狂叫声。 早上九时,王族贵族的游街活动正式开始。 首先从曲沃府(也是现在的太子府邸)步出一排排的礼乐手,高奏着欢快的乐曲。 随后是晋献公乘坐着饰有五彩龙纹的黄金驷车,在亲卫禁兵的护卫下有节奏的前行着。紧随其后的是太后的流金凤车,再下来就是曲沃的领主--晋太子申生。他身跨高大骏马,玉面星目,满脸含笑,也没有像其它年轻人那样身着盔甲,只是一袭白袍,然其长袖飘飘,神采飞扬,得到的掌声也最多。 这也令献公和骊姬大感不快,特别是骊姬,一双凤目中隐隐透出一丝愤恨的光芒。 重耳的出现也博得百姓的阵阵喝彩,在晋室的王子中,重耳最具德名,而其中也包含着百姓对他的同情,毕竟他才是众王子中的老大。 重耳身后是夷吾,还有年少的奚齐以及桌子等王族一一亮相后,便是当今晋朝的权贵们。 文臣有里克,士帏,旬息以及‘二五’,即大夫梁五和关东五等人。武有上将先轸,赵风,毕万等。 最后出来的必定是最好的,这句话用在这里肯定不会错,国家真正的力量源泉必然来自于民间。晋国因为其种族众多,产生的大奴隶主大领主也在东周首屈一指,就像欧阳家族般,身列东周五大家族之一,其家主欧阳埙更是当世高手,受赐封地紧次于太子申生,其家族拥有一些王公大臣们都羡慕不已的力量,那就是他们众多的奴隶和家兵。 能和欧阳埙平起平坐的人不会多,但不是没有,比如现在和欧阳埙并列出现的尚渔就力量而言就不比任何人差。在晋国甚至有传言道:“尚渔一去,晋室皆空。”尚氏一族在养马和炼金术上雄霸晋国,其家族还垄断了整个晋国的布帛粮杂交易。 分量稍逊一筹的晋国几大家族也随既出现。 每年的祭奠活动也是一些年轻人抛头露面的机会,男人女人都一样,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活动更能让自己的名字传遍晋朝东周呢。 毫无疑问,能站在王后身侧的不是公主也是王族中人,其中有三位美女交相辉映,但另外俩人怎么也比不过中间那位身穿华服的丽人。她像雪一般的高傲清冷,清新得如同刚出水的芙蓉一般,不带丝毫人间烟火。 第十四章美人回眸 旬生可不关心这些。他的目光紧盯着一个人,当然,肯定是女人,而且一定是美女。令他兴奋的是,那美人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侧过娇躯,望着旬生嫣然一笑。 天啊!她在对我笑来着,你们看!旬生恨不得能大声叫出来。 没人能准确形容出旬生此时的神态,就算脸皮再厚的人和他比起来也自愧不如。 “啪!” “你干嘛打我?”旬生用愤怒的口气问季槐。 季槐不怒反笑,慢慢的旬生便查觉出来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笑,完全是一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甚至连狐氏兄弟也露出嘲讽的笑容。 今天他们怎么了?都得病了?怎么都笑得那么奇怪呢?旬生暗自咕隆道。 管家狐熙替旬生解开疑问。 “公子爷!那位是弄玉公主呀!” “嘿嘿!要你多嘴,我当然知道她是公主,瞧那风姿……”旬生大感不耐的道。 狐熙嘴巴张了张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闭嘴的好。不过还是在心里暗暗骂了句:“什么东西?不知道主公是否中了邪,竟然让这种小流氓担当大任?” “哎!还是我告诉你吧。”季槐这才幽幽的开口道。 旬生听声音便知道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立刻便住口不答。还没等到季槐说出来,狐毛便笑着小声道:“你应该叫她姑姑的,哈哈哈!” 啊……她是我父亲的妹妹? 旬生可能从来没有因女人而脸红过,今天他倒是破天荒的脸上泛红起来。 正想找一地缝钻进去时,季槐小声的嬉笑道:“嘻嘻!只是个假姑姑嘛?何必呢?你还是可以去追的嘛。” 对啊!我都以为我是重耳了。嘿嘿!旬生突然又振奋起来。 不行啊!我怎么可以让他们看出来呢?想到此,旬生一本正经的道:“嗯!要以大事为重,怎么可以因为儿女私情而至道义于不顾呢? 第23章 也不能辜负了狐将军对咱的信任呀!” 他的话才落地,除季槐外大家均露出诧异的表情。 季槐倒是深知旬生的为人,暗想你们太不了解他了,他那里知道什么道义,你们就等着他把姑姑抱上床的那一天吧。 “祭坛到了!” 狐偃兴奋的大声叫着。 祭坛前有一片宽阔的场地,一看就知道是用来比武的。令人称绝的是整个场地都是用大石头砌成,而且磨到非常之平滑,显然花了不少工夫。场地周围已摆好了大小不一的桌椅,按先后次序摆放。 就在这比武?旬生正纳闷间,有一位禁卫模样的年轻人向他走了过来。 “参拜重耳公子!” “咦!”重耳正不知所措间,身后的狐毛一挥手道:“请起!” “谢公子!您的座位在那边,请小人为您带路。”禁卫这才抬起头说。 一行人随着他来到广场上首靠右的位置坐了下来。 放眼望去,晋献公所在的位置是广场正中央,右首紧邻的是太子申生那一席,依次排列是重耳,夷吾等人。左首则是奚齐以及桌子和一干武臣。 弄玉公主等一帮内宫人等则单列一席,旬生到是没有对此感到惊讶,以弄玉公主的身份,单独列席谁敢说个不字。 旬生刚坐定,麻烦就来了。 首先是太子申生上前问好,紧接着是夷吾和一帮臣子来访。 太子热情的打了声招呼,但夷吾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站着不肯离开,只到众人问候完毕,夷吾才小声的说:“大哥,大事不妙!” 晋武公连同在曲沃之时算起,在位三十九年后去世,由太子诡诸既位,也就是晋献公。 献公既位第五年,他首先发兵至华山脚下的夷族--骊戎部落。 骊戎族眼看要面临灭族之灾时,族长想出了一个主意,献上自己的两个女儿,长曰骊姬,次曰少姬,请求与晋盟好。 两姐妹均肤白如玉,眼如碧波,与中原美女相比,自是别有韵味,晋献公一见身体就软了半边,当既收纳两女,班师回朝。 不出几年,骊戎两姐妹先后生下两子。献公的一腔爱心便转移到奚齐和桌子身上,再也顾不到亡妻所留的几个子女,偏偏这时献公又立了骊姬为新夫人,这样的做法也让众朝臣惶恐不安,认为国君要行‘废长立幼’的祸乱之事。 于是众多朝臣纷纷劝谏晋献公,不可过于宠爱后宫,重蹈殷纣亡国覆辙。 献公闻言大怒,只因里克与旬息都是世代功臣之后,又对他极为忠心,且都是富有才智之士,是他一刻也离不开的治国能臣,这才强忍怒火没有当场发作。 但一回到后宫,便大发脾气,怒道:“寡人乃百战百胜之开创之君,且是那殷纣昏王可比?”越想越气间,便决定欲加”宠爱”骊姬,废太子申,立奚齐。 骊姬当然大为高兴,只是她生性聪慧,又极具心计。她想到现在朝臣对她已是大为不满,若主公又行废立之事,必然遭到众人谏阻。一旦献公畏惧谏阻,收回成命,则奚齐恐怕永远都当不了太子。且申生一惯宽厚待人,声望甚高,与重耳,夷吾又是死党,三人只是所领之地就去了半个晋国,若闹起事来,主公未必对付得了,不如暂且缓一步,以退为进。 于是骊姬便跪倒在献公面前,道:“太子之立,众诸侯莫不闻之,何能轻言废之?况太子又深具德名,亦不可轻易废之。主公若以臣妾母子私情而废立太子,而影响到主公名声,则臣妾宁愿一死,也不敢相从。” 献公闻言,自是大为感动,连忙急招里克,旬息等朝廷重臣人宫,以骊姬之语相告,并盛赞骊姬之贤德,言外之意就是你们都看错人了。 当下里旬息等也只得大称赞骊姬一翻,祝贺主公有了贤后。 而骊姬也趁机暗暗培置心腹,于是便有善于奉承的几位大夫如梁五和东关五等与骊姬一拍既合,屡次上朝时为奚齐美言。 以梁五之察颜观色的本领,自是极为明白献公与骊姬之心思。于是在秋祭奠前,找到王宫的禁卫长优施道:“如今太子,重耳等具在,且身据重地,王上与夫人欲行大事,甚感不便,望你能为夫人一解忧愁。” 优施深得献公信任,怎么不明白自己主公的心思呢?只是他不明白该如何做才能帮助主公。 东关五道:“要灭其人先得灭其势。” 优施忙问:“愿闻其详。” 梁五得意地说:“眼下倒是有个大好机会,只是看你有没有胆量去做?” “但说无妨,我优施早把一生都献给主公,只要能为主公排忧,当是上油锅,下火海,俺都照做不误。” 东关五激动的大力拍了拍优施的肩膀,道:“我就知道没看错人的,哈哈哈!” “好汉子!” 梁五也连忙大赞,其后露出诡密的神情道:“秋祭之时当是良机,晋国礼法从不禁止祭奠中的武斗,其一可在武试中杀死他们,就算是不能做到也没关系,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兄弟三失去依托,利用比试夺走他们的封地,这样一来,他们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一旁的东关五补充道:“最不济也能让他们名声扫地,让奚齐一一击败他们。” 优施疑道:“如何做到呢?大家都知道三个王子本身就极具实力,再加上他们的众多家将?” “凭借我们几个当然不能成事,但你忘了我们身后是谁吗?是当今的王上和王后,你大可去联络有实力之人,比如晋国几大家族,为王上出力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荣誉。” 优施恍然大悟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广场中的乐舞已经表演完毕,夷吾也趁机回到他的席上,留下重耳在那里继续发傻,连场中美妙的舞蹈也忘记欣赏。 “夷吾都说些什么?” 第十五章比武大会 重耳闻言眼皮一阵乱跳,心也急促的跳动起来。哎!怎么又开始倒霉起来?本以为已经走过霉运期,鸿运高照! “哎!” “你光是叹气有什么用?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嘛!”季槐见重耳哀声叹气也急了。 “你倒是说话呀?” “是啊,有我们在你还担心什么?”狐毛一脸不屑的说。 “说什么说?难道你们还能厉害得过他吗?”重耳说着突然把手一指道。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啊!” “不会吧!” 狐毛一把抓住重耳的肩膀急问:“你是在开玩笑吧?” 重耳陡然间发现献公的目光扫向他,才猛的收回直直伸出去的手指,表情顿时凄然。 “是真的,王上早有异心了。”狐偃一把拉住狐毛道。 “那我们?”狐毛闻言呆住了。 狐熙倒是胸有成竹的安抚大家道:“其实主公早有预见,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吧。” “父亲肯定对你有所交代的,是吧?”狐毛急切的问道。 狐熙正准备开口时,一阵响亮的礼乐声打断了他的话。 “比武大会开始,一切规则照旧。” 祭奠史宣布了这不算规则的规则后,全场响起一片欢呼叫嚣之声,所有人皆为比武大会既将开始而兴奋起来。 祭奠史的话音刚落,便见奚齐席间跳出一身材健硕的男子来。这人身穿晋服,中等身材,但面容古拙,木无表情,给人一种坚毅倔强的感觉。 “在下向太子申挑战,以奚王子北鹿封地博曲沃南部四镇。” 太子申闻言没有一丝的惊讶,倒是一帮家将门客面色大变,愤怒的表情充斥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想不到奚齐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挑战太子,而且第一场就向太子发难。太子申还未做任何表示,身边一家将起身体喝道:“哼!就你?还想挑战太子?真是自不量力,太子府兆凿来会会你。” 晋服男子眼睛丝毫不眨的盯着太子申,眼角都不瞧一下兆凿。这让兆凿脑怒万分,怒斥道:“你难道就没个名字吗?就算是阿猫阿狗也总有个名字?” 晋服男子徒然间发出一阵冷笑,而后手腕一震,不见如何动作,腰的青铜长剑,已然掣在左手中,在阳光的照耀下,剑身闪闪生光,长剑高指空中,其姿态雄伟之至。 “在下华荣。” “啊……”场下人群发出一阵哗然之声。 重耳扭头问道:“怎么这个人很有名吗?” 狐熙声音低沉的道:“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他给招至帐下了,这个华荣曾历游东周,鲜闻败绩,传闻此人是一个武疯子。” “那不是天下无敌了吗?”四虎卫之一王凌问道。 “不,大哥赵衰就曾和他战了个平手。”身材最高大的刘恒插言道。 重耳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赵衰。一个头带竹笠,身材干巴瘦小的中年男子。 赵衰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之色,淡淡一笑,道:“那次只是侥幸而已,如果换个时间和地点,结果恐怕就不一样了。” 一向桀骜不驯的狐氏兄弟对赵衰倒是恭敬万分,狐偃言道:“您不必自谦,结果也许会更好也不一定。” 赵衰依然面无表情,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信心。 “兆凿发动攻击了。” “哎!兆凿必败无疑。”季槐轻叹道。 兆凿突然间拔出仗八铜矛来,转瞬间快如惊电,急如强光,直取华荣头颈之间。 “看来兆凿真的动怒了,我是第一次看见他开始就施出绝招,本来可勉强支撑数十招的,这样……恐怕……”狐熙摇头道。 第24章 重耳倒是觉得他使的矛法不错,力道猛烈,幻影重重。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华荣突然面露笑容,不退反进,手中长剑同时化出万道寒芒,准确无比的刺中兆凿长矛化出的光环,登时产生一连串兵器相撞的交鸣声。 环影化去,长剑蓦地破空而至,闪电般刺向兆凿的咽喉。这一剑胜在其速度。而兆凿也非等闲之辈,像突然消失隐没般避过他认为万无一失的一剑,从不可思异的角度人和万道矛影一起出现,矛光破空,声势惊人,带起的劲道力量,将本无一丝微风的场中带出得滋滋声响。 华荣眼眸精光一闪,仍是面无表情,但是手中长剑却如灵蛇吐信般,隐没闪现,直似幽魂一般,使得兆凿久攻不下,感到气馁之极。 季槐暗叹一声,闭上双眸。 “停下!”从太子申席间传出一声急呼。 声音终究没有剑快。 华荣突然加快节奏,长剑侧劈在矛身上,感觉长矛虚而无力,应剑向左方飞去。兆凿顿感不妙,眼角人影一闪,连忙弃矛而上,一手抓着华荣的长剑,华荣运腕圈剑,并没有削向他的手指,只是长剑疾闪,直刺兆凿胸膛而去。 “好狠毒的招数。”王凌喃喃道。 兆凿忍着四指齐断的风险,只想着要和华荣同归于尽,却没料到华荣竟然丝毫不受影响,长剑直刺,顿觉一丝热气从胸膛传来,令他鲜血狂喷…… 兆凿强忍着痛楚,踉踉铛铛的不让自己倒下,脸色却是一片灰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现场一片静默,等待着结果的出现。只闻兆凿的喃喃自语:“不可能的……天啊!我竟然没能过上十招?”说完”蓬”的一声倒下,死不瞑目。 “华容胜!” 随着祭史官的一声高喊。第一场比试就以血腥收场。 “请下一场的挑战者出列!” 祭史官高声喊道。 突然间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似的,在人群的嘲笑声中,他发现上一场的获胜者华荣依然站立场中,没有丝毫要下场休息的样子。 祭史官神情尴尬的对华荣说:“请下场休息!不要影响下面的比试。” 华荣眼中闪过一丝讥嘲,冷然答道:“有这个规矩不让接着挑战吗?” “轰--”的一声全场哗然。 一直都保持从容的太子申也面露愤然之色,见此情形,他身边站起一个黑衣人,对太子一鞠躬道:“请让小人上吧!” 看到此人出现,赵衰眼睛一亮,小声轻呼:“于跋?” 场外的优施却在瞬间脸色大变,随后眼睛扫向梁五处,似乎在责怪他的情报工作没做好,晋献公也为他的出现为之动容。场外几大家族了解他的人都为之一愣,纷纷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欧阳埙和尚渔交换了一下目光后都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华荣没有受任何的影响,平静的道。 “不行,还轮不到你。” 于跋没有问为什么。场下却有人高喊:“为什么?你怕他吗?” “华荣自出道至今,都不知道何为怕,因为我下一个要挑战的是重耳公子,如果他不服气的话,可以等下一轮次。”华荣眼神突转凌厉。 重耳听完,脸色突变,这句话就如同一道霹雳炸在他的心头。 该来的,总是跑不了,重耳虽深感不安,可内心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蔓延,似乎在他的身体里涌动着一股暗流,急欲喷发而出,并带着一种强烈的战斗欲望,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可自从这个月以来,每每和高手过招时都有这样的感觉,而且这感觉从没有骗过他。 重耳心中顿时毫兴大发,从席间一跃而出。 季槐见此情形急欲伸手去拉,结果还慢了半拍,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进入场中。 刚开始场下人均莫名其妙,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时深藏于内院,自幼体弱多病的公子爷竟然跳出来应战。 “啊……” 第十六章重耳公子 直至后宫席上站起一道美丽的身影并发出一声娇呼时,他们这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道绝美的身影伴着那声娇呼,引起场下的一阵骚动。 “真美,不愧为晋国的大美人啊!” “如果她肯为我发出这般惊呼……我死都愿意!” “你们看她的小脸蛋都急得发青了。” 有狂热的人甚至叫出声来:“弄玉公主……公主……” “哼!你们不了解就不要瞎说,虽然弄玉公主身为重耳的长辈,可毕竟年龄相差不大,再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为他担心是理所当然的。”自认为了解实情之人愤愤然道。 华荣初见重耳进入场中时还一头雾水的,他想都没想过这样的大鱼竟然自己跳出来,眼中刚流露一丝讥嘲,突又为他的勇敢而生出钦佩之心。 重耳此刻内心的悔恨到底有多深,只有他才知道。 我是不是疯了?为什么就这样子跳出来?难道就这样死去吗?后悔归后悔,可眼前的场面还得去应付啊,我能不能想个办法退下去呢?想到此重耳把目光投向赵衰处,希望他能明白他现在复杂的心情,帮他一把。 可结果让他大失所望,赵衰和狐家兄弟正用一种敬佩的眼神看着他,那目光令他惭愧万分,只得回头……华荣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已紧紧锁住他,他的心就如同一下子就掉进冰窟窿似的。 “嘿嘿!我只是……随便上来走动走动……呵呵!马上就下去的……”重耳用一种可怜兮兮的语气向逼上前的华荣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场下立刻便骂声雀起。 弄玉公主顿时愕然,一脸的不相信,这话是从重耳口中说出来的。 赵衰席间之人大都羞愧的低下头去,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最大的羞辱。 晋献公则一脸的兴奋之色,骊姬也向梁五等人点头示意,以示夸奖。 而场中的华荣也一时间呆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德名远播的重耳公子竟然变化如此之快,甚至打乱了他的节奏网,让他也不知道如何对应。 正在此时,一个干瘦黑衣人拨开人群,疾步朝夷吾席上走去,俯下身在夷吾耳边低语,随既夷吾面色大变,匆忙起身向晋献公处走来。 “禀告父王!屈邑之地发生奴隶暴动,据传是盗拓所为,请父王恩准夷吾回府平乱。” 献公闻言色变,盗拓可是东周所有诸侯的大敌!为什么这么巧呢?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眼看可要大功告成,如果让他回到自己的领地里?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夷吾见献公不答,心底里顿时惶恐不安起来,难道被他看穿了我这金蝉脱翘之计? 东关五见献公险入俩难之中,眼睛四下里转了转,突然间看见重臣里克时,计上心来,于是俯身在献公的耳边嘀咕一翻。 献公闻言,眼睛一亮,对夷吾道:“既然屈邑之地有暴乱,王儿当需前往,可寡人考虑到有盗拓的参与,为了王儿的安全着想,寡人得派里克里卿家前去相助。” 一直安坐于席间的里克闻言一愣,不由得对东关五的计谋深感忧虑,内心暗道:“没想到这人并不完全是一个草包,竟然能想出如此一石二鸟之计。” “里卿家听命!你可带三千铁甲兵前往屈邑平乱,哎!虽然寡人这里也需要你,可放眼天下,文武双全之人中唯有里克才令周天子推崇!也只有你去,方能令盗拓缚手就擒。寡人就在此等着你的好消息。”献公对里克大大安抚一翻后,大手一挥,投下令箭。 重耳见场下已无人注意他,正想悄悄的溜回席上,刚一动脚,一句不温不火的声音传来…… “怎么王兄要下场吗?大家都在期待着你能一扬晋室武学呢!” 是奚齐,也只有他才惦记着重耳。 重耳正要答话时,突听一雄浑的声音插入道:“重耳公子怎么可能逃跑呢?想我大晋百姓无人不对公子德服天下而感到骄傲,我们都在等着你大展雄风呢!” 完了,这个人是谁?这不是在害我吗?你这般一说,我还……如何下场呢?重耳大为烦怒的向说话之人看去。 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正满脸揶揄之色盯着他。这个奚齐真不是个玩意,竟然摆明不放过我。我当初就知道答应狐突就是个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就是有,也不会轮到我头上啊,看来希望渺茫啊!重耳低头沉思,骊王后突然开口道:“奚儿不得对大哥无礼,快道歉!” 奚齐反驳道:“自古礼仪当以德为先,其以信义为宗旨,母后不是一直在这样教导着王儿吗?怎么到大哥那里就不适宜了呢?” 骊王后对奚齐的回答非常满意,只是现在不能表露出来她的欣喜之情罢了,脸色一沉,呵斥道:“大胆奚儿,你不知道你大哥自幼体弱多病,自是不能宏扬家族武学,作为弟弟,你为什么不能体谅大哥呢?” 奚齐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目的已经达到,如果重耳这次避而退之,那么他不配做自己的对手,准确的说,以后重耳这两个字将在晋国消失。 重耳沉吟不语,他已经被这母子俩的一唱一合搞得脸面尽失,甚至是绝望。 这时场下站起一人沉声道:“公子乃千金之躯,岂能和一个下人去动武。” 重耳霍地侧望,看到的是赵衰严肃的面容,他想起刘恒曾经说过赵衰能敌华荣,顿时大喜不已,最起码能逃过这一劫,不过他倒是对赵衰上来救驾感激万分,想到自和四人见面来,连话都很少说过时,心下甚觉不安。 第25章 “请公子准小的一战。” 赵衰说完,也不等重耳答复,缓缓脱下头上的斗笠,掣起重型铜枪,朝华荣大步迫去。 顿时全场爆起自比武会以来最激烈的喝彩声,大家都期待着这二个一流高手之间的比武。 见赵衰上场,华容竟不怒反笑。 “哈哈哈!我平生有四大恨事,看来今天老天要让我一解宿愿!” “只怕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啊!”赵衰冷冷的道。 激动中的华荣突然平静下来,眼中异芒闪闪,淡然道:“不错,你的马上功夫的确是无人可比,想起当初和你在宛平一战,我就恨不得剥你之皮,喝你之血,这里虽然也是战场,可究竟和那时不同,你如果脸皮够厚,就骑马上阵吧。” 赵衰大喝道:“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好!虽然你是我必杀之敌,可你却是我最佩服几人之一,事后,我会在你的坟墓上撒上一把黄土。” 华荣说着,抽出身后长剑,斜指向赵衰,大步迎了上去。 赵衰见华荣依旧龙行虎步,与兆凿一战,对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影响,甚至不露分毫疲态和破绽,赵衰便知道他定比当年的华荣更为可怕,如果让他和兆凿分出个胜负来,也得百招之后。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 华荣微微一叹道:“你已败了,看来你把你的全部心思都放到马战上去了,否则怎么会如此不济呢?” 赵衰脑中轰然一震,登时明白华荣功力已达心神通一的境界,上来就抓住自己的破绽,一句话就打败了他,突然间他想起自己的一生,追求的只是短暂的目标,除了成功顶峰的刹那兴奋外,其它都是在苦难中度过,而他目前至少还有一个明确的目,就是要放手搏斗,直至被杀。心中不由奋起万丈豪情,仰天长啸,但这丝毫掩不住英雄末路的悲凉! “且慢!他已败,这个轮次挑战权归我” 全场倏地静了下来,因为这个的声音来得那样突然。可以用破空而来形容也不为过,虽然那股浑厚之声略带点沙哑,甚至感觉出那声音不大响亮,但那声音夹杂在那震耳欲聋的长啸中,但就象在所有人耳边轻语般清晰。 狐熙喃喃道:“他终于要出手了!” 狐毛一脸兴奋的道:“既然他肯出手,华荣必败无疑,有他在,谁敢再行挑衅。”狐毛说完却发现熙总管竟然没有一丝毫的高兴之色,反而神情更加凛重,不解的问道:“怎么管家不看好他吗?” “对于他我当然有信心,但我们这次最重要的砝码不是他,于跋本来不必要这么早下场的。” “那谁才最重要?”季槐忍不住问道。 狐熙长叹一声道:“是里克,也唯有他才有能力保住太子申,他也肯定死保太子,只要太子不倒,重耳公子自然无忧。这也是你父亲唯一能指望的,可眼下夷王子的临阵脱逃却帮了那女人的大忙了。” “啊--” 第十七章霹雳比斗 “我早就看出那夷吾不是个好鸟。”刚回到席间,重耳忍不住随声附和道。 季槐白了他一眼,冷冷道:“哼!难道你就是那只好鸟?你的所作所为又比他好多少呢?简直是丢人现眼,重耳公子的德名今天就毁在你的手中,我看狐突将军这次可是看走眼了。” 重耳闻满脸的惭愧,第一次没有开口反驳。 季槐又担心自己话说得过重,补充道:“你如果和我们大家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局势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狐毛也是满脸的不茬,欲言又止的想开口说些什么,倒是已退出战场的赵衰打圆场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公子以后凡事得三思而后行。” 重耳听到此时,心下更是惭愧不安,自己枉为他们的统率者,其实比不上他们任何一人,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浅薄,毕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 赵衰也怕公子太过难堪,话题一转道:“你们看,华荣已发动进攻。” 华荣自看见于跋下场后,便知他遇上一生中最为强大的对手,单从于跋那轻松自如,有如闲庭信步般的站姿,仿佛全身都是破绽,可又让人感觉全无一丝的破绽可寻。 这感觉让他全身徒然紧张起来,在对手的强大压力之下,华荣甚至觉得自己有若在怒海中飘汤的一叶扁舟,需要一个稳妥的崖岸,以供停泊,这也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也同时带给他新鲜感,也可以说成是一种快感,毕竟好手难寻啊!顷刻间,华荣全身仿佛松懈下来,华荣所修之武学心法最重心静气平,压力愈大,心情愈是平静,心境在压力下也如洪炉上的一点冰雪,冷然视物。 于跋见此,不由得露出一丝的赞叹,同时也夹杂着一丝的怜惜,同是武道中人,能凭借着后天的不懈努力而能达到华荣这个水平的罕见,简直可以说是绝无,不过,我还是要毁了他。看来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是无法打发掉这疯子的,看他此刻那种进入疯狂的模样,想再说些什么也是无益的。 实力,就是此刻最好的说话。 “果然不错,但你如果技止于此,你的恨事就又要增加一件了。” 面对于跋的狂妄,华荣并没有开口反驳,他说得的确没错,就算如此,他也坚信自己仍有一拼之力。 “看来我今天运气真是不错!”华荣瞳眸一缩,冷声喝道:“看剑!”一道凌厉之极的剑气破空击出,其速度之快、力道之狠,与对阵兆凿时的力道和速度有着天然之别。 于跋不由赞道:“好剑法,好功力。”话虽如此,但手底下却丝毫没有闲着,木无表情的随手一剑洒出。 这一剑看似不快,可其势凶猛,长剑空呼啸之声,震耳欲聋,不绝于耳。 大家都屏息静气,观看自比剑开始后最紧张刺激的拚斗。 于跋所修之武学在当时来讲,属异道邪门,虽剑惊天下,却无法让其名震天下,这也是于跋的一大憾事。 他所独创的心法中,最重“忘情”把一切精神,维持在一个一尘不染、毫无杂质的境界里。丝毫不起恐惧之心,所有喜怒哀乐,甚至父子亲情、夫妻之爱,也弃于心外。这也是当世人所不能接受的邪说。 华荣见势凶猛,自问膂力内力均及不上于跋,竟一改其上来必咄咄逼人的剑招,游身圈外,迅捷灵动闪躲,不和他硬架硬碰。 于跋丝毫不变招,依旧刺出第四剑。华荣暴喝一声,连连以剑撩拨,仍是只守不攻,采化解而非硬格之式。 场边观众以为于跋已全面压制住华荣时,剧变突起…… “狂风斩!”华荣突的大喝道,剑身瞬间幻出来无数半月形的异芒,明明是一把剑,却给人感觉像是有无数把利刃劈来的感觉,此招化长剑为刀,挟带惊人的内劲,剑劲尚为近身,剑气所到之处,就好似温度突然下降,兀的让人冰冷之极。 观众大惊失色。于跋好像早知道他会变招似的,华荣的欲前欲退,即使在眼光不及之处,他却是了然于胸,可迅速决定策略。不慌不忙间亦改变打法,严密封架,同样采取游斗方式,且战且退,在场内绕着圈子,步法稳重,丝毫不露败相。 奚齐席上一干人见华荣势起,都纷纷站起来为他喝彩,每当他使出奇招,都疯狂地叫嚷打气,为他平添了不少声势。 赵衰突然叹道:“华荣中计了!” 重耳讶道:“你从何得之?” “华荣求胜心切,愈攻愈急,而他本身功力就不如于跋深厚,此长彼消,华荣白白耗泄大量气力,当他力道减弱时,当是于跋发威的时侯。”赵衰深感有趣的谈论道。 正如赵衰所言般,于跋突然停止后退,暴喝一声,一挺身,剑身刺往华荣腰身处,其角度之刁钻,线条之优美,令场下观众顿时发出一阵雷霆喝彩。 华荣大惊之下,只得匆忙回剑相迎。“啪!”的一声激响,竟硬把自己震退了半步。 而于跋竟不做丝毫停顿,手中长剑旋飞狂舞,迫得华荣节节后退,招招硬接,不过此人亦是强横之极,虽落在下风,仍没有丝毫慌乱,看得好武的晋人,不论男女,无论何派之人,均如痴如醉。 剑与剑每接触一下,均发出“咯咯”的刺耳声响来,其产生之气劲爆发外散,直将场地草皮卷席而起,而距离他们最近之观众则被这股气流带得往后抛跌,纷纷落席,样子好不狼狈。 于跋见时机已到,厉啸一声,蓄满气势,手中长剑化出一个个光圈,倏地扩大,临近华荣身体时突又幻成一点寒芒,闪电般破空奔至华荣的咽喉处。 华荣见此情形,不得不放开全身空门,转剑守住头颅部。 “咯”的一声剧响,华荣之剑已然断裂,已经到了守无可守之地时…… 就在这刻,却听见晋献公一声大喊:“住手,华荣已败!” 全场再次静了下来。 于跋愕然半晌,极不甘心的望了望正跌坐在地的华荣后,才对献公施礼而归。 重耳和季槐骇然对望,想不到晋献公竟然公开支持奚齐一方,要是这样都杀不了华荣,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祭史官判太子胜,太子也夺回了蒲邑四镇,场下也再次响起狂热的掌声。 奇怪的是,接下来竟然冷了场,不见一个挑战者上场。 今年的秋祭竟无一丝往年的热闹,往年虽说比武者的功力没有今年上场的高,但场面极为热闹,你上我下的,甚至有很多的家族都为抢先上场而争个不休。 第26章 更有异于往年的是,以前晋王室只是看客,很少参于这种家臣贵族的纷争,今年则完全相反,全然成了王家之争,晋国的众多大豪门却不见一丝的动静。 观者见此都有点意兴索然。 重耳到是深感欣慰,没人下场也就是没人挑战他。狐偃突道:“尚家终于闲不住了。” “是啊!他们到是蛮会捡便宜的,明知道于跋想要再战得等下一循环,不知道他们想挑战谁呢?”狐熙疑虑道。 话音未落,尚渔席上跃出一道人影来。 只见来人凌空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场地中央,跪禀道:“尚渔门下勒庆下场挑战,请大王恩准。” 献公大喜道:“准请。” 这勒庆年约三十许,面色稍嫌苍白,但眉目极为俊朗,只是眼肚泛青,有些酒色过度的现象,一对眼似睁非睁,给人阴狠毒辣的感觉。手上提着红婴枪,枪身极短,且枪头镶嵌着白光闪闪的一圈银钉。明白人一见便可知,那绝不是什么装饰品,而是一种致命的玩意。 “此人乃尚家七虎中排名字第二的高手,你们千万要注意他枪头的银钉,在关键时刻,他会做暗器用。”狐熙回首对众人交代道。 “这次我上吧。”狐偃请战道。 重耳不以为然的答道:“兴许他不来挑战我们呢?咱们等等要什么紧?” 第十八章家主比富 季槐轻哼一声,小声的咕隆道:“除了咱们他还能去挑战谁呢?我看全场人都心知肚明,就一个自以为是的笨蛋不清楚。” “等等不就知道了吗?不过早做准备也未尝不好。”狐熙不偏不倚的说道。说完惊讶的伸手指着勒庆道:“他怎么去了……那边?” 不只是狐熙深感惊讶,就连晋献公都为之鄂然。身旁的梁五见状不由得朝尚渔猛使眼色,意思是你是不是搞错了? 尚渔似乎没有感觉到,依旧和身边人说笑着,仿佛根本就没把这场比试放在眼里。 “哈哈!我猜对了吧!”重耳大感得意之下猛的拍了拍季槐的肩膀。 正如重耳所想,勒庆笔直的向欧阳家族的坐席走去。 “勒庆请战欧阳家主。” 身为一族之长,欧阳埙的确有其非凡之处,对此非但无有一丝的惊讶,反而哈哈一笑道:“既然尚大人看得起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罗,不过,你还没提出你的要求,我们欧阳家族和尚家可比不起比财富哟,如果你开出的价码是大笔的黄金,那简直是在为难我嘛。” 勒庆恭敬的回答说:“尚家出黄金一千两。” 全场立即发出轰然之声,一千两黄金在当时是个什么概念呢?要是换算成流通钱币,可供三百个家庭一年之用,可以买到几百个如花似玉的妙年少女,如果是在战时,则不止这个数,甚至可以买一个小国家。 欧阳家族虽说乃晋国第一大豪门,可他们凭借的是其一脉相传的高超武学,以及家族的团结,在战国年代,血浓于水,亲族的观念远比国家观念为强。如果谈到财富,那是骑马也赶不上尚家,不要说一千两黄金,就是让欧阳家族现在拿出五百两都有点困难。这点尚家应该很清楚,可他们为什么还提出这不实现的筹码呢? 欧阳埙对尚家提出的要求微微一愣,略一思索道:“你想交易什么呢?” “一个人。” “人?什么人?”欧阳埙奇道。 “香姬。” “哈哈哈!”欧阳埙再次大笑,以掩饰内心的震惊,他暗自惊叹尚家的情报工作之高明,同时也为尚渔的心计所震撼。这个老狐狸,暗地里答应施优帮助奚王子,现在看情况不甚明朗,即将冷场时却派人上来救场,随便找一个对手玩玩,又不得罪任何一方,可你也太精明了吧,竟然想顺手牵羊拿走香姬? 欧阳埙神色不变,缓缓望往尚渔,见他朝自己微一点头,一派得意扬扬之态,便气往上涌,暗道,哼!我会让你后悔提出这样的要求。主意拿定,他双眼厉芒电射,朝勒庆道:“好!同意交易。”说完朝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欧阳修前来应战!” 一黑衣人缓步而出。一露面,立刻让场下一半观众倒嘘一口冷气。 青黑脸膛和乱草窝似的黄虬须,还长了一双死鱼眼和满脸的横肉,瞄一眼就令人浑身发毛,有胆小之人甚至没有看第二眼的勇气。 “这个人是?”尚渔低声对身边人道。 “?” 尚渔见此情形,脸色不愉的低斥道:“尚子淳?你一天到晚都做了些什么?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人都没做调查?哼!你这外总管我看是做到头了。” 尚子淳脸色大变,欲言又止道:“主上请息怒!此人小的曾派人查过,他一直呆在欧阳家族的祠堂里,且从未见他动过手,因此……以为他只是个小人物……没想到……” “没想到他会来应战勒庆是吧?看来我们这次注定要做次亏本买卖!”尚渔看了看场上的打斗道。 尚子淳小心翼翼的道:“以勒庆的能力,我看还是有胜算的。” “哼!你以为欧阳埙是吃白饭的吗?以他对勒庆的了解,他必会针对他做出精心安排,勒庆此次必有大难啊!你再看看场上……”尚渔不愉道。 “啊--”尚子淳目瞪口呆。 欧阳修下场后,俩人并没有在言语上做过多的纠缠,立马就动上了手。毕竟俩人是第一次见面,又没有什么仇怨,只是本着为双方家族的利益而战,甚至在原则上不需要至流血的地步,应付应付晋献公罢了,本是应该如此,可尚渔偏偏提出了欧阳家族不能接受的要求来,这就应了那句话,祸从天降。 尚家对这次欧阳家都来了些什么人,甚至每个人的底细都一清二楚,这样才派勒庆下场,在他们看来,欧阳家族的来人中,除了欧阳埙的大弟子欧阳青衍堪可上场一搏外,其余的都不是其对手,当然,其族主欧阳埙除外。 所以就活该勒庆倒霉,刚一接触就让他明白对手强大的实力,欧阳修首先在兵器上压他一筹,铜椎天生就是枪戟的克星,甚至在腕力上也稍狲一筹,还有速度,力道。 勒庆对自己存有一丝的希望,那就是他的独门暗器,为此,他并没有一溃千里。为着那一线的希望,也为了能腾出手来施放暗器,他拼命拉开距离,扬长避短,力求发挥出自己枪戟远兵器的优势来。 场上出现秋祭比武来最有趣的场面。 欧阳修不住的前进,连声暴吼,双椎齐出,但见无数椎影虚实难分,向勒庆攻去,刹那间连击八椎。 勒庆则不停的后退。虽则他手中之枪也不慢,连封八枪再退两步,不顾一切的想要保持住距离,距离才是求生的唯一法门。 欧阳修突然嘿嘿一笑道:“我看你再退到那里去?”声出椎到,一闪即至,双椎在空中晃出无数道虹光,虹影一现便近身,迅疾如电。 勒庆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逼到死角处,再想退就得换个角度,但是那需要时间,对手也绝不会给他的,只能靠自己争取。 勒庆毕竟是尚家七虎之一,竟然想出倒地侧滚这个办法,虽然有损脸面,但性命毕竟比面子重要。暂时是脱离了铜椎的威力圈,但还是被惊出一身冷汗,悚然而栗。 正在这时,一声:“停!”传至场中。 “尚某认输!哈哈!欧阳家果然不凡,高手众多,尚某羡慕之至!”尚渔站起来道。 心中暗骂着这只笑面虎的同时,欧阳埙站起来拱手道:“只是侥幸罢了,只是要让尚兄破财了,哈哈!不过对尚兄只是九牛一毛吧!” 尚渔强忍怒火干笑了几声。 祭史官随后就宣布今天的比武结束。明天继续。 重耳则领众人一起向献公施礼道别,随后回到了自己的行馆里。 蒲邑虽土地肥沃,但经历长年战火的洗礼,已是满目创痍之态,可蒲邑城因城门众多和城壕宽深而在几次大战中被兵灾所波及,因而也留存了其丰美之姿,重耳现在所居之地,也是晋王室的行宫别院--蒲阳府,其规模格局在晋国一时无俩,直至献公重新建立新王宫后才避免让其一枝独秀。 重耳刚进入自己的院子,还没落座就见狐熙急道:“太子请公子稍后去他宫里一叙。” 看着狐熙满脸的大汗淋漓,重耳奇道:“我稍后就去,你也不用急成这样吧?” 狐熙则长叹道:“哎!公子你就笑吧,你知道吗,还有个人要见你。” 重耳应道:“谁人能让你急成这样子?” “弄玉公主!” “那你也不用焦急得满头大汗吧,见就见,难道她还能吃了我不成?”重耳说着脑海里便泛起弄玉公主美丽的倩影来,暗想,她不见我,我还想找个机会去会会她呢,现在正如我意。想到此,重耳不由得大笑起来。 “你……你……”以狐熙这般口齿伶俐之人,竟然急得话都说不下去了。 重耳愈发感觉奇怪,这个狐熙在搞什么鬼?难道怕我会对她不利?可那有可能吗?她身边护卫众多,再说我也没那胆子啊。 “白痴!你又在做梦了?”季槐实在忍不住笑骂道。 “公子!你可千万别辜负了狐将军的期望啊!”狐熙神情紧张的说。 重耳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但总算汲取教训,没轻易开口。他左思右想,自己没说错什么呀,怎么大家又用这种眼神看我? “哎!狐管家还是把弄玉公主和重耳的关系讲一遍给他听吧,不然他还搞不清楚事情究竟有多么的严重。” 第27章 季槐道。 “啊!还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姑侄关系吗?难道还有蹊跷不成?”重耳愈发糊涂了。 狐熙一幅震惊之态,口中喃喃道:“不会吧?普天下人都知道的啊?” 第十九章急中生险 “简单的说吧,弄玉公主和公子您是在一起长大的,直至您十四岁才分开,她比您大五岁,她把您当成弟弟看待,也是您的剑道启蒙老师,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她是最熟悉您的人,也是最疼爱您的人。您现在应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吧?”狐偃突然插话道。 门外突然有人喊:“公主有请重耳公子!” 声音刚落,一道丽影显现门厅。 一位穿水湖绿素绢衫侍女打扮的美少女,一双钻石般灿烂的明眸一闪一眨间,流露出一种俏皮的味道。 狐熙首先抢上前道:“原来是公主座下萌姑娘亲到啊!狐熙未能远迎,失礼了。” “远迎就不必了,倒是重耳公子好大的架子,是不是需要公主亲自来请?”萌姑娘反问。 好一个刁蛮的丫头,希望主人不要和她一样才好!重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从人堆了钻了出来。 俏丫头眼睛一亮,笑嘻嘻的施礼道:“原来公子在此啊,萌儿祝公子万福!” 重耳硬着头皮道:“正要前去拜见公主的!” “好啊!公主该等急了,萌儿前面带路,请!”萌儿俏声道。 狐熙等人均用焦急的目光注视着迈向厅外的重耳,特别是季槐更是着急万分,因为她知道重耳这一去,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 重耳却很平静,自萌儿露面以来,他就有一种感觉,甚至说是一种吸引的力量,好象早就盼望着这场见面似的。因此,他在出门前是以笑容回应着狐熙等人。不过他的笑容看在狐熙和季槐眼里却更像一场灾难的前奏曲。 重耳随着萌儿一路向着公主的寝地行去,沿路殿宇楼台在夜灯的辉映下,美不胜收。但他却无心眼前不住变换的美景,心内思潮起伏。想到命运带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富贵?权势?自己也曾在短暂间享受到贵为王子的待遇,并不过如此,即便是王子,如若没有实力,也得仰人鼻息,且他已经被王室间的复杂人事关系弄得头昏脑胀的,不知所措。 出外经冷风一吹,令他精神一爽。 自己以前真是幼稚了,外面的世界虽然美丽,可美丽与陷阱同在,特别是经过比武大会的挫折,他算是彻底的清醒过来了,想要出人头地,自己控制自己的命运,必须得自己有实力才行,这样才可不用仰仗别人鼻息,苟且偷生。 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先应付好这个即将到来的见面,然后再大展宏图,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滚蛋去吧。 来到别院门前,八名秀丽宫装少女手握剑柄,分立两侧。 以重耳目前的眼力,能从她们的身形气势上感觉出来她们虽年轻,可全已到一流高手之境界,尤其让他震惊的是,这样的八个一流高手,竟然只是公主的守门人?由此也让他对公主要另作估计。 大门轻开,殿内灯火通明,美萌儿着他席地而坐,奉上香茗,又姗姗前去通报公主,留下他独坐大厅。 不一会,脚步声响起,从里间出来一个模样与萌儿一般清秀的美婢来请他到进去谨见公主。 还未跨入门槛,一阵淡雅之香传来,重耳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斜倚在长软垫上的丽人身上。 重耳的角度正好看到她的侧面,她的脸形极美,眉目如画,一双动人眸子似乎蒙上一层迷雾般让人有大起怜惜之心来的感觉,但那纤巧的鼻子恰到好处的耸起,也显示出其傲洁刚健的个性。 “重儿!你变了!”丽人凤目一亮道。 正想着该如何称呼时,公主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重耳几欲魂飞魄散。 完了,她发现了?该怎么办?重耳顿时间有万念俱灰的感觉。 公主微叹道:“没想到我们分开多年,你就……” 咦!看来是虚惊一场,重耳这才放下心来。 重耳结结巴巴应付道:“重儿正想前来叩见……姑姑。” 说完,重耳快步上前行大礼。 弄玉近距离的盯着重耳,俏眼中慢慢现出不解的神色,胸部不断起伏,呼吸急速,神态徒然紧张起来。 重耳仿佛听到那急切的心跳声。这寂静的瞬间令他突然冷静下来,他明白,慌乱是没用的,这也正好切入回天诀内功篇“至死地而后生”的心法精髓。 他突然大胆的抬起头来,直视着公主。 弄玉公主看着他那对明眸流露出清晰的目光时,一双秀目顿时茫然起来。 “你的身体……我还一直再为你担心着,甚至求过师傅……”公主感叹着突然又急问:“谁治好你的,师傅都说世上无人可治的,可瞧你的面色……” 重耳暗想,也只能赌上一赌了,要就全赢,那么就输掉一切。他甚至想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称呼,既然大家都说我们是在一起长大的,而且年龄也相距不大,那么重耳在私下里肯定不可能称“姑姑”,那么究竟叫什么呢? “重耳的病是狐将军所请之人医治,至于是何方高人,重儿也不甚清楚,因为狐舅并没有告诉我,同时为了保密也没有让医者知道我的身份。”重耳声音抖颤着回答道。 迟疑了片刻,公主美丽的脸上方流露出释怀的神色。 看来极有希望搏得美人信任,得再接再厉,只到全面打败眼前这位聪慧的人儿。重耳想到此,眼中柔光轻射,突的大声喊到:“玉儿!重儿想你!你得帮重儿。” 弄玉公主失声道:“啊!这才是玉儿的重儿!我都以为……”说着,公主站身而起,俏脸上流露出激动的笑容走向重耳。 重耳发现自己已是大汗淋漓,两手也轻轻颤动起来。 “起来吧!还傻跪着干什么?我不是再三告诉过你,只要我们俩在一起时,就免除一切礼仪吗?”弄玉怜惜的对满头大汗的重耳说。她以为重耳的颤抖是因见面的激动所至。 重耳刚刚起来,弄玉突然神情转冷,沉声道:“今天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虽然你身体差,但从来没这样让自己丢脸,既然上场就绝不能后退一步,虽然姑姑现在想起来都有后怕的感觉,可如果重来一次,我宁可看你站着死,也不想看到活着的懦夫。”说到后面时公主的嗓声明显加大。 重耳接触到弄玉凌厉的目光,便惭愧的低下头去。 是啊!有这么多人关心我,支持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勇敢起来呢?总不能终日里这样闻香窃玉打发日子吧。心中豪情顿起,重耳再次抬头道:“重儿知错了,请玉儿相信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一定会做个站着的英雄。” 弄玉看到重耳眼中突然迸射出来的威棱虎光,美目中不觉露出一丝欣慰的神采。 重耳刚进入大院,早已等候在厅外的季槐与狐氏兄弟一拥而上,把他迎进厅内。大伙看他满脸春光,并无想象中那般无精打采,均一改焦急之态,狐家兄弟心中那块石头也悄然下落。 季槐满含疑虑的问:“瞧公子的样子像是很高兴?”重耳顾不了身旁众多的惊讶目光,兴奋的一把将她柔软的娇躯抱入怀中,兴奋异常的道:“哈哈!本公子既然出手,当然是马到功成,嘿嘿!你们一定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吧?”说着惩罚似的伸出左手狠狠在季槐腰间捏了一把。 “啊……”季槐又羞又急,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如此机会,重耳怎能放过,他非但没放,反而紧紧抱住那在男装下隐藏的纤腰,充分享受着她娇躯无比的柔软。 狐氏兄弟连连翻着白眼。暗地里替父亲叫屈,怎么找来个喜欢男风的家伙?一时间许多想问的话都憋了回去,狐毛和四虎卫更是紧盯着狐偃,目光不住在他和季槐脸上来回穿梭着。那神情就等于在对他说:“你比季槐还英俊,很危险。”那眼神令狐偃浑身不自在起来,狠狠的瞪了大伙一眼。 狐熙到底见多认识广,第一次见到季槐时便知道是个母货,因此更关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好是坏单从旬生的脸部表情去判断有些武断,如果换做是别人,他一定相信是好事,但是对旬生是不能拿常理来推断的。于是他追问道:“情况还好吧?” 重耳松开季槐,摩拳擦掌道:“好!好得不得了。” 第二十章高手之战 四虎卫之一的王凌道:“我就知道不会有事的,虽然今天公子有些失常……但公主以前是那么的疼爱公子。” 狐毛暗道,你知道什么?哼! 回复清明的季槐也秀目满蕴爱意,高兴地说道:“我相信公子。” 到是狐偃不满的说:“那刚才是谁在这里吓得惶惶不安的,一点不像个男人。”他的话让季槐欲言又止,不过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好了,听公子说吧。”赵衰道。 狐熙等一听俱面面相视,心想这你们可听不得,对着重耳拼命使眼色。 重耳到是不至于糊涂到那个地步,心念电转后哈哈一笑道:“公主只是……想我啦!你们是怕她骂我白天逃避之事吧,不会的,到是和太子的见面可能……” “可能什么?”季槐关切的问。 重耳突然间干笑几声道:“可能……我们明天将要打败他们。” 狐熙神情一震,道:“是不是已定下对策?” “当然,我们进去谈。”重耳说完就走进内厅。 第28章 …… 第二天,重耳等人抵达时,场上已有晋王禁卫在进行剑术表演,不过没多少人留心场上的表演,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刚到场的重耳以及太子身上,大家都在期待着将要进行的比武。 奚齐看到重耳时,既没有上前施礼,甚至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神情极是僻傲,显然不把这个力量偏弱的大哥放在眼里。到是太子申及弄玉和一班大臣纷纷起身打着招呼,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奚齐见此眼中寒芒一闪,似动了气,因为他到场时可没有这般风光。 这时有禁卫通报,献公已到。所有人均起身相迎,鞠躬施礼。 献公见此,呵呵一笑,甚为满意,随既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待众人安坐后,献公正言道:“我晋国自武王启,武风别盛,名家辈出,天下谁不羡慕,晋军能战无不胜就是因为武风强盛,平时宴会舞剑比试,就有人反对过,说怕流血?哼!只有在这种比试中才能不断的完善和提高自己,才能保证晋军的勇猛强悍。下面,比武开始。” 满场喝彩声中,立刻便有人入场挑战。 来人身着铜胄铠甲,年约廿四五,高大英俊一表人才,一双虎目锐利有神,腰间的佩剑更为出色岔眼,装饰华丽份量不轻,是可以双手使用的如刀重剑,表示臂力必定惊人。 狐熙小声对重耳道:“此人名叫桁戌,才到翼城便剑挑王城剑士馆,传闻他有着骊戎族血统,是被骊姬刚招入不久的高手,只是名义上算桌王子的门客罢了。” 后面的赵衰凑上来道:“我知道此人,他曾经雄霸猎市,败于介子推之后便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投入骊姬门下,不过也不奇怪,毕竟他有戎族血统。” 桁戌目无表情的走向重耳席间施礼道:“请公子指点。” 重耳不知为何,看见这人便不怎么舒服,正考虑谁下场时,身后王凌起身请战。虽然感觉有点不妥,可也无从拒绝起。 赵衰急忙吩咐手下为王凌拿来甲胄披挂,以护着头脸胸胁和下身的要害部位,低声交代几句后就下场入席。 按比武规则,比武者需搏个彩头,比如土地,奴隶及财富等,可这两个人上场连话都没说就动上了手。 一旁的祭史官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阻止吧,可看到献公那兴趣盎然的样子,也就不敢多嘴,手里的锣鼓也就顺势擂下。 隆隆鼓声中,王凌踏着战步,试探地往对手移去,手上寒芒一闪,抽出腰间长剑,嗤地一声掣在半空,颇有威势。 桁戌连剑都不抽,只是冷冷看着对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王凌怒喝一声,长剑不刺反劈,凛冽的剑气似风涛,压力远及丈外八五八书房,被激起的气流急剧涌发,威力惊人。 谁知那桁戌不闪不避,反而欺身而上,左掌虚发,近身的风涛声突然隐没,劲流一泄而散,同时顺势抽剑,长剑划出一道狐线斩向空中,”铮”一声封住来剑。 “喀--” 王凌后退一步,很显然他的臂力不如对方。 高手相搏,生死须臾,寸寸凶险,步步杀机。 桁戌一出手便抢占先机,不动则已,动则惊人。人与剑浑如一体,剑虹吞吐、锐不可当,致命的快速狂野冲刺,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对方紧迫地猛袭。 王凌连封了七剑,方抓住机会退出丈外,虽然暂时脱离了危境,但也让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场下人均为这漂亮的反击喝彩,奚王子一方的人更是采声雷动,重耳则暗自后悔,不该同意他下场。季槐更是叹道:“此人身着铠甲都能做出这般快速的动作,要是他不着甲胃……那速度之快则不敢想象。” 桁戌依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剑虹及体,如影附形而至。 王凌再次掏出看家绝学,以剑化刀,横向劈去,撒出了重重剑山。 “铮铮铮……”剑鸣暴展,令人闻之头皮发炸。 桁戌进退如电,进攻的可怕剑影,像天宇中飞舞的万道金蛇,以惊涛骇浪似的无穷威力狂野地冲击重重剑山。 剑山快要崩陷,凶猛奇绝的冲刺主宰了全局。 重耳大惊,一声高呼:“住手!” 可还是迟了一步,剑山突然崩溃,一声清脆震呜传出,剑虹倏止,剑气骤敛,人影静止。 惊叹声暴起,接着突又鸦雀无声。 王凌脸如死灰、浑身战栗着,剑垂在身侧,两眼无助地盯着自己披甲上的剑痕,还有腹,胸、肋共有七个剑气刺破的小孔,呼吸像是停止了,像头待宰的老牛。 “我……败了……”王凌失魂般自语着栽倒在地。 众人都想不到这桁戌看来斯文秀气,但在占尽上风时下手竟这么狠辣,都呆了起来,一时全场静至落针可闻,只见赵衰大步跨入场中,扶起王凌查看伤势。 赵衰一向视王凌为亲兄弟,当场怒眼圆睁,显是动了真火。季槐见此暗暗扯了扯重耳,重耳会意,连忙吩咐赵衰扶王凌下场治疗。 这时晋献公大笑着对桌王子说:“王儿这个下属不错,晋军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寡人自当重用。” 那桌子虽然年仅十四,可天性聪慧伶俐,马上起身对桁戌道:“还不快谢谢父王。” 桁戌自然是喜出望外的跪地至谢。 重耳见此同时和太子交换了一个目光,眼中自是气愤大于妒忌。按规则,本来轮到太子及重耳挑战,可为了按计划行事,重耳和太子竟然没有派人上场挑战。 场面一下子又冷清了下来。 西边坐席上尚渔终于做出自己的判断,向尚子淳使了个眼色,尚子淳自是会意,站起身来大声道:“赫天彪请太子指点一二。” 话音刚落,那人已然站起,缓缓步入场中。 有些人是天生霸才,身材、长像、气势、神韵……皆有震慑人心的魔力,一露面似乎比别人高上一等,这个名叫赫天彪的便是如此。 单是他的相貌,确有令人一看便心中发毛的威力,三角眼吊客眉,脸色苍灰有病容,颧高鼻勾,颊上无肉。三角眼中,焕射出可怕的绿芒,像有点北狄的血统。高瘦的身材像竹竿,衫尾飘飘,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味。 虽然已是年约花甲,鬓脚已华,但浑身散发出逼人的杀气,就好似他一出现,太阳马上暗淡了许多。 季槐侧身问狐熙道:“狐总管肯定认识此人的?” “不,我从没有见过,不过听说尚家有位神秘的首席策士便姓赫,只是不知是不是他。” 重耳更是震惊万分,他没想到竟然在两天内,就出现了三位绝顶高手,华荣,于跋以及赫天彪,这样的高手,能有一个,也足以造成声势,成为独霸一方的人物,可现在一下子出现了三个,尚渔的表现也让他有震骇的感觉,表面上一副粗鲁狂放,笑哈哈的样子,看来只是一层伪装罢了。 本来昨晚的计划让他很有信心赢下比武的,但现在形势的发展,使他开始担心起来。 全场肃然无声,看太子是不是还派于跋出手。 谁知太子竟然一站而起,并且挥手示意于跋坐下,神情激动的走向献公。谁也不了解太子此刻的心情,当他看到献公再次公开支持桌王子时,他的心瞬间降至冰点,对他来说,既然得不到父亲的欢心,就算暂时坐稳太子之位也没什么意义,自己的下台只是迟早的问题。绝望之下,他决定以身相赌,如果父王还有点点在意自己,就决然不会同意他和赫天彪的比武,如结果相反,那么他怎么做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请父王准孩儿一战。”太子申跪拜道。 “啊……” 晋献公显然没有想到太子会下场,一时间也当场愣住。 尚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脸色大变,他决然没有想到太子会出场,他不敢想象在大庭广众之下伤害太子的后果。太子毕竟在晋国有着不凡的威望,他何曾想做个恶人呢?他脸色大变的原因只有自己知道,因为这个赫天彪是个天生的屠夫,一进入战斗,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认得了。 同时色变的还有重耳及欧阳埙等。重耳当然有理由担心,如太子一死,他便失去依靠,也失去存在的意义,至于欧阳埙在担心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下让献公为难了。同意吧,显然是公开判决太子的死亡,国民们会如何议论,还有众大臣的反应,但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吗? 正犹豫间,骊姬的一句话让他下了决心。 第二十一章垂涎三尺 “大王请三思,太子一向在晋人中甚有德名,且得到众多大臣的支持,您可千万要想清楚啊!” 哼!我不能等了,如若等他羽翼丰满之时,且不连我也得靠边站了吗?献公暗想暗盘算着,眼神异茫一闪,正待开口时,一个声音传来。 “王兄且慢,我想会会这位高手。” “啊!公主!” 满场惊异声中,一位穿白色晋服的少女缓缓从席位上站起身来,不见她做任何动作,身影一晃便突的消失席间,眨眼般的工夫,她已然在场中和赫天彪对立而站。 “哗……啦” 全场爆发出自比武来最热烈的掌声。 弄玉露了手漂亮的轻身功夫,几乎让所有人为之痴狂。在场的大多数人平常想见上公主一面都不易,更别说能看她纤手舞剑。特别是两人对立一比较,就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对比,美女与野兽。 有人欢喜有人忧,这句话用在此处恰如其分。 看到弄玉出头,太子申当然欣喜若狂。 第29章 公主的支持,给了他强大的信心。 献公则目瞪口呆,对这位小妹妹,他是既爱又怕。 骊姬和奚齐则流露出惋惜的目光。骊姬是为自己感到惋惜,眼看要大功告成,弄玉却来了个节外生枝,奚齐则为弄玉的下场惋惜,一个十七岁的青年男子,那有不爱美的,初见弄玉便惊为天人,几乎夜夜梦中相见,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美人化为香魂。 重耳对这位姑姑到是信心百倍,同时也为弄玉那慑人的英姿所倾倒。 “妙哉,来了位小美人送死。”赫天彪狞笑着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这句话一说,场下顿时骂声大起。 连晋献公也眉头轻皱。尚渔则一反常态,低头不语。 弄玉小嘴轻撇道:“我看你能狂多久?” 话音未落,身形一闪,身动,剑出,一气呵成。快得令人目眩,人剑合一猛扑而上,剑的啸风声有如隐隐风雷,难怪敢上场挑战这狂人。 “哈哈哈……”赫天彪笑到中途便笑不出来了,凭他那双锐利的目光,竟然看不清楚剑的光影,这剑的速度可是骇人听闻,让他震惊。 一声暴喝,剑影漫天,赫天彪狂性大起,立即发起空前猛烈政击,剑动风雷骤发,抢制机先无畏地切入,剑上所发的剑气极为浑雄,剑招快逾电火流光,招招强横。 弄玉也不示弱,毫不退让硬接硬拼,以快制敌,剑光连闪,剑气迸射隐发风雷,“铮铮铮……”两剑接触声如连珠炮爆炸,光芒闪烁险象环生,射星逸虹化解,剑气疯狂地乘隙锲入。 片刻间,赫天彪连换八次方位,仍难摆脱快剑的纠缠,一向自负的赫天彪,怎么甘心被一个女子逼得到处闪避呢。他大吼一声,突施绝招,剑光疾变,利刃破风般的锐啸变成了慑人心魄的异鸣,可怖的电芒突然迸发、分张、贯入…… “铮铮!”两声震鸣传出,狂吼的人影倏然中分。 刹那变化,为期短暂,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变故,闪光剑影只是幻觉而已,交手的事其实并没真的发生。 弄玉一阵娇喘,脸色泛白,腰间几块白布飘落,好在没伤到身体。 赫天彪以剑支地,左手掩住右胁,指缝有血沁出,创口不大,流出的血不多。 全场人鸦雀无声,好一会才爆起漫天采声,为弄玉的惊人技艺和赫天彪的狂野招式叫好。 弄玉明白她只是侥幸而已,一开始让他轻视自己,然后突下绝招,以快制敌,和他拼功力她绝然不行。 尚渔第一个清醒过来,急喊:“我认输。” 赫天彪那里甘心栽在这个女人剑下,白眼一翻,正想开口反驳时,弄玉突然嫣然一笑道:“不,我们谁都没输。” 祭史官连忙高声道:“双方平手。” “哈哈哈!现在该轮到我了吧!”重耳霍地起立。大笑着走入场中。 全场霎时静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王者之剑 “儿臣挑战桁戌,请父王恩准。”重耳施礼道。 献公毫不迟疑道:“请准。” 在场人中,除了奚齐等人,无不为重耳担心。桁戌虽说不是华荣那等级数,毕竟也非等闲之辈,击败王凌暂且不提,凭他曾百招内让王城剑士馆馆主俯首称臣,就足以证明其实力。 桁戌从重耳憎恨的目光中看到一股杀气,但他丝毫没把这个不以武力见长的王子放在眼里。慢吞吞的走上场,向献公施过礼后,笑向重耳道:“谢谢公子看得起在下,请。”说完双目直视重耳,如老鹰般看望箸自己的猎物。 重耳一双虎目寒芒暴闪,毫不退避地与他对视。他明白若不能争取大家对自己的信任和尊敬,他日行军调将,将会有很大障碍,很可能因而招致败绩。 两人的眼神,等同利刃,在空间交击。 桁戌英俊的脸庞忽然泠了下来,拔剑相向,直指重耳。 在这关键时刻,重耳忽然信心暴棚,依然凝立如山,双目射出鹰隼般的精光,紧紧锁定对手。 这时桁戌方知低估了重耳,对手那从容不迫的站姿,身型气度均显示出一流高手的特征。如果知道重耳还是当世唯一参透回天诀的那个天才,那他必会悔恨此举。 两人这一对峙,立显高手风范,场内人均为那种风雨来临前紧张的气氛所慑,全场鸦鹊无声。 经过一个月的强修和高手的喂招,重耳已由十多天前的锋芒毕露转为气定神闲。就两人的气势做个比较,重耳当落下风。这也是大家不看好他的原因之一。 重耳忽然间一阵大笑,豪迈不羁。 桁戌为之错愕,一向温文尔雅的重耳,忽然露出豪雄之态,令他大感意外。 就在对手一愣间,重耳出剑……手中长剑忽的弹上半空,化做万道剑影,虎虎生风,武场上空满是寒芒,光耀眼目顿时吸引全场日光。 桁戌则再次让大家见识了他的速度,身着银白色铠甲在阳光的印映下发出眩目的光芒,只能看见一团银光神速地冲错、回旋、神忽奇神的移动,应变迅速绝伦。 眼睛不怎么好使的人连人影也分不清楚,重耳倒是不慌不忙,通过这月来对晋王剑的理解,还有回天诀带给他的强烈信心,他避重就轻,以不变应万变,心灵也进至无波无浪的境界。在桁戌强大的压力下,他反而自然而然地步入空灵的境界,呼吸变得缓慢悠长,全身毛孔放松,所有感官,全部发挥作用。不单是眼耳口鼻,连全身的皮肤,也处在高度的警觉状态,不动则已,动必惊人。 桁戌身形再次疾转,剑上真力澎湃,剑气凛冽似寒涛,幻出一弧白光,斜劈而下声势汹汹。表面上他依旧从容,暗地里却震惊不已,就算是特级高手,在他的快攻面前也不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和从容,可这个据说武功不入流的王子竟然丝毫不为所动,防御得密不透风,这样下去,重耳就是不进攻,他自己也会白白累死。 重耳依旧采取守势,展开了绵密的防卫网,甚少反击,他也在考验自己的真才实学。毕竟这样真枪真剑的以命相搏还是第一次。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接下了桁戌迅疾绝伦似的一阵快攻,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心惊的同时也欣喜若狂,回天诀仿佛带给他无穷无尽的真气,在全身奔腾流动,让他的招式更加精纯,力道不减反而有愈来愈强之势。 季槐曾经告诉他,对方如若出手攻击,不必急于封架,看准空隙切入行雷霆一击,一下就可以了结。他决定等待着空隙的出现,但他也不能不封不架,桁戌实战经验极为老到,不但攻得空前猛烈,攻中有防,而且防得不露丝毫空隙,不可能让他找到雷霆一击的机会,再加上他身着的铜胃铠甲,使得他一定要把握好十分精确的攻击时机和部位。 双方的剑上,皆已注入内家真力,似乎半斤八两,棋逢敌手。 季槐看得心花怒放,她明白此时重耳已然步入一流高手的行列,就算和华容之辈相比,就算不敌,保命有余。 赵衰在高兴之余倒有一些疑虑,怎么公子几个月不见,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骊姬一方面的人无不色变,桁戌的能力他们是知道的,往往和他一个等级的高手也支持不了百招,不是被他的快剑一下子就冲垮,就是被压得心慌意乱,破绽大露。而重耳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不能不让他们担心。 桁戌知道不能久拖,想连续攻击而精力又不至于衰竭,他还没有这份功力。抢先变招,片刻间,换了十余处方位,绕圈而旋,剑花乱闪,真力突然迸发,劲道平空增加了一倍,剑气涌发出彻骨的寒流,他要力争在几招内解决战斗。 场下人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叫喊声也噶然而止,就算是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看出这一剑的威力。 重耳不惊反喜,他发现对方刺来的一剑中,露出了一线奇怪的空隙,剑光的旋转中心有一团光华护住,那只握剑的手就是唯一的破绽。由于有体内守心之道的支持,他才能在在电光石火间,观察到如斯细微的变化。他不再后退,以泰山压卵的声势放手对攻,招招不离对方的剑光中心,直透对方的剑网行致命一击。 这一剑,必须一击即中。 “铮铮铮……”响起一阵震耳清鸣,火花四溅,迸散的剑气呼啸如天风降临,双方御剑的劲道极为浑雄,每一剑皆势若雷霆。 重耳的每攻击一次,桁戌必定后退一步,对手紧笼罩住他的那只暴露在外的手和手臂不放,令他只得放弃进攻,全力防守。 场下观众顿时为重耳这一轮狂野的攻击发出阵阵喝彩。 重耳一直积蓄着的那股窝囊气,像大山爆发般喷涌出来,他开始控制主攻,一连十余剑强压,把桁戌逼得八方旋走,移形换位已显疲态,比起开始时的速度完全判若两人,拼全力封架闪避。 重耳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剑势再变,不再是中宫强攻猛压,而是虚实难测的诡奇怪招,锋尖上吐,却又在下面出现另两道奇怪的扭曲虚影,恍若雷轰电掣,很难分辨哪一道是实影,哪一道才是致命的雷电。 晋王剑绝学终于在重耳手中重现。看到那飘逸迅疾的招式,大家不禁想起晋武公一剑日斩千人的壮举。 桁戌脸色发白,暗自叫苦勉强支持,已明显到了真力渐竭,封架力不从心了的地步。 “喀……喀……喀……”接连三剑刺在铠甲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桁戌也连连后退三大步,手中剑摇摇晃晃的勉强挥舞着,像是被狂风劲吹的一叶枯草。 第30章 席间骊姬大惊失色,骇然站起,奚齐正欲大声喝止。 重耳早就下定决心要给王凌报仇雪恨,当然不能让他们有出声喊停的机会。口中发出一阵长啸,声出剑动,身剑合一化虹而至,乘落势同时行致命的一击,剑未到,彻骨裂肤的剑气已先一刹那涌到。 桁戌一剑走空,已知大事不妙,苦的是又来不及收招,一道剑影已突破他的护身剑网而至,攻势之凌厉是空前绝后。 “啊……” “叱……叱……”随着两声利剑入体的轻响,幻影顿止,重耳挺身屹立,脸色苍白,口角有血沁出,虎目中神光乍现乍敛,明灭不定。 桁戌剑断两截,手捂着铜胃和铠甲的接缝处,踉踉跄跄着摇晃着倒地。 全场人目瞪口呆,在一片死亡的寂静里,季槐冲入场中扶下重耳。桌王子一方也谴人抬下桁戌,场下这才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来。 像是一场梦,重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胜得如此漂亮,奋斗的第一战就使他雄心万丈,豪情顿起。大家看他的眼神和以前大为不同,多了一种羡慕,崇拜,那是种极为新鲜的感觉,这感觉给他以无穷的信心。 自此一战让他的性格发生微妙的变化,就像一个人在长期压抑下,因环境的剧变,忽然松弛下来,故不自觉地透露出真正的本性。 斜靠在季槐身上,重耳想要对她说什么,但怎么也说不出来。他轻轻的动了动被季槐紧握的手指,点了点头,试着再次开口,最后终于放弃。 “别动,公子看来是脱力了,现在只有静待恢复。” 重耳感到自己全身的血管都在剧烈的跳动着,听觉和视觉都在慢慢消失。 “醒了!公子醒了!” 第二十三章骊王后 重耳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得让人屏息的粉脸,原本洋溢着动人之色的脸庞隐隐现出一丝的憔悴。哦!季槐,重耳打心里高兴睁开眼就能看见她。 季槐娇靥生笑,但美眸中却是有难以抑制的泪光,低声昵喃着:“我们胜利了,虽然没得到什么,但也没失去,更让人惊喜的是能看到你一展雄风,对了,公主一直在守侯着你,刚去不久,萌儿一定又去喊去了……” 看着跪在他床边的女人。 重耳笑了,他薄削的双唇紧紧的抿在一起。 “你忘记换男装了。”重耳说着伸出一只手去抚摩季槐的秀发。 季槐露出一丝羞涩的表情道:“你都那样了,我那里还顾得上换什么装?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还能活得下去吗?”说着说着,眼睛里泪光轻闪。 重耳闻言大为怜惜,这个情深似海的美娇娃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佳偶,对自己如此用心倾情,怎么不让他心神俱醉。正想抱佳人入怀,却发现自己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季槐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房间突然传来一股淡淡的幽香,使得两人同时向外望去。 房门处出现一位绝色紫衣丽人,梳宫辔云鬓堆绿,美丽的面庞薄施脂粉,更增加三分颜色,那双清澈如深潭的明眸,具有无穷的魅力。 “玉儿!”重耳挣扎着想要起身。 弄玉则轻点螓首,示意不要起身,一双美眸中虽蒙着一层水雾,却依然掩饰不住那一股喜色。 “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 美人恩重情深,让重耳感动不已。望着眼前的两位绝色佳人,重耳还恍若梦中,他犹豫着问季槐:“这是真的吧,我不是在……做梦?” 季槐狠狠的瞪了重耳一眼,似乎在责怪他伤食还未好,竟然色心又起。不过还是握住重耳的一只手,用力捏了捏道:“你有感觉吗?” 重耳轻喊一声:“好痛!”咧牙对两人做了个鬼脸。 弄玉嗔怪地看了季槐一眼,俏声道:“你……怎么能……”说完,俯身对重耳柔声道:“不疼吧!要不……姑姑帮你揉揉?” 听闻此言重耳瞬间舒服到骨子里去了,望了望明眸中异彩连连的弄玉,脱口而出道:“好啊!” 突然季槐“噗哧”一声,笑着对弄玉道:“他呀!哼!最会的一招就是见竿子就上,公主可千万别听他的。” 重耳怕她再说下去,连忙转移话题道:“比武有结果了吗?” 弄玉眼睛一亮道:“你走后,太子连胜两场,而欧阳家族竟然没出战,对了,是不是你们和欧阳家有了什么约定?” 重耳则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是太子,他们究竟有什么约定我也不清楚。” 弄玉露出一副释然的神态道:“不管那些,重要的是你们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你们的封地在,根基就在,他们短时间内也无奈你何。且你今天大发神威,不少的将军大臣称赞不已,也未尝不是胜利呢?”说着,弄玉忽然俏手轻指季槐道:“她是你的?” 重耳嘿嘿一笑道:“是我将来的老婆。” 季槐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大方地说道:“错,不是将来的,是现在的,也是永远的。” 重耳一愣,连连认错:“是我错了,我认罚?” 看到二人说笑,弄玉心情愈加放松,就象是回到了童年时代。以她的修行,是很难轻易为外界的事物所打动。她修炼的功法最着重静性,清心寡欲,需要把心境永远维持在一个一尘不染、毫无杂质的境界中。 但重耳的存在首先击破了她的静心,比武的胜利又让她放松下来,就如同湖水突转混浊,各种念头涌上心间,还有重耳与季槐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从中反射出来那种纯纯的东西击中了她。 弄玉公主正在胡思乱想间,耳边响起季槐圆润而且悦耳的声音:“公子!狐熙他们还在外面等着探望你呢?是不是?” 弄玉也从短暂的迷失中清醒过来,低头对重耳交代着:“你身子恢复后便立刻赶来翼城,估计不久便有大的变化,远离权利中心自是弊大于利,而且,姑姑也想你来陪陪我。” 重耳大喜过望:“重儿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玉儿身边。” 季槐一旁提醒道:“没有你父王的恩准,你怎么能随便进入都城呢?” 弄玉闻言眼神一变,俏脸轻扬道:“你来看望姑姑,说敢说个不字。” “是啊!”季槐点点头,然后十分严肃地说:“当然,只要公主您请公子去小住几天,大王自是不便说什么的。” 公主看了看季槐,含笑着道:“公子明天就不要去祭祖了,养伤要紧,王兄那里由我去说。”说完又再三嘱咐重耳要保重身子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在狐熙等人进来的一段时间里,重耳都不知道自己都和他们说了些什么话。弄玉公主的纤影在他的脑海里久久的盘旋,直到季槐的一声轻叹惊醒了他,才发现房中只剩下季槐一人。 抬头看了看季槐,才感觉到季槐生气了。他顾做轻松的笑了笑道:“槐儿快帮为夫瞧瞧伤,刚才我一直在运气来着,都忘了和狐总管说……哎!等我的伤好了,咱们就走,不趟这混水,不过这价钱还是要谈好的,这次咱们可算帮了他们大忙了。” 季槐果然中计,俏脸一扬,娇嗔道:“我看你是舍不得这王子之名吧,都做得不亦乐乎了?哼!还说要走?”说到这眼中闪过一丝狡洁的目光笑道:“要不,我这就去和狐总管谈去?” “你,你……”重耳不禁为之气结。她总是能看穿自己,自己对她却偏偏无计可施,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他不动还好,这一动,顿时感觉到了无边的痛楚,体内气血翻腾,好似万道利箭穿心而过,除了再度躺下身子外,别无他法。 季槐见重耳突然间脸色大变,额头也冒出了细细的冷汗,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将自己的内劲传入重耳的体内,口中嗔怪道:“公子,快些放松下来,不要再瞎动了!” 重耳虽感身体疼痛,但他看到季槐为此吓得小脸发白后,既欣慰又怜惜不已。好在解决了一个的问题,不管如何,她不会再坚持让他马上便和狐氏脱离。 只要她不反对,旬生便有信心把重耳的角色演下去。 别府后花厅。 奚齐表情沮丧的在厅中来回踱步,时不时还大声的怒叱着一众手下。 “你们都是一些饭桶……废物……” “……” 大夫梁五若有迟疑地说:“王子息怒,情况并非公子所想那般不堪,虽则没能搬倒太子,但也打破了他们三兄弟的联合之势……” 奚齐不留情面的冷声道:“既没能杀死他们一人,又没能夺得任何封地,就是失败。” “王子有所不知,凡事得从长远计,非一日之功可成,王子有大王和骊后的支持,登上太子之位只是迟早的问题。”关东五解释道。 “哼!”奚齐眼神立变,眼中爆出骇人的光芒,半晌后,才喃喃地说道:“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大胆!还不向两位大夫陪礼道歉。” 伴着这道清脆有力的声音,骊王后随之出现在花厅。 “孩儿恭迎母后!”奚齐率众施礼恭迎。 第二十五章晋王室的分析 骊王后的脸形极美,眉目如画,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诱人之极。根本看不出来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最使人迷醉是她配合着动人体态显露出来的那娇慵散的丰姿,和成熟迷人的风情,略显怒容时则更添一股异样的美态,难怪深得献公宠爱。 “哼!两位大夫为你之事鞍前马后的操劳不止,你竟然不知尊重?”骊王后的语气愈加严厉。 奚齐极不情愿的向两五大夫打拱施礼。 第31章 “痴儿啊痴儿!”骊姬叹道。”本来不想让你知道,但……你也长大了,也该让你学习如何独挡一面,不然你拿什么治理这个国家呢?” 梁武出声安慰道:“奚王子自幼天姿聪慧,且志向远大,勤于思想,是我晋国之福啊!骊后就不要责怪王子了。” 骊姬呆了一呆,随后发出一声娇笑,眼角四转,缓声道:“请两位大夫及华师傅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下。” 有些出乎意料,骊姬竟然连一个丫头都没带在身边,身后仅有一位头脸全蒙在大长黑袍里的家伙,全身流露出冷森的气势。他的出现,空气似乎陡然降低,所有人均感寒意陡增,连华容也流露出惊异之态。 更让人惊奇的是,来人竟然不等骊姬招呼,就自顾自的坐下。骊姬竟也不见怪,淡淡一笑,请大家坐下。 那神秘人这才挥手掀去黑袍,露出一截枯瘦的身子,就像似从没吃过一顿饱饭,已经饿了廿年的人干。 见大家都疑惑不解,骊姬笑意盈盈的介绍说:“这位乃王宫的首席客卿公冶方,他将全权负责对付太子申一党。下面就请公客卿给大家谈一下他的计划。” 奚王子及两五均听得眉头大皱,认为骊姬把这样一个毫无名气的家伙当成心腹而不满,华荣则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等待着下文。 “那我就不做客套,长话短说。”公冶方不紧不慢的开说起来。”王子欲想夺得太子之位,若想即刻而成,不太可能,当需做长久之计。想那太子申对大王小心承顺,又数领兵有功,短时间里无机可乘。” 梁武看见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奚王子则暗道,简直是废话。 骊姬倒是一脸的期待。 “想那三位公子皆在远邑,但历事已深,朝中多为之左右,未能轻动也。不动则罢,动必先申生,其为人仁慈而精洁。精洁则耻于自污,仁慈则馋于贼人。耻于自污,则愤不能忍,此为其一。其二当废其党徒。而其最亲密之人当属重耳及夷吾,但祭奠一战,夷吾已逃,自是无害,唯剩重耳必当除之。” 众人闻言眼睛大亮。 奚齐也态度大变,恭请道:“请先生指点。” 公冶方淡淡道:“指点不敢,在下已和骊王后定有好计,此次重耳前来祭祖,必使其来得而归不得。” 奚齐好似明白过来,大喜道:“是否趁他伤势未好之时,在蒲邑途中来个伏击?” 梁武一副不大服气的模样问道:“那太子申呢?” 公冶方双目直视梁武,眼中寒芒暴闪,瘦小干枯的身体仿佛突然象雄狮一样威猛。梁武神色一变,显然被公冶方突如其来的眼神所慑。加之此人表现忽软忽硬,虚虚实实,使他徒生惧意。 公冶方眼中神光忽又消去,似乎陷入深思,好-会才继续道:“我们身处太子领地,当然不能轻举妄动,动一发而牵全身,重耳一倒,太子则自闭……” 骊姬突然接口道:“对付太子,公冶方早有安排,太子申身边已有我们的人。” 华荣突然插言道:“我想知道是谁去伏击重耳等人,要知道他的身边不乏高手,一不小心,露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骊姬欣然道:“华师傅请放心,此事由公冶方亲切安排,全无晋人在内,就算出了问题也扯不到咱们头上。” 公冶方看大家还有疑虑,继续解释道:“虽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可此次祭奠的胜利是我们迈向成功的第一步。” 奚齐愕然,奇道:“胜利?难道我们还?” 公冶方不慌不忙的答道:“王子明鉴,首先是大王的公开支持,这也把他们兄弟逼向绝路,再者是朝中的一些骑墙派,虽不至于帮我们,但今此一战后绝不会靠向他们,最重要的是得到尚家的支持,他一旦下了决心,嘿嘿,即使想退缩也恐怕没机会了,想那太子申也不会放过他。” 大家被他的分析所折服。不约而同想到一起,此人好在是我方阵营,不然,就是睡觉也不得安宁。 骊姬突然间兴趣索然,淡淡一笑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一切就按公冶方先生的吩咐去做。现在我要去大王那里,剩下的事情你们商量。” 公冶方究竟是何方人士呢?其对晋王室的分析一针见血,心计之深,令人震骇。 只可惜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第二天清晨,重耳不等伤势恢复,趁着天未明,悄悄的踏上归途。 赵衰率领三十余骑铁卫成环形拱卫着重耳的马车,缓缓行驰在官道中央,官道上行人希少,随着太阳高升,一些商旅行人、赶集的农夫,载货的骡车和马队逐渐多了起来。 众骑士的雄武英姿,配以马车两旁八名卫甲鲜明的枪戟手的蹑人雄姿。路上行人无不纷纷闪避,甚至有些眼睛亮的能从车驾上所刻一对张牙舞爪的飞龙上看出这是王室用车,这些人甚至避入道旁的丛林里等待马车过后才敢出来。 高驾龙纹驷车里不时传出轻语。 是季槐和重耳私语的声音。“赵衰过来。”这声音略带喘息,显见说话之人身体不佳。 赵衰闻言回骑驰往马车旁,勒马停在垂布帘车窗前,轻声道:“公子有何咐?” 季槐轻掀布帘露出美得让人屏息的俏脸,低声道:“此行路途漫长,为安全起见,应尽量避免引人耳目,现在你去找一处空地,我们稍作歇息,待人少时再上路吧。” 赵衰应了一声,策马扬鞭驶向队前,挥手示意手下里两名带头的骑士跟他前往查找,又吩咐一干手下避往路边,并散开队形,团团护着马车。 一直紧跟在马车一侧的狐熙想要说话,犹豫片刻后才小声问:“公子何来此等想法?” 重耳很想说我要怎样就怎样做,那轮到你来问话。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点头示意季槐回答。 以季槐之精明,当然明白重耳心中所想,白了他一眼。对狐熙道:“有两个原因,一是公子身体未愈,行走多时,自当休息片刻。二是公子自上路便感情形不对,总感觉有人在跟踪似的,因此……” 狐熙一呆道:“竟有此事?” 季槐知道他不相信,可也不能告诉他,只是公子的预感。重耳的预感一向很灵,就好像‘先锋营’中一战般,她虽然相信,但如何才能解释清楚呢?所以她唯有闭口不答。 重耳极不耐烦的道:“究竟听我的还是听你的,现在我好像还是你的公子吧!” 狐熙微微一震,知道自己忘记了身份,立刻恭声道:“小的怎敢,当然听公子的。”见重耳再未开口,狐熙低头退至车后,心中不由得感叹万分。才一个月的工夫,旬生的变化便如此之大,一股威仪渐生,慑人之态竟然不下于主公狐突。究竟是王子的身份造就了他,还是旬生本身就隐藏着天生的霸气。 从此,狐熙对重耳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不再有先前那种有些看不起的想法,甚至狐毛狐偃兄弟也一改对他的看法,语气中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调笑之色。 大伙按重耳的吩咐而行,谁知五天过去后,依然风平浪静。如若换做祭奠前,狐氏兄弟首先就要向重耳发难,但这次只是在暗地里咕隆几句,没敢公开表现出来。 现在不只是大家怀疑他的判断力。季槐也开始疑惑起来,是不是他受伤势的影响而产生幻觉呢? 重耳闭口不谈他的感觉。但私下里却感觉到危险愈来愈近,几次派手下四处查探,也毫无结果,让他心头蒙上一层迷雾。 第五天,行至了倮鞅地界。倮鞅与屈邑交界,距屈邑不到一天的路程。倮鞅虽属山区,以前却是晋国的富饶之地,只是在历经战难,和天灾人祸后,人口从十来万减至目前的几千人不到。 依稀可见的集镇上,除了断瓦秃垣,已经看不见一栋像样的房屋,一副满目疮痍之状。 第二十六章白狄狂杀 山下往右,是通往屈邑府的官道。往左则可以转岭渠而达蒲邑,在当时可算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官道沿衡河河谷上行,平时车马往来不绝,商旅往来络缫于途。 今天,前后十里地,鬼影俱无,没有车,没有马,甚至没有一个步行的旅客。 怎么回事?赵衰眼中疑云逐渐起,急忙吩咐手下戒备,并和狐偃兵分两路左右搜索。 倮鞅山一带,飞禽走兽特别多,有豹、有熊、也有虎。兵荒马乱数十年,人都快死光了,飞禽走兽真是满坑满谷。 重耳的伤势已好了八成,见形势不对,急忙与季槐登上路边的小山包,困惑地向西方眺望,居高临下,俯瞰衡河河谷一带,再次无缘无故地感到心神不宁。 “公子!”山左密林处传来赵衰的叫喊声。 重耳明白一定是有了发现,连忙赶了过去。 只见一条青石板铺盖的山路,两旁是参天的古柏,林木森森,奇怪的是树木延伸到左边官道上时却嘎然而止,光秃秃的留出一块二十丈左右开阔平地来,由于这条道路和官道相连,要想转道岭渠非得通过这条官道不可,如果不走官道,则得翻越倮鞅山往屈邑,然后再沿衡河下行,再转道岭渠。这样一来既浪费时间,力气,而且身在深山显然更不安全。 看来对方是布下了绝杀之势啊。狐熙总算清醒过来,急向四虎卫及余下铁卫下令:“任何人接近公子,杀无赦!” 狐熙的话音未落,一阵沙尘扬上半天,漫天黄尘,直向骑队吹去,众骑上纷纷俯首掩目,四周尽是黄茫茫的一片,以至在这大白天的,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第32章 此地实在是杀人的最佳地域,杀气伴着黄尘不断蔓延开来,十余道白影也自黄雾中逐渐显现,全部白袍蒙面,只露出眼睛。 “刷--刷--” 密林中突然射出千百道利箭,直扑重耳一方。利箭破风之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哎呀--啊--”骑士们的喊叫声伴着马匹的嘶喊声此起彼伏,重耳与季槐狼狈的滚地而倒,以避开弓弩的袭击。 一轮攻击过后,十几道刀影突近,刀光如电,幻出万道金蛇,刀气澈骨裂肤,滚入骑士阵中。 光华闪烁中,乍明乍灭,聚合、穿织、飞散、逸出。 一触即分,光华乍敛,风止雷息。 黄尘渐息,人影立分…… “呃……啊……”二十几名骑士经过两轮冲击,竟然只剩下一人东摇西晃的在坚持着,不过还是没能支持住,身形一晃,噗一声剑脱手坠地。“快……逃……天啊!是白狄狂杀……”他发出一阵濒死的呼叫,向前扭曲着栽倒在地。 赵衰赶至,一声怒吼,人到剑到。 好狂,好野,雷霆万钧,风云变色。人与剑浑如一体,剑出处恍若电光激射,那股威势足以令对手心神崩溃,如羊见虎。 首先迎面的白衣人身法虽逸走如电,可还是没有剑快。 “铮!” 火星暴射,剑崩刀开,随即排空直入,血光崩现。 一群白衣人的信心与勇气,因此致命一击而迅速消退沉落。 狂杀是天生的不怕死,立即便有五把刀把他圈了进来,刀似雷霆锐不可当。 赵衰因刚才的全力一击,已是真力耗损甚巨,大汗澈体。 五个白衣人的五把刀依然攻势如狂风暴雨,一刀连一刀绵绵不绝,刀光漫天澈地而至,赵衰不得不定下心神挥剑接斗。 狐氏兄弟眼见不对,正待上前,狐熙大喝道:“快保护公子离去。”说完带着剩下的几名骑士猛扑了过去,他不是不知道‘白狄狂杀’的厉害,但他明白如果无人上前阻止,那么将会全军覆没。 重耳眼睁睁的看着三十多人瞬间就剩下十来人。心中悲痛万分,不禁激起拚死之心,季槐见此情形,急道:“公子且慢,敌人在暗,我们连他们有多少人,为何原因伏击我们都不知道,这仗如何打?更何况他们在密还埋伏有弓弩手,现在唯有避为上策。” “什么,逃跑?”重耳惊问。他现在最反感便是这个跑字。 编贝玉齿轻咬了一下樱唇,季槐理直气壮的道:“敌人选择这条官道伏击,很显然是深悉我方虚实,事前竟无半点先兆,当然是掌握了我们的行进路线,故能一击成功,以致我方实力迅速被削弱,一定是有人吐露消息并使人在途中袭击我们,如果我的推断没错,定是骊王指使或收买,不然‘狂杀’和我等无怨无仇,怎么会突然现身此地,而且除了‘狂杀’参与外,究竟还有什么人?我们全然不知,唯有先离开此地,再想其它办法。” 重耳沉吟不语。其实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形势迫人,脑内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狐偃突道:“公子是我们的当然领袖,不管战还是跑,我们听从公子吩咐。” 重耳全身一震,似乎才意识到他的决断将决定着大家的生死,眼看着‘狂杀’已逐渐突破狐熙的防守圈,他的眼中突射坚毅的光芒道:“先保存实力,离开此地再做他想,我立誓绝不放过今天所有参与伏击之人。”说完缓缓抽出长剑,用力指向天空发出一声长啸。季槐暗自长叹一声,望着还被包围中的赵衰及狐熙等人大喊道:“我们先行离开,你们有机会就走吧,不要死拼。” 赵衰看着他们的背影快速消失在山脚下,神情反而更添激昂,如猛虎出柙,在敌人的刀海内来回冲杀,身躯疾转,几次移动,已经和狐熙会合。激战中赵衰突然对狐熙使了个眼色,狐熙自是会意,明白久拼只有死亡一途,立刻剑起风芒。 “轰!”“咻滋!”随着痛击切割之声不断,眼前是一片血肉横飞,鲜血飞贱,脚下一片土地已被眼前白衣人和自己身上所流出的血液所红,他身边的骑士也一个个的倒下。就在这时,从密林中涌出大批的白衣人,领头的是三个白袍上绣有‘血刀’之人,身负不同武器,双眼熠熠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二十几具尸体,有的表情惊讶,有的是带点怒气。 “你们竟然杀死了咱们七个弟兄?”领头之人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 赵衰和狐熙对视一眼,眼睛里皆流露出震惊的神情,狂杀的三大头领都出动了,究竟什么人肯花这么大的本钱呢? “狂杀?”狐熙问。”哈哈哈,算你们还有点见识,你猜得不错。”第二个白袍人狂笑道。 “老大,他们的正主儿跑了。”第一批幸存的白衣人说道,并用手指了指重耳离去的方向。“嘿嘿!他们是跑不远的,前面还有人在等待着他们呢,就留点活让他们干干吧。”大头领傲然道。 赵衰深吸一口气,问道:“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大头领微微一楞,犹豫后片刻道:“不能说,但看在你俩勇气可嘉的份上,我会让你们留个全尸,你就是那个号称马上天下无双的赵衰吧。”赵衰突地手腕一振,也不答话,手中长剑化出一个个光环,倏地扩大,旋转着向对方阵营迫去。 银虹一闪,狐熙也拖着受伤之躯跃进前冲,突入敌阵。 为首的白袍人狂叫着迎了上来,刀法与劲道皆狂野无匹。难怪刚才敢吹牛说留他们全尸,的确还真有吹牛的本钱。 “铮铮铮……”刀剑接触声如连珠炮爆炸,光芒闪烁险象环生,射星逸虹化解,蓦地,又上来两把刀疯狂地乘隙锲入,二头领和三头领都扑了上来。 赵衰不愧为虎卫之首,虽处于下风,可丝毫不露败象。相比之下狐熙的样子就显得狼狈不堪,他不停的转换着方位,以免被刀圈封死,但仍难摆脱刀的紧迫纠缠,陷入刀网中无法自拔,改采守势亦难挽回颓势。 第二十七章血战黑衣鱼 赵衰见状暗叫不好,一声怒喝,剑光疾变,改变方向,剑风直指围向狐熙的三个白袍人,利刃破风的锐啸成了慑人心魄的异鸣,可怖的电芒突然迸发、分张、暴入,封住狐熙左方的两个白袍人,他们只看到一星寒光,还来不及转念,利剑已贯入喉部,虽仍能挥刀冲击,一刀猛劈,可是已失去准头,连人带刀向侧倾。 同一瞬间,大头领和二头领也转向提刀,直劈赵衰,刀气迸射隐发风雷,右面的一名狂杀也挥刀前扑。 赵衰的身影依然十分矫健,左挡右刺,剑幻流光,在几人的空隙中疾冲而过,以快三倍的奇速,突又钻入刀网中,金刃破风声锐利刺耳,人影乍合,随即电光激射。 “铮铮铮……”刀剑相触声不断,随着几声闷哼声响,赵衰衣服上出现几道刀痕,不过他还是利用身体换回了时间,一把挽住狐熙,人影流泻而出,两人突然展开绝顶轻功,一跃三四丈,飞掠而走。 “那里走?”大头领怒喊着追赶而去,身形乍起,如劲矢离弦。 重耳怀着满腔的悲愤,朝着连绵万里的倮山逃去。只要穿越过这广阔的山区,过衡河后便是与屈邑相邻的篱凹堡,那里尽属低洼沼泽,又多丛林湖泊,对于躲避敌人大规模搜捕,非常有利。而且离屈邑的边缘小镇不到三十里路,大家商量之后,便定下逃离的路线。 十几人急奔两个时辰,才深入山区二十多里地。道路崎岖而布满荆棘,大伙均力尽筋疲,季槐狐偃等人虽武功高强,但也经不起这般狂奔疾行,皆气喘嘘嘘,八位铁甲卫士早就脱下铜胃铠甲,轻装前进。反观重耳,仍是气脉悠长,似乎毫无倦意,大伙不得不对这貌似柔弱的富家公子另眼相看。 季槐和狐氏兄弟对他则是从佩服到惊讶。重耳仿佛天生就是位征战沙场的将军,遇事不急不慌,且决断果敢。这一切发生在一个从没有经历过沙场征战的人身上,简直不可思议。 众人来到一个较为平坦的小山上,一直在前开道的狐毛转回后队,请示重耳道:“我们一番急行,已离敌人二十里有多,且快将日落西山,经过这阵长途奔波,大家再也难支持下去,是不是……”说罢用询问的眼光望向季槐,又望了望狐偃。 重耳刚想征询季槐的意见,猛然想起自己才是他们的头领,是唯一拿主意之人。于是开口道:“应该休息,大家都累了,除非敌人知晓我们的逃走路线,或者前方还有埋伏,否则绝难追及我们。”说完后又陷入沉默,若有所思状。 季槐瞧重耳的表情不对,问道:“公子想到了什么?” 重耳忽然抬起头道:“狐家兄弟各领一人前往四周查看,看看有无异样。”突又问道:“谁了解我们前方的地势,有几条道路可走?” 狐毛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道:“大家都是第一次经过这里,地形如何,甚至地理位置等都不是很清楚,也不敢走远,只是查探到前方的大山处才回来。” 重耳眼中冷光一闪,道:“那你马上查明我们两边的地势和地貌,最重要是查清楚有无异常情况。” 狐氏兄弟去后,季槐柔声道:“公子是否心中有所感应?” 重耳苦笑道:“我还没那本事,能对别处发生的事情生出感应。只是修炼了回天诀后,通过‘先锋营’一战,对是否有伏兵或被人跟踪特别敏感。我倒是情愿这感觉是错误的,不然……” “有埋伏……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荒山野岭的宁静,更证实重耳的担心绝非多余。 第33章 重耳和季槐迅速冲了过去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两侧的峰头密草间闪动着黑压压的人头。此时狐毛等仓皇奔过来,人人脸现悲愤之色。反正逃不掉,大家均升起死战的决心。 “我们拼了,公子!”狐毛急喊。 每到生死关头,重耳反而越发的冷静清醒。他深知此刻不能冲动,冷静地道:“我们就这样去拼命,怎么对得起狐总管和赵衰的掩护之恩,那他们不是白白为我们死去吗。”说到最后,重耳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眼睛里也泛起红光。 季槐道:“我们继续前行,我就不相信他们在前方还有埋伏?” 重耳长叹一声道:“就赌一把吧,如果前面还有埋伏,那就是天亡我们,到那时再拼不迟。” 突然一个声音在三十丈外响起道:“如果你们谁能献上重耳公子的人头,那么不仅生命无忧,并奉上黄金百两,如若不从,那就死无葬身之地。” 正当大家均大惊失色时,重耳反到不怒反喜。敌人一开口,他便得到很多资料,正如一个剑手,大家未动手前,凭观察已能测知对方虚实一样。 首先他判定对方对他们有顾忌之心,不然早就下令攻击,这也充分说明对手的实力不足以吃掉他们,由是推之,可利用其心理,逃是大有希望的。 重耳一时间心下大定,信心倍增。从容向后一挥手,小声道:“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众人纷纷随着重耳快速离去,山野间传出一连串的呼喊:“他们溜了,追啊……” “哈哈,他们是逃不了的,追……” 一路前行不到十里地,就发现已经进入一座山谷底,三面奇峰壁立,猿猴难上。谷下古树参天,奔到谷底峰壁下,方发现原来是绝路,只有东北角的山峰交界处,尚可勉强攀爬。山腰以下,可利用草木攀登。山腰以上更为峻陡,只有茅草而无树木。 “上!”重耳急呼一声,领先向上攀爬。 将近山腰,下面的追兵已到了山脚。是群黑衣人,个个身手敏捷,分两路向上急追,行动轻捷利落,显然是熟悉丛林的老手。 重耳到了山腰,愈往上愈少树木,光秃秃的,人兽难隐。他向上叫:“你们快走,上去把守住山腰,小心防箭。” 狐偃第一个攀上山峰,重耳和季槐却落在最后,相差约三四十丈,山两侧的峰头高入云表,山风霍霍,风化了的黑褐色土岩不生青草,手一触碎石纷纷滚堕,峻陡如绝壁,任何人也休想攀登峰颠。 季槐与先到之人均是脸色大变,往西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惊呼:“完了,是绝路。” 往西面唯一出口望去,西边有一座不宽的岩山犹如一堵厚实的城墙从西向东高高矗立。岩壁正中有个高、宽各约六米左右的方形巨洞。 让他们绝望的是,那个方洞处于峭壁的上沿。猴子都难以攀越,更何况人呢。 从山顶至那堵峭壁,有三十余丈距离,滑下山坡不难,但想绕过这堵天险高壁从另一座小峰脱身,却难比登天。 有人绝望的喊道:“除了杀下山去突围,别无生路。” 一个铁甲卫士神色紧张地说:“他们带了不少强弓,冲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咱们暂且守住山口,拖一天算一天。也许可等到脱身的机会。” 而这时追得最快的两个黑衣人已距离山顶不到三十丈左右,季槐急道:“用石头砸他们,快!” 狐偃率三个铁卫在十丈左右相迎,几人举起重达百斤的大石块,奋力掷出,石块带着呼啸声急速向下坠落。 一群群黑衣鱼贯向上攀爬,人多了反而碍事。粗如小桶的石块,在平时毫无用处,但在峻陡的山坡向下砸,愈往下力道愈增加,对付下面手脚全得用劲的人,却是极具威胁性的武器。 领头的两名黑衣人左右一分,伏在山壁上大叫:“滚石,小心!”下面一阵大乱,“砰”的一声响,石块落在峻坡上,向外一蹦,再以可怕的速度向下砸。一名黑衣大汉走避不及,“噗”一声被石块砸在右小腿上,“哎”一声狂叫,连人带石向下滚,声势骇人。 在呐喊声中,下面的人手忙脚乱向下退,像一群被推倒的硬壳甲虫。 狐氏兄弟把住山腰左右两侧,一个凛若霸王,一个晃若书生,双剑相互辉映,不时对着下面喝道:“不怕死的上来,看你们有几个脑袋。”重耳也不时插话道:“推重石下去,将他们砸成肉泥。” 其实,重耳只是在吓唬他们罢了,附近根本没有稍大的石块。 第二十八章救命的溪水 这个时候,一股浓雾漫山片野飘洒开来。像是大雾突然降临,人的视线只有几丈开外。下面的人即使想张弓搭箭上射,也找不到明确目标和立足点,无能为力。这的确是一人掷石,千夫难上的良好防守所在。 谁不怕死?黑衣人也不例外。连滚带爬向下退,退至山角的树林方敢停步,谁也不敢冒死向上爬。只在山角下布好铁桶阵,布下三十张强弓严防上面的人下冲。他们自然知道上面是绝地,堵住了下方出路,就不怕上面的人插翅飞走了。 入暮时分,白狄狂杀一队三十余人终于赶到,并且在山角下面点燃火把,山脚稍深的野草全被烧光,夜间想突围便一无遮掩,除非想送死。夜间,山下火把通明,彻夜照耀,蛇虫亦无所遁形。 第二天清晨,晴空万里无云,山下帐篷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加之强弓林立,令人望之心寒。 狐偃忽然激动起来,望着山下大喊道:“我发誓,绝不放过你们。” 重耳感到意冷心灰。眼下已是陷入绝境,逃生都无望,还谈什么复仇?况且当日在祭奠大典上露了一手,必招奚齐之忌,且他麾下高手如云,又有晋王支持,一定会在自己回到蒲邑之前,追杀自己,就算逃离此地,以后也不会有平安日子可过。 重耳一边思索,一边再次来到山崖边观察地势。 当他看到几座山峰中隐见水影晃动时,不由得眼睛一亮。当初在‘先峰营’一战,他也是通过河水逃生,并且在水中悟通回天诀,眼前这水说不定还可以再帮他一次,如果老天有眼,就保佑这水不是死水。 重耳与季槐打声招呼便顺着山坡滑下。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山脚下不时响起进攻的号角声。山顶上的人只能呆呆的等候,脖子都已望得酸疼,却始终不见重耳影踪。 “哥……他是不是已经找到出路,丢下我们独自溜了?” 狐偃摇摇头,沉静地说:“此人看似柔弱胆小,实则意志坚强,且勇气非凡,我们以前看错他了。你看他的表现,行事冷静,举动变幻无常,让人很难摸清他的意图,深得兵家之道,也许有一天他会离开我们。但在危难之中,他决不会临难苟免,他有他的抱负,你再看他的眼神便会明白。” 狐毛喃喃道:“难道他就是父亲所说的天生将才吗?不过他给我的感觉过于柔弱,非真正的大将之才啊?” “也许他需要过程,转变与了解的过程。他一个月的变化几乎抵得上常人几十年,我真不知道一年半载后,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这次不死,他一定会是个极为可怕之人,我坚信。” 兄弟俩坐在树下谈谈说说,十分轻松。而出口处的重耳,却在流汗挥剑辟路。 重耳游到水尽头,果然发现新的出口,在一座山脚下,溪水翻滚,隐隐有河水之像。两岸青山耸立,郁郁葱葱。河谷清风拂面,欲飘欲仙,怡人心扉。波曲象一条白练在脚底深处穿流。 他心中狂喜,一个猛子潜入浅水。他知道下面一定有出口。只是不知道通向何处。但只要有路,那便是生路。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在水底他终于找到泉眼。下潜约百余丈左右,水中能见度愈来愈清晰,出口到了。他急忙爬出水面,到了外口举目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暗叫不好。 出口处竟然在一座峭壁底端。左右都是高山深峡,无路可走,唯见山溪流转蜿蜒。 “应该往那边走呢?”这念头不住地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坐在水口上沉思,却未留意对面的奇峰下,有人向这一面窥伺。 久久,他循原路折回,滑人水中,急急潜回。才上岸,早已等得焦急万分的季槐这才露出一丝轻松的微笑来。“公子可让我担心极了,下次可不许这么丢下我,要去哪里咱们都应该在一起才行。” 重耳得意洋洋地说道∶“放心,本公子能有什么事?好了,回去告诉他们,留下两人继续观察,通知其它人都来这里商议。” “遵命!公子!”季槐嬉笑着做了个鬼脸。 “找到出路了吗?”狐毛第一个到来。 重耳点点头,审慎地说:“有,只是要辛苦些。天无绝人之路,你们看这里。” “溪水?”狐毛讶然问。 看着大家都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重耳深感得意的道:“是的,只要有水流便一定有路。咱们逃走的希望全靠这救命的溪水……”接着他又将出水口的情况介绍了一翻后道:“我们必须将所有的衣物撕开,绞成粗绳,每人至少需要八尺长一根绳索,必须能承受得起自己的体重,只要进入水中,便可离开此地。” 他的话甚有道理,大家自然力加赞成,除了分派一个人轮流监视山下的动静外,其余人都纷纷做着准备工作。 午牌时分,山下又开始了攻击,这次他们竟然用弓箭手开道,由二十名白衣人和二十名黑衣人手举强弓,边爬边射。 第34章 山上监视之人竟然在强弓下无法抬头,当然也就无法阻止,更不妙的是山上石块已竭,跟随在弓弩手之后的每个人都带了用树枝扎就的盾牌,挡住身躯向上爬升,大举进攻,形势极为不妙。 重耳高喊一声:“抓紧时间下。” 十余人顺着缠绕在五株巨松上的布条滑往山下。事急从权,季槐不得不和衣下水。重耳握住两人用衣衫做成的布绳,在前引曳。由重耳带引着他们,渡过了两里余的水程,快速下潜朝出水口游去。 这时,追兵方登上山顶,眼睁睁地目送他们潜入水中,徒呼呵呵。 到达出水口,只要沿着水流的方向走,总能找到出路。 重耳已经在他们心中建立起强大的威信来,他说怎么做,没人反对。重耳一声令下,大家顺流直下。虽则秋水寒冷,但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已压倒一切。 历经百转千回的河谷曲波,不一会已变成浅浅清溪,平原在望。大家一起笑了。 蓦地,一座怪石后突然站起五个相貌狰狞的人。 一个黑袍蒙面、身材高瘦的男子,缓缓排众上前,他的黑袍在四武士劲服的衬托下,分外突出,显示他与众不同的身分。 他狂笑一声道:“可把你们等着了,不许上岸,先把你们的兵器丢上来。” 重耳心中叫苦,千辛万苦才逃出虎穴,又入龙潭,刚扔脱死神的追逐,又碰上了无常鬼。 “诸位是干什么的?”他硬着头皮问,身体也试着慢慢靠向岸边。 “再往前一步,便射死你们。”四武士之一手举弓弩高喊道。 “喂!诸位……” “先把兵器扔到水中,然后举起双手。”黑袍人厉声大喝。 重耳不敢不听,抽出宝剑丢出,季槐也硬着头皮依言扔下。 只有四张弓,和一个手无寸铁的黑袍人,如在平时,谁也不放在心上,但这时却无可奈何,进退两难,众人只好依言丢下刀剑兵刃。重耳将剑向下丢,利用剑落水的响声掩护低声说道:“槐儿,一切听他的,上岸再找机会动手。” “一个一个上岸。”有武士喊道。 季槐和重耳对视一眼,徐徐往岸边走去,一面抓住机会调意,速度甚慢。 重耳心中有数,知道季槐要冒险一拼,低叫道:“小心了。” 黑袍人站在岸上等侯,四名武士站在两侧,张弓戒备。 那黑袍人虽身无兵刃,可一双虎目冷电森森锐利之极。全身绽发出神秘,骠悍、冷酷、机警和慑人的气息。 季槐首先上岸,立刻便有一武士用强弓罩住她,令她动弹不得。由于岸坡上人数逐渐增多,坡面骤显狭窄,跟在重耳后面上来的狐偃刚一离开水面便双手齐动,金豹露爪,挥袖而出。 狐偃明白到了紧急关头,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只有偷袭才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他的双手幻出万道掌影,发出刺耳的厉啸,向黑袍人袭去。“该死的,你的爪功惊世骇俗,竟然偷袭。”黑袍人怒道。双手也猛然上扬,恰与爪功遭遇。 “砰……”水花四泄,旋舞的劲流,一泄而散。 狐偃一抓落空,已经有点心惊,再看到抓劲居然被对方随手一袖震散,便知遇上超一流高手。突袭无功,心情顿时落入谷底。 狐毛也不顾强弓的笼罩,立刻挥掌扑上。 “嗡”一声弦响,右侧两名武士的箭已离弦,一枝射向狐偃,一枝射向冲上的狐毛。 黑袍人却身影突转,只扑重耳而去。身形急移,幻化三个虚影已猾至重耳身侧,速度快得令人目眩,似乎他先前并没离开原地,视力产生错觉,在抓劲回流,尘埃滚滚中回到原位。 第二十九章水里逃生 季槐暗叫不好,她从来人的身法功力上看出此人功力之高,不在赵衰之下。她深知重耳不擅拳脚,更是输了一着。于是娇喝一声:“看招!”身形快愈闪电迎向黑袍人而去。 “哈哈哈,找死。”黑袍人阴笑着挥出长袖…… “轰!” 一阵狂烈无比的劲气裹杂着阴冷的寒气瞬间把季槐卷了进去,黑袍人同时也闪电似从季槐的上空掠过,直扑重耳。很显然他的目标只是重耳公子,对他来说其它人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耳才是他想捕获的猎物。 可他错了,过高的估计了自己,以为季槐在他的全力一击之下是不可能有反击能力。季槐这时方充分显示出超人的武功,居然从劲气中逸走,滚出丈外一跃而起,立还颜色,反方向双掌击向黑袍人的后背。 重耳就在黑袍人刚发动时突然身形向下一挫,高不出三尺,掌化剑招从下盘扫出,一闪而至。 “咦!”黑袍人怪叫一声,向后疾退,身一动形影依稀,大旋身双袖齐挥,一声暴响,掌袖相接…… “轰!”的气流旋出丈外,阴冷的气流布满斜坡。 季槐娇呼着滑出丈外,脸色苍白之极。 重耳也被这股强劲的气流震得后退三步才停下脚步,他看了看狐毛兄弟的情况时暗暗叫苦,可又无计可施。 “簌--簌--” 两张强弓近距离连续发射。 狐毛兄弟俩狼狈不堪的左闪右避,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何能持久呢?而且还有另外两张弓蓄势待发,也算是在告戒剩下的人等不得轻举妄动。 是以挤在斜坡下的卫士们纵是拼掉老命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边倒的杀戮。 “啊--” 狐偃发出一声惨呼,一支利箭穿透他的护身真气,从他的肩弯缝隙处直射而入。狐毛更是不妙,双手轮换着不停挥舞,以护体真气剥落来箭,可他心里明白,等到他真气渐衰,气力不继时,也就是他毙命之刻。 重耳悲啸着挫马步虚空吐出一掌,向扑来的黑袍人痛击而去,远在八尺外掌劲山涌而至,这记劈空掌可能已用十成真力发出,且又招式精奇。 内功如果已练至可外发伤人,得看修炼的内功种类,和火候的精纯度,而决定威力所达的距离。吐出的压力波离体的远近,也决定于神意凝聚的焦点是大是小。 拼内功黑袍人自是不怕,可偏偏重耳不善拳掌,所以他好临时拿剑招化掌,而掌击的点与面毕竟和剑招不同,点愈小威力愈远,但所造成的伤害比例相反,一点伤与大面积的伤是不同的。 蒙面人首次流露出慎重的眼神,身躯斜飞而起,斜转身挥袖迎击。可速度还是慢了一刹那,掌先至,袖后迎,砰的响起一声雷鸣,就连丈外坡顶的树丛,也被劲气波及,先一刹那被压倒的树枝,像被狂风所推,飞舞而起枝叶漫天。 蒙面人在气流中站定了身形,铁塔般立在两人面前,面巾下不见一丝喜怒哀乐。众人的心直向下沉,这黑袍人的武功惊人之至,不知是从何冒出来的杀神。 重耳几乎随动势失足,总算能及时扭身着地扑倒,滑至坡顶停住,没向下滚堕。两记可怕的猝然强拼,几乎击散了他仓率间回流的护体神功,浑身发出剧痛,影响体能的发挥,表面皮肌五脏六腑,皆像在逐渐崩散,痛彻心脾。 他必须拼,必须为生命奋斗,为爱他的人而拼命,强烈的求生意志,激发了他的生命潜能,心神一敛,忘却身上的痛楚。如能忘掉生理肉体上的痛苦,精神意志便可发挥能量。 特别是看到季槐为他飞身抵挡一袖时的情景,他如何还能逃避?他知道敌人的目标只有他一人,如果他此时能吸引对方离开此地,季槐和一干兄弟们就能逃过一劫。战也死,不战也是死,可如果他的死能救大家一命也值得。 几招下来,他的信心尽失,蒙面人武功高得令人生畏,必定是有声望地位的超绝高手。哪怕就是算上狐家兄弟也不会有胜机。 主意已决,重耳绝望的看了看季槐一眼后,便强行引气归元,凝气行功。 重耳突然发出一阵长笑,忽地整个人跃起往蒙面人扑去,双脚随地一蹬,整个人闪电般化作幻影,双掌交错,快速如电,掌起处风雷骤发。 蒙面人一声长啸,高大威猛的身形,若如狸猫般的轻巧,一闪身,左袖反转,勾住攻来的一掌,右袖疾如电闪的疾挥。 重耳大吃一惊,暗叫不妙,看来袖的劲道,他便知道要糟。单是那蒙面人鬼魅般的身法,就如同一道永不可以逾越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 百忙中他仰面便倒,仓率间也唯有运功自保。 可怖的袖劲,像万斤巨锤虚空击中了他,袖气距体不足三寸掠过,像被强风所刮,身躯斜飞而起,身不由己向坡侧抛掷,气血一阵翻腾,似要压缩爆炸。 “不好!射--” 蒙面人发觉重耳的身体正向斜坡下的水中疾投而去,而他因为刚才的全力一击而和重耳成反方向而立,感觉到不妙时,已经晚了半拍。他已经不可能在重耳入水前赶上他,只得高喊弓弩手发箭。现在他纵然悔恨自己贪功已晚,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几张强弓上。 “簌--簌--簌--” 四张强弓同时往重耳的身影急射而去,蒙面人也身影一闪,疾追而去。 倮山中除了偶尔能看见一两个胆大气粗的猎户外,基本上是绝无人迹。倮山也是衡河的发源地,山谷小溪交错相连,溪流一线贯穿茂密的林野,七弯八拐向东流,直至衡河入口处。 重耳发现的出水口正和溪谷相通,溪水转过山鞍后便是一条向西伸展的山谷左右相望,两侧的山峰并不高,矮树野草蔓生至山顶,坡度并不陡,可以轻易地攀登。 第35章 人没向下逃,那么,必定攀山峰走了,向左呢,抑或是攀向右面的山峰? 逃走的人,攀越山峰是没有必要的,除非熟悉环境,知道翻过山可以抵达某处地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黑袍蒙面人大声喝道。 一个弓弩手惊讶道:“他竟然没留下足迹,不可能啊。” “不,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一定是往下走的。两侧峰脚都发现隐约的上山足迹,那是诱使我们往错误方向追的老把戏,希望我们爬上山走冤枉路。” “一定是往河口处跑,对于任何不熟悉地势的人来说只有沿河流才有出路。” 几个人商量一翻后,黑袍人抬头看了看山谷深处道:“为防止他在日落前出谷,我一人赶至谷口处,你们两觅迹左右两面山谷。还有你,赶快喊来白狄和马彪他们,来个合围之势。如果这么好的机会都杀不了他,那就是他命大。” 重耳做梦也没想到水又一次救了他。 难道我和水就这么有缘分吗?他躲在一处草坑中问着自己。虽然他极力想弄出个所以然来,可脑子就是不听指挥,因伤所至,愈来愈迷糊。但他又不能行功驱除伤害所留下的瘀积,他知道那黑袍人一定会穷搜不舍,因此也不可能给他时间疗伤,唯一的希望便是指望他们加快速度狂追,把他留在身后。 这样一来,他的痛楚也逐渐加重,但他还必须强忍,拖着一身痛伤蛰伏不动,等待天黑。由于地势的关系,他看不到草坑外的情形,不知道追兵的情况,也只得眼巴巴空焦急无可奈何。 季槐尤其焦急,真像热锅上的蚂蚁。 第三十章可怕的女人 看到重耳落水的一刹那,她的心仿佛已随他落入深渊,那种疼痛感无以表诉。她只能盼望着能有奇迹出现,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追寻。 虽然希望渺茫,狐家兄弟也顽强的拖着受伤的躯体沿河查找。 谷西,突传来急促的大叫:“瞧,这里有脚印。” 季槐精神大震,低喝道:“快过去。” 狐家兄弟互相搀扶着也加快脚步。季槐本想阻止,却又忍住了。十几人个沿着小径向东狂奔,渐向上升,往山谷深处急走。 蓦地,南面来路方向,山上传来了呼喊声:“这里有很多的脚印……怎么可能?他就一个人啊?这……” 清亮的长啸声突然当空而降,与同时发出的震天狂笑相应和,山林为之震撼,与山谷的回声混和,林中的鸟雀惊飞,声势浑雄谅心动魄。 从山谷的西面突然闪出八个头带竹笠、面目难辨的男子,身形破空疾射,但见枝叶簌簌中分,人影冉冉飘近。 季槐脸色大变,天啊!他们怎么还有这般高手。 狐偃在旁低叹道:“从他们整齐化一的动作上看,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而且皆是武功超凡之辈,看来这次我们是凶多吉少。” 峰腰以上是矮林草丛,视界甚广,可以看到八道上掠人影,速度之快十分惊人,所经处草木中分,如被狂风所刮。 黑袍人也被啸声惊呆了,他不明白怎么在他的身后会突然发出八道利啸来,而且功力高得吓人。 犹豫片刻,他决定回头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白狄狂杀和马彪一伙刚进入山林,便发现八道人影慢慢接近。 右后方峰顶矮林丛草中,重耳也陷入死亡的边缘。 他感觉时间慢慢的过去,搜查的人也逐渐远去时,他开始放松身躯,不再用意志力抗拒,回天诀自然而然的发挥着效果,全身每一个骨节均爆竹般响起,一连串响个不停,源源不断的气流沿鸠尾、巨阙、左乳根、左天枢几条受打击的经脉循环往返,首先是双臂慢慢发出黄光,以主脉为通道,渐达气足心寂,生空、乐不二的静定状态,逐渐全身也发出黄光。 一般而言,气功可分两种,即养气与炼气。养气就是道家静坐功夫,把气运在丹田,使之凝聚不散,不让身外景物诱导而外泄。炼气乃以运行为主。如拳术家在练拳时要用臂力,就把气运到臂上;用腰力,就把气运到腰上;假如四肢百胲都用力时,就把气运到全身。 气有呼吸的区别,呼为阳,吸为阴;呼为动,吸为静;呼为刚,吸为柔。要把阴阳、刚柔、动静结合在一起,才能完成它的作用。气要运行时,不可逆走,贵当顺行。如顺行的话,不但脏腑会舒畅,并可快慢自如;倘若逆运的话,内部各脏腑就要受到伤害,一些习练者练岔气致伤致残者时有所见,且在运功时不能受外力干扰,否则不死既残。 重耳正进入静坐凝心的关键时刻,突闻狂啸声,瞬间他的脸色由白转青,浑身冷汗彻体,身体剧烈的抖颤起来…… 八个高大的人影鱼贯而行,衣服奇形怪状,手中兵器也各不相同。有人脚下沉重,有人轻如无物,走动时快时慢,似乎带起阵阵阴风,如果有人迎面而来碰了头,真会吓一大跳,以为碰上了妖魅,甚至可能被吓昏。 降下山梁,八人身形加快,向白狄和马彪所站之山头飞掠而来,比下山的速度增加了一倍。 白狄狂杀们不愧称一个狂字,丝毫不为来人气势所蹑,三十几人分布山坡四周,既没和来人搭话,也没问马彪队的意见,不动声色的围成十丈方圆的一圈,安然不动像是泥塑木雕的菩萨。 马彪队也纷纷挤站住东北角,静观事态发展。 片刻间,八道人影已显现山坡西面。 秋风呼啸,冷气袭人,更增三分阴森冷肃的气氛,听不到任何低语。 来人突然开口说话,打破了冷闷的沉寂。手中的短戟指向一群黑袍人。 “你们马上离开此地,不得停留。”此人声如洪钟,声震耳膜,飒飒秋风也压不住震耳的声浪,显然意在以浑雄的内力示威。 “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权利让我们离开,难道此地为你们所有?”马彪大队中有人问道。 “哼!既然你们不听招呼,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白狄狂杀显然看不得比他们更狂之人,有人忍不住大喝道:“你们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知道我们是谁吗?” “我不管你是何人,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从半山腰处传来一个声音。 落日的余辉下,又有数十条人影从上面的山梁飞速掠来,速度之快有如流光逸电,领头的四人非常特别。个个身材高挑,戴绿色的斗笠。她们身披铜胃铠甲,左手枪,右手盾,显示出一种飘逸不凡的风采。 马彪中有眼尖的不禁失声惊呼:“拓王四秀?” 传闻盗拓有四卫,皆为赤狄与西戎的后代,也继承了两族的血统,拥有强大无比的战斗力,其合击之术据说就是当今的绝顶高手也不堪一击。同时也是盗拓最坚利的武器之一。 狂杀亦感觉到对方强烈的杀机,盗拓的出现让他们大惊失色,如果说他们狂,那的确不假,可还得分对什么人,在盗拓面前他们没有资格狂。 “我等奉敝上指示,在此搜寻逃犯,有打扰之处,请包涵。”狂杀的大头领解释道。 盗拓一方并无半点反应。 “我们白狄族从没有和拓王发生过矛盾,并且白狄一族都非常敬仰拓王。” 八人中传出一声闷哼,还是没答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狂杀只得硬着头皮又道:“请给我们半天时间搜查,在天黑前不管有没有结果,我们一定离开,不会再来打扰。” “如果我们拒绝呢?”西面有人大声问。 “我们有令在身,不得违背,如果你们继续逼迫我等,那将会大军云集,玉石俱焚。再告诉你们,我们是奉晋王之令在山区清除不法亡命。还请各位理解。” 以狂杀之狂,今天能如此低三下气的解释再三,也的确不容易。 “可惜了,你如果不提晋王,也许主公会留条路给你们……”说完后双手齐挥。 百步外的草丛中,陆续有穿箭衣的人长身而起,四面八方,足有三十个人。 “快从南突围,他们好卑鄙,竟然不声不响就设下埋伏。”狂杀大头领撒刀急叫。 “我给你们机会。”八人中缓缓步出一人提剑屹立,虽相距丈远,仍可感到杀气迫人。 一声锐啸,狂杀二头领挺刀向他冲刺而来,真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概。 “铮!铮铮!”刀剑疯狂地纠缠,人影飘摇。 双方同样的骁勇,同样的功法纯熟狂野,你来我往舍死忘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好一场激烈凶悍的恶斗。 双方刀剑上的火候半斤八两,棋逢敌手。 力与力的拼搏,百十刀之后,善于养力的人渐占上风。 在狂乱的闪动人影中,飞舞激射的剑光内,突然传出一声怒喝和一阵破风的剑啸,人影终于分开了。 二头领冲出三丈外,突然扔刀摔倒。 一声怒喝,大头领扬刀疾扑。 “让我来瞧瞧狂杀的本事。”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嘲弄道。 拓王四秀出手了。 身着黑色甲衣的美妙身影如同一道美丽的彩虹从狂杀的阵地疾穿而过。声到,枪到,人到,森森枪影晃得人澈体生寒。 “好可怕的女人!”已然失去勇气的狂杀们发出一阵惊呼,纷纷闪避,让出了一条道路。让那女子毫无顾忌地冲到了他们的前面。 第三十一章走火入魔 狂杀能名震东周,还真有狂的本钱。趁对方身影未定,狂杀大头领已挥刀截住,刀似雷霆锐不可当。攻势如狂风暴雨,一刀连一刀绵绵不绝,抢制机先全力施展。 第36章 拓王四秀之首娇喝一声,枪如游龙,劲气四逸,仿佛四周的空气都为之一窒。 大头领身经百战,自认刀下无敌,可今天他才明白族长的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拓王四秀是盗拓精心训练的高手,历经无数残酷战争,枪技之精足以让许多名家也为之汗颜,四人联手能在千军万马中轻取敌将之头。露娜是四人中年龄最长者,虽说最长,可也只有二十五岁。据说她的父亲是狄族流民,母亲乃西戎牧民。七岁父母双亡后被盗拓收养,十年后便成为盗拓最忠心不二的护卫。 狂杀狂攻三二十刀,本想用强大的内劲压制住露娜,谁知结果大出所料。露娜的内功竟然丝毫不下于他,反而犹有过之。 露娜手中的红樱枪发出轻微的颤音,朝着大头领暴露出来的右肋急刺过去。这一枪又准又狠,内劲十足,枪尖上甚至隐现电芒。 大头领暗叹一声,生生将攻出的一刀收回,刀柄不甘心地颤抖着,改变方向朝刺向自己右肋的红樱枪上砍去。 “蓬!” 刀与枪相接,却并没有发出金属的脆音,而是无形的气劲猛烈交遇的响动。 露娜修长的娇躯微微一晃,手中那把红樱枪竟然神光大盛,发出金色的光芒,萦绕着变得白炽的枪身,幻光漫天澈地而至。 大头领的刀根本不敢和长枪相接,庞大的身躯用小巧的身法游斗闪躲,看上去又可怜又好笑。 露娜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枪影齐至。 几声暴喝,狂杀中跃出几道身影。 “滚……”八条穿蓑衣的猛汉不约而同的大吼着挥着手中兵刃飞扑拦截。 双方都快,也遭遇得仓促,来不及看清形影,劈面撞上。疯狂的刀光,狂乱的剑影,不知是谁先发动的。 猛然激射、闪动、流转、破空。 爆发的光芒陡然静止,天宇下,似乎仍萦回响着隐隐的虎啸龙吟。 “啊……哎哟……”场地中同时传出惨叫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 露娜长枪闪动,快如闪电的从大头领的胸中抽出。 马彪们早就吓得三魂掉了两魂,见狂杀不敌,哪还傻呆呆的站在这里送死。狂呼着纷纷而逃。剩下的狂杀骑士也顾不得头领是生是死,紧随马彪,涌下山坡。 季槐和狐家兄弟也被山坡上残酷的杀戮所惊呆了。 盗拓到这里来干什么?想到这里时,季槐脑中灵光一闪,哦!那天祭奠比武时夷吾公子不是说有盗拓潜入吗?这里离屈邑不远,虽然他们赶走了狂杀马彪,但重耳也掩身在此啊!得想个办法找到他。对方露面的高手就有四五十名之多,只要一现身,远远地就会被人发现,在五十名勇士的围攻下,除了白赔上性命之外,最多只能杀死对方几个人,依然找不到公子的下落。 季槐只能强按心潮,忍住内心的酸楚,远远地作壁上观,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孤单无助。对骊姬和奚齐王子也恨入骨髓,不管公子情形如何,她发誓要报此伏击之仇。 有些动物当巢穴遭到危险时,会逃得远远地,永远不再回来了。有些则等到危险一过,便回到原处整理巢穴,不打算丢弃。 黑袍蒙面人就是如此,他赶到坡下时已发现事情不妙。从那八人的身形打扮上他隐隐猜出是什么人,拓王四秀的露面就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第一反应就是马上离开此地,可他又不甘心,眼看大功既将告成。唯有等待,希望他们能很快离去。于是他便小心的潜伏在远处的岗坡上,让丛草掩住了身躯。 他也目击惨事的发生和结束,却无能为力。对方人数且不说,单是那”拓王四秀”就不是他能应付的,更不知道暗地里还有多少高手,再加上大白天秋阳高照,附近三里内有草无木,一无遮掩,自己即使不怕死,敢逞匹夫之勇,也力难回天。 所以他丝毫不为自己的躲避而惭愧,反而暗骂狂杀不识时务。 战斗结束,山上立刻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如果不是偶尔从山坡上传来血腥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黑袍人低下身子在草丛中慢慢移动,凭感知他知道重耳一定没有走远,特别是盗拓的出现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盗拓既然现身此地,那么方圆数里的范围他们必定搜索过。而且重耳身受重伤,不可能逃出很远。 但是谁也不知重耳就要险入万劫不复,形神俱灭的大难中。 古往今来,虽人才迭出,可有一条法则谁也不敢轻犯,那便是走火入魔。重耳正把自己投入九死一生的险地,当那狂笑声打断了他的运功疗伤后,顷刻间他的气息大乱,全身抽动,头胪若裂,经脉充满着焦躁火毒,滚流窜动,想发狂叫喊,却叫不出声。 想要施出回天诀的静心之法,却怎也控制不住身体内狂乱的气流,只有咬紧牙根强忍痛楚,苦守着心头一点灵明。 耳边虽然隐约听到杀喊声,但重耳还是丝毫不能动弹,他能想到的只能是季槐和狂杀在搏斗,如何能不着急呢?他拼命的想着解救自己的办法,他甚至试着让自己的真气逆经而行,让气流反道行之,也许这样能让崩溃的真气合流,虽然结果谁也不知,可就此这样下去,终究难逃一死。 想到此,重耳徒然停止真气的循环,自然进入寂静状态,任由体脉内的气机变化顺应几股气劲反射共振,奇异的感觉便如同置身于一个封闭空间一般,他此刻完完全全地感触到徘徊于自身体脉之内那股灵觉力量的存在。 那是来自水的力量,是水通过回天诀这个通道带给他的,它竟有若实质物体般流淌在周身每分每寸的血脉之中,而此时外界周遭的任何极微的变化,杀喊声,轻拂小草的秋风,山谷流淌的溪水,草丛里蠕蠕呜咽的蟋蟀等等都巨细无余的在它无声无息地波动触及下反射至重耳浑然未知的灵台一念之间。 在这内息平静之时,重耳猛然让真气倒转,随着气血的凝定,那股气流逐渐隐没于静水不波的脉轮之间,无复可寻,体内一切气机重又回复如常。 他隐约感觉身体最深处油然升腾起一股冰寒气流,向上扩散至胸腹各处奇经大脉,立时一股寒意循经导脉直冲灵台。 平素应该出现的炙热气流,此时竟渺无丝毫踪迹可寻……寒意越来越盛,经脉之间的气血好似冷凝了一般,丹田元海更是犹如已被冻伤,重耳暗呼不妙,难道这就是别人所说的走火入魔吗。 首先是脚心开始发热,像火般灼痛,接着火热上窜,千丝万缕地涌进各大小脉穴,那种感觉,难受得差点令他想自尽去了结那种痛苦,紧接着是几股狂热的异流由督脉逆上,在玉枕关前盘旋冲撞,全身经脉似乎全都爆炸开来,重耳虽说对此不甚明白,可也知道如果那几股真气得不到释放,自己也就面临神形俱灭,万劫不复的大难中。 正在这时,一声冷哼传来。 “咦!找到你了,你去死吧!” 重耳还来不及叫苦,人影一闪,背部一热………”轰!” 黑袍蒙面人凌空一掌击至。 重耳绝望的闭上双眼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第三十二章拓王 那几股异流一直找不到出口,但就在压制不住,既将内爆之时,黑袍人的强大真气和异流迎面相遇。来自任督二脉流泻而出的螺旋气流被全面降伏,乖乖的退回任督二脉,随着经脉气机缓急有度的上下开合,极富规律性地,由这脉行于那脉,循此经而过彼经;起阴经而走阳脉,出阳经而入阴脉,中规中矩地循行于周身各大经脉之间。 经脉里四处流窜的气流一经通畅之后,重耳顿感苦痛全消,更觉神清气怡心念凝定,浑然不觉世事,甚至忘记身边还有强敌。 身心挂碍付诸一空,浩然天地为之一静,一切自在无羁亦尽归于一寂。 黑袍人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救重耳于危乱中,在双掌击实的同时,他全身猛然一震,狂烈无比的内劲竟然被反震而回。 看重耳现在在样子,只要是稍微有点武学常识的人也会知道--他在疗伤,准确的说是在入定中,虽然心中震骇之极,可他还是迅速提聚全身功力,力求再击成功。 刚提掌欲击时,“哈哈哈!”几声狂笑传来。 草垛边幻出一道人影,其身形之快固然值得骄敖,可真正让黑袍人心惊胆跳的是来人的气势,单是那所形之于外的浑雄威猛气势,对信心已失的人来说,岂仅是心惊胆跳而已?真有面对阎王爷的恐怖感觉。 又一声怪啸震耳,来人已幻影般的站立黑袍人面前。 一眼望去,是位穿戴打扮极为简单的中年男子,豹头环眼虬须戟,气势慑人。 但给黑袍人的感觉可不禁如此,好像那身极为普通之便服,正配来人那有若渊停岳峙的身才气度,使人油然心悸。 黑袍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人物,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在他的印象中,能让他初见便有如此感觉的只有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剑门轩主。 难道?黑袍人猛然想起一个人来,全身瞬间袭过一阵冰冷。 逃命第一,黑袍人只感到手足冰寒若水,打一冷战,猛地扭头飞掠而走。 “想溜?没那么容易。”来人做了个手势。 “哈哈哈……”山坡四周传出狂笑声,然后震耳的嗓音从空而降:“我不信你就真能飞……哈哈哈!” 再一声狂笑,山梁上幻现出无数道人影。三方全部封死,上山之路也封锁了。 第37章 只有一条路可走:“跳崖也许还有生路”黑袍人一咬牙,施出全力拼命前跃。 同一时间,从季槐那边传出几声暴喝。 “这里还有……丢兵器者不杀!” “大家不许枉动,丢掉手中兵器!”一个女声急道。 “报拓王!这个草垛中藏有一人,似乎……在疗伤中。” “哈哈哈!看来这里一定有事发生,给我继续搜寻。”为首之人高声道。 “再报拓王,这个受伤之人很是奇怪,身体一冷一热……您是不是过来看看?” 拓王神色一动,双眼精芒闪烁,紧盯着入定中的重耳。 蓦地他露出一个诡异奇怪的笑容,伸出双掌,凌空拍向重耳的全身经脉大穴,速度之快,无与仑比。 紧接着迅捷地应指点向重耳肩部三处大穴,并足收肩双手十指环扣摆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古怪姿势。 重耳猛然睁开双眼道:“啊!谢谢你啦!” 拓王紧盯着重耳的眼睛,慢慢的他那利若鹰隼的眼神逐转,语气平和的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 季槐突然在山坡那边接口道:“还是我来说吧。” 重耳一愣,接着大喜道:“你还……在?” “是的,我说过我不会离开公子的。”伴着话音,季槐出现在草垛前。 季槐看见重耳时流露出一阵狂喜的表情,不过这种表情很快就一闪而过,转而望向拓王,眉目间自然而然透出那种天真纯洁的无邪神情,尤衬出她清丽素真的不俗美貌。 “我们一行十余人乃晋国边城粮商,此次带有大批钱物穿屈邑前往宋国采购,没想到行踪落入贼人眼中,被追杀数里,眼看即将人材两失,好在天佑我等,得到贵人相助。在此,我代表我家公子谢过您的救命之恩。”季槐随即姿势优雅轻轻一福。 重耳一愣,怎么我们成粮商了? 拓王望定季槐白璧无瑕的面庞,淡淡道:“救命之恩谈不上,只是偶遇罢了,倒是这位公子……” 季槐脸色大变,正待说话时……拓王负手缓行,悠悠地从季槐身旁走过,直至高崖边缘,才转过身来,眼神像利剑般刺在重耳背上。 “且不管你是不是粮商,但你身怀绝顶内功可否告之来历?” 重耳感觉他的眼睛仿佛穿透自己的衣服,使之一点蔽体的作用也没有,身体内外的状况完全裸露在他的观察之中,重耳强压下波动的情绪,他本身也是智能圆通之人,面对压力,自然生出反抗的意志,脑筋也瞬间活跃起来。看到季槐那惶恐不安的表情,此人一定大有来历,不然以季槐的定力,绝不至如此慌张。 “我得先谢谢您的救命之恩,不过关于这个内功的事情……我可以不说吗?”重耳说着转身望向拓王,竟与他泛目而视的目光不期而遇。 二人不由齐齐一怔。 重耳感觉到那目光中夹杂着一丝的赞许之意。 “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一人来……好久没有看到这么清澈无邪的眼神了。”拓王缓缓踱步走回原处。 季槐感到大有转机,娇声道:“不知天下还有谁有着这样的一对贼眼。” “什么……贼眼?难道我这一对天下间最最有神的眼睛竟是……你……”重耳假做怒状。 拓王笑了,被他们之间的嬉闹所感染。 这时站立拓王左右的四秀之首高兴的说:“好久没看见过主公的笑容了!” “是吗?哈哈哈……”拓王再次对重耳微笑道:“也许是你的运气,遇上了我,天下间能解你之危的不出三人,而那两人别说是为你出手,就是你想见上一面也难,这难道就是命运吗?” 重耳挠了挠头,问道:“还请恩公告之详情,说实话,我自己都犹如做梦,不知道我的身体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拓王一摆手哂道:“我猜你所练之功乃当世无上心法,最关键的是练功之人内心必须晶莹洁净,不染尘沙。方能历经种种劫难,由无至有,大法始成。以你的年龄能修炼到这一步,可以称之为天才,而你的福缘甚厚,在天人交战时能遇上我。 而我们的内功心法大同小异,实为一脉。也只有我才能施救你于危途,当我的真气进入你的内脉时,已感到你除了本身精纯的功力外,还另有股潜藏的奇异力量。 此力量与你的本身内劲迥然有异,显然是在某一特殊情形下,由外人输入你之体内,故能在你的护体真气崩溃之际,猛然而起,救你一命。哎!如不如此,你又怎能成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不世人物呢……” 重耳听完,略显激动的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又惊异地发现,相比往常,气经血脉的通畅促使身体更显轻盈灵活,周身肢体的每一个动作与姿势,或动或静,或举手或投足,都可以激起经脉气机规律性的振荡共鸣。 仿佛之前根本就没有受过伤,舒泰安适的身体仿佛有使不尽的劲力一般,精神格外抖擞。 重耳按捺不住欣喜若狂的心情,一声长啸,响彻空旷山谷。听那回音回荡群山之间,层叠不休,直至逐渐消逝。 季槐激动的跑到重耳身边喜道:“恭喜公子!” 重耳一把拖住季槐,对着拓王一揖到地施礼,拓王不等他开口,高深莫测地一笑,道:“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足矣。” “当然可以,请说!”重耳站直身子道。 拓王回以淡淡一笑,仰头望天道:“想我东周王朝,自武王后便一落千丈,诸侯割据,民不聊生,战事不断,所谓大国的道,便成为他们侵略小国的借口,大家族的道,便成为欺凌小家族的理由。强者智者之压迫愚者,人与人的冲突,实在于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标准和道理。” 顿了一顿,又道:“现今诸国高举的所谓礼仪大旗,其实充满了矛盾、愚昧和自寻烦恼,礼义与野人蛮族……其实只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分别。” 重耳自幼生长于贱民之族,当然不赞成礼仪之道,便立刻附和道:“所谓的那些信奉礼义只是少数人的东西,大多数想的只是明天一餐到那里找。” 拓王眼睛一亮,又道:“为什么大多数的民众,要节衣缩食,甚至死于饥寒,以供统治者穷奢极欲?为什么不管其子孙如何凶残,统治的权柄要由一个家族世代延续下去?为什么一个贵人死了,要把活人杀了来陪葬?要使贵室匮乏,庶人倾家?为什么一个人死了,他的子孙在叁年内,要装成哀毁骨立的样子,叫做守丧?这一切道德礼俗,为的是什么?” 第三十三章哇依妮娇 重耳沉吟不语,心想这些问题使人头昏胀,非是一时间能理解分析,话题一转问道:“您想问的究竟是?” “纵观天下形势,周室逐渐式微,诸国势力日趋庞大,扩展军力。列强之中,又以楚,齐和晋国实力雄厚,在其它诸国之上。晋国地处中原之地,雄霸黄河流域,楚国以长江两岸肥沃的土地为根基,虽偏处南方,却有进窥中原之心。一时两雄互相牵制。楚受晋阻,未能主宰中原;晋有楚扰,也不能独霸天下。唯有齐国才是周室之忧啊!” 拓王突然眼中异芒大炙,沉声问道:“你赞同何种治国之道?” 重耳怔住了,久久方喃喃地说:“这个……好象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吧。” 拓王的神情出奇凝重,望着重耳追问道:“这个很重要,你必须回答,因为我必须了解你的立场,方能知晓我救你是错是对,也许将来我们是最大的敌人,也许是兄弟朋友,全在你一念之间。” 重耳闻言一下子呆住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人竟然这么固执,非让他回答他不懂的东西,可看眼前情况,不回答是不行的,可究竟如何回答才能让他满意呢? 以季槐之冰雪聪明,再加之她了解盗拓的处世之道,当然明白应该如何回答,可重耳什么都不知道啊?如何点拨于他呢? 季槐焦急万分,可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场面顿显尴尬。 这时重耳的脑中闪过无数的幻影,他拼命回想着以往听过的关于治国的谈论,嗯!妓院里不是有很多的客人有过这种争论吗?还有在先锋营时介子推曾经说过……管他呢?随便拿介大哥的话应付几句罢了,如实在不行……那也没办法。 主意已定。重耳一派从容的答道:“我想……就是要使民众的愿望和君主的愿望达成一致,可以叫他们为君主死,为君主生,而绝不违抗。如此上下一心,何事不成。” 说到这里,重耳脑中突然想起妓院客人的一句话来,于是又道:“而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集中权利于一君之身,这样便少了许多纷争,百姓自可安宁。” 拓王仰首望天,忽地长笑起来。 “好!很好!我想我们是可以做兄弟的,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拓王接着说:“拓木簧便是我,你如不嫌弃,可称我拓大哥。” 重耳微微一愣道:“小弟……旬生,拓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好!兄弟这礼我受了。来人啊!准备酒水,今天我要和旬生兄弟一醉方休。” 季槐这才露出笑容道:“可以把我的手下放开了吧。” “对不起,马上就去。”露娜慌忙回答道。 夕阳西下。 拓王和重耳对坐在山坡之巅,背靠一棵粗须数人合抱的老杨树,悠闲的喝着美酒,说不尽的闲适写意。 山角下隐隐有人声传来。 拓王一边举杯一边说:“探子回来了,也许我们就得分开了。 第38章 哈哈!喝!”重耳惋惜的道:“这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和大哥相见?” 拓王淡淡一笑,平静地说:“我想不会很久,不过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找我,那么……这个指环给你,你凭这个指环可以在天下任何一地找到我。” “哦!” “一会露娜会告诉你联络暗号和地点……你还有什么想问大哥的吗?” 重耳笑道:“我想大哥如果想告诉我的话,早就说了,也不必等到现在。再说大哥也同样没问我什么啊!” 拓王眼中掠过赞美的神色,道:“很好!”这时一个身穿蓑衣的大汉疾步走向拓王道:“禀主公!晋国夷吾公子的军队已退走,看样子他是准备放弃追赶。” 拓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重耳答道:“那就暂且放过他吧!你再报告下里克那边的情况。” “我们有一百多人被里克所困,目前正等主公吩咐,是战还是退?” “好!好个里克!不愧为晋国太子少傅,他竟然想拖住我?”拓王大笑。 “那……” 拓王笑容一整,道:“退吧!我们绕倮山过衡河,在甍堡会合。” 重耳暗地里大惊,面上却神色不动,以免拓王察觉到什么,从而推恻出他的来历。 尤其让重耳震惊的是拓王的身份,从祭奠大会中夷吾的出走,再综合目前的形势分析,这个和自己称兄道弟的汉子极有可能就是名震东周的盗拓,难怪季槐他们的神色那样的怪异。可他和大家传闻的差距甚大啊!为什么对我青眯有加呢?就在重耳百思不得其解时,拓王突然握着他的手说:“记着你的话,有事可以找我。” 不知怎的,重耳突生依依不舍之情。就好象他们并不是今天刚认识,而是认识好多年的朋友般。他的眼中有希冀,有兴奋,有喜悦……拓王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踏步的下山而去。 季槐和狐家兄弟等十余人皆用一种敬畏的眼光目送着拓王的离去。 “咦!你们怎么不走?”重耳突然发现拓王四秀和八个壮汉竟然一动不动。 “嘻嘻!我们如果走了,谁负责公子的安全啊!”四个女子中唯一身穿红色劲装的女郎走向重耳道。 重耳定眼看去,不觉一愣。 好一个绝色美人,虽然从某些方面比季槐有所不如,可她全身散发出蓬勃的青春气息,与令人目眩的四射艳光还是让重耳惊异不已。整个人热得像一团火,一举一动皆发出动人的韵律,一颦一笑,皆流露出吸引人的迷人风姿。 季槐看见她的一举一动就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哼!难道没了你们,我们公子就有危险吗?” “呵呵!这位美姐姐生气了?请原谅哇依妮的口无遮栏,也许是小妹的表达方式不对,但小妹可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们能平安离开此地,再说这也是拓王的命令。”哇依妮一幅委屈状。 看着这个哇依妮娇俏的模样,季槐就是想生气也气不起来了。 “好啊!没有你们我还真感觉害怕呢?不过能不能请教各位美女的芳名呢?当然,这八位兄弟也请告之。”重耳一本正经的问道。 “哟!嘴巴可真甜,难怪这个美如天仙的姐姐肯随了你……呵呵!不说了,瞧美姐姐又快生气了。” 察觉到季槐的表情有异,露娜马上接口道:“我这几个妹妹平常口无遮拦惯了,请各位原谅,我这就为公子做个介绍。” 露娜指着一位身材健美,皮肤红润的女郎道:“她叫旦夕,二妹。”说完也指着紧挨她身边的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子道:“这是三妹夷萁,呵呵!她可是我们中武功最厉害的一个。” 重耳抬眼望去时,正遇上夷萁投射的目光。 “公子不要听大姐的话,当不得数的,其实最厉害的是我们的小妹哇依妮,她才是人见人怕呢?”夷萁笑道。 重耳正想说话时,哇依妮眼波流转,瞟向夷萁,不依不饶的娇声道:“三姐总是欺负小的,一点都不知道照顾小妹,如此也罢,但三姐你也不能在众人面前这样说我啊!” “看看!我说的不错吧!厉害着呢?嘻嘻!” “三姐……你如果再说……我可真生气了。”哇依妮撅着小嘴道。 季槐和重耳不禁对视苦笑,他们知道在她们开口时是绝然不能轻易插嘴的,不然肯定会麻烦缠身。 “好吧!我们现在是不是决定行进的路线?”季槐不得不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不然这样说下去天都要黑了。 露娜肃然道:“一切听公子的命令。” 重耳尴尬的一笑,道:“还是大家一起决定的好。” “其实很简单,在安全无忧的情况下,我等当走近路回蒲邑,而不必绕道屈邑。”季槐正言道。 “那我们就乘天未黑之前动身吧!”重耳正容道。 “那我们就为公子开道啦!”哇依妮说完便蹦跳着下坡而去。 第三十四章淫贱之死 三个杀手色迷迷的看着,口水快流出来了。三个色狼心里痒痒的,准备着一旦这个女孩子跨出d区和e区的分界线,就立刻扑上去,把这个女孩子抓住好好爽一爽。 不巧得很,正当三个人马上要开始行动的时候,又有一个身影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个身影比女孩子高一些,体型也宽大一些,穿着宽大的长袍,黑巾蒙面,也慢慢地走了过来。 “等等,后面那个人的样子好熟悉,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花豹眼尖,提醒两个同伴。 “真他妈的晦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黑老五气得一跺脚,恋恋不舍的在女孩子曼妙的身体上扫视了一眼,狠狠地说道:“等我抓到他,我一定亲自前往三号工地,把他活活撕碎了。” 那个女孩子走到距离三个杀手二十来米的地方,似乎感到了危险,头一低,加快了步伐。三个杀手目光紧盯着女孩子身后的那个人,把通道让出一条缝隙,以便女孩子赶快通过。 当女孩子跨越分界线,来到d级生活区一侧的那一刻,三个杀手手腕上的身份标示卡同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三个杀手低头一看,脸色立刻大变,嚎叫着扑向女孩子。 “原来就是你啊!”花豹的速度最快,第一个冲到女孩子面前。花豹没有进行攻击,而是让过女孩子,挡住了她退回e级生活区的退路。 “化妆,这么老套的方法都想出来了。”黑老五河刀疤脸同时赶到。 刀疤脸一个扫堂腿,攻击女孩子的下盘。黑老五则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一个黑虎掏心,直抓女孩子胸口的束胸。三个杀手动作迅速,攻防有序,各司其职,一上来就把女孩子所有退路都堵死了。杀手果然是杀手,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女孩子三面受敌,似乎被吓坏了,发出一声惊呼,敌人的拳脚还没有打到她身上,自己就先到下了。 黑老五扑到女孩子的身上,把女孩子的两只手臂拧到背后。刀疤脸和花豹则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了女孩子的两条腿。三个人一起用力,女孩子立刻动弹不得。 黑老五伸手在女孩子的脸部和胸部用力撕扯了几下,疼得女孩子发出痛苦的呻吟。“罗岗,你小子的化妆技术不赖呀,这些东西是怎么弄上去的,不会是仿生肌肉吧。可惜了,你来这个世界的时间还很短,不知道世界已经变样了,你的外貌变化再大,你也无法改变身份标示卡上的信息。” 花豹按住女孩子的一条腿,奇怪道:“土著区里怎么还有这样高超的整容技术?” 三个人太开心了,罗岗不仅意味着大笔奖金,而且还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玩具。 黑老五最性急,不顾两个同伴的抱怨,把女孩子一翻,自己骑在女孩子的小腹上,狞笑着动手撕扯她的衣服。 女孩子挣扎着,喊叫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黑老五喜欢的就是这种情调,女孩子越挣扎,他就越感到兴奋,黑老五欣赏这女孩子痛苦的脸,甚至不舍得尽快撕下她的衣服了。 突然,挣扎中的女孩子不动了,脸上的恐惧消失了,居然对黑老五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黑老五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头,两只手改变方向,向女孩子的脖子掐去。女孩子被压在身体下面的手突然伸了出来,扣住黑老五的双手。黑老五大惊,连忙往回撤。可是黑老五震惊的发现,刚才还娇弱无力的女孩子却一下子变成了大力士,两只纤细的小手如同两把钳子一样,牢牢地控制了他的双臂,令他丝毫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黑老五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似乎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 黑老五想要回头看看,可是他已经不能回头了,因为正有一双强有力的大手从后面伸过来,死死的卡住了他的脖子。“咔嚓”一声,那双大手陡然发力,黑老五的脖子向后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临死前,黑老五终于看清楚了敌人是谁! 罗岗手捧黑老五的断头,淡淡地说道:“作为一个杀手,轻敌是最大的忌讳。”罗岗抬起头,指着地上的三具尸体,故意大声说道:“天上的那些家伙们,你们看清楚了,这三个人是我杀死的,要发射激光就打我吧,不要伤害段灵姑娘。” 段灵翻身而起,一脚踢飞黑老五的尸体,蹲在地上恶心的呕吐了起来。“你的动作太慢了……”段灵向罗岗投去不满意的目光。 “这可是杀人哪,不是杀鸡杀狗。”罗岗拍拍段灵的肩头,以示安慰。“段小姐,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还很短,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冷血。” 第39章 段灵突然投入罗岗的怀抱,哭泣着说道:“罗先生,你都看到了,都看到了,呜呜……” 一股女孩子特有的香气侵入心怀,罗岗心头一荡,情不自禁的抱住了段灵。罗岗心中很愧疚,这个主意是自己想出来的。罗岗让段灵带上自己的身份标示卡,冒充自己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自己则带上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标示卡,在后面实施偷袭。这个方法有点美人计的意思,罗岗感觉到自己很卑鄙。 罗岗知道,段灵的哭泣是真实的,丝毫没有做作的一面。地球联邦为了增加玩具的娱乐性,十分在意玩具的文化传承。段灵是乙级玩具,她的文化知识停留在十四世纪前后,她的思想观念也相应的和那个年代一样,对女孩子的名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一个古代女子,穿着裸露的衣服,被三个男人欺凌,的确是莫大的屈辱。段灵答应自己这样做,牺牲是巨大的。 段灵虽然是一个格斗士,身上布满了看不见的伤痕,但是她的皮肤依然光滑,身体依然柔软。段灵就这样靠在罗岗的怀里,给罗岗一种异样的感觉。一股暖流自丹田而生,罗岗知道,自己的桃花劫功又发作了。 “灵儿,不哭了。”罗岗改变了对段灵的称呼,柔声说道:“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敢于这样对待你了。我们要抗争,要改变作为玩具的命运,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我们自己的主人。” “我相信你。”段灵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从罗岗怀里站起来。“爷爷说了,你是甘道夫派来帮助我们的,你是我们段家寨唯一的希望。” 罗岗和段灵迅速在三个死者身上搜索了一遍,找出三张身份标示卡,三把匕首,三根电击棒,以及一个打火机,多半包香烟。除此之外,三个人的口袋里空空如也。 杀手们之所以没有装备更先进的武器,是有一定原因的。这个世界的杀手和以前的杀手大不一样,他们追求的是杀人的过程,而不是结果。用最原始的武器,甚至不使用武器,可以使杀人过程精彩一些,得到的报酬也相应会多一些。 罗岗和段灵交换了身份标示卡,然后带着另外三张卡返回分界线以内,对着远处的小巷招了招手。立刻,三个白族格斗士跑了过来。这三个格斗士都是三十多岁,原动力指数高于六十的强者。 罗岗把三张身份标示卡分发给他们,说道:“三大纪律,第一,必须绝对服从我的命令;第二,不准离开我超过三十米;第三,永远不要主动袭击那边的人,即便是他们攻击我们,你们也只能防守,而不能进攻。” 三个格斗士点头同意,跟着罗岗进入d级生活区一侧。 罗岗带着四个人从凤凰大厦后面绕出来,来到大厦前面的大道前。四个初来乍到的人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被面前的繁华景象惊呆了,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不住地往四处张望。 虽然四个人都是格斗士,曾经不止一次到d级生活区进行格斗表演,但是他们行走的路线,以及活动的区域都有严格的限制,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真实的现代化社区的场景。四个人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手足无措,局促不安了起来,紧紧跟在罗岗身后,生怕一个不留神走丢了。 此刻正是清晨,街面上已经有不少行人和车辆。五个人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乱。这里的人通过原动力指示仪震惊的发现,竟然有四个原动力超过六十的高手,簇拥着一个原动力指数只有九的菜鸟在附近。人们害怕了,如同看到瘟疫一样慌忙走避。 罗岗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示意让四个人进去。四个人从来没有看见过在大街上奔跑的钢铁怪物,一个个都敢进去。罗岗连哄带骗,好一阵解释,四个人才战战兢兢的钻进车内。段灵是最后进去的,她的一只手死死拉住罗岗,生怕罗岗不在,这个钢铁怪物会把他们四个生吞活剥了。 “天一大厦,最快的速度。”罗岗坐在前排,拿出身份标示卡说道:“多少钱?” “大……大爷。”那个出租车司机竟然在发抖:“免费的,免费的,您们能乘坐我的车,是我的荣幸。我怎么敢收大爷们的钱呢。”出租车司机是被四个人的原动力指数吓坏了。 天变得好快,自山顶刮来的秋风,带来浓浓的寒意,这种冷风,通常一刮就是一天。好在有几个女人唧唧喳喳相伴,风仿佛不那么冷,时间也过得飞快。 重耳一行人经过一天一夜的跋涉,坝阳镇在望,至蒲邑俯不到百里之地。 也到了与拓王的人分离的时刻,在重耳的一再要求下,只到一脚踏入坝阳镇时,拓王四秀才和八将离去。 看着重耳依依不舍的目光,季槐清丽的粉脸上泪痕隐现,单薄的娇躯在晚风中显得柔弱无助。重耳微一叹息,脱下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柔声问道:“你怪我了?” 季槐长长的睫毛扇动,慢慢睁开清澈的大眼楮,发现重耳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不禁娇靥一红,娇躯略微缩了一下,编贝玉齿轻咬了一下樱唇,道:“公子不觉得自己都成为多情种子了吗?” 重耳尴尬的干笑几声,饶得他是脸皮甚厚,可还是被季槐的话激得老脸微红,他连忙将话题转移,问道:“我们是连夜赶回家,还是在此地歇息一晚。” “哼!不要转移话题!你这薄性之人。” 重耳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我对你之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在我的心中,你才是最好的,今生今世我都不会离开你,除非你不要我。” 季槐闻言慢慢低下头去,好半天才抬起头来,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那种霸道女子,既然从了你,当然一切听公子的,可你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吧……你就那样在众人面前流露出爱慕之情,毕竟你们才识没一会。” 重耳大感头痛,猛的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发干的喉咙。他也知道是自己的不对,可他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面对四个俏美如花的女子,他的抗拒力几乎等于零。难道是天性使然?重耳暗问自己。 感到身边的男人突然间不再说话,气氛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季槐又担心重耳为此生气,于是小声道:“你生我气了吗?” 重耳笑笑说道:“怎么会?本来就是我的不对,我有什么权利生你的气呢?再说,你就是向我发发脾气,我也决然不会生气的,呵呵!谁叫你是我的小乖乖呢?” 季槐软弱地靠到他的怀中,说道:“我已是离不开你了,只要你不抛弃槐儿,其它都依你!” 英雄本色 第一章恩威大计 五天后,蒲邑城中张灯结彩,全城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蒲邑守备宣厘率领文武官员,至城门迎接重耳公子的归来。 重耳在途中听过狐毛对葡邑要人的的详细介绍,也就丝毫不显慌张。最起码他也能凭狐毛的形容,让出几位前来迎接之人。 让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宣厘外,还有驻守蒲邑的晋将胥臣,以及蒲邑几大领主。 据狐毛说蒲邑三大领主虽然表面对公子重耳效忠,暗地里却不甚服从。特别是占地最广和庄园奴隶多达万名之众的张天佑,他也是重耳不敢轻视的人物之一,除重耳外,他的实力为蒲邑之最,同时他在当地的号召力也极强,是蒲邑公认的强人之一。也是狐突交代必须解决之人。 要么就让他全心依附,要么就铲除他和他的势力。这是狐突的话。 季槐也说过,要对抗骊姬,得快速壮大自身的实力,而蒲邑才是他的根基所在,只有把蒲邑建成一个攻不破的堡垒,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重耳正头疼时,好消息传来。 赵衰突破重围,也在重耳之后回到蒲邑。 重耳亲到城门迎接赵衰。当他看到衣服破烂不堪,神情委靡不振的赵衰后,眼睛红光一闪,一把拜下。 赵衰慌忙回拜道:“公子不可折杀小人。” 重耳大声道:“赵卫救命之恩,重耳不敢忘耳。” “那是赵衰应尽的责任!公子不必如此,哎!公子如此一说,小的倒是惭愧万分,身为公子贴身护卫,竟然让公子身陷危难之中而无力救助,真是罪该万死。” 狐偃在旁道:“不说这些了,还是让赵大哥先行休息,恢复精神再谈吧!” “也好!我也有情况要向公子汇报。”赵衰道。 “那我们就在大厅等候赵卫。”重耳正容道。 重耳也是第一次踏入自己的府邸,眼睛不由得四下里张望起来。 沿着一条青石板所铺的大道,迎面相望的是一座气势非凡的庭院傲然耸立,红墙绿瓦,飞檐斗拱,在参天大树浓郁枝叶间隐约可见造型别致的翠楼一角。 进入庭院,早有几个家将模样的人迎上前来。他们个个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武道高手,看来以前那位重耳公子眼力还算不错。重耳暗自点了点头。 为首的中年男人看样子是此地的管家,他一见重耳,便恭敬地下拜道:“公子安好!” 狐偃不等重耳作答,应声道:“莫总管,你带公子前去洗浴吧,顺便准备好大厅,公子有要事向大家交代。” 重耳不禁对狐偃的聪明和反应另眼相看。他能在不动声色中让他知道了这管家的名字,还能做到不留痕迹,绝不简单。 重耳昂然受了他一礼,随便客套了几句后,在莫总管的带领下往里面行去。 所行之处,但见绿树葱茏,奇花异草竞相展艳,青藤缠树,奇石灵秀,曲径通幽,清雅中不失华丽,由此也可知主人品味非凡。 第40章 刚穿过一道院门,廊檐间出现了四个娇巧俏美的丫头,年纪大概都在十三四岁左右,皆身着雪白的笼裙,显得极是清丽动人。 重耳正待要凝神细看,突然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来,不由得全力收回目光,转而投向院中。 由一道长长的长廊围成的花园中,矗立着一栋红砖砌成的小屋,屋子不大,也显得普通,在鲜花影印下,平朴中又透出不凡的光彩来。 “奴婢给公子请安!”四个丫头盈盈拜倒,轻呼道。 重耳突然发现四个人均手持红玉托盘,上面各放置雪白的香巾和帛棉物品,并隐隐透出淡雅的香味。 哎!做个有权有势的人就是爽啊!重耳不禁大发感慨。 莫总管站住脚,歉声说道:“我得去安排那位小姐的住所,不过您看就安排在您的隔壁如何?” 重耳轻轻一笑道:“呵呵!你很会安排嘛!这种事情以后就不必问我。”早知规矩的四个俏丫头也不多话,恭恭敬敬的低头引路。 走过长廊,前面的两名丫头快步上前打开小门。一进入房间,重耳不由得啧啧称奇。 地上均铺着厚且柔软的云毯,一踏入就有陷进去的感觉,四壁的陈设雅丽脱俗,每面墙壁上都挂有四盏龙凤宫灯,靠墙的几柜放满珍玩。重耳忍不住再次发出感叹时,两名丫头拉开了一幅色彩素净,由四幅画满宫廷人物合成的大屏风。 重耳惊奇的望去,原来里面是由白玉砌成的浴池,里面注满热水,弄得整个室内是水雾缭绕,似幻似真。 浴池边上摆放着两个放东西的矮柜,还有一张玉榻。 两个丫头走向重耳,柔声道:“让奴卑为公子宽衣吧!”说完不等重耳回答,四个丫头同时动手,要为得耳宽衣。 重耳吓了一跳,急问道:“不忙,我还有事要办”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浴池。 重耳重回到大厅,大家纷纷起立施礼。重耳一挥手,干咳了一声,开口道:“先由狐偃对蒲邑的形势作个介绍吧!” 狐偃站起身道:“想必各位对此地的形势有所了解,在此我只想做些补充。蒲邑府自商朝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且地处平原,土地经过垦植,人口众多,仅次屈邑,但经济之发达却丝毫不下于它。商朝时曾为蒙族故都,交通便利,人烟稠密,是晋国的重要城邑之一。 加之我晋国若想南下争霸中原,军队调遣和辎重的运输,都要通过难行的山区,殊多不便。但蒲邑之南却是大道通达,往西南可通齐国,东进可到宋国,北联三戎,西下可达东周五国,其地势进可攻,退可守。因为蒲邑东南有衡水迂回,岗岭起伏,地势犹为险要。所以蒲邑也为历代晋王所重视。” 顿了顿,狐偃继续道:“此地势力最大者当属公子,领封地千里,手握精兵四万余,兵车五十余乘,奴隶过万。可还有一人实力相当强大,那便是胡蛮族主张天佑。此人圆滑狡诈,加之在蒲邑极有威名,其家族拥有武装壮丁五千余,还有着随时可投入战斗的两万名奴隶,实力不可轻视。 有传闻骊姬曾有意网罗他,他最近到王都的次数愈加平繁,不可不防。而还有几个具备一定实力的家族中,除了蒲南伏家外,都不能确定为我们所用,因此当务之急是要在蒲邑来个大清剿,不拥公子者,杀无赦。” 宣赞许道:“狐公子果然不愧为名将之后,思虑细密且大胆,不过物极必反,人的心理非常奇怪,或许他们还在观望中,我们这么一逼,那不正合骊后之意吗?所以我们不光只是立威,更多的是能施以恩惠,在此等恩威并施之下,此计划便十拿九稳,毕竟他们的根在蒲邑,家族的血脉大多在此,他们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会为族人着想。” 重耳淡淡一笑,也不置评,转眼望向其它各人。 赵衰朗声笑道:“将军此言差矣!在当今这弱肉强食的时代,我虽无害虎之心,虎却有伤人之意,兼我晋国目下局势动荡不定,如若不抓紧机会,以强蒲邑,终是大事难成。眼下当务之急,应以霹雳手段迅速统治蒲邑,精武图治,增强势力,才有争势之望。” “槐儿的看法呢?”重耳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季槐身上。 季槐不动声色道:“这个完全取决于公子的志向和雄心,如若公子并没有争霸之心,只是想能保住封地?那么公子大可以向骊姬示好……” “啪--” 重耳拍案而起,眼中异芒闪动。 “我既无雄心,也没想过争霸。不过……”重耳突然目光大盛,沉声道:“报仇雪恨…我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要为死去的人报仇,让骊姬和奚齐一尝苦果。所以只要是对我等复仇有利,我都会去做。现在就请你们谈谈应何以为先?” 季槐显然是很满意重耳的表现,马上胸有成竹地道:“致胜之道,必先强其身,避强取弱,如张天佑等我们可逐一蚕食,如此累积而进,我们才有实力和奚齐一争长短,有强大实力做保证,何愁复仇无望呼。” 第二章虚委的面具 狐毛马上随声附和道:“此言甚佳,我第一个赞同。” 重耳突然心生一念,长笑而起道:“我有一法,明日里蒲邑众多地主不是要宴请我吗? 我们大可以就在宴请中一举拿下他们……” “哦……” 好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场之人立刻你看我,我看你,一副茫然之态。 狐毛微微一愣,失声道:“公子不是在开玩笑吧?” 季槐眉头轻皱,欲言又止道:“我相信公子必有下文,否则不会轻出此言。” 知我者唯有季槐啊!重耳暗叹着开口道:“不,不是玩笑,而且真得不能再真。” 重耳露出极强的自信道:“明日里便向全城发一通告。内文的主题可以这样设定,为了蒲邑的民众,将在蒲邑组建自己的军队,以保卫家园。” 见大家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重耳淡淡一笑,继续道:“既然要组建军队,那么便可向张天佑等征人征物,如若有人不从……嘿嘿!” 狐毛拍案叫绝,兴奋道:“我明白公子的意思了,这样一来既可马上分清敌我,同时也强大我们,而且明天也可用不听号令之名除掉他们,这样一来,就是晋王也无法问罪于我们。”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季槐道:“在宴会前,我等应好好的布置布置,以防不测。” 重耳点点头,笑道:“那你们在此商量吧,我累了,去休息休息,明天也有精力对付他们……” 第一缕阳光投射到蒲邑的大街小巷时,重耳已和众人到达红楼门前。 号称蒲邑第一楼的红楼的确气势非凡,高大华丽的门楼前早已站满等候的人群。鲜红的羊绒毯从拴马拄铺至门楼台阶前,地毯两旁存列着一簇簇沾满露水的鲜花,显然是才采摘不久。 早在出门前,弧毛已为重耳详细介绍了红楼的情况。此楼为蒲人陶然所开。而此人也极不简单,就商而言,几乎大半个蒲邑城都被其控制,陶家的粮行,布帛行,铁器行等布满蒲邑城的任何一个角落。 红楼的消费之高,丝毫不下于王都里最豪华的酒楼,摆设一席花费千金也不奇怪。在这里,有钱的大爷可以买到专门从各地运来的鲜美食物,有宋国名产豹腿,也有从秦国用快马专运而来的松花鱼,总之,只要你有钱,你可以在这里享用到你想吃的任何东西。 任何一处大型酒楼都是由美食和美女所组成,这里也不例外。这里有你想要的各种美女,既有大如齐,秦,楚等国美女,甚至于平常人很少见到的吴越美女,也有不少的异族美女,高矮胖瘦应有尽有,从清水倌儿到精于床技的老手,从吟诗作对到抚琴弄曲,任君选择。 重耳刚一下车,便看到一个笑咪咪的胖子,从外形上看,像极狐毛提到的红楼主人陶然。粗看甚觉普通,可仔细观来,深感他有异于常人,高胖的身躯丝毫不显臃肿之态,双目精灵有神,气定神闲,绝无富贵之态。 “陶然恭迎公子大驾!”来人施礼道。说完抬头又道:“自去年一别,小的便时常挂念着公子,这不,还特地为公子准备了百年难得的上好灵芝呢!” 陶然的声音极其悦耳,话语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重耳大笑着一把抓住他的双肩,连声说道:“不必多礼!” 看到重耳,陶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目光。眼前的重耳和他印象中的重耳显然有了很大的区别,虽说一年多在相貌上并无多大变化,那一双眼睛里虽透出灼灼的摄人神光,可绝无一丝的趾高气扬之态,其气势和以往相比判若两人。 他的观察能力告诉他,重耳显然是到了英华内敛的境界。一头略卷的长发,脸颊的肌肤就如同白玉般发出光华,身型高挺笔直,配上华丽高贵的服饰,整个人真可谓是玉树临风,浊世之中的佳公子。 他的病看来已经完全好了……陶然正暗地里猜测时,身后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来。 “蒲人张天佑参见公子!” 重耳定下心神望去,从陶然身后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手长脚长上身短,国字脸上一双大环眼,精光闪闪,一看便知是个厉害的角色。 不等张天佑弯下腰,重耳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微微笑道:“咱们可是两年不曾见面了,免礼!”说着,突然发觉手一紧,原来这个姓张的家伙用力紧握住自己的双手,其蕴含的凌厉内劲好象要将自己的手骨捏碎,便知眼前的男人是个不好对付的高手,这家伙想在众人面前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第41章 重耳暗暗叫苦,强忍剧痛,运劲苦苦支撑,伺机反击。 张天佑不动声色地笑道:“公子如此客气真是折煞小人啊!”说着猛然感到从被握的手上传来一股绵绵的内劲,而且有越来越强之势。他不禁大吃一惊,难道自己的判断有误?或者是重耳在这个两年间有什么奇遇不成?手上的劲道也逐渐加强。 一阵阵椎心裂骨的痛楚从手上传来,让重耳心中大恨,他也明白了此人的确对他心怀不轨,不然不会在众人面前让自己难堪,不过这讨厌的家伙内力倒是丝毫不下于他。 心头火起,暗一运气,重耳开始发动攻击。顿时两人紧握的手掌之间隐现红光,流转于掌缝指间。只见张天佑脸上红光大炙,双手也开始发出微弱的抖动来。 眼见胜利在望,重耳突然松开手掌,和张天佑的身体同时一震,握在一起的手便分开了。 张天佑眼中厉芒一现:“没想到公子功力一日千里,可喜可贺啊!” 重耳笑道:“族主也是更胜从前啊,如我的身体不曾康复,定当甘拜下风的!”他嘴上虽这样说着,暗地里早已把他的祖宗八代都骂遍了。 赵衰发现两人有异,上前拍了拍张天佑的肩膀道:“族主可别一人独占公子,还有旁人在等着拜见呢!以后有机会再好好聊吧!”说罢,指着一个英气勃勃的魁梧大汉道:“伏鼎坤可是从去年就一直在问我公子的情形呢!” 重耳转首侧望,只觉眼前一亮。 那被称之伏鼎坤之人,身高八尺有余,豹头环眼,疏髭如戟,脸色红润,怪眼炯炯,不怒而威。 重耳快步上前道:“让伏大哥挂念,真是不该。” 伏鼎坤亦是眼睛一亮,欣然下拜道:“闻公子身子大佳,小兄高兴都来不极呢!”他的声音洪亮,说话之间自有一番威严之势,让人不免对他产生好感。重耳不用想就知道这个人就是‘重耳’的最好朋友,也是唯一对公子表明忠心之蒲人。 重耳躬身托住他下拜的身体,口中呼道:“大哥免礼!” 伏鼎坤热情地拉起重耳的双手,摇动了几下,道:“公子秋祭一战,名动天下!为兄后悔没有亲临一观公子雄风啊!” 重耳忙谦声道:“哪里!那只是我的对手较弱罢了,当不得真的。” 伏鼎坤哈哈一笑:“那是公子谦虚吧!”说着突然神态一变,压低声音道:“听闻公子在回途遭遇伏击……损失不小?” 重耳神色肃然道:“关于这个,你就是不问,我也要找你商量的,只是现在的情形……” 伏鼎坤微微一愣,恍然大悟般四下里看了看,点了点头道:“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丢下哥哥我。” 这时,几道声音同时传来:“刚才张族主独占公子你有意见,现在你又在犯同样的错误,还不让我们和公子亲热亲热。” 蒲邑的大豪们等得不耐烦了,纷纷催促道。赵衰连忙连连为重耳作介绍。 第三章蒲人的忠心 狐偃趁机把伏鼎坤拉到一旁,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一通,只见伏鼎坤神色大变,口中在追问着什么,随后便颇颇点头不止。 季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忐忑不安的心也落下一半,最少现在他们还控制着蒲邑的一半势力,也有实力去做最后一博。 大家拥着重耳进入红楼大厅时,只见大厅上列队站着十八个待客的美女,个个风韵极佳,而且打扮得甚为妖艳。 陶然突然大手一挥道:“这里不需要你们,准备好酒菜后都下去吧。”重耳闻言心中一动, 这个陶然真不简单啊!他竟然能猜测到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消遣,并且能迅速做出反应来。其观察能力甚至都超过他以前的青楼老板于臣。 季槐凑近重耳的耳边低声道:“这个陶然很不简单啦,你得注意。”重耳正想说话,张天佑猛的站起来道:“今天是我们蒲邑的好日子,一来是欢迎公子的平安归来,同时也为公子的祭奠大捷摆酒庆贺,来!我们同敬公子!”话一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重耳哈哈一笑举杯便饮。 在场之人除伏鼎坤外,都一饮而尽。 张天佑神色冷淡的看了看伏鼎坤说道:“伏族主难道不为公子的归来高兴吗?”伏鼎坤淡淡一笑,也不置评,转眼望向其它各人。 见伏鼎坤不理不睬,张天佑大感无趣,转过话题道:“听闻公子的归途遭遇埋伏?” 重耳神情一整,反问道:“这个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张天佑微微一愣,这问题极为敏感,如果理由不够充分的话,恐怕是要露出破绽来。 “想必这事已是天下皆知了。” 蒲地另一领主樊旭随声附和道:“正是,现在蒲邑可以说是已传得沸沸扬扬了,怎么猜的都有,有的说是遭到盗拓的袭击,还有说公子得罪了某个权贵之士。” 重耳神色不动地道:“继续说下去。”樊旭和张天佑对视一眼,神色尴尬的道:“都是一些传闻,当不得真,呵呵!” 伏鼎坤连连冷笑,嘿然不语。 张天佑也不理会,扬声道:“公子怀疑在下的忠心吗?”重耳淡然一笑,眼光环视四周道:“如果说你的忠心值得怀疑,那么不是我笨蛋就是你笨蛋。” 张天佑愣道:“公子何出此言?” 以智慧着称的狐偃站起来朗声笑道:“因为你是蒲人,如果说你身怀异心的话,那么你就是个大的傻瓜。自古家族的利益大于一切奇_-_書*-*网-qisuu.,难道你敢于抛开你的整个家族而不顾吗?你的亲人,你的根就在蒲邑,你一旦离开了蒲邑你将什么也不是,所以公子才如此一说。” 狐偃话一说完。这帮前来为重耳接风洗尘的领主们才发现情况不妙,个个神色凝重起来,现场的气氛也为之一冷。 张天佑面色阴沉,不露半点喜怒变化,只是眼睛扫了扫身后的五个黑衣人后,才鼓起勇气道:“狐公子的意思是在责怪在下了,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如果公子容不下我,小人立即回家养老,免得让人看着不顺眼。”说完瞟了一眼伏鼎坤。 重耳徒的站身而起,走向张天佑道:“本公子自然知道族主是维护蒲人利益的,怎么谈话到容不下呢?你在蒲地可是威望甚高啊。我今天前来有要事和各位相商。” 张天佑微一皱眉,按说他为人城府很深,等闲不会流露心内的感情,可突听重耳这么一说,心下也是忐忑不安,他深感接下来的话不会对他有利。 场中有一半人大概和张天佑站在同一阵线,共同进退。闻言立刻把目光投向张天佑,都在等着他表态。 场上的形势重耳已然了解。走到大厅中央站定,霍地抬起头道:“蒲邑身处晋之边界,东邻强郑,北接大秦,西有顽羌,甚至于北戎等大小数十个部落,乃我晋之大门。凡起战事,首当其冲的是我蒲邑,虽然说父王在此驻有重兵,可一旦燃起战火,遭殃的必然是我蒲姓之人,你们的亲人,族人。 晋军是保卫国土的有利武器,可往往要服从政治需要,而任何军队调动都得晋王同意,时间往往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于败,我们蒲人手中没有一丝的主动权,这样如何能保护我们的百姓呢?所以,我决定在蒲地组织自己的护卫团,由各大族主和领主们出人出力,这就是我今天要和你们商量的。” 这一番话极有见地,狐偃,赵衰等点头不已。 张天佑连连冷笑,摇头表示极不同意。他毕竟是一族之长,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如果按此法而行,他将失去在蒲邑的超然地位,这是他绝不想看到的。 陶然神情依然,好象根本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似的,只是把眼睛转而望向张天佑,似乎是在等看他的决定而行。 伏鼎坤冷冷道:“张族主似乎不赞同公子的提议?”“非也,非也!”张天佑直摇头。”我一直都是公子的最忠实拥护者,怎敢不从呢?只是……我族并非我一人说了算,这么重大的决策,得经过族中大会方能决定的。” 两人说着相互对视着,各自冷哼一声,把目光投向重耳。 重耳见状笑道:“两位都是我蒲地之雄,离开了谁也不能成就大事,既然张族主不反对本人的意见,那么就让狐偃一会通知你们具体的细则,本着公平的原则,按家族的大小来摊派,我相信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吧。” “陶然的全部家产和奴隶全凭公子调遣。”“……啊……”大厅顿时哗然。 所有人均为陶然这突如其来的话而大吃一惊。重耳大感惊喜,正要赞赏。伏鼎坤接着道:“为了居住在此的蒲人和伏家的利益,我也愿意倾其所有,任凭公子调遣。” 重耳长出一口气,他知道已经把握到胜机,便胸有成竹地道:“兵之道亦如争霸之道,只有自己掌握了足够的武力,才能保护我们自身的利益,如果还是一盘散沙般,那必然看人脸色行事,何况我蒲地幅员辽阔,士地肥沃富裕,又盛产铜矿,早就为各族和那些大国所谗,只要我们精心训练出一批有素质的士兵来,蒲地又胜产名将,争胜难,守家则是有余。” 伏鼎坤道:“公子所言极是。”重耳淡然一笑,露出极强的自信再道:“如果我们蒲人上下一条心,任何人都别想染指我们的家园。” 赵衰这时插嘴道:“现在请在座的各位表个态,有不同意见者公子绝不怪罪于他。” 张天佑看看大家都在沉思,便硬着头皮道:“请公子给我等三天时间,三天后必给公子一个答复。” 第42章 重耳哈哈一笑道:“好!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 此时此刻,重耳正坐在回途的马车上,侧头看着窗外,任马车轻荡。 想到刚才红楼的一场舌战,许多年自己追求的那种感觉似乎就要破茧而出。对真正的重耳而言,这似乎是件轻而易举之事,自幼熟读兵书,通晓文礼,自然可以做到自己想做之事。然而,对旬生来讲,则是一种质的飞跃,虽然过程来得残酷了些。 幸亏昨晚临时兴起,一鼓作气的把那篇《子牙兵书》看了一遍,虽弄不懂,但多少总记得几句。果然,今天就派上用场了。在红楼,当自己侃侃而谈时,在众人的目光里,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透遍全身。 季槐一脸异彩的上下打量着重耳。 “怎么了槐儿……我脸上有什么东西?”重耳喃喃道。他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可又无法向她解释清楚,在上车前,他便做了个决定,有关兵书和秘籍之事永远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季槐看着重耳神光四溢的眼哞,忽然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那双眼睛,好象在她儿时就开始召唤她,且带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魔力。 第一次看见这双清澈得近乎透明的眼神时,她便明白自己终究会走入这个眼哞,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重耳一行人刚进入自己府邸,莫总管迎上来悄声道:“狐将军派信使到,现已在客厅等候。” 狐毛奇咦道:“怎么父亲现在才和我们联系?”说着大步进入客厅。”原来是牟将军啊!我正着急联系不上父亲呢?你带来什么消息吗?父亲在哪里?” 大厅里站着一个身材颀长,却略显单薄的中年男子,身穿普通的晋服,一头暗灰色的头发乱蓬蓬的,很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所至,让人看上去邋遢不堪。 狐偃的问题太多,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正踌躇间,见重耳步入大厅,他一双萎靡不振的双眼也瞬间亮了起来。 “下将牟之行参见公子!” “这位是父亲的下军之佐牟将军,深得我父赏识。”狐毛为重耳介绍道。 “久闻牟将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中之龙啊,免礼!”重耳笑道。 第四章失踪的介子推 “那只是公子抬举罢了,要说到人中之龙,自非公子莫属!特别是公子秋祭一战,扬威武场。公子以前是以德贤闻名,现今说公子文武双全,恐怕天下没有那一个人不服!”牟之行一本正经的道。 “哈哈哈!是吗?”重耳听到此不由得心花怒放。难怪此人深得狐突信任,单只是他这吹嘘拍马的本事就非比寻常。 “下将带来了狐帅的口信,主公在边塞是一喜一忧。喜的是公子没有辱没晋王剑的名声,忧的是惊闻公子遭遇伏击,而主公却不能前来相助,更让他担心的是公子的贴身护卫已是四去其二,狐熙也是下落不明,主公为公子的安全问题头疼不已。” 重耳暗想这不是废话吗?光说有什么用,就来你一个人顶什么用,难道你的武工还能高过赵衰不成?另一方面重耳也有点失望,狐突是肯定不能前来帮助自己。昨天他还盘算着狐突那老狐狸什么时间过来,可这牟之行一到,希望也就随之破灭。 牟之行能言善辩,同时查颜观色之能力也非常人所比,重耳那并不太明显的表情丝毫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正当主公为此着急之时,中军帐传来消息说,已经失踪好久并已被列入死亡名单的先锋营首领介子推率手下二十人回到军部。” 重耳闻言心头一喜,与季槐相视一笑。原来介子推他们也逃过劫难。可随后便想到一个问题,牟之行既然对自己提到先锋营的事情,必有深意,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重耳的心头忽感蒙上了一层阴影。 牟之行见大家均是一幅莫名其妙的样子,马上解释道:“因为他们具被列入死亡名单已呈报晋王,早就被军中除名。这样一来,介子推以及一帮手下现在已是自由之身,如果公子能得到他们相助,便可立解狐帅之忧,同时公子的安全问题也有了极大的保障。” “不行!”重耳毫不犹豫反对道。 “……” 牟之行惊异万分,在他想来,重耳听到这个消息应该欣喜若狂才是,要知道凡从先锋营出来之人,莫不成为当今的王公贵族们竟相争夺的对象,更何况其中还有武力超群,被尊称为猎市之王的介子推。 狐偃也像被重耳之言呛到似的。一眼不眨的紧盯着重耳,这个人行事说话总让人捉摸不透,凡事反道而行之,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重耳初闻介子推要前来为自己效命时,的确是吓了一大跳,所以就不由自主的冒出了那句话来。别人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季槐当然是了解的,如若介子推前来蒲邑,必然会和重耳相见……这样一来,不光是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而且性命堪忧,就是狐氏家族也脱不了干系。 牟之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重耳心惊肉跳。”介子推及一干手下已经前来蒲邑,我是先行一步向公子通报的,他们能否归顺,完全靠公子本人的手段,如果他们不愿意,既便的当今天子下令也是枉然。” “什么?已经来了?在哪里?”重耳说着把目光投向季槐处。 季槐则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 牟之行的眸子之中射出一丝讶异的神情,他竟猜不透重耳问这话的用意,是惊喜?是诧异?或者是震惊?作为狐突手下的第一术士,他隐约感觉到重耳对此事有着异常的反应,不由道:“公子您的意思是……” 重耳发现自己有点失态,表情有些许尴尬的解释道:“对先锋营我自是有所耳闻,撇开他们的武功不说,他们中大多数人具都为野莽之辈,而且都是曾犯上中乱之辈,这就够让人头疼的,更何况谈到要让他们依附于我乎?” 牟之行的目光流露出笑意道:“公子有所不知,这种人一旦归附,往往会比常人更为忠心。其实在来到这里前,他们也有过争论,当时狐帅刚提到让他们归依公子,马上就有人反对,可也有人称赞公子是大德大贤,上谦下士之人,如若辅之,必成大事。最后还是介子推拿定主意,他要狐帅给他一个保证,他们二十一人可以来公子身边,身份是家将,一旦公子的为人不象外界所传那般贤明,他们则有权利选择离去,任何人等均不得干涉。这也是我先到一步的原因。” 有一线的希望了,重耳和季槐不由得相视对望一眼,脑袋里冒出同样的念头来,如何才能让介子推他们产生去意,同时还能避免和自己直接见面的机会。 可赵衰的话如同在他们身上浇下一盆冷水,把刚萌发出来的一丝希望之光淋熄。 “好!如若有他们相助,公子的实力将大大加强,且不说伏击和刺杀,就是眼下蒲邑的问题也可迎刃而解。” 重耳眉头一皱,无奈的道:“请说下去。” “据我所闻,先锋营中之人原来的身份不是一方之雄,就是恃才傲物之辈,通常不会轻易服人,如若一旦服之,必当永无二心。这是上天赐予公子的大好机会,而且眼下蒲邑形势不明,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一旦发生暴乱,后果堪忧,如果我们手中有一支慧勇兼备的奇兵,那蒲邑之危立解,老朽还请公子三思。” 此话一出,立即博得满场喝彩。 既便是季槐眼中也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彩,显然对赵衰所言极为赞同。 牟之行呵呵一笑:“赵将所言极是,其实狐帅已有定夺,他说只要公子做到恭谦有礼,诚心纳交,让他们明白公子是不负盛名之士,则大事可定。” 完了,既然那个老狐狸已是胸有成竹,看来此事已是全无它法了。事已到此,重耳反而平静下来,他有个最大的优点,也是他的处事原则,既然不能解决,那么就不要白白花费心力,等待吧,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若形势不对,那是赶快逃跑吧。 重耳轻轻吸了口气,语调低沉的道:“为了蒲邑的民众,也为了能为将来的报仇而积蓄实力,我会不负大家所望,自当全力争取。”说到这里,重耳突然又问牟之行:“他们现在在哪里?何时可以到达?” “禀公子,我和他们一起直至离蒲邑南莽山才一人突进,估计他们现在离蒲邑府的距离不到三十里地,如若顺利,天明当可到达。” 季槐看了看赵衰,微一思索,俏目异采一闪,正容道:“能否麻烦牟将军前往莽山通知介子推他们一声。” 重耳暗暗叫好,很显然季槐是想到避免和介子推见面的法子。只是不知道是何种办法?忍不住道:“你有何好主意,说出来大家听听。” 季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才轻启朱唇道:“那张天佑之封地离莽山不远,而蒲邑之南的多数领主均听从他的号令,甚至可以说整个蒲邑南方都是他的势力范围。而今天公子给他一个下马威,而且有时间的限制,他必然会有所动作,如若不出所料,今晚他必定会派人前往翼城禀告骊王后。 而他的信使唯一能选择的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莽山以北,武涉的通往蓟源的商道,从而可以在最快时间内到达翼城,不然时间期限一过,在没有得到晋王后的支持的情况下,以张天佑的能力和实力,他是不敢轻动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肯定会派兵进行阻截,他也必定会猜测到我们的举动,可问题是整个南方都地处他的势力范围,当然他就可以有自恃无恐的派信使前往通告,甚至于会倾尽全族高手相送,我们既便是看到,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远去。 第43章 第五章睿智的美人 但现在我们有了介子推这支奇兵,情况就会发生逆转,介子推此刻身在蒲南之腹地,一旦发动起来,上可擒拿信使,搜出秘函,使我们可光明正大的问其之罪。下可出其不意的清除张天佑及其亲信,扫除公子在蒲邑之顽敌,使之蒲邑真正控制在自己手中,从而也有砝码和骊王后一争。” 赵衰拍按叫绝,连一向都瞧不起女子的牟之行也不得不点头称赞,同时也对这个和重耳关系密切的美女深感好奇起来。 重耳在大感失望的同时也深感骄傲,本以为季槐是想出了避免见面的好办法,可结果倒是有可能让他深深的陷入进去,但他又不能不为这个集聪慧与美貌为一身的女子而自豪,因为她的柔情万种,还有对他恩爱有加。同时也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知,这样的感觉逐渐加强,如迷雾般将他笼罩。 “哎,虽然说此举必然让蒲邑元气大伤,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蒲邑守将宣赞道。 赵衰马上接上道:“话虽如此,可为的是蒲邑将来的强盛,毒瘤不除,何以安天下。” 重耳见事已至此,不得不硬着头皮宣布:“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么就按照季冶的意思去做吧。(季槐这个名字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称呼,在外人面前她就叫季冶)。 季槐对着重耳微微一笑道:“就让狐偃和牟之行一同前去会见介子推等人,记着路上小心,而且要紧守通往蓟源的道路,同时也尽量避免被发现。如若你们在天明之前未能擒住信使,那么请发送信号,我们对他的府邸庄院进行前后夹击,务必在天明之前清除张天佑这个祸害。”说完季槐对重耳使了个眼色就走出大厅。 重耳交代了几句后马上便跟了出来。以他对季槐的了解,此举必有要事相告。 蒲邑的王子府极尽奢华,用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来形容也不算过份。廊腰幔回间,墙宇成林,宫灯相辉,季槐的美妙身影被廊檐上烛光拉得悠长悠长,仿佛是天上的神仙降临人间,景美,人更美。 重耳不忍心打破这美景,静静的站立在几尺外,深情的望着季槐。此时此刻他忘却了一切的烦恼和世事,对他来说能永久的保留住这夜晚的美景和人,他便知足了。 而这样的时光太短暂了,季槐象是感觉到了什么,把欣赏风景的眼光收了回来,对着重耳露出迷人的笑脸:“你来了。” “是的,你这个小妖精,明知道我们是不能和先锋营中人相见的,为什么要自投虎口?”重耳假装生气道。他明白如果不这般说,那么她那双灵动的美眸中蕴含的深情一定会把自己淹没。 到这个时候,他才深知这个女子对他的重要性,如果现在让他抛开一切,就此和季槐远去他乡,他也是心甘情愿的。看着她,重耳不禁想起季槐在大厅中的英姿,当那种不经意中流露出来的豪气和聪慧结合在一起时,似乎触动了自己心中的某个地方。 也许是这些天所发生的变故,从天堂到地狱,又从地狱到天堂的忽然转变,在这样一个寂静而美丽的夜晚,面对深情的季槐,刹那间重耳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的心中突然感悟到一些什么东西,但又不能具体去描绘捉摸。 但有一点是自己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身体和大脑都在发生巨变,自修炼回天诀成功后,不光是在功力上有了大的提高,而且自己好象变得聪明并突然成熟起来,想问题和分析问题起来脉络清晰,往往别人还没有想到时,自己就已是一目了然。 刚才大厅中所发生的一切就是证明,当季槐说出她的妙计前,他就在想这个问题,只是他那时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介子推的问题上罢了。到现在他还是百思不解,究竟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季槐快步走向重耳,娇靥上一幅愧疚的神情,口中喃喃说道:“对不起,我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而抱歉,请你原谅我吧。” 重耳再也装不下去了:“槐儿!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必向我说这两个字的。” 季槐仿佛不敢相信地问道:“是你的真话吗?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的怕你从此以后不再喜欢我,我是愈想愈怕,后悔万分。”这个样子的季槐和大厅中那个人的仿佛判若两人,再无一丝的豪气,有的只是万丈柔情。 现在轮到重耳深感愧疚了,要是早知道这样的话,他那里还忍心去吓唬她呢?重耳深情地望着她那双似乎蒙上一层雾气的明眸,她的脸上焕发出一种难以言状的神彩。 这时廊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响起了莫总管那独特的声音:“弄玉公主信使到,有请公子。” 哦!翼城有消息来?会有什么事呢?是太子或者。重耳突然间懒得去考虑了,抬头看了一眼季槐,笑着点点头,然后大踏步再次走向大厅。 大厅中显得异常的寂静,重耳刚走入大门,便看见一位青袍老者面显激动之色迎了上来:“老奴给公子请安!”说着便一恭到地。 “请起!你是?”重耳疑道。 “公子啊!这位是公主府的许安,是您和公主小时候的文案师傅啊!您怎么记不起来了。”莫总管急忙道。 重耳立显尴尬之色,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许安安慰道:“公子不必挂怀,老奴如若不是凭您这无人可比的气度上猜测出来,恐怕也是让不出公子的,哎!毕竟有七八年没见了呀!” “就是,就是,不过一别这么多年……我刚才是为什么愣住了,您知道吗?”重耳微笑着道:“因为您丝毫不见老,我是在想,这个人和我认识那个许安到是蛮像的,可这过了这么多年,不可能的啊。” 莫总管站直身子说:“其实我们公子经常提到您的,说我能有您的一半能力他也就放心了,这次您可得好好的教教我啊!” 许安脸上再显激动之色,突然间跪倒:“谢公子还记得老奴,老奴今天来是求公子去救公主的。” “什么?公主有危险?”重耳失声道。 “是的,前天有三国使者前来翼城求婚,公主在得到消息前,他们已入住凤翔驿馆,公主目前心急如焚,却深感回天无力,人也憔悴了许多,老奴因听公主不时在念叨着公子的名字,所以就自作主张,连夜快马前来蒲邑,希望公子能想个法子救救公主,最不济也可前往王都陪公主度过在晋的最后日子。” 这个消息如一道霹雳在重耳心头炸响,他还记得在曲沃时公主曾隐约暗示过献公将会做出毁约之举,果不其然,秋祭过后献公就迫不及待的安排婚事。只是重耳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是在这个特殊时刻,很显然是公主的秋祭之会上的举动刺激到了他们,这也是让献公下决心的重要原因。 弄玉那绝世的娇靥,朦朦胧胧的在重耳的眼前幻起,那幽怨的声音仿佛再次响起来在耳边,让人不禁产生出亦真亦幻的感觉。 “重儿,救我吧,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能救我于火海……” “玉儿在等待着你……” “公子您?”莫总管担心的问。 “哦!”重耳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伸手拉起还跪地不起的许安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翼城的,不管是付出多大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那老奴先在这里谢过公子了!” 第六章第一次发号施令 重耳突然间豪气大发,他知道做为男人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话,那活着还有是意思,虽然说弄玉还算不上他的女人,可在他的心底,那只是早晚的事。 “莫总管!” “小的在。”莫总管连忙回答道。 “你马上去叫赵衰以及狐家兄弟和牟中子行到大厅来,对了,还有宣赞和季冶你也要通知。”重耳说完就轻松的和许安随便聊了起来。 聊天的话题主要是围绕着弄玉展开,比如现在公主的喜好和公主府又添了什么新人没有等等。 重耳此举意思很明显,他希望通过许安了解到公主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也好为将来一举突破公主的防线打基础。同时也了解到公主婚事的具体情况。 这次来晋求婚三使中,以齐为最,齐国为东方之大国,自恒公任用管仲改革内政,得以“通货积财,富国强兵”,先后吞并了谭、牟、薛等国及部落。其后又兴兵伐夷国,四天内便攻至夷之都城,夷国眼看是要不保了,四处求援,甚至其王子亲赴周朝王都镐京哭诉。周襄王躲而避之,由此可见大齐之势,隐约呈现出东周霸主之威。 此次挟威前来求婚,也是想一展大齐雄心,向世人展示齐之强盛。同时也对这次求婚之举抱有极大信心,虽然说公孙榷只是齐侯之臣,但也不可小视。公孙榷家族在齐极为强横,几代齐侯无不测目。 其家族虽说算不上齐之大姓,可因其家族自商朝起就和游牧民族通婚生育,其血统既继承了公孙家的精明同时也继承了蛮夷民族的凶悍和强壮的体魄,因而在当代齐国中武功排名前十名的高手中,公孙家族就站了三位之多,这公孙榷就名列第三,在齐国你要是提起公孙君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第二个来晋求婚的竟然是东周王朝的剑主之关门弟子劢无厘,他同时也是周天子的师弟,曾有传言说他是天下年轻一代中的第一高手,其武功可想而知,而其相貌据说也无人可比,要是东周王朝不曾日渐衰落,那么肯定无人敢和这劢无厘争风。 第44章 第三位说起身份来自是比上两位要高贵许多,只是国小民弱,到了自身都难保的地步,自是不敢轻言娶得玉人归。郑国太子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晋为强国之一,如果能与晋联姻,那么对内忧外困的郑国来说不易于雪中送碳,同时对郑太子菰蓖来说也是争夺王位的有力保证。 “参见重耳公子!” 重耳和许安停止交谈朝出声的方向看去,狐偃等人正行东周传统礼节躬身拜见,其中季槐一边行礼,一面朝他做了个鬼脸。 环视了一下眼前的众下属,发现赵衰不在其中。 重耳正想开口问,突然想起来赵衰已经和牟之行前往南莽山了。不等大家落座,他就迫不及待的站起道:“现在叫你们来,是有紧急情况,所以我们的计划也要做相应的变动。” 狐毛刚想说什么。 重耳摆了摆手道:“你们什么也不要问,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马上从现有战力中抽出2000千名武功高强者,连夜集合,赶往蒲南。” 语出惊人,堂上的众人固然大吃一惊,季槐更是身子一震,重耳此刻的神情竟然和廊檐中的那个他判若两人,不夸张的说,甚至身上隐现那种王者之风。 狐偃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久久才低声应道:“我和宣将军马上就去,不过还请公子告诉我此行所需的时日,我才好安排粮草等物。” “不需要准备。”重耳沉声回答。 狐偃盯了重耳老半天,好像在判断这个男人说话的真实性,又好像是因为太过突然而一时无法接受一般,大厅上静悄悄的,几乎连一根针落地都可以听到声音。 接着重耳的另一句话更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你顺便也去通知我的亲兵团,让他们做好出发的准备。”说着深深的看了许安一眼又道:“告诉他们,最晚明天早上出发。” “哦?” 重耳再次大手一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我在府前大门处等候你们。” 大家第一次见识到了重耳的威严,都不约而同的纷纷向外走去,并不时偷瞧一下季槐脸上那股莫测高深的神情,这样的表情让站人感到意外,原本以为季槐肯定会问个究竟,可她脸上竟然是波澜不惊。 结束了自己第一次发号施令后不久,大队人马已在府门前整装出发,目的地--蒲南张寨。 夜黑天高,几千人行走在狭窄的养肠小道上,次序井然,并无一丝的嘈杂和慌乱,显而可见是平时训练有素之军。 重耳不禁好奇心大起,问宣厘道:“这些士兵都是从那些地方抽调出来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刚组合在一起的?” “回公子!这都是颠硕之功劳。” “讲下去。” “哎!这个颠硕可真谓奇才也!可惜他身为西戎人,否则必是我大晋之良将!是他坚持守军和公子的家将及亲兵团之间统一训练内容和口令,当初也有很多人反对,认为无此必要,但是今天就看出他的训兵之道的确有效。” “此事过后带他来见我。”说完重耳一挥马鞭跃马飞奔而去。 张寨位于蒲南三十里,族人祖先乃东胡血统,游牧天下,最后在蒲邑定居了下来,经过几代的转换,多数以晋人自居,但是也有少数人等每天口里呼喊着‘不忘祖宗’的口号,其中就以其族主张天佑为最,这倒也打动了不少的东胡族后代,东胡族当初大都分布在张寨的周围,因而张天佑在这里拥有强大号召力也就毫不奇怪了。 张寨因其地势独特,易守难攻而闻名晋南,不然早就被四周的强敌所并吞。其山寨依山傍水,山道崎岖且险障重多,既便是熟悉山情的山民也会避而绕之。 莽山之名的确不是虚传。重耳此刻自是深有体会,进入山区后用寸步难行也不为过,特别是在夜间,更是难上加难,好在士兵们并无怨言,个个精神抖擞,奋勇向前。 这时季槐的作用充分显示出来了。有这样的美女在前开道,那些士兵们士气高昂也就毫不奇怪。 重耳加快脚步,赶至季槐身边小声道:“谢谢你!”虽然看不太清楚她脸上的神色,可他还是感觉到来自季槐脸上的一股笑意。 “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吗?”重耳好奇的问。 季槐一边指挥着队伍沿着羊肠小道前进,一边在重耳耳边轻声嘀咕着。”我在廊檐里不是讲过吗?你的话我一定全力执行,而且我也不想知道,这个你满意了吧!” 重耳露出不敢轻信的神情道:“真的还是假的,你会有这么乖吗?” “什么?你敢再说一次吗?”季槐呵斥道。 “好!好!不说了!”重耳偷笑着搂住她的小蛮腰。 “不要碰我!”季槐连忙挣脱开,俏声道:“不要在士兵的面前这样做,很不好的!”说着像记起什么似的,撅起小嘴不依不饶的说:“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限你马上收回,不然……” “是,是我说错了,我收回来便是嘛。” 第七章暗夜里的寂静 见重耳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季槐表示暂且满意:“不过这事还不算完,等回去后再和你算帐。” 这是重耳第一次指挥的军事行动,虽然还称不上战争,可因为它的特殊性,还是被史学家们载入了晋史中。因为他是重耳正式进入战场的开端,而且这次行动中所包含的战术思想也为后人所称道。比如有人就用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来形容。当然这都是后话。 重耳所率之兵已经到达张寨前山,翻过这道山坡便是张天佑的老窝。 当他们越过那最高的山隘口,放眼望去,面前的景象令他们不禁呆住了。 四周一片漆黑,除了冷风袭袭外,再也看不到一丝的灯火。 看见这情形,大家一时都无计可施。 道路在哪里?张寨的入口处在那里?还有就是这张寨人对外来者极为敏感,而且比他们更熟悉在这种环境中的战斗。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朝他们发动攻击呢? 根据当地守将的介绍,这些有着东胡族血统的人对于胆敢闯进他们领地的外人有极大的仇视心理,往往是不由分说,在来人还没认清方向时便发动突然袭击,将侵让其领地的外来者斩尽杀绝。因此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与宣厘商量后,重耳下令暂停前行,待探子查明情况再做决定。 “狐毛回来了。”季槐轻拽重耳的衣服轻声道。 其实重耳知道得比季槐更早,他的六识灵觉在这空矿的大山里能发挥出作用。到现在他有些担心,担心这第一次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如果失利,他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狐毛还未近身,重耳便迫不及待的问:“告诉我你探路的结果,是否有埋伏?这里怎么没有一丝的灯火?” “回公子!我带领二十个最精明的士兵仔细查过,道路只有一条……”狐毛喘着粗气答道。 重耳眼睛一亮,急问:“你确定没有埋伏?” 狐毛暗暗好笑,看来公子是被‘狂杀’的埋伏吓怕了。 “我敢确定没有埋伏,我在他们寨门下甚至还能听见哨兵的打鼾声,足见没有异常,只是这个入寨的道路有麻烦。” “哦!说说怎么个麻烦法?”重耳知道狐毛说麻烦的事情那一定是很麻烦的。 “沿着这个山坡往下就有一条小道通往寨门,但是寨门前有一座小吊桥,如若想进入寨子就必须通过这座吊桥。据我观察,这吊桥的控制台在寨门上,由他们族中长老级人物负责,有人出进都得喊口令才行。” 狐毛见重耳沉默不语,又解释道:“我相信他们不会是猜到了我们要进攻才做出这种安排,如若如此,他们的岗哨还会睡大觉吗?” “对啊!一定会有办法进入的!”重耳拍了拍狐毛肩膀以示称赞。 周围的人虽是近在咫尺,可丝毫看不到一轮廓,只听到细细的呼吸声。重耳望了望天空,眼看离天明不远了,再拖下去形势会更加不利。 脑筋在飞快的运转着,口中不停的念叨着,我不能失败!一想到失败这两个字,就让他想起了在‘彩凤楼’的艰难日子,刚到哪里不久时,人生地疏,为了能填饱肚子,有时在三更半夜爬上主楼,偷吃客人吃剩下的饭菜。 重耳忍不住惊呼一声。 “有了,我办法了,宣厘在哪里?” “下将在!”一道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们这次来都带有什么装备?” 宣赞见重耳话语突转严肃,不敢大意,连忙小心道:“禀公子,一般军队行军的必需品都无遗漏。” “那有没有攻城爬墙的东西?” 宣厘微微一愣道:“对不起,没有,因为公子吩咐要轻装前行,所以那些重装备就……” 重耳眉头紧锁,既然没有摧城菝寨的装备,那么该如何进入呢?难道飞进去?从地下钻进去?飞?钻? “有了!”重耳兴奋的喊了一声。 大家纷纷围拢了过来。 “你们听着……” 重耳安排狐家兄弟想办法寻找后寨入口,顺便去通知停留在南莽山的介子推一声,让他们迅速赶往张寨。而自己则带领十多个攀爬好手,大胆从前寨攀越。 十几个人脱了个赤条条地,用油绸布包住了衣裤兵刃,小心地从吊桥下方潜泳而下。夜冷天寒,大家都不在乎彻骨奇寒的河水,在桥下的木架穿妥衣裤,无所畏惧地攀爬堡门楼的柱角,像一条条灵活的壁虎。 第45章 黑夜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寨门楼上有两个警哨。如果不曾睡觉,入侵的人很难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悄然进入。而一旦有人从桥下游泳而渡,人接近寨门,警哨除非伸头下望,决难发现下面有人。 目的尚未达成,制警哨是犯忌的事。 这两位警哨相当幸运,没发现有人飞渡天险,也暂时保住了性命,准确的说是睡神救了他们。 随着暗号的发出,后续的大队士兵逐一沿袭而入。 寨楼的规格一如城墙,外有雉堞,内有防跌墙。如是白天,肯定会在墙上安排几人为一组的巡逻哨兵,在上面往来查寻。好就好在连今晚的月亮都在帮重耳,吝惜的躲在厚厚的云层里,重耳想不成功都难。 爬墙的那批人里,重耳和季槐的武功最高最出色,两人领先缓慢地逐柱往上爬,恰好在两处警哨的中间攀援,只要不发出声响,不近距离察看,根本无法看到有人攀援。 登上雉堞,确知附近无人,这才放下链索,把下面的人拉上来。 不一会,几百人的身影消失在寨中。 重耳走在前面,绕过几座房舍,在小巷道中左盘右旋,迷失在黑沉沉的房屋中,不知身在何处。又不能从屋顶掠走,有些高楼有居高临下的警哨,而且跳下极为耗费精力,他们必须像窃贼一样找到张天佑的住居处,目标非常明确,杀死他,就大功告成。岂能像强盗一样杀进去? 张寨高手如云,爪牙似蚁,就凭他们二千人之力,不啻白送命。所以,决不可被人发现。 摸了老半天,连第一幢房舍也无法通过。 “公子,有点不对。”宣赞赶了过来,伏在墙角低声说:“你发觉有异了吗?走了老半天,竟然不曾看到一个警哨,寨楼上的岗哨我们姑且相信他们在睡觉,可这个寨子里却太平静了,我感觉不太正常。” “也许他们平静的生活过得太久,而且绝然没有想到会有人大胆偷袭,用不着多派警哨吧!”宣厘手下的一个副将虽觉有异,但不以为然。 “不好!” “你又感觉到什么了?”季槐警觉的四下巡视一翻后,扯了扯重耳的衣袖问。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所有的人都躲在屋内向外监视,我们的举动,很可能全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季槐蓦然心动,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真感觉到有人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让他们盲目地走向死亡的陷阱。再加上她对重耳的感知能力早已是深信不疑。”哎呀!也不知道他们联系到介子推没有?要是他们在此,我们也许有一拼之力。” “这个到不担心,因为介子推离此地距离不远,如若这张寨发生打斗声,他们没理由听不到的。重要的是我们能否在最短时间里找到张天佑?”重耳低声说。 “要不要进屋证实一下?”宣厘提出建议:“破门窗只要小心谨慎。必可顺利潜入,如若有人在,那也可从他口中逼出他们族长的下落。” 重耳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这么笨的注意都想得出来,寨内天黑且无灯火,那屋内就更不用说了,就算能无声无息撬门窗而入,怎能发现潜藏在内的警哨?如果对方早已利用窗缝院向外监视,岂不立即暴露行藏引起激战?到时能否找到张天佑是一回事,能不能保住性命就很难说了。 第八章灯火通明 “那简直是在送死。”季槐不安地说:“如果警哨早已潜藏在内,岂不进去一个死一个,敌暗我明,结果如何?真的不妙,退!” “撤退?” “不错,赶快撤走,也许还来得及……” “哈哈哈………” 随着几道狂啸声的传出,一瞬间整个寨子灯火通明。 众人大惊失色,心中发凉。好在那些士兵平时训练有素,没有哄然而退。 季槐的轻功十分高明,对重耳用手式向上一指,意思是说:你可不能陷落在此,先从屋上脱身。左右是坚固的风火墙,瓦顶最低处也有丈五六,跃上并不难,下面有足够的空间起势。 不只是季槐想到这个办法,有战争经验丰富的士兵也同样的想到此法。 几个士兵心中一急,不假思索蓦地飞跃而起。 前面有人,后面被堵,屋上岂能空虚? “不要……”宣厘惊呼。 可是,已晚了一步,几个晋兵跃至距离屋顶处不足五尺时,突然齐声闷哼,升势一顿,似乎突然失去动力,全身劲道骤散,手舞足蹈向下掉。 “上有天罗罩。”屋上传来洪钟似的沉喝。 季槐身形一晃,快如闪电接住其中一个士兵,低头看时,心中一冷,肩颈上,一柄小飞叉深入肩井上方,击断了右锁骨,贯入胸腔六寸左右,眼看是没得救了。 “他们完了……”季槐颤声道。 这个时刻,重耳反而心神大定,既然逃不是,战也不成,那么就得想其它办法,希望找机会能打开寨门,让寨外的晋军冲入,再就寄希望于介子推他们。 重耳一挺胸膛,拔剑在手,昂然举步向前走。季槐稍稍一愣后,发出一声叹息,随即跟上,伸手相挽并肩走向不测之路。宣厘也义无返顾的招呼晋兵跟上。 沿途火把接二连三的相继燃起,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不远处的广场中,黑压压的人群早已列阵等候。 前排约百余人在广场中路架起大木排,后面有约二百人的弓弩手已架设强弓,广场左右两侧匍匐着大量手执绊马索、绳网等等的东胡族勇士,只等待着头领的一声令下,便会汹涌而出。 这样的布置,连宣赞这种见惯战争场面的军人也自愧不如。除了恃强硬闯外,实在别无他法。但现在这一边倒的形势,纵是任何战争天才也是回天无力的。但是不管如何,也不能束手就擒啊! 宣厘一声令下,二百多手下连忙拔出兵器,严阵以待,形势紧张。季槐等人也齐齐取出剑刀,他们最担心的情形快将出现。看来这一场恶战是难以避免了! 重耳眼见形势不妙,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请你们族主出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难得难得啊!”张天佑鼓掌叫好,穿越两排族人徐步入场:“没想到以重耳公子之身份,竟然不请自到,简直让在下受宠若惊啊!哈哈哈!” “是啊!我也没曾想到族主竟然有这么大的排场,本公子前所未见啊!呵呵!”重耳毫不示弱。他明白不管结果如何,只有一个字,打。更何况他是晋人的头,他一旦低头,那后面就连一战的机会都没有了。 张天佑阴阴一笑道:“公子恐怕做梦都没想到局势会是这样的吧!” “不,我想到了!”重耳心中一动,他似乎隐隐明白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秋祭途中的追杀,还有这张寨之行,肯定有人泄秘才会如此的。 张天佑得意的道:“你不是有话要讲吗?我现在就给你机会,不然你就只能去和阎王爷去讲了,哈哈哈!” 重耳四下一看,没有超绝的才华,不可能布置得如此天衣无缝。除了寨墙附近的明哨之外,全寨皆用暗哨配置。屋顶上的人皆潜伏待机,任由入侵者长驱直入。地面的人皆隐身室内,利用门窗与隐藏的观视孔向外窥伺,许进不许退,退才出面拦截,以强弩主攻,再用网绳之类的装备擒人。不看还好,愈看心越往下沉。这一仗如何打呢? 可自己也没有别的退路可走啊!窝窝囊囊的过了十几年,现在想起来都脸红,就算了为了身边的佳人,也不能再退缩了。想到这里,重耳爱怜的看了看季槐一眼,这道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我要和你决斗!” 重耳此言一出,满场顿时哗然。东胡族人当然是讥讽声大起:“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套?你们都差不多已是我们的嘴中肉了,哈哈!” 宣厘相顾,季槐失色。 张天佑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整个蒲邑无人知晓,很少有人见过他的身手,据说楚国第二高手屈陆路过此地曾和他有过交手,结果回国后三缄其口,从此闭口不谈蒲邑之事。由此可看出张天佑的功力之高。 “哈哈哈……”张天佑蓦地暴出一阵长笑,半晌才用那种瞧死人的眼神望着重耳道:“看来你是在秋祭上尝到了甜头,不然你绝对没勇气提出这样的要求的,本来以我们现在的局势,我完全可以不答应你,不过看在你勇气可嘉的份上,我就依你一次,嘿嘿!只是你到时可别后悔的好。” 话刚说完,张天佑步入场中央。 他这随便一动,两旁的火把一阵摇晃,似乎有一阵激烈的山风吹过,肃杀的气息顿时弥漫了整个广场,仿若冬日早临一般。 广场两侧的屋舍中突然钻出数百个身穿梭衣的东胡族人,人人手执大弓,满弦而备,似乎在向季槐一方宣告:决斗进行时,如若你们敢妄动一下,手中的强弓会将你等射成马蜂窝。 好强的气势!季槐想破脑袋都想不出重耳有何能耐和这般超绝高手抗衡。 宣厘不语,他知道眼前这人的可怕,但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那百多支指向己方的利箭,任你有多么的坚强,心中也得打了个寒颤。 “小子!我让你先出招。”张天佑语气极为轻视地道。 “哈哈……”重耳故作不屑地笑了笑,道:“你觉得本公子是那种喜欢站小便宜的人吗?”他心中唯一的念头自是欲拖延时间,以便让介子推等有机会赶来。也只有这样,方有一线生机。 重耳大步向前,但那张天佑依旧则稳如泰山地立于中央,目光越过虚空与重耳相融。 第46章 目光相接,双方同时一震,皆感到了来自对方心中必胜的决心和决一死战的信念。 场中仿佛越来越冷,连空气都似乎已凝固。一切都变得沉重起来,一切都显得有些压抑,包括呼吸,包括那夜灯的余辉。 重耳知道不能再等,虽然不明白这家伙练的是什么功法,可感觉告诉他,再等待下去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缓缓扬起手中之剑,好似突然间赋予剑下尘土以生命,跳跃……缓留……就象一个沉睡的生命在苏醒。 张天佑所修的内功极为怪异,可在不动声色中打压对方的气势,而让对手不战自败。本来想给重耳来个下马威,但重耳举起长剑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百试不爽的精神大法竟然失去作用。 他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虽有一丝的惊讶之色,但依然从容。显现在他眼睛深处的,除了杀机,还是杀机。一种深沉得让人颤的杀机,尤如积沉在冰川之下的千年玄冰。 “呵呵!你如果还坚持要这样站着,那我就不客气了。”重耳希望能打破这种不利的局势,因为对方那强大的气势已经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如果不抢在他气势未达鼎盛之际出手,恐怕就没有机会了,所以话才出口,身形犹如经天长虹般向张天佑猛地扑至。 其速度之快,就连宣厘都惊呆了,在他看来,晋军中号称飞将的董束和重耳比起来,在速度上绝对处于下风。看到这如此可怕的身法,宣厘感到有一丝的希望在升起。 不过这希望之火很快就熄灭了,准确的说是被张天佑那轻描淡写的一剑给浇灭。 张天佑在重耳身形刚动时,就抬剑斜斜的划出,竟是像拖在千斤般的重物。地面是本就被他身体气流带得跃动若活的尘土,突然间如发疯了般,闪现成一道狂龙,在四周灯火的辉映下,直向重耳扑至。 重耳大惊,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奇怪的招法,利用身边所有的一切来进行攻击,不过他已经没有机考虑了,因为对方所发的剑气和尘土已如灵蛇一般,窜入他的体内。不过重耳也非等闲之辈,毕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之人,经验也随之在慢慢增长。功力上相比较,他知道自己比张天佑尚要逊色许多,但晋王剑法之灵动和玄奇,却是不容任何人小觑的。 一声低吼,手中之剑竟一改充满霸杀之气的狂烈剑式而转为绵密守势。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双方已交手十数招,全部是以快打快。 张天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为狠辣的笑意,利剑荡起层层光润,趁虚而入,绝不留情。 重耳侧转翻腾,以不变应万变,随着劲风及体的感觉,腾挪躲闪。 张天佑不屑地一声冷笑,身子一扭,滑溜得像蛇一般反向斜击,手中剑势愈加凌厉,地上的尘土,也若一道怒龙般狂涌而起,似大潮一般冲向重耳的胸部。 重耳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是挡剑还是挡飞扑而至的尘土。那一样都不能躲避的,也都是足以至自己于死地的,但是以自己的这种速度,这份功力,根本不可能同时阻挡住两道劲气来袭。 等他明到这一点时,似乎有些迟了…… “砰……”一声闷响,重耳的身体一个踉跄,向前冲出好几尺远。虽身处弱势,但重耳毫不气馁,飞退中出剑,极快、极猛,只是他此刻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先机尽失,退势未竭,根本就无法抗拒张天佑那犹如潮水奔涌般的气势。 “呲……”剑气破空声大起,张天佑手中之剑似乎快过重耳几倍之多,飓风般掠过,闪动着逼人的寒光,拖着裂空的尖啸,急奔而至。 来自张天佑剑上的强烈气劲,几乎把重耳全身包裹起来,那股劲道在体内外的剧烈震荡,让他都快窒息而死……也不知支撑了多久,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难以畅通,脑海之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人,包括季槐,雪丹清……就在重耳几乎要绝望之时,他想起回天诀中那段关于剑道的文章。 剑可会意,会则气合,合则通,剑气之道,重清静则意志活,顺之则全身通……这段话竟如一盏明灯,使他欣喜若狂。恍惚中他又想起晋王剑法的宗旨来,以前在没有了解回天诀中之剑理时不甚明白,但是此时却是全然贯通。 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重耳突然挣脱出来,猛然后退,一退又进,进退之间犹如荡舟无风的湖泊,轻松而优雅,挥臂挑剔时,如同拈花捻草,柔和中又透刚健之美,进退之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之感,若行云流水,生动至极。 张天佑则更是大惊失色,眼看就将手到擒来的果子突然间飞了,又急又气,他甚至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重耳了,而是一个和大自然融合在一起的新生命。第一次的品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你……” “嘶……”一道亮丽的彩虹划过虚空,四周所有的火把都黯然失色,同时也把张天佑想说的话逼了回去。 真快,快得连张天佑想多说一个字都不行。只要他不想死,就不能再开口说话,最起码现在不能说。否则他的身体会和他的嘴巴般分成上下两半。 “叮……”他竟然发现自己只能凭借着灵敏的感觉去抵挡那一剑,不过还好,他的感觉依然很准,他挡住了那快若疾电的一剑。随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全湿透了。 春风得意人轻狂。此时的重耳就完全可以借用一下这话的意思。憋了一肚子的怒火终于有地方可以发泄,口中冷哼一声,手中剑若活物般,随气流而动,斜斜掠上,顺着张天佑的剑势左右旋转,有若灵蛇般的猛然穿透护身真气,只奔张天佑心窝而来。 张天佑心下骇然,五指微张,长剑有如白莲绽放般抖了起来,光是抖是没有用的,还要去防这一剑,这个道理他自是比谁都清楚,无奈中只得伸剑一绞,但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个突然变得不认识般的贵公子剑上似乎有着很强列的沾性,突然吸附在他的剑上,攻击的线路依然没改。 张天佑上升之剑突然受阻,重耳之剑却似猛的软了下来,一抖腕,又不着边际的划向他的腰际。张天佑纵然经验丰富,可何曾见过如此天马行空般不可捉摸的剑招?只得仓皇再退。 重生后的重耳行动更加灵敏,甚至可以说灵活的程度比豹子还要可怕,身子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升上天空,再旋转着飞扑而下,借着速度的力量,以剑尖为中心,飘然若似凶霸的苍鹰。 张天佑拼命一击。手中的长剑向天空斜洒,幻出万朵金星,灿烂无比。 “吱--吱-”撕裂破空声不绝于耳,更让场中人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这一连串急剧变化,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令人目不暇给,无法看清变化。而一直都对族主抱有强烈信心的东胡族人也脸上色变。他们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贵公子似的家伙在突然间盼若两人呢?其中几个族中长老似的人物偷偷的做着什么手势。 季槐看到这一切,猛然从惊喜中醒了过来。,她明白对方要反动攻击,可也无能无力,只能干着急罢了。介子推呢?狐家兄弟呢?季槐望着逐渐转白的夜空,口中喃喃叫着他们的名字。 对此情形重耳浑然不觉,他现在愈战愈勇,招式也更加的熟练起来。手中长剑继续破空飞腾,在半空中吐出一朵朵光华眩目的剑花,攻向已是狼狈不堪的张天佑。 重耳大无畏的凶猛的扑出、汇聚,剑气似殷雷一般全力一击。 “档--档档!”几声巨响之后,两人朦朦胧胧的影子中分,张天佑的神色间流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惊骇和绝望,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下落。虽然说还没有败落,可重耳这几剑几乎已经完全粉碎了他的斗志和信心。他深知信心是剑道的重中之重,如果失去信心,那失败就离你不远了。 没有时间在考虑了,因为重耳的人体就象裹在长剑上一样,贴地射来,身影难辨,长剑幻化出一道虹,闪电似的突然降临,随着他的一声怒喉,长虹猛地分张,左刺,右撂……速度几乎突然间快了一倍,光芒因速度加剧而稍弱不易看清虹影了,速度太快目力自然大打折扣。 左闪右避中张天佑没料到白虹突然转向,眼角刚看到朦胧的光影,刚想拖剑回档时,白虹已经贯入左肋。 “啊……” 张天佑大叫着随地右滚,现在他已经顾不得什么族长的脸面了。性命要紧。重耳正欲一剑刺去时,蓦地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 “嗖-嗖--”几道强弓破空而来。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族长也在射程范围的话,那么射过来的绝对不会是几支弓箭了,很有可能就是成百上千支利箭。虽然说只有几只箭,可这几个使弓之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从利箭来袭的速度和尖啸声中就可得之。 重耳脸色大变中平地弹射而起,以避过偷袭之箭。人在空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天佑在族人的掺扶下归入阵中,这下完了,本来还有张天佑这个护身附存在,让他们的族人不敢妄动,同时也为自己剑术的突飞猛进而兴奋,可现在却如同掉到冰窟窿一般,全身发凉。 “给我活擒了重耳和那个女人,其它人通通杀死,不留活口。”当这道声音凭空传出时,所有的人不免打了个寒颤,因为这声音实在是太冷,几乎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怪异中散发出无边无际的冷酷。 在摇曳的灯光中,在寒冷如刀的风中,万物仿佛在顷刻间静止,因为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他的身姿像胡扬般挺拔,浑身散发出一种迎雪敖霜的气势。 第47章 这人身上的蓑衣看起来得松松垮垮的,似乎风轻轻一吹就能让这蓑衣脱落,头上带一顶不知何种植物织成的帽子,因此人们也看不清他的相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本身,重要的是这个人伸出来的一只手,一只极为光洁且修长的手,缓缓的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苍白得吓人的脸。 其实也不能称之为脸,因为它和大多数人的脸实在是差别太大,脸上五官的位置仿佛全部挤在一处,横看竖看都不对劲,但是有一点倒是和张天佑很一致的,如果把他的五官缩小点,再分开点,那他们简直就简直没有任何区别,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似的。 重耳竟然毫无来由的冒上来一股寒意,不是因为看见他那张吓人的脸,而是他缓缓前行的步伐,每踏出一步都仿佛一道炸雷在他心头霹响,几欲让他灵魂出窍。 季槐见这人向重耳逼去,毫不忧郁的走向前和重耳并立。宣厘虽然说武功比不上季槐,可实在经验之丰富是季槐所不能比肩的。看见季槐离开了大队,便脸色发白,心想他们只是想生擒了你们俩才没有立即发动进攻,如若你们俩远离大队,那形势就不妙了,我们这两百多人且不马上就要变成刺猬了吗? 不用再多做考虑,宣厘朝身后晋兵做了个手势,大伙也跟着季槐的步伐前行,保持住距离。 见此情形,那蓑衣人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从重耳身上移开,穿透虚空直射宣赞而去。 宣厘心中顿时狂跳起来,他也见识过不少的武道高手,甚至其中也有武功超绝之人,但是绝没有任何一人的眼神让他有魂魄出窍之感。这那里是人的眼神,就是野兽的眼神也不能和之相比。因为那眼神绝见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空洞而飘渺。宣赞毫无知觉的大退三步,直到撞上身后的战士才猛然清醒了过来。 太可怕了,宣厘再也不敢和那双眼睛对视。 第八章灯火通明(2) “你出手吧!”重耳极为平静的说。眼睛却紧紧的盯着这个人,再无一丝的退缩之意。 季槐没有开口,她明白不管说与不说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去面对这强敌。 宣厘看了他们一眼,微微发出一声叹息,手一挥,示意晋兵做好战斗准备。 平静本是极为自然之事,可这么多人在一起还是这样平静,那肯定出问题了。也许是火山即将爆发前的预兆,也许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轰--” 蓑衣人眼睛里闪出一股怒火,两只好象懒洋洋的手一下子动起来了,他出拳了,只是刹那间的工夫似乎漫天遍野突临狂裂而炎热的风暴,如同流星雨般洒落,直泼重耳和季槐而去。 好可怕的一只拳头,不,不只是一只,在重耳眼睛里,似乎有千百道拳头同时向他袭来,幻影叠重。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把普普通通的一只拳头使到了这般程度之人,虽然有点震惊,可他毕竟刚刚经历过剑道的洗礼,自信大生。 重耳长剑直指拳影中心,剑抖万点星光,有若雨落荷池般迎了上去。 “砰--砰--”接连两声巨响。 尘土飞扬,空气中满是一团团炎热的气流的飞旋,甚至隐隐闻到阵阵草木的烧焦之味。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的让人不敢相信,电石火光之间,两道劲气相交竟能产生出天崩地裂的效果来。这也超出许多人的意料之外。那蓑衣人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的惊异,但更多的还是冷酷。 更吃惊的当然是重耳了,他认为这神来之剑就是华荣也不能接得如此之轻松,更不用说一拳就能击散剑气。吃惊的同时也暗叫“侥幸”,如果是秋祭之会上的重耳,恐怕一招也接不下来。 “公子小心!”季槐突然急喊。 季槐即便是不喊,重耳也看见对方又发动了进攻。这一次似乎没有上次猛烈,甚至可以说连一丝的拳风都没有,并且还慢悠悠的,轻飘飘的,这也是让重耳不敢轻动的原因之一。 可不动就只能等死。 重耳的身子动了,剑也动了,而且动得很快,快得不可思意,就象小鸟一样凌空拔起,剑化白虹,如果说重耳是鸟,那么他的剑就是鸟的翅膀,展翅高飞,只是这只鸟竟快得象一道幻影,飞行中夹带着一阵风雷的锐啸。 蓑衣人慢悠悠的拳头就在重耳出剑的一刹那间突然快了起来,并且似乎越变越大,越近越快。和上一拳的万道拳影绝然不同,显现在重耳眼前的只有一只拳头,一只硕大无比的拳头。 季槐终于想起来这只拳头。一只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拳头,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拳头,传说中早已失传的东胡族镇族绝学。但她已来不及通知重耳,只是口中不停的低声重复着‘烈火拳’这三个字。 剑至-- 拳到-- 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而又狠辣的笑意,得意的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拳法再次降临人世,它将再续辉煌。虽然重耳所施的剑招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甚至有些不想马上就杀死他,不是不忍,而是想多瞧瞧这奇异飘忽的剑招,但是他不想重蹈覆辙,一想起张天佑的下场,他便能忍下所有的好奇心来。对他来说,只有死的重耳才能让他放心。虽然他的目标并不是想马上杀死他,可最起码也得是个不能动的重耳。 拳无风至,重耳觉得有些奇怪,可让他更感奇怪的事情马上发生了,不知什么时候,那拳头似乎化成了一道狂野的烈火,就象突然间裂地而起的溶浆一样,扑天盖地的喷发而至。重耳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烤得发软,烤得干枯起来。手中长剑受那道狂裂之火所阻,竟一阵乱晃,不受控制的击向空中。 重耳失色,他明白已经落入了一道陷阱之中,一座烈火之井,是一道永远也不知道底的旋涡。在烈火的排斥力量下,他感觉自己就象一只飞蛾般,被那烈火狂暴的吸引力所牵,并逐渐加快扑向火焰的速度。 现在他明白过来了,那只拳头为什么毫无风声,因为他本来就无风无劲,拳头的主人等的就是重耳的剑气之力,在两道力量就要相接时,借力打力,等于说这一拳是重耳和那蓑衣人联合起来打向自己的。 虽然明白过来,可还是晚了,没有人能在这两大高手之劲下逃生,就是那蓑衣人自己也不能做到。他现在只有一种感觉,自己就要死去,其实死他并不害怕,自过上这王子般的生活后,他便再也不想回到从前,那种被人呼来换去的生活中,那简直比让他去死还难过,就算不死,冒重耳之身的生活又能过上多久呢?什么时间被重新打回原形还不是狐突的一句话。最让他害怕的是他将失去生命中的两个女人--季槐和雪丹清。 就在这烈火即将吞灭重耳的一瞬间-- 蓑衣人的击出了另外一只拳头,击去的目标不是重耳,而是奔一支剑而去。一支在烈火中还能闪烁的长剑,甚至说可以是一支要命的剑。 是季槐,她终于出招了。为着身后两百名晋兵着想,她本是不应该轻动的,她一失去方位,身后的战士便少了一道屏障,敌人真正想活擒的只是她,只是因为她的美貌,再也没有任何的因素。但是她绝对不能看着重耳死在她面前,就是为此死去几百名士兵也在所不惜,因为她想死,想和她心爱的人死在一起,人死了,也就没有了愧疚之心。 所以她出剑,并且是不留余地的击出一剑,她不想有所保留,也不能。也就在她出剑的一刹那,东胡族人等待的机会到了,强弓立发。 “嗖--嗖--”几百道强弓同时发出声响。 按常理,这么近的距离,且目标比较集中的情况下,一轮射罢,少说也得让晋兵倒下一大半来,可结果太出人意料了,晋兵仅仅倒下十余人,只是最前面一排的士兵,后面的士兵呢?空空如也,就象是凭空蒸发般消失在广场尾端。 东胡族的弓弩手呆住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呢?不光是那些弓弩手,就是那蓑衣人也震惊万分,眼中充满了惊骇,不只是因为晋兵的突然消失,也不是季槐那袭来之剑。 而是因为在这烈火四泄的气劲中若电闪般突至的一掌,这一掌威力惊人,竟然逼得火光停斥下来,且隐隐有倒退回来之势。 “砰--”的一声,蓑衣人的惊天一拳被一掌一剑给硬生生的封了回来。 “噌噌噌--”蓑衣人一声闷哼,踉跄着大退数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广场右侧的黑屋子。 “什么人在那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哈哈哈!” 黑屋里凭空掠起一道灰色的影子,在黄色的灯火下若似一片灰暗的云彩,冉冉的踩着飞扬的尘土落在地上。 尘土也逐渐沉积,渐渐如雨点般慢慢回落,空气之中除了那股炎热的焦土气息外,就只有那飘飘扬扬的微尘。 高手,自有高手独特的气息,同一级数的高手往往更能感觉到。并不一定要和他挥拳斗剑才能感觉出这种气息的存在。 蓑衣人就很强烈的感觉到威胁在蔓延,那威胁来自于灰衣人的强烈杀机,也只有他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在旁人眼里,那个灰衣人的样子很安详,就象是一池无波无纹的水,唯一有异于旁人的是他那一双眼眸,深邃无边,就象天空般蕴含了无穷无尽的玄机。 宣赞也是福缘深厚,命不至死。 第八章灯火通明(3) 他看到那一拳之威时,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退,而且是立即退,不是因为这个对手太可怕,而是因为重耳败落之时,也就是东胡族弓弩手发射之时。 第48章 就在蓑衣人第二拳击出时,宣赞隐隐感觉左侧的黑房子里突然传出一道他非常熟悉的气息来,心中一动,展目望去。 是他?他不是去联系介子推等人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真是天助我也。 赵衰向他做了个手势,表示广场两侧的房子已清理完毕。宣赞顿时心中大定,连忙小声对身旁的副将吩咐起来。就在重耳绝望,季槐出剑的同时,百多名晋兵暗暗隐入身侧的黑房子里。 这也是让东胡人奇怪的地方,这么多的人怎么可能一瞬间就消失了呢? “就让我来见识一下你这天下第一的拳法吧!”灰衣人出剑了,谁也不知道他那一剑从何而来,到何处去,因为那一剑像是完全没有止境一样,看不见剑身,甚至看不到人影,仿佛人与剑化为一体,只剩下一道耀眼的亮光,闪烁的亮芒若白虹划破长空,盘旋着,呼啸着直向蓑衣人而去。 当蓑衣人再一次出拳时,人们发现这次不是一拳,而是双拳同时击出。 “轰--” 劲气,狂热的气流四涌,若惊涛似骇浪般翻腾不止,就连站在最远端的东胡族人都忍不住后退几迟,以避过这股强烈无比的烈炎。季槐和重耳更是不堪了,内功运至及至,抵抗着这道潮涌之火。 没有人能想象出这一拳竟有这般威力,仿若天崩地裂般,让人心惊胆跳。 当灰衣人一剑刺向火焰时,才明白重耳那时的感受,一种深深的无奈感。这一剑仿若刺在一团不真实的虚无中,没有边际,没有着力点,却又处处飘荡着蓄势待发的狂暴之力,他感觉自己就象一叶小舟,飘游于大海的波浪间。 季槐和重耳脸色立变,如果他也不成的话,那天下间能击败这拳法的人恐怕少之也少了。 东胡族众人猛然发出一阵欢呼来,似乎在庆祝,又似乎松了一口气,毕竟这灰衣人的存在让他们压力大增。好在他马上就会变成死人,死人就是再怎么厉害他们也是不会怕的。在这个兵荒马乱,血雨纷飞的年代里,死人,是极为正常之事,而且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如果不流血,不死人,那反到奇怪之极。 可他们突然又发现欢呼得太早了,因为那一柄剑,忽然消失了。 其实那剑根本就没有消失,只是它太快了,快得到肉眼看不到的程度。自古节奏乃剑道之本,可能把节奏掌握到如此程度的天下间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这一柄突然加快节奏的长剑,似乎在刹那间,变得快而冷,冷得足以熄灭任何的火焰。那是一种无形的寒冰,带有强烈杀机的冰冻,以灰衣人为核心,向四周扩散。 那道狂野之火顿时大减,转而被一道道冰冷的剑气包裹着。 灰衣人的剑快,人却依然那么从容和轻松,并且漫不经心的向前迈出两步,每一步都让蓑衣人惊颤,甚至于震惊,因为那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似乎牵动了他的心神,特别那步法配合手中长剑的节奏后,气势顿增,破绽全无,让人简直找不到一丝的缝隙。 蓑衣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后退了两步,在他眼里,灰衣人简直成了一座无人敢仰视的高山,一座气势绝伦的山峰。他紧握的拳头甚至都流出汗来,并有些微微发抖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再也没有信心挥出拳头。 “告诉我你是谁?”人只有到了后怕时才问这样的傻问题。蓑衣人的确感受到了怕的滋味,虽然说这是他第一次才有的感觉,从来都是他加之于别人这感觉,没想到今天自己也不能幸免。 “能,我这把剑会告诉你,族长大人!”灰衣人话一出口,蓑衣人的脸色变得通红,目光中杀机再起,脚下一晃,整个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他没有消失,只是他的速度太快,已经超出了人们的视觉感观之外。但是人们没想到的是他竟然退却了,连他的族人们都似乎不敢相信,可事实就在眼前,不相信也得相信。 “放箭,射死他们!”回到族人队伍中蓑衣人大吼一声。 重耳正奇怪怎么出现两个族长时,所有的灯光竟同时熄灭。 黑暗中,正拉弓欲射的弓弩手们稍微迟疑了片刻,但是就是这一迟疑,足以让重耳他们离开射程范围之内。 “嗾--嗾--”“呀……”张寨顿时大乱,兵刃交击声,惨叫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大声高喊着”有大批晋兵杀进来了呀”,这样的话更东胡族人阵脚大乱。 有东胡族人点上灯火,可刚一亮,几道暗器嗾的发至,火把就立刻熄灭,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熄灭了,这样一来,就再也没人敢轻易点燃火把了。 一场混乱的残杀开始。 这样的局面当然对有准备的一方有利。本来张寨是有准备充分的,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信使刚出寨门就落入介子推的掌握之中。 这是变数,这也是命运。 谁能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胜利也就顺理成章了,接下来的战局就呈一边倒的局势。 狐家兄弟带领着四十余名暗器高手分布在外围,暗器强弓无所不用,朝着东胡族人聚集的地方猛烈发射…… 躲进房间的两百名晋兵纷纷跃出房子,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前猛冲…… 惨叫声之响亮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那些浮现在晋兵脑海里的东胡族人的勇猛形象散之不复,这也大大鼓舞了晋兵的士气。 不远处突然灯火大亮,耀眼的火光甚至眩得打斗也停顿了片刻。”不好了,主寨起火了!”有人发出惊呼。 这一下东胡族人更是慌乱不堪了,本来还可以勉强抵挡一阵子的,可大多数东胡人不约而同纷纷赶往主寨救火,因为那里还存放着他们祖宗的遗骸,那里还是他们心中最神圣的宗庙圣殿,他们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也不能让圣殿有半点闪失。 火光一起,把整个张寨照得如同白昼。 这时寨门也大开,千余名勇猛的晋兵如潮水般涌入,随即便发起疯狂的攻击,人影闪动,兵刃交接声响彻天际,一场血雨纷飞的大杀戮。 重耳的剑成了杀人的利器,心中压抑之火怒放而出,剑使刀招,以雷霆万钧的声势,专向人多的地方冲,剑光到处头断肢裂,没有人能挡住他一剑,真有如虎入羊群,惨不忍睹。 季槐和赵衰两人紧跟在重耳的左右后侧,把拥上来的东胡勇士杀得落花流水,比重耳还要凶猛。 好一场惨烈无比的大屠杀,似乎人全疯了。 即使最不怕死的人,也被这场疯狂的大屠杀吓坏了,吓坏了就产生逃走的念头,机警的人开始向寨外逃命。 第一个退出这屠场的人,是季槐,她简直被可怖的搏杀吓傻了,浑身冒冷汗,握剑的手直发抖。她感到血腥令她发呕,只好退至远处发怔。 “太惨了,太惨了……”她的目光,跟踪仍在八方追杀的重耳的背影,颤声喃喃自语。 只到重耳停止杀戮,才记起介子推的一班兄弟,怎么他们不见了?想到这里,脑子里灵光一闪,主寨?大火?肯定是。 现在他心里已经忘却了和介子推的见面之灾,事有轻重缓急,先留住性命再想其它。因为还有两个心头大患始终不见影踪,而那就是张天佑和那蓑衣人,这两个人不除,重耳永难安心。 见季槐还在发愣中,重耳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挽住她的胳臂便向主寨急驰而去。 第九章力服张寨(1) 昨晚赵衰和牟之行还未行至南莽山,便和介子推一行人相遇。把现今蒲邑的局势做了个说明,介子推稍一考虑,便一一应准,马上展开行动,在通往官道的各条小道上布守。 刚部署完毕,魏犨便捕获重大目标--东胡族信使及护卫高手七名,经审问,了解到一些重要情况,今晚张寨会张网以待,只等重耳来袭。还问出个天大的秘密,张天佑并不是真正的东胡族长,族长其实另有他人,他只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东胡族传至第六代时,已在蒲邑之南落根扎寨。张姓在族中只是很小的一姓,族主之位在第六传前一直为钍姓所掌,但是随着众诸侯的割据分疆,征战频繁,以至于一些小的种族部落也纷纷高举战旗,陷入混战之中。 东胡族也不能例外,不是他们想打,而是被逼而战,作为一个小部落,在这种混乱局面下,如果不找不依靠,那恐怕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早就被吞掉。 既然依附于人,就得听人之命,东胡族的恶梦就此开始…… 大战不断,小战连连,使得钍姓勇士纷纷战亡,否则也轮不到张姓当家作主。就在东胡族人才青黄不接时,张姓出现一个天才,其武功智谋皆人所不及,他就是张天佑的父亲,也是张姓第一任族长。 他不知从何学到一种天下间最霸道的拳法--烈火拳,靠此拳法征服族中的异己,并随之扩展东胡族之疆域,同时也向世人一展这拳法的威猛霸道,让这套‘烈火拳’名震天下。 命运总是公正的,给你一些东西后就要拿去你另外的东西。好象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在他们兄弟两都还没成年时,他们的父亲就因为练拳自焚而亡。 于是年龄才十四岁的大哥张天雄便坐上了族长之位。这对十几岁的小孩来讲是祸非福,因为他的年龄,族人几乎没人把他放在眼里,更谈不上说行使族长之权。父亲的早亡,连那套拳法口诀都没来得极相传,烈火拳也成了张家的一个空架子。族人的冷眼,世态炎凉让张天雄深感实力的重要性,两年后他便离家出走,立志要找到修炼‘烈火拳’的内功精要,不然就永不归族。 第49章 至此,族长之位便顺理成章的由张天佑接过。对于东胡族人来说并无二至,只是换了个傀儡罢了,谁管他兄弟俩谁做族主。 二十多年过去了,张天佑逐渐开始掌握族中大权,正慢慢坐稳族长宝座时,一个异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谁都没想到那个离开二十几年的大哥竟然活着回来了,虽然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他进寨的第一句话就足以让族人忘记一切:“我练成了烈火拳!” 张天佑好胜的念头刚冒起便一下子缩了回去,他知道烈火拳是多么的霸道,他还不想死。只有无奈让位给哥哥。谁料想张天佑志不在此,他自幼便游遍了几乎整个东周王朝,看到了世界之大,并非这一个小小的东胡而已,他的雄心之大,志向之高族人就是做梦也不敢想的。 这样一来张天佑便又保住了族长之位,只是又做回傀儡罢了,好在他只是一人之下,毕竟是亲兄弟,时间久了,他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因为他的哥哥整天里不是在摆弄着拳法外,就是到外面几个月也不归。 他自然乐得不闻不问,半年前他哥哥突然对他说要控制整个蒲邑,赶走重耳。这话把张天佑吓坏了,他甚至以为哥哥练拳练得走火入魔了。直到他要求开长老大会时,张天佑才明白事情的真实性和严重性,经过长老会上的几翻争论,张天雄力压众人,族人在强压之下不得不同意这看上去荒廖之极的主意。 没过多久长老们在了解了基本情况后,便开始真心实意的朝这个计划前进。他们知道有了晋王室的支持,就不会有后难,且这个计划是和赤狄族联合行动,由赤狄一族负责暗杀,他们负责策动蒲邑各族各部,至时机成熟时一举推翻重耳,蒲邑将由东胡族掌控。这也是晋王室开出的条件。 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向软弱礼谦的重耳公子竟然在秋祭上一飞冲天,突显强大实力。这让晋王室大吃一惊,计划也就相应提前进行,就在东胡族等着坐收鱼利的同时,不好的消息传来,重耳竟然逃过了赤狄的沿路追杀,回到了蒲邑府。 这也是老天在逼他们面对重耳,他们没想到重耳一到便给东胡一个下马威,更没想到重耳连夜发动偷袭,如不是接到密报,东胡一族也许真的要面临灭族之灾。 天算不如人算,他们以为准备好了天罗地网等着重耳来钻。可到头来发现竟然是自己钻了进去。 今夜,东胡人也许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 介子推的身影如钉子般挺立在火海之边,在燃烧的圣庙前,如同火中魔神,浑身散发出难以仰制的杀机。 圣庙四周乱成一团,有救火的,也有抢救祖宗牌位的,更多的人则在搏斗中。 这里才是真正高手的战场,双方的所有高手几乎都集中于此。东胡族的八大长老,几十名圣庙守护使,再加上族中的精英各高手,东胡顷起全族精华准备在此决一死战。 先锋营中的二十一名兄弟每个都是可以一抵十的人物,再加上武功搏杂的赵衰和经验老道的牟之行的加入,东胡族眼看就要不支。 “大家请停止,我有话说。”一道黑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般,突然出现在圣庙前的岩石台阶上。 “族长!”有长老认出来惊呼道。 赵衰见短时间也难收拾掉这些功力深厚的东胡族老头们,也就示意大家停下,二十余人围成一圈站立,一边调息一边竖起耳朵听这个傀儡族长要说什么话。 “可以请重耳公子出来吗?”张天佑满脸无奈的请求道。 远在丈外面传出重耳的声音。 “我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重耳和季槐手挽手的快步而至。 “事情至此,我也无话好说,但是我想求公子一件事情。”张天佑好象转瞬间便苍老了许多,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重耳一愣,眼光扫向介子推处,瞧见介子推打量自己的目光中带有强烈的惊异感,心中没来由的慌乱起来。 “你说吧!”季槐见重耳失魂落魄的样子后连忙接上道。 张天佑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后突然开口道:“我愿意以一死来换取族人的生命,从此后整个东胡将惟公子是从,决无二心。” 重耳一喜,正要应允,可隐隐感觉还有什么遗漏了似的。 圣庙前的东胡族人也齐声反对,嘈杂声大起。 第九章力服张寨(2) “张天雄在哪里?”介子推的声音竟将全体东胡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有几名圣庙的长老之一很可能没亲临张寨广场,所以对介子推不甚了解”大胆!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一个白须飘飘的长老怒气冲冲的大喝道。 另一个稍矮点的长老也早就看介子推不顺眼了,如不是他应付不了赵衰的话,他很可能早就上去教训一下那个神气无比的晋人。 “你们全部都滚蛋……呀--”一个东胡族勇士正想接着骂下去,突然发现下一句话再也说不上来了,因为他的喉咙里钻进来一样东西,具体是什么他猜不出来,不过想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毛茸茸的,还在阴喉间微微窜动。 是赵衰的一只手,就那么随手轻轻的捏住了从他头顶飞过的一只虫子,再随手轻挥,结果那虫子便飞进那人的口中。 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因为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去品尝虫子滋味的人。 “如果你想讲条件,那么首先得交出张天雄来,然后再谈其它。”介子推冷冷的声音又响起在圣庙上。 张天佑闻声打一冷战,往昔的狂态一扫而空。他也不知道哥哥在哪里,不然他也就不用硬着头皮出来了。 介子推突然冷哼一声,神情一变,突然进发出强烈的慑人气势,似乎在这刹那间,一股强大的杀气也同时蔓延开来。赵衰能名震天下,就是因为他也是具有天生杀气,不动刀也杀气慑人的高手,可看到介子推那唯我独尊勇猛慑人强大气势,也感到暗暗惊心。 重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睛异芒闪动,向四个长袍长老身后望去。 “刹--”一道尖锐的厉啸响彻圣庙上空。 一道黑影从四个长老身后疾跃而出。 “你不要太猖狂,我定要剥你之皮,喝你之血方可解我心头之恨,哇哇哇!你毁了我一生的心血,你也毁灭了我东胡一族成为天下大族的梦想。”张天雄无法容忍介子推咄咄逼人的态度,更忍受不了即将到手的成果被其毁于瞬间。 “你终于还是出来了。”介子推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冷漠。 “我要你死……” 介子推仰天一阵长笑道:“来吧!” 张天雄的身子突然鼓胀得如同瞬间胖了三倍还不止,丝丝热气自身上冒起,挥举的双拳也慢慢的变了颜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天啊!烈火拳第七重?竟然练到了第七重?”一个长老忍不住惊呼道。 “不可思议……” 几乎所有的旁观者都能感觉到那溢散出来的炎热之气,比起圣庙的燃烧之火由有过之。 介子推的神情也变得沉重起来,手中之剑慢慢的变成乳白色的,朦朦胧胧的把长剑围绕起来,纵横交错成一张流动的气劲网。 张天雄一声暴喝:“你去死吧……啊……你……为什…”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张天佑不知何时钻到哥哥身后,趁哥哥运功时,一把短匕首从背后只透前胸,并且还是柄开了槽的短刃,一出一进中,新鲜血顿时从张天雄前胸后背处狂喷而去,立时便把张天佑淋得立成血人一个。 张天佑血淋淋的身体突然跪倒在还踉跄着身体的哥哥面前,口中喃喃道:“为了东胡不至灭族,也为了你的野心……”张天佑突然狂声喊:“为什么?你要回来,带给东胡灾难?所以你就只能一死。” “好!好兄弟……哦……啊--”张天雄四下留念的扫视一眼,突然猛的伸出拳头,直奔自己的头颅而去。 一代拳法宗师,本希望借拳法振兴家族,凭拳头砸遍天下,但却未捷身先死,可笑的是,他竟然是死在自己的拳头之下。 在族人们的叹息声中,张天佑挣扎着站起身向重耳走来。 “在下深知罪孽深重,请公子发落,任杀任剐,不过请公子看在族人们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请饶过他们。”张天佑说完便深深的低下头去,对于一向骄傲自负的人来说,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多么的艰难,甚至比杀了他还难受。 重耳的神情一下子轻松下来,长嘘了口气。这样算是成功了吧,只是感觉太突然了,有点接受不了,总听别人说世事变幻无常,自己也算是体验了一回。如果早在一个时辰前,有人告诉他胜利在望,他是绝然不会相信的,在当时的情形下,就是能保住性命就算万幸,怎么敢奢求胜利呢?望着前不久还不可一世的张天佑,重耳暗自考虑片刻后,开口问:“我昨天的提议你决定执行吗?” “什么?”张天佑突然精神一震,但又担心自己听错,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重耳的话一出口,季槐便笑了。因为这个结果是她最愿意看到的,也对重耳最为有利,刚才白为他担心了半天,没想到重耳竟然能很快的分析到其中的厉害关系,并找到正确答案。既便是介子推也流露出一丝的赞许之意,他早在抓获东胡族信使时就了解到了一切的情况,如果他做主,他也会这样选择。 这样既能避免再次流血,同时也可以很好的利用东胡族的势力。 第50章 毕竟东胡一族还依然受蒲邑管辖,杀敌十人,自伤一人,最后流的还是蒲邑之血,受到伤害最大的还是重耳。 谁也不想看到自己的领地发生暴乱流血,东胡族也不想看到常年的纷争。 “我愿意,我的族人们也赞同,是吗?长老!”张天佑好象怕重耳突然反悔似的,连忙把几位族中长老也拉出来道。 “哦……族长说得极是,我们东胡族以后将全力为公子效命。” “我们会在公子规定的时间之内,将我们族中最优秀的勇士派往蒲邑府组建公子的护乡团。”几个东胡族的长老纷纷向重耳表态道。 重耳当然是内心狂喜,这蒲邑大族已然握入自己手中,那些小部落还敢不服从吗?不过他还是尽量的不把这份喜悦流露出来。口气极为淡然道:“为了整个蒲邑着想,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今后谁也不许再提,希望你们能记住自己所说的话,这里的事我就交给宣将军帮助你们处理吧。” 重耳讲完后举步欲行,所有的东胡族人立刻跪下恭送,口中还不断在高呼着”公子贤德!”“公子大恩……”等等话语。 重耳向他们挥挥手,目光转向介子推而去。 他知道,另一场战争就要打响,并且是一边倒的战争,是他无力还手的战争,因为介子推只要轻喊一声:“你不是重耳”他也就完蛋了。 该来的总要来,躲是躲不掉的。 秋晨的莽山之巅,望之而去是漫山的霜叶凝红,但这样的景色不会长久,因为冬的脚步临近,转眼间只会是万木萧疏,西风残照的苍莽山野。 “你到底是旬生还是重耳?” 介子推冰冷的话语传入重耳耳中时,重耳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他不希望自己的生命就如同这季节般转换无常,刚刚蓓蕾初绽便遇雹寒,不能自控,他也不是怕死,他甚至相信自己就是丢弃了这公子的身份,山下的季槐还是一样会跟随他到天涯海角,他只想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重耳暗暗告戒自己:要冷静,不要慌,凡事都有解决之道。 介子推眼神愈加锋利,直射重耳而去。是的,他们就是同一个人,旬生便是重耳,重耳绝对是旬生,因为他们的眼睛太相似了,并没有因为这山巅的初阳而失去光泽,甚至变得更为深邃,就象是天空,无边无际,似乎可以包含一切的生命乃至精神,清澈而空灵。只是现在这双眼睛更多了点什么,多了一种空落的内涵,还夹杂着一丝深深的忧郁,仿佛比之以前更深更远。 第九章力服张寨(3) “我既是旬生,也是重耳。”重耳终于开口了。 介子推一脚踏上树上飘落的枯叶,动作飘逸之极,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回答。” “你……”重耳大惊道。 “你知道这些落叶为什么会有这种结果吗?”介子推神情突转寂落,扯开话题问。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重耳面转苍白,心不在焉的答道。 “因为它们失去了自己的根,没有了根须,没有了支干,也就没有这枫红,只需其轻轻一阵风便能把它们吹向任何一个角落,无需问它们愿意与否。”介子推就好象在自言之语般低诉。 重耳听得莫名其妙,他完全不明白这话和他们能扯上什么关系?难道介子推在借物抒怀? 落叶?飘零?根须?支干……”我明白了!”重耳高喊。同时他也放下了一直悬在半空的心。 “你真明白了?”介子推眼睛一亮道。 “是的,我明白了,彻底的明白了……”重耳喃喃道:“你和你的兄弟们就像这落叶般无根无须,随风飘零,就是枫叶正红时也没人去欣赏,也不知道支干什么时候会撇下这片叶子,尽管是风,或者是雨的力量所至。” 介子推望着重耳逐渐变得生动起来的脸,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道:“天意如此……”接着就做出了一个重耳意想不到的举动来。 “请受介子推一拜,子推愿全力辅佐公子,决无二心。” 重耳顿时喜笑颜开,受宠若惊般扶起介子推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风暴或者任何外物来摧毁这片枝叶,因为我们的根须相同根干相联,支干不倒,枫叶不落。” “谢公子承诺!子推代所有的兄弟们谢过了!”介子推眼睛里瞬间便多了些东西,是盎然的生机,是激动,是希望之火…… 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山下季槐看到这个情景时,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立即蹦跳着迎了上去。 “好季冶?你和公子可把我骗得够戗。”介子推假装生气道。 以季槐的聪明伶俐,那能看不出来这个假装严肃的介子推其实内心满怀喜悦之情。 “介大哥!我可以这么叫吧。其实这个也不能怪我们啊!如果在先锋营时您就知道公子的身份,还能让他去参加行动吗?这样不就失去了学习和锻炼的机会了吗?那公子的先锋营之行就毫无意义了。” “哈哈哈!好厉害的小丫头……”介子推知道打起嘴仗来他绝然不是对手,只有打着哈哈应付过去。 “我要去翼城!”重耳突然正容道。 季槐深深的吸了口气,问介子推道:“介大哥呢?” 介子推还没来得极回答,重耳抢着道:“当然要去,有介大哥在身边,我多少心里也塌实点。” “当然少不了好槐儿,虽然我知道你不想再到那个让你伤心之地,但是我想时间会让你慢慢忘记,躲避也不是个好办法。”重耳说着便挽起季槐的胳膊。 季槐玉脸飞红,瞟了一眼介子推后又狠狠的白了重耳一眼,这个好色鬼急着到翼城去,还能有什么好事可做? 重耳做贼心虚的想转移季槐的注意力,忙问介子推:“你到过翼城吗?” 介子推听到翼城这个名字时,眼神突然朦胧起来,甚至微微怔了一下,好半天才有如梦中惊醒般道:“我去过吗?我简直太了解那地方了,那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该去的地方……” 重耳和季槐一下子愣住了,对视一眼后,都感觉到了介子推的异常。以介子推的武道修养,早应该是百魔难侵,万邪莫入,他至今对翼城的人和事都不能忘怀,可想而知,翼城一定给他留下了难以忘却的记忆。 “要不,介大哥就不用去了!”季槐试探着问。 介子推突然止步,一股难隐的霸者之气由然而起,仿佛他的整个人都化成一柄剑,一柄锋利无伦的剑。 重耳竟然清晰的感觉那剑的存在--来自内心深处的剑。 “不,我要去!” 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字从介子推口里说出来后,介子推眼神竟一转清泓且明亮,那种浓浓的霸烈剑气突的消失无踪,整个人显得意态悠然,且有着高山般的沉稳感。 介子推知道自己已破去心结,翼城的一切对他再也构不成威胁了,就在刚才的一瞬间,都随空气而飞。他现在有种想狂呼长啸之感,一吐心中积郁之气,但他没有,他只是笑了。 那笑意无比的优雅和活力四射,也无比生动。此时介子推禁不住对重耳感激万分,如不是他翼城之举的话语牵发了气机,如不是来自他身上的那股莫名气息相激,他的功力乃至心力都难以大大跃进一个层次,也使他破去这阻碍从而晋入一种新的境界。 再一次感觉了介子推的变化,重耳一时间豪情大发,对着山下高喊:“翼城,我要把你踏在脚下!” 半天之后,重耳和他的队伍马发翼城。 想起上一次他和季槐的翼城之行,重耳思绪万千。 仅仅一月之隔,变化是多么之大啊!上次是孤伶伶的两人,而且没有马匹和铜钱,路道之遥之苦现在想起来重耳便吁吁不止。这次就大不相同了,人数足有三百人之多,介子推不愧为一营之首,竟然在半天工夫里就把所有的一切安排妥当。 他从重耳的亲兵团里挑出了三百名年轻强壮并有一定武功基础的士兵,把他们一分为六。各取五十名为刀之队,剑之队,枪之队,斧之队,戟之队和弓弩队,并从先锋营中选出六名经验老道的高手任各队之长,沿路加以强训和指导。 重耳的贴身四卫则由他和赵衰,以及魏犨和先锋营中的另一高手俅无极担任。只需有这四人在,恐怕天下间敢于来犯者事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才行。这还不算完,要想接近重耳,还必须得先过他身边的‘十二道墙’才行。 这‘十二道墙’其实也就是十二个人所组成,这些高手是先锋营的另外十二人,他们的名字是介子推所取,意思就是要告戒他们,谁要想接近重耳,必须得先踩跨这十二道墙。 介子推这样安排也是为了应付即将面临的复杂形势。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翼城,季槐也不能,她是女人,足不出户是女人的天性,而他不一样,他生于翼城,长在翼城,qi书-奇书-齐书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 重耳身边还有季槐,狐毛等高手,自然一路无忧。蒲邑的情况也安定下来,狐偃留守并组建蒲邑新兵团,宣厘辅之,重耳的心情要多好就有多好。 一路之上自是和季槐夜夜春歌,极尽欢乐之事。 只是这样的好日子随着路程的逐渐减少,而慢慢的发生着变化,每离翼城近一步,重耳的压力便大一层,他对翼城所知甚少,唯一的那点底料还是听介子推和季槐介绍才了解的,甚至乎才明白晋国的宗法阶层的一些称呼及礼仪,诸侯之下是卿,在往下则是大夫,接下来便是士,底层则分为平民(庶人)和奴隶。 第51章 他更不明白东周王朝各诸侯国是用等级来区分的,并不是所有的诸侯都是平等的,最初的封国诸侯,大多数是周天子的亲戚,周天子为姬姓,晋侯也是,也姓姬,这是第一任周天子所做出最糊涂的决定,这个决定也间接毁掉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周王朝。 当时凡是姓姬的亲属,只要不是疯子和白痴,每个人都分到一块地和一群奴隶,有文可考的便有姬昌的儿子姬爽,受封燕国,姬发的儿子受封唐国等等。少数跟随周王打天下的有功之臣,如姜子牙,受封齐国,还有的一些小部落,干脆就封他们一个不值钱的爵位,因此你看到一个简陋的土屋土墙的小院子,说不准就是那一个封国之君的皇宫。 第九章力服张寨(4) 因此,周王朝把‘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以及‘附庸国’等六级。第一级的诸侯就不能称为某某侯,得称无‘某某公’,以下的统称为诸侯,即很多的候爵之意。 重耳在季槐不厌其烦的讲解和监督之下,总算是明白了其大概意思,同时,翼城也隐约在望。 重耳作为晋王庶子和其外放领主的身份想进入王城,按规定,不得带多于二百名卫兵进入王城,否则,当视为谋反。更何况重耳现在还没有得到晋王的恩准,不得已只能把三百名亲卫全部留在城外,安营扎寨,顺便加以强化训练。 安排妥当后,二十余人在许安的带领下急忙赶往公主府邸。其实早期的公主府在晋王宫中,其它公主们依然还沿袭着老的传统,身居王宫后院。只有弄玉是个例外,她除了孩童时期生活在王宫外,便再也没有在王宫里居住过,这也和她从小就离开晋国远至镐京学艺有关,等到她从皇都镐京回来时向哥哥提出第一个要求便是‘另辟居处’。 至此,晋室第一个离开王宫居住的公主和其府邸便出现在翼城西南翠园。以至于整个翼城的名缓闺秀们无不驱之若物,大有踏破公主府大门之意,甚至有人戏说这里成为晋国美女的集中之地。这和弄玉公主高贵的身份不无关系,当然还包括她的秀美与聪慧,还因她独自十多年游历东周大地的传奇色彩,更重要的是她从东周礼法圣地带回来的新思想和新观念。因此,翠园便成了众多男女心目中的圣地。 重耳的双脚踏上了这片土地时还不以为然,且不知有许多的贵公子们为了能来翠园一行争得头破血流,甚至是杀人也在所不惜。 风姿绰约的翠竹青叶在暗夜里展现出和白天绝然不同的风貌,在路边桐油宫灯的影印下,闪烁着清艳的光芒,在晚风的轻佛下枝叶微微骚动。像是风与枝叶合成一曲动听的音乐。它没有像身边的奇花异草那般,白天昂首争艳,夜了,则低垂着头,用垂挂的枝叶遮掩住憔悴的脸庞。 “嗯!景色倒不错……这里比以前更美了!”重耳走在翠竹簇拥的小道上,不时的指东指西,好象他很熟悉似的,季槐和狐毛忍不住笑了起来。 重耳偷瞟了一眼带路的许安,侧头小声偷偷问狐毛道:“这个……我以前来过这里没有?” 季槐见他那神情,再也憋不住,“噗哧”一声,娇笑起来:“傻样!” 狐毛一幅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神情尴尬异常,好在重耳反应灵敏,立刻便明白了他们偷笑的原因,不等狐毛回答便转身自言自语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啊!我根本就没来过这里。” 季槐娇声道:“你不要嘴硬,哼!我就告诉你吧,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过的……这翠园呀公主自己都才住进来不到两个月,那时你在哪里?在王城是好多人只闻其名,真正来过翠园的也没多少人,男人啊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重耳正要辩驳,许安突道:“萌丫头出来迎客了!”抬头一看,不正是那个娇俏的美丫鬟吗?照例是一身素绿色绢衫侍女打扮,看来这个小丫头对绿色是情有独衷啊,不过重耳倒的确佩服她选择颜色能力,绿色的衣裙在手提宫灯的印衬下显出一股独有的风韵来。 人未到,一阵悠香已随风飘至,就是嗅觉很差之人也明白这香绝非凡品。 这小丫头,肯定偷使了公主的香。重耳正盘算着如何好好利用这个发现,萌丫头喜笑吟吟的开口道:“小萌恭迎公子!” 重耳正想问她是怎么个恭迎时,突感这时机不对啊,现在公主有难,我怎么也得装出个愁容来啊。想到这个,面容一正,关切地问道:“公主呢?现在她还好吗?” “公主就盼着公子能早点到她身边呢?您来了,公主还能不好吗?”萌姑娘眼睛一眨一闪的回答道。说完转向许安道:“许爷辛苦了,就还麻烦您一次把公子爷的手下带到别院去休息吧,我这就带公子去上房。” 季槐毫不介意被排除在外,正准备和介子推他们一起离去,谁知那萌丫头突然甜甜的叫道:“这位一定就是季姐姐吧,我们其实见过面的,只是上次姐可是男装打扮哟,公主还经常和我们提起季姐姐是如何的美丽,嘻嘻!本来我们都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和我们公主相提并论之人,现在我真的相信,因为姐姐很美,有一种和我们公主不同的美丽。” 季槐这才恍然大悟,她明白公主为什么偏偏疼爱这个小丫头,因为她的一双巧嘴实在是太甜了,加之人也长得极讨人喜,并且聪慧伶俐,换做是她也会宠之若然。 “难怪公主如此宠爱你,我现在就开始喜欢上你了。”季槐不由笑道。 听着季槐这样直抒心意的话,萌姑娘竟然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而嘻嘻一笑道:“小萌在此先谢过姐姐了!希望有机会多向姐姐讨教讨教呢!” 看来她听这样的话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然就是天性使然,季槐越感有趣,不由兴起,反问道:“你身边有公主那样的高人,还需向姐姐讨教,你不怕把你们公主给比下去了吗?” 重耳见她们说到这里,暗自感叹道”到底还是槐儿智高一筹啊!呵呵!我倒想看看这个萌丫头如何做答?” “我们公主说了,季姐姐能把公子制得服服帖帖的,就非常人所能为之,并且能让公子一转柔弱之态,大显雄风,就是连公主都佩服不已呢,何况我们这些丫鬟。”萌姑娘这样说着还不打紧,竟然说着说着眼睛瞟向重耳处。 第九章力服张寨(5) 重耳本来有不快之感,自己贵为晋国公子,岂是你们这些丫头们所能随便拿来调笑的,可被那双灵光闪闪的美眸一瞟后,竟然火气全无。 季槐不由得对弄玉公主大为佩服起来,能把一个丫头调教成这样的人,绝非简单之辈。 “你这小鬼,是不是又在卖弄口舌了?”一道轻柔圆润的声音响起。 一道轻柔的身影从翠树林中闪现出来。虽然大家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的轮廓,但从她行走间那优雅的姿态,谁都知道那一定是弄玉公主。只有她,才能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那股极其高贵的风姿。 “啊!公主来了……我刚才正在挽留季姐姐呢?可不敢在季姐面前卖弄。”萌姑娘吐了吐香舌,大感委屈的道。 “看看,你跟我也敢顶嘴,还……都怨我平常太宠她了,季姑娘可别见怪啊!” 弄玉那明亮如秋水的眼睛先看了看季槐,点了点头,然后就直视重耳而去,慢慢的一双形状极美的菱形嘴角泛起了一丝的笑意,重耳注意到她的脸色和上次见面时多了些苍白的颜色。 “你真的来了,好,很好!” “你如果有事,我便是丢弃所有的一切都会来的。”重耳信誓旦旦的道。 弄玉笑容又起,柔声道:“是的,我知道这点便已够了,足够了。”说着又对季槐道:“谢谢你了,使我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再见她一面。” 季槐无语地望着弄玉,眼中渐渐现出一丝的怜惜之情来。这个高贵美丽且聪慧绝伦的女子,还是不能抗拒命运,眼看着就要沦为王室的牺牲品。以前总觉着命运对自己不公,但看到弄玉的境遇后,她便知道她有多么的幸福。我知足了,季槐感叹着向自己幸福的源泉望去。 那一张脸现在怎么看着都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里作用,原本就很耐看的一张俊脸现在多了种异样的魅力。是个性?说不准,再说他从来都没表现出他的个性来。是眼神?就他现在看弄玉的眼神……轻柔,温暖……季槐都觉心醉神迷了,甚至有种酸酸之感,她明白,她是嫉妒了,嫉妒这道眼神所投射的对象。 “公主!我们到了,是不是请季姑娘先去休息,我想她也累了吧!” 萌丫头这话一出,有人便愣住了。 第一个当然是公主,以她的萌儿的了解,她发觉萌儿不光是说话的话气不对,还有违背自己的意愿之举,自己是让她安排重耳和季槐一起的啊,并没有让他们分开,不过萌耳突然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会是什么呢? 季槐本是个聪慧善观之人,更何况那萌儿突然连称呼都改了,一直甜甜的叫着季姐姐,突然改称季姑娘了,再观察公主惊讶的反应,很显然没有安排自己现在就去休息,不然刚才也不会留下自己,可没理由啊?我那里做错? 稍想了想,季槐还是说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和重耳一定有好多话要说,而且我也累了,接连几天日夜赶路,我改天一定来拜访。”重耳觉得这样也好,不然季槐在身边自己也不好说话。 弄玉看了看重耳,见他并无任何表示,也就没有多做挽留,便叫萌丫头领季槐前往休息之处。 第52章 坐在公主的香闺里,品着美酒,伴着灯下的绝美佳人。看着眼前的一切,重耳不由感叹万分,如果每天都能这样过,他恐怕是神仙也不去做了。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两个人,季槐和雪丹青,不对,还有小凤……她是生是死,现在流落何处?而且她又毫无自保能力,想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生存,不受人欺凌是难上加难的,她……现在会在那呢? 重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起来,我怎么现在才想起她来,这个自己最初喜欢的女人,这个把自己当成唯一依靠的女人,难道自己本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吗? “你怎么了?重儿?” 望着弄玉那关切的目光,重耳的心轰的再次下沉,自己心爱的女人下落不明,自己却做着这偷香之举,甚至连自己的‘姑姑’也不放过,虽然只是个假姑姑,可她那那温柔,深切的目光却再真实不过,那目光甚至让他想到了他的母亲,虽然他从未看到过母亲的眼神,可他相信就是母亲的眼神也莫过如此。 “你说话啊?你的眼神突然变得那么的忧郁,告诉玉儿,为什么,是不是在为玉儿担心?”弄玉脸上激动与不安交织在一起。 重耳愈发的感到内疚起来,不由自主的骂自己道:“我简直不是人!” 弄玉不由得快步上前,一把搂住重耳,并伸出手来抚摩着重耳的头发喃喃道:“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姑姑知道你的心意便足够了,你能这样玉儿已经很开心了。” “想必玉儿的情况许安已告诉你了吧,本来我还残存一丝的希望,盼望着王上能改变主意,哪怕便是让我一辈子独处也好,可没想到事情竟然来得更快了,甚至不想我在晋国多呆上一天,他太绝情,简直和我认识的那个大哥全然不同,曾经的允诺也化作一片云飘走。” 听着弄玉那哀怨的声音,重耳内心一股冲动上涌,一双眼睛精光闪闪,浑身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霸气来。 弄玉只觉得眼前一亮,不觉宽慰的笑了,这才是她想看到的重耳。 “我会帮你的,一定。”重耳咬着牙齿道。 弄玉突然转过话题问:“听说你在回蒲邑的途中曾遭伏击,给我讲讲好吗?” 重耳微微一愣,明白弄玉不想拖累自己,更重要的是不相信他有这个实力。猜测到她的想法后,反而更激起了心中的火焰,那是一种男人不服输的精神,还有一种想让她另眼相看的念头。我一定会让你看到的,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重耳,我是旬生。 重耳甚至想把这句话大声喊出来。他对此信心十足,虽然他完全没想过要怎样才能救弄玉于苦海。但苦难的经历告诉他,只要去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就如同他梦幻般的奇遇般,总是能快上老天一步,这也是他信心的来源。 接下来他娓娓道出了途中遇刺的情形。 弄玉一双美眸中神色不住的变化,忽而是担心,忽而是惊奇,转而是气恼,是怒火。 “啪--” 第九章力服张寨(6) 她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向桌几,愤然而起道:“赤狄狂杀?谁不知道赤狄和山戎族的关系,哼!大哥不知道被她喂了什么迷魂药,虎毒还不食子呢?” 重耳见她突然显露出另外一种不让须眉的矫健英姿来,不由得被深深震撼了,轻声说道:“我急着让你来翼城的主要目的并不完全是陪伴姑姑。” “啊!” 重耳这才回过神来,既然不是主要目的,那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当然,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在离开晋国前,你能陪伴在我身边,这也是我向王上提出的唯一要求,不然你怎么能畅通无阻的到达翼城呢?” “怪不得介子推总说太顺利了,必有蹊跷,也就明白沿途关卡为什么没有丝毫留难的原因所在,自己还洋洋得意的猜想是重耳的盛名所至呢?”一想到此,重耳不由得露出一丝的苦笑。 “你知道最近翼城最轰动的事件吗?” 重耳呆呆的摇了摇头。 “奚齐向欧阳家的娇女求婚,在这之前还通过大王向欧阳埙施压,指名许婚,可被欧阳埙给拒绝。” 欧阳家族贵为当世五大家之一,在晋深誉之隆,万民具服,且之其家族子弟大多为晋军脊骨,族主敢于拒绝献公的指婚也就不希奇。重耳隐隐觉得欧阳这两字很熟悉,好像在那里听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也就没有深究。 弄玉叹道:“大王毕竟是大王啊!欧阳埙也得给大王一个台阶下,因而就对大王说,这婚事的决定权在她女儿的手中,如果奚王子能得到女儿的欢心,那便毫无问题。” “这……和我来翼城有关系吗?”重耳觉得很意外,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此事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有,而且很重大!”弄玉正容道。 “啊……” “支撑一个家族或者一个国家除了人的因数外,最重要的是它的财力和强大的武力。欧阳家族和尚家是晋国当仁不让的两大支柱,在晋的影响力无人可比,特别在目前太子之位的争夺中,他们两家手中握有决定性的筹码。 而尚家已在秋祭大会中表明自己的态度,如若连欧阳家族也倒向奚齐一方,那太子申还不如马上自动让位。而你和夷吾则一直被看做是太子申一伙的,他们可以饶过太子申,也绝然不会放过你们,因为你们是支撑太子申的根基所在。 根基一倒,太子申也就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威胁,而你和夷吾在秋祭上所表现出来的两种绝然相反的姿态,明眼人都看出夷吾是退缩了,而你不光是站了起来,同时所表现出来的豪气也让他们深为忌惮。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派人沿途追杀你的原因。”弄玉侃侃而言。 重耳非但没有一丝的担忧,反而有种欣喜之色。呵呵!我真有那么厉害吗?对一个从来都不受重视的人来说,能被他人所重视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哪怕为之付出代价也罢,其它的都无关系紧要。 不过他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他的到来和这件事情所何联系,但是又不好意思深问。 弄玉看着眼前这个男性魅力慢慢隐现,却又多了一些灵性的男子,突如石破天惊的道:“你难道就不能去争取欧阳家族的支持吗?如若你能得到欧阳倩的欢心,不光是给奚齐以沉重打击,同时也会摧毁他的信心,只要晋国不发生大的变故,你有朝中大臣和欧阳家族的支持,短时间内,是没有人敢动你的。” “玉儿的意思是让我去抢那个女人吗?”重耳大奇道。 弄玉眼中闪出一道锐利的光芒,沉声道:“她又不是个东西,怎么抢?要让她喜欢上你,而且必需得做到,否则……” 重耳低头扫视了自己一翻,用一种低如蚊呐般的声音道:“我能行吗?”弄玉最看不得的便是重耳那一副毫无自信的样子,眉头一皱,待要训斥时,忽又为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所惑,不由得心一软:“有姑姑帮你呢?” 重耳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叫了起来:“我好糊涂,既然姑姑叫我来,肯定是有安排的,而且姑姑肯亲自出手抢……哦……不,是帮我,想必是十拿久稳。” 灯光下,弄玉神情平静,那双灵动深远的美眸一瞬不眨的盯着他,好似要穿透他的灵魂,直达最深出。 重耳早在青楼时就锻炼得风雨不透的眼神,也不堪逼视,低下头来,同时心里也涌起一股莫名的哀愁。他再次感受到和眼前这个伸手便可触及的假姑姑之间,存在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且之这感觉越来越清晰,越实在。 弄玉突觉自己内心处涌起一丝的波澜,暗呼不对,瞪了他一眼,突然问:“你是如何让季槐喜欢上你?她可是晋城三地美女之一呢?” 重耳呆了一呆,本性突显,搔了搔头,喃喃道:“是啊!她怎样就喜欢上我呢……”难道是我的无赖手段?重耳眼睛一亮,差点就冲口而出,但想到这样的话语怎么说得出口? 摇了摇头,重耳才小声道:“嘿!我也不知道。” 弄玉为之气结,她刚才的话,是想借季槐来提醒他,男女间的两情相悦,是需要用真情去打动对方的,大可把对付季槐的那一套重温一遍。真不知道以季槐之心高于顶,怎么就倾心这个傻瓜呢?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免得姑姑还没离晋,就被你气死。”弄玉娇嗔道。 重耳装出一副苦瓜像,偷瞥弄玉一眼,发现她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的笑意,便长出一口气:“哎!吓死我了,重儿还以为你真恼我了呢?” “你呀--哼!”弄玉是又好气又好笑,再次流露出爱怜的目光道:“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见大王,晚上我在翠园为你举办酒宴接风,还为你请来了欧阳家的娇女……你不要皱眉头,人家可丝毫不比你的季槐差呢?晋城三美中她也是独站一席的。” 重耳一听到晋城三美,突的精神大震,又有心目中神仙般的人儿在自己脸前吐气如兰,瞬际便忘记了一切,睁大眼睛追问道:“难道比玉儿还美吗?对了,怎么玉儿不在这三美之列呢?哼!我如果知道是谁漏掉了玉儿,我一定……要打他几耳光,完全是没眼力嘛!” 第九章力服张寨(7) “你……你在说些什么呀?你关心你的美人也就罢了,怎么把姑姑给扯进去?弄玉微嗔道:“还不滚去休息,明天好打起精神应付你的美人。” 重耳本想说什么,可还是忍了忍,秧秧的退了出去。 弄玉看着重耳走出客厅,看着这个自己一直疼爱无比,性格如女孩子般的男子慢慢的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虽然止不住欣喜万分,可暗地里却有种失落感在悄悄蔓延。 第53章 他长大了,也许再也不需要我去呵护,他即将有自己的一片天空,而在他以后的天地里却没有我的任何痕迹。 瞬间弄玉那一道清若潭水的眼眸里,逐渐蒙上了一层迷雾。 重耳刚出王宫,便全身轻松下来,一想到那老头子的眼神,他还有后怕之感,好在献公要和弄玉商量三国求婚之事,也就暂时免去他的朝堂罚站之苦。 转过几道门廊,介子推和赵衰便迎了上来,一左一右涌着重耳步入大街。在这个特殊时期,他们不能不小心谨慎,特别是这条王宫门前的大街上,街道内纵横贯穿着大小街道十余条,且之人多繁杂,各形各色人种穿梭不停,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突然发出暗器或者兵刃忽出。介子推和赵衰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展开灵觉四下查寻防范。 重耳则不以为然的悠闲漫步,偶尔看到他从没见过的物品时,眼神大亮,左摸摸,右摸摸,一幅爱不释手的样子,只有这个时刻,才回复他天真如孩童般热烈的眼神。 街上满是一些手工作坊,如骨器店,铜器店等等,最让重耳感兴趣的还是街边的纺轮车,一人一车,手脚连动,就能纺出颜色鲜艳的布帛来,严格说来,重耳的眼神主要是落到那些围绕纺轮车而站的买家身上,各色美女尽入眼帘,看得重耳眼花缭乱。 百花丛中闪过一道亮丽的影子,重耳心有所感,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在所有的女人中有如鹤立鸡群,身材高挑,气质独特,加之身上所穿衣服极少,而露出丝丝白的耀眼的肌肤来,还有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流露出佻皮的神情。 重耳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哼……” 一声冷哼传来,重耳便发现有四个劲装大汉逼了过来。 “马上闭上或者移开你的那对狗眼,不然要你好看。”人还未近,其声音已如一道冷风般已钻入重耳的耳朵中。 重耳这个下火大了,这是什么规矩,她既然走在大街上,我为什么就不能看?正欲上前理论,赵衰已先他移动脚步。 一股强烈的杀气瞬间蔓延开。 四人中领头的倒是个识货的,眼中闪过一道震惊之色,口中“咦!”的顿时止住了脚步。 赵衰并没有理会他的反应,依然步履潇洒的向他们走去,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四人的强烈戒心。 “你不是个普通人?你是谁?”四个人分布站立,潋神戒备,很显然也非庸手。 “滚开,不要拦住道路。”赵衰冷冷道。 “是谁这么横啊!连娄府的人也不放在眼中?”一道清亮且厚实的声音斜刺里穿越而入,如鼓声般敲响在赵衰的心头。 “轰--”声音震得赵衰耳朵有些发麻,跟着就是一股轻风拂过,一道修长的身影淡淡的落在他的面前,微黄的披风分外的耀眼,但更让他吃惊的是她的相貌。 一张优雅精致的美丽脸庞十分诱人,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让人最难忘的是她那双看似黑白分明但却又蒙上一层水雾的动人美眸,使人见之心动。看年龄似乎在三十上下,而且做妇人打扮,但从来头上所戴的玉簪的位置来里,又不甚明晰。 重耳的目光也转至这美妇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这美妇每踏一步都透出一种自然的和谐,没有丝毫的做作之感,显之高贵而优雅。 “娄无尘?”赵衰皱着眉头道。 “好象我们一开始就处在不公平的环境中,你知道我,但我不知晓你,看来这架不打也罢。”娄无尘表情轻松的道。 赵衰道:“我也不想,只是您能否让这四位让开呢?他们挡住我们公子的道了。” 娄无尘突然眼神一动,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万中选一的高手,而他竟然只是个下人,如果自己的感觉没错,这条街道上有股异常的气氛,隐隐还藏有更强更霸道的气息,但自己那未落空的灵觉突然失灵了,竟然丝毫判断不出那几道气息的来源。不好,得离开这里,免得沾上火星。想到这里,娄无尘不动声色对四个娄府中人道:“马上离开。” “为什么?” 从外围又走进来三个人,前面就是那个让重耳眼睛发痒的异族美女,后面是二位明艳刚健穿了劲装的少女,小小的蛮腰上配着长剑,从她们的发髻上就可以看出她们是两个侍女。 娄无尘突然神色再变,朝着那个正走过来的少女急喊:“快退,不要过来。” 可还是晚了,就在她们的上空,突然间仿佛空气都被抽走般,一道绚烂的剑光如流星奔雷,又如狂龙升天划过长天,只奔重耳而去。 重耳这时正后悔不跌。 其实他早就发现情况有异,四下搜寻也毫无踪迹,只有那美少女才是唯一身具高手气息之人,所以才用眼光去挑衅,希望能找出她身后的高手来,娄无尘刚叫出声,他就以一种无法形容和掌握的轨迹,像是长了翅膀的灵蛇,扑向那个异族美女。 异族美女虽然身怀武功,但是临场经验太差,只是转瞬间,便被重耳反扭住双肩,并伸左手一把搂住这个异族少女,当做人质挡在身前,本以为对方会剑下留情,但是他错了,并且错得离谱,因为这个少女并非对方之人。 等到他明白过来时,也已经晚了半拍,那个功力超群的刺客,美妇娄无尘和那两个怒目圆睁的待女也向他猛冲过来……他已经陷入了暴风的中心。 此刻他就是舍弃那少女的性命也无法挽救自己,对手那一剑之势完全把他们笼罩了进来,大有一个也不放过之势。 他又一次面临死亡的来袭,在任何人眼中,死亡是一件极其可怕之事,但是有些人就根本不在乎这些,因为他们看得更深更远,他们觉得有些东西比比死亡更重要,为了这些东西,他们随时随地做好了死的准备。 对这样的人来说,死只是那轻轻的一跨步而已。 赵衰便是这种人,重耳的生命,就是他宁死也要去保全的。 于是乎,他暴喝,身形疾闪,手中的长剑好似一下子充满了无尽的活力,在空中打着美幻绝伦的旋子,有若一片飘飞的青叶,在气场多变,杂乱交织的天空中,形成一道眩目的光华。 “呜--”街边一台纺车突然飞了起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直对着还在上升中的赵衰而去。紧随其后闪起一道诡异的影子来,剑未出,但一种凌厉无匹的剑气已散布天空之中,身影划出一道极为玄奇的弧线,像是流星的陨落,凄厉的剑茫也徒然闪现,暴绽,在赵衰晃过飞至的纺车后,挑向他的喉咙处。 这些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布局简直天衣无缝,绝对不留半丝的机会给敌人,澎湃的杀机狂涌喷发,在天空狂闪,原本晴朗明亮的天空一下子灰暗了起来。 介子推一反常态的闭起了双眼,但依旧是那么的恬静平和,仿佛丝毫不知身边的打斗,全身心的融入到天与地的怀抱,让人有种遥不可及之感。他身上散发出超越一切世事的气势,无边无际,无迹可寻。 重耳绝不想等死,在赵衰发动的同时,大喝一声,把那异族少女凌空推出圈外。这时仍然有三道强大劲气来袭,可他却在这个时侯笑了。 他是不是疯了,死到临头了还笑到得出来? 第九章力服张寨(8) 不,那是一种极为自信的笑容,是一种猎手捕获到猎物时的笑容,是一种已然控制大局于手的笑容。 “嗖”重耳一声长吟,身子竟然不可思意的冲天而起,如陀螺般飞旋而上,冲破几道强劲的气旋,扶摇升空。 就在同一时间,旋风大起,天空中瞬间掠出五道人影,好似正在天空等待重耳的到来,无数道亮芒在天空扩张,剑花闪出美幻无比的图案来,尤若突然在天空中暴绽的烟花,亮起一道灿烂眩目的光芒。 剑气之集密,之浓厚,恐怕就是一只蚂蚁也会被绞得粉碎,更何况呼人呢? “哈哈哈!我等的就是你们。”重耳再次大笑起来,他的确应该笑,这招至死于后生虽然惊险,但很管用,只要对方的高手群起而攻之,重耳便把他们引至空中,让敌人全无遮隐的暴露踪迹,一直跟随其后十二道墙手上的弓弩就会发挥到极限,这也就是为什么介子推不出手的原因之一。 “嗾--嗾-”虚空之中仿佛下起了箭雨,撕破长空,带着刺耳的厉啸,乌云蔽日般直直的罩向那五道身影。 “啊--” 惨叫声响起,纵然你能拨开第一层箭,晃开第二箭簇,那么还有第三道……第四道……如此近距离的强弓来袭,发箭者功力高绝,且之来得那样突然和猛烈。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彻底粉碎了刺客们的信心。 娄无尘惊骇之极,徒然停下脚步,她不是没见过大世面之人,但没有那一次的战斗能给她带来这种震撼之感,这些人的武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那些杀手浑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冰冷的杀气几乎将这片天空凝固。而那三个人似乎更可怕,特别是那个模样清秀看似毫无城府的年轻人,所表现出来的机智和武功,更是让人有深不可测之感。 既然对手早有准备,甚至做好笼子等人来钻,那失败就变得很正常,就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别无它法,除非想死。地上那个杀手当然不想死,特别是看到他五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同伴纷纷惨呼着,做着各种奇怪的姿势从空中坠落,还有重耳那嘴角溢出冷酷的笑容,一股深深的恐惧感骤然生起,逃生,便成为他此刻的唯一选择。 赵衰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杀机,也带有一丝的不屑,此刻局势完全掌握在自己这边,六人已去其五,剩下的这一个也只有死路一条,在他的信条中,任何想对公子不利的人只有一死。 第54章 “你想溜?哈哈!”赵衰长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狂击而去,不留任何余地。 杀手的脸色再变,变成一种惨白的暗灰色。 他不是因赵衰这一击之猛而色变,而是那年轻人突然笑吟吟横步一跨,那一跨步竟然封死了他唯一的退路,他不禁为这年轻人的机智而震惊。 屋顶没有路,他们已布下天网,单是那强弓的厉啸声便让他有头皮发麻之感,而街道的另一头他是想都没想过,他甚至愿意去碰这年轻人或者赵衰,但是那个一动不动之人身上有种让他不敢接近的东西,一种强大得让人心亟的气势。 他决定了,也就动了,而且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箭一样的冲向娄无尘和重耳的结合处,也许只有这里才有一丝的缝隙。 重耳的眼中露出一丝的称赏之意,随后便流露出惋惜的神情来,因为他即将成为死人。 现在最为难的反到是娄无尘,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冲向自己,是避?是拦? 正犹豫间,她的面前突若花瓣怒放般剑光闪烁,两道人影已缠绕在一起,连人影都分不清楚。 赵衰再次封死了他逃跑的路线,也让他希望全无,既然无路可逃,也就只有咬牙死拼一途。 “哐哐哐--”那人突然变得勇猛顽强起来,反而大无畏的剑走中宫,剑招极其狂野,空气都仿佛都他们的剑招迸发之气绞得粉碎。 赵衰的力道猛然增加,剑如蛟龙,完全将心神融入到剑中,一切凭着剑意,无拘无束,心中平静若无波之水,虽然在那人惊涛骇浪般的攻势之下,也不曾有过一丝的动摇,他只是在寻找机会,一个活擒他的机会。 他的剑就像云朵,一片片,一朵朵,在飘动,在闪烁,杀手的脸色一变再变,他突然发现自己最得意的一剑竟然刺空了,就如同刺在一团虚空中,无任何质感存在。 没办法了,退,而且要快退才行。 他退了,可又猛然后悔起来,退的方向不对,完全是退到那年轻人的剑口上去,可已经晚了,等他明白过来时,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已然搁在他脖子上。 回头看到的是那年轻人冷冷的面孔。 所有的一切犹如电石火花轻闪。来得快,也去得快,就在这场打斗结束的同时,大批的王城禁卫也纷纷赶到。 街上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左闪右避,虽是乱成一团糟,可刚才的那阵恐惧感已慢慢消失。 “刚才是谁在王城闹事啊?”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大摇大摆的走向重耳。身后紧跟着二十几名带刀禁卫兵。 “都尉大人,他还拿剑指着人呢?”五六名禁卫迅速团团围住重耳,另外数十名禁卫纷纷挽弓搭箭,气氛十分紧张。 作为王城禁卫首领,除了武功高绝外,最重要的是其见识和对王室的忠心程度,否则就不配做这王城的治安官。 “娄夫人?怎么您……”很显然这名都尉看见娄无尘在场很是吃惊。 娄无尘瞟了一眼重耳,收剑入鞘,缓缓道:“柳大人来得正好,这两帮人在这王宫前大打出手,动刀动箭的,几乎把娄府的人也牵连了进来。” 娄无尘正想继续说下去时,禁卫中一名眼尖的突然失声喊:“这不是重耳公子吗?你们还不放下手中兵器。” 这时从围观的人群中冒出一句话来:“原来是有人想暗杀公子……” 禁兵都尉马上脸色发白,连忙施礼拜见,这还得了,竟然有人在王宫门前刺杀重耳公子,如若公子有什么闪失,自己这条小命可就堪忧了。 “王城禁兵都尉柳冲柏参见公子。” 重耳看着这手长脚长,一双豹眼精光闪闪,浑身充满了活力的禁兵之首,便知此人是个厉害脚色,而其王城都尉的身份更是不可小视。于是耸耸肩,和气地说道:“免礼!” 柳冲柏心中暗惊,重耳那超出常人的从容和冷静,还有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竟然使得他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在下失职,让公子受惊了,这个人……我们带回去好好审问,一定给公子一个交代。” 重耳哈哈一笑,随即做出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决定。 出指如风,疾如闪电的连点那刺客全身穴道,然后姿态潇洒的收回长剑,表情突转严肃,道:“柳大人且记在明天日落前要给我个答复。” 赵衰面露笑意,似乎非常满意重耳此时举。介子推则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柳冲柏显然没料到重耳会这么轻易的交人,心下里暗暗叫苦不迭,这凡涉及到王室的刺杀之事,所以人都避之不及,何况呼自己?没想到自己刚见到这个名闻天下的重耳公子,就伸手接下了个烫山芋。 第九章力服张寨(9) 娄无尘的表情由不解到惊异,不由自主的再次打量着这位贵公子。这时那个被重耳抛到外围的异族美女也揉着手腕走了过来。 望着重耳嘴角那一丝奇异的笑意,那少女不由得气往上涌,急道:“你也得给我一个交代,不然……哼!” 娄无尘显然也想看重耳会做何解释,也就不加阻止少女的行为。谁知重耳突对柳冲柏道:“你们可以走了。” 柳冲柏眼睛闪了闪,道:“请准许我等护送公子回家。” “哼!”重耳显然是被他这句话所激怒了,眼睛里火光大炙,勃然大怒道:“我倒想看看还有那些不怕死的敢来行刺。”说完,眼睛四下环视一遍,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敢和之对视。 重耳这举动更是让那少女气恼,她从来就是男人们眼中的仙子,没有人敢对她不敬,没有人敢不理睬她,哪怕就是贵为王子。 越想越气,甚至眼泪都慢慢的开始在眼角打着转。 看着这个少女,重耳不禁一窒,他不是没见过美女的人,最起码现在他身边的季槐就不比她差,甚至要高出一筹,但是缺少了少女那种与生俱来的媚态,唯一能与之相比的就是‘风采楼’的香姬,可也有先天与后天之别,香姬毕竟是后天培养而来。 看到重耳突然如呆头鹅一般看着自己,少女笑了,显然对自己制造的效果十分得意,那灿烂的笑容配上眼角未干的泪珠,形成一种极为奇特,但又不失美丽的画面。 望着这个刚才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现在却又展现出来另一种动人心魄的魅惑力。重耳言不由衷的道:“我现在向小姐赔礼还来得及吗?” 美少女闻言发出一阵让人心荡神摇的轻笑,笑完又道:“那得看你这‘礼’我看不看得上才行。” 重耳又呆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个艳姝的口舌如此的犀利,可以说从见到这个女子开始,她的言行举动都让自己无法把握。 暗暗吸了一口气,重耳问道:“那你干脆明说好了,你需要我怎么个‘赔礼’法。” 螓首微摇,这少女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媚态生出,让人心动不已。“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嘻嘻!等我想到了再说吧!我暂且保留这权利,你小心点,我随时都会来向你讨哟。” 重耳就差没高兴得疯了过去,凭他的直觉,他知道有戏了,只是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晃如梦中的感觉。 “蝶儿,我们该走了。”娄无尘微皱着眉头道。 一直站在一旁发呆的柳冲柏突然上前道:“不好意思,娄夫人,您是不是派个人随我们到禁兵营中做个记录。”说完又满脸歉意的对重耳道:“公子是不是也……” 重耳恢复清明,大手一挥道:“让赵衰和你们一起去吧。”说完便和介子推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而走。 娄无尘和那少女看着男子气十足的重耳,各自想着不同的心思。相同的是她们的美眸中均闪过一丝的迷惑,只少女很快的低垂螓首,眼皮微微下垂。娄无尘则露出一丝的笑意。 在回翠园的路上,介子推才告诉重耳自己没出手的原因,因为他感觉暗中还存在着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息,如若在自己没能解开心结前是锁定不了这股气息,而且他发现那股气息一直紧锁着重耳,所以他只能反锁住那暗中的气息,丝毫不敢大意,如若他的心神一动,那么重耳的性命堪忧。那股气息直到禁卫到来才悄然消失,重耳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个,他好奇的问道:“那个自称‘娄府’的女人是什么来头,好象赵衰认识她?” 介子推告诉他,自西周王朝以来,娄氏族人便以头脑灵活,会做交易而开始扬名,其家族广开门路,和各国之诸侯重臣的关系非常之好,因此他们的落脚点遍部全东周。而那个娄无尘据说是娄族在晋的负责人之一,因此有很多的晋国贵族与之交往,甚至私地下还有生意往来。赵衰认识她也就不希奇了。 重耳暗地里尴尬不已,好在介子推没有任何请示的神情。同时重耳发现翠园在望,心想晚宴的客人应该到了。 重耳与季槐一前一后跨入后花园,扬目四视,立时神色大变。 翠竹环绕的花园中心,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围坐席间的,除了弄玉外,另有四位美如天仙的女子做陪,其中有白天见过的那位美妇娄无尘。但真正让重耳大惊欲溜的是端坐右首的欧阳倩。 重耳头皮发麻,暗呼:“我的天啊!”这才猛然想起,为何弄玉提到欧阳倩时自己有种熟悉之感,原来这个奚齐欲追的天之娇女,便是他在青楼里认识的那位美女。 欧阳倩这时正仰首望着天上高挂的明月,眼神里多了些忧郁和伤感,一副心事重重的骄怜之态。 重耳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55章 季槐不明白重耳的感受,见他脸色有异,小声道:“你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白天……” 正在此时,弄玉的声音传了过来:“重耳过来,我给你介绍几位贵宾。” 如若换个时间地点,弄玉那极为动听的声音必然会给重耳带极大的享受,可现在则有如一道炸响在心头的霹雳。 无奈之下,重耳只得硬着头皮,强装笑脸走了过去。 “啊……” “砰--”的传来椅子翻落的的声音,几位打量重耳的贵夫人不约而同的侧首向欧阳倩望去。 欧阳倩在重要现身时不经意的一瞥,再转过头时,整个人就若被雷电击中般,先是一下子从椅上蹦了起来,随后便呆若木鸡,骄躯微颤,眼睛里冒出激动之火,站起身呆望着重耳,仿佛看见鬼似的一动不动。 这不是旬生吗?他那受窘时的神态,他那眼神,正是自己日思夜梦,无数次盼望着能再次看见的吗!欧阳倩猛然摇了摇头,不,不是他,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他长得比较相像罢了,这个人贵为王子,那旬生只是个小无赖罢了,他一定是死了,死了。 想到这里,欧阳倩脸色瞬既苍白如死灰,眼神一片空洞,一副绝望的神情。 “倩儿?” “欧姑娘?” “……” 欧阳倩的母亲见此情形,连忙与身后的萌丫头扶着欧阳倩下席,让她斜躺在园中的长椅上,弄玉公主上前为她把了把脉。 “欧阳夫人请放心,倩姑娘只是一时郁火攻心,不碍事的。”弄玉奇怪的看了看神情慌乱的重耳,若有所思的对欧阳夫人道:“倩姑娘以前见过我家重耳吗?” “应该没有,她父亲从来就没有让她单独出外过,甚至不让她参加王城的社交活动,而且重耳公子远在蒲邑,我都才第一次见到。”欧阳夫人毫不犹豫的说。 “那你呢?你有没有见过倩姑娘?”弄玉突问重耳。 如果说到弄虚作假,那是重耳当仁不让的看家本领,再加上那天生如小孩子般天真的眼睛,几乎是百往而无不利。 “没有!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姑娘”重耳正容道。 “这就有点奇怪了,倩姑娘本好好的,看见你才突然这样的,公子难道就没有察觉吗?”娄无尘忍不住道。 今晚她的穿着与白天大不相同,一身玄黄色的罗裳,在夜风中轻轻飘荡,显得分外迷人。美丽的女人大都看不出真实的年龄,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年龄绝不会超过三十,那一双上翘的眼角处连一丝的皱纹都看不到。 重耳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夫人的问题我也想知道,但我却不知道该问谁去,夫人可以教我吗?” 娄无尘再一次感觉这个男人的气质变化万千,和白天冷静从容的那人完全相反,眼神中甚至带点调皮的味道。娄无尘没来由的微微一震,好象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又好似被电触到一样,嘴里咕噜着转过头去。 “好了,我们可以入席了。”弄玉向萌丫头示意道。 季槐趁人没注意,偷偷的一脚踹向重耳。 “啊!”重耳可怜巴巴的望着季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那眼神似乎在问,你干嘛无缘无故踹我? 季槐白了他一眼,小声道:“你如果不给我交代清楚,哼!”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欧阳倩身上,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举动。一一落座后,欧阳倩的目光便不再和重耳接触。 弄玉看着她楚楚可怜的娇态,不由怜惜道:“倩姑娘如若有什么心事,千万别闷在肚子里,这样对身子没好处的。” “谢谢公主!我没事,也许是昨天受了点风寒,突然有种不适感,请公主见谅。”欧阳倩低声道。 “好!那就吃点东西吧,这几道菜是我从侉夷人那里学来的,口味很独特,你们品尝品尝。”弄玉举筷示意道。 “哦!忘记给大家做个介绍呢?”弄玉轻拍了拍自己的头道:“这位是欧阳夫人,是欧阳倩的母亲。”说完指着重耳道:“这位是重耳公子。” 重耳怎么看这位贵夫人也不可能有欧阳倩这么大的女儿,如果让他猜测的话,顶多也就是姐妹俩吧,外露的慈祥之态便给人一种很成熟的感觉。 “这位娄夫人,你们今天白天已经见过吧,娄族在晋在当家人,同时也是王城八奇之一啊!可不了得!” 娄无尘轻笑道:“什么八奇之一,公主还是不要给老姐带高帽子了,八怪就是八怪,再说又不是我一个……”说到这个她有意向季槐身侧瞟了瞟。 重耳沿着她的目光看去。 第九章力服张寨(10) 到这时他不禁后悔起来怎么现在才看见她?一个年龄比娄无尘稍大,但风姿绝不下与任何美女,最让人心动的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一种纯美的光泽,和她那一双会说话的明眸,可以清楚传达出她的心意和感受,极其简单的衣着打扮让人的眼睛一亮,虽说和在场的女人们比起来稍显素朴,但别有一番风情。 “很高兴能和公子相识,傅荃晶奉上薄酒一杯,以示敬意。”这女人的嗓音也很独特,略带些许的沙哑,不,应该说是磁性的低沉,显得非常有穿透力,极富性感,让人听之难忘。 重耳不由得坐正了身躯,双手端起白玉酒杯道:“在这里我算半个主人,当然应该是我敬你才是。” “傅姐可是咱们晋国之宝啊!诗舞双绝,名顷东周!”娄无尘打趣道。 “你这娄疯子,怎么拿姐姐寻开心,小心我揭你的老底哟!”傅荃晶吹弹得破的俏脸上满布红霞,在月照襄明艳不可方物,使得她身边的人,目不暇给,神不守舍,每一刻部有新鲜不同的惑受。当然,这个身边人除了重耳还是重耳。 弄玉公主也一改往日那高不可攀之态,忍住笑,一本正经的道:“弄玉可是久别傅姐的舞姿了,如若不是怕傅姐为难,今天就逼姐姐给我们来上一段。” “哎!连公主都让你们给教坏了。”傅荃晶突然望着欧阳倩微微一笑:“倩姑娘可要紧记,以后可千万不可和这娄姐姐来往,不然……”说着秀目瞟了瞟重耳。 欧阳倩无端的眼睛又红了起来,以前那个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少女自阜洛回来后,便突的转变,是长大了,或许是别的什么的原因,谁都不知道。 她这眼睛一红,几欲让重耳理智的堤防崩溃坍塌,他几乎想大声喊出来,我就是旬生。可一想到说出这话的后果……重耳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这一切举动都没有逃过季槐的眼睛,甚至于连公主都觉得有异。 重耳感觉到气氛不大对,睁眼看去,几双美眸都直直的盯着他。干咳一声道:“今天的天气很好啊!是不是啊!姑姑!” 弄玉不动声色的道:“是的。” “奇怪了,”季槐奇道:“你很少有关心过天气的?” 娄无尘和傅荃晶互使了个眼色,齐齐起身道:“公主不若带我们一观翠园夜景如何?” 季槐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接口道:“我也要去的。” 弄玉当然知道她们的意思,只是眼下欧阳倩情绪不高,神情极不稳定,也不知道那欧阳夫人如何取舍。 “对不起了,公主!倩儿现在感到头轻脚重,想马上回家休息,谢谢公主的宴请,改日我再来拜访。”欧阳倩突然站起身道。 欧阳夫人只能无奈的对公主表示歉意,随后对娄傅两人笑了笑,紧跟着欧阳倩而去。 一场精心安排的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公子可否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我可以帮你的!”季槐等到园中只剩下他们俩时开口问。 重耳苦恼的甩了甩头道:“一言难尽啊!” 见重耳神情沮丧,季槐轻声安慰道:“你看看自己,那么多困难和不可能的事情你都应付自如,度过难关,难道……” 重耳勉强一笑,打起精神把他和欧阳倩之间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季槐的脸上突现一种古怪的神情,怔了怔,又叹了口气,道:“笨蛋!这是好事啊!” 重耳象是不相信自己耳朵般惊呼道:“好事?我可不想有这样的好事,稍不留神,别说弄玉……就连脑袋都不保,更何况这里是王城,不是蒲邑,一旦出事,插翅都难逃的。” 季槐一愕,旋又释然。她明白重耳是钻进牛角尖里去了,不然以他的圆滑头脑,自是不难看透此事。 “你是为何前来翼城?”季槐转个话题问。 “弄玉要大婚……我来帮她,哦,还有就是顺便破掉奚齐的阴谋。”重耳想了想道。 季槐听到他说‘破掉’两个字时,“噗哧”一下子笑了出来:“你呀!明明是来向欧阳家族求婚的,却偏偏说什么破掉……哼!那两个字就那么不好说吗?” 重耳极不自然的道:“她要是知道我是旬生,你想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呢?” 季槐瞪了他一眼道:“什么我们你们的,这个可不关我事,不要把我扯进来。” 重耳大为气苦,想不到自己还是不能脱离苦海,本以为会一路无阻的走下去,但总会突然冒出来一些难题出来,一时间茫然无助的感觉浮上心头,看了看季槐,低头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逃吧。”季槐淡淡道。 “什么?”重耳挺直胸膛道:“我宁可死也不在再逃跑。” “为什么?你不怕被砍头吗?”季槐强忍住笑意问。 “我一直都在逃跑,我够了。”重耳声音逐渐高亢起来。 第56章 季槐也不忍再逗笑他,柔声道:“好了!咱们不跑,永远也不跑……” 没想到重耳突然脸色难得的一红,小声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哦,我是指假设有一天我真跑,你会不会陪着我?” 季槐简直苦笑不得,无言以对。 “不,我不会的。” 重耳当场呆住了,一脸的惶然的表情。 季槐本想吓吓他,可一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点与心不忍。轻叹一声,问:“欧阳倩是不是喜欢上旬生?” 重耳正开动脑筋考虑应该如何应答时,季槐又道:“我希望你能说实话,这个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是开不得半点玩笑的。” 哦,看槐儿的表情也不象在开玩笑,看来得实话实说了,重耳搔了搔头道:“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她喜欢旬生。” “如果她找不到旬生,但突然出现一个长得和旬生一模一样的家伙来,她是不是会把他当成旬生的影子呢?说不定就有可能爱上那个家伙。” 重耳眼睛一亮,既而又黯了下来,摇着头道:“就算是这样,可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会发现我就是旬生。” 季槐暗暗一笑,你到底还没笨得极点啊!哎!其实谁都是这样的,身在局中自是没有外人清醒,就拿这个家伙说吧,平时聪明狡猾,灵活之至,但一遇到麻烦就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我的傻公子啊!女人一旦嫁给了某个男人,那么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一切,福与祸她都会一起与之分担,只要她爱你,你的秘密就不是问题的,她既便是做梦也不会说出来。” 重耳沉思片刻,犹豫道:“但她身后还有个庞大的家族,如若她的家族观念战胜了爱情,那么我不是一样得完蛋吗?” 季槐眼中闪出一道异芒,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成功,同样,也没有绝对失败之事,只要把握一定的运道,再加上努力的程度,便可以把命运控制在自己手中。如若你连试都没试,那等待你的只有失败或者逃跑。”季槐说到逃跑两字时还特意加重语气。 重耳差点想说”识实物者为俊杰,明之不可为,偏要为之是谓笨蛋也”,但想到这话出口的后果,便及时闭上嘴巴,将话硬生生的吞下肚中,改口道:“好!我会去努力的,只是……你到时可不能怪我连累了你!” 听到重耳这明显底气不足的话语,季槐娇嗔道:“主意还是自己拿吧,我不管你的事。” “什么?你不管?不行。”重耳想都不想一口道出。 第九章力服张寨(11) “什么你管我管的,你们两人在耍什么花腔啊?” 弄玉公主那娇俏柔和的声音响起,萌丫头紧随其后,慢慢向重耳走来。 “玉儿送客回了。”重耳说着与季槐一起迎了上去。 弄玉公主一头长发轻卷,柔软的黑丝在头上轻巧地挽成一个美丽的高髻盘云,斜插的一根红玉簪雕功精细,上面的花蕊连细如发丝的细微处都雕刻出来,波纹状的双鬓如烟如纱,在月光的闪印下更是美不胜收。只是那美绝天下的玉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中隐隐流露出丝丝的忧愁,像雾般迷茫,让人不禁产生出亦真亦幻的感觉。 重耳觉得自己每见一次弄玉,爱恋便加深一份。而且每次她都给自己带来不同的感觉,从开始的高不可仰,到现在让人怜惜之情大起,是弄玉变得脆弱起来,还是自己的定力更深了呢? 萌丫头为弄玉搬来椅子,弄玉并没有坐下来,而是静静看着重耳,这个时候她的美眸中急速闪过各种各样的神情,有如天边的云彩变化莫测,这一霎间眼神的变化更是让重耳有心惊肉跳之感。 弄玉突然轻摇螓首,眼神也恢复温柔之色,坐下来道:“本来是天赐良机,哎!那倩姑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到重耳便精神恍惚,这样一来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季槐上前握住弄玉的双手道:“应该有希望的,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倩姑娘此前必定和一位长像与公子极为相似之人有过交往,并且有感情上的纠葛,如若公子能利用好这点,那么奚齐那边是骑马也追不上的。” 弄玉眼睛一亮,失声道:“有道理啊,也只有这样分析才合乎情理,季姑娘真是才智过人!” “我只是瞎猜的,公主当不得真。”季槐暗想,如若不曾了解他们间发生的事情,便是神仙也想不到其中蹊跷!只是凭白得来这个机智过人的称号,自己未免有些不自在。 弄于一片喜色流露无疑,笑嘻嘻的对重耳道:“看来你的这个便宜是要站定的了,等我忙完这几天,咱们就去回访她,你可一定要在玉儿离晋前把她给攻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无比关心自己的假姑姑,重耳激动万分,冲口而出:“玉儿放心,我一定能做到的,如果有你们两个爱情高参帮我,还是搞不定的话,那你们的脸上也无光啊!” “咦!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你的话好象不怎么对耶!”季槐眨了眨眼睛道。 弄玉突然神情庄重的道:“重儿!这事情可完全得靠自己才行的,我们俩充其量也只能出出主意,你可不能光指望我们。” “是!是。”重耳不好意思的点头道。 季槐突然对弄玉道:“最近翠园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对了,怎么一直没看见你那八个护卫?”重耳也疑惑的问。 弄玉闻言,眼睛里火花一绽,闷哼了一声道:“自从那公孙榷和那郑太子菰蓖来到翼城后,我这翠园里便不得安宁,晚间总有些鬼鬼祟祟之人来此打探骚扰,因此除了正门由老许安带人把守外,剩下的翠园三面就不得不派我的这八个丫头去巡视,刚才她们还向我报告,说是翠园西山处就有人企图翻越而入。 “啪!”重耳猛的一击掌,怒道:“这还了得,不行,玉儿就把这任务交给我吧,我……每天在你房前站岗,保证可以抓到那几个小人。”不过重耳一说完便后悔了,暗咐如果她真的要我每天去巡视站岗,那可就麻烦了。 弄玉的俏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情,轻启香口道:“不了,你有你的事情,在晋国之内我还是有能力自保的。” “哦!”重耳暗呼”好险”。 “对了,明天那齐使公孙榷将宴请我,你代我去吧。”弄玉淡淡道。 “好!就是赴汤蹈火我也要去的。”重耳大声道。 季槐忍不住嗔道:“看你那表情,只是去喝喝酒嘛,说不定还有美人伺候哟,公子可不能把这‘好’事当然成苦差事啊!” 重耳正想问”是不是啊?”突然萌丫头的声音从老远传来。 “镐京劢无厘求见。” 弄玉突然精神一震,毫不犹豫道:“有请。” 这么晚还有人求见,并且求见者是求婚使之一,弄玉不只同意会客,而且瞬刻间容光焕发,神彩涣然。重耳大感不快,同时也深感失望,看来她和这个男人的关系不一般啊! “重儿和季姑娘也一起见见励公子吧!”弄玉俏声道。 重耳本欲大喊“不见”,可心底下倒想一睹这个能让弄玉精神焕然的名公子,和季槐对视一眼后,发现后者也有同样的想法,便齐齐点头应允。 翠园的景色之所以美,不光只是翠竹辉映,而是它四面环山,中心有湖,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到花园的尽头,前面是一座美丽的小湖,凉亭水榭均是雕梁画栋,园显简朴淡雅,水面过半,建筑皆紧贴水面,园如浮于水上,园内绿水荡漾,古色古香,犹如步如水墨画中。更有苍松翠柏,石峰林立,相间有致。 穿越九曲回廊便是茶厅,其后便是正厅,和正厅紧紧相邻的是公主的琴房和卧云亭。 特别是琴房与卧云亭,就是重耳都难得一入,这次做为陪客来到卧云亭让重耳大感脸面无光,也不由得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励公子隐生怒气。 一行人刚行至湖对岸,便见萌丫头带着一人朝这边走来,重耳睁大眼睛望了个过去。 首先是那一双眼睛,在湖边闪烁的宫灯辉映下,放射出亮丽的光芒,似清新、似透明的、似多情,但也是神秘的、变幻的,像一串动人而又悦耳的音符随波逐放。 望着走近的那个男人,重耳嫉妒之心大起。这个男人不只是身材挺拔,脸颊的肌肤就如同刀削出来般有着男性的魅力,浑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再配上一身华丽的服装,整个人真可谓是玉树临风,浊世之中的佳公子。 第九章力服张寨(12) 看到弄玉前来迎接,这个年约二十六、七的英俊男子微笑着超越萌姑娘,说道:“自镐京一别,已有半年不见公主,公主可好否!” 重耳听着他的声音,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这道声音很奇特,微微带有一种浓厚的鼻音,可却显得异样的悦耳,还夹杂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再看看弄玉那欣喜的表情,重耳不禁涌起心灰意冷的感觉。 “励公子何时到达翼城,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小妹也好前去相迎啊!”弄玉边说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带头步入卧云亭。 “我是刚刚到达,本来不想这么晚来打扰公主,可……”励无厘说着眼睛扫向重耳和季槐。 特别是他看季槐时那眼神的变化,让重耳气恼不已,不由自主的靠近季槐,以示亲昵。励无厘这才微微一愣,仔细的打量起重耳。 弄玉连忙介绍说:“这是我的侄儿,重耳公子,这位是我的朋友季槐。” 第57章 重耳听到这介绍,有如针黹刺耳般难受,侄儿?不是一直喊我重儿的吗?想到这里,心便愈发的下沉。 励无厘的眼睛再亮,连忙施礼道:“励无厘见过重耳公子!” 重耳本待不与理睬,给他来个下马威,呵斥他为什么不行参拜之礼,可此人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气势,让他不得不转换念头,上前握住励无厘的双手,脸带坏笑,说道:“重耳可是久闻励公子大名啊!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说完,手上一紧,再仔细的打量着他的反应。 要是按照东周礼法,重耳还得向他行参拜之礼,自天子以下,唯有家臣与诸侯为大,重耳只是一个诸侯之庶子,当然比不上励无厘天子家臣身份,好在他没有傻呼呼的喊叫出来,不然就得出大洋相。 “那里,那里,倒是励某久闻公子大贤,又在秋祭上威名远扬,今日得之一见,是励某之福啊!哈哈。” 随着他的一声大笑,重耳暗呼一声”好痛”他觉得握住自己手的虎掌变得如烧热的烙铁一般,蕴含的凌厉内劲好象要将自己的手骨捏碎,便知在内力方面自己绝然站不了任何的便宜,看来传闻中的新生代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于是重耳也干笑一声,苦苦支撑的同时也逐渐加大劲道,虽然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让其屈服,但也绝不能就妥协。 励无厘脸上继续保持着迷人的微笑,手上也逐渐加力,当他认为这力道足以压下重耳时,突然感觉到对方手上传来一股极为柔和的内劲,雄厚而悠长,到这时他才觉得有必要重新估量这个男子。 季槐和弄玉皆为眼力高明之人,当然看出两个的异常之处,连那萌丫头也似乎看出了什么,眼睛扑闪扑闪的紧盯着两人手掌的相结部。 弄玉发出一声轻笑,双手轻轻拂向两人手掌结合部……重耳和励无厘徒然间虎躯微震,握在一起的手便分开了 励无厘眼中神光一闪,哈哈笑道:“今天总算领教了公子的风采” 重耳心有余悸的发出几声干笑,道:“励公子的确是名不虚传!” “励公子!请进!”乖巧的萌丫头打断他们的话道。 几人随之进入这个主人的专属之地,四下一看,均露出惊奇之色。 “好!太美了!三面临水,背仰翠山,显得空灵雅致,配上这个月夜,别有一翻风味。”季槐忍不住赞道。 “哎!如不曾到这卧云亭一游,我如何才知世上竟有如此美景呢,单是这构造旷奥收放,抑扬错落,已非凡品,转折处再配上石凳石几,主次分明而又富于变化,精巧幽深之至啊!”励无厘迈着方步侃侃而谈,神形飘逸,显得潇洒之至。 两个女子均面露赞许之意,很显然被他的意境所打动。 重耳呆住了,他何尝不想也这般露上一手呢?但他真没觉得这卧云亭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就是个亭子吗?和那‘彩凤楼’的亭子也没什么区别嘛,他们竟然能罗七八嗦的讲出那么多的废话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为励无厘的气质风范所折服,如若他是个女人,绝对会选择励无厘,而不是重耳。至此,他对季槐和弄玉所闪现出来的惊叹眼神毫不埋怨,心底升起了一股深深的哀愁和自卑感,自己毕竟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有些东西装是假装不了的,这样下去露出破绽只是迟早的问题。想到这里,重耳突然叹了口气,道:“我想走了,去休息,你们继续玩吧。” 季槐娇嗔道:“你不陪我吗?” 刚才重耳还硬死皮赖脸的贴近她的身边,现在却神情木然。励无厘也接口道:“重耳兄想必是天天面对这美景,也就不感惊奇,励某要是有此福气,立愿丢弃身外所有之物。” 重耳听到此话,气得血往上涌,肚子里把他的祖宗八代都骂遍了,如不是弄玉的一翻话,他也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拔剑相向也是有可能的。 “重儿既然想休息,那姑姑就不留你了,记得明天你还得替姑姑去赴宴呢,让萌儿送公子吧!”弄玉见他精神不佳,也就没做挽留。 见弄玉竟然没有丝毫想要挽留的意思,重耳刚涌起的一股豪气瞬间消失,整个人就像是刚死了亲人似的,无精打采,灰心失意之及,垂头丧脑的转身便走,连季槐的叫声也不理不睬。 “公子!你…准备走到那儿去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耳发现自己竟然在胡乱转中走进了翠园竹林,萌儿也一声不响的紧随其后,直到前面实在是无路可走时才出声提醒。 我这是怎么了,终日待在妇人美女之间,于群芳中风流快活,对于武学和其它的学问没有全心投入,如何配得上自己身边的美女呢,如果不改变自己以前的坏习惯,纵是季槐恐怕也有离开自己的一天。 励无厘那一双闪着智者般光芒的眼神在重耳面前重叠闪烁,周而复始,无不刺痛着他的心。重耳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明白自己唯一可以依恃的,便是回天诀与《子牙兵书》,也只有勤修内功,苦读兵书,才能让自己不再畏惧任何人,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人爱上自己。 想到这里,重耳的眼神忽然变得明亮而锐利,虽然说他还没有找到具体的出路,但比之先前的有若盲人骑瞎马般,混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来,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第七章尚府风云(1) 齐恒公自得到管仲辅佐后,齐国便率先打破了井田制的限制,实行按土地好坏分等征税的实物税制。并充分利用齐国靠海产渔盐的有利条件,大力发展渔盐业。还根据丰歉年份和各地物产的不同,而设立‘轻重九府’,以集散货物,调节物价。这样既满足了不同地区的需求,也增加了国家的收入。 其在内政上,实行严察监督机制。在军事上实行‘作内政以寄军令’的方针,做到军民合一。因此军队的战斗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 齐国也是众多诸侯国中经济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在管仲的改革政策推动下,农业发展也最快,最有效率。而其中铁器的使用对农业的发展有着特别重大的意义。 管仲执政后,便大力推广铁器业,而且还提出‘用甲兵赎罪’的措施,以至于铁器业成为齐国的主要经济支柱。 而公孙家族就为其铁器业的代表人物。甚至齐国都城临淄周围所有的铁石矿都在公孙家族的掌控之中,随着齐国的不断强盛,公孙家族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其铁器通过鲁、宋、郑等国运至晋、卫、秦等国家,因此其家族在当时的声誉之盛,并不下于一些小国之诸侯。 尚氏家族就是他们在晋的合作伙伴,用晋国产的一些粮食作物去交换公孙家的铁器。因此这次公孙榷来晋求婚,住在尚府也就毫不奇怪。 重耳没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次日一早,耐心的听完弄玉的叮嘱后,重耳便带着‘十二道墙’离开翠园。其四大护卫除介子推昨晚去了城外亲兵营之外,其它三人还有许安均骑着骏马紧随重耳驷车,直奔尚府而去。 重耳唯一遗憾的是季槐因身份的特殊,暂时不能在翼城公然露面,只得在翠园陪着弄玉。这让他深感不适,毕竟他自装扮成重耳后,便从没有和她分开过,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 好在弄玉给他安排了许安这匹熟悉翼城的老马,也可以随时提醒或者介绍一些情况。 坐在驷车中,眺窗外望的感觉是如此之美妙。重耳不由得记起上次和季槐来翼城时的情景,他曾发誓要做到狐突那般的威风,但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实现得如此之快。如不是在青天大白日里,或者没有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在梦中。 神游间,驷车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公子。”许安隔着窗帘低声道。 重耳立刻精神大震,不等许安为他掀起窗帘,迫不及待的步下驷车。 一座雍容大度的庭院展现在他面前,雕龙柱凤的大门两旁,分别站立六名赤肩穿着护胸铠甲的甲士,特别是这些人的身体健若虎狮,肌肉暴鼓,气势强凝,以重耳现在的眼力,不难看出这些人均可选入高手之列,心下一懔,这才对这尚氏家族生出好奇之心来。 透过敞开的院门,重耳的眼睛亮了起来。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极为宽广的庭院,有前院、后院,中有小门连通,两院联成一片,正对大门的是一幢幢小楼,被分成了三组院落,相互间都有游廊连接起来。 但是真正让重耳大感好奇的是整个庭院中心那小塔似的阁楼。阁楼底层设圆门四扇,上四层,每面设一门,内有扶梯,外有走廊。每层飞檐的瓦楞上饰以仙人,翘角上饰以龙首、神仙、走兽,下系铜铃。阁楼整体青瓦白墙红柱,十分庄重华丽。 还未步上大门前的台阶,便有两人从庭院里迎了上来。 “哈哈!今日尚府能迎到公子一行,真是喜从天降啊!” 哼!尚渔这个老狐狸,竟然当完全没有发生秋祭之事般,真会装孙子。他旁边那个就是那个什么公孙榷吧,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玩意,一脸的狡诈阴笑,如若让这样的人把公主给娶走,且不是有伤天德吗? 重耳也面带笑容,掩饰住内心对他们的厌恶情绪。 “弄玉公主没到,我本来还深感遗憾,可一见到了重耳公子,我的那什么遗憾便全消失得无影无踪,齐人公孙榷恭迎公子!”公孙榷说着便打恭施礼。 “呵呵!”重耳干笑几声,随便说上句客套话。 第58章 心下里暗叹:“真会说话,到底是生意人,竟然让我对他的坏感瞬间便消失了一大半。” 尚渔道了一声“请”,便领着重耳去参观他庞大的府第,公孙榷也殷勤作陪。重耳的四大护卫紧随其后,留下‘十二道墙’在门厅休息。 几人刚转过一道门廊,侧面便传来一道极为粗犷的声音。 “听说重耳公子要来,我可是一大早就跑来恭侯,你尚渔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也不通知我一声,也给个机会让我迎接公子啊!” “非也,重耳公子和荀大人可都是我的贵宾,你怎么能抢了主人的风头呢?”尚渔摇头道。 “错!今天的主人应该是公孙先生才是,你才是真抢了主人的风头。”荀息捋过胡须,突然神情庄重道:“晋国上大夫荀息参见公子!” 重耳连忙回礼称谢。这人就是荀息,他就是那个近十年突然崛起的晋朝重臣?重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个看上去极为普通之人,似乎在任何人群中都可随便抓出一大把来,而他一旦隐入人流中,你便再也记不清他的模样。 荀息也是朝中唯一可与里克分庭抗礼之人,外表虽然有点苍老,但他却是那种越看越精神之人,脸上的皱纹微凸,似乎显示出其独特的魅力,也没有寻常那种重臣贵族们的逼人眼神,放射出一种极为自然和平静的光芒。 重耳越看越惊,荀息身上散发出一种若隐约现的气势,毫不做作,自然而恬静的流露,他从介子推身上也同样的感觉过,难道他竟然已达到介子推的高度。 为掩饰住心中的震惊,重耳发出一阵大笑。 荀息为之错愕,一向温文尔雅的重耳,忽然露出这样豪雄的神态,令他大感意外。 “公子豪爽!”公孙榷伸出大拇指赞道。 真会拍马屁!哼哼!重耳极不情愿的给他一个笑脸。 这时,尚渔转向一座阁楼走去,也不见他作出任何的指令,那坐用铜片嵌成一个猛虎头的巨大木门自动打开,殿内灯火通明。 宽敞的大厅内,正中设了两个主位席,显然是尚渔和公孙榷之席位,左右两边则各设四个席位,上面均已经摆满了精美的酒菜。十六名美婢早恭候于此,殷勤服侍。 在尚渔的安排下,重耳和荀息分座左右两侧首席,手下的三大护卫与许安站立身后。重耳留意到席间的空座,还有六位客人没到,会是哪些人呢?正思考间,一行人已缓步进入大厅,一马当先的是一位衣着华丽,英俊魁梧,年约三旬的健壮大汉,从他举手投足的姿势上便可做出判断,他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其后现身的人儿婀娜多姿,风华绝代,正是那一代尤物、只要是见过她的便不会忘记的傅荃晶,特别是她看到重耳后那嫣然一笑。真有回眸笑百媚生的神韵。重耳心中不由一紧。 随后进来的两位重耳就更感陌生,均做文官打扮,年龄也相差无几,都在五十开外,有区别的是矮个子有一双明亮的老眼,并排而入的那个稍高点两眼无神,一副被酒色淘空身体的模样。 这四人身后都跟有人数不一的武士家将,并且这些身穿晋服的家臣武士们均不需吩咐就随主人而立,显然是很熟悉这种场面。 重耳听到身后的许安低声道:“那身穿青色晋袍的男子叫伯己,是王城谁都不敢得罪的人物,他的师哥寺人披号称晋国第一高手,也是献公的驾前护卫。后面两位乃晋朝上大夫,皆为位高权重之人,矮个子叫黄颐,掌管内政,另一个稍高的名叫叔笺,掌管军需。” 其实重耳最想了解的便是傅荃晶的情况,也不知这许安是装糊涂还是知晓他们见过面,才漏过不提。 第七章尚府风云(2) 尚渔和公孙榷马上迎了上去,谈笑间,已由美婢为四人安排好坐席。 安排就绪后,只见尚渔手掌轻拍,道:“为贵客上酒。” 到了这样的地方,重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般的自在。他伸手一拍陪坐在两边的美姬,学着青楼客人们的口气喝道:“坐近点!” 厅中除荀息神色如常外,均露出异样的眼神,其中公孙榷最为惊谔,怎么这重耳和传闻中的毫无相同之处,表情变化万千,忽天真,忽豪爽,忽又显风流,这些可和大贤大德丝毫沾不上边啊!看来传闻究竟是不可靠的,不过既然知道这小子喜好女色,那就对自己夺得美人归大有帮助。想到此,公孙榷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尚渔好像猜测到公孙榷的心里变化,脸色丝毫不改,心下里却在偷笑着:“你太小看他了,我们当初都不是被他给糊弄个遍”。 今天的主人虽说是公孙榷,但实实在在的主人还是尚渔,而且大家对公孙榷的求婚之意是心知肚明,只是不去说破罢了,所以这次名义上是为远道而来的公孙榷接风洗尘土,再加上弄玉没到,自然重点就转移到公孙榷身上去了。 酒刚下肚,一行乐队鱼贯走进大厅,不等主人吩咐,就奏起乐来。 随着悠扬的乐声响起,身着五色紫衣的八个妙年美女款款飘入,看得出她们的走路也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出她们的妩媚和娇柔,再加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醉人幽香,令席上的男人如醉如痴。 呵呵!难怪昨天槐儿说我今天会过得很开心的,原来她早就知道会安排这种我喜欢的表演,重耳心中暗笑,全神灌注地看着场上的艳舞。 八个舞姬仿佛一个比一个美丽,特别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少女,曲线玲珑身形令人心荡神摇。吹弹得破的桃红粉脸,当真是我见犹怜。 公孙榷见重耳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便伸过头来,低声道:“公子的确是眼力非凡,这名舞姬乃越国贵族之后,气质相貌皆为上选,因得罪越侯,被卖进官缭,幸得在下买下,才不至于落到万人践踏的地步。” 重耳眼中焕发出神采,忽又熄灭,暗骂:“你又不送我,吊我味口干什么?”谁知那公孙榷轻声道:“如若公子瞧得上眼,她就是公子的人,今天就可以随公子走!” “是吗?你真的舍得?”大喜过后,重耳半信半疑的道:“这样的小美人,你为什么要送给我,你……” 公孙榷正容道:“这个公子放心,在下绝无索取任何回报的意思。” 还蒙我,你的脑袋里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吗?重耳暗忖,你不过就是想通过我以得到弄玉罢了,哼!为了这个小美人而失去弄玉,那也太不划算了。 “呵呵!不好意思,这样的大礼我可不敢收。” “什么?”愕然之下公孙榷忘记了压低声音,以至于场中的歌舞姬一下子停顿了下来。 满场诧异的目光均投射过来。 重耳倒是满不在乎的,反而顺势捕捉到傅荃晶幽怨的眼神。对这样的眼神重耳早在青楼时就不再陌生了,他从小凤的眼睛里也看到过类似的神情,一想到小凤,重耳便感觉胸口有被刀扎之疼,目光下垂,神情顿时索然。留下傅荃晶惊异的目光,她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什么人才能在顷刻间把热力四射的眼神突转冰冷,消极呢? 公孙榷自知陷入尴尬境地,不过他究竟是极为灵活善变之人,立刻大手一挥,道:“你们全下去吧,我们还是在清净中喝酒谈话的好。” 与重耳同坐一侧的叔笺开口附和道:“公孙兄说得好,此举甚合老夫意愿,免得扰了清净。”此话一出,几乎全场人都露出不屑的目光。 就连许安也在小声咕隆道:“这老色鬼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这种唯心之论,哼!” 这叔笺不知是眼力不够,还是道行高深,竟毫不以为然的又道:“这次公孙兄带了多少铁器来晋,可不要全给尚家做,给我们也留点机会吧!” 黄颐开口道:“谁不知你叔大夫家产万惯,还用得着来抢这铁器生意?” “哈哈!黄大夫所言极是!说到老夫心里去了,来,干了这杯。”尚渔笑着举起玉杯。 公孙榷很显然不想让叔笺太过难堪,也举杯示意。 突然,一句清脆骄亮的声音从厅外传来:“做铁器怎么比得了兵器,尚先生不介意我不请自到吧!”话音未落,娄无尘那轻悠丰满的身躯出现在大台阶上。 尚渔微微一怔,很显然他没想到她会真就不请自来,一时间都忘记了回答。 好在公孙榷亦是主人之一,马上下席迎接,边走边道:“哪里!哪里!欢迎都来不及。” 娄无尘向左右两侧的空席上一看,不等主人安排,就坐上了重耳那一侧空出来的一席。 尚渔和公孙榷相顾愕然,他们猜不到这个生意场上的老对头,为何会突然放下架子,不请自到,做出这对于她来说有损脸面之事呢? 公孙榷退回主席,微一思索,对娄无尘道:“国家之强盛,经济与军队缺一不可,士兵所穿之衣,必需通过纺织而成,而纺织者手中必有一针一刀为铁制,种地的必有一锹一犁为铁制,这还是不算工匠们手中的一斧,一锤,一锯,一锥是铁制的,若不具备这些工具,就不能务农,你就是拥有再多的兵器也是要饿死的。” 这话一出,大厅中所有的人都思索起来。 此话有理啊,重耳不懂大道理,但是对于这个观点到是认同的,虽然他不想看到娄无尘出丑,可也无能为力。 娄无尘美丽的俏脸还保持着端庄的神韵,丝毫没有一点的慌张,也看不到丝毫的退缩之意。 “谬论,简直是荒谬之极。你把主题都理解错误,竟然还大谈特谈,这个世上几乎没有人不承认经济和军队的作用,如果我们来讨论这个世人皆知的问题,且不遭人笑话?” 第59章 一直为她担心的重耳为之一振,听了她的话,对她的信心大增,认为她极有可能扳赢这一场。 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这样有意义的辩论是谁也不想放过的。 尚渔淡淡道:“也许是我们的理解能力不太够吧,娄夫人是不是应该把主题说得明白些呢?” 看来这尚渔深得守中待攻之道。荀息暗道”看来尚氏家族能长时间在动荡的晋国立足,也非偶然”。 娄无尘凤眼中放射出锐利的光芒,眼神锁定尚渔,从容道:“你们仔细想一想,铁器究竟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兵器呢?其实很简单,排除功能作用外,就只剩下性能之比了。冶练师常道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夷斤躅,试诸壤土。由此可见农业铁器与兵器的质地之别。 (作者注:春秋时称青铜为‘美金’,铁为‘恶金’) 尚渔继续微笑着说:“原来娄夫人的意思是论冶铁和练铜的上下之分。既然夫人承认铁器农具和青铜兵器皆不可少,那么只是想证明铁器的粗糙比不上青铜的精细。请问如若在一铁犁,铁锹上镂上花纹,用上漆,镶嵌上松绿石,农夫拿上它们去耕作,这且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重耳一愣,尚渔说得也有道理啊!不由得向娄无尘看去。 娄无尘眼中火花一闪,正欲反驳时,荀息突然插进来道:“铁器的出现和使用,对农业和手工制作等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齐国以‘刀币’作为货币就可见一斑。兵器业来自于青铜铸造技术的提高,而领先于各国者莫过楚国,其铸造出来的青铜剑,戟,枪等无不精美绝伦,其质地是铁器所不能比之的,就其使用范围而言,尤胜于铁器,刚才乐姬手中的乐器,这厅中的铜鼎,都由此而来,再加之造型优美,花纹精致细腻程度,让铁器为之失色。” “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重耳忍不住大声叫好,不过喊出口后又开始后悔了,除了娄无尘给了他一个微笑外,大家均紧盯着荀息,等待他的下文,没有人在意重耳的发言。 荀息突然面露微笑,目光直视公孙榷道:“公孙家族以铁器而扬名天下,单以炼铁来讲,已是登峰造极,无人可比。”说着又转向娄无尘道:“娄氏一族源自楚国的铸造世家,其青铜铸造术更是处于绝对领先,连齐国都大批的购买娄氏的铜器和兵器。” 说到这里,荀息突然停了下来,闭口不说。 第七章尚府风云(3) 弄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到底他是在赞铁器还是兵器?尚渔和公孙榷表情极不自然,好好的一场宴会都让那个女人给搅和了,公孙榷不由得流露出一丝阴毒的目光,恶狠狠的射向娄无尘。 “荀大夫好像还没说完,小女子怎么越听越糊涂。”傅荃晶不禁问道。 “这个还是让我来回答吧。”伯己用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道。 厅中之人无不大奇,因为这伯己平常极少出席这种宴会,独来独往,天马行空,认为交朋结友只会把自己给束缚住,从而失去自身的洒脱和随心所欲,而且大家从没听说他和尚渔或者公孙家族有过来往,此次在宴会上看到他时都甚感希奇,更不用说看到他突然绽放出的表现欲望。 伯己既然有说话的欲望,就不会为谁而放弃,哪怕就是贵为上大夫的荀息也不行。所以伯己没等荀息回答就爽然道:“其实答案很简单。”边说边向傅荃晶看去。 原来这伯己是追着她而来,也是为她而回答,众人如若恍然大悟般均把目光投向傅荃晶。 傅荃晶眼神微颤,面对这个有着英俊外表,且浑身充满男性魅力的男人,心湖不禁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涟漪。 伯己精芒四射的目光缓缓离开了傅荃晶那张娇媚动人的俏脸,扫向大厅中人,强行压下心底升起的异样感觉,淡然道:“不论是公孙家族的炼铁,还是娄氏的青铜铸造,都达到了各自行业的颠峰,如何相比,如若硬拿来强行攀比,那且不失之下乘。” 公孙榷长吸了口气,神色逐渐平和下来。重耳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几人的每一次发言,攻或守,甚至是语气,都深合武学至理和谋略之道,令他受益非浅。 “好!精辟!尚某与伯己兄干一杯。”尚渔笑眯眯的道。 荀息虽脸无异常,可心底暗地翻起浪涛。 在此之前,他只是略闻伯己这个人,甚至还认为是沾其师哥之光所扬名,今天一见,让人有大吃一惊的感觉,此人的观察和分析能力之高明,恐怕就是他师哥披头寺也比不上,再加上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无拘无束,自然洒脱的气质,还有那神光四射的锐利目光,都叫人刮目相看,不敢小视。 正在这时,众人眼睛一亮。 娄无尘突然离座,笔直的向公孙榷走去。看着她那刚健迷人的风姿,凤眼中闪烁的异芒,重耳暗想她该不会是想挑战吧。 果然不出重耳所料,娄无尘朗声道:“公孙先生前来晋国,一为求婚,二为公孙家族的铁器,令我等大开眼界,久闻齐人武风强盛,公孙先生怎么着也得给我们露一手啊!” 公孙榷何等人也,早在娄无尘离席过来时,他便知是针对他而来,因此心理准备极为充分。 闻言毫不变色,哈哈一笑道:“娄夫人为王城八奇之一,又是娄氏在晋的当家人,自然是武功高超,若说做生意,在下当拜下风,如是谈到武技嘛……” 佰己插话道:“公孙先生果然豪爽,咱们也想一睹齐人大家的风范。” 尚渔作为主人之一,明白比武较技已是不可避免之举,只得出言附和道:“大家交流交流也是应该的。” 连荀息也笑着道:“早就听闻公孙家族铁锥之名,却一直无缘目睹,今日可谓不虚此行!” 黄颐和叔笺二人本不想作出任何表示,可看到荀息都开口了,也只能高声附和几句。 重耳倒微微感觉到了一丝的奇怪之处,以荀息和伯己两人的处世态度来看,这不象是他们的作风!难道里面有什么蹊跷?是关系到国家间的还是私人间的? 这几人的话让公孙榷不得不亲自下场,本来他是准备让家将上场一战,当然他也不是怕娄无尘,只是不想在求婚之前,闹得血溅大厅。在他看来,女人不管再怎么厉害,她总是个女人,天生就矮男人一截。 可是不久后他便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不可收拾。 公孙榷是带着强烈的自信心离席下场,而那娄无尘反而神情平静,冷静得就像沙漠中的一粒沙子,无风吹来绝不会动弹半分。 重耳见识过娄无尘的功夫,知道她已经在心态上占据上风,不像公孙榷般一开始就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这样一来,将毫无退路,娄无尘的气势将慢慢上升,而他不进则退。 这公孙榷也是齐国有数的高手,他手中的铁锥绝学虽没有达到他的大哥公孙谋的高度,但是齐国的很多一流高手,都败在他手下,因为公孙家族铁锥的分量之沉,还因为其铁锥的招试之猛之奇。 两人站定,厅中的大鼓也随之敲响。 娄无尘突然上跨一步。 厅内气氛徒然一紧,空气中好似弥漫着万道杀机。 就在所有人甚至包括公孙榷在内,都认为她不会抢先出手时,她却动了。手中长剑忽得画出眩目的光芒,大厅内瞬间便满是寒光,再加上她人媚如花,立即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公孙榷的锥,非铜非铁,却远重于铜铁,它来自齐国通山上一种奇怪的石头精练而成,比起一般的锥来要长一点,宽一点,看起来极为笨重,黑沉沉的透出一股无法抵抗的寒气。 看着剑光瞬间便狂涌而至,公孙榷铁锥突的横推,就这样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但是这朴实无华的一锥,却驱散寒冷剑气,换之而来的是一股气势无匹的霸道之气,掠向剑影,幻出一圈完美的弧线。 “叮!”两道劲气相触间,所有的光亮仿佛突然消失,漫天气劲四涌…… “轰--”公孙榷铁锥再进,还是那样毫没一丝花哨的动作,但却能让人胆寒气怯。 第七章尚府风云(4) 娄无尘自交过一招后,便明白不可力敌,公孙榷的功力本就高她一筹,再加上手中那重量惊人的铁锥,硬碰硬必败无疑。但是她没有一丝的惊惧,她相信自己手中之剑,剑本就是件极为轻灵的兵器,完全可以做到以巧破大,以快破重。 突然间,亮光大起,娄无尘快如闪电的连击数下,“叮叮叮!”不差分毫的轻击在锥顶之上,剑气呼啸,光影闪闪璀璨仿若夜空的繁星。 公孙榷忍不住闷哼一声,后退一步,这么久以来,能准确无比的击中他锥尖的人不是没有,但能做到的女人就一个,他绝然没想到有第二个女人能做到。 娄无尘能准确的剑剑点中铁锥,绝对不是侥幸,而是依靠她的速度和眼力,说起眼力来,当今没有谁能强过娄氏族人,这是娄族与生俱来的优势,既然有这样的有利条件,当然就能在某种时刻起到关键的作用。 “叮!”又一下,娄无尘的剑再次找到了铁锥在虚空中滑行的轨迹。 公孙榷没有退,也不能退,再退下去会气势全竭,毫无胜机。于是他怒喝一声,手中的铁锥幻成一道黑沉沉的影子,劈天盖地若带动整个夜幕般向娄无尘狂涌而去。 娄无尘只轻飘飘的移动脚尖,以铁锥为中心,围着公孙榷饶了起来,速度逐渐加快,从开始能看清楚身影,到最后只见两道影子夹杂在一起。 第60章 公孙榷攻也不是,守也不是,一副有力没处使的样子,不管他怎么动,怎么强横,那支剑总是能奇准的击中他的锥顶,因为锥顶的着力点在下半部,但那剑却总能点在锥的上部,这样一来,剑的主人只要花上两分的力气就能化去锥的全部力道。 此长彼消间,公孙榷已是力道大减,满头大汗,好在他的实战经验要强过娄无尘,同时把握机会的本事也无人敢怀疑,就像头饥饿的狼在面对猎手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也会珍惜每一个机会。 而且他坚信,只要是人,总会犯错误,总会有漏洞。这样的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他也绝不会锥下留情。空中狂舞的黑锥,突然间收了回来,拦腰横扫……铁锥发出雷鸣般的呼啸,狂卷的气流将厅中的铜玲旋得“叮叮”乱响。 娄无尘突然间明白自己犯了个很可怕的错误,她以为就此进行下去可以让他功力尽失,体能下降,所以也就保守了起来,没有施加更大的压力。这头她本以为已经关进笼子里的狮子竟然能破笼而出,一念之下,优势尽失。 直到这时,公孙榷才有扬眉吐气之感。 手中那黑沉沉的重锥仿佛突然间活力大增,重达百多斤的铁锥在他手中尤如绣花针般轻灵,飘逸。 重耳本以为公孙榷已大势所去,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顽强,凶悍,其敏捷的反应能力也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正在这时,也不知是精神过度紧张所至,还是自己的灵觉先知,他突然感觉有一对锐利的目光正朝自己投射过来。 伯己突然朝重耳做了个下场的手势,重耳一愣,怎么又找上我了?可场上正在比试中啊?难道?心中一动…… 而公孙榷再次横的击出一锥,劲气如同狂泄的洪流自锥上直旋而出。剑光似乎遇到了一个吸引力极大的黑洞,顺着锥影一丝丝的陷入。 “噗!”一声娇哼!公孙榷的锥砍在娄无尘斜刺的长剑之上。 娄无尘脸色一变,后退三大步。 “噗--”又一击。场上局势仿佛倒转过来,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如果娄无尘不能迅速摆脱这种困境,那么就只有失败一途。 娄无尘不停的退,无力作丝毫的停顿,更谈不上反击,胸中血气翻腾,难受之极,她知道自己败了,败得郁闷之极,本来胜利的天平是倒向自己的,只怪自己没能抓住罢了,怪不得谁,娄无尘暗自一叹,长剑猛然绞起,剑尖由一小点不断扩大,像是想充斥整个大地一般冲破铁锥的防护层,指向公孙榷的眉心。 “啊!”厅中人无不色变,这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招法。 公孙榷的嘴角逸出一丝的冷笑,似乎已经看到了娄无尘的末日。他很清楚,也坚信,在娄无尘的长剑刺中自己的脑袋时,自己手中的铁锥一定能先一步把她给砸得粉碎。 傅荃晶脸色发白,“啊!”的叫出声来。 这一切都尤如电光火石一闪,就在叔笺感叹这等美人就要化作香魂时,厅中突生变化。 就在两人即将互击的一刹那间……两道快愈闪电的影子奇速弹射而至,人影来势如电,其中伯己以令人惊骇的奇速,双掌齐出,朝着锥影以雷霆万均之势猛然下劈…… 同一时间,重耳闪至娄无尘左侧,手上寒光一闪,嗤的迎剑下划,截断娄无尘那绝命剑招,这一剑虽斩在虚空处,却正好是那剑网的唯一空隙。 公孙榷和娄无尘均发出一声长叹,当然其意思各不相同。 伯己哈哈一笑道:“我等都已见识了公孙家族的绝世锥法和娄氏轻灵飘逸之剑法,当真是难得一见啊!受益非浅。” “呵呵!你们也不能总霸着大厅不放,我还等着与伯己兄过过招呢!”重耳灵机一动,找出了一个既不唐突又不失体面的说法。 公孙榷见此情形,只有暗暗骂娘,可脸上却依然保持笑容道:“那我们就让过场地,正好在下也想一睹重耳公子风采。”说完,狠狠的扫了娄无尘一眼,极不愉快的下场而去。 娄无尘漠然着脸,不做任何表示,默默退回席上。 伯己看重耳的眼神一变,浑身的肌肉似乎猛然抽紧,然后开始松弛,像一头机警的猛兽骤然发现危险气息,却又发觉入侵的是同类,而且是熟悉的同类。骤然发生的激列反应很快就消失了,恢复先前的悠闲神态。 重耳同一时间查觉到空气中传来的波动,机警的眼神不停的在伯己身上游动,就像一头豹子突然发现猎手,却发现伯己已然松弛下来,他的眼神也就立刻恢复柔和,嘴角出现笑容。 “你的反应不差嘛!”伯己流露出赞叹的目光道。 “呵呵!彼此彼此,还行吧!”重耳第一次看到有人没把他当成王子般尊重,反倒一丝温煦的感觉油然而起。 “那咱们还打不打?”伯己笑了笑问。 “打什么?”重耳装糊涂道。 “哈哈哈!”伯己大笑着伸出手掌。 重耳稍稍一愣,宛尔一笑,收剑入鞘,伸手相握。 伯己突然正容道:“不打不行,男人说话得算数,只是……换过时间和地点吧,后天来我府中如何?” 怕什么,又不是生死之战,答应他又如何呢。想到此,重耳允然应诺。 两道温暖如春风的笑容一起荡漾在脸上。 一场血溅大厅的悲剧被两人谈笑中化为无形。 重耳回到翠园时,正值郑太子派人来访。 第七章尚府风云(5) 郑国的地理位置极佳,居天下之中,是交通要道,而且它还是一个商业特别活跃的国家。郑庄公时,西边的秦国正被戎人纠缠,无力东顾;晋国受困于内部大小宗族间的争斗;楚国全力向南发展,对付周围的小国。 齐国虽大,可那时的齐襄公却是一个昏庸之徒,再加上内部矛盾重重,国力不盛,且又受到西边鲁国的阻挡。郑国当时的对手只有东边的宋国,北边的卫国。庄公采取联合齐鲁夹击宋卫的‘远交近攻’战略,成功的应付了宋卫的挑战。 正当郑国国力渐强,俨然成为东周的霸主时,庄公去世,八子争位,参加争夺的八人中有三人被杀,直至二十二年后历公继位,内乱一直困扰着郑国,使它无暇外顾,庄公创造的大好形式也失掉了。 几十年过去了,历史的车轮又转了回来,历公有四子,长子子昆为太子,为人厚道,性偏弱,不被重臣所看好。二弟子安,精明强干,能言善良辩,又为权臣蔡鲵之婿,深得朝中强硬派势力所喜,甚至于有人上奏历公‘如若强郑,必换太子’。 历公在做太子时就不喜蔡霓,但自己又是得蔡霓之助才坐上国君之位,蔡霓很专权,而历公又是个比较能干之人,自然对他十分不满,所以这个换太子之举历公是绝不答应。为了太子日后的安稳,郑后提出让子昆求婚于晋,将来一旦有事,晋国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也是郑太子前来晋国求婚的原因之一。 第一个让重耳有深刻印象的并不是郑国的上大夫,而是跟随他前来的郑国大商人弦高,此人白巾青衫,留五绺长须,无论风度和气质,均使人知道此人足智多谋,学识丰富,不可小觑。相比之下,这个叫纪疙的大夫就显得甚为猥琐,眼睛滴溜乱转,似有神又似无神,予人酒色过度的印象,衣着华丽,身形瘦长,身后的一干家将护卫倒颇有威势。 经过介绍,重耳和纪疙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弄玉便安排其与季槐共坐一席。 季槐俏眼一瞪,低声道:“宴会好玩吗?” 重耳吓了一跳,怔声道:“槐儿不在,当然就不好玩。” “哼!谎话连篇!” “咦!此话何讲?”重耳心想如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的宝贝槐儿调笑下去倒也蛮有意思的。 “大家都在谈些什么?”重耳转过话题道。 “在谈献公的宴请之事呢。”季槐接着道:“你听下去就明白的。” “我国大王很看重此次晋国之行,特为晋王和公主准备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请公主笑纳。”弦高说着又转向重耳道:“在下对重耳公子可以说是仰慕已久,在来晋前还担心见不上公子一面,现在好了,专门为公子准备的礼物没有白费。” “咦!是什么东西?”重耳不顾季槐的白眼道。 弦高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红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品,神情庄重的揭开布帛,一柄剑鞘颜色为青黄色的长剑显露出来,鞘身没有任何的装饰物,普通之极,和当今一些贵族大家们腰际那装饰豪华的剑鞘相比,简直就是垃圾。 重耳看见只是一把很普通的长剑时,随既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眼神。 弦高微微一笑,缓缓抽出长剑,剑长五尺有余,比当时制作的四尺剑长出一尺,且剑身也比之普通剑身要宽,剑柄上铸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龙身沿着剑身盘绕舒卷,若隐若现,巧夺天工,在铜灯的影印下闪闪生辉。 “咦!好手工,如果我没看错,这把剑不是青铜所铸……”弄玉伸出纤手轻弹剑身道。 “公主果然好眼力,这把剑乃越国横肩子所铸,并没有沿用普通的凡铜,是采用彝山之铁精炼而成,坚不可摧。可惜这横肩子才铸炼三柄就撒手归西,否则越王的首席铸剑师一定非他莫属。”弦高说着把长剑递到重耳的手中道:“宝剑赠英雄!此剑非公子莫属!” 听到弄玉这么一赞,重耳觉得这礼物突然珍贵起来,真心实意的说了声”谢谢”后,便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 第61章 这时郑国重臣纪疙迷着眼道:“此剑本是越王送给我国大王的祝寿大礼,后又成为我国太子的贴身宝物,等闲之人想摸摸都难,不过太子为了结交公子这个朋友,纵是身上肉也可以割下一块,更何况这身外之物。” 重耳正考虑该怎么回答时,季槐话题一转道:“对后天的献公大宴纪大夫想必有所准备吧?” 纪疙稍稍一愣,随即正容道:“我等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听闻晋人武风强盛,无宴不舞,所以这次也带来了几位郑国顶尖高手,定然让那公孙榷讨不得半点好,只是……那厉无厘?” 季槐娇笑一声,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也知道公孙榷乃献公属意之人,相比之下你们与东周的机会要小很多,所以你们之间无需冲突,而是得联手打击公孙家族才对。” 重耳这才明白季槐是在逼郑国表明立场,心念疾转,不由得暗赞:“好一条以狼驱虎之计!”齐人最要面子,如若能在宴席上让他们颜面大失,他们还能厚着脸皮求婚吗?如此一来,就剩下郑与周,啊……想到这里,重耳脸色大变,这样且不是为厉无厘的求婚在扫清障碍吗? 这一下让他进退两难,他既不想让公孙榷得逞,更不想看到厉无厘携美归周,其实说白了,是他自己想得到这美丽聪慧的俏公主罢了。 “呵呵!如若能得到公主的一句话,我们自当倾尽全力!”弦高这话说得极为巧妙,也有逼公主表态之意。 季槐想不到这弦高的心计如此之高,自己又不能表态,侧首向弄玉看去。 重耳这时到是觉得兴致索然,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总会有人得到弄玉,但是那人绝不是自己。心下涌起了退席的念头,随口道:“槐儿,陪我去后园试试剑吧!” 弄玉正为难间,重耳这话正好为她解围,于是马上接口道”你怎么可以忘了姑姑呢?和我的飞翼剑比试比试吧。” 弦高和纪疙相视间均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眼神,不得不起身道谢离去。 后园今天是前所未有的热闹,重耳的一众护卫们听说公子新得到一把宝剑,而且弄玉公主也要一展身手,当然是趋之若骛,纷纷来到后园,就连魏犨也不例外。可见公主的诱惑力之大。当然还有公主的绝对拥护者--几名丫头和换班巡视的三名女卫。 重耳轻抚剑身上铸造的腾龙,触手温润,烦躁的心突感安定,似乎这剑带给自己无比强大的信心,从剑上隐隐流进他手里,钻入他心中。 弄玉大喜过望,她隐隐感觉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再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重耳。同时也暗暗有种心凉之感,他也许再也不需要谁去照顾,去呵护。 想到此,弄玉嘴角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俏声道:“小心了,我可不会留手哦!”话音刚落,手中‘飞翼’已然出手。 刹那间,一道灿烂无比的烟火爆裂开来,烟火中突现一抹寒光,仿佛是能划破天际的泰始之剑,气流呼啸,剑还未至,闪烁的寒光已将重耳团团罩住。 见到这一剑之威,季槐险些惊呼出声,如不是了解这只是在比试,另外公主也绝不可能伤害重耳,她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第七章尚府风云(6) 重耳心中毫无杂念,如若平静的湖水,无波无纹,整个人仿佛就象一座大山般,巍然挺立,面对这疾如闪电的一剑,眼神一片空灵,潇洒无比的擎出长剑,毫不犹豫的迎风切入,虽然身上长袍被气劲刮得狂飞乱舞,可望之飘逸不群,几个旁观的女子无不流露出迷醉的神情。 弄玉的嘴角再次浮起一丝笑容,轻盈的横飘数尺,手中‘飞翼’侧转翻腾,剑吐华光,犹如千百道光芒闪烁,剑气彻骨裂肤,左旋,右击。 重耳丝毫不为所动,长剑洒出一片星光,人剑一体,剑光所到之处恍若电光激射,那股威势足以令对手心神崩溃,如羊见虎。 弄玉究竟是高手中的高手,长剑猛然上迎,迎面袭来的罡风劲流,似乎速度增加了一倍,折向斜走。她要试试重耳的真正功力到底达到什么程度。 “铮!”火星暴射。旁观者只能看见狂舞的影子和闪烁的光环。 随着双剑交击,重耳一步步的后退着,眼中露出一丝震惊之色。弄玉不知为何,眼中异茫大起,反而加大力道,逼得重耳毫无办法,只得以硬碰硬。 “铮!铮……铮……” 重耳的信心与勇气,也因这致命连击而迅速消退沉落。他不再硬拼,这几记硬拼下来,知道自己的功力略逊弄玉一筹,因此长剑一领,布下了严密的防卫网,小心翼翼地移位以巩固自己的防御地势 一声娇喝,弄玉的‘飞翼’剑狂裂无比的猛然上冲,再次突破重耳的防护圈。 重耳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快速且狂野的剑招,只得暗叹一声,挥剑斜刺。 “铮!铮铮!”双剑再次疯狂地纠缠,人影飘摇。 弄玉愈打愈兴奋,原以为重耳必定经不起自己全力出击,可使出七分力道时,重耳不论进功还是防守竟然游刃有余,本着磨练的目的,或者让他受到一些挫折,这样才能让他有所提高,她全力出击。 力与力的拼搏,百十剑之后,善于养力的人渐占上风。 重耳渐渐有力量枯竭之感,胸口一阵发闷,正想开口喊停时,丹田深处升起一丝凉意,慢慢迎丹田而上,直达双臂,心扉,转而蔓延至全身,重耳头脑一清,胸闷立解,他知道自己又有新的突破。以往不能理解的剑招此刻竟然如天马行空般使了出来。长剑不停的变向,每一个变向点都连接在一起,毫无脱节之感,让弄玉无从判断出他下一剑会击向何处。 就在弄玉惊奇不止的同时,重耳已慢慢进入一个幽静而深远的世界里。心中毫无一丝的杂念,就象是一张白纸般,心中全然空白而又充满生机,平静的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至此,他明白弄玉再也没机会打败自己。 弄玉显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后紧接着是一阵狂喜,她明白重耳已经进入了一个新天地,那是她也达不到的高度。 狂乱的人影继续闪动,飞舞激射的剑光内,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一触即分,光华乍敛,风止雷息。 人影终于分开。 后园忽然陷入一片寂静中。 重耳虽然模样有点狼狈,可依旧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反观弄玉一身紫色罗裙上显现出两个四尺大的破洞。 重耳猛然清醒过来,惶恐不安的走向弄玉道:“对不起……是重儿不好,没控制住……” 弄玉微微一笑,道:“有何对不起的,姑姑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天下间除了有数的几个高手外,其它的人你应该有应付的实力了。而且你又拥有这把宝剑,要知道很少有剑能和我这‘飞翼’相击百招还能完好无损的。” 见弄玉公主退下换衣服去了,魏犨和赵衰以及‘十二道墙’围了上来,纷纷表示祝贺公子得到一把上好的宝剑,同时也大赞重耳的武功。 他们以前只是佩服公子的为人,一直没把他和高手联系起来,重耳今天的表现让他们大吃一惊,更加坚定了紧跟公子的决心。 赵衰道:“公子的进步真是让人吃惊啊!如果照这样速度发展下去,我看公子也许有一日能有挑战‘剑主’的机会。” “看了刚才的比试,不论是公主还是公子我都甘拜下风,和公主我也许还能抵挡个百十来招的,可公子……”魏犨感叹道。 “你们就不要再夸他了,他这个人可是很容易就骄傲的,天下竟然有他这么不努力就能进步的人,老天真是不长眼啊!”季槐看到重耳那飘飘然的样子道。 “咦!谁说我不努力了,我现在不知道有多努力了,要是你了解我原来的情况……你就不会这样子说我了。”重耳小声的嘀咕道。 大家一见他们俩又开始打情骂俏,相互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赶紧溜吧。转眼间,刚才还显得喧闹的后园一下子寂静起来。 天色渐亮,薄薄的晨雾轻轻的飘进房间。 “啊!春来了!”重耳一边嚷着一边长身而起,任一身健硕而又充满光泽的肌肉在晨风和阳光的侵袭下来到窗边。 正打量着眼前的美景,却被一个娇俏的声音给打断了思绪。 “公子!有客来访!” 重耳回过神来,满腹疑虑的朝门外道:“没有搞错吧?是来找我的还是找公主的?” “帖子上注明是拜会公子的!” “哦!是谁?”季槐先一步问道。 “伯己!”门外的丫头连忙道。 “有请!我马上就到。”重耳回过神来后连忙吩咐道。 重耳一条腿刚跨入客厅,就听闻一道粗旷且明快的声音道:“这么大清早的把公子从床上喊了起来,希望公子不要介意才好。” 重耳哈哈一笑道:“何来打扰,伯己兄要是今天不来,改日我还真要下帖子请过来呢!”这也算是他来翼城后学会的第一课,口是心非。 第七章尚府风云(6) 虽然他心中稍有不快,可好奇心却占了上风,他很想知道这个八怪中人到底找他干什么。 伯己突然闭口不答,只是深深的望着重耳。重耳也毫不示弱地回望,他感觉这伯己的眼光若如两盏明灯,能照见自己内心一切的担忧和喜乐。 重耳在他面前顿时有衣服被剥干之感,毕竟才做了几个月的王子,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心高气傲之人,而且这人的年龄和他相差无几,内心立刻起了反应,忍不住道:“伯己兄起个大早只为了来看看我?” 第62章 伯己淡淡一笑,依然没有做答,反而移开眼睛四下扫视,当目光停留在大厅左右站立的赵衰和魏犨身上时,平静无波的眼神顿时异芒大盛。他的眼力何等高明,这两人中高个子体态匀称,气势内蕴,一看便知是那种力量和灵敏都达到很高层次的人。 这等高手全身无一不是最强和最灵活的武器,这样,才能均衡发展,才可以应付任何角度的突袭和进攻。而另一个稍矮但粗壮的大汉则给人一种压迫感,单是他随便站立的身形气度,便让他心中一凛,这人不论在那里,都可选入特级高手之列。 “公子身边有这等护卫在,那赤狄狂杀和张氏兄弟杀羽而归也就毫不奇怪,哈哈!但是能毫发不损的吓走‘红龙’,并活擒五杀手就让人惊异了。”伯己的意思不言而舆,就凭这两人还不足以在王宫前活擒那五个一等杀手。 “他想干什么?”重耳和赵衰以及魏犨同时暗生疑问。 伯己突然话题一转,全身松弛下来,不紧不慢道:“听说这翠园一绝乃西山翠林溪水所沏之茶,不知我是否有此口福。” 重耳大手一挥,立刻便有两名丫头退出大厅,前往沏茶。伯己确非凡人,立即呵呵一笑,打恭致谢。 这伯己的气势与言行,均属罕见,说得不好听,可以称其为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甚至可以说是语无伦次,可如果往好的方面想,他的话语就如同高深的武功,无迹可寻,毫无规律可言,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样的人本身就难以对付,更何况他还是那种智慧超常之辈。重耳暗暗一凛,希望自己不要有这样的对手才好,否则就头大了。 “伯己兄,能否言归正传,你总不会真是为了一杯清茶而来吧。”重耳实在是憋不住问道。 “呵呵!我如果说我就是为一杯茶而来,公子也是不会相信的,可我要是说出我的来意,公子恐怕又会为难,哎!兄弟怎么能让公子你为难呢?所以就只有让自己去为难了。” 伯己说完又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脑袋道:“翠园一绝还有个什么……亭……来着?哦!是卧云亭。” 重耳气往上涌,一清早被他喊来,他却左言右顾,东扯西拉,始终不肯说出正题来,弄得自己满肚子的疑虑,到底是他来问我还是我问他?难不成我还得求着他快问我?越想越气,恨不得马上把他给赶出翠园,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此人不可得罪,而且他也很想知道那个问题。 好奇心终于战胜了面子,重耳硬着头皮道:“咱们就不绕圈子了吧,如果我知道而且能回答你的,我知无不言。”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伯己欣然道。 “你等我这句话,还不如说是等我掉入你布好的陷阱。我就算明知是陷阱,也要硬着头皮往下跳。”重耳只有暗地里骂骂出出气,脸上还不敢显露出来,怕这个希奇古怪的家伙出尔反尔,要是又突然不说了,那自己就是不气疯也肯定会爆炸的。 伯己正容道:“我想知道是哪位高人吓退了‘红龙’?” 重耳到现在才知道王宫前的刺杀真有一高手在旁埋伏,伯己不说,自己总以为是介子推不想出手而随便一说,而且那人的名号叫‘红龙’。还真没听说过,不过看赵衰两人震惊的神色,应该确有其人,不然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能让他们同时色变。 直到几个月后,重耳才真正领略到红龙的可怕之处。这个敢于放言天下”“唯有‘剑主’是他没把握刺杀的人!”的确有着非同常人的本领,虽然终究被摧毁,可毕竟让自己几天几夜没敢闭眼睡觉。 明白了伯己的问题,重耳悬在半空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他最怕的唯有身份的问题,其它的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不好意思,我知道是何人吓退了红龙可我不能告诉你。”话一出口,重耳顿感无比的舒畅,心中一股恶气终于得到发泄。 可让重耳大失所望的是,伯己并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样有明显的反应,反倒是一派从容,好似丝毫就没指望重耳能回答般平静如常。 “这个问题公子不告诉我,我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我希望公子不要拒绝我的第二个要求。”伯己直言道。 “请说!”重耳突然有种头昏脑涨之感,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太难缠,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此人快点消失在自己面前,不然自己真可能疯掉。 “希望在下有幸能陪公子一游翼城。”伯己话一出口,大厅的三人均都呆住了,谁都猜想这个要求一定是有点难度的,最起码应该比第一个问题要难,否则他何必饶着圈子到最后才提呢? “怎么个游法?”重耳愣道。 “这个则取决于公子的雅兴!是走马观花,还是每景必至?”伯己反问道。 “就现在这个时期来说,公子实是不必冒此风险的,请公子三思。”赵衰突然插话道。 “如果是指安全问题,这个你们大可放心,呵呵!你们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也没那能力保证公子的安全,但是你们知道公子现在在刺杀难度榜上的排名吗?”伯己道。 赵衰还没反应过来,重耳突然大感兴趣道:“怎么还有个刺杀难度的排名榜吗?我只听说过高手排名榜,对于这个难度的排名可是第一次听到,呵呵!另外我想知道我在这个榜上的排名位置?” “这个要得益于我师门和黑暗势力之间的几代关系,所以我才能了解一些比较机密的消息,比如公子你本来连排名榜都没资格上,但是在接连逃脱赤狄和红龙的刺杀后,不仅进入排名榜,而且名次直线上升,目前的排名应该进入前十了吧。” “哦!只是前十?”重耳第一反应就是排名过低,怎么着也得进入前三啊。 伯己非常理解他此时的心情,耐心的解释道:“公子如果知道你父王的排名,恐怕会马上改变想法的。” 大厅内所有人的好奇心均被吊了起来,就连一贯沉默寡言的魏犨都忍不住问道:“那献公的排名是?” “第三十七位。” “啊!”赵衰和魏犨不由得转头向重耳望去,虽然他们还不理解为什么重耳的名次排得那么高,竟然能超过一国之君。但是既然有这个排名,那就肯定有其道理,看来以前是过低的估计公子的能力了。 “现在任他是谁要想刺杀公子,事先都得考虑清楚,是否有超过红龙的实力,而红龙号称刺客中的第一块牌,他杀不了的也绝对不允许别人插手,否则,红龙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所以在红龙死前或者未成功前,你们不必担心其它的人来行刺公子。 这样也算是有利有弊吧,对公子有利的是,只需全力防住红龙既可,不需担心其它的刺杀行动。对公子不利的是,红龙必将投入全力对付你,不达目的他是绝不罢休的,哎!这样就够让人头疼的,谁也没有精力长年累月的防贼,不知哪一天,或哪一时刻,他就出现了。”伯己发出第一声叹息来。 “那你怎么能肯定红龙就不会在公子这次翼城一游时进行刺杀呢?”赵衰不解的问。 “哈哈!这个很简单,因为我了解他的习惯,当然这也是他的刺客定律,第一次失手后,绝不在三天内进行第二次行动,这也是他对天下人的保证。”伯己笑着道。 “好吧!我就陪你一游吧,其实我也很想有机会轻松轻松。”重耳不等任何人发言就抢先道。 赵衰见已成板上钉丁的事实,也就没再开口,只请示道:“我马上就去通知‘十二道墙’。” 重耳一摆手,道:“不必了,今天就让他们也轻松轻松吧,再说我也相信伯己兄之言,就你们俩和我一起吧!不要惊动其它人,不然我又得解释半天。” 事已至此,赵衰和魏犨只能相视苦笑。 第七章尚府风云(7) 当时的晋国因占气候温和、雨水充沛、土层深厚等天时地利之便,再加上铁器的制造和使用,牛耕技术的发明等,迅速而深深的犁开了这片沉睡的土地,耕开了阡陌纵横产疆彼界的井田,种出了方苞秀颖的黍稷稻梁,才有这入周出翼,浮海入齐治产巨万的私商出现在通都大邑,因此翼城的街道上出现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相断不断的情形也就毫不奇怪。 但是令重耳奇怪的是伯己竟然是自己驾车主舵,弄得赵衰和魏犨不得不改变计划,改车为马,紧跟在驷车的后面,以勉被拥挤的人流冲散。 清晨的阳光洒在道路两旁,使得重耳沉醉在一片片景色中。渐渐的驷车远离喧闹的大街,接连转了几个弯后,来到了一座荫翳蔽日的大院前。 重耳正想开口询问时,驷车竟然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反而直直向院门驶去。 轰的一声,院门嘎然大开,好像早就在等待着驷车的到来。 重耳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这伯己行事古怪,令人琢磨不透,兼之其师哥披头寺又贵为献公贴身护卫,怎能不让自己有所忌惮呢? 会不会又是一次陷阱? 赵衰和魏犨亦都产生了同样的念头。但也没时间去考虑,只得相互使了个眼色,跃马跟上。 这一切都没有瞒过伯己的双目,看到院内迎接之人,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马车也嘎然而止,看到来人,重耳的心才平静下来。 一位绝色丽人正款步迎了上来。她身穿淡青色长裙,紧束的腰带使得她的上身与腰肢挺得笔直,尽显其美不胜收的线条。一张美得让人屏息的玉脸上眉目如画,轮廓分明得有若刀削,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诱人之极。 第63章 这女子娇声施礼道:“傅荃晶恭迎公子大驾。” 重耳心中急转着无数疑问,脚步却亳不停滞,瞬间超越伯己,一直走到那女子的身前,才哈哈一笑道:“能得八奇亲迎,乃重耳之荣也,免礼!” 傅荃晶一对深邃勾魂的杏眼逸出一道异彩,俏声道:“谢公子赏脸!请移步厅内。” 伯己也对赵魏二人一拱手,道了声:“请!” “什么?让我帮你杀公孙榷……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 傅荃晶扬起头,脸上现出坚决的神色道:“是的,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帮我杀公孙榷,我助你夺得美人归。”她这句话有如平地惊雷,在重耳耳边炸响。 完了,怎么连她都知道我在打弄玉的主意。这下麻烦大了,看来他们是睬死我的命门,只得听之由之罢了。不过她既然把这个当成秘密,那就不应该当着伯己的面和我谈交易啊, 而且是谈这样机密的事情,她怎么说也是娄族在晋的当家人,绝然不会如此大意,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公子别介意,上次翠园宴请欧阳小姐就是一个证明,公主在帮公子争夺强援,甚至在翼城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且我还知道公孙榷绝不是公主属意之人,杀了公孙榷也算帮了弄玉公主,一举两得之事,公子何乐而不为呢?” 重耳闻言不由得大感好笑,一直悬在半空里的一颗心已然落地。原来他们所指的美人是欧阳倩,自己竟然瞎猜到弄玉头上去,肯定是自己作贼心虚所至。哈哈!他暗笑几声道:“我找不到杀他的理由,纵然想帮你,也实力不济,抱歉之至。” 他的话音刚落,大厅右侧屏风后陡地传出一道声音:“如果公子肯帮忙,我包你得到那天大街遇袭时的娄族小美女。假如公子不把美色放在眼里,那么你不考虑下娄族在东周的实力吗?如若你答应,那么整个娄族便是你的后盾,否则……” 随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屏后传出,一位美艳动人的女子袅袅婷婷闪过屏风而出,仿若屏风上降临人间的仙子。 赵魏两卫其实很早就盯上了这道屏风,他们在声音传出的瞬间手已然握在剑柄上。直到看见娄无尘从屏风后轻闪而出时,才心下释然。 重耳半晌才回过神来,表面上一幅不敢相信之态,暗地里则乐开了花。暗忖今天真是多彩多姿,每一件事都是在意料之外,若是往后的日子每日如此,自己可承受不起这快节奏的变化。 “抱歉!这位才是真正的主人,我只是打个先锋罢了。”傅荃晶轻摆小手对重耳笑道。 伯己也突的从座位上站起来道:“让正主子谈去吧,咱们到偏厅等候。”说着向赵魏二人一拱手:“请!” 赵魏二人见重耳没有阻拦的意思,于是便跟着傅荃晶而去。 厅内二人竟然一时无言,空气异样的紧张。娄无尘突然指着墙上的一幅字画道:“公子觉得这幅画意境如何?” 重耳闻言一愣,侧首望去,画中一位白发盈肩的老妪,顶着鹅毛大雪,赤着双脚,在河边挑水。 “我看不明白,很简单的一幅画……” “此画为翼城八怪之一的菰蒲君去年所作。和他以前的画风大相竟庭,想当初他是何等的狂放不羁,他能大胆摆脱正统画风的牢笼,不再仅仅追求工整精致,而是让感情的个性色彩融于笔端,章法别致,用笔灵动,不仅有文雅秀逸之气,而且具有潇洒浑脱之趣。诗画清丽工秀,或精细淡雅,或墨彩浓润,旦凭一支笔,丹青纵横千万里,名震东周。” “那么他现在呢?” 娄无尘语气一黯道:“哎!菰蒲君本是个不善伪装之人,率性天真,但他的宽容秉性害了自己。”说到这里,娄无尘顿了顿又道:“他的父辈有位仇家,人才武功均及不上菰蒲君,那人曾经三翻五次下手暗算于他,但每每擒他后便掷剑大笑而去,希望以此感化于他,但事与愿违,最终双腿断送在仇家手上,此画便是大彻大悟后所作。” 重耳依稀明白她谈到此画的意思,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道:“生活的遭遇给了他迎头一击,以至画风大变。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怎么帮你?现在我的手下均被日夜监视,稍有风吹草动,我便脱不了干系。” 娄无尘眼里露出激动的光芒,连声道:“绝对不会连累公子半毫,只要公子答应,成与不成都是我娄族的恩人。” 重耳第一次看到这个沉稳端庄的贵妇流露出失措的娇态,心已然软了半边。这个美妇有着不同于傅荃晶的艳丽,清秀脱俗,更显出一种出尘的美态。他甚至产生一种想要打破什么的冲动,糊里糊涂脱口而出:“如果我的条件是要你而不是那个娄族小美人呢?” 娄无尘呆了一呆,抬头望向他,眼中射出复杂的神色,欲语还休。重耳见她显示慌乱之色,便乘胜追击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们的交易作废。” 娄无尘愣了愣,脸色变幻万千,幽幽道:“还请公子尊重奴家的名节,不要作弄于我,你如果是真心的,奴家定会依从你,但是……”说着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就像一只蚊子发出的嗡嗡声。 重耳暗忖:“我还真怕你就此答应呢,若不逼你收回要求,我怎么对得起自己。”想到这里,他一跨步,一伸手,虎掌轻抚上她的玉脸。 手掌下,他清楚感到她纤巧温润的下巴,柔柔的颤动触动着他的心弦。一对美眸也变化万千,重耳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其传达出不同的感情,从惊惶,到茫然,然后又变成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娄无尘偷扫了重耳一眼,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登时心如鹿撞。 重耳终于等到最佳攻击点,紧盯着她的秀目,骤然大声道:“答我的话。”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娄无尘浑身一震,胸部不停起伏,呼吸急促,修长的手臂举起又缩回,似乎十分害怕这条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掌。一对美眸突然流露出一丝的无奈与乞怜之色,迷朦的雾气开始在眼珠蔓延,她克制不住的泪水滴落到重耳火热的手掌上。 重耳平素最见不得美女哭,她这一流泪,顿时让他不知所措,连忙缩回手掌。急道:“你别哭,我收回刚才的话行吗?” 谁想到他这一说,她反而大声哭了出来,就像受到天大的委屈似的,泪水像开闸的提一般,一逸而出。 重耳大惊失色,他望了望厅外,心想你这样哭出来,他们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他深感头疼,又无有它法,也来不及权衡,只得长叹一声道:“我……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啊……”这句话就像一道止泪符,娄无尘猛然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盯着重耳,一副不敢轻信的神态。 “你是重耳公子哦,说话自然一言九鼎,我代表娄族先谢过你,以后再投回报。”娄无尘说完一跪到地。 第七章尚府风云(8) 重耳隐隐觉得自己有上当之感,但话已然出口,想收也是收不回来,只得无奈的接受她的大礼。 重耳轻叹一声:“哎……好吧,现在开始谈正事吧。” 娄无尘长长一叹,似乎不想触及脑海里曾经被遗忘的往事。半响才道:“娄族与公孙一族原本同族,至夏商而分,入周而为世人所忘。当年本为两大族长轮换,至商末时,公孙一族的族长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他一心想坐大本族,于是开始残酷的毒害娄氏一族……” 说到这里时,娄无尘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重耳怜惜之心大起,宗族间的世仇影响几代人,每个族人都被仇恨的种子折磨。 娄无尘眼中神色转为悲痛道:“经过一场无耻的偷袭后,娄族仅剩二十余人逃过一劫,过着东躲西藏的凄惨生活。好在娄族人天性聪明勤劳,多年漂泊后终于在楚落下根,并以祖传煅造术名闻天下。 本以为公孙家族应该就此罢手,但是他们在市场上见娄就压,手段卑劣之至,并且买通猎手刺客甚至一国军臣,在边界,在娄族运输要道上进行截杀,半年前,我的夫君便死在一次兵器交易中,下手者正是这公孙榷。” 重耳轻伸右手,绕到娄无尘颈后,轻柔地抚摸着,娄无尘低头不语,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里。 良久娄无尘抬起头来,眼中闪现坚毅的光芒道:“天也怜我,使他来到我的身边,不杀此贼,我何以对得起夫君在天之灵,请公子助我。” 重耳收回手臂,“哦”了一声,心想:“我纵然想帮你,可也无能为力啊。这公孙榷是齐国使臣,是以能带大批护卫入城,而且他还有尚家的支持,想杀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他本身就麻烦不断,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哪还有闲心去管别人。公主和欧阳倩之事,还有那虎视眈眈的奚齐与骊后,甚至于红龙的猎杀令…… 想到这里,重耳深叹了口气道:“说吧,我怎么做才能帮你,只要能帮我一定帮。” 娄无尘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男人让她经历一次地狱般的磨难,喜的是他终于肯施以援手,报仇有望。 “有尚家人在他身边,永远难以下手,是以需要公子以弄玉的名义修书一封,指名邀他前往翠园一晤。只有这样那尚鱼才不至于跟在他身边,因此尚家的高手必然无法兼顾两头,我的人手可以选择在他前去或者离开翠园的途中来个伏击。” 再“哦”了一声,重耳心下大定。这个好办,只要不让他去动手,不死在翠园,那么一切都好商量。 第64章 “好!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娄无尘低声道:“还有一事相求……” “还有……你说……”重耳隐隐觉得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心头再次蒙上阴影。 “我们的人手不足,如果等到娄族来援,需一个月后,到那时,那贼子肯定离晋,因此……我需要公子驻留在城外的人手。” “什么?”重耳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们真够狠的啊,竟然把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哼!既然不能瞒过你们,那么更没可能瞒过尚鱼。想到此,重耳很快被情绪稳定下来,清了清嗓子道:“我的确有三百手下驻留城外,但是绝无进城的可能,除非想造反。” “不,我有办法让他们进城而不被人发现。” 重耳奇道:“什么方法?” “娄族有地道可以不经城门而自由出入。” “啊!”重耳又惊又气。这下麻烦了,看来是被粘住,推都推不掉了。这段时间发生事情之多之快,几欲让他窒息,每每关键时刻总是节外生枝,他需要时间静一静,好好理顺思路,想想来自各方面的问题。 “具体的以后再说吧,我想先行告退。”重耳说完不等娄无尘做出表示,便起身推门而出。 “公子的神情不对?一定出了什么事?” “烦人的事情,我落入他们的圈套。”重耳接过季槐送上的一杯茶,皱起眉头答道。 季槐疑惑道:“是否和那个伯己有关。” 重耳忿然一口咕干手中茶水,清了清嗓子道:“当然和他有关,不过到现在为止他的意图还不是很清楚,他夹杂在她们中间究竟为什么呢?” “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他们要我杀一个人。” “啊!杀谁?” “公孙榷。” 季槐惊呼一声:“啊!公子难道……答应了?” 重耳长叹道:“没错!只怪我做贼心虚,以为被他们看破行藏……” 季槐破天荒的没有指责他,反而柔声安慰道:“公子既然答应,想必有自己的道理,总会有法子的,别懊悔。” 重耳本来准备好硬着头皮挨一顿训斥,以至于听到季槐的话后一时间愣了半饷,不敢相信似的抬头向她看去。 这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子总能使他惊奇,甚至在排除她美艳的外表与男女间的私欲后,依然让他有不能割舍之感。有时,她是那种我见犹怜,需要男人去呵护疼爱的女子,有时她比一些男人还要坚强,执着而能忍耐,离开重耳,她便有种不肯向任何人妥协的倔强。她的美貌固然闻名翼城,但她的温柔亦如她的剑招般无可抵挡。 华美的厅堂,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后院传来,打破了这温煦的空间。琴律轻重缓急,若即若离,一时似在迢迢千里之外徘徊,一时又像轻拂衣襟的柔风,变幻丰富,有如随风起舞的翠竹。 季槐莞尔一笑道:“公主之能,身通百艺,这琴声当得人间少有。” “是弄玉……许安曾说公主回晋后从未抚琴,今天怎么突然有此雅兴?” 季槐道:“周王托厉无厘送来一具竹制独弦琴,据说采自东海龙骨之首,公主见之如宝……” 重耳闷哼一声,脸色一沉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不去凑凑热闹,既可欣赏公主琴技,还可再睹那名闻东周的美男子风采。” 季槐闻言,不由暗暗一叹。看来公子为他动了真气,嫉妒之心可杀人,难道他真不明白,弄玉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为什么他那样固执呢?自己纵然想帮他,却也无法施以援手,更不想见他失落的样子,心情实在是矛盾之极。 接着她又想到了自己的问题,来翼已多日,家也没去理会,甚至已忘记自己曾经有个家,却跟着这个男人一起在权利与情爱里周旋。原本以为极其简单的事情,现在变得复杂起来,翼城里隐藏着多少危险,现在还是是未知数。如果公子能绝然抛开这一切,即便是两人流浪天涯,她也会毅然接受。 “公主请重耳公子过卧云亭!”重耳与季槐各怀心事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小萌丫头的声音。 重耳摇了摇头,对季槐道:“我不想过去,槐儿代我去一趟吧,不好落了姑姑的面子!” 季槐应了声,走了出去,和小萌说了些什么,过一会儿,小萌端着荼点走了进来。 此时‘卧云亭’中正传出一阵恍若天籁般的歌声,如梦如幻,悠扬婉转……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澣我衣。害澣害否?归宁父母。 良久,厉无厘的喝彩声划破卧云亭的沉寂:“好,好一首葛覃曲,算上这次,我已是第二次倾听公主吟唱此曲,幸之,幸之也!” 郑吏弦高手抚长须高笑道:“鄙人曾周游列国,识闻雅乐无数,唯此曲为最。使我等依稀进入生机盎然的大自然,长满茂密叶子的葛藤蜿蜒伸展,叽叽喳喳的黄雀上下飞鸣,聚集与灌木林上,动静相间,声色并茂,朴素和谐,呈现出一片绿意和生命活力,令人流连陶醉的景致。谢公主赐此美曲。” 第七章尚府风云(9) 弄玉正要说话,公孙榷身后站起一人傲然道:“两位所言差也,此曲只应天上有,如非出自公主妙喉,等闲人安能奏之。此曲重在乐韵,音调时而明快,时而低沉宛转,平和中暗藏激动喜悦,花前月下,天上人间,诗的节奏韵律相融一体,实乃雅乐极品。” 厉无厘有些为此人惋惜,如此深通乐韵之人竟然是公孙家的食客,以公孙家族的飞扬跋扈来看,既便是齐王雅量,也终会落个极为悲惨的下场。 弦高与公孙榷倒没有想这么多,他们紧张的是弄玉的喜好,都怕给对方比了下去。公孙榷尤其紧张,当他听到尚府密报说郑太子以厚礼赠公主时,勃然大怒,大声呵斥手下情报不力,已至于落与人后。今天他听说郑使与厉无厘均前往翠园时,便迫不及待的携重宝‘龙首独弦琴’不请自来。 弄玉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们,一丝笑意似是漫不经意的从唇角逸出,接着扩展成一道灿烂胜似天上星空的笑容,她身着平纹绢葛服,衣袖兼有朱红与石黄两种颜色的刺绣,腰束绢带,尽现曼妙体形。倾国倾城之色,也不过如斯。 公孙榷立即全身剧震,双目放光,彻底被她的绝世笑颜所震撼。 厉无厘与弦高也看呆了,但其原因却不同。厉无厘想到以前在镐京的日子,虽然相处时间极多,但弄玉的笑容却不多见,难道是思乡之情?弦高是情不自禁的暗骂自己了一声,他竟然拿公主和他的夫人小妾们相比,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 一时间,‘卧云亭’内显出一股异常的寂静。 忽然,弄玉目光溜到亭外,含笑道:“槐儿来得正好,咦!怎么就你一人,重耳呢?” 季槐点头轻笑道:“公子练功太累,正在房内休息!”弄玉点点头,不以为意。 亭中除了公孙榷一行人外,都是季槐旧识,因此纷纷站起施礼问好。 公孙榷早知重耳身边有个极受宠爱的大美女,今日一见,果真让人有惊艳之感。 一对又深又黑的眸子,在山水翠竹的衬托下,犹如水波盈盈,动人魂魄。侧挂耳畔的玉坠,配着高耸的随马鬏,笔直挺拔的娇躯透出无限的活力,比之弄玉的清丽迷人,是另一种刚健明媚的风姿,如果让他做个比较,应该是各胜擅长。 “这位一定是翼城三美之一的季槐吧,久闻大名,实是名不虚传啊!今日有幸得以一见,实属万幸,鄙人此次来晋,特为公主与季姑娘备有薄礼,还请笑纳!” 弄玉与弦高同时一愣。弄玉心想你公孙家神通广大竟到如此地步,在齐就知道季槐是重耳属意之人?弦高更是惊讶,他们来晋前也曾花费心思去查探与弄玉重耳有关的一切情报,但还是漏掉了季槐,看来公孙家的实力不可低估啊。 季槐微一欠身,算是对公孙榷还礼。 弄玉大有深意的瞥季槐一眼柔声道:“过来与我同席吧!” 不大不小的‘卧云亭’分为四席,沿亭子四周围成一圈,每席的四边与亭厅的边角平行,席上皆铺垫色彩明亮裘皮,每席间隔不足七步,显示出主人希望气氛亲切和谐之意。 厉无厘身份最尊,坐主客位,正对面是弄玉。看他神情一派从容,可知他对自己有极强的信心夺得玉人归。信心源于他是天子家臣的身份,按东周礼教来讲,他完全可以与晋献公平起平坐。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与弄玉有师门之谊,平日里弄玉也并不排斥与他接近,何况他掌握有最重的一个砝码,那就是他与弄玉的师傅--当今武道第一人的亲笔信,如果这点还不足以撼动献公,那么他还可以请当今天子下令赐婚,虽则他极不情愿使用这最后一招,毕竟现在天子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为人臣子怎好让主公为难呢。 弦高与公孙榷分居左右各想各的心事,但正对的席次让他们不得不偶尔面对面的对上眼神,既尴尬又气愤,但又无可奈何。 公孙榷忽然站起来对弄玉施礼道:“师延在轩辕之世,为司乐之官,及殷时,总修三皇五帝之乐。拾一弦琴则地祗皆升。吹玉律则天神俱降。鄙族花数年心血,终不辱命,寻得独弦琴及玉箫各一,宝物配佳人,天择其主。” 第65章 说完对身后仆从喝道:“献上琴箫!” 待两仆双手高举琴箫步入亭中央时,众人才有机会看到这上古时的宝物。 弄玉无法控制的讶道:“天啊!真如传说中一模一样。” 弦高与厉无厘闻言色变,对公孙榷是又嫉又恨。弦高暗叹又败给了公孙家,心也瞬间灰了下来,甚至连看宝琴的兴趣都陡然消失。厉无厘深知这位师妹兼晋国公主对音律的喜好,所以才第一次感觉到危险在降临。 这时公孙榷身后有人道:“公主眼力高明,此琴采东海绞龙为琴干,独弦匏琴,以斑竹为之,不加饰,刻木为虺首,张弦无轸,以弦系顶。复以半匏,皆彩画之,加上铜瓯,以作为琴,作虺文横其上,长三尺余,头曲如拱,长两寸,以条系腹穿瓯及匏木。全名为‘龙首独弦琴’” 弄玉一对美目立时明亮起来,含笑问道:“请问这位?” 公孙榷兴奋道:“苟硅子,曾是齐王首席乐师。” 弦高震道:“你就是那位齐王盛宴上奏出一弦五音备,阎王一听以蓄万邦的苟硅子?听说你已经退隐山林了吗?” 苟硅子痴痴的望着亭中琴箫半晌,脸现沧桑之色,感叹道:“世上本无琴,人弄琴箫,琴箫弄人啊!” 弄玉双目涌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崇敬神情,注视着苟硅子道:“弄玉先敬先生一杯。” 苟硅子连忙举杯,一饮而尽。 厉无厘心叫糟糕,话题突转道:“公主乃音律名家,天子乐师也一致推崇,今既有名家,再辅以名琴,我等也可一睹公主琴韵仙音。” 公孙榷脱口道:“如再配以玉箫,当是天做之合也!” 弄玉眼中异彩连连,心中一动,对季槐柔声道:“槐儿奏箫如何?” 季槐愣道:“我?” 弄玉盈盈浅笑着拉了季槐一把,款移莲步至亭中,挟带一股清新醉人的香风,席地而坐,摆好古琴,伸出双手按住丝弦,小心翼翼的开始调试琴音。 季槐虽万般无奈,但也只得接过玉箫。 ‘龙首独弦琴’不愧为上古名器,即便在弄玉的轻轻调试下,也让人感觉到一股清雅和韵之音,音域虽细小,但余音不绝,连绵不断。 亭中众人均全神贯注,眼神随着弄玉白晰修长的五指游移不定。她抬头对季槐示意开始,便玉指轻逗,琴声悠然而起。 婉转、缠绵的琴声在亭内盘旋,似临风翠竹,似暖流,一阵一阵从大家心头淌过。一会儿,琴音回折,恰似珠走玉盘,露滴牡丹,予人喜悦祥和之感。天宫的仙女伤佛不愿再回仙界,却在这凉亭,在这山野间寻找着自己的归宿。 正当大家听得心神俱醉时,一道柔和而流畅的箫音骤响,像泉水叮咚流向江河,又似一群少女在翩翩起舞,忽而音律突变,合着琴音,似秋夜霜天,碧空如洗,山林幽静,让人极想远离尘世、盼望着隐居山林、享受情寄山水悠闲自得的生活。 一时间,所有人都迷醉在这无限欢畅的景象中,心随音律节奏在跳动,在陶醉…… 琴箫合奏产生一道无形的音韵,流水似的清脆声音,浅浅细细的从琴弦玉箫流溢出来。细碎的琴音,轻俏的若有若无,几近不可听闻,却又那般清晰绵延,源源不绝的传出。 此时的‘卧云亭’,仿佛已化为有形的小溪,滔滔的江河,澎湃的大海。滚滚琴箫之音变成了一般和祥的风,轻灵飘逸地掠过大地。 琴箫的主人仿若在携手邀游天宫……琴音在浮沉。 琴音在飘曳…… 箫音在激扬…… 琴箫之音悠悠渐逝,隐没在翠竹湖水的天空里,消失在颤栗的丝弦中…… 良久,苟硅子满面泪流的哭出声来。在乐韵这行里,他没服过任何人,总是自怜知音难求,但今天总算让他听到了世上难得一闻的天籁仙音。 弄玉一脸的兴奋表情,一声欢呼,盈盈而起,一把握着季槐的手道:“弄玉谢过槐儿,没想到你的箫艺造诣如此了得,谁是你师傅?晋国有这样的高人吗?” 季槐见一众人似乎还在琴箫中流连,想到自己也被这音乐陶醉,不由得想到了教自己箫艺的母亲,不禁感慨万分……命运,谁能摆脱这命运的操纵?她沉吟片刻,畏然长叹,正准备开口说话。 “好!我都分不清楚是琴箫之音还是天籁之声!”声音从亭外传来,余音未了,三道人影现身亭栏间。 弄玉惊呼:“里太傅!” 第八章权臣里克(1) 另一边,重耳与小萌丫头调笑了一会,心情大畅,开始想着卧云亭那边的事情,便决定过去看看。 两人前往‘卧云亭’的路上时,两个美婢禀报萌儿,晋国上大夫兼太子太傅里克来访。 萌儿一愣道:“啊!贵客临门,公主有客不能前迎,我和公子前往迎接。” 重耳吓了一跳,暗呼不妙。这个里克身为晋国权臣,连献公都得看他三分眼色,同时他又是太子申的老师,但听说他最看好的是重耳,想必两人平时交情不浅,否则怎会有这种传闻,虽说在曲邑见过一面,但因形势所迫,只是在祭场有点头之谊,没有来得及拜访,此次见面会不会被他看出破绽? 萌儿见他神色古怪,柔声道:“公子怎么了?”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看来里克这关非得过不可。重耳强打精神道:“那有什么事,我们迎上去吧!” 两人刚踏上门楼台阶,远远的便看见一人,此人身玄黄色葛袍,头带圆形高冠,冠上装饰玉珏一方,颌上系冠带,衣领交叉与胸前,腰束冠带更显其挺拔威武之身材,一张威严、神武的脸,尤其是脸上那双深邃的洞透着无限神力的眼睛,令人望面生畏。 看着里克雄伟的身影,静立如石的气度,重耳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崇敬之情。 一个大步上前,低头施礼道:“重耳恭迎太傅!” 里克的声音犹如在重耳的耳鼓内响起道:“听狐将军说公子身体大安,今日一观其色,果然色泽韵隆,真是天佑我晋!” 重耳心中先紧后松,暗嘘了一口长气,看来那个老狐狸已帮他做了铺垫,否则我又得罗嗦半天,他不禁第一次念叨起起狐突的好处来。 再想到以前对狐突的不敬之处,脸上一红,惭愧道:“上次曲沃祭奠就想与太傅一叙,可天不由人,重耳一直为此抱憾呢!” 里克猛然发出一阵豪迈不羁的大笑。 重耳心中又是一惊,不知自己那里出错。 笑罢,里克喝了一声”好”,欣然一笑道:“盛极必衰,衰极必盛,使运交替。公子此次前来翼城有利有弊,但纵观全局,不如一探中心,老夫当竭尽全力辅助太子与你。” 重耳闻言兴奋的道:“有太傅之助,何敌不能克之。” 里克皱眉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晋之内忧外患其多,形式复杂,目前只能是走一步看三步。” 重耳呆了一呆,问道:“那当下之计?” 里克微微一笑,瞥了萌儿一眼并不做答。 萌儿自是会意,轻声道:“我在前面开道。”说完迈着小碎步向前跑去,待保持一段距离后,便停下快步,不紧不慢的做引路人,看来她是深谙迎宾之道。 里克待萌儿走远,面色肃然道:“献公有意将公主许齐,后天‘投壶’之会便会宣布。” “啊!”重耳浑身一震,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也就是我今天为什么前来翠园的原因。” “太傅教我!” 里克淡淡一笑道:“骊姬已和公孙家订下盟约,齐之迎婚使已经起程,半月可到翼。哼!想速战速决?我们就偏不让他们如愿。” 重耳忍不住问:“那怎么做?” 里克眼中透出极其复杂的神情,缓缓道:“如若周郑有超越强齐的实力,那么这个问题便不在话下,但目前不能期望于他们。唯一的方法在于公主是否愿意自救。” 重耳愣了半晌,似乎在想怎么自救之法,好一会后,才神情古怪的道:“让公主……逃跑?” 里克长长吁出一口气,仰望天空道:“公子聪明,希望齐使到达的那天,公主已经不在翼城。老夫今天希望能游说公主成功,否则我们就只有最后一招可用。” “如果公主不同意?”重耳喃喃道,突然脸色发白惊呼道:“杀了公主?” 里克苦笑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不能让齐晋联姻成功,否则在联姻成功之日,也就是你和太子申的逃亡之始,前有晋,后有齐,你们逃不逃其实已经无关紧要。” “不,不能,纵然太傅游说失败,我也不能同意杀死公主。”重耳神情坚定的道。 里克点了点头又摇头道:“这个看你怎么去说服公主,如若在齐使到达前一天,还能看见公主,那我会亲自动手,欲成大事,不拘小节,公子心软不得。” “我……”重耳一时语塞。 正在此时,一道道若有若无的琴箫之音传来。 卧云亭到了。 “二位刚才的演奏,都已精确的捕捉到了琴箫之曲中的函意,同时将心神贯注于曲中,并以高超的指法和技巧,达到心与曲合[一]的境界,琴音很使人感动,只是……” “只是什么?”弄玉公主迫不及待的问。 里克微微一笑,环顾四周道:“在座的都是高人,如论谈文弄武,里某尚勉强一谈,但谈论音律,我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还是藏拙好了。” 弄玉还未答话,苟硅子早已按捺不住,急忙道:“里太傅别谦让了,大家交换一下心得,应是天大美事。” 第66章 厉无厘也插言道:“久闻里太傅盛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吾等不远千里而来,如果不能一睹太傅之乐韵风采,且不可惜” 大家见此,纷纷附和。很显然他们不太相信这个以文武见长的晋国太傅在音律上有什么精深的造诣,除了那个齐国的乐痴与公主和季槐外,剩下的都是想看笑话之人。 重耳经过与里克一翻谈话后,深知他每一行动都有深意,不会如此简单。 里克深深的看了弄玉一眼道:“公主是否记得翼城八奇之首?” 弄玉一双俏目亮了起来,答道:“当然记得,应该说我受他之影响颇深。” 里克长叹一声,道:“多年前他是我座上常宾,关于音律,我知晓不多,大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说得对与不对,还请公主及各位谅解。” “请!” 里克脸上流露出缅怀之情,再次望了望弄玉,慢慢道:“公主所奏此曲,以前他也弹奏过,说实话,绝比不了你们琴箫合奏之韵,但他后来几乎从不弹曲谱,因为他不想永远受曲谱的限制,作曲人要你弹云,你就无法弹水,要你弹风,你就无法弹雨,这样也就永远无法突破精进。” 季槐忍不住道:“也有人如此对我说过。” 里克眼睛一亮又暗下去,说道:“滑动的音符,既可以表达流水的动性,也可以表达浮云的飘逸,且看作曲人如何诠释,但任何诠释都只能表达一种意念,而舍弃了另一种意念,这就是曲谱的摆布。” 弄玉想了想道:“这么说琴音可以不受曲谱的控制?” 里克脸上略现惊喜之色,沉吟片刻后说:“不论是笛,是箫,或是琴,唯有忘掉有形的曲谱,让自己的心灵一片空白,毫无任何杂念,这样才能想到什么意境,就奏出什么意境的音律,就会达到心与曲合,曲随心生的无形境界。” 大家似是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的陷入沉思之中。 重耳好像明白过来,看了看里克,又瞧了瞧公主。 公主仿若还停留在自己思绪当中,纹风不动的目注空茫。 里克突然加重语气道:“人生也和琴音一样,如果你要追求美好的愿望,一定不能拘于世俗偏见和清规礼教,就如同琴音不能拘于曲谱一样。” 弄玉公主俏脸抹过一阵异彩,叹道:“弄玉受教了!” 里克长笑离座,双眸闪动精光,意味深长对公主道:“看来在下此翻没有白来,公主保重,里某告辞。” 众人齐齐一怔,这里克来得突然去得更是突然,犹如天马行空,让人不能拿常理度之。 季槐的俏目亮了起来,仔细打量里克离去的背影,咀嚼他的话意。 公孙榷则沉吟不语,似乎想着些甚么问题。 重耳亦露出深思的神色,不自觉地点着头。 一场暗藏玄机的乐韵之会,经里克突如其来的到来,打乱了原本要比个高低的三拨求婚使继续下去的念头。厉无厘第一个起身告辞,弦高早就坐如针砧,立刻起身请辞。 公孙榷暗中得意不止,又觉得隐隐有些不对之处,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他不想就此离去,可弄玉公主仿佛突然间失去说话的欲望,意态慵闲地挨靠在亭拄横梁上,一双美眸转向亭间流过的湖水,好似对一切人世间的人情物事淡然忘却。 公孙榷生出屈辱的感觉,暗忖还让你得意几天,哼!等我把你娶过门后,定要你后悔今天对我不敬。 想到此,他便觉得释怀,故作潇洒哈哈一笑道:“公主确是丽质天生,聪慧绝伦,在下有幸拜识,告辞了!” 弄玉微一愕然,然后像看穿了他心意般淡淡道:“公孙君好走!萌儿送客。” 萌儿有些讨厌这个家伙,小嘴巴一瘪,扭了扭小蛮腰,也不招呼公孙榷一声,自顾自的便往亭外走。弄得公孙榷跟也不是,不跟也不能在此放赖,心中气极,亦感大失面子,本已控制住的不满情绪再次浮上脸颊。 手下仆从见主公受窘,连忙出来打圆场道:“主公!走吧。” 公孙榷嘴里闷哼了一声,看了看依旧面无表情的弄玉一眼,无奈的和随从一起离去。 第八章权臣里克(2) 待亭上只剩季槐与重耳时,弄玉忽然问重耳:“你一定知道里克前来翠园的深意吧?” 重耳呆了一呆,心中叫苦,怎么说呢?如若不能让公主应承,那里克的手段已经见识过,武功只在弄玉之上,搞不好弄玉性命堪忧。 弄玉目不转睛的瞧着他,若无其事的道:“重耳不必为难,那里克自是无事不登门,纵然是坏消息,也无妨的。” 季槐终发现异常之处,看了看弄玉,再对着重耳道:“公子有事一定要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个对策,总强过你一人苦思吧。” 重耳心一横,大声嚷道:“公主已被许齐,后天便会公布。” 季槐闻言色变,紧张的注视着弄玉的反应。 令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弄玉不但无一丝的震惊,像早在她意料中一般轻撇小嘴道:“自献公违约后,我对此已无一丝的期盼,终究自己没得选择权,许谁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重耳与季槐同时失色。 哀大莫过心死。 完了,看来不需要里克下手,公主自己早抱有必死之心。重耳暗自揣摩着怎么才能挽救公主于危难中。 “咱们一定有法子度过此劫的,公主千万别灰心。”季槐出言安慰道。 弄玉闻言一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婚嫁乎?” 季槐愣了愣,无法回答。她想到了自己当初不也是逆来顺受吗?都是从小受周礼熏陶长大,反礼教,谈何容易。 弄玉双眸闪动,深深的看着他们俩,叹道:“我如一去,最放不下的便是重耳,他从小温顺守礼,纯朴敦厚,何能立足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以后就有劳槐儿扶持。”弄玉说完对季槐一施礼道:“弄玉先谢谢槐儿!” “公主……别……”季槐泪往上涌,急忙还礼道。 重耳忍不住嚷道:“不!我不能让玉儿走,打死也不让。” 弄玉深情的看着重耳道:“傻子!这由不得你的。以后别随便相信人,心得狠点,再狠点,这样才是做大事的人。” 重耳两眼一翻!脱口道:“我不要做什么大事,就想和玉儿一起,永不分离!” “哎!你……”弄玉侧过头去,不敢再看重耳,她怕自己强忍的泪水就要倾泄而出。 “有什么办法呢?”季槐喃喃道。 重耳再也忍不主,大声道:“有!” 季槐眼神一亮,迫不及待的催促道:“快说。” 弄玉也不由得回过头来,虽然她不怎么相信重耳会有什么好办法,不过姑且听之。 季槐见重耳还在犹豫,急道:“说啊!” “公主可以逃离晋国。”重耳颓然道,显然他也不敢奢望公主会采纳此法。 “啊?”季槐惊呼一声。 弄玉则一副不敢轻信的神情:“天啊!你怎么想得出来,天地之大,除晋外还有我容身之地吗?而且现在我即便是想逃,恐怕连翼城都出不了,没准骊姬正布网等候呢。再说,一个孤女子亡命天涯……哎!” 重耳冲动之下,喊道:“我陪着你亡命天涯!” 弄玉与季槐娇躯同时巨颤,眼睛齐唰唰的盯着重耳。 距离亭间谈话已过好几个时辰,重耳却还沉浸在弄玉离开时那羞涩而迷媚的神情之中,不可自拔。 弄玉那眼神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重耳百思不得其解。 季槐去陪伴公主,萌儿更是公主身边少不了的人,剩下他在房间胡思乱想着。 “介子推求见公子!”一道雄浑的声音飘入。 重耳大喜,口中喊着”请进!”便迎了出去。 在院门外除了介子推外,还有赵衰及一位陌生中年人。 重耳一呆,知道能被介子推带到这里来的人必有不凡之处,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此人年约四旬,但已是两鬓斑白,一眼望去就有种满脸沧桑的感觉。一身葛布衣裳虽显破旧,但却整洁利落。手掌干枯修长,步履平稳,双目无神,看上去普通之极。 介子推笑着道:“我给公子介绍一人……” 不等介子推说完,来人上前恭腰施礼道:“狐射姑参见重耳公子。” 重耳在狐射姑施礼完毕,陡然挺直腰杆之时,立刻感到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威猛霸杀,犹如高山大海一般的气势只让人心神俱震,而那本来昏花的双眼竟清澈如水,深邃无可揣度。 整个人犹如一柄锋利的宝剑,古朴而锋锐,全身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势。 重耳此时就是个笨蛋也明白此人乃一绝顶高手,更明白这气势外泄是给自己看的,加上介子推的一个眼色,他立刻知道怎么做了。 热情的一抬手,笑道:“很高兴认识你,有请!” 狐射姑呵呵一笑,甚为满意重耳的态度,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一边谈笑,一边步入厅中。 “城外的士兵可好,我得抽个时间去看看他们。”重耳落座便开口问。 赵衰微一欠身道:“如果公子再看到那三百精兵,恐怕都不敢相认了。” 重耳讶道:“此话怎讲?” 介子推接过话道:“这得益于狐射兄的鼎力相助,为士兵配备长短兵器,使之全然可以在远近距离全天侯作战。” 重耳先是一愣,什么长短兵器,我们都有啊,不过既然介子如此称赞,想必有其道理,不管如何,先客气客气。 第67章 便站起身对狐射姑施礼道:“重耳先行谢过!” 狐射姑眸子里闪过惊讶的神彩,对重耳这种坦诚相待、毫不作伪、真情直性的气度所折服。哈哈一笑道:“果然名不虚传,也难怪介兄对你另眼相看,可见这并不是侥幸,你是我第一个想投靠的人。” 重耳一听,欢喜道:“欢迎加入!” “好!咱们说说正事,今天我带狐兄来是想让公子看一样东西。”介子推说完向狐射姑望去。 重耳隐隐觉得这个东西绝不简单,否则以介赵之流绝不会如此推崇,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狐射姑大有深意的看了重耳一眼,迅疾无比的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黑糊糊的对象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 重耳好奇的走近,仔细的打量着。 “公子可识得这是什么东西?”赵衰笑问道。 重耳目不转睛的瞧了又瞧,像是弓弩,却比之复杂,但左看右看也脱不出弓弩的圈子。于是淡淡一笑道:“此乃弓弩。” “公子说得没错,的确是弓弩,不过不是寻常的弓弩,此弓为连发弩机,为近射弩,你看弩机的前端有四个孔,可一次发射四支短箭,适合兵车与步兵使用,还可借用脚踏的力量来张弓发射,杀伤力惊人,天下目前唯此一件。”赵衰越说越激动。 介子推高笑道:“公子有了狐射兄这样的兵器大师相助,这样的弩和更厉害的兵器会有很多,将来公子扬威沙场,直指天下,指日可待。” 重耳的眼中射出无限尊敬之色,对狐射姑的尊敬是绝对出自内心的。撇开他一身绝顶武功不说,就他那兵器大师的身份,已是了不得,不知道有多少诸侯贵族求才若渴,他却不花丝毫力气便能得到,当然是高兴万分,一连串的恭维话冒了出来,夸得狐射姑自己都不好意思,直向介子推使眼色。 介子推看火候已到,打断重耳的话道:“还有件事情向公子禀告,狐兄是我以前做猎手时在朝歌相识的,据说那里现在猎市泛滥,猎手奇多,生活也艰难。我有个主意,咱们派人前往招收过来,以充实自身实力,我与狐兄跑一趟,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钱物你开口就成。”重耳不好意思客气道。 赵衰干笑一声:“哎!这样的好事怎么没我的份。” 介子推与狐射姑相视望了一眼,再看了看重耳,同时会心地笑了起来。 东周时各国的主要作战兵种为战车,分攻车与守车两大类。攻车构造轻便,机动性强,车轮高,车身短而宽,作战时不易倾倒,因而名曰轻车。车上没有巾盖,驾四马,乘三人,是执行进攻任务的主战车。 西周时除了一般战车外,只有牛拉的辎重车,行军时掉在军队的后面。至东周时期,行军速度由每日的三十里,增加到每日九十里。军队也在扩大,原先的辎重车已无法适应实战的要求。 此外,西周战争规模相对较小,往往是速战速决,而进入东周春秋时代后的战争规模大,战时长。因此军队宿营的野战防御技术,也逐步提高。有运载和防御能力的新型车--守车应时而生。守车比攻车体积大,速度比牛车快,可以与军队同行,便于运输物质。 以兵车为作战主力的时代到随着重耳的崛起,狐射姑的到来,将会逐渐退出战场,代而取之的新的独立兵种--步兵。 介子推等刚走,许安与狐毛走了进来。 重耳望着狐毛笑道:“最近没怎么见你的人影,都在忙什么?” 第八章权臣里克(3) 狐毛看了许安一眼,表情尴尬道:“嘿嘿!好长时间都没这般自由自在,平日里不是狐偃管着就是被父亲逼着用功。” “呵呵!看你一脸的兴奋劲,定是有了艳遇。”重耳打趣道。 许安接口道:“狐公子最近在王城可是大大的出了风头,剑下未逢敌手。” 重耳奇道:“咦!跑去跟人干架了?” “呵呵!公子请看我这手上的这些个拜贴,都是来宴请公子的,考虑到公子时间有限,公主让老奴挑一些非得给一点面子的大夫卿客,让狐公子代为应付,这也是公主与赵将军的主意。” 重耳闻言拍了拍狐毛的肩膀,对他眯了眯眼道:“那且不天天泡在歌舞姬和美酒中?” 狐毛苦笑道:“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到哪里都有人挑战,好在没有一流的高手出现,否则我能不能回来都成问题呢。” 许安递上手中请柬道:“这次可得公子出面才行。” 重耳一摆手表示不看请柬,一边点头道:“此人是谁?” 许安道:“晋国上大夫丕郑父,此人是王城除里克荀息外朝中第三大势力的代表,朝中许多人都是他的宗族血亲,而他既不像里克那样作风强悍,也不似荀息那样锋芒外露,是朝中温和派的代表,因此极得献公宠信,公子不可不去。” 重耳心中一凛,他最怕也最喜欢的就是诸如宴请类的活动,热闹胜似‘彩凤楼’,还可增长不少的见识,可那种地方又容易出娄子,一个不小心就会埋下大祸。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就请我一人吗?都有谁作陪?” 许安失笑道:“更具体的就不清楚,不过有几人肯定是少不了的,比如梁五及关东五,还有翼城城守屠岸夷等等。” 顿了顿续道:“两五是后宫的人,但那屠岸夷曾表示过绝不参与太子之争,他虽是里克推荐的人,可对献公又极为忠心,此人公子纵然不能收复,但绝不可得罪,翼城城卫之首,位虽不高,但权力极大,听说奚王子一直在想办法拉拢他。” 重耳听得哑口无言,隐隐感到今晚的宴会非像许安说的那般简单,几派势力相遇,想想就让人头疼。 狐毛突道:“晚上让介大哥与赵衰相陪,自是万事大吉。” 重耳颓然道:“迟了,恐怕他俩现在已经出城,算了,你通知魏犨和十二道墙,让他们做好准备。” 狐毛脸色一沉点了点头,道:“让我和许安也去吧。” 重耳心想怎么能少得了你与许安这两头翼城老马呢?挥手道:“当然少不了你们。” 重耳一行十余人走出翠园时,大街上刚燃起夜灯。行人虽没有白天那么多,但在通往青楼酒馆林立的那条大街,则显得熙熙攘攘,喧闹异常。 宴请的地点正是重耳第一次来翼时去过的翼城第一楼--风采楼。 虽说他在青楼姬坊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作为主人则是第一次,心头不由得泛起波澜。新奇之余有些担心,而且他也极欲再会一次那位美艳绝伦的大美人香姬,以他如今的身份,当能一亲芳泽吧。 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时代里,作为一方之主,享受的待遇和普通人绝然不一样,这不,一行人刚来到风采楼的扎马栓处,守门的大汉立时眼睛一亮,马上跑回楼内通报。 才眨眼的工夫,楼内迎出来几个人,还未走近,便打躬作揖的喊着:“欢迎重耳公子光临!” 重耳发誓他记得这声音,说话人儿婀娜多姿,风华绝代,正是那一代尤物,令自己梦萦魂牵的美女香姬,心中不由一紧。 正欲迎下台阶,香姬瞧他的神情忽然一呆,仿佛看错人般喃喃道:“是你?” 许安还是第一次看见香姬有失态之举,内心也诧异不止的同时,上前打圆场道:“这位是重耳公子,丕大夫他们到了没有?” 香姬马上回过神来,美目一扫重耳娇媚横生的道:“奴家一定在梦中见过公子,第一次见面就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般熟悉。”接着对许安抿嘴浅笑道:“丕大夫一直在此恭候公子大架,请!” 重耳心中本就忐忑不安,被香姬几句话说得更是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强板着脸不看香姬,缓步进入楼内。 行走几步,楼梯口上迎出一群人来,打头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葛服老者。后面几人个个衣着光鲜,神采不凡,一望便知不是寻常人物。 其中一个身穿武将服装的年轻人更是岔眼,极为高大的身材如鹤立鸡群,头发犹如野草般根一般短而硬,用辎布冠束在头皮上,粗看有乱蓬蓬之感,细看则显得威武不羁。他的皮肤说不出是黑是白,完全有异于普通人,脸上却有一丝异样的红润,也许是因为楼道间灯光过强烈的原因,和其它人相比,他似乎有一种淡然悠闲之感。 打头相迎的正是今天的主人--晋大夫丕郑父。虽说年岁已大,一脸病态,但依旧兴奋的边下楼梯边道:“公子身体大安,可喜可贺。” 重耳见此,也颇为动情的道:“劳丕大夫亲迎,真是折杀重耳也。” 丕郑父连声礼让后,指着梁五与关东五道:“两五大夫公子想必认识,就不再介绍,到是这位屠岸夷是晋朝后起之秀,新任翼城城守。” 重耳眼睛一亮,正待说话。那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容施礼道:“公子好!里太傅经常提到公子,以后请多指教。” 重耳心中一震,暗呼一声“高手”。 这个屠岸夷说得客气,虽说语气不温不火,但声音的穿透力极强,就像对着重耳的耳朵在说话似的。让人惊异的是他在狭窄的楼梯间竟然能从容的行礼而又不显得猥亵,连身边人的衣角都没碰一下。 丕郑父作了个请的手势,众人谈笑着沿梯而上。 在香姬的指引下,众人来到一间宽大的食厅。厅内布置按王宫贵族的居室设计,三面台基拱绕着八根刻镂施彩的立柱,席间绮槁帏帐,珠光宝气,背后是精美的壁画相辅,席与席间以嵌玉矮几,镂花铜案,以及缀衣座屏相隔,空间感极强。 第68章 待到了堂上分宾主落座,毫不越礼。丕郑父居主席,右边首坐重耳,魏狐两卫在后,往下是梁五。左首依次是关东五以及屠岸夷。 周朝重礼,有无乐不酒之说,大家刚坐定,美丽的侍女们流水般的将美酒佳肴一一奉上。两队乐姬舞姬伴随着热情豪放的乐曲声分帘而入,十个貌美如花的舞姬踩着丝乐声的节拍,从堂前一侧暗门边一拥而出,她们个个身穿彩裙,手舞彩带,赤足应着鼓点子来到堂上翩然起舞,顿时引得众人一阵掌声。 重耳深深嗅了一下从自己席前舞过的那个女子身上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这种似兰似麝的香味浓而不郁,让人闻过之后有些心神迷醉。他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只在贵族大家阶层表演的舞蹈,除了大声喊”好”外几乎忘记了一切,直到耳边传来一道幽忧的声音。 “我们一定见过面吧,公子?” 重耳大惊失色,原来香姬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他的席上,正眼放异彩的等他回答。重耳硬起心肠道:“不,我们应该从没见过。” 香姬闻言娇躯往后移了移,脸色一黯,双目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道:“对不起,是香姬认错人,请公子原谅。” 重耳见两五与丕郑父似乎豪不留意他,但从他们竖起的耳朵就知道状似不在意,其实心神都在他这里。于是心有定计,装出一副花丛老手的模样,一把搂过香姬的肩头,凑到香姬耳边道:“嘿嘿,瞧你这紧张的样子,那人是不是你的情郎?” 香姬被他粗鲁的动作兼暧昧的语言给惊呆了。”天!这是那个贤名满天下的重耳公子吗?” 两五和丕郑父神情也流露出一丝的不屑,倒是那屠岸夷表情依旧淡然,不时和左右歌舞姬说笑着。 香姬忽然间神情一转,像在说及与己无关的事!漫不经心的道:“我见过一个人,外表很像公子,只是他缺少公子身上这股信心十足的霸气。” 重耳调笑道:“你喜欢那个像我的男人,呵呵,没关系,你可以把我当作他。” 要是别人对她说这样的轻薄话,她早就佛袖而去,但让她疑惑的是,他和那个人有着同样的眼神,同样是不正经的登徒子,可自己为什么能忍受呢?香姬的俏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好奇,害羞的表情。 她脸上的反应让屠岸夷大吃一惊,这个整天泡在男人堆里的媚物也会有流露这种思春少女的神情,眼神扫向重耳,暗道:“看来得大家都低估他了。” 重耳见香姬并不排斥自己,大喜过望,正要趁机把拉进怀里,厅外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音韵节奏。 “公子奚齐到。” 重耳浑身一震,搂住香姬的手不由得放了下来。 在丕郑父及两五愕然的神情中,奚齐和尚渔出现在厅门口。 第八章权臣里克(4) 耳呆了一呆,从丕郑父与两五的诧异神情判断,奚齐显然是不请自来,准确的说是冲着他来的。 奚齐一话不发,目光直扫向重耳处,重耳也不示弱,双目交接犹如火花在空中爆闪。倒是尚渔先和大伙打了个招呼,然后对重耳笑道:“公子好身手,令人佩服。” 重耳定下心神,还他一笑道:“尚家的人也不差啊,几欲让我吓出一身汗来。” 机灵乖巧的香姬见气氛紧张,步履轻移,活色生香的直抵两人身前,一手挽着奚齐,一手拐着尚渔,对两人娇嗔道:“你们来晚了,该罚酒。” 丕郑父显然不希望重耳在他的宴请上出什么事,连忙与香姬招呼他们入座。 这时许安在后面小声对重耳道:“他们来者不善,公子小心那个跟在奚齐身后之人,此人极精搏杀之术,曾有两名大夫就因为说话不敬,被这横昆一剑斩下人头,连抽剑的机会都没给。” 重耳心中一紧,抬眼望去。 此人五短身材,相貌平平,国字脸上一双大环眼,精光闪闪紧盯着重耳,一看便知是个狠毒的角色。重耳心想只要华荣不来,别人他有自信应付。 不速之客的到来,令场上的歌舞姬不知所措,乐韵已断,舞姬们向香姬示意是继续还是退出。 香姬不动声色的使了个退出的眼神,然后巴掌一拍,喊了声:“楚姬出迎贵客。”然后对奚齐露出一副甜美笑容,柔声道:“奴婢手上调教着四位楚国美女,一直舍不得让她们出场,今天就由她们来陪公子如何?” 奚齐破天荒脸上一红,本想留下香姬作陪的念头也就此打消。 尚渔笑嘻嘻道:“怎么没有老夫的份吗?” 香姬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弄得后者匆忙改口道:“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重耳恍然大悟,原以为尚家与欧阳家的祭场之争不过是即兴表演而已,看来这个尚渔真是喜欢上了香姬。 一阵清脆的玉铃袖环碰撞声传来,众人循声瞧去,只见四位年龄十六岁上下,皮肤若凝脂,美艳动人的少女,迈着碎花步,秋波四顾的飘入厅中。不用人去吩咐,四人分为两批,踏上奚齐与尚渔的座席。 屠岸夷发出一声感慨,对香姬道:“手下眼力如此,更何况主人呼,香姬端的是高明!敬你一杯。” 香姬不动声色的坐回重耳席间,闻言噗哧笑道:“屠将军笑话香姬,不过这酒香姬身受了,干!” 大笑声中,重耳举杯向丕郑父以示敬意,道:“谢丕大夫盛情款待!” 众人纷纷举杯,虽然奚齐也含笑举杯,可心里毕竟不怎么舒服。香姬坐到对手席上让他心痛不已,更何况重耳以敬酒为名耍了漂亮的一手,让他不得不举杯呼应。气恼之下,一把掐住右首楚姬的小脸,抓起酒樽便往被强制张开的小嘴里猛灌一气,直到她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由白转红,才哈哈一笑松手。 香姬似乎并不在意,瞧都不瞧一眼几欲昏厥的楚国少女,继续发挥她的口才,风趣幽默,妙语连珠,使得席间的紧张气氛慢慢消融。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梁五突然对重耳道:“周齐郑三家求婚者,请问公子属意那家?” 重耳暗地里几乎骂遍了他祖宗十八代。提起这事他就心痛,这家伙等于在揭他血淋淋的伤疤。 其它的谈话也嘎然而止,注意力全集中到这个话题上,就连香姬也不例外,可见弄玉婚事影响力之大,许给谁不许谁都会影响到大家的切身利益。 丕郑父的夫人就是郑国重臣突拨蔼的女儿,不用猜他一定支持郑国,他一双老眼瞬间放射出敏锐的光亮。众所周知重儿与弄玉的关系,因此重耳的表态有一定的份量。 重耳苦笑,心道现在还说这个有个鬼用,弄玉婚事早有定论,他们是真不知还是在调笑于我。忽然间他感到一股莫明的失落,如果失去弄玉,一切皆失去动力。 弄玉只是把他当作亲人,不会对他生出男女之情,更何况他们还有亲情的间隔,想到此,他感到沮丧和无奈,神情一黯道:“对于公主婚事,我没有发言权。” 丕郑父见状道:“听闻郑国名剑得遇新主,老夫给公子道喜。” 愣了一愣,重耳随即明白他此次宴请的目的--为郑作说客。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得胡乱”呵呵”两声了事,希望这个家伙不要在这事上纠缠不休。 横昆突然开口道:“既有如此名剑,我等能否有机会一观。”几对眼睛电光闪闪,一起落在重耳脸上。 丕郑父与香姬对视一眼,同时暗呼:“麻烦来了。”屠岸夷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神情,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横昆。 重耳不由自主的用手探了探斜插在胯边的宝剑,不禁后悔带剑出来。不过他还是被奚齐那嘲笑的眼神所激怒。 此刻他只有一个选择,便是起身应战。 正在这紧张时刻,魏犨从身后闪出,直视横昆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配向我家公子挑战?先问过我手里的家伙先。” 横昆不怒反笑,喝道:“好大的口气,哼!” 魏犨先后经历猎市战场,习惯以硬碰硬,怕过谁来。无比自信的笑道:“废话少说,我让你先出剑。” 横昆一呆后怒火上涌,也不答话,怀中剑迅疾出鞘,画出一道剑芒,凌空劈头照脸往魏犨划去,如雷霆闪电,不及掩耳。 魏犨暗赞一声,这横昆果然在剑术上有值得自负之处,剑法幻变莫测,虚实难言,更可怕的是沿剑气蔓延开来的那一股强大杀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手中猎刀不规则的斜飞而去,白光乍闪,划过一道美丽的弧迹。没有风啸,没有刀吟,也没有刀剑交击的声响,只有两人的脚底发出一串零乱而错杂的轻响,与乱动飞绕的刀剑,成为诡异的对比。 横昆身形一闪,手中短剑化作一道长虹,有如狂风怒浪,再向魏犨卷去。电光火闪之间,手中剑已做出百十下刺击,而且每一下急刺,都由一个不同的角度向魏犨攻去,每一招都试图封死对手身形的变化。 魏犨连连闪避,非但眼神不显丝毫慌张,反而更显锐厉。 但重耳却有此急,扣紧了腰间宝剑,只要发现危机出现,他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场,他才不会去考虑什么规则与名誉。虽然他不相信魏犨会败,但在这种形势之下,他不得不为魏犨捏上一把冷汗。 奚齐正为横昆的表现频频点头时,魏犨骤然间疯涨的气势让他大吃一惊。 魏犨突然间改守为攻,乘虚而入,正是武道精义。手中猎刀在狭窄的空间内浑然飞舞,精芒闪现,画出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的轨迹,厅内一片肃杀之气。 第69章 横昆后退,再退,他不得不退。 的确,他是因为承受不住魏犨给他施加的压力,不退即死。 其实,能感受到来自魏犨压力的,并不止横昆一人,两五以及尚鱼开始重新估量重耳之实力,就连屠岸夷也觉得有些讶异,奚齐与郑丕父何尝没有这些感受呢?对于魏犨,对于重耳,在他们眼中逐渐变得神秘起来,也许是因为重耳以前深居浅出的生活,或者是他手下高手众多,随便一个生面孔就能把横昆之流的剑道高手逼到无法还手的地步。这才在他们心中植上了一种无法解释的迷雾。在他们的心底都有同样一个疑问:“他究竟是什么人?重耳还拥有多少这样级别的高手?” 横昆欲进无力,再退就到奚齐席上,万般无奈之下,竟然一手往魏犨刀锋上抓去,仿佛那只肉掌丝毫不惧怕利刃似的。 魏犨微微一怔,就在两五的惊呼声发出的一刹那,横昆的五指已牢牢的紧扣住刀尖,猛力往前推,一道灼热的真气沿刀身直抵魏犨的经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魏犨无以施对,以他的功力,仍吃不消,往后挫退三步。 重耳仍在发呆,没想到这横昆如此厉害,不但剑技高超,而肉手不畏刀刃,简直是个麻烦之极的对手。 许安忧心忡忡道:“没想到他竟然练成了‘天竺手’,好在只练成一只,要是两只手都……那就难对付了。” 赵衰接口道:“就算他练成两只手,魏兄最多是胜不了他罢了,自保没问题。” 重耳一直相信赵衰的眼力,不由得对魏犨信心大振。 魏犨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身形突变,迅如鬼魅的一击便闪,不给对方再扣住刀锋的机会。锐利的眼神,紧盯着横昆身形肩膀的微妙变化,判断着他下一个将要攻击的角度和变化。 “叮当……”一声脆响,横昆的剑准确无误地截住了魏犨的刀尖部,一只左手神出鬼没的横向划来划去,给魏犨构成莫大威胁。原本看上去完美无懈的一击,给对方右手一剑,左手再迎击之下,便变成劣招,无论刀速多快,总脱离不了对方手剑夹击之势。 第八章权臣里克(5) 机会来了,横昆一声长笑,手剑齐出,一柔一刚,两种不同的力道同时向魏犨击去,使之躲手躲不了剑。先手后剑,一只手如同鬼魅似的直抓刀锋,魏犨当然不能让他抓住,刀锋横的一移,以躲避那只‘天竺手’来袭,但他却忘记了对手还有只要命的利剑没有动。 横昆剑如鬼魅似的突然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击出,快如流星,奔如脱兔,直奔魏犨咽喉而去。 “小心!”重耳的声音中满含惊怒和骇异。 奚齐的眸子深处亮起一丝异彩,同时手指已搭在剑柄上,只要重耳方面的人稍动一根手指,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出击。 魏犨感到脖项间一阵冰寒,冷杀的剑气似乎已笼罩住他所有的经脉。但他丝毫不显慌张,身子只是稍稍一动,微微错步,身体呈猛虎摆尾状,在对方极妙的剑式中找到了空隙,而这个空隙正是对方唯一的所漏的破绽。 横昆的心一下子揪得极紧,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剑定会准确地击中魏犨的咽喉时,利剑居然击空了。 剑,自魏犨的腋下穿过,魏犨曲步前移,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自己的刀锷搭在了横昆的剑锋上。 致命的一剑落空,这让横昆有些无法相信,但事实发生了,并朝着他极为不利的方向发展着。 横昆的利剑击空,便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道自剑身上传来,他欲挥击左手的后招根本就无法使出,他的短剑也先一步被魏犨的猎刀震开。 魏犨的猎刀连续点击,狂野的冲击,刀剑顿时绞击在一起,速度之快,不容横昆有反手之力,只求全力招架。突然,魏犨不进反退,藉刀剑双交之力,一个前翻,飞临横昆头顶上空。 横昆遭到一连串重击,全身一阵麻,几乎长剑坠地,眼见不支,却发现对手退后,刚想喘口气,还来不及惊喜,忽听到厅内传出一道惊呼,心知不妥,头顶上已是刀影闪烁,他只觉满目迷芒,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一支长刀自他头顶直劈而下。 这个结果再一次出乎重耳的意料之外,并使他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击败对手不一定要步步紧迫,退一步的效果反而会更让人感到精彩一些。 只不过,这种精彩让香姬有些无奈之感。毕竟在她的厅内染血而亡,而奚齐又怎肯善罢罢休呢?想到这里,她的心紧缩起来。 让大家奇怪的是,奚齐的表情极为平静,看不出悲愤,看不出任何异样,甚至都没瞧那地下的尸体一眼。 还是香姬使了个眼色,下人匆忙上来抬下尸体并快速的擦拭地下的血迹。 丕郑父脸色极不自然瞧了瞧奚齐,对大家举杯道:“喝酒,喝酒!” 奚齐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酒,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凝视他半晌,然后缓缓对重耳道:“你手下不错。” 重耳觉得他的表现太过异常,不是好事,眉头一拧道:“一般一般,上不得台面。” 这句话分量之重,重耳想奚齐绝然受不了。哪知奚齐非但没有发怒,反而不动声色遥指香姬道:“香姬不陪我喝杯酒吗?” 重耳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反应,心下反而觉得不妙,此人一改往日作风,不是好事,许安刚才发现华荣就在厅外,他没理由妥协……他一定是定下对我的必杀之计,否则怎肯甘心低头。想到这,重耳勉强挤出点笑容对丕郑父道:“谢谢丕大夫宴请,重耳改日再和大夫一聚,今日就此别过。” 丕郑父还未来得及答话,屠岸夷也起身和大家道别。奚齐与尚鱼丝毫没有离开之意,两五愣着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丕郑父与香姬看重耳一行离开大厅后,才长嘘一口气,心上一块大石头落地。不管他们怎么斗,只要别牵连上他们就成。 刚走出‘风采楼’,魏犨便开口道:“那个家伙十分阴险,我如不杀他,以后我们的弟兄也许会有人毁在他手上。” 赵衰一挥马鞭道:“杀得好,是应该给点厉害他们看看,让人知道公子不是任何人能惹的。” 重耳虽大感痛快,但奚齐异常的反应却让他忐忑不安起来。世上最大的恐惧便是你明知道有危险,却不知道那危险在哪里,何时出现。 许安看了看重耳说:“怕只怕暴露实力过早,以后他们的阴招恐怕会更多。” “哼!他们使的阴招还少吗?”魏犨不屑道。 对方的阴毒手段,重耳深有体会,想想过去的那段艰难日子,再回过头看了看‘风采楼’,沿街的灯光使得距离格外遥远,身份不够的人以为那里是天堂。对于长去的人来说,那里只是一个争斗的场所。 这段路通常不太宁静,车马喧嚣,人声鼎沸。但今天却显得出奇的宁静,很容易让人陷入沉思。 “快到冬天了,人都不愿意出来,该给城外亲兵团送棉衣了。” 赵衰回答许安道:“昨天公主已经安排人送过,他们都对公主感激万分呢。” 重耳突然开口道:“公孙榷带了多少人来晋?” 许安轻扯缰绳道:“进城的不到五十人,驻扎城外的有齐军氓矢的一千精兵。” “公子问这个……难道公孙家进城人数有所隐瞒?”赵衰若有所思道。 重耳拧起眉头问:“怎么才能了解公孙家族入城的准确人数,都有什么等级高手?” “很难,除了那个公孙榷偶尔在外晃悠几次,公孙家的人进入尚府后便好象凭空消失一般,再也看不到人影。”许安又接着补充一句:“何况还有尚家照看,即使公孙家买根针,都由尚家出面。” “那……就没办法了?”赵衰轻叹道。 “一根针……”重耳一拍手道:“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晋国入冬较齐国早,齐人不是也得换冬装吗?派人去留意下尚府采购了多少套冬装不就清楚了吗。” 魏犨疑虑道:“如果他们自带冬装呢?” 许安哈哈大笑道:“还是公子高明!公孙家族到哪里都是轻车简备,走到哪买到哪,为什么,人家钱多呗!” 重耳对许安欣然道:“这件事情就麻烦你了,有了准确消息就告诉我。”话刚说完,便发现西山翠圆的灯笼已然隐约可见。 除了偶尔传来风拂竹林的婆娑之声外,这个夜晚显得分外的宁静。 重耳刚走到他的小院里,便隐约听到里屋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咦!槐儿与谁在说话?他感觉那声音就像后院移动的月光一样不真实,好奇心驱使他轻轻拨开门帘一角。 季槐穿着一袭白色小衣斜靠在厚几边,俏脸泛红的像是在和谁争辩着似的:“哼!小丫头嘴巴倒是挺硬的啊?喜欢就喜欢啦,还遮遮掩掩干什么?” “姐!你又来笑人家……谁遮掩啦……”看样子,那丫头与自己调笑几次后,已喜欢上自己了。 听到这声音,重耳”哈哈”笑出声来。 房内两女不约而同的娇躯微颤,显是出乎意料之外,季槐到底跟随重耳的时间久,惊羞片刻后便回过神来,对还斜靠在门帘边的重耳娇嗔道:“公子竟然偷听?” 重耳目不转睛的瞧着她们,一丝坏笑似是漫不经意的从唇角逸出,瞟了季槐一眼后,转而直投萌儿而去。 萌儿被重耳的眼睛盯得极不自在,一扭身就想逃离,可身体似乎不听大脑的指挥,刚起身却又落下。 重耳见状不由哈哈大笑,大步走向小萌,抱过小丫头好一阵轻薄。 第70章 正在一旁看得面红耳热的季槐,突然把目光投往窗外,轻“咦”了声喝道:“谁?”重耳也似有察觉,双目放光,在季槐话音刚落时人已到了屋外。 一道白影闪疾如电的消失在竹林,感觉跟院子中移动的月光般不真实。重耳看了看跟出来的两个女人道:“此人轻功之高,世上罕见,别追了。” 季槐喃喃道:“究竟是谁?竟然能突破翠园而不被发现?” 重耳猛然道:“今天已过了三天之期,会不会是……” “红龙!”季槐失声道。 重耳咽了一口口水艰难的道:“肯定是他,否则还有何人有此身手,哎!偏偏介子推又离去。” 一直没有开口的萌儿突然惊呼一声,像是发现什么似的鼻子猛的嗅了嗅,然后脸色大变道:“公主……是公主的涌香,整个东周只有三个人使用。” “天!”季槐轻呼一声,神情紧张的向重耳望去。 重耳闻言色变,因为他和季槐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如果公主经常来这样偷听,那么重耳的秘密肯定不保。 望着两人神色大变的模样,萌儿心下恐慌,张口解释道:“公主也许是看我没回,过来找我……看见公子的举动后……才逃离……” 重耳埋头不语。 第八章权臣里克(6) 季槐沉吟片刻后突然对萌儿道:“萌儿先回去伺候公主吧,如果公主神色异常……一定记得来告诉我们,切记!” 萌儿懵了半晌,突然跪伏地下,恭声道:“萌儿再次谢过公子与季姐姐收留之恩,我这就去伺候公主。” 望着萌儿远离的背影,季槐轻叹道:“我们不如离开吧,总是这样提心吊胆的过……” 重耳的大脑也没闲着,依旧照常运转着,不过让他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加速的迹象,若换在以前,一定又急又怕,绝然不会如此从容冷静,会不会是危险多了,或者是一直在危险的地带徘徊,使得自己适应了危险,他甚至发现自己有一种渴望危险降临的感觉。 “公子?” 重耳扬起头来,眼中放射出一道亮利的光芒,脸上现出坚毅的神色道:“不,我不会再逃,宁死也不!” “啊!”惊异过后,季槐一对美目顿时明亮起来,涌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炽热神色无限温柔的道:“这才是我的男人!我们生死不离!” 第二天清早,萌儿便匆匆来到重耳的雅院报信。 重耳闻声睁眼,松开怀内的季槐,望着情绪有些激动的萌儿,娇靥上泛着满足的霞光,朱唇半启道:“别急,慢慢说!” 萌儿闪亮着双眸道:“公主昨天有些异样……竟然不停的弹奏那首‘春夜眠’。” 季槐微微起身,小鼻微皱道:“‘春夜眠’?待我想想……你有没听错?真是这首曲子?” 萌儿看了眼重耳,俏脸抹过一阵霞彩,有些不自然的道:“绝对没有听错,虽说公主是第一次弹奏此曲,但我随公主在东周听过不止一次,所以印象很深。” “有些不对……” 重耳捏了季槐一把,哑然失笑道:“有什么不对的,只是一首雅乐罢了,费心想它干什么。” 季槐白了他一眼,道:“哼!如果昨天那人是公主?如果她听到了什么,定会以乐抒怀,那么……” 重耳脱口道:“公主动情了?” 季槐与萌儿闻言齐齐一怔,四目交视半晌后,季槐笑了。萌儿则轻呼道:“公主昨天定是看到我们……所以才心神……” 季槐对萌儿笑了笑,缓缓道:“是的,虽贵为公主,但也是女人,所以回去弹那首‘春夜眠’就极为正常。”说完季槐娇媚地横了重耳一眼,娇嗔道:“起床了,今天还得去欧阳家做客呢。” 重耳心中一块大石头刚落地,季槐偏偏又提起了欧阳家族,这是他心上最大的石头,弄得不好就有前功尽弃的可能,也再没心思说笑。 萌儿乖巧地伺候着季槐梳妆打扮,但眼神却不时瞟向重耳的方向。 重耳此时已然没了赏美梳妆的雅兴,长身而起,简单的收拾下,对两美撂下一句话便快步出门:“我去找许安问些事。” 重耳第一次来到许安住处,令许安既喜且忧,他深知重耳是无事不登门,施过礼后便等着重耳开口。 “给我详细讲讲欧阳家族的事情。” 许安闻言,心下塌实不少,也就轻松下来道:“欧阳家族传闻是夫余族的后裔,一直以游牧业为主,由于一场战乱,有五十余族人与部落分离,早在商朝时就游牧至晋北边陲,依附周围大族,通婚杂居,多年的战乱使得其族民风刚强而豪爽,多慷慨悲歌之士,因此慢慢成为晋国大族,至现任族主欧阳埙已是第六传族主。其族为晋军输送众多善骑能射的子弟,几代下来,他们已是晋军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力量。” 重耳似乎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在晋站稳脚,欧阳家族才是关键,看来此次前往欧阳家是只可胜不可败,不了解何来胜算。于是他正容问:“说说他们族内有分量的高手。” 许安虽对重耳此问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一一道出。虽然名字比较复杂,人数繁多,但重耳还是能敏感地挑出其中的重点人物来。 “宗庙的大祭祀权利比之族长如何?” 许安的确聪明,他明白此问的背后因素--欧阳倩的婚嫁。想了片刻后道:“若是族内家事当然是家族的欧阳郐大祭祀说了算,不过涉及到外族的婚姻之事,就得分影响力大小而由祭祀与族长共同决定。” 重耳点了点头又问:“宗庙的长老与族内的几大庄主谁的影响力最大?” 许安脱口而出道:“温邑庄庄主欧阳醌鹏。此人功力高绝,为族内三大高手之一,其子欧阳青宏乃族主大弟子,其女儿嫁族长的二儿子为妻,庄院占地最广,庄丁也为族中之最。” 重耳忽然笑着问道:“如果这三人中有两人赞成,那么可不可以说大事已定。” 许安微微一愣,被重耳这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给懵住,半晌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来:“如不出现意外,应该如此吧。” 重耳心中涌起万文豪情道:“待我拿下欧阳家族再来谢你!哈哈!” “啊!拿下?天,公子今天是怎么了?”许安几欲失声喊出,不过最终还是憋回肚子里,但他却深深的为重耳的反应担忧。 走了几步重耳突然回过头问了句:“欧阳倩的意见有多大的份量?” 许安又愣了一愣,沉吟片刻摇头道:“不知道,真不知道。” 北狄的三支部落中,白狄主要分布在晋,秦北部及西北部,尤其与晋来往更密,狐突以及重耳就具有白狄血统。居住于西南部的赤狄则最为强横,经常骚扰中原的晋,鲁,齐,郑等诸侯国,邢国与卫国险些被其灭亡,曾经还攻陷过周王室的苟邑,俨然是北方的一大强族。 欧阳家族受封之地龛邑,地处晋西南,地势险恶,三面环山,翻山百里往左是秦国,往右是鲁国。按说龛邑应是商业重镇,其实不然,西南连绵群山是赤狄的势力范围,过往秦鲁通道的行商大多被赤狄洗劫一空,能保住性命的少之又少,因此此地人流稀少,游牧族不敢来,耕种者也因赤狄的不断骚扰而愈减,称龛邑为贫穷之地毫不为过。 秦,鲁,晋都曾为此重兵清剿,但收效甚微,你来我跑,你走我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这里也是欧阳家族宗族所在,就靠他们一族之力,常年与赤狄抗衡,也算能守住晋之西南不受赤狄侵袭。 从翼城到龛邑道路平坦,快则骑马半日可到,慢则一天。最早到达的是奚齐尚渔一拨人,随后是诸如东周使者厉无厘与郑太子等它国重臣,弄玉和重耳是第三批到达的客人,等到黄昏时分翼城的权贵大豪们到齐后,一场关系到晋国命运的情场大战已拉开序幕。 “怎么来这么多人?他们来干什么?看热闹?”重耳闷闷不乐道。 赵衰犹豫半晌道:“可能是欧阳埙的那句话所至吧。” “什么话?” “据说欧阳埙会在这次大宴上选定他的女婿。” 重耳呀道:“此言不虚?” 赵衰尴尬笑道:“有多少真实性不得而知,我是昨天去城外亲兵营时听一士兵说的,那个士兵曾经投靠过欧阳家族,他的哥哥就娶了欧阳一族的女人。” “你把他喊进来。”重耳看了弄玉一眼又突然摆手道:“算了,问了也白搭,那个家伙这次带了多少人马?” 许安站起来道:“公子是指奚齐吧,如果不算尚家与公孙一族的人,有一千三百人之多。” 重耳思索道:“据我所知,他在翼城好象没这么多食客吧。” 弄玉肃容道:“大王从王城三营中抽调一千精兵给他,他的家将食客三百余人,如若加上尚府与公孙家族的二百多高手,他的实力强过我们五倍不止。” 房内众人你眼瞧我眼,脑中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三百对一千五,一旦打起来毫无胜机。 重耳长叹道:“他们恐怕不止这个数,我上次让许安去查了查,你们猜公孙榷暗带了多少高手进城。” 见众人摇头,重耳颓然道:“五百人。” 魏犨拍腿骂道:“哼!那小子想干什么?还有那个尚胖子,竟然违背大王之令,私自帮助藏匿齐兵,不知道公孙家给了多少好处他。” 许安又道:“这五百人只是按每日所需粮食与冬天棉衣推算出来的,主要都分布在尚家在翼的几个别府里,至于还有没有其它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第71章 季槐问赵衰:“我们的亲兵营最近的强训效果如何?” 谈到亲兵营,赵衰精神一震,朗声道:“非常不错,如果我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就实力不俗的士兵经过介子推先锋营的训练手段,个个脱胎换骨,再辅以狐射姑锻造的长短利器与强弩,哈哈!虽然才三百人,我敢保证,如若奚齐率兵来犯,那三百人绝然可抵三千精兵,” 重耳眼神一亮道:“难怪狐毛这小子整天泡在亲兵营内,原来在偷学练兵之法,他在哪里?” 一直沉默寡言的四卫之一俅无级道:“狐兄弟在布置人手布防。” 第八章权臣里克(7) 重耳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帐篷外传来狐毛的声音:“公子,他们太过份了,竟然早早设下套子,就等着我们钻呢。” 话音刚落,狐毛暴鼓着一对虎眼走了进来。重耳听他口气,知道肯定是奚齐一方有什么举动。 弄玉以询问的眼光盯着他,皱眉道:“发生甚么事呢?狐将军坐下说。” 狐毛神色突转凝重道:“我去观察了下地形,帐篷及场地分配对我们大为不利,按欧阳家的安排给我们的场地应呈三角交倚状,而且位置靠草场中圈,既有利防守,还可与欲阳家族的岗哨互为呼应。 但却被奚王子有意识的扩大推移,结果我们的帐篷只能搭在这座密林边,地势狭长,布防难度大且不说,东边的密林就是个大问题,谁也难保就没人躲在那里偷袭。更危险的是我们前方不远处有一条贯通南北连绵数百里的小溪,溪水也是欧阳家无法布防与控制之地,据说即使远在几十里地,但只要顺溪下流,一个时辰可进入这座草场。” 季槐娇躯一颤轻呼道:“赤狄狂杀。” 狐毛遗憾的点了点头道:“上次赤狄就曾偷袭过公子,没理由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赵衰道:“欧阳家族应该不会坐视,对那条小溪不可能不做任何安排吧?” 狐毛摇头道:“刚才欧阳家的一个小头领就承认过,这条小溪是他们唯一防不住赤狄的地方,多年来两族争战就在这里。” “为什么?”魏犨不解。 “因为这条水源是欧阳家不肯也不能毁去,曾经也想过办法填溪引渠,但均告失败,就算全族人出动也守不住这条长达百里的小河。” 重耳忽然浑身一震,对赵衰道:“我明白了,为什么那家伙上次在‘风采楼’轻易放手,原来他已当我们是死人,想必已当此地是我们的埋骨之处。” 赵衰与魏犨齐齐一怔,前者叹道:“原来如此,所以他们不想和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去拼命。” 后者苦笑道:“他们算死我们必来,我现在不相信也得相信了,否则就说不通。” 重耳看了看神情严峻的弄玉与低头沉思的季槐,倏地回复冷静,一字一字的沉声道:“人算怎及天算,我能成功阻击他们两次伏击就能成功三次。” 季槐一对明眸射出缅怀的神色,点头道:“我相信上天是公正的,否则老天为什么总是佑着公子呢!” 重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首对弄玉道:“刚才欧阳家又来接过,公主还是去与欧阳家眷住吧,反正也就二天三夜。” 弄玉咬着下唇,瞧了重耳一眼,毅然道:“玉儿与大家共进退,如果用得着,我带的人都交公子安排。” 说罢起身对重耳摆摆手又道:“公子不必劝我,我先休息会,你们继续。” 重耳也随之起身道:“我送公主,顺便出去瞧瞧。”说完对季槐使了个眼色便跟着弄玉走出帐篷。 季槐虽不知道重耳这么晚还去看什么?但她依旧心领神会的跟了出去。 天上的月影如白银泻地般洒在枯草丛上,一片片小树丫如云朵点缀其间,如不是风中偶尔传来阵阵喧哗声,季槐宁可就这样伴着重耳走下去,什么也不问,也不想知道。 重耳忍不住叹道:“如不是亲眼所见,这样一个荒山野岭,百里不见炊烟之地,一天的工夫就便变得人烟稠杂起来。” 季槐道:“如不是为了那欧阳族的赛马会选择一个好的草场,谁会来这里,对了,今天晚宴上你和那个欧阳家族的大祭祀偷偷嘀咕些什么话?弄得奚齐一双贼眼盯着你转。” 重耳哈哈一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们去盯着那个祭祀去,你猜我跟他谈什么?嘿嘿!我和他谈宗庙墙壁的颜色。” 季槐娇嗔道:“那么你今天晚上准备干什么?” 重耳神情凝重道:“我想与欧阳倩一谈。” 季槐仿佛脖子被针刺了一下,惊呼:“你疯了,这绝不可能,你……你……” 重耳脸上现出一道莫明的笑意,凑近季槐耳边轻轻道:“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诉我说,翼城大美人季槐会是我的女人,打死我也不信。” 季槐也想知道答案是什么,可爱这东西就是那么奇怪,不经意就出现。但她芳心不爽的是重耳那自信的神情,仿佛只要他一招手,欧阳家的宝贝就会跟他跑似的。 重耳道:“绕过前面这些帐篷,就到了欧阳家族的领地,如果不能见到欧阳倩,那也不能白跑一趟。” 季槐不由望了望前面满山遍野的帐篷与灯火,轻叹道:“谈何容易,咦!不见欧家千金,你还准备?” 重耳深呼一口气道:“见见欧阳醌鹏。” “啊!”季槐正要说话。 “刷!刷!刷!” 从他们左边方向传出几道诡异的声响,一道狭长的银丝像是从月光下脱落,两道人影伴着月影踏着草丛飞纵跳跃。 重耳轻轻一拉,季槐乖巧的随他匍匐在草缝中,屏声静气注视着来人。 两道黑影快如闪电几乎从他们头上越过,劲风过后,野草还未停止摇动,季槐刚想爬起来,左边处又想起夜行人的声音,又是两道黑影,如幽灵般紧跟前俩人而去。 “四,六,八。”重耳看着一道道人影穿过,心中默数着人数。 季槐见后面不见人影,悄悄的做了个手势后站起起来。 重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季槐:“他们是什么人?去干什么?” 季槐四下观望一阵,沉吟片刻道:“来人是从奚齐营地过来的,没错,如果是对我们不利,应该往西边去啊?东边是欧阳家眷的营地。” 重耳听得呆了一呆,愣愣道:“他们干什么去?” 季槐白了他一眼道:“反正我们也去东边,不若跟上一瞧究竟。” 重耳一挥手,两人快速赶了过去。 行走不一会,直到离前面传来隐约的人声与灯火时,他们才停了下来。重耳指了指身边粗矮的几棵老藤树,便一跃而上。等到季槐也跃上另一棵藤树时,他们发现周围升起一股股浓雾,虽然偶尔有一丝月光穿透浓雾渗透到地面来,但还是令人茫然分不清方向。 起初重耳还能看清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接着又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抓到她没有?”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重耳心中一惊。这不就是那次带人在倮山偷袭他的那个干瘦老者吗?不由得张大了耳朵。 “抓到了,我们还多抓了两个回来。” “笨蛋……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干瘦老者狠狠的骂道。 一道冷静的声音答道:“回大人,我们行动时遇上两个丫头,既不能杀之灭口,只好顺手带走。” “嗯!那李远豪人呢?” “属下在。” “没人发现你的身份吧?你马上回去,千万别让人发现,以后还指望你派上大用场的。” 重耳明白了一点,这个叫李远豪的是奚齐一方的卧底,还通过他抓了欧阳家族的一个什么人。至于是什么人,他相信马上便会搞清楚的。 但浓雾导致听觉混淆,他能听清楚的话不多,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都是那老者的声音。“你们带……她速离此地……不……停留。” 不过最后一句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先走一步。” 重耳大喜过望,暗叫老天保佑。本没想过要抢夺人质,但这个鬼老头离去使他信心倍增,跃落地面,与季槐相视一笑,蹑在敌人背后跟了上去。 两人在能见度这样低的情况下不敢跟得太远,以免有失,眼见对方速度越来越快,而且方向是官道,重耳也急,但总也找不到下手的好时机。 就目前的形式分析,他们在官道上肯定还有接应者,到时不说要救人,自保都成问题。想到这里,重耳作了个大胆的决定。 一把拉过季槐的小手,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然后不待季槐首肯,便抽出腰间长剑,闪电般消失在浓雾里。 那八道黑影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在浓雾中栏住他们的去路。好在对方就一个人,很显然也不想惊动他人,这也让他们暗自窃喜。 直到对方身上一股强大无比的杀气直扑过来时,他们才暗暗惊骇不已,此人虽一对八,但全身上下不漏半点空隙,气势无懈可击。 最前面的两个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身体突然一晃,如两只狡猾的狐狸,欲自两旁绕过去包夹围攻。 重耳一声冷哼,左首一人只觉那一剑的气势如潮水般欲阻他绕行之路,右首那人不动声色挥起粗如巨莽的手臂,对着重耳抽击而出。 但他拳到中途时”咦!”了一声惊呼,因为他发现那支闪着寒光的长剑不知何时从左边移到他这个方向,而且正对着他的拳尖。 他不得不改拳为掌,变换方位横的朝剑身拍了过去。 第72章 第八章权臣里克(8) “砰!”他似乎被一股巨大的浪头所冲击,猛地滑退几尺。这时他同伴的一支剑也赶了过来,在浓雾中闪出一道华彩,快而狠的向重耳的肋部挑去。 第二排的两人一看有机可乘,两条长剑几乎同时擎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下罩定重耳。 但让他们惊异的是,在对方迅如鬼魅的身法下,三支长剑如同一起刺入泥海里,虽然极不相信,但却万般真实。 他们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以对手的这种速度,这份功力,根本不需要与他们缠斗,那剩下就一种可能--后面三人背着的人质。 但等他们明白过来时,已然迟了,重耳就是想让前面四人上前攻击他而闪开一条道来,否则他不可能一下击溃四人还能救下人质。 于是三支剑和一只拳头疯狂的想要阻止重耳的前进。但势已失,想扳回来,谈何容易,再说重耳也绝然不肯给他们机会。 利剑荡起层层寒光,总能找到对方的空隙处,趁虚而入,剑势更烈,甚至有些诡异,并没有因为对方人数上的优势而后退半步,仿佛他才是人数点优的那方。 “轰……轰……轰……”一串暴响之后,重耳如苍鹰一般掠上一棵树干,在他刚掠上树干之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哼。 四名黑衣人全都无一例外地被震退,他们在重耳的剑下,根本就感不到人多的好处,每个人都感觉到只有自己在与重耳单挑,更感到重耳是在全力向自己进攻。 就在重耳剑出的那一刻,对整个形势了然于胸,重耳的剑便已将他们完完全全地隔离,使他们无法成合围之势。是已,敌我均有胜算及失着,直到此刻双方仍未可以定得胜负谁属。 关键在于重耳能不能把第五个没带人质的黑衣人引出,从而让季槐从容抢下那三个人。 重耳的剑法的确诡异之极,也实在是很可怕,已经完全脱离‘晋王剑’的模式,剑气森寒之极,犹如严冬又下了一场大霜。 第五个人终于出手,就在重耳一轮攻击刚过,即将换力之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为狠厉的杀机和冷笑,他根本就不相信重耳凭一人之力能够逃出他们五人的围攻,尽管他的功力高得超乎他们的想象,但是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着最后一刻向对方施以最为致命的一击。 但他似乎有些失望,不仅仅失望,更有着许多的惊骇,惊骇的是重耳手中的利剑。 那把郑王所送的宝剑终于派上用场,而且在关键时刻。 三剑首当其冲,与重耳利剑相击,却只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然后便是两声惨嚎和一声闷哼。 余下两人当机立断,发出撤退的暗号,但为时已晚。 在这要命的时刻,季槐如神天降,剑舞凌空,连连击向背负重物,行动迟缓的三个黑衣人。 在以无坚不摧的利刃和快若疾电的速度终于破开了五名黑衣人的合击之后,重耳后力已尽,好在剩下的人已被吓破了胆,或者是季槐的凭空而降让他们生出绝望之心。 “锵!锵!锵!”兵铁交鸣的声音大震,三个已经抛下重物的黑衣人依然抵挡不住季槐凌厉的攻势,三人几乎在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两人踉跄跌倒下,剩下一人见大势已去,一个转身欲逃。 这时重耳已经精神尽复,轻喝一声:“不要漏掉一个人……留活口。” 说完重耳展开快剑,硬攻进两人的剑影里,迫得两人连连后退,被重耳一阵威猛的剑击,震得口鼻都溢出血来。另一方季槐已经解决战斗,一剑穿心,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重耳愈是心定,特别是刚才一轮猛攻,又让他悟到‘晋王剑’中所没有包含的法门,原本晋王剑重霸气而少轻灵,但他竟然不知不觉中把狠准灵全部揉合在一起,加上季槐已经夺取了人质,他也就一时心起,拿两个黑衣人练练剑招。 心头涌起从未有过的豪气,重耳低喝一声,身如疾风向两人卷了过去。 两个黑衣人早已魂飞胆魄,哪还敢恋战,唯一的念头便是逃跑。 但重耳仿佛洞悉一切似的,没有给他们半点机会,剑气死死的罩住他们,退死进也死。两个黑衣人,竟给他戏弄于股掌之上。 重耳脚下假意一个踉跄,左首黑衣人一剑走空,便知不妙,刚想变招,重耳左拳无声无息地当胸击来,那人惨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侧跌出丈许开外。 剩下一人压力大增,眼前尽是剑影,也不知谁虚谁实,手腕忽地剧痛,长剑坠地。 重耳的利剑已直直的抵在他的脖子上,冷冷问道:“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整个东周乃至晋国招募士兵时,都把能跳高超远者,轻足善走者当成精兵培养。由于对这一类招募者有丰厚的奖赏,对平民有极大的诱惑力,因此奔走,投石,跳高,超距等训练得以在民间广泛展开。 欧阳家族俨然此类活动的倡导者,当然不甘人后,例凡大小宴都要安排一段这样的活动。 那天的天气也出奇的好,久违的阳光羞答答露出半张脸,操场上半丝的风也没有,四周搭起了大小不一的看台,坐上看台可以远眺一望无垠的草场,坦露在眼前的有青褐色的帐篷,白色的羊群、还有奔腾的骏马是草场上流动的精灵。被白云纠缠的远山和碧绿的湖水是美丽的背景。 看台搭得十分讲究,但大型看台才四座,欧阳家族当仁不让占据主看台,而后由东至西一字排列的是公主与重耳,奚齐与尚家以及公孙家,最后是一帮翼城的权贵们。 奚齐一双眼睛自打重耳出来就没离开他身边的两个女人,上首清丽美丽的弄玉公主,下首是娇艳如花的季槐。两个人的美各不相同,公主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气质犹如独具一格的完美艺术品,让人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任何一点俗物可以与之匹配,任何东西都无法融入她那种独立的格调之中。 而季槐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娇艳,仿佛已经超出了美的范围,因为任何男人看到她,都会觉得是自己曾经梦想中的那个人。 但让奚齐痛心的是,弄玉看他的眼神,那冷如止水的眸子,深邃得似乎是无底的龙潭,那似乎有形有质的目光更如一盆冷水,可以浇灭任何人心中升起的燎燃之火。更让他气茬的是她回首看重耳那坦诚而亲密的目光。 “公子别急,就让那小子再得意几天吧,先把欧阳家的娇女弄到手,到那时,嘿嘿,天下女人都将属于公子。” 奚齐听完公治方的话,心里也稍微平静下来,低声对公治方道:“我看那个大祭祀到现在依旧面无表情,昨天没出什么问题吧。” 公治方镇定道:“不会有问题,我让他们连夜送往翼城,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回来,等这几天过后,再作打算,嘿嘿,他既然能做大祭祀,镇定工夫必定是有的,公子等着他低头好了。” 重耳似乎感到奚齐的强烈敌意,眼角上扬毫不示弱的针锋相对,两人的眼神有如在半空中闪出火花。 不知为何,欧阳倩的出现令重耳一阵不安。因为她的眼睛瞧都不瞧他的看台一眼,反而对着奚齐露出娇艳一笑。 难道她已有了选择?可她不应该这样快忘记旬生才是啊,好像哪里不对,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情况,令他有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欧阳家族的选择将决定任何一方的命运,就如同正在表演的投壶比赛般,两人一组在乐曲伴奏和鼓掌声中,远在五十码处举矢投入壶口,由‘司射’统计投中次数,而后宣告胜负,胜者有继续比赛的机会,而负者则永远没机会再举矢。 哪里有热闹,总少不了翼城那一帮人,说他们是晋室的精英毫不为过,他们代表着大多数权贵的选择。 操场上欧阳家族的几百家丁身披重甲,手持兵器,绕着场地不停的奔跑,直到族长欧阳埙喊停,才次序井然的脱盔卸甲,丝毫不显疲乏之态度,看台上响起了一阵喝彩声。 厉无厘欣然道:“听闻过晋先锋营之传说,但族主这队精兵却是实实在在的厉害,我想就奔跑速度与耐力恐怕丝毫不下于先锋营,如作为先锋一定所向披靡。” 欧阳埙哈哈一笑道:“公子过奖,这些人哪比得了先锋营,简直污没了先锋营的名头。” 一轮客气话过后,终于进入主题。欧阳埙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宝贝女儿,抬头道:“小女自幼刁蛮任性,蒙大家厚爱,这次为她选一佳婿,本着公正,特请这么多朋友前来。” 重耳特别注意了欧阳倩的反应,总感觉她在父亲说到选婿的同时有意识的扫了他一眼。而大祭祀欧阳郐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直视奚齐。 欧阳埙继续道:“诸位都是当今名流,平常很难请到,今天我想请大家帮个忙,翼城一直是个谣言满天飞的地方,纵然是瞎传,我自知无能封住别人的嘴巴,但今天我们会对大家有个交代。” 欧阳埙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继续道:“我族已有决定,谁能在两天内提赤狄甍瓦的人头来,他便是我的女婿。” 第八章权臣里克(9) “啊!”四周一阵骚动。 奚齐立时脸色大变,低头和公治方说了句什么话。 重耳奇道:“这个甍瓦是谁?赤狄的头不是路氏婴儿吗?” 弄玉眉头轻皱道:“赤狄有两个分支,路氏婴儿为最大一支,但这个甍瓦却是最残忍一支,经常活动在晋秦边境,所过之处,从不留活口,据说连路氏婴儿都畏惧三分。” 第73章 尚渔装出一副不解状道:“两天?能否找到甍瓦都成问题,还得提他人头?族长这显然是推脱之词。” “不。”欧阳郐起身道:“据我们的前哨来报,甍瓦已离我们不足百里,手下带四千死士。”说到这里抬手指向远处深山道:“就在那里。” 众人不约而同向蒙在雾中的大山望去。 “我同意族主条件。”重耳的声音一出,全场呆然。 “哈哈!笑话!就凭你的三百来人?”奚齐讥讽道。 重耳淡淡一笑,道:“对付一个野人,三百人足以。” 欧阳倩现出迷茫的神情,这个男人的眼神与身形明明就是那个人,但又比那个人多了点什么,是流露在外的自信,是一种霸气…… 奚齐猛然起身道:“好!多说无益,我也赞成族主之举。” 重耳潇洒的起身对欧阳埙道:“那我就先告辞了,这就去提那家伙的人头来。”说完看了一眼欧阳倩,便在公主与季槐的陪伴下离去。 一行三百余人分成六队人马行进在大山中。 最后一队人甚为怪异,三十几人中,竟然有一群娇美如花的女子,均骑着清一色的黑色骏马,不徐不疾的沿山上行,为首的是一位剽悍健壮的大汉,后面三马并行,中间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左右是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弄玉感觉十分新鲜,不停的东眺西望,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重耳轻声道:“玉儿怕吗?” 弄玉百了他一眼,漫不经意的说道:“哼!你那些剑招都不是我教的,怎么?忘记了?” 重耳呵呵一笑,对季槐说:“槐儿切记任何时侯都不能离开公主,你毕竟经历过战事。” 季槐俏皮的道:“嗯!我保证寸步不离。” 弄玉突然问:“这件事情太突然,一定不那么简单,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重耳苦笑道:“的确复杂,公主还记得昨天晚上吗?我与槐儿送走你后,遇到一群杀手,是奚齐的人,他怀疑我与欧阳家族的大祭祀有对他不利之处,于是通过一直潜伏在欧阳家的卧底,把祭祀的女儿与两个丫头绑架了,希望能逼迫祭祀靠向他。呵呵!但人算不如天算,人被我与槐儿救了,并当晚就送给祭祀,但奚齐一方还以为人在他们手中,他们的八个人全部被杀,连报信的都没有。” 弄玉噗哧笑道:“这样说来,这一切都是你与祭祀想出来的方法啦。” 重耳静默片刻,点头道:“是的,天命循环,如果不是昨晚阴错阳差让我救了他女儿,恐怕今天他们就会宣布欧阳倩许给奚齐。欧阳一族这个祭祀是力主接纳奚齐的人,欧阳醌鹏则态度含糊,族主欧阳埙从未表过态。” 季槐也喜孜孜道:“公主没见那祭祀生气的模样,几欲当晚就要找那小子算帐,后来在我们的劝说下,总算冷静下来,并想出一个报仇的好主意。” 弄玉放缓马速,不解道:“怎么报仇?” 重耳笑答道:“甍瓦是欧阳家族的大仇人,族主二弟就死在他手里,而这个主意也正解欧阳埙的烦恼,有时让人选择不如让天选择。” 弄玉娇嗔道:“不要再兜圈子,快说说这件事如何能帮祭祀报得女儿被捋之仇呢?” 重耳道:“消息与方向,祭祀会给我最真实而有利的情报,而奚齐则会因此而首先与甍瓦遭遇,山林是甍瓦的天下,奚齐就算能胜,也要自伤其七,而在他们两败具伤时,我们就会出现收拾残局。” “啊……那我们现在……” “找个地方休息,不必急着进山,等着祭祀的好消息!” 一行人绕过前面一座小山坡,寻找到一处可以歇脚的空旷地,坡度平缓,往上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往下杂草丛生,极目可见一道干枯的河滩,有雨下则成溪。 “有点不对头。”重耳刚坐下便站起身来,神色肃然道:“这里太安静,这么茂密的树林,竟然连鸟叫声也听不到?” “是不正常。”赵衰眉头紧锁走了过来。 “魏犨带人四周查探去了,希望公子判断有误。”季槐嘴巴虽这样说,但心里却早已是七上八下,重耳已经无数次验证了他敏锐的感觉。 “奚齐走的不是这条道?” 重耳皱眉道:“按说不会有问题,狐毛一直跟在奚齐后面,如他们有异动,狐毛会给我发暗号的。” “那……”公主欲言又止。 重耳心中一动,对赵衰道:“也许是我感觉有错,但小心些总没坏处,你让大家分散休息,随时保持警惕,十二道墙与八凤卫紧跟公主,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也要确保公主安全。” “这里有没有马贼?” “开玩笑,在赤狄的地盘里还能容忍小毛贼存在?” “奚齐那边如有动静,我们应该能听得到吧。” “可能吗?” “三千多人总不能像一个人似的悄无声息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个不止。 季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公孙榷与尚家的人有没有跟随奚齐进山?” 重耳微一错愕,苦笑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据说奚齐先进山,而后他们两人有什么动静我不清楚,还得等欧阳郐祭师的消息才知道。” “就这么等下去吗?” 重耳再次苦笑道:“别无它法,只能等待。” 奚齐心中的恼怒几乎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真想放一把野火将这片密林给烧个精光。 如果能把赤狄给烧出来,他一定会这么做,但他明白自己也得靠这片密林藏身,否则三千人也就无所遁迹。 已经在山中逛悠了半天,别说赤狄,连只野兽都没看见。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所有的路线都是欧阳家族给的,要怪只能怪自己人生地不熟,(奇*书*网*.*整*理*提*供)还有那狡猾凶残的甍瓦。 公治方突然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身体疾如闪电升空,像一头机敏的老鹰般在林间滑翔。 “禀公子,一里外发现大队人马的踪迹。” 奚齐兴奋的一挥手,道:“好!吩咐众将士就地隐蔽,等他们经过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公治方得意一笑,道:“看来抓了他的女儿还的确有用,否则那会有这样准确的情报,重耳现在正满山晃悠着呢。” 奚齐策马杂在一群亲兵群中,心情的兴奋,实是难以言喻。生平第一次指挥战争,而且胜利就在眼前,他仿佛看见人群在高呼他的名字,欧阳倩崇拜的眼神,一切都那么的完美。 初冬季节,密林很难隐藏大批人马,再加上山上峡谷众多,奇石林立,自谷底到岩顶只不过五六丈高。奚齐不赞成在狭谷设伏,因为两边岩顶之上毫无遮拦,任何眼力正常的人在远处都可看清楚。 公治方建议道:“正因为赤狄比我们更了解这里的峡谷,所以他绝然想不到我们会选择这里设伏,我刚才查探了下峡谷两边的地势,峡谷不深但狭长,不利于通行大队人马,岩顶上不行,我们可以从地面两头包抄,定能一举拿下甍瓦。” 奚齐心中一动,沉吟片刻道:“大家都就按先生的话去做,违者立斩。” 一声令下,来自翼城三营禁卫营待卫营与城卫营的四千余名精兵,沿谷而下,队形肃整地布阵埋伏,只等赤狄的到来。 几乎转眼间,峡谷前方突然竖起一面大旗,在寒风中咧咧做响,峡谷距大旗之间不到七里地,公治方之类的高手甚至能清楚的分辨出扛旗人衣服的颜色。 “呜……”牛角声划空传来。 公治方闻声色变,奚齐回首往峡谷后面望去,牛角号声是从他们后方山峰传来的,一群晋兵也仿佛意识到危险而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不好。”奚齐惶恐不安的对公治方道:“怎么我们身后有人?” 他的话音刚落,”呜……”的牛角声再起,但这次是峡谷前方传来的,有些前后呼应的味道。 公治方脸色突转苍白,神色不安的长叹道:“我们中埋伏了。” “那我们退吧。”奚齐慌道。 公治方再叹:“晚了,公子,唯一的希望便是坚持到尚渔与公孙榷赶上来。” 前面疏林乱石中,已然出现百十个身着葛麻的大汉。有持刀者,有握戟者,依然保持原有的速度,渐渐接近峡谷。 公治方目光游离,又朝身后搜索观察,两耳耸竖,可知他不但用眼去看,还功聚双耳,仔细聆听。奚齐知他经验丰富,眼下的举动肯定非是无的放矢,也不敢催促,只有眼巴巴的寄希望于他。 公治方忽然舒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前后均是甍瓦的人,我们退路已失,立刻把大家聚集在一个地方,防一个点,也不见得就输给他们。” 奚齐神色更趋凝重,见几个带兵的将领点头,遂道:“就……这样吧。” 忽然蹄声响起。几人回头望去,一个骑白色骏马头带铁盔的人在数十名剽形大汉的簇拥下,正朝他们驰来。 公治方打出手势让手下集结,而后勒转马头,拥着奚齐往峡谷退去。 蓦地蹄声激响,沿峡谷前方驰来一队人马,笔直的朝他们包抄过来。 公治方暗叫不妙,知道时不与我,当机立断大叫道:“不要慌,前面弓弩手准备,后面刀斧手随时听我号令,不许后退。” 赤狄的牛角号再起,战号吹响。 公治方大喝道:“弓弩手准备……” 早已准备就绪的侍卫营射手,立即应命而行。 第74章 四百人分四列前后排列成队张弓搭箭,第一排呈跪姿,后三排立姿,左右交叉。 阵势刚摆好,前面丛林战号大作,冲出四队赤狄,各约百余人,前面百余人手持藤甲,显然是为了对付弓箭手的,身后赤狄均手持梭镖,准备来个长距离投射。 而那个骑白马的赤狄头领正从后方慢慢靠近,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击。 奚齐见势不对,慌忙下令:“射箭!” 一时间,箭矢如骤雨般往赤狄射去。平日里寂静的峡谷杀声震天,似潮水般起落,血雨腥风笼罩着这片荒芜的山地。 第九章智胜峡谷(1) 当牛角号声在山那边吹响时,包括公主在内的所有人全站起来。 “终于打了起来,好!”赵衰难得这样兴奋,高兴的拍了拍魏犨的肩膀。 重耳更是心头一阵激荡,一切都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在发展,如果再幸运些,将有可能将奚齐这个祸害清除。但不知为什么,一阵喜悦过后,心底没来由的涌上一种奇怪之极的感觉,刚欲展开灵觉四下搜索。 “轰……轰……”平坡上空突然被黑暗笼罩,林边无数棵枯树碎为如暗云一般,带着狂裂的气劲,疯狂下压。 重耳神色大变,他首先想到的是保护弄玉及季槐的安全,如果她们有失,他便是苟活世上也毫无意思。 “保护公主!”赵衰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已然出手,直挑那片散为碎片的枯树。 狐毛与魏犨几乎在同一时布起一道防护墙,手中刀剑抡得飞快,他们知道,这些飞舞的枯树片在高手的施射下不亚于尖锐的利器,枯树的枝杈越多,所产生的力量与范围愈广,好在三百亲兵早已分散开来,不然将死伤惨重。 重耳在挑飞第一拨枯树片的同时,忽感有异,他的灵觉告诉他,这第二拨粉碎片里夹杂着几支利器,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向他急速冲来,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凌厉无比的劲气从林中散发而出。 重耳的利刃再次显威,长剑晃若一把巨大的开山斧,射向暗云,掠起一阵锐啸,“喀嚓……锵!”几声剧响与惨叫声相继传来。 但就在季槐为重耳这漂亮一手而惊呼时,紧随暗云掠过一道身影,利落得像天上的雄鹰,实则比之鹰更为利落轻盈,在众人惊愕之中,泰山压顶般扑向重耳。 由于重耳所处的山坡空间狭窄,纵有强弩也不敢施射,三百余精兵眼睁睁的瞧着他们的主帅与人恶斗,却丝毫帮不上忙。等到狐毛高喊“放箭”时,那个神秘人已经出剑。 这剑,好快,犹如黑暗中火花疾闪,亮丽得像挂在天空中的太阳,让所有的人都有一种窒息之感。 “公子……”“重儿……小心!”季槐与弄玉几乎同时抽剑扑了过去,但她们的速度比这个神秘人差了一个等级,只有介子推堪与比之,可惜他偏偏远走。 重耳出奇地冷静,探脚疾点,脚尖正中一片随风飘散的树枝,立生新力,改变方向,不可思议的横着凌空侧移,以求避开对方强力一击。 那神秘人却在此时发出一声似龙吟的低啸,在虚空中激荡不休,而手中的剑却形成了一条更长的光芒,像彗星扫尾般准确的捕捉到重耳移动的轨迹。 “锵锵……”一连串的脆响,在电光火闪间兵刃连续撞击,每一次撞击都伴着重耳一声闷哼。 “呼……呼……”劲风大作,无数道身影都朝着神秘人飞扑而至,全都是必杀的招式。 那人突然大喝一声,眼中利芒一闪,手中长剑拖过一道灿烂至极的亮弧,犹如一抹彩虹横贯虚空,那攻来的几件兵刃全被震开,不仅如此,重耳的长剑几欲脱手。 谁也没有料到这个神秘人凭一己之力一招震开包括弄玉赵衰在内的五大高手,那一剑看起来很轻盈,甚至有些飘逸,但虚空之中,似乎涌动着一股暗流,一股强大得让他们有力难施的暗流。 但世上能抵这样五大高手合力一击而不损丝毫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虽然他能一招制敌,但强大的气流仍然把他震得向后倒飞几尺,天空中飘洒点点血花。 一击不中,一直裹在树叶中和魏犨狐毛等纠缠的十余名蒙面人一个呼哨,退往神秘人处。 重耳也不好受,一个趔趄站稳,却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肩头涌入四肢百骸,一想到莫名其妙的就被攻击,气得破口大骂起来:“混蛋!报上你的名字来。” “嗖嗖嗖……”弦响,五十个弓弩手终于发射了,个个箭出如珠,无论是力道还是角度,都刁钻至极,速度更如疾电。 “叮叮……啊……”有几个蒙面人挡住了第一批箭,但都不免被箭身所带的力道震得倒退两步,另有人挥剑斩在箭身之上,但第二箭乃至密密麻麻的群矢却随之而来,一时间惨嚎声不断,见机得快的人即使想躺地而躲,也心有余而速不够,简直成了亲兵营弓弩队的射箭表演。 神秘人见势不对,不再迟疑,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速如鬼魅一般扶摇直上,冲破密集箭阵,口里发出几声悲愤的嚎叫,双脚空中虚点,往山下疾驰而去。 一阵混乱过后,山坡上留下十余具尸体毫无规律地躺着,除了重耳一群人急促的呼吸声之外,显得无比的空寂,连心跳之声也显得那般沉重。 “这人是谁?”季槐眼神中还有一丝的惊骇之色。 这是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以赵衰见识之广,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厉害的高手。 重耳脸色忽晴忽暗,眉头深锁。忽而叹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红龙。” 季槐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 弄玉好奇的问道:“红龙是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说过世上有这样的高手,他……竟然不在我师傅说的几个人之列。” 重耳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感觉,直到此刻,他仍不知道是谁买凶杀他,而且一定要至他于死地。这人的剑招几乎与于跋同出一撤,看起来不是那么狂烈和凌厉,但一旦接触到便会发现轻盈中夹杂着诡异和阴险,剑上似抹了一层粘液,那种粘连不着力的感觉,让他有一种想吐的冲动,且之剑上的反震力道却又大得惊人,似乎像是无数道无形的蛇从对方的剑上钻到他的体内,到现在他都感到筋脉内有一种麻乱酸软的感觉。 狐毛紧张道:“这已是第二次了,不知道他下一次何时出现。” 赵衰忍不住问公主道:“你师傅提的那几个人是谁?” 弄玉轻启朱唇道:“鲁己子,海青山,郭舟。”一拨人听得你眼望我眼,都是些没听说过的名字。 重耳哑然失笑道:“管他呢!我们现在该去看看奚齐了。” 弄玉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对季槐道:“让他们商量去吧,我们前面等。” 奚齐第一次品尝到战争的味道,但他却宁愿永远也没有这样的第一次。如不是漫山飘零的血腥味在刺激着他的鼻子,他做梦也想不到几千精锐战士会如此不堪一击,要知道他们是翼城三大营中抽调出来的,是晋军精锐中的精锐,却仍然被一群野人打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 三千精兵,被对方几轮猛冲下来,已剩下一半都不到,原本想设伏峡谷,现在自己倒被逼进了险恶谷内,只要对方包围圈再缩小一步,全军覆没的厄运,迫在眉睫。 公治方眼光迅速掠过聚集在奚齐左右三十多名家将,双目利芒闪动,大喝道:“你们保护好公子!等救兵到来。”说完带领百十名善爬高手欲攀越峡谷而登顶,他明白只要对方登上谷顶,那么纵是神仙也难逃一劫。 “呜……呜……”要命的牛角声再起,赤狄又一轮攻击开始。 谷外赤狄的前排攻击手开始潮水般移动,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几乎囊括当时能用来杀人的所有利器,后排几百名手持丈二长的黑弓手已经在向谷顶攀爬,没有支持弓的也没闲着,或抱大石,或几人抬一根比腰粗的树干,嘴里还“哟嘿!哟嘿”的高喊着号子。 其实很多人都明白,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死亡之前的等待。奚齐仅有的一点信心都被等待给吞灭,他的手下,满脸绝望的晋兵,甚至包括他的家将都现出悲哀之色,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是来自内心对死亡的一种畏惧,因为死亡随时随刻都可能伴随着他们,眼看着同伴一个一个的倒下,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个死去的人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赤狄……他们上去了……”一个抬头的晋兵绝望的喊道。 “弓箭……”又是一声惊呼。 “嗖……嗖……嗖……”暴响连发划破了虚空,天空中仿佛突然下起了箭雨,其中还夹杂着斗大的石块与树根。 “轰……轰……”狭谷之中一片阴暗,随之而生的是谷底狂乱的呻吟与惨叫声。 这时奚齐已然绝望,虽然他还能躲到一个内陷的峭壁内,生命暂时无忧,但赤狄会放过他吗?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有奇迹出现。 大祭师把路线与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重耳也一直在等待最佳时机。 离峡谷不远处,有座相邻的单头崖,高约数十丈,崖下是大片荒草地和一条已经干枯多年的小河道,两旁是一些小树和长长的野草。 这些野草也是最佳的藏身之处,峡谷大战全都没有逃过暗潜在野草中的眼睛,他们一直蛰伏不动,起劲的欣赏一出大戏,眼下他们虽不是主角,但他们坚信,最后的主角必定是他们。 赵衰低声道:“应该差不多了,公子下令吧!” 第75章 重耳深吸一口气,挥手道:“开始!” 第九章智胜峡谷(2) 当重耳话音刚落,划破长空的劲箭立刻如蝗雨般射出。 虽然才五十张弓,但每张都经过狐射姑这个兵器大师的改进,力大弓沉,有一弓带三箭,有角踩发射的强力弓,且能通过距离远近调整射程。但更重要的却是以火点燃他们身旁的那些干枯茅草,再搭带箭头射出。 而那些枯黄的野草似乎一点即燃,五十支火箭一轮,并成一排弧线地射出,而拥挤在峡谷顶部与谷口的赤狄就遭殃了,一人中箭只是一条命,但火势不认人,顷刻间,谷顶与谷口已变成火的海洋。 赤狄们不是被乱箭穿身,便是全身着火,惨呼连天,一时之间峡谷气氛诡异至极,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当赤狄发现情况不妙时,火势在风中越来越大,阵式大乱,退,只有退,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但刚逃出火势圈子的赤狄们还来不及喘口气,便发现更大的灾难在等着他们。 亲兵营刚组建的四大队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剑队与枪队以势如破竹之威杀进拥挤逃窜的赤狄大阵。 赤狄虽是天生的强悍,但经过一轮暴风骤雨般强弓与烈火的洗礼之后,即便是没有吓破胆也没有勇气正面抗衡,纷纷退避。也有赤狄不畏生死的往前猛冲,狐毛一声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刀斧队举起闪亮的斧戟,像水银泻地般,硬生生的撕破了赤狄的防线,五人一个方阵,如狂烈的旋风般切入,刀斧所到之处,赤狄饮血即倒,霎时天惨地愁,血雨刀光,简直是一场一面倒的大屠杀。 强悍无比的赤狄瞬间被击溃,牛角号再次响起。 不过却是退兵的号令。 退,当然可以,不过能退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奚齐躲藏的峡谷底部。 赤狄已管不得那么多,先离开眼前的这些杀神再说,于是已经心生怯意的赤狄便像退潮般的转身涌向峡谷。 赤狄死伤惨重,山林峡谷到处可见赤狄的尸体,有的依然冒着浓烟烈火,有的还在发出凄厉的叫喊,甍瓦被气得暴跳如雷,如果他知道对方是以三百人击溃他的四千人的话,恐怕会气得吐血。 甍瓦仰天一阵长笑,悲愤万状,猛扯缰绳跃马冲上高坡,对着重耳一方高声喝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重耳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晋国重耳。” “重耳?公子重耳……哈哈!”甍瓦不怒反笑,这个打击太大了,他宁可败在一个名将手里,却不愿意败在一个从未领军的乳毛小子手中。 “重耳,你有胆量同本人单挑吗?”狂怒之下,甍瓦近乎失态,提出一个不可思异的要求来。 甍瓦此请正中重耳下怀,一来是为了满足欧阳家族的要求,提他人头换取美娇娃;二来赤狄虽是元气大伤,但还有千余可战之兵,一旦逼急拼命一搏,胜败虽定,但风险极大,损失多少人才能取得全胜?重耳付不起这个代价。 “我答应你。”重耳豪迈而傲然地道,一副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架势,使他那年轻的脸洋溢着一种异样的生机和魅力,柔和与随意浑惯全身。 甍瓦下马,全身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杀气,使得山林间的空气变得沉重起来。 “你就是重耳?”看着越走越近的重耳,甍瓦掩不住眼中的一抹失望。 重耳看了一眼手中剑,目光坚毅的道:“你就是甍瓦?” “哈哈!”甍瓦悲愤大笑道:“贤名远扬的重耳公子竟然也会躲在暗处偷施冷箭?” “抱歉,有些事情是逼不得已,如果还守贤纳道,那我早就没命站在这里。” 甍瓦眼中射出狂热之芒,声音却平静无比,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他心底似乎有一道既将升起的狂焰:“好!那我就再教你一招,手握主动时别轻易犯险,不过你没有机会实践了!” 也就在这时,重耳的眼前亮起一道似波光的利芒。 甍瓦出剑。剑猛,招狂,更可怕的是他的气势与出手时机的判断。 不可否认,重耳对危险降临的感应似乎比别人都敏锐很多,这应该归功于回天诀的奇异力量。 仿佛早已在等待,重耳极为自然的手腕一振,手中长剑化出万道寒芒,长剑竟似刀一般划破虚空斩落下来。 甍瓦一惊,他是行家,所以重耳一出手,他就明白对方的深浅,他难以相信这个贵为王子的年轻人竟然能把剑法练到如此程度。虽惊异,但他手上长剑却丝毫没有半点停顿。 “呵……”甍瓦一剑挤入虚空之中那涌动的气劲之中时,他才吼出胸中积压了很久的闷气,剑招也因为这一吼,变得愈加狂野。 “锵……锵……”登时产生一连串兵器相撞的交鸣声。 这时重耳才明白甍瓦的厉害之处,此人天生神力,剑下无三合之敌,功力稍弱者往往一招剑飞,即使是功力相当者也经不住他连翻硬击。 甍瓦每击出一剑,重耳便后退一步,每接一剑,都令他难受得要命,脉穴像要爆裂开来似的。 远处观战的人无不大惊失色,赵衰与季槐已经在慢慢的移动脚步,随时准备出手。 甍瓦继续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剑,剑化刀招,每一剑都准确无比的劈在重耳的剑刃之上,当得起剑无虚发的赞誉。最难得他是在连续不断的情况下办到,每剑劈出的角度和时间拿捏各有不同,凭借自身强大的真气。 重耳剑势已呈溃散之态,眼看不支。 就在一阵惊呼声中,重耳突然间停止后退,“铛!”的一响,他毫无花巧地与对方硬拼了一剑。 剑风四散,既猛且狂,没有人知道,是风在旋转,还是剑在旋转,抑或只是那被拉扯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在旋转。 甍瓦一声闷哼,倒退三大步。 大家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实更不敢相信的是重耳自己。正当他内力不继,真气被逼得逆转而回,在全身游走徘徊时,又要面对甍瓦的强袭,还得调整体内真气,实是苦不堪言,好在他的灵台依旧一片清明,暗想如其被甍瓦强功震杀,不如反其道行之,不控制真气的逆转。 当下意守脑际泥丸宫,依回天诀秘法,以意导气,从泥丸反方向任脉而下,强行抵达丹田气海,过玉关返抵泥丸宫,为之一周天。出乎他意料之外,逆经而行不仅再不是痛苦,还愈来愈舒畅受用。精神与真气也不断升华,浑浑沌沌,物我两忘。 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原本看来是绝难接下的一剑,竟然可以轻轻松松的接下,甚至甍瓦的每一击,看上去都那么清晰明了,毫无遮隐,剑的线路轨迹他都能掌握得清清楚楚。 像是一场噩梦,对甍瓦来说的确如此,纵横山林十余载,身经百战毫不夸张,没料到阴沟里翻了船。这到罢了,竟然在单打独斗下也莫名其妙的落了下风。 但对重耳来说,绝对是另一个天地。当他不再后退的时候,他几乎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甍瓦再也打不败的对手。 重耳笑了,笑声中夹杂着茫茫剑气,气势犹如蓄满了飓风的大帆般向甍瓦急涌而去。 第一次,甍瓦握剑的手在微微抖颤。 那是因为重耳的气势太盛,有着绝对压倒性的强霸,更有着君临天下的气概…… “轰--”天空中发出一阵长长的暴响,连惨呼也全给掩盖住了。 “扑通!”甍瓦蓬的一声倒下,这个纵横东周列国的凶人含恨而殁! 有人欢喜有人忧。 欧阳家族的招婿盛会终以奚齐的惨败收场。 三千晋国精兵竟然比不上重耳的三百家丁,一战下来,生还者七十余名,还是靠重耳施救奚齐才不至于命丧峡谷。 一时间,这条消息传遍晋国的大街小巷,重耳声誉之隆,一时无两。骊姬气得当场病倒,她花了无数心血为奚齐刚铺平道路,结果一天内就毁于一旦,以至于她连奚齐的面都不肯见。 听着满朝文武对重耳的颂歌,献公愈感不安,上次对霍国一战使太子申声名大振,结果是得不偿失,这次重耳玩了更漂亮的一招,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坐大,如果他们现在就联手叛乱。 朝后,献公留下大夫梁五与关东五,内待之首优施旁听。 “不中用的逆子,三千精兵打不过赤狄也罢,最后还落得靠重耳施救,这……寡人还怎么放心把祖宗的江山交给他?”献公刚落座便开口大骂。 两五与优施面面相觑,献公在气头上,他们谁也不敢插言。 “寡人还怎么去废长立幼?”献公直盯着梁五道。 梁五突然跪下道:“大王息怒!废太子之举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然大王收回成命,我想太子申也不会领情,虽说奚王子此次有失颜面,但他毕竟还年轻,第一次带兵打仗,败可谅也!而此次跟随奚王子前去的都是卫兵,也没有一个经历过大战的将领指导,请大王三思。” 关东五与优施两人噤口不言,他们对于废太立幼之举,亦是全无信心。 “那当下之计?”献公盯着梁五道。 第十章 梁五道:“欲废太子,必先去其势,上次让太子出战霍国如不给他强兵名将,我想也不会让他坐大,战既能长其势,战也能灭其势。” 献公问道:“与谁战之?” “虢国乃晋之世仇,派重耳兵发虢国,但虢国与晋不交界,欲取虢必向虞国国借道,而虞与虢向来交好,必不肯从之,此一难也;再加上大王以防务为由,不给重耳一兵一卒,把太子申的曲沃与夷吾的封地之兵权交给重耳调度,太子申不清楚会有什么反应,但夷吾必推之,三人之合立破,又一难也。 第76章 这样一来,重耳即使能胜,三人的实力十去其八,再无顾虑。最后大王亲领晋之精兵灭之,必能大大增强大王在国中的威信,对大王有百利而无一害。” 献公击节而起道:“梁上卿一语中的,实是上上之计也,将来寡人必定重重赏你。” 梁五当然是欢喜之至。关东五与优施则哑言无语,深感颜面无光。 献公一改愁态,容颜大悦道:“那就等弄玉大婚那天宣布战令,哈哈!且让他们得意几天吧。” 几个时辰后,翼城最大的酒楼‘风采楼’灯火通明,里克与朝中大臣联名宴请一战动天下的公子重耳一行,陪客皆是翼城权贵。 重耳也豪兴大发,杯来盏去,再加上与欧阳家族的关系已定,香姬已当重耳是‘自家人’的缘故,席间愈显亲密放纵,毫不避闲的与其调笑,重耳已到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地步,如不是许安与赵衰见势不对,强行拉走重耳,恐怕两人当场就要闹出翼城最大的新闻。 第二天刚醒来,萌丫头就来请得重耳过去:“公主有请公子。” 重耳梳洗过后,沐浴着清晨的微风,精神抖擞地向公主的雅院走去。 “公子好!” 弄玉的八卫之二娇俏地挺立在院门,看见重耳眼前一亮。 如果拿现在的重耳与以前的旬生相比较的话,那么最大的区别是神形的转变,依旧清秀的俊脸少了些轻佻,多了些飘逸,还有那不经意流露出来威严,目光一改以前的游移之色,显得气定神闲,精灵有神。 如在以前,遇上目放仰慕色彩的两个美女,他定得占点小便宜才肯离去,但重耳只是对着两女微微一笑,昂然挺首进入房中。 刚踏进大厅,重耳眼神一呆。 谁也不能否定弄玉的美,那是种深入到骨子里的风姿,如果说美有先天后天之分,那么弄玉就是先天中的佼佼者。 让重耳惊异的是此时弄玉眼中毫无一丝世情之味,空灵,绝尘之中透出一种恬静安祥的美态,那股独特的气质虽说使他为之心旷神怡,但更多的是一种沉寂。 弄玉怎么了?重耳心底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弄于淡然自若的将眸光投射到重耳处,深深的注视了他一眼,道:“重耳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啦!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坚强,玉儿再也帮不了你了。” 重耳心头为之一震,大惊道:“玉儿说什么?莫名其妙的重耳听不太懂。” 弄玉淡然道:“我都知道了,后天大王便将我许予公孙家。” “啊!”重耳失色道:“玉儿你……” 弄玉站了起来,向重耳走去,刚迈开忽然又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露出了一个出乎意料地带着点凄迷的微笑,重耳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笑容,心中一股深深的疼痛在蔓延。 重耳不由自主的也往前走上一步,和弄玉面对面的很近的注视着她那双充满凄迷的眼睛,说道:“有重耳在,任何人也带不走你。” 虽是脱口而出的话语,但他语气中充满自信和勇气连自己都感到惊异。 最吃惊的还是弄玉本人,心神震颤之下不由暗叹一声:“痴儿!你知道吗?这个世上并非靠信心与勇气说话的,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 重耳再一次用低沉而坚定的语气道:“我会用生命去捍卫公主!” 弄玉美眸中现出一片激动之色,她实没料到,自己近乎封冻的壁垒一下子轰然大开,而仅仅是他的两句话,这一刻的重耳身上散发出一种神奇的魅力,是她从未见过,但却是她梦想中的。 注视着娇躯轻颤的弄玉,重耳又一次迷失了自己。不顾一切猛展双臂,将弄玉紧紧抱住,大嘴猛的压在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上,一通热吻。 正在这要命的时刻,门外传来女卫的通报声:“欧阳倩拜见公主!” 惊醒过来的弄玉情急之下催发一道真气,从重耳的双肩顺流而下,直至重耳被仓促间震开。 重耳用极其无奈的眼神看着胸口不住起伏的弄玉,她依然还急促的娇喘不止,那娇媚羞涩的模样,使得他恨死这个打扰他好事的拜访者。 “公主……欧阳倩求见。”这时门外女卫又喊了一声。 “请欧阳小姐到卧云亭,我稍后就到……”弄玉公主定了定神,平淡地说道。 卧云亭沿溪而跨,把溪水分割为东西两部,溪水源自西山翠林,是以终年清澈透明,水流常年不断,穿亭而过。 任何人来到这座红柱绿瓦,雕梁画栋,翅角入云的绝美凉亭时,都会生出飘然若仙之感。如在此摆下宴席,抬头可眺望西山隐隐竹林,低头一赏溪中美景,何等的逍遥自在。 其实不然,心态决定心情,重耳便无心赏景,简直可用坐如针砧来形容。 一方面是欧阳倩的冷漠,浑然不当他是既定的夫婿,甚至没看过他一眼。弄玉则更甚,只要重耳开口,她便马上住嘴,欧阳倩也许还没看出异样来,但以重耳之敏锐的直觉,便知弄玉是恼怒到极点才会如此反应。 席间一度陷入沉寂之中。 重耳再也按捺不住这压抑的气氛,不紧不慢地对欧阳倩道:“小凤还好吧!” “砰!”一声巨响,欧阳倩心神俱震,连茶杯摔落在地都似乎忘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与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重耳。 弄玉也被欧阳倩的举动所吸引,一时也忘记重耳对她的轻薄之举,眼神来回在两人之间穿梭。 重耳暗暗笑了笑,丝毫不露内心情绪,淡然对欧阳倩道:“你身体又不舒服?” 欧阳倩闻言身子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羞怒之色,半晌后,她突然展眸一笑,拼命掩饰住激动之情,娇声道:“你还记得凤姐啊?” 重耳不顾弄玉迷糊的眼神,接口道:“她好吗?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谁知欧阳倩脸色猛然由红转白,眼神中满是愧疚之情,凄然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们走失了。” “那她是不是和……在一起?” “不是,我们一起的。” “什么?”重耳拍案而起,铁着脸,一双虎目直直地盯着欧阳倩。 弄玉正待呵斥重耳,哪知欧阳倩却不堪重耳注视,低下骄傲的头,颤声道:“对不起,是我没能照顾好她。” 这下弄玉就更糊涂了,一贯骄傲自负的欧阳家族的宝贝女儿竟然向人认错? 更希奇的还在后头,重耳竟然冷冷的对她说:“我想与欧阳小姐单独谈谈,公主!” 弄玉茫然的将目光投射到欧阳倩处,后者竟然如感应到似的和她眸光相接:“请公主原谅,我也有话想和公子单独谈。” 天啊!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温文尔雅的重耳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对姑姑施以粗手。接下来在凉亭发生的一切更是让她不可思异。 弄玉苦笑着连道几声:“好!好!你们谈!”便退出卧云亭。 弄玉刚离开,重耳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告诉我详细情况。” 欧阳倩的美眸中闪现着泪花,几欲呜咽道:“你是旬生?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说完大哭着扑了上来,紧紧的搂抱住重耳,好似一放手他便要飞掉般。 重耳轻叹一声,双手轻捏了捏她的肩头,触手温软又充满弹性,看着她垂下的颈背,线条优美,肌肤润泽,不由得想到那座石屋的两天两夜,顿时心内泛起一片温柔。 “事出有因,我有我的苦衷,再说我也憋得够苦的啦,明明你是我的女人,我却还得和那小子去争你!” 欧阳倩现出无可掩盖的惊喜神色,小女孩般雀跃道:“真的吗?只要你不是有意在躲避我就行。” 重耳爱怜的抚摩着怀中美女的秀发,神情严肃道:“凤儿是怎么和你们走失的?” 欧阳倩不敢直视重耳的眼睛,低头道:“那天你滚下山坡后,我与雪丹清、凤姐疯了似的在山野里寻找了两天两夜,直至我被家人强行拉走,雪丹清说还要独自等你一天,让我带走凤姐,凤姐身体与心神受到极大的打击,都快崩溃,在她昏睡期间,我们把她带走,哪知几个时辰后她醒了过来,哭着喊着要继续去找你,我……我只有陪着她哭……” 重耳心中一痛:“那后来呢?” “那晚我们睡在一起,但我半夜醒来时,凤姐已经不在,门外守卫说她已经离开好一会了,我当时急得连骂那个笨守卫的心都没有,我想去找她,可我哥……软禁了我。”欧阳倩说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重耳紧紧的搂着她,轻声安慰道:“宝贝!不是你的错,我相信凤儿没事的,吉人天助。” 欧阳倩抬起泪脸,一字一句道:“我一直在派人寻找她的下落,香姬几天前曾说已寻到凤姐的影踪,只是还不能确定。” 重耳忍不住抬手擦拭了她挂在美眸下的泪珠,惊喜道:“她在哪?” “就在翼城。” “啊!快告诉我,她在翼城哪里?我要去找到她。”重耳松开双手,认真地道。 欧阳倩俏脸现出内疚之色,幽幽道:“香姬说在没有证实前不会告诉我,我……” 重耳眼神一亮道:“是‘风采楼’的香姬吗?嗯!她是欧阳家在翼城的情报机构。” 欧阳倩突然脸上泛红,忸怩道:“我这次来是想通知公主,献公派优施传话给我父亲,强烈反对我……们的婚约。” 重耳冷哼一声,道:“早就知道他不会放弃,你父亲怎么表示?” 欧阳倩苦笑道:“他能怎么呢? 第77章 既不能违抗王命,同时还得做一个守信的族长,无奈之下只能答应献公短时间内不会嫁女,但绝不做一个毁约之徒。” 重耳一愣道:“拖延,正中他们下怀,只要欧阳家族短时间不会成为我的后盾,他们自会在大婚前解决掉我们,到时你们也只能接受。” 欧阳倩道:“倩儿可以稍尽绵薄之力吗?本来这次前来通知是看在公主面子上,但既然你就是旬生,我……更要帮你。” 重耳大喜,当下说了一翻应对之策后,欧阳倩甜甜一笑,道一声“保重”后,美眸频频回首的步出凉亭,朝临溪发呆的弄玉走去。 当重耳回到小院时,脑中还浮现着她们的绝世骄颜。 欧阳倩英姿勃发,弄玉娇柔温宛;一个美艳绝世,一个秀丽无匹,有一点她们是相同的,她们是这个世上最关心他的女子,欧阳倩自不必说,从她知道重耳就是旬生后,立即精神焕发,便可得之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以弄玉之孤傲高洁风姿,竟可容忍重耳的轻薄,可见成功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房内传来季槐与萌儿的低语。重耳长呼一口气,拂帘而入。 “你们又在编排本公子的不是?”重耳扫了一眼两个被爱情滋润得如花似玉的美女子哼了一声道。 季槐俏嗔道:“我们正猜公主找你所为何事呢!” 越来越乖巧的萌儿也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嘛!” 重耳含笑道:“那你们猜到没有?” 季槐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这个神情焕发的男人,嗔道:“看你那样子分明是得手之态,哼!没想到公主也逃不过狼口,真为公主叫屈。” 萌儿高兴道:“真的吗?公子?” 重耳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对萌儿道:“什么真的假的,还不赶快去伺候公主。” 萌儿瞧了瞧季槐一眼,迟疑片刻后美眸大亮,兴奋的道:“那萌儿就去。”说完蹦跳着向外跑去。 季槐满脸笑意的看着萌儿离去,突然脸色一沉,道:“你早上去公主那……都发生了什么?” 重耳面上一红,吱唔了好半晌,才低着头说道:“我……早上我……抱了她。” 季槐失声道:“什么?你抱了公主?她就让你?” 到了这个时候,重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心一横道:“你看我是那种说瞎话吹牛的人吗?哼!” 季槐娇媚地横了他一眼,疑惑道:“详细说来听听。” 重耳大惊失色道:“这你也要听?不会吧!” 季槐坦然道:“为什么不,你难道不想我帮你吗?” 重耳呆了半晌,忽然把脸埋入双手间,然后又抬起来,长叹一口气道:“好!好槐儿!我讲,我讲!” 于是重耳慢慢的讲述着早上发生的事情,当然有些场景是必须忽略的,主题围绕着公主情绪不佳,他惟恐公主有不祥之举,一时情急,事情就发生了。 季槐呆呆的盯着重耳,愣愣道:“有些不对,你不是这样子的,公主也不可能迁就你……你搂抱她,公主就没什么反应?” 重耳痛苦道:“这也问?” 季槐暗暗偷笑,正容道:“当然,如果她没反抗,那就恭喜你美梦成真,如果她反抗……” 重耳紧张道:“怎样?” “你就有麻烦了。”重耳脸色一变,欲语无言。 “对公主这种天之骄女,绝不能使用强迫的手段,哼!那只会在她心中留下恶劣的印象。”见重耳魂不守舍的样子,季槐更是毫不留情地批评起来。 重耳见季槐越说越激动,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生气啦?” 季槐皱了皱眉头,没有好气的回答道:“我生什么气啊?我哪敢生公子的气。” “嘿嘿!你肯定生气了,还瞒我?”重耳可是从小在花丛中打滚过来的,哪还看不出季槐的心事。她明显是在吃醋,或者担心重耳有了公主后不再像以前那样爱她。 见季槐美眸中似有泪花闪动,重耳心中一软,来到季槐身边,一伸手揽过她的柳腰,一通热吻。季槐象征地挣扎了几下,身子就软了下来。 在这甜蜜而温馨时刻,院门却不失时宜响起一道声音:“娄无尘拜访公子。” “她可真会选时间。”季槐一惊,娇嗔着推开重耳。 重耳”哈哈”一笑,道:“就是嘛!简直是搞破坏。” “好啦!我进房去的,你一人待客吧!” 季槐刚刚离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在门外响起,接着传来许安的问候声。 “请进!”重耳边说边向大门迎去。 “又来打扰公子!”娄无尘那轻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既熟悉,又亲切。 一张优雅精致的美丽脸庞随即从门边闪出来,在她的辉映下,重耳似乎看不到他身后还跟有两人,诱人的玉脸,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像是蒙上一层水雾的动人美眸使人见之心动。 重耳知道她上门必然没好事,定是催促他履约。但他又狠不下心来拒绝这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美妇人。 重耳哈哈一笑道:“何来打扰,请!” 娄无尘眼神一亮,深深向重耳一福。 许安对着重耳使了个眼色就施礼告退。 “小女琉璃拜见公子!”重耳正猜测许安那个眼色,心不在焉的随便道:“嗯!请坐!”说完后才感觉这道声音很特别,娇柔而不失清亮,极其悦耳动听,听后便生出亲切感和一窥其貌的渴望。 即使是长期在美女群中扎堆的重耳也瞧得心神激荡,完全被眼前这具娇躯所深深吸引。这不就是那天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个娄族美女吗? 美人玉脸上那双明媚的大眼睛中透出的火热眼神,足以点燃任何男人的心。 重耳从未见过这样独特的眼神,就像一团烈火,汹涌而激烈。 娄无尘轻轻一笑道:“琉璃一直说要来感谢公子上次施以援手,今天终于有幸谢过恩公。” 重耳干咳一声道:“夫人太客气了!呵!” 娄无尘显然对重耳的表现很满意,乘胜追击道:“琉璃乃娄族第一美女,因在族中引起多位长老的冲突而被送往晋国,如公子喜欢就收下她,做仆人丫头都是她的福气。” 重耳闻言浑身巨震,双目放光,失声道:“真的吗?” “当然,无尘虽一介女流,但从不打诳语。”娄无尘一字一句道。 来翼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重耳已经了解王公贵族间的这种奉送互换之风,但像琉璃这种顶尖美女任谁也不会轻易送人。所以他深知道这礼的份量,更明白这份量背后的代价。娄族希望拿这个琉璃把他给筐得紧紧的,这样他就不得不拿出全部力量对付公孙榷,反之,重耳则只要按时履约,派几个人去应应景,便可打发娄无尘。 重耳知道娄无尘的目的,沉吟片刻后,昂然道:“谁不知重耳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夫人不应多虑。”这句话说得极其巧妙,既明确表达出他的立场,同时也对娄族赠美一环悬而不提。 以娄无尘之聪慧也摸不准重耳的真正含义。 琉璃则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主人的男人更加好奇起来,一双黑白分明,波光粼粼的桃花眼大胆的直射重耳,水汪汪的美眸中闪动着让人神魂颠倒的光彩,在他身体上下穿梭。 面对如此火辣的眼神,就是一惯以风流自赏的男人也受不了,借机干咳两声,慢慢侧移身体,不再给琉璃正面打量的机会。 娄无尘本想引重耳先开口,但这个看上去色迷迷的家伙好像突然之间转了性子,说话丝毫不乱,但他的表现以及眼神都证明琉璃对他有强大的诱惑力。娄无尘想到这里,信心大增,于是开门见山道:“最迟后天动手,这次哪怕拼掉在晋的全部族人也不能放他回去。” 重耳对此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会是如此,闻言之下,反而愈加冷静,若无其事道:“后天?大王在那天宴请三国求婚使,如何下手?” 娄无尘眼神一亮,道:“据我所知,献公会在那天宣布弄玉公主的归属,如不出意外,公孙贼子必夺花魁,而且当天晚上便会携美归齐,我们可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施以伏击,只要不会惊动翼城铁甲兵,尚家的人尚不足惧。” 重耳一呆道:“你怎么能肯定他们当天就会起程,据我所知,齐王派出一队五千人的迎婚大队,早在十几天前就出发离齐,应该在五天内赶到,公孙榷将在翼城外与他们一起回齐。” 第十一章 娄无尘微微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公孙家族族长两天前病故,而这个公孙榷虽说是继任的最佳人选,但他还有几个竞争对手也不含糊,他能不急吗?如不是弄玉之事早有定夺,他一准早就离晋回齐,当然,他绝然不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 重耳心中一动,如若可行,那弄玉之危也立解。遂道:“好!我定出全力帮你。” 娄无尘费了这么多唇舌,等的就是这句话,喜道:“奴家谢过公子!”说着对琉璃一使眼色道:“择日不如碰日,就让琉璃留下伺候公子,报答公子对娄族的大恩大德。” “以后还请公子垂怜!”这是一个充满了诱惑力的声音,仿若能拨动听者的心弦一般,使人生出怜惜之心。 就在两个女人微笑着等待重耳接收大礼时,重耳的一句话使她们目瞪口呆。 “夫人好意重耳心领,忙我一定帮到底,绝无虚假,但这位……姑娘……我不能接受。” 娄无尘失声道:“公子?” 琉璃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自她成人以来,几乎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得到她,甚至他们族中那些白胡子长老亦然。 第78章 而族中女人认为她的存在是家族的祸害,以至于被流放到晋国,而且还被作为礼物赠人。这一切她都觉得无所谓,毫不在乎,但重耳的拒绝却使她深深的震动,盯着这个男人,她的眼神由迷茫慢慢转为一股绚丽无比的光芒。 天知道重耳说这翻话时有多么痛苦,他甚至开始后悔,但形势逼人,他只能忍痛弃美。怪只怪这个美人来得不是时候,他刚好与公主建立上一点联系,正是关键时刻,一个不好,就会蛋打鸡飞。 而且还有萌儿之事瞒着公主,再加上他还不了解弄玉的品性,按他理解,以公主之高傲及敏感,任何细微之举都会导致公主翻脸,所以他暗暗告戒自己,绝不要因小失大,天下美女多的是,但弄玉公主只有一个。 说实话,琉璃比起弄玉来是各有千秋,一个高洁如霜,一个娇媚如水,琉璃的气质差弄玉半分,但其耀眼的娇躯却是重耳平生仅见。 娄无尘呆看他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无尘绝无拿琉璃做交易之意,知道公子也不缺这个,就算没这回事,娄族也想与公子交结,今天我人已经带来,公子就别拒绝了,好吗?” 也就在这时,重耳才明白什么是世界上最为痛苦之事,那就是当一个人明明饿急,却盯着一席盛宴不能下口。 重耳忍不住干咳了几声,口里含糊其词道:“……算了,再说吧。” “娄姨!我们走吧,琉璃蒲柳之姿,人家公子瞧不起也应该。” 琉璃以无比惹眼的娇姿款款起身,玉脸上闪烁着令人难以移目的光辉,一双明澈而又艳丽大眼睛,看似天真无邪,却又带着一丝世故而奇异的光芒,令人神魂颠倒。 直至一股淡淡的,品流极高的香气扑鼻而来,重耳仿佛猛然醒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慑心神,神情怪异道:“要不……留下吃顿便饭吧。”说心里话,重耳实在不忍就此离别,能多瞧一眼是一眼。 “公子别为难了,这种敷衍之词小女还是听得出来的。”琉璃白了他一眼,那眉目之间的妩媚娇柔,令人心荡。 “听说公子勇夺欧阳娇女,身边还有一位神秘的美人,恭喜公子!” 重耳一向自负的厚脸皮也似乎不堪冲击,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娄无尘好像一下子成为局外人,而琉璃的反应也出乎她意料之外,纵然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琉璃那种媚笑如丝、轻嗔薄叱的表情,即使是女人,如定力不够,也不免心荡神移。 重耳几乎与娄无尘同时想到一句词:“天生媚骨!” 看来这丫头还算聪明,平常收敛不少,否则族中那些男人早就把她连皮带肉给吞了,娄无尘暗暗点了点头,抿嘴一笑道:“琉璃掌握我族特殊通讯之法,在行动前公子还需要她与我族联系,让她留在公子身边三天吧,三天后如不再需要她,我派人来接。” 重耳心中五味杂陈,但能肯定一点,他暗中嘘了一口长气,好像自己一件东西刚被人偷走又找了回来。 “……那……行,三天……就三天。”重耳有意加重语气,特别是提到“三天”时为最。 望着重耳脸上患得患失的表情,琉璃暗自好笑,好一个喜欢装蒜的重耳公子,不过还算有趣。 琉璃娇笑着道:“三天!就三天!嘻嘻!” “好啊!这三天你就跟着我吧!” 三个人的房间突然响起第四个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清脆动听,在空气中婉转飘荡,第一个脸上色变的是重耳。 真该死!我怎么忘了季槐还在内室,完了,刚花了一早上的时间,拿出全部本领才安抚下她对弄玉之事的不满,这下麻烦大了。 “这位一定是传言中的那个美姐姐吧!琉璃这厢有礼!” 几乎在季槐现身的同时,琉璃有如天籁一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好一个迷人尤物!”季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琉璃,暗中不住的点头,叹息,再点头,再叹息。 “不客气,对付公孙家的还靠小妹妹你来穿针引线呢”季槐本不想出来,但在内室越听越不是滋味,一贯喜欢和美女贫嘴的重耳今天居然落了下风,也让她生起一睹琉璃风采之心。 “行,我就跟定姐姐了,以后公子赶我走姐姐你可得帮我!” 琉璃说完,对着季槐便施了个大礼,一福到地。动作神态无比自然,毫无丝毫拘谨之感。 季槐一时间也大感头疼,目光扫过重耳,重耳对她露出一付无辜相耸了耸肩膀,难怪重耳甘心吃瘪,敢情是遇上一个和他一样的女无赖,而且还是个美艳无比的无赖。 娄无尘见事件急转直下,眼看大事已定,不希望再节外生枝,便假意呵斥琉璃道:“大胆!姐姐是你叫的吗?以后你好好伺候着小姐,不得再无礼。” 见琉璃嘴巴一瘪,几人心头不由得同时生出怜惜之心,季槐连忙道:“娄夫人不要责怪于她了,我倒是很希望有个这样可人的小妹妹,再说了,公子不定比我更想要呢。”说着,对重耳道:“对吧!公子!” 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如果我再呆在这个房间里,那一定是个大傻瓜,重耳当然不愿意做傻瓜,于是”呵呵!”干笑几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谈,你们谈!” 说完不顾三人诧异的眼神,狼狈逃窜。 待走出院子大门,重耳才站定下来长出一口气,那神情好似刚脱离虎口一般。 “公子在这里啊?老奴刚想去找您呢!”许安刚在走廊处现身,声音也随之响起。 “有事?”重耳隐约感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公主招见。” 天啊!就不能等我把这口气喘完吗?今天是个什么衰日子,重耳暗地里大呼“倒霉”。 “召见?”怎么用上这个字眼?完了,看来一定是东窗事发,要和我算帐。重耳脸色瞬息变幻,眉头忽而皱起,忽而眼中现出一片迷茫之色。 许安心想,今天有些异样,公主和公子都一反常态,但愿不会是出什么大事。 “公主在哪?”重耳强打精神问。 许安正待开口时,他身后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公子好!介大哥正找您呢!” 重耳眼睛一亮,急问:“他回来了?” “是的,正在前厅。” 传话的是介子推的手下,也是以前‘先峰营’过来之人,他们与狐毛赵衰重耳旧将都住在翠园东面,紧靠翠园防守薄弱的西山竹林,同时离重耳的住处也近,便于防守也利于保护重耳的安全。 “好!我就去。”重耳说完对许安抱歉一笑道:“告诉公主一声,等我会完介大哥后再去见公主。”话说完,留下一脸愕然的许安便匆匆离去。 沿路重耳都在心里感谢着介子推,嘿嘿!不愧是绝顶高手,连回来的时机都捏拿得恰到好处,虽然说弄玉之怒终未消,但拖一阵就是一阵。 “公子立斩赤狄之首,可喜可贺!” 重耳满腹心事,也没留意已经到了厅门,听到声音才发现,介子推几个人已在厅门迎接。 “介大哥回来了,有好消息吧,狐射姑呢?” 介子推笑着道:“公子请!里面细谈。” 重耳作了个手势后与介子推并排而入。 介子推刚等重耳落座,便开门见山道:“狐射姑暂时留在那边,应该说收获颇丰,愿意加入者众多,这个……费用……” 重耳一摆手道:“费用不必考虑,能说具体些吗。” 介子推露出宽慰的笑容道:“朝歌地处晋北,是晋境内最边缘的地区,原本富足之地,但近年来连逢战事,今年又遇上旱灾,民不聊生,大小猎市泛滥,如能招入一批猎手加以训练,一定会是公子的得力之助。” 顿了顿,介子推接着道:“没想到,我们在那里遇上老朋友,竟然一呼即应,二天内人数已达三千之多,而且还有继续增加的可能,因此我得回来征求公子之意,是否毫无保留的招收。” 重耳毫不犹豫道:“当然,猎手本就具备一定实力,如有良将训之,哈哈!可抵十个先锋营也。” 介子推眼中掠过赞美的神色,道:“公子明见!子推也是此意,如能派位治兵高手前往朝歌定能事半功倍,我们毕竟不是正统出身,而且还不能过份张扬,等时机到了,由公子向大王求得征兵权才可以名正言顺。” 重耳暗暗一愣,心想,如若需要献公批准,那就麻烦了,那老家伙绝然不肯让自己增强实力的,但又不能打击介子推的积极性,于是他“哈哈”大笑,掩饰不安情绪道:“这办法可行,介大哥就不必再入朝哥,我手下有位及善带兵之将,名叫颠硕,我会马上派他去朝歌,对了,让蒲邑府的狐偃和他一起去吧,顺便带上足够的粮饷,还是以猎手的名意聚集,尽量不惊动他人。” “好!我这就去安排。”介子推眼神大亮道:“谢谢公子!子推先行告退。” 重耳起身道:“是重耳应该谢过大哥才是,客气话就不再说了,反正我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 “等我安排妥当再和公子一叙。” 介子推兴致高昂的疾步而出,赵衰与魏犨也起身和重耳道别,兴奋的跟上介子推的步伐。 重耳返回自己住处,准备沐浴更衣后去见弄玉。没想到的是,那琉璃已与季槐成了至交,一起谈话的还有刚跑过来的萌儿,这个萌儿,现在只要公主没事,她肯定往这里跑。 季槐看见他便露出调皮的笑容,俏声道:“怎么现在有胆子回来啦,刚才跑那么快?” 第79章 重耳展开双肩,一左一右搂住季槐与萌儿的小蛮腰,脸上闪着坏笑道:“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萌儿赶紧解释道:“哪里,季姐姐一直在念叨公子呢,嘻嘻!给我们讲你的故事。” 季槐气得小脸通红,不依不饶的撅着小嘴道:“你这丫头,见到公子就忘记一切了,刚才还说要联合起来,一致对外的,你……” 重耳心叫完了,如果她们真联手起来,恐怕就没我的好日子过了,特别是那个琉璃的存在,刚到就闹出事来,想到这里,重耳抬头向她看去。 琉璃如花的俏脸上泛起了一个“你奈我何”的笑容,双眼之中更是有一些亮闪闪的东西在发光。其实从他进门起,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当看见他搂住那两个女人的瞬间,一团从未开启过的火焰在心底燃烧起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重耳望着这个人间尤物,不觉有些痴醉之感。直到季槐一声闷哼,暗地里狠狠的揪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呵呵傻笑。 这时琉璃发出一阵轻笑,缓缓道:“我想与公子谈谈后天的行动计划。” 甜美的笑声中,透出了一股浓厚的醋味,加之她眼中那股媚艳四射的火焰,重耳的心中不觉为之一荡,接口道:“谈,是应该谈谈了。” 季槐心知肚明的笑了笑,拉起萌儿的小手道:“让他们谈,我们先出去。”说完有意无意的对琉璃道:“你们谈好,最好是把他给谈晕了,嘻嘻!” “小妹一定不负姐姐厚望,一定谈晕了公子。”琉璃娇笑着伸出玉指点向重耳道。 望着她花肢乱颤的娇躯,重耳心底怪叫一声:“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坐下说吧,公子。” “不用了,我喜欢站着谈。” “啊!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的确非普通人能比,连说话的习惯都大异于常人。” 听到这明显带有调笑意味的话语,重耳发出一声苦笑,暗骂自己,还没开谈都已经晕了,今天这日子一定不属于我。 不过她给他带来一种无比新鲜的感觉,那是从来没有过的,重耳提了提气,强聚精神道:“你们有多少人去伏击?” “我们的人不能出面。” 重耳失声道。”什么?你们全指望我?” 圈套,完全是圈套。 在离开翠园的路上重耳仍然愤愤不平,但又无法向任何人诉说,特别是琉璃说到娄族没高手在晋时还一幅吃定了他的表情,他的心又疼了起来,不过她即便是嘲笑,模样也好看到极至,哎!。 重耳心中蓦然闪过两个字--‘妖女’,的确,这个女人集妩媚,冷艳,娇横,高贵于一身,而且还能调和得当,使之看起来变幻无穷,简直就是妖魔的化身。 魏犨与赵衰感觉重耳有异,看他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两人欲言又止,都不了解情况,不敢瞎开口。 “咳咳!”赵衰忍不住干咳两声,问道:“公子……我们去哪里?” 重耳一脸无奈的道:“钱山米行。”说完不由得看了看右腕上的玉镯,暗想,有用没用试试再说吧,反正也没啥指望。 赵衰与魏犨一时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大清早的重耳带他们去一个不知名的米行去干什么。 死妖女,骗人的娄无尘,明知道我的亲兵营动不得,还来筐我,希望盗拓没骗我。重耳暗暗给自己打气,但终究还是不太敢相信,一个手镯能起什么作用。 东方朝霞隐约可见,街道上人流慢慢增多,三匹马,三个人,一个年轻英俊,卓尔不群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另外两个威武豪迈,但好像有什么心事,怪怪的三人引来众多讶异的目光。 重耳是越想越不服气,究竟是怎样落入他们的套中的,到现在也没占着一丝便宜,即使没娄族出面要求,为弄玉婚事,他还是会对公孙榷下手,但总比被人要挟好。 就算被要挟那也罢了,原本想借用娄族之力,谁知道他们比他还精,一个人都不出,晚上与季槐一分析,竟然还不能动用亲兵营,否则公孙榷出事,弄玉失踪,自己的三百亲兵也一起消失,就算这方面被忽略,但三百人总有伤亡吧,这个是瞒不了任何人的,更何况有奚齐在一旁虎视眈眈。 “到了,公子!” 重耳抬头一看,心里便凉了半截。 就在这条街道的最边缘,有一座以石头砌成的灰墙大院,大门用粗陋的木板相夹而成,三条边均露出四尺来长的缝隙,大门正上方,歪歪垮垮斜挂着一方长木条,上书四个大字─钱山米行,字迹模糊不堪,如不仔细看,根本就认不出来,看来是长久与灰尘为伴,久无打扫。 赵衰愣然望了望重耳,呆呆道:“是这儿吗?” 重耳暗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是的,你去敲门。” “铛!铛!铛!” 赵衰不敢用力,那木门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因他那一敲而轰然倒塌。 魏犨则提高警惕,手握刀柄,眼神四顾。 “嘎吱”一声刺耳的响声,大门斜歪着打开,一个眼睛半睁,像是刚从梦中醒来的矮个子老头披着一件衣服出现在他们眼前。 “谁啊!大清晨的就来买米?” 重耳已经信心全无,不想多费可舌,一把举起右手,亮出那只明晃晃的玉镯。 “啊!”老头那对看似昏花的老眼豁然大亮,刚欲行礼,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往院内跑,一边跑一边回头道:“请稍等,我去通知主公。” 赵衰见这老头奔跑的姿势,眼神一变,持剑上手,目光极为警惕的注视着院内的动静,才一溜烟的功夫,却见一极为魁梧的大汉出现在院中,向着他们小跑而来。 第十二章 还未到门口,那人声音洪亮的道:“请进!” 重耳三人刚踏进院子,矮个老头便极为迅速的关上大门,那身子溜滑得像十二三岁的孩童。 “锵!”的一声魏犨砍刀离腰,赵衰的剑自老头现身后便一直未离手。 “别误会。”那个豹头虎眼的大汉冲他们俩一摆手,然后语气轻柔的对重耳道:“我能看看那玉镯吗?” 重耳也不答话,再次抬起手臂,印着清晨的朝霞,玉镯在手腕处闪烁着绮丽的光芒。 “公子里面请!”大汉语气一变,恭恭敬敬道。 重耳笑了笑,抬腿便步上小台阶,赵衰与魏犨也紧步跟上。 “你是……米行的主人?”重耳刚落座便问道。 “是的,我叫李桦,公子有事请吩咐。” 重耳瞟了一眼矮个老头,端起了茶杯。 李桦一摆手对那个老者道:“你先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老者闻言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我需要一百名精通搏杀之术的猎手。” 来之前重耳本打算借五十人用用,但大为失望之下也就干脆来个狮子大开口。 “什么时间地点?” 重耳一愣,显然李桦的回答出乎他意料之外。 “时间是明晚到后天早晨,地点离翼城约百里地。” 李桦眉头轻皱,迟疑片刻道:“时间有些紧……” 重耳一怔,哦了一声。 “不过我会带一百人在公子指定的时间地点等候,请公子放心。”李桦正容道。 重耳喜出望外的看了赵魏两人一眼,见赵衰神色有异,遂问道:“有话要说吗?” 赵衰到此时才明白公子是前来借兵,阻杀公孙榷,但公孙榷手下无一庸手,这个“米行”能有那么大能量,一天内召集一百高手吗。 清了清嗓子,赵衰忍不住对李桦道:“我们需要的不是普通猎手,而是能征善战之士,这个还望李掌柜明察。” 李桦不愧是个生意人,赵衰话还没说完,他便明白其意思,一击掌大声道:“龙十。” 就在重耳几人还为他的举动纳闷时,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清瘦男子缓步而入,脸色无神,却绝无法掩饰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冷峻,与那种自然而然的杀气。 “练一招给客人们瞧瞧。”李桦开口道。 那人也不答话,快速无比的抽出腰间长剑,身形便若离弦之箭在屋中狭小的空间翻腾,剑若惊虹一般划出一道极为亮丽的轨迹,看起来赏心悦目之极。 重耳高喝一声:“好!”心中暗喜,只需这等高手三十余人,便有信心阻杀公孙榷。 赵衰与魏犨也惊奇万分,此人功力虽达不到一流高手之列,但身上流露出来的杀气却是超绝之选,很明显是死士杀手之类的天才,尤此他们不得不重新估计这个李桦的实力。 “行,你可以走了。”李桦面无表情的道。 那个清瘦年轻人剑花一挽入鞘,也不答话,更不曾看任何人一眼,轻悠退出。 “公子还满意吗?” 见重耳似在沉思,李桦打破沉闷道。 重耳鼓掌道:“不错,不知像他这般等级的有多少个?” “公子要一百,我就给一百。” “啊!”重耳三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在回翠园的路上,重耳比起来时的模样精神了许多,反倒是赵衰与魏犨像是有满腹心事的样子,两人不时对视苦笑,一切都是那样希奇,那样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亲眼见识,打死他们也不敢相信翼城中竟然存在这样一个高手如云的组织。 重耳则没想那么多,他早就见识拓王的厉害,甚至于他手下的八将四卫,他现在考虑的是以怎样的胜利来结束公孙榷,解开娄无尘与公主之虑,想到公主,他的头又开始疼痛起来,躲避不是个办法,总得相见。 第80章 更让他头疼的是欧阳倩竟然住到翠园,加上那个琉璃小妖女,还有即将对他发落的弄玉,三个女人,三个麻烦,全遇到一起。除此外,还得考虑明天献公的盛宴,还得求献公应准招收朝歌猎手之事,自己已经答应过介子推的,可怎么向献公开口? 算了,不想那么多,以前那么艰难不都过来了。重耳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翠园已近在眼前。 刚进大门,一个清悠的声音便远远的飘了过来:“公子一大早跑哪去了,公主找你呢!” “麻烦来了。”重耳暗叹一声,吩咐赵魏两人为明天之战作好准备,然后笔直朝萌儿走去。 “公主昨晚有没有什么特别举动?” 萌儿见重耳又想探听公主的秘密,小嘴巴一撅,不高兴道:“公子怎么老问这个,昨天公主没要我服侍,所以不知道。” “啊!不会吧,她什么时候离开过你的视线啊?” “就是啊,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呢。”萌儿也一幅纳闷的表情。 傻瓜,这就证明公主大反常态,希望形式朝我预想的方向走吧。重耳暗暗揣摩着,频频点头又摇头。 “公子怎么了,今天大家都怪怪的,对了,昨天来的那个叫琉……璃的可真漂亮。”萌儿说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显然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哦!是吧。”重耳糊里糊涂附和道,其实他根本就没听清楚萌儿都说了些什么。 “嗯!欧阳小姐也不错,还有美丽的槐姐姐,翠园真成了美女的聚集地啦。”萌儿一门心思陶醉在她的天地里,一边走一边讲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琉璃一清早就拉着季槐满园拜访,先是公主,然后是欧阳倩,就连重耳的‘十二道墙’也没有放过,最后为大家表演了一段极富魅力的娄族舞蹈,赢得满园喝彩。 “妖女,整个一妖女。”重耳恨恨的嘀咕着。 “公子说什么?”萌儿见重耳嘴巴在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奇问道。 “没……没说什么,对了,公主在哪见我?”重耳连忙转移话题道。 “卧云亭!” 事到临头,重耳反而冷静下来,轻笑说道:“既然公主找我,你就不用过去了。”说着大袖一甩,径自向卧云亭而去。 萌儿感觉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大异于刚回来那阵,甚至连走路的动作都忽然夸大起来,一幅有恃无恐,精神抖擞的样子。 远远的,重耳便看见弄玉俏立在凉亭栏杆旁,迎着微风,衣袂飘舞,俨若凌虚御风的仙子。 重耳硬着头皮施礼道:“重儿已到,聆听玉儿吩咐。” 好半晌弄玉才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重耳一眼,脸上如上一层霜冻,寒脸遥望西山。她昨天几乎一晚没睡,怎么想也不对,麻烦的是轻薄她的人正是她最疼爱的人,怎么办呢? 重耳怕见她,其实她更怕见到重耳,看见他便想起那天早上的事,整个人立刻陷入惶恐迷离之态,她虽然觉得重耳犯下重罪,但女人的天性与重耳的眼神告诉她,他已经不再当她是姑姑,而是个女人,想到这里,她有些心慌意乱之感。 重耳见弄玉不理不睬的,心想,咱们就耗下去吧,我就等着你开口,反正是你找我来的。 他也学着弄玉,迳自走到围栏处,望向弄玉一方。 见重耳如此,弄玉更是慌乱,她准备了一肚子责怪批评他的话,但他出现在眼前时,所有的愤怒与勇气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作为一个长辈训斥下辈的正常状态都无。 总不能这样干耗下去吧,弄玉按捺住烦躁的心绪,冷冷道:“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对我做出那种事情?” “玉儿要听实话吗?”重耳心中好笑,她终于忍不住了。 “别喊那两个字。”弄玉缓缓转身,愤然道:“当然听实话。” 重耳此时越发的心清神明,心中一动,装出一幅委屈模样道:“重耳不想玉儿离开,如果你不在我身边,还有谁来疼我照顾我……我……我一时情急……” 弄玉越听越是怒火中烧,气道:“你就是这样对那个最疼爱你的人?这就是实话?” 重耳双手乱晃,急道:“不是这样的,是……” “那是什么?你说。”弄玉追问道。 “哎!我知道玉儿将要许给公孙家族,而且明天大王就会宣布,而且早上你的神情不对,我……我……” 弄玉横了他一眼,不解道:“你什么?说。” 反正是迟早都得摆明的,重耳心一横,大声道:“我要让玉儿做我的女人。”说完后,他低下头,像个带罪的囚犯般,等候着命运对他的宣判。 当弄玉听到那句“我要让你作我的女人”后,失声“啊”了一声,然后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良久,惶恐不安的重耳见没有动静,偷偷抬头向弄玉看去。 弄玉亦如他般,垂下头去,他能清楚的看到她羞得连耳根也红了,那种动人的神态,使他眼前一亮,有种想拥她入怀里的冲动。 重耳心中快活得大喊一声“看来有戏”,然后假意长叹道:“如果我救不了玉儿,我便离晋至齐,选择机会,直至救你回来,否则我宁可死。” 弄玉心中叹了一口气,暗忖你凭什么救我,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献公改变主意。更何况献公与重耳的关系僵到极至,再说以齐之强势,献公就算想改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能听到重耳这样直接的表白,她心中顿时一软,道:“你准备怎么搭救我?” 重耳眼神一亮,把娄无尘与公孙家族的渊源叙说了一遍,然后又讲到他和娄族合作以及今天早上请到救兵等等。当然他只讲了他该讲的话,一切不利的都被忽略。 弄玉听得目瞪口呆,同时也感动万分,她实在想不到重耳为了她一直在努力着,从来没有放弃过,不像那个厉无厘,听说大局已定,连招呼不打就溜回镐京,看来自己没白白疼爱重耳一场。 重耳见弄玉神情已有松动之态,遂乘胜追击道:“其实我还有个办法,如果没把握从公孙榷手里把你抢回来,你还可以在今天突然消失,他们找不到你,也就只有望天叹气的份啦。” “消失?”弄玉幽幽叹道:“不要说翠园从五天前就被包围得如铁桶一般,就算能逃离,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重耳灵机一动道:“不用离开晋国,也不用离开翠园,只是得委屈你稍微化下妆,装扮成我……咳咳……翠园的女仆,以你孤傲的名声,谁会想到你会出此下策呢。” 弄玉好像已经忘记重耳所犯之错似的,回复女儿家的骄俏,嗔道:“你当那些王城禁卫与待从们都和你一般傻,这样大的事情,他们定要把翠园翻个底朝天,女仆?他们难道认不出来相貌吗?你想害死翠园的所有人啊?” 重耳“啊”了一声,搔了搔脑袋,喃喃低语道:“我怎么没想到这点,玉儿的相貌又是如此的独特,怎么化妆都掩饰不了其风华绝代之姿啊,哎!” 弄玉听到重耳这有意无意的赞美,心中不由一甜,正想开口说话时,突然神色大变,眼睛投射到离亭不远的一处竹林。 “我有办法让他们认不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优美如仙的身影映入眼帘。 “小妖女?你……” 重耳脸上色变,心中波澜狂起,现在真被娄族掌握他与弄玉的秘密,如果琉璃存心不良……更何况娄族深谙要挟之道,不妙,要不要以雷霆手段封了她的口,但随着琉璃依旧笑脸如花迈着曼妙的步履走近,这个念头逐渐淡然,淡去。 弄玉突然往前跨了一大步,娇躯挺得笔直,周身气流隐隐波动,显然已提功待发。 “你如不给我个满意的解释,休怪弄玉不客气。” 琉璃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重耳,又望了望倩公主娇美的俏脸,面容难得一正,恭敬地施礼道道:“琉璃拜见公主!” 弄玉俏脸一扳,客气话也不说,开门见山道:“回答本公主,你为什么偷听?有何目的?” 琉璃忽然一阵娇笑,像朵盛放的鲜花,重耳看得目瞪口呆,暗地里有些替她担心起来,希望公主不要辣手残花的好。 琉璃娇媚的目光,一溜转到重耳身上道:“我是跟着公子前来的,有紧急情报送公子。”说到这,她对着弄玉又是一礼,正容道:“琉璃并不是有心偷听,而且你们说话的声音那么小,我也就听到最后两句,嘻嘻!” 重耳见她说着说着又发出一阵娇笑,便浑身不自在起来,遂对弄玉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表示他拿这个刁蛮精灵的小妖女没办法。 弄玉眉头紧拧,很显然她对琉璃的表达方式不怎么习惯,正要开口。 重耳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琉璃道:“你有办法让他们认不出来?这话意思是?” 琉璃眼波流转,迷人的娇靥转向弄玉道:“公主游历列国,定听说过易容这个词,琉璃乃卜连赫第三代传人。” 以弄玉之沉稳,也失声“啊”了一声,神色俱动。 重耳一愕,没听说过啊,旋又释然,他知道的事情少之又少,而琉璃根本就没奢望他知晓。 弄玉长叹一声道:“弄玉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真有此事,卜连赫的绝妙手法就落在你手里?” 琉璃美眸中闪着奇怪的光芒,似乎在脑海内重演着一些早被遗忘的往事。好一会才道:“我并不是娄族人。” 重耳与弄玉面面相觑,心底泛起同样的念头,这个女子身上的秘密不少。 第81章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哪的人,只记得很小的时候与家人一起被追杀,家灭人亡,我却活了下来,为娄族所救,懂事后翻看家人留下的竹简才知道我父亲是卜连赫的第二代传人,因为好奇,偷练父亲留下的易容之法。” 重耳闻言,不禁猛的一愣,看来这个小妖女的身世比自己还悲惨。 弄玉动容道:“那么你一定习有迷魂大法,肯定有,你一举一动都带有诱人之姿,那正来源于此功法。” 琉璃第一次露出羞涩之态道:“正是如此,公主猜得没错,我平时都尽量收敛,没人知道我身怀异学。” 第十三章 重耳长呼一口气,原来如此,不是我定力不够所至,心下也坦然,问道:“真有那易容之说?那你可不可以把人改妆成公主的模样?” 琉璃点了点头。 “那就好。”重耳喜形于色道:“明天你就弄一个假公主出来,这样我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更可以放手去攻击,不怕误伤公主了。” 公主与琉璃同时惊呼道:“你真准备伏击公孙榷?” “当然!”重耳正容道:“为了免除后顾之忧,也为了公主的安全,更为了对娄族的承诺,我已经下决心留下公孙榷的人头。” 琉璃弄玉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弄玉好笑道:“你想得倒容易,公孙榷在翼之实力本就不可小视,何况还有尚渔鼎力相助,你即使倾其全力,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更何况你的人全被严密监视,何来可用之人?” 重耳哈哈一笑,极为自信的道:“我根本就没想动用亲兵营的人。” 琉璃呆呆望着他,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道:“难怪娄姨说你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男人,果然如此……” 弄玉神情复杂的道:“在这特殊的时刻,你千万不可被大王抓到疼脚,否则你失势是小,还会连累到太子申。” “忘记告诉你新消息呢!”琉璃诱人的浅笑道:“娄族虽然没有什么超绝高手,但其刺探情报之能力放眼东周绝对无人能及,公孙家族也不差,但比起娄族来还是差了好多,这不,刚才族人已传来消息,已查清楚他们在翼的全部实力,明暗人员,无一遗漏,不过公子听了一定会打打消设伏之念。” 重耳将手一挥,神气的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有信心过,你们就得着看场好戏吧。” 两女闻言均发出一阵“绝不相信”的娇笑。 重耳望着琉璃如水的美眸,不解道:“你不是娄族派来的吗?怎么你的意思好象不太赞成此举?” 琉璃俏眉一扬,似笑非笑道:“如若我告诉公子,琉璃担心公子安危大于娄族复仇,公子相信吗?如果公子有绝对的实力,我定不阻止,但现在优势尽在公孙一族,公子还是放弃的好,娄族那边有我呢。” 重耳俊眉一皱,正想着该如何纠正她们的错误思想,隔着小溪传来弄玉侍女的声音:“午膳已准备好,请公主公子入席。” 弄玉精神焕发道:“请!别让槐儿与倩姑娘久等。” 三人谈笑着来到一座食厅,午宴就摆在装饰别致的花厅内,大厅由几道长长的花廊相间而成,满屋的奇花异草,闻者心动。 欧阳倩与季槐赏花谈笑,萌儿一旁作陪,等弄玉到场才施礼落座。 闻着花香,望着满屋的如花娇靥,重耳心神俱醉。五个绝世美人,已有两人身属于他,欧阳倩与琉璃只是迟早的问题,弄玉入怀也指日可待。 如若不是那一场青楼夺帛大战,他现在也许还在做那低贱之事,别说五个美女,就算是凤儿他也难保不失。 想到凤儿,重耳顿时心如刀割,脸色瞬间大变。 厅内女人几乎不约而同“咦”道。 “公子!” “重儿?” “……” 自感身份不同,不敢启口的萌儿也一幅忧虑的表情。 一口干掉杯中酒,“我一定要找到她。”重耳信誓旦旦道。 欧阳倩恍然大悟道:“你在担心凤儿。” 关于凤儿,重耳曾经有对季槐提及过,虽然她似明非明,但她还是对重耳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弄玉则一脸迷糊,垂首想起了自己的事。 琉璃见重耳脸色阴沉,看看大家,仿佛都有心事似的,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 季槐横了她一眼,道:“琉璃妹妹笑什么呢?” 弄玉与欧阳倩也被吸引住,紧紧的盯住琉璃,极想听她的解释。 琉璃看看季槐,又瞧了瞧一脸诧异的欧阳倩,禁不住又是一阵娇笑,花枝乱颤中喘息着道:“在座的无不是绝色佳人,公子竟然还能分心去想别的女子,真是好笑。” 重耳顿时哭笑不得,一干人均是面面相觑,也拿她没了办法。 欧阳倩心中暗叹,也许只有雪丹清才能制得了她,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了四人的甜蜜逃亡。 季槐白了重耳一眼,说道:“言归正传,我们该商量下如何对应明天献公大宴之事了。” 欧阳倩犹豫道:“父亲交代过,明天我不能与你们一起去,如有什么我能做的,听槐姐姐吩咐。” 季槐与重耳交换个眼神,对弄玉道:“我们听公主的。” 弄玉一震,讶道:“听我的?” 重耳正容道:“当然听公主之号令。” 弄玉环视全厅,美眸轻眨道:“既然如此,那弄玉就不再推辞,明天的一切都是个未知数,我们暂已不变应万变……” 她的话还没说完,重耳突然打断道:“为确保公主安全,我建议今天就在熟悉公主的侍卫中选出一个身材样貌酷似公主的人来,由琉璃施以妙手化妆易容,并由公主亲自加以指导模仿其说话的语气以及步姿,尽量做到不露痕迹。”说到这里,重耳瞟了琉璃一眼道:“没问题吧?” 琉璃轻轻哼了一声,傲然说道:“只要身材五官不太走样,我保证你们认不出谁是真正的公主。” “那就好。”重耳嘀咕了一声,笑着对弄玉道:“公主请继续。” 虽然语气不那么严肃,但里面包含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极度关心,这点,弄玉绝对感觉得到。 在些许沉默后,弄玉缓缓道:“重耳决定在公孙榷离开翼城之后施以打击,虽然我并不了解公子的信心何在,但这绝对是一件非常之危险的举动,因此,我们必须配合公子的行动。”弄玉说着目光转向重耳道:“你打算带多少自己人前去?” 重耳想都没想便答道:“两个人就足够,赵衰与魏犨。” “我反对。” 一个柔媚娇美的声音从季槐口中传出。 “我要求前去,再说我也不比魏犨差吧。” 欧阳倩欲言又止道:“我也要去。” 重耳一双长长的修眉微微皱了一下,沉声道:“不行,你们得保护公主安全,行动之事,想都别想。” 感觉到重耳话中不容改变的决心,季槐与欧阳倩失望的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琉璃再次发出招牌似的轻笑,道:“我赞成公子的安排,毕竟一切以公主安全为主。” 重耳看着她明媚的双眸,心头不由一热,道:“你可得跟着我,否则如何与你族联系。” “当然!琉璃从现在起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公子。” “啊……”厅内顿时哗然,季槐与欧阳倩不用说,连萌儿也表示不满。 重耳知道再呆下去肯定会被唾沫给淹死,现在不走更待何时。“我得去和赵衰他们商量下,你们继续讨论,我……先去了。”说完,在众女的反对声中逃离食厅。 晋王宫气势雄伟,宫内有八门,每门有三条通道,各宽约二十米,男子走左边,女子走右边,车行中道。王宫四周有宗庙,神坛等各类建筑物,召辉殿就坐落在神坛与宗庙之间,位于门道前有四米高的短墙,称为屏。 屏与门之间的地方,也是宾客等候之所。屏外的广场,叫大庭,又称外朝,大朝是聚会的地点,中庭是举行册封及赏赐的地点,中庭北有三组台阶,东为阼阶,西为宾阶,皆见礼经。东西各两组台阶则是侧阶。大堂则称大室,是召辉殿的中心,也是晋国礼仪活动的主要地点。 弄玉一脚踏入大室时,无数双眼睛顿时向她扫了过来,虽然当时气候并不阴寒,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不争气的立了起来。 说实话,如若不是事先知晓她是假冒公主,重耳肯定分辨不出来。不仅貌似,神态举止也活脱脱的一个高贵的晋国公主。 怎么说她也跟随公主近十五年,也曾伴随公主游历东周,大小场面也见过无数,因此当身后扮作她侍女的弄玉低声道了几声“镇定”后,她随之也冷静下来,步履不惊的走向大室第三根立柱--内宫专席。 由于重耳不是受邀者,因此没有自己的席位,只得硬着头皮进入弄玉的席位,与季槐萌儿一起端坐在弄玉身后,公主的两个侍女弄玉与琉璃则站立左右两侧。 令他奇怪的是一惯喜欢这种场合的骊姬与她的两个儿子竟然都无影无踪,主席位上除了献公与身后的优施外,多了一个神情淡漠的葛服汉子。他的衣服极为普通,因此在整个大室的锦衣绣服中显得格外惹眼,一双眼睛除了在重耳进入时闪出一道火花之外,此后便再也没有一丝的生气,显得一尘不染,空灵而深邃。 “寺人披……”季槐喃喃道。 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就是号称晋国第一宗师的寺人披?重耳忍不住又打量了他几眼,口里嘀咕道:“怎么看也不像伯己的师哥嘛,身形气度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第82章 重耳突然“哦!”了一声,侧首望去,他的眼神感应到伯己投射的目光,伯己也来了,既然他在,那就定少不了傅荃晶,娄无尘更是毫不例外的与她左右相邻。再往上席看去,里克当仁不让的列于晋臣首席,随后是旬息,二五等晋国重臣。与之对列的是以欧阳与尚渔家族为代表的晋国贵族,欧阳倩端坐在父亲身后,看到重耳,便露出一道灿烂的笑脸。 正对主席位的分别是三方求婚使,据传言郑太子与厉无厘早在两天前便得知对他们不利的消息后离晋返回,留下家将卿客应景。因此三席间真正的主人只有趾高气扬的公孙榷。 “哼!今晚你一定会后悔来晋,嘿嘿!”重耳看着他一幅大事已定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公孙榷送过来一道做作的笑脸时,他冷冰冰的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室内响起一阵悦耳的丝竹管弦之乐,这预示着大宴正式开始。 晋国宾礼史照例又是一通客气话,之后献公举杯道:“感谢各位对王妹的一片心意,但三方求婚,能得选者唯其一,寡人不得不忍痛抉择。” 虽然室内大多数人都已知晓结果,但仍然屏声静气的等待着献公宣布,公孙榷脸上难以掩饰地露出一丝的得意之色,忍不住瞟了一眼弄玉,东周使者与郑商弦高则面无表情。 献公突然话题一转,肃容道:“众所周知,虢国乃晋之大仇,屡趁我晋内乱时领军攻之,使之大晋元气大伤,庄公也因此而忧愤而亡,今天是庄公祭辰,为宗室与大晋威名,我在宣布公主所选之前,先向大家宣读一项命令。”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的看了重耳一眼,重耳大呼不妙。 “寡人将派重耳领兵征讨虢国,以振晋威。” 身边几女几乎同时“啊”了一声,重耳更是浑身一震,目瞪口呆的望着献公。 大夫上卿席上里克与旬息闻言一愣,不知道献公此举为何,献公不会糊涂到如此地步,在这个紧要关头把兵权予以重耳,这不符合实情,里面一定有蹊跷。 里克与旬息交换一个眼神,起身施礼道:“臣赞同大王此举,只是西虢与虞国向来交好,攻虢虞必救之,重耳公子虽贤,但毕竟没有经历大战,是不是另派主帅辅之。” 献公眼中寒芒电闪,声音阴沉道:“里卿多虑,重耳最近名声远扬,威名直逼晋国名将,堪称后起之秀,如不委以重任,何能成为大将之才,再说虢国近年来国力日衰,正是重耳为晋效力的最佳时机。” 旬息起身欲言,献公一摆手对重耳道:“重耳听令,寡人命你为征虢主帅,给你三地征兵权,一个月后起兵攻虢。” 重耳起身糊里糊涂的接下王令,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知所然,以至后面众人的发言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公孙家族席上发出一阵欢呼时才猛然醒来。 公孙榷向众宾客欠身道:“此次我受齐王之令,除迎娶公主外,还带来精兵器万具,以表达鄙国对晋王之心意,齐晋联盟此后当劳如基石,列国当为之侧目。” 献公哈哈一笑,举杯道:“爱婿不必客气!” 酒过一巡,郑商弦高起身道:“公孙大人此次来晋,大展风采,勇夺美人归,可喜可贺,来,鄙人敬你一杯。” 公孙榷脸上异容一闪,举杯一饮而尽。他明白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弦高作为失势方,定要在某方面找回点面子才能有脸回复郑王。 对此,他已作好充分的准备。果然,弦高又道:“久闻公孙大家的锥法为东周一绝,在座各位想必都想睹其风采。” 公孙榷单薄的嘴唇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消瘦的脸颊轻轻抖动道:“晋之武风极盛,在下且敢在此卖弄,不过……”他停顿片刻又道:“大家交流交流也不错。” 他的话音刚落,弦高席上站起一人,笔直的走向殿中央,向献公一恭身,然后对公孙榷恭手道:“郑人氐邙请战。” 全场顿时一阵骚动。原来这氐邙曾在宋国一次宴会中大出风头,只手连碎三人头,生性残暴令宋公不得不赶其离国,不知何时被弦高罗致门下。 公孙榷冷然道:“你还不够资格,解子游!” “属下在。” 第十四章公孙之密 第十章公孙之密 公孙家族席上跃出一条人影,其速迅疾,形如鬼魅,落地时却纹丝不动,这漂亮的一手立刻赢得满场喝彩。 “你就是氐邙!?”解子游微微一笑道:“希望盛名之下无虚士,不过很显然,你不是我的对手。” “少罗嗦!”氐邙啐声道:“无名之辈也敢大话,手底下见真章吧。”说着双手在虚空中缓缓地张开,像是捏着一块无形却有质的物体,呼吸都似乎在此刻静止,一股让人心魂摇曳的杀机升起。 解子游见状又是微微一笑:“你的脾气还不小。”随既将身体轻轻前倾,以一道极其优雅的姿势避过氐邙第一击。 氐邙显然不相信自己完美的一击竟让这个无名之辈轻易的破去,立时愤怒得无以复加,不过他总算保持住一丝清灵,双手伸展如雄鹰闪舞,虚空之中本来静止的风,刹那之间忽然狂暴起来。 “呛!”解子游出剑,一柄长剑准确无比的迎上那团劲气,真气四涌下泛出奇异而灵动无比的光芒。 氐邙的身形凝滞了一下,对手剑上的力道大得吓人,他本就飘浮的身体立显踉跄,向后飞跌而出。 解子游一声冷笑,身形若疾电一般再次疾冲而上,剑气似将空气里所有能存在的能量全部压缩成一点。 氐邙终于为轻敌付出代价,眼前这个”无名之辈”绝非善客,不得已,他施出最后的保命绝技,身形像是跳往天空去似的,奇迹般地向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退了两步,全然不顾那迎头的利剑,双掌化刀,向解子游的心脏猛刺而去。 解子游没想到氐邙勇猛如此,竟然施出同归于尽之招数,如若自己不退,虽然能一剑砍下他的头,但对方的掌刀也会在同一时间刺入他的心脏。 能者不忙,会者不慌,解子游的身子瞬间若鸟儿般升飞了起来,在避过掌刀的同时,手中利剑竟像千万点烟花在大室上空炸开,长剑化为千道碎片,夹带着暴裂的气劲如天罗下罩般直射氐邙而去。 重耳脸色微变,如没有看到这场挑战,明晚肯定有人会毁在他手里,这手碎剑之招阴险之极,想到这里,他向娄无尘瞧去,后者如他般一幅震惊的表情,目光中多了些忧虑与失落,很显然对方展示的实力让她对今晚的突袭信心大失。 弦高也倒抽一口凉气,指望在比武上赢回面子的信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公孙家族随便一个无名门客都有如此超绝高手,那还有什么可比的。他是生意人,更是个极其聪明的生意人,知道已经讨不了好,便立刻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住手!” 飞身,收剑,解子游以一道最为优雅、最为玄奇的动作在剑尖已然点向氐邙眉心的瞬间撤了回来。真是千钧一发,命若悬丝,氐邙好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般,脸色苍白到极至,眼神里先是绝望,然后是庆幸,最后转化为羞愧。 解子游不是因为弦高的一声“住手”而停止攻击,而是因为一阵窒息的压力自东周席上传来,那是一种凌利而狂野好似大潮奔涌的巨大压力,使他似乎难以喘过气来一击到底。 “好!公孙家族果然名不虚传。”周王席上一个乌发老者缓缓起身道。 大室中人心下不由得骇然,厉无厘天下第一年轻高手之名的确不可小觑,可他已远离翼城,让人惊异的是他留在翼城的貌似干瘪,从不开口说话像是哑巴的三个老头子竟然拥有如此不俗实力。 简简单单的一个起身,却生出了狂野无比的气势,缓和、轻巧的动作之中,竟似蕴藏着一种莫可言传的玄机,强大得足以让高如解子游也不得不收剑自保。 寺人披眼神豁然大亮,一字一句道:“剑主十仆?” 乌发老者毫不掩饰对寺人披的敬仰之态,深深一揖道:“上次寺公来访,我们三人一直为没能一睹寺公风采而遗憾,此次来晋能得遇寺公,无憾也!” 寺人披意态悠闲的拿眼扫过另外两人道:“你们就是一痴,二愚,三悟之十仆前三老,好,从你们身上依稀可见剑主之威,难怪这些年不见‘剑主’出面,敢情都没过你们一关。” “二愚见公孙家族,纯是技痒,和求婚无关,待宴毕我们当去拜访寺公。”乌发老者也许平常很少和人交流之故,说话似乎有些笨拙,面对寺人披,刚才起身的沉稳和洒脱,竟全都不知道去了哪儿,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不安。 “行!你们继续!”寺人披不置可否道。 公孙榷眉头一皱,看来是不能指望寺人披帮他了,为了齐国声誉,为了席上的弄玉公主,就只有请出族里的秘密武器,遂回头低声对属下说了句话,然后起身对献公道:“请献公允许在下从殿外喊几个家仆进来。” 献公愣道:“准请!” 重耳与琉璃对视一眼,均心喜不已。公孙榷说的几个家仆也许就是娄族探察不到的秘密,也是今晚行动的最不可琢磨之处,现在终于被逼暴光大厅。 娄无尘也神情紧张的盯着大室入口,公孙家族的秘密就要亮相于此。 当两个一身葛麻,模样怪异的中年人进殿时,连尚渔都为之愕然,由此可见公孙榷保密工作之细。而且这两人绝对是那种令人一见便终身难忘的人,身形毫不魁梧,都有着一张阴冷却有些苍白的脸与高耸的鹰鼻,自他们进殿后,大室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下来,功力差的不由得连打几个寒颤。 第83章 一痴指着两人佩带在胸襟上的虎头族徽失声道:“肃慎族?” 众人仿佛被带入遥远的记忆里,肃慎族人天赋异秉,力能搏豹,百族莫敌,如不是其族生育能力极差,也不会因人数的劣势而被十余族联手灭掉。 献公皱了皱眉头,低声问优施道:“竹简记载不是被灭族了吗?怎么突然从公孙家族里冒了出来?” 优施一愣,献公的问题也正是他的问题,他求救似的望向寺人披。 寺人披接口道:“大王有所不知,能灭其族,但却不能灭其种,因此有族人出现也不奇怪。” 献公低“哦”了一声,便不再出声,极有兴趣的等待着一场大战。 被一痴一言道破“肃慎族”三个字后,公孙榷开始有些后悔让他们出现,同时也暗骂他们竟然不知道取下族徽,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道:“对,他们是肃慎族人,现是公孙家的门客。” 娄无尘心中一痛,想起了夫君临终的惨样,便明白是肃慎族人下的手,难怪他眼中到死都充满惊恐之色。 明白了这两人的来头,二愚也不敢大意,从容下席,站立大室中央。 “就是这个老头吗?”左边一人指了指二愚问公孙榷道。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好像是一股细细的凉风刺入所有人的耳朵,让人十分难受。 公孙榷又皱了皱眉,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道:“不可对周王的人无礼。” “周王室?哈哈哈!”一阵怪笑过后,左边一人肩上铜戟突地离身,化出万道寒芒,虎虎生风,骤雨狂风般的忽左忽右向二愚袭来。 猝不及防的尖啸与狂野无比的戟影令人头晕目眩,但却对二愚没有丝毫效果,等到戟影接近时,他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涩然之意,这才看似有意实是随心所动地向右斜跨一步,不知不觉中他的剑已出现在手中,剑尖与眉平齐,剑柄稍稍下沉,呈上扬之姿。 一股混雄的杀气,立时在厅中生起,教人呼吸顿止。 重耳暗暗叫好,两人一来一往势均力敌,不会呈现一边倒的局势,摸清楚公孙家的戟招也希望大增。 就在人们都以为二愚不会主攻时,他却动了,而且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咔哧!咔哧!”几声厉响,二愚的长剑已然连续点上怪人的铜戟,激起一溜微弱的火花。 这种难以置信的准确度使得所有用剑者均是骇然,都在思量二愚如若是攻向自己,自己能不能接得下来,如果单指其剑速,大多数人都能做到,甚至比其更快,但在如此迅疾下依然还能保持每一剑的份量,却不是人人都能比拟的。 眼力高明如寺人披之流明白二愚是在试试肃慎族的惊人蛮力是否名不虚传。 铜戟掠过一道极为绮丽的弧线,像是流星殒落。二愚凄厉的剑芒暴绽,在铜戟刚刚划过剑身之时,长剑斜斜后挑,像长了眼睛似的迎上戟影。 “铛!铛……”连续硬碰硬,谁也不躲。 “噌-噌-噌!”二愚在铜戟强大无匹的气机牵动之下连退三大步。 试过对方蛮力后,二愚不怒反赞了一声:“好!”身形骤变,不再和其硬碰,身子横的直升,有若邀翔之鹰,双手握剑,直指对方咽喉。 持戟者心头骇然,让他不解的是,二愚的动作竟快得如此不可思议。一声暴喝,一股强大的气流四涌,如漫天飞雨般向二愚摇撼狂攻,他不想给二愚任何丝毫喘息的机会。 铜戟汹涌澎湃的杀机固然狠辣无匹,但二愚的身法却也是快得让人难以置信,竟借铜戟交接之力,身形若游鱼般滑至他的身后,铜戟自然落空,砸中的只是二愚的幻影。 这一切使得旁观的另一个肃慎族人吃惊不小,他的族人看上去占尽上风,可那个二愚却总能在毫厘之差间,以玄奥快异的身法从狂舞的戟啸中闪逸出去。旁观者清,他虽能判断出二愚是以快制力,但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解决则是另一码事。 二愚神色肃穆至极,他同样吃惊,像对手这般不需换力还能不停的催动真气之人少之又少,就这样按常规战下去,自己的力量会逐渐消退,而对方力道不减,反而有愈久愈强之势。唯有冒险速战速决,决心一下,二愚剑势再变,整个身子在空中奇迹般横着飞行,手中长剑呈直角飞射向对手,身子拖起一阵风雷之势,以无可匹敌的压迫之势暴射向一团戟影中。 这一招有若石破天惊,有壮士一去不回头之绝勇。 肃慎族人手上铜戟发出一阵微颤,对方那如闪电般射至的利剑如一条长长的丝线,聚力一线突破他的护身真气,突然又化成千万点星雨洒落而下,令他促不急防。 “铛!铛!铛!” 铜戟歪歪倒倒的伴随着主人连续后退,已呈溃败之势。 “叮--”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声传来,一块小陶片疾如闪电准确无比的击中二愚的剑尖,剑与戟在同一时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力量,两人同时踉踉跄跄的倒退几大步。 “只是席间一舞,何必流血。” 寺人披长身而起,浓密的剑眉下一双锐利深邃和带点天真之气的眼睛,嘴角挂着一丝悠然自得的微笑,令人看来是既自信又随便。 大家明白刚才那个小陶片是他随手从盛酒的器皿上捏下来,化解了一场即将发生在大室的流血冲突。肃慎族当然感激他,二愚站定后微一思量,便明白,他刚才那一剑纵然能剖开对方肠肚,但他也逃不过断腿之灾,肃慎族身体有异于常人,耐力会支撑着他完成那招戟击,纵然脑袋滚出几尺,惯性也会使之继续下去。 大痴起身恭敬道:“寺公所言极是,待拜会过寺公,我们也该回去了。” 寺公对着大痴作了个手势后凝视公孙榷半晌,淡淡道:“你印堂发黑,运限到顶,恐有大难,好自为之吧。” 公孙榷本就被寺人披瞧得心底发慌,再加上他的话,头脑里顿时一片混乱,极想问寺人披解凶之法,却又碍着齐人面子,只得低头不语。 这时寺人披对献公施礼道:“公主大婚,大家都得准备,吉事不易流血,大王看是不是……” “对!爱卿说得对!”献公哈哈一笑又道:“重耳等会来正殿见我,寡人先走一步。”说完便由寺人披与优施簇拥着进入后堂。 重耳在外道与娄无尘交换个眼神,告诉她一切按计划行事,娄无尘才与伯己傅荃晶一起离开。随后他对弄玉身边的丫头低声道:“大王让我领兵是什么意思?” 丫头打扮的弄玉正容道:“宴会上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不管如何,肯定不是好事,一会你得小心行事,千万不可触怒大王。” “嗯!”重耳面容沉重的点了点头道:“给我征兵权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弄玉小声解释道:“历逢战事才会释予征兵权,但如此限制范围却是少见,问题一定在那三处征兵之地。” 季槐好象想起什么似的“呀”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三个地方,很明显是他们三兄弟的领地,不管战事胜败,他们三人的实力必然大减,此计甚毒。” 弄玉和重耳同时色变。 如果征兵,太子申不会反对,但那夷吾定不肯轻易交出士兵,矛盾如若公开,原本看好他们三兄弟的大臣定会倒戈。 怎么办呢?大王之令不可违抗,抗令者死,但如按此发展下去,也是死路一条。想到此,重耳眉头紧皱。 琉璃也一筹莫展的叹气道:“如果能在另外的地点征兵,也许还有胜机,否则……哎!” 看来琉璃也深谙晋王室内幕。重耳心中一动,如能用上朝歌之兵,坏事也就是好事,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尽量说服献公给他朝歌征兵之权。 重耳表情轻松道:“我想到法子啦,现在就看献公肯不肯给我机会,如若他下决心把我打下地狱,一定会在小地方上迁就我,好!我去会献公也,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 众皆愕然。 献公端坐王座之上,寺人披已离去,优施一旁相陪。 弄玉已去,再去掉重耳,晋室可定。想到这里,献公笑问:“你说重耳能逃过此劫吗?” 优施忙道:“不可能的,别说虞虢两国联手之力,单是征兵就够他头疼的,太子申会如何表现还不能肯定,但以那夷吾狡猾之心,必不会让他得逞,这样一来……” “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重耳公子到!侍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十五章 献公喜道:“让他进来。” 重耳的一只脚刚踏入大殿,献公便假惺惺道:“众卿一致认为你是领兵之才,孤王也赞同,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对父王说。” 重耳神色平静的深深一恭,象说的是与己无关的事般平淡道:“如父王答应我一个要求,重耳保证此战必胜,否则拿人头来见。” 献公呆了一呆道:“什么要求?” 重耳漫不经心道:“只需一地的征兵权便可。” “哦?” 献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愕然道:“一地?是哪?” “如若把我自己的领地也算在里面,就是两处,蒲邑与朝歌。” “朝歌?”献公大惑不解,他记得朝歌现在是个不毛之地,人烟稀少,马贼猎手成群,疯了才去那征兵。 重耳一定是被吓疯了,优施也这样想。 嘿嘿!重耳感觉到希望在降临,从献公诧异的表情就能看出,他脸上甚至还隐约闪现一丝的怜惜之态。 “父王说过,只要是有利于战争的,都会满足你。” 第84章 献公不露神色道。 “谢过父王,重耳这就去着手准备,一定不辜负父王的期待。” “好!你看需要那几位副将,寡人一并批准。” 重耳欣然道:“我明天一并报上,那重耳现在就告辞!” 献公点头同意,看着重耳离去的同时,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亲手毁灭一个儿子的心情很复杂,此战下来,重耳难逃一死,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命运。 重耳步出大殿,看了看在过道等候他的人,再仰望苍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场谈话几欲让他精疲力竭,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担忧与即将领兵的兴奋。 今晚,弄玉将远行。 还是今晚,他要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杀死公孙榷,为了履约,也是为了阻止晋国与齐国联盟,更为了不让奚齐因此而坐大。 如果一切按他的预定轨迹行走,那么明天他将迎接一场最大的挑战,领兵伐虞。 “公主被公孙家族接走。”季槐一道甜美的声音,喊醒了犹在沉思中的重耳。 重耳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心想反正是替身,只要没被人发现就好。 这时,琉璃一改其不紧不慢的语调,急冲冲道:“公主的八卫与萌儿也一起前往。” “哦……啊?”重耳发现她们的语气不对,神情也极不正常。 “说说清楚,谁告诉我?”重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公主没按约定遣替身去,否则怎么可能带上八卫与萌儿呢,但没经证实前他还是希望自己判断错误。 琉璃看了看季槐,两人在此时倒是默契相通,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于是季槐鼓足勇气道:“公主突然决定自己前往,意态坚决,我们努力过,但无法打消其意……” “完了,害死我啦!”重耳想哭都哭不出来,一脸绝望的道:“她走前有没有话要你们转告我的?” 季槐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公主说,如果你袭击失败,那她活着也等于死,不如趁机带着八卫前往与你里应外合,也许还有一丝胜机,否则……” 一定是公孙榷今天所展示的实力使公主改变主意,对,定是如此!重耳望着过道上车轮留下的印记喃喃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想的,就让这一切的痛苦与无奈,在今晚的剑影里闪光吧。” 琉璃看到重耳的坚毅之态,一向不忘把打击他作为目标的心也瞬间软化,安慰道:“真是难为公子,不过我相信公子一定能扳回颓势。” 重耳皱眉苦思道:“现在最麻烦的是不知道肃慎族到底有多少人在公孙榷身边,或者还有其它我们不知晓的高手……废话……娄族都查不到……哎!” “情报固然重要,但实力才是决胜的不二砝码,公子现在不必考虑其它,尽力为之,胜败乃天意。”季槐说到这里,眼睛四下打量一翻又道:“我们回府再谈好吗!” 重耳点了点头,琉璃报以微笑称许,一抬手,示意重耳先行。 黄昏前一阵凛冽的冷风穿过西山的竹林湖面,呼啸声似在为主人的命运哭泣,使之这座生气勃勃的庄院寂静肃穆,尘封已久的伤感仿佛无所不在,哀怨的山水,愁容满面的人脸。 重耳望着自发等候在院门的人群,眼睛一热,刚想说话。赵衰神情激奋道:“公子下令吧,我们去抢回公主……” “我们誓死救回公主,纵使是火海也要趟它一趟。”十二道墙之一的垢舒接上赵衰的话,声音沙哑喊道。 重耳并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紧握起拳头,用力一挥。 “我替公主谢谢你们,谢谢大家,我以重耳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一定让公主回来,请相信我。” 受到重耳的感染,人群情绪空前的高涨。 “我们已准备好,只等公子令下。” “杀了公孙狗贼……” “现在就去……” 望着一帮手下,重耳心中感到无比的温暖,虽然他们从未和公主说过半句话,但在他们心中,弄玉就是女神的化身,不可亵渎。 琉璃与季槐美眸中隐隐有泪花闪动。 倏地从远处传来一道沉着的声音:“你们想死倒罢,还想害死公子吗?” 众人探头望去,只见空旷的后堂闪现出一道飘忽的人影,悠闲的步履,如梦似幻的一对眼睛,在这对明眸的辉映下,整座庄院仿佛黯然失色。 魏犨原本愤怒的神情顿时僵住,愣愣道:“介大哥?” 其它人也像魏犨般摸不着头脑:“……” 坦白说,介子推是他们心中另一座神,如若换作不是弄玉,介子推即使让他们去死,他们也绝不会皱半下眉头,由此可见弄玉魅力之大。 介子推对重耳施过礼,再面向大家,淡然道:“就你们这几十条人,恐怕连公主面都见不到就完蛋,单只是肃慎族就够你们头疼的,还有晋国一百铁甲和尚渔的一批家将,更何况你们已被监视,动则陷公子与大难中。” 魏犨向来自负,无论是武功谋略,天下间唯有介子推一人令他臣服,他闻言先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然后又皱眉道:“那……公主……不管了?” 介子推若有若为无的看了重耳一眼,目中精光一闪道:“公子想必早有对策。” 真是瞒不了他!重耳与左右两女相视苦笑,无奈道:“被你说中,不过我不能也不会用自己的人马。” 仿佛早在意料之中般,介子推仰望长空,哈哈笑道:“如果有需要到我的地方,公子只管吩咐。” 重耳先是一呆,随后是一副“总被你猜中”的表情道:“当然需要介大哥,否则我哪有信心完成救人大计划,你如不出现,我准备就去找你相商的。” 介子推淡然自若道:“公子厚爱,子推不敢推也。” “那……咱们进厅谈。”季槐脆声道。 “请!”琉璃做了个手势。 “一定要救回公主……他们一定能成功!”依然伫立院中的人们心中都如此期盼着。 时间过得飞快,一切都决定下来。 琉璃再施妙手,从十二道墙中挑出三人,装扮成重耳以及魏犨和赵衰的模样,他们俩和介子推不同,已在翼城混了个脸熟,再说又是重耳的贴身护卫,今晚还得保护重耳去参加尚渔的庆功晚宴。 当黑暗归于平静之际,重耳一行六人趁尚府接人的马车喧嚣进入翠园的空隙,悄然由后山翻越而出,几道身影朝钱江米行的方向行去,很快就溶入黑夜中。 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国迭兴,更为伯主。晋齐为邻,上越黄池夷仪而入,下取城濮北蕨相间。 晋之大都到齐最近一条路线便是过黄池,再穿过夷仪便可直达齐国陶丘,如是沿途不作停留,一个昼夜可到。重耳与钱江米行的百名勇士在娄无尘的协助下,百余区马已悄然越野潜行,在前面带路的显然极为熟悉附近的地势,完全避开了村东和交通要道。在公孙榷的大队还在翼城城门接受查验时,已然先他一步从暗道离开翼城,急行几个时辰,早早的在黄池的鉴河旁等侯着归齐的迎婚大队。 黄池因河多而得名,大大小小的溪流迎山径在丛山中盘旋,白天都鲜见人影,更不用说晚间,风高夜深,伸手不见五指。 夜,静得可怕,似乎世间已进入寂灭境界。 重耳身边一字排开介子推,季槐,琉璃,赵衰,魏犨与钱山米行的东主李桦,百名夜行人沿河道架桥两头埋伏,马匹拴在一里地外的密林处。 远处灯火闪现,马嘶之声渐近。 “他们到了,陷阱与捕兽夹准备好没有?” 黑暗中马上有人应道:“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攻击令下。” 李桦虎眼一闪,注视着重耳道:“公子……” 重耳深吸一口长气,沉声道:“按计划行动,无论花多大代价都不能放过公孙榷!” “我先行一步。”当介子推最后一个“步”字传出时,声音已远在百米开外,即使见多识广的李桦也不由得暗自一震,心道,难怪此人拥有主公玉镯,手下竟有如此高手。 河道两旁的地势极为险要,有一桥一道,是进入夷仪的必经之地。桥是由木排铺设而成的羊肠小架桥,驾车马根本无法通过的,车马人都得步履而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另一条路则远在几十里地外,而且山道崎岖,不宜车马通行,更不用说还得绕过一座险峻山峰,因此重耳算定公孙榷必选此桥。 的确如此,公孙榷本是极为小心之人,但人算不如天算,以他的实力,他根本没想到晋内有人敢于向他下手,而齐国家族又出纷争,不是形势紧急,他绝不会匆忙回国,再加上情场大胜,不但夺得美人归,又力压郑周,齐王定会另眼相待。 想到此,公孙榷忍不住望了望身后一架座车,上面有令他神魂颠倒的美人儿。 前方传来前哨的声音:“下车牵马过桥。” 公孙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想想他的前面有晋军铁甲拱卫,断后的是尚渔的几十高手,旋又释然。 月淡风急,架桥在河水劲风的夹击下左右摇晃,纵然功力高深者也得小心翼翼。公孙榷亦跟在自己的座车后,缓缓上桥。 风声、马声、河流的咆哮声合成一道怪异的音符。在公孙榷的感觉中不仅毫无声息,而是有种死寂之感,那阴森的、不测的气氛,令他悚然而惊。 他脸色骤变,大喝道:“退!前面有埋伏。” 几盏架车上的铜油风灯突然在异啸声中熄灭,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架桥上顿时人仰马翻,叫喊声不断。 第85章 一切都在在无声无息之中进行,也快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破风飞行的锐啸声传到,对岸箭雨密集,弦声震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连绵不短的惨叫声打破了沉寂,无数个黑影叫号着骨碌碌滚下河中,砰砰声中溅得水花四起。 “哎……”公孙榷身边一个护卫也狂叫一声,上身一挺,再往前一栽,砸断架桥护栏,连人带马滚落河中。 “嗖……啊……”又一阵嚣乱的箭雨飞过,加上一阵惨叫,走避不及之人纷纷中箭而倒,但也有一部分人退回到岸上,刚想喘口气时……嘘……呜……一声尖啸在他们身后响起,由高到低,在黑漆漆的长夜,显得格外凄厉而阴森,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力。 逃回岸上的人与还没来得及上桥的人皆惊慌失措。他们没料到这声尖啸传自于他们的身后,他们不期然地想到一个词--险入包围圈,腹背受敌。虽然他们皆为武功高强之辈,也曾杀人无数,可是在这种只闻箭啸不见人、加之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的暗夜里,他们仍是禁不住汗毛陡竖。 “轰--轰隆--” 几阵巨响伴着马嘶人嚎,陷坑与捕兽夹终于在他们人数聚集处发动。 所有的一切均按重耳的计算完成,非旦没有一丝偏漏,简直就是一场漂亮的表演!身边的人包括李桦都看得目瞪口呆,琉璃与季槐在心惊的同时也大为赞叹,他仿佛就是天生的猎人,天生的将领,本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现被他的智谋拉回同一起跑线上,不,应该说胜利的天平已向重耳这方倾斜。 “天……啊……我的一百铁甲……”晋军将领猛然发现他的身边竟然只剩下十余名禁卫,忍不住惊呼起来。 “不中用的东西,退守一处。” “他们到现在还不敢现身,必定人少,怕什么?” 肃慎族以及刚到的几十名尚府高手虽然内心怀有同样的恐惧,但他们还是不忘鼓励大家,的确难能可贵。 “是谁?你们是谁?出来……给我出来!”公孙榷气急败坏的对着黑暗处大喊大叫。 一声惊心动魄的狂啸,震撼了整个夜空,其势惊人,介子推一啸让公孙家族众多高手陡生退意,世上能发出如此震人心弦之啸者不多,完全凭内力催逼出来者则少之又少。 公孙榷一方的战马“希聿聿……”一阵狂乱的嘶鸣,厉啸震天,有胆小者竞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惨叫之声和惊呼之声此起被伏,状况混乱不堪。 重耳一方更是不肯错过任何打击对手的机会,刚刚停顿不久的箭雨再起,一明一暗,而且对方极为密集,哪怕准确度极差,也能一箭一个准,最不济的也要射中马身。 “是时候了,出击!”重耳拉上蒙脸布,大步踏出灌木林。 “嘘--”李桦一声长啸发出,意在告诉手下,攻击开始。 百名蓄势待发的蒙面勇士齐声呐喊,不再隐身,桥左桥右各五十人呈包围状狂野地向公孙族聚集处冲杀而去,手中的剑戟刀矛等左扫右挑,犹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河道两旁瞬间点燃了几垛草堆,双方皆无所遁形,封闭对方逃窜之心。 重耳等六人组成一个滚桶形方阵更是所向披靡,遇者不死即伤。眨眼之间,公孙榷匆忙布下的方阵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不久,便冲入公孙榷身侧,遇到肃慎族人的顽强抵抗。 正因为他们拖住战力最强的肃慎族,李桦手下的百名勇士才能干净利落地形成包围圈,将百余名公孙族人切割成数个相互间无法照应的小队,再痛下杀手。 在河道旁出现更为怪异的场景,介子推凭一己之力压得尚府三十余名高手不得动弹,虽说他们包围着介子推,但犹如陷入强大的旋涡般,进退不得,攻者尚可保命,退者死。 因此形成一群人围着一个人,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像是被点了穴般,几十双被恐惧侵袭的眼神望着介子推发呆。 肃慎族人的确名不虚传,二十余人分成六阵把重耳六人隔开,使得六人一时间险像环生。 重耳还略占上风,虽不能冲破五人的包围圈,但胜利只是时间问题。琉璃则最为危险,被两条大汉逼得香汗淋漓,如是白昼,她还可施展媚心术,但夜间则威力大减,对一流高手则全无影响。 以硬对硬,丝毫来不得任何虚假,魏犨的长刀挥出,四名肃慎族人的身体一阵晃动,就像是四道疾风同时向他袭来一般,劲气暴射,气势汹涌无伦,一看就知道这四人不是庸手,而且他们天生便有着一股子狠动,越是危险,就越是凶狠,越容易激起杀心。 魏犨避无可避,以他的实力,绝难克制四人的合击,但他的眼角闪出了一丝狡诈之色,徉装溃败之态,朝赵衰一边退去。 赵衰仿佛与他心通般,也靠向魏犨……两人几乎同时飞身跃起,移形换位,赵衰挺剑扑向魏犨一方,魏犨则迅疾摆脱纠缠,大刀也朝同一方向砍去。 “啊!”一声惨叫,一名肃慎族人在他们联手合击之下,身体被劲气绞碎,还未落地,便已经气绝身亡。 合围之势立解,两人如法炮制,合力再杀一人,敌方阵势被横向穿透,两人立刻便主导了战局。 李桦与季槐则陷入苦战中,形势危急,而公孙榷也希望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再次令下,又是十余人疾冲而至。 眼看着季槐与李桦既将不保,重耳苦于无法施以援手,满脸绝望的望着几道人影向季槐冲去。 “杀啊!”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弄玉带着八卫终于发动攻击。 阵内发动的这场攻击彻底摧毁了公孙榷的信心,他暗自一叹,疾呼“撤退!” 这道命令如果早一步发出,他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可惜迟了,手下人立如惊鸟四下逃窜。 主将都信心尽失,何况乎一帮手下,兵败如山倒已无法挽回。 打蛇不死,必遭蛇咬。看来李桦的人更明白这个道理,残酷的杀戮从外围爆发,惨叫声此起彼伏,可怕的是这些蒙面人具备极强的杀伤力,甚至说是猎杀高手也毫不为过,剑如虹,斩立绝,几乎没有一人能冲出包围圈。 介子推见时机已到,再不留情,身旋如流云,一声冷叱,右掌虚空一按,传出气流急剧迸散声,再五指一收,向外一振,最前面的数名尚府护卫身形斜飞而起,像被一只无形的魔手所抓起摔飞,砰一声摔倒在丈外,还有力量爬起来的,也被随后猛扑过来的钱山手下随手解决掉。 介子推决不允许从自己手中逃脱一人,虎目射神光似电,拔出长剑……剑光似奔雷,锲入早已被吓破了胆的人群中,如虎入羊群,立即传出一阵可怕的金鸣,银芒乍敛,血光崩现。 人影倏止,异鸣骤息。 满地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和哭嚎声。 就连围上来的十余名蒙面勇士也被这一血腥的杀戮所撼,在他们看来,介子推简直不是人,是魔鬼,是神的化身。 几个轮次的冲杀,公孙榷的人死伤惨重,生龙活虎的四百余人只剩下四十几人挤在一起,这时逃跑都是很奢侈的想法。 公孙榷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浑身在颤抖。 重耳蓦地拉下蒙面布,缓步向公孙榷走去。 “重耳?怎么会是你?”公孙榷面无人色的低声哀呼道。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重耳指向弄玉道:“你竟然不知羞耻的想带走公主,罪该万死,当然,娄族在地下的鬼魂也在向你招手。” “就因为她?”公孙榷打一冷颤,随即目露愤怒之火道:“为了娄无尘那个贱货,你竟然杀死了这么多人,你必遭天谴,我与你拼了。” “主公冷静,我们败了就得认命,把弄玉公主还给他们,希望他们就此罢手。”一名族人劝说道。 第十六章 “你以为他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公孙榷惨然道:“我们已没有任何谈条件的资本,如早知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有杀夫之心,我……我……”现在知道已经太迟,否则他完全可以拿弄玉来要挟重耳,最起码还可换回性命。 “我可以给你公平一搏的机会,不是所有人都会给你报仇的机会的,你要珍惜。”重耳道:“你如果胜了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至于其它人……” 他举手一挥,再次下达攻击令。 “嗖--嗖--”李桦的弓弩手强弓疾发,公孙族的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被射倒一二十人。 公孙榷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哀号着倒地,脸上因目击这一边倒的杀戮而显得惊恐苍白。 “轮到你了,抬起你手中的铜锥吧。”重耳一步步走近。 “我要把你千刀万剐!”公孙榷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手中黑锥在久蓄的内家真气骤吐,快如流星般攻向重耳。 “啊!”琉璃忍不住失声惊叫。 变生仓卒,但重耳早怀戒心,他早看出公孙榷在默运气功,以做渔死网破之争,因此暗中作好了万全准备,对方一有异动,便全速闪动躲避。当对方锥影闪现出,他立时人影已杳,出现在公孙榷侧方三尺外。 黑蒙蒙的锥尖侧扬,重达百斤的铜锥似是毫不费力地往重耳划去,围观诸人无不感到他这一锥重过万斤,有种无可抗御的威势力道。 重耳却是无暇多想,见对方锥劲四涌,一股足以使人窒息的真气已先一步及体,先避其锋芒,往横里斜退一步,这才发招。顿时电光激闪,剑气弥漫。 “呛!” 锥剑相交。 第86章 犹如夜空骤闪一道骇人的电光,破空而下,轰的一声暴雷在剑锥交接处炸响。 剑与锥,像两道在虚空之中交缠的风暴,激烈地狂舞着,飞旋的轨迹周围,人眼难睁。 几条破碎的衣袖,也夹在劲气之中四散而飘。 有重耳的衣袖,也有公孙榷的衣角与几缕头发。 公孙榷的嘴角不可抗拒地溢出几点血丝。他的武功,是经过千万次出生入死的战斗而得出的精华,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功力火侯,重耳都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极为自信,对于杀死这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他未曾想到,重耳竟有如此实力,本打算临死前拉上他垫背的梦想都被无情的事实击破。 重耳飘退两步,潇洒的一剑挑开迎风飘舞的碎布,长笑道:“公孙家族的锥法的确名不虚传,重耳见识了,现在让你瞧瞧在下的‘晋王剑’使得如何。” 公孙榷现在才明白,自己是坠入死局中,人家如果没把握,怎么敢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冒险单挑。这个念头使他斗志全无,暗忖自己武功谋略放眼族内甚至是齐国,都算得上一时之选,这是他即将成为族长的本钱,但终究还是毁在这个貌似贤德,实则心狠手辣的年轻人手里。 愤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公孙榷发出一声近乎嘶哑的怒吼,无比锐利的锥气自上而下猛然爆发,他似乎聚集起全身力量发出了最后一击。 那层层叠叠的锥气似漩涡般向四周扩散,好似要把整个夜空都绞成粉末。 “好!”重耳虎目精光一闪,再不退让,手中长剑竟化作一片苍茫的幻影,若莲花般绽放,毫无轨迹的斜斜切出,浮光掠影般袭入公孙榷的锥影之中。 “锵!”一声巨响,在夜空激荡不休,重耳的身形,如浮游在风中的纸般倒转而回,再猛然向前翻转攀升,手中利剑更似夹杂着百万剑雨,无边无际地洒将下来,简直让公孙榷无从防御,防住了一次,还有第二次,三次……只有挨打的份。看他这副狼狈样,简直就让人难以想象,他就是几天前在翼城风光无限的那个公孙家族的天之骄子。 重耳到此时才真正理解‘晋王剑’所阐述的快变轻灵的剑道旨要,动则便,变则通,不论对方武功如何强横,如若总找不到目标,那也枉然。 公孙榷便是如此,空有一身神力,但无从发挥,重耳一个快灵就完全制住他,使他只有招架之力,想要反击,行,先摘下脑袋。 “碰!碰!”两声闷响,公孙榷的粗重铜锥被重耳连挑带挤的连续点上锥侧同一个不能受力点。 “噗--”公孙榷一声闷哼,重重地倒退数步;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也就在此刻,他竟发现自已的大铁锥无法挥动,像是夹入大山的石缝之中生了根,连摇也无法摇动一下。 重耳明白他此时体内真气已到衰竭之际,不管内家真气如何高明,但始终是有限气体,如不给他时间补充调息,那他和普通人毫无区别。 此时,不管是对重耳的人还是钱山的人对于说,这一刻对他们而言是无比的紧张和兴奋,太顺利了,简直不可思议,一切都如想象中那般完美,甚至连伤亡之轻都出乎意料之外,马上,重耳与公孙榷一战将画下句号,从目前的形势看,重耳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毕竟他占有心理与实力两大要素。 “你完了!”重耳心随声动,积蓄多时的劲气轰然爆发,四涌的剑气再也不似刚开始般飘逸轻盈,而是带有一股莫明的强大压力,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公孙榷疯狂袭去。 一股大力自铜锥上传至,接着是胸口一阵酥麻,公孙榷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若御风一般飞了出去,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重重地摔在草地上,然后他便看见了重耳那傲立如渊的身形,那是种只有他才能体会出来的让人震撼的王者气势。 “我……我……啊!”公孙榷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多出来两道剑口,由于出剑人的速度太快而让他暂时失去疼痛感,但等他能感觉到疼痛时,已没有机会去享受哪怕是疼痛之类的苦楚。 谁也没料到,甚至包括他自己,齐国一代强人竟然命丧荒野。 重耳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向弄玉公主走去。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感到他变了,气定神闲的步履,虽说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傲意,但人们都感觉到了这傲意的存在,不,还有霸气,那是种发自骨子里的霸王之气,犹如高山大河,立如五岳,似遥远深邃的夜空,高不可仰。 “你是我的骄傲!”一个身着艳服手持长剑的丽人虽说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只是那清醇如馨香的声音便可使人有入耳即醉之感,月牙似的美眸与紧紧抿起的樱桃小嘴同时流出了欣慰的笑意。 看到了那张令他神魂颠倒的俏脸,刚才还威风八面的男人一下子被击倒,停下脚步喃喃道:“你回来了就好……” 弄玉强压了压微颤的心神,指了指旁观的钱山一群人道:“重儿你代我谢谢那些朋友吧。” 重耳呆了一呆,不由暗骂自己重色轻义,转身对着李桦施礼道:“大恩不言谢,死伤的兄弟我想给他们的家人留点生活费,哎!伤亡大吗?” “公子不必客气,见玉镯如主公亲临,要谢当谢主公。”李桦淡然一笑看了一眼众手下道:“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降临的一切痛苦不幸都能坦然承受。” “我能表示下我的心意吗?”重耳不甘心道。 李桦露出一丝理解的笑意,语气平和的说:“这是次了不起的胜利,全歼了敌人,我方才伤了三十余人,死了十八人,以前我以为只有主公才能创造奇迹,能跟随公子创造奇迹,是我们的福气。” 重耳的眉头松动了一下,强忍内心的喜悦之情道:“我会派人送些费用给死伤者,请不要拒绝我唯一的心意。” “呵呵!我们该走了,马上就天明了。”李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环顾四周道:“就此别过!” 几十名蒙面人好像习惯分离,或者对此已经漠然,一声不吭的扛着尸体背着伤员,悄然在黑暗中隐去。 “喂!”重耳向前赶了几步:“我们一起回城吧,还是从地道进城,否则这些……”说到这里他指了指他们搀扶着的受伤者。 “谢谢公子!翼城只是我们的集合之地,我们来自哪里,也将归于哪里。”离去的人群中飘过来一道淡淡的话语。 李桦转过身向重耳挥了挥手:“我们将马上分散,这样也就替公子减少不少麻烦,没人能查到我们。” 重耳犹自不甘心道:“那我还能在翼城找到你吗?” 夜空中传来一道声音:“不能,我在翼城的使命已完成,世上再也没有李桦这个人。” “盗拓,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会还你的,一定会。”重耳默默的目送他们离去,压抑的星空仿佛突然灿烂起来,一时间繁休闪烁,照亮了架桥两旁的灌木与站立的人们。 当夜空归于平静之后,众人才纷纷向重耳拥来,其中最为激动者当属萌儿,笑着跳着冲在最前面,那神态告诉重耳,这个美丫头马上便会扑到他的怀里。 “公子!萌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萌儿美眸间珠泪闪闪。 “这不是见到了吗?小傻瓜,又哭鼻子了?”重耳一句话还没说完,弄玉娇俏的道:“一路上都没理我呢,哼!跟了我十几年的人,竟也背叛我。” “啊!才不是呢!公主……你……”萌儿俏脸飞红,急道:“我一生都会跟随公主,我发誓……” “好啦!公主是逗你玩呢!”重耳好像想起一件妙事似的,眼神明光一闪对弄玉道:“萌丫头也说过此生不会与我分离,这样一来,你们只有跟着我才不至于忍受别离之苦。” “天……他这是在当众逼我表态,怎么可以,多羞人……”弄玉眼睛甚至不敢瞧任何人,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给藏起来。想到这里,她忽然脸色发白,自己违抗王命不说,还协同杀死齐国迎婚使与晋国禁卫,晋国是不能回了,那还能去哪里呢? 看见弄玉那一张满脸绝望的玉脸,重耳当然心知肚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甚至于弄玉今后的命运。 “介大哥说先走一步,他担心假重耳会在宴会中露出破绽。”季槐一边揉着酸疼的胳臂一边说。 重耳先是暗暗一笑,然后全身一凛,如若假重耳出事,那自己今晚的胜利可就毫无价值,不行,得赶回去,便对赵衰道:“我们能否在天亮前赶回翠园?” “这个……”赵衰抬头望了望天,暗自盘算后道:“如果先骑马,再弃马飞奔,应该是可以的。” “先骑马,再弃马?”重耳不解道。 “真笨,看你刚才指挥若定的,怎么小事变糊涂了。”琉璃又恢复那副调侃的语气道:“如想在短时间内赶回翼城,必须全力催马,使马的能力发挥至极限,如此一来,马匹必然受不了长途疾奔,所以后一段距离须得弃马而行,这里无一弱者,嗯!没问题。” “噗嗤!”季槐与萌儿都忍不住娇笑起来。 “小妖女。”重耳暗地里狠狠的骂了一句,她怎么就学不乖呢?偏偏自己还就喜欢吃她这一套,天……莫非这也是媚功的一种?嗯!一定是的,否则以本人在美女面前的定力怎会到她那就全然不顶用了。 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重耳便坦然道:“不罗嗦了,抓紧时间往回赶吧。” “行! 第87章 不罗嗦了,我的公子大人。”琉璃有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又引发了一阵娇笑。 重耳干咳两声道:“赵衰与魏犨前行,不要和身后公主卫距离拉得太远,槐儿与琉璃紧随其后,我与公主殿……后!” “遵命,公子与公主殿后!”两声清脆的女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琉璃与季槐说完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若有若无的瞧了瞧重耳,季槐则对弄玉作了个鬼脸道:“公主和他一起可得小心点,嘻嘻!” 弄玉再也隐不住脸上朵朵红霞,娇嗔道:“你们……” 完了,今晚我虽然成功的破坏了齐晋联盟,没想到她们竟然结成同盟,这以后的日子……重耳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 “你叹什么气?”弄玉好奇道。 “哦!”重耳随口道:“我们是不是永远都得这样偷偷摸摸的一起?” 弄玉啐了一口,嗔道:“谁和你偷偷摸摸……你……” 当第一缕阳光迟迟的眷顾翼城的上空时,两个爆炸般的消息也开始在大街小巷里传开。 “知道吗?齐国公孙家族四百多人昨晚在黄池被人全部杀死,一个活口都没有,哎!美人祸水……” “哼!弄玉公主且是他消受得起的?看来是老天在罚他,否则那么多人一夜暴毙,而且还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听说还有献公的一百铁卫和尚府好手在内……” “那公主呢?” “献公大发雷霆,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失踪呢?你们没看见翼城早早就封了城门,全城搜索,哎!什么人能这样大本事,不动声色就杀死几百高手,还劫持了公主。” “你的消息可靠吗?公主真被劫持?美如天仙的公主如落人虎口?” “当然可靠,我弟弟在宫中当差,消息绝对准确。” “昨晚还有一件事你们知道吗?” “你是说重耳公子昨晚在‘风采楼’一人包下白夷八美吗?这个消息早过时了,我昨晚就知道了。” “真的吗?那……白夷可身价不菲啊,一个人的渡夜之资就足以养活一家人一年了。” “哎!像重耳这种大贤大德之人也变得如此?晋国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这个你们就没我清楚了吧,重耳公子昨晚只是与人赌气,虽然他在‘风采楼’呆到天明,但只是逗酒弄琴。” “这你也知道啊?不会又是你那位在宫里当差的弟弟告诉你的吧?” “嘘--别谈了,城卫过来了。” 第四卷西方诸侯 第一章 “嘘--别谈了,城卫过来了。” 一阵马踢声从街角传来,街道两旁行人纷纷闪避。 遇上城卫,特别是骑马的城卫,百姓的车与马,皆禁止超越前进,不管事大事小都得等候闪避两旁,等城卫队过后才能恢复正常。在翼城这已是个不成文的规定。 “好小子!竟然想出如此招数。”重耳大喝一声:“喊他来见我。” “吴胜到!” 一个外表清瘦,目光炯炯的年轻人应声步入大厅,一张毫不出众的脸孔平平凡凡毫无特点。穿的是普普通通的帛布晋服,佩了把平底铁剑,像这样的人在大街上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毫不起眼。他的视线依次从魏犨、赵衰、季槐、琉璃的身上经过,最后落到了端坐上首的重耳和介子推身上。 重耳缓缓道:“昨晚包下八美是你的主意吧?” 吴胜先望了介子推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略一犹豫道:“是的,是我决定的。” “为什么?”重耳不动声色问。 “因为公子吩咐过,越能引起别人注意越好,因此我才擅做主张。”吴胜刚进来还稍有紧张,但随着进入主题,他反而镇定自若起来。 “你花了那么多银子,就因为这个?”琉璃兴趣昂然问。 “钱财怎能与生命相比,如果没有了生命,即便是有再多的钱财也无法享受。”吴胜侃侃而然道。 “好!从今天起你便是十二道墙之首。”重耳长身而起,上前握住他的手道。 季槐也点头道:“头脑清晰,敢于担责任,的确可担当此重任。” 介子推面容一整道:“还不谢过公子!” 吴胜这才醒转过来,一揖到地:“属下当誓死效忠公子。”直到现在,他还有身在梦中之感,他唯一可自持的是聪明的头脑,武功比不上十二道墙中的任何一人,如今竟然让他作首领,能不激动吗? “你先下去吧,有机会我传你几招。”介子推挥手示意道。 吴胜喜出望外的连声说着“谢谢”,离开大厅。 “让许安说说翼城目前的情况。”重耳郑重道:“大家不可大意,要知道并不只是我们才放有探子在外,别人也有,甚至比我们还放得多。” 看到大家赞同的神态,许安开口道:“现在翼城表面上平静如往,实则暗藏着汹涌杀机,齐王的消息还未到,但肯定不是献公所喜,联盟不成,婚使被杀,连公……主也失踪。献公就算不给齐王一个交代也得平众大夫之心,本来就没多少人赞成姻齐,现在怀疑的对象太多,有人传言是郑国下的手,也有说是东周厉无厘设的埋伏,甚至扯到盗拓,今早旬息带领三千铁甲赶往事发现场,如有消息,那也到了晚上。” 当重耳听到盗拓两字时,眉毛不由一扬,没想到被他们歪打正着,但又一想,旦凡不利之事都会和盗拓挂钩时,也就解然道:“这件事已经过去,我不相信有谁长了天通眼,现在我们该全力投入到战争中去,献公的命令符我已拿到,等颠硕一到,我就起程赶往朝歌,就地展开训练,另外还有一项新计划。”说到这里,重耳朝介子推望去。 介子推对重耳点了点头,一双威严的双眸如电在厅内扫了一圈,顽皮如琉璃者都不由得打起精神,神态也认真起来。 “根据我对朝歌形势的了解,就算是征用整个朝歌的猎手,也不会超过六千人,而且训练不易,要知道猎手都是很难驯服的,想要他们很快形成战斗力容易,但不能期望他们在短期内就能变得和通常意义上的军队一样,守纪律,遵军令。而且虞,虢两国必然在抓紧备战,时间拖得愈久,愈是对我们不利。因此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掌握一支能即刻形成战斗力量的部队。” 魏犨眉头深锁道:“蒲邑上次组建的那支乡兵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哎!毕竟他们训练的时间有有限。” 介子推淡淡笑道:“据说训练效果非常好,连蒲邑城守看过都赞不绝口。” 大家精神一震,赵衰道:“他们有两万来人吧,再加上驻守虞国边界的一万晋军,组建上下两军应该不成问题。” 重耳点了点头道:“如若七拼八凑的,也的确能组成上下两军,不过……” 看到众人都是一脸不解的神情,重耳解释道:“驻守虞国边界的号称万人,但由于虞国在十几年前对晋就已经构不成威胁,因此保守估计,兵员绝不会超过一万的半数,而且大多是些老弱病残者,狐将军曾说那里是养老院。” “天啊!”季槐倒吸一口凉气:“那还怎么打?就靠蒲邑的力量?而且还是公子私人的家兵去攻打两个国家,简直是开玩笑。” 重耳犹豫片刻又道:“不仅如此,还有粮草后勤也不能指望别人,否则到时他们断了粮草,我们不是被杀就是饿死。” “这些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兵车。”介子推皱眉道:“今早晋大夫叔笺带我们去了趟军需库,给了我们一百乘战车。” “呀!一百乘?”众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百乘之多,只怕虞,虢两国加起来也比不了。 介子推嘴边逸出一丝今人莫测高深的苦笑,不给大家发言的机会又道:“都是些废铁,全然不能用,晋朝历代报废战车都给了我们。” 重耳望了望几个女子,双目现出伤感的神色,徐徐道:“你们不用劝我,我宁可战死也绝不逃避,再也不会……” “我誓死跟随公子!”魏犨双目圆睁,那声音几乎是从心底深处吼出来的。 “我也是!” 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侍女从后堂缓步而行,虽经琉璃妙手易容,但如完全不作掩饰,那完全是弄玉的声音,弄玉高贵的步态。 “公主!”许安第一个上前施礼。 “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季槐心中担心重耳,声音也就少了一些轻灵。 “不。”弄玉慢慢站到重耳身后道:“世上已没有弄玉这个人,更没有公主,我现在叫紫儿,是公子的贴身侍女。” 众人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重耳更是懵了,他让弄玉假扮侍女,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更主要是为了安全起见,没想到弄玉却当真了。 “咳!咳!”重耳干咳几声,道:“公主快别这样,你站着我坐着,我……我浑身都不自在。” “公子你搞错了,我不是公主,我是紫儿。”弄玉目光平淡如水道。 重耳哭笑不得,求救似的向介子推望去。 介子推一幅爱莫能助的表情,耸了耸肩道:“一切均对公子不利,兵源我们还可以想法解决,但粮草与兵车?” “公子可以从蒲邑调粮,不够还可以去买,我就不相信拿银子买不到。”魏犨沉声道。 许安摇头道:“如若只是百十人的粮食,任哪里都可以买得到,但是上千上万的大买卖都被少数人给控制住,比如晋国尚家,献公开战都需他家的粮草供给,离了尚家不能打仗,更何况尚家现在是铁了心靠向奚齐一边,不害我们都是万幸,哪还敢奢望他帮我们。” 第88章 赵衰神色剧震道:“那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哼!谁说离了尚家就不能打仗?” 琉璃撅着小嘴巴,凤目瞟了重耳一眼,娇嗔道:“公子难道忘了世上还有堪比尚家的娄族吗?” 重耳心中涌起一阵激动,脸上也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同时他也为介子推的深谋远略而倾倒,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早上他灰心绝望时,介子推说娄族若肯出手相助,粮草兵车都不是问题,果真如此。 “如娄族肯出手,万事皆定!”重耳站起来对着琉璃就是一揖:“重耳不是忘记娄族,而是此事非同小可,耗费巨大,怕给娄族添麻烦。” 感觉到重耳得意的目光,琉璃忽然明白过来,暗地里高呼“上当”,这个男人可真够鬼的,竟然给她下了个套子,让她争着去帮他。想到这里,琉璃是气不打一处来,对他是又爱又恨,但更多的是甜蜜与新鲜感,自踏入翠园的第一天起,她的生活便多了许多的色彩,这个色彩的中心便是眼前的男子。 而她所练的媚功本是最排斥这种无赖型的男子,但却在重耳身上失效,甚至愈接近愈产生强烈的吸引力,使她欲罢不能。 “小妹,你怎么了?”季槐见这个心直口快的女子突然沉默不语起来,不由一拉她的小手道。 “我想私下和公子一谈。”琉璃抬头道。 “行!我们先行告退。”众人心情豁然好转,嘻嘻哈哈的离开大厅,魏犨本已经出厅,可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帮他们把厅门给关上,临走时还给了重耳一个暧昧的眼神。 琉璃轻啐一口,闷哼道:“什么意思嘛?难道我们就不能谈谈正事,瞧他那眼神,哼!” “就是,就是,难道我们关一个房间就有问题了?这纯粹是瞧不起我们琉璃小姐的定力嘛!”重耳嬉皮笑脸的随声附和。 “咦!你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大对呢?”琉璃白了他一眼,那眉目之间的妩媚娇柔,令人心荡。 重耳暗暗告戒自己,千万忍住,别让她小看了自己,失去佳人事小,一旦因此而触怒娄族,他们袖手不管,那他所有的佳人都会有失去的可能。 “咳!你找我说的事是?”重耳话锋一转。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难道就不能找公子您说说话吗?” 娇嗔的语气之中,夹着一股轻描淡写的打情骂俏的味道,加之那种轻嗔薄叱的表情,重耳的心神不觉为之一荡,后退一步,呵呵一笑道:“当然可以,能有幸与琉璃小姐私室一聊,乃是重耳之幸也。” “哄鬼的吧,你为什么后退,怕我吃了你?”琉璃一语道破。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退到厅角,重耳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但嘴巴倒硬,虽然声音小如蚊呐,但总还说出了口:“不怕!我为什么要怕你。” “嘻嘻!胆小的男人!”琉璃终于占了一次上风,也就不再逼迫重耳,正容道:“娄族已决定全力支持公子。” 本来重耳还在为琉璃的那句“胆小的男人”而难堪时,突然听到这令他喜出望外的消息,什么难堪啊羞愧之类的念头统统抛到九宵云外去了,眼内胆怯不翼而飞,亮起锐利如鹰隼的神光,看得出来他是强压着激动的情绪,声音微带颤音道:“全力是什么概念?” 琉璃的俏脸上泛起了一股媚笑如花的笑容,双眼之中更是多了一些平常没有的亮闪的东西。 “全力的意思是你需要的粮草与兵车由娄族负责,哪怕是倾全族之力,也要给做好后勤供应,当然,因为时间限制,兵车不会有很多,但粮草管够。” 重耳长长吁出一口气,大步走向自己的座位,一把抓起刚才没心情喝的酒,就那么骨嘟骨嘟的一口吞下,然后放下酒杯,望着琉璃道:“告诉我什么条件?” 琉璃一对美眸又闪,凑前少许直视重耳道:“两个条件,如你攻下虞国,虞君宝库由我族处理,当然,不会搬空,总会给你留点什么向你们大王交代。至于第二点嘛,等你登上晋国王位再说吧。” “就这两条吗?”重耳毫不客气的抓住介子推几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成交。” 公元前六百五十八年,重耳在朝中众大臣及百姓的欢送下离开翼城,揭开东周战争史上新的一页。此战也奠定了其东周兵法大家的地位,为其日后登上霸主宝座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通过多方面考虑和选择,重耳利用献公急迫的心情向其施压,使献公不大情愿的派先轸为重耳的上军之佐,赵衰为下军之佐。太子申没忘兄弟情谊,派心腹家将率三千铁甲,战车十乘开赴蒲邑支援重耳。意料之内的是夷吾那边只见雷声,不见滴雨,毫无动静,显然是不看好重耳此战,对夷吾来说,明知道要输,何必前去送死,不如明哲保身的好。 其实这一切都在重耳的预料中,他在离开翼城前,已经作了充分的部署:赵衰与先轸作为两大副将,已先一步前往蒲邑,整合其三万主力,并做好战前训练。重耳则与一干家将虎卫赶往朝歌,虽然事前遭到急力反对,弄玉与季槐最终还是屈从重耳之命,跟随赵衰前往蒲邑,因所征猎手的粮草兵器与战车的需要,琉璃则被重耳带往朝歌。 很多跟随重耳前往朝歌的人都很难忘记出城时人们欢送时的情景,还有那怪异的天气。一大早便乌云密布,罡风吹响战旗,本以为一场大雨是免不了的,谁知太阳突然出现在天空的至高点,乌云一扫而空,灼热的天空里除了偶尔出现几只黑翼的老鹰在懒洋洋的盘旋外,万里无云。 为争取时间,重耳这次是简装前行,那辆挂有晋王室族徽的龙纹驷车老老实实的停在翠园,取而代之的是娄族赠送的一匹杂交黑斑马,据说和琉璃的那匹坐骑是一对,一公一母,因此两匹马总形影不离的走在一起也就毫不奇怪。 重耳看了一眼香汗淋漓的琉璃,再投往前方地平线时,眼神也由温柔转为坚毅:“我绝不会令娄族失望!” 琉璃轻轻地拍了拍小花马淌着汗的颈背。”娄族从不会做亏本买卖,以前不会,将来更不会。”她一改平日的调侃,话语中充满了信心,对族人的,更多的是对重耳的信心。 “为什么你与他们一样,对此战抱有必胜的信念,毕竟他们与我有过战争经历,你呢?好像认识我没多久吧。” 琉璃扭头看了一眼道路上一字排开的十五名骑士,小嘴一撇道:“本姑娘的阅人能力且是那些男人可比的,哼!”说完马鞭一扬,小花马绝尘而去。 重耳哈哈一笑,勒住缰绳,向介子推望去。 这次跟随重耳前往朝歌的人数极少,一共才十七骑,但实力不俗,任谁也不赶轻捋虎须,十二道墙与贴身三虎卫纵然不敌千军万马,但凭十七匹异种宝马的速度耐力,想要困住他们,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三虎卫里还有介子推这般不世高手。 “介大哥对我这次朝歌之行有什么建议。”重耳眼神一片恭敬之色,在他眼里,介子推已是介乎天人的角色。 介子推早就在等着他问这句话,路上重耳一直被琉璃所霸占,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哪还肯错过。遂浓眉轻扬道:“公子想到什么了?” 重耳当然不能告诉他说,是季槐的要求。二天前季槐答应先到蒲邑的条件之一便是:凡事得多听介大哥的意见,多加考虑,集思广益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大哥熟悉朝歌,并且亲自参予征招,了解第一手情况,不问你还有何人可问。” 介子推不动声色道:“公子很难想象朝歌的猎手有多么强横,如利用得好,区区一个虞国当不在话下,反之,则是战事中不可预知的危险点,随时有违反军纪的可能,甚至将影响到我军士气。” “那我们此去应该怎么做?” “恩威并施!” 重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猎手之中有什么特别的人物?” 介子推神情凝重道:“韩少坚……此人十八岁官拜曹国大将,曾创下过五千兵马破卫国三万战车的记录,如不是他站错了队,为曹国大太子所妒,那一战险些生擒卫君。哎!他的为人狂傲不羁,不为曹太子所喜,当太子当权后,先后下三道令符赐死于他,如不是他手上双戟之锐,恐怕早成黄土一掊啦。” 重耳兴致盎然问:“后来呢?” “他在率家兵杀出曹国的第五天一人偷潜入宫,夜斩曹君人头,悬于宫门之上,因为他这一杀君暴行,乃至于东周各国无人收留于他,最后不得不落身朝歌,猎以度命。” “好一个快意恩仇的韩……” 第二章 “好一个快意恩仇的韩……” “韩少坚!”介子推笑着道:“上次我们曾有过长谈,他本来态度坚决的拒绝加入,后在狐射姑的力劝之下,才勉强答应一试,但最后定夺须与公子见面后才能决定。” 重耳一字一句的缓缓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除他之外呢?朝歌还应该有其它头领。” 介子推眼中射出一道欣慰的光芒道:“十余名头领中有六人已经表态,韩少坚的决定就是他们的决定。剩下几名头领与狐射姑交好,只要公子亲临朝歌,给他们一天大的面子,似这等血性男子,还不感激万分的效忠公子。” 重耳双目神光俱盛,高扬马鞭道:“你相信吗?朝歌猎手将是我攻打虞虢两国的一支奇兵。” “信!我相信!” 这时前方传来一声娇呼:“信什么? 第89章 两个大男人慢吞吞的,哼!天就要黑了,还没看见住处。” 望着前面那具身姿语音皆佳的女人,重耳与介子推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住处?还想住宫殿不成?晚上能找个避风遮雨的山洞就不错了。”重耳大笑道。 “什么?山洞?”琉璃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重耳:“你让……我和你们这帮臭男人挤一个洞里?想起来就……” “你这丫头?说我是臭男人倒也罢了,你……怎么能说介子推也是?”重耳一本正经道。 琉璃一时语促,看了看介子推又瞧了瞧重耳眼角一丝的得意之色,气急败坏道:“谁说介大哥啦,这世上就你最臭。”说到最后竟然“噗嗤”一声娇笑起来。 重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女人刚才还满脸不茬的,转眼间就能笑成这样。不过这也是她最能令他动心之处,毫不做作,一切动作都显得极为自然和谐。 “咳!你们谈,我……到前面去。”介子推说完便策马扬鞭。 重耳看了一眼身边虎视眈眈的琉璃,心里打了个寒颤,马鞭一挥,大呼道:“等我一起……”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琉璃发出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笑声,俏脸上闪动着一丝得意的神采,轻轻哼道:“看你能跑哪去……” 第二天上午,一行十七人进入连绵不断的朝歌山。 这里刚下过雨,空气湿漉漉的。望上看,山顶上云雾笼罩;山腰轻烟弥漫,丝丝缕缕。 “狐射姑到了!”介子推淡淡道了一声。 重耳眼神一亮,向两里开外的那片杂树丛生的凹地望去,那里有一条前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 “呜……”牛角声划空传来,先是在凹地里响起,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号角同时吹响,声音震耳欲聋,漫山惊飞鸟。 “八声号角同奏,这是猎手接待贵宾的最高礼节。”介子推依然保持原来的速度,向凹林驰去。 重耳尽展双目凝望着凹林处的动静,十七骑呈一字形排开,缓缓前行。 “公子注意,猎手摆出了拜山刀阵。”介子推眼睛扫向重耳及琉璃道:“如不能经过他们的刀阵,那么你们不会是他们尊敬的客人。” 前方山脚下的凹林前,出现两排列队等候的葛衣大汉,两队中间留下一条仅可一人一马勉强通过的狭窄过道,手中连鞘猎刀擎天,在阳光的反射下,形成一条闪烁着无比杀气的长形刀阵,刀柄上均刻有朝歌山的标志--云雾缭绕的群山。 这一招声势吓人,一来向重耳展示猎手的实力;还兼有试探重耳是否有闯山的胆量。如若重耳徒有虚名,那么猎手们决然不会跟随这样一个主人。 “呵呵!这一定是那个韩少坚的主意吧!有趣……哈哈!”重耳嘴里虽说着大话,可心里早开始打起鼓来。 魏犨赞了一声:“这等小阵且能挡住我主公的道,真是笑话。” “琉璃……你……” “公子不用担心她,这刀阵仅留给公子过的,其它人还享受不了这个待遇呢。” 我一个人过?重耳感觉身上冷汗上涌,越接近刀阵,心头愈是发冷。 介子推像是洞悉重耳的一切心理变化似的,悠悠地收回投向刀阵的目光淡然一笑道:“愈是残酷到极至的愈是美丽的,如眼前这刀阵,在勇敢无惧的眼内欣赏到的美丽,对胆小懦弱者而言则是灾难。”说着又意味深长地望了重耳一眼。 “残酷的美丽?有些道理。”重耳一边跃马上前一边念叨着。 “美丽是有能力去欣赏它的人的奴仆,这或许便是世俗的悲哀。”介子推声音平静的道。 “你说的话似乎很有玄机。”琉璃不禁有些讶然道。 介子推哑然一笑道:“什么玄机,是残酷的事实罢了,走得多了,瞧得多了,便能感悟到一些东西而已。” “真美!”重耳不再注视刀阵,而是抬头望向天空。 湛蓝的天空,那由头顶若惊鸿般划过淡薄的流云,高挂正中的艳阳,像小孩睡梦中的笑脸。 微风拂起阵阵落叶的叹息。重耳欣赏着美景跃马入刀阵。此时,高悬在他头顶的利刀只是风景的一种点缀罢了,再也威胁不了他半分。 朝歌山的北峰上正有人颌首而笑道:“果然名不虚传!好一个重耳公子!” “哈哈!你这个小滑头,竟然连老哥我的眼光都怀疑三分,现在死心了吧。”狐射姑说着高扬马鞭:“韩小弟,该去迎客啦。” 重耳第一眼看见韩少坚时不由一愣。此人虽沦落至此,但嘴角依然挂着一丝悠然自得的微笑,看上去既自信又孤傲。特别是那双眼睛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当它投向重耳时,重耳仿佛有被穿透的感觉,锐利而又深邃之极。 甚至他那声”见过公子”的声音也极为沉冷,肯定的说,甭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有表情的特征来。 “这位游弓藏,名震猎市的好汉。”狐射姑对着韩少坚笑了笑,然后挨个的为重耳介绍起来。 游弓藏,重耳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他在猎手里仅败给过一人--介子推。没想到这个毫不起眼,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就是那个纵横四国猎市数十载的游弓藏。 “席三日!猎手里的后起之秀……” “洪天宝!” “……” 重耳重复使用着那句话:“不必客气,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 “以后我们好好跟着公子,再也不必在这穷山里受苦,咱们也可以光宗耀祖一把,挺直了胸膛做人。”狐射姑抓住机会道,眼看他一手促成的大事可定,声音里那份兴奋感蔓延至每个角落。 重耳也接口道:“重耳承蒙各位厚爱,绝不负大家,有福同享,你们就是我的亲兄弟。” “且慢!”人群中响起一句干冷的声音。 大家扭头回望,却是一个硕壮大汉,一身劲装葛麻,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劲气,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让开。 “卓峰?你跑来干什么?”狐射姑脸上色变。 “你捞过界了……”游弓藏杀意顿起,一只手慢慢向刀柄移去。 重耳望着那个大步朝场地中心走来的汉子,其拥有一幅可令任何男性羡慕的体魄,像豹子般既充满爆炸的动力,线条优美之至,显示出一种极吸引人的非凡素质。紧身的劲服,背上斜挂一把佩剑,显出一种诡异的魅力,不过年龄应该在三十左右。 四周的猎手们纷纷私下议论起来,显然对他的出现很是诧异。 “稍等”,重耳一摆手拦住了正向卓峰迎去的游弓藏:“让他说话。” 游弓藏略微一愣后停止了脚步,口里警告他道:“看在公子的面子上,暂且放你一马,不过你说话得小心点。” 卓峰毫无畏惧的还击道:“我依然还是朝歌的一员,有关这里的任何决定我都有权过问。” 游弓藏眼中火花一闪,正待开口时,狐射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朝歌的头领啦,别激动。” 游弓藏闻言急忙向重耳看去,他希望不要因此而在公子心中留下个坏印象。 重耳敏感的接收到场中的一切反应,对游弓藏的表现他非常满意,没来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草莽野山中竟然藏有如此之多的英才,韩少坚自不必说,游弓藏也是声名显赫,还有这突然出现的卓峰,从他出场到现在的诸多表现看,也绝非庸手。 “你想说什么?”重耳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虽然离开此地一段时间,但我的心依然在朝歌,这里有我的众多兄弟,我不能让他们受骗去受贵族利用。”卓峰毫不回避重耳的目光,语言更为直接道:“什么叫兄弟?真正的兄弟可以为他牺牲自己的生命,你能吗?” “能!”重耳毫不犹豫道:“只要成为我的兄弟,我们都是一体的,荣辱与共,你凭什么推断我做不了你们的兄弟。” “好!很好!”卓峰仰天长笑道:“公子果然与众不同,我能试试公子的实力是否配得上其语言。” “来吧!我更期待你是个好剑手。”重耳说着向对方走去。 “好!好!”一阵狂烈无比的欢呼立刻由众猎手口中传出。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公子,他们只认实力,他们生下来便靠手上的家伙说话,展示实力比任何道理都管用。 连卓峰也几乎想为重耳喝声采,为重耳的大无畏精神叫好。按道理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重耳完全有理由拒绝他的挑战。 虽然如此,作为剑手他还是压制了内心的感慨,表情冷然道:“很好,果然不愧是声名传东周的重耳公子,作为剑手,我先谢你应诺一战。不过,我先提醒公子一声,我绝不会因此而手下留情,你要小心了。” 除了自己带来的人,几乎没人看好重耳。 早在三年前,卓峰是众猎手公认继介子推后又一卓绝人物,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介子推更可怕,更冷酷无情。 再次看见卓峰持剑的风姿,众猎手仿佛回到那场惊天之战中。韩少坚剑法的灵动飘逸,卓峰的诡异莫测,经过数千回合大战,两人终以平局收场。一山不容二虎,卓峰按约定退出朝歌山三年。 重耳能有韩少坚那个实力吗?众人皆感怀疑。但重耳却信心百倍,他明白自己如若不拿出点硬本事他们瞧瞧,今后这样的挑战只会更多。 虚空中升起两股浓浓的战意,随两人为中心向四周弥漫,甚至可以嗅到虚空中的剑意,还有两人的那股必胜的信心。 第90章 重耳笑了。因为卓峰出剑。卓锋被他强大却又看不到的气势所压制,再等下去,便只有崩溃。 先下手为强用在此处显然不对,作为同等级的高手来说,谁先动就是在给对方找破绽的机会。 “看剑!”卓峰说话间已突破了一丈的间距,泛着白光的长剑也从腰际标射而出,刹那间化为无数道吐信的花瓣向重耳面门袭来。 重耳不急不忙的轻点剑首,在对手剑风未到时,一剑劈断虚空,那本来四散飞扬的劲气突若狂龙一般倒转而回,顺着重耳的剑气方向蜂拥地向卓峰撞去。 卓峰首次露出惊讶之色,他绝然没想到重耳一介贵公子,竟然拥有比他还强大的内息,这个光有好的师傅而没有毅力是练不来的。而且重耳的气势仍在增长,就像永无止境,他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看来这个以贤德闻名的晋国王子还有一身令人匝舌的武学。 众猎手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重耳的武功的确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狐射姑与游弓藏这才稍稍放下了一颗心,韩少坚的眼睛则似乎更明亮,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重耳的手中剑。 那只剑在重耳手中仿佛有着生命般,化为一道道无形的利芒,轮流冲击卓峰布下的剑网。 “叮--叮--”几声清脆的剑击声传出。 卓峰脸色大变,连退三步,心下不禁一阵骇然。重耳的每一招都留下无数个变化,令他难以展开反击。更让他难过的是根本找不到重耳的破绽,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无形的气机,犹如无数触角,充斥着每一寸空间,紧紧包裹着他的气息,甚至将他的躯体也笼入了其中。 重耳能感觉出对手的信心大失,趁卓峰心乱的那一瞬,他的剑划破了虚空,准确无比的幻化成一道玄奇的轨迹,似有灵性般捕捉到卓峰的一丝空隙,带着令人窒息的长虹尖啸直奔卓峰而去。 卓峰只有边退边防。“当……”一声脆响,他的剑终于在退到第二步时挡住了重耳的剑,但令他遗憾的是重耳的剑招再变,又以一道极为优雅而玄奇的弧迹轻轻地刺出一剑。 这是无可抵挡的一剑,因为这一剑的轻灵,更因为它毫无轨迹可寻,还因为那一剑中所夹带的必胜信心。 此刻,卓峰只有两个选择。丢剑认输或者冒着胸膛被刺穿的风险强行反击。 正当卓峰犹豫不决时,重耳做出一个令大家不敢相信的动作。 他突然嘎然止住剑势,剑花一挽,收剑入鞘。 “现在我们可以做兄弟了吗?” 第三章唇亡齿寒 第十一章唇亡齿寒 自与卓峰一战后,重耳在猎手里的声威陡地升高到一个新的高度。 虽然他当猎手们是兄弟,可猎手们却当他是自己的主人。特别是看到孤傲如韩少坚、卓峰等都心甘情愿臣服于重耳后,更是认真的按颠硕的命令操练起来。 像他们这类在刀尖上闯荡的男人来说,谁有实力听谁的,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必须是他们都能接受的,重耳便是。 二十多天过去,猎手的训练效果极佳,但另一个问题出现。纵观东周各国,兵种有二,战车与步兵。怎么安排这六千多武功高强的猎手则成了重耳极为头疼的问题。 首先他们的兵器无法统一,甚至连兵器大师狐射姑都犯难,总不能让他们丢掉用了十余年的木戟、铁叉、标枪等外门兵刃去学刀学剑吧。这样一来,编入任何兵种里看起来都不伦不类的,唯一的办法是上战车,可重耳七拼八凑才获得二十余部,仅蒲邑的两万战车兵都不够,哪里还有给朝歌的。 眼看着离出发的日子近了,不得已,重耳召集一帮猎手头目商量该如何安排他们。 大厅空气异常紧张,连似乎不解世事的琉璃都觉得压抑。 “请少坚谈谈。”重耳四下观望,对韩少坚点了点头。 韩少坚起身道:“既然前有介大哥的先锋营之例,那么我们何不组成一支更庞大的先锋营呢,什么步兵、战车兵种也好,都是为胜利服务的,能胜就是好军队奇_-_書*-*网-qisuu.,管它武器不伦不类的还是服装不统一。” 琉璃首先反驳道:“谁说服装不统一?你们的粮草、服装我一定管够,哼!” 重耳打断她的话道:“关于组建先峰营的事情,我与子推有过探讨,六千人的先锋部队,呵呵!只是其人数,便失去其小、快、灵的特点,此法不可取。” “也许化繁为简不失为好办法,六千人化为十个先锋营如何?”卓锋开口道。 “不行!”颠硕马上反对道:“十股力量,如分散,那绝形成不了战斗力,如其中一支被敌战车围攻,那么他们能坚持到援兵赶过来吗?” 游弓藏不服道:“就我们的实力和速度难道还不能做到吗?” “不行就是不行,我们得承认,战争与普通意义上的无序打乱仗区别太大,首先每军之间的间隔有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形成阵势,否则距离近到随时可以赶过来支持的地步,那还分兵营干什么?干脆约好火并一场得。”韩少坚顿了顿又讲:“兵贵神速还得有聚力点,这才是我们需要注意的关键。” “我赞成。”卓锋跃然道:“我们如分开必然形成不了战力,而且还失去统一协调之能,单是此一点便足够延误战机。” “哼!说来说去都是速度问题,我给你们一人配匹战马便成。”琉璃尤自不爽重耳对她的态度,特别是到了朝歌后他看见她便躲,令她又气又恼,想发点小脾气都没机会,好!今天她终于逮到机会了。 “我们在商量正事,你这刁……”重耳说到一半突然怔住,呆呆的望着琉璃不语。 “好了,小气男人……”琉璃还真怵重耳生气,连忙改口道:“我不说话行了吧,你别拿样子吓唬人。” 重耳犹自沉思,口中不停念叨着:“战马……战马……” 介子推的眼神也豁然一亮,惊喜的望着重耳道:“好……战马。” “子推也想到了,哈哈!对了,猎手骑马应该不成问题吧?”重耳情绪激昂道。 “哪个猎手不是在马匹上度日子的,公子这话可小瞧了猎手。”游弓藏解释道。 “行了,没有问题了。”重耳大笑着长身而起,迈着方步道:“我们可以组建一支马兵,这样既有速度也不失去力量,对!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各位看呢?” “骑马打仗?” “……” “天啊!我第一个支持。” “我也是……双手支持。” 不一会大厅响起了热烈的喝彩声。 琉璃尤自不解这些男人是不是疯了时,中国战争史上第一支骑兵部队产生了。 四日后,重耳率部与蒲邑的兵马在小城罕岵会合。 第一次中军帐会议由重耳主持并任命一干将领。先轸统领上军,狐偃、魏犨为左右副将,战车十二乘,步兵一万二千人;赵衰统领下军,颠硕、狐毛为左右副将,战车十乘,步兵一万五千人;中军统领重耳,介子推、狐射姑为辅,战车四乘,亲卫兵二千,铁甲精兵五千;游弓藏统领马兵六千,韩少坚、卓峰为左右副将;俅无极统领先锋营五百高手,琉璃负责粮草后勤。 罕岵原守兵万人精简至三千余人拔给琉璃指挥,以保障军需的安全。剩下八千老弱病残者全部转移至晋内霍兰山一带,距罕岵四百里。 罕岵紧临虞国小城蚯梁,边界线短而厚实,无河水相隔,更无高山天险,陆路畅通,穿虞则可达虢。 如要攻打虢国,向虞国借道是唯一选择,但那只是个梦想罢了。 与虞国一样,虢国亦是周王室的坚定拥护者,而且两国互为拱卫,成为周王都在西北部的一道屏障。 虞、虢两国同为宗室,国界又紧紧相连,一向修好并订有同盟之约。因而每次虢、晋之战,虞国充分体现了同盟国的作用,不仅借道给虢国,甚至帮其提供粮草战车,在虢形势不佳时还出兵相助。 (注:虢与晋没有共同边界,虢每次攻晋都从虞国经过) 在晋室内乱爆发时,虢多次趁人之危,屡率大军攻击晋之曲沃,特别在晋国分为翼城与曲沃两强时攻击力度为最。这使得晋献公的父、祖辈数次功败垂成,元气大伤。曲沃庄伯为此忧愤而亡,临终前甚至让儿孙们发下誓言--一定要拿下虢国。 但是近年来,虞虢两国有些面和心不和,尤其是虞庆公,更是对虢现任国君充满了怨恨之意。 虢国国力兵势都强于虞国,被东迁的周王室看作对抗晋国以及西方诸侯的依靠,深受历代天子的敬重。 虞国觉得周王室偏心,奖赏不明。他认为虢国能与强大的晋国周旋多年,全凭虞国的支持,而虢国在向周王室上报战绩时却从不提到虞国,掠得的战利品也极少分给虞国。更让他气恼的虢君竟然在周天子面前指责虞君不敬王室,贪图苟安,从未主动攻击过不听王命的晋国。 正因为虢、虞两国有了分歧,才成就了重耳一举灭掉两个一等诸侯之国的梦想。 重耳又想起狐突派人送来的书帛上的八个字--要想灭虢,必先和虞。 先轸献计道:“如虢、虞两国联合起来,凭借狭窄厚实的城门天险,举晋之兵也未必能灭之,虞、虢两国如以一对一均不足与晋为敌。下将以为分而取之,方有胜机。” 重耳大喜道:“如何才能做到分而取之?” 第91章 颠硕面带忧色道:“虢国号称拥有战车六十乘,兵力二十万,虞国少说也有战车四十乘,兵力过十万,分而取之不错,但重要的是以什么手段去取,硬拼只有失败一途。” 先轸正容道:“战道乃用兵之道也,如果只是比人数那么还用得着打仗吗?不如各国在打仗前比比人数,谁少谁便输。” “哈哈!为将军精彩的观点喝彩,凡用兵之道,莫过其一,用之在乘其机,显之在因其势,成之在君之心,在其谋也。”韩少坚忍不住插言道。 “若另军相遇,彼不可来,此不可往,各设固备,未敢先发,我欲袭而取之,实力为先也,谋可胜势,但不胜天。”颠硕又道:“我认为先乘小积为大积,多蓄并收,等敌我势力均等时再全力一击,方扬公子声威。” 重耳微微一笑,对大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又指了指先轸道:“请将军讲讲何能分而取之,然后再商量怎么取的问题。” 先轸对颠硕一拱手,然后对重耳道:“下将昨日曾派探子去虞国收集了一些消息,也许分而取之就在这些情报中。” 众人眼神不由一亮,纷纷催促:“快快讲来。” 先轸精神一振道:“这任虞君性贪而又愚蠢,较之他的父祖辈相去甚远,更有传言说虞君看中虢君的一件异宝,曾发誓非取之不可,但虢君非不卖帐,反而到处说虞君贪婪的坏话,导致虞君气恼之下,取消了一年一度与虢君会猎黄河的惯例。所以公子只需派遣一能言之人为使,卑词请虞君借道,只要虞君答应,那么不只是虢虞之盟立解,虞君还得出兵助我,否则当我们失败后,虢君一定会找虞君问借道之罪。” 重耳点了点头道:“虞国与虢国订有盟约,今虽不和,岂能容我借道?” 先轸唇边逸出一丝今人莫测高深的笑意,道:“公子可利用虞君性贪,以重宝赠之,其心必动。” 介子推眉头深锁道:“我曾听说虞国有两位贤臣,一为宫之奇,一为百里奚,素有智谋,必能看破图谋,若其对虞君加以劝谏,我们且不空忙一场?” 先轸笑道:“天下良臣甚多,能听劝谏之言的明君又有多少呢?况且这代虞君又极爱颜面,一旦他说出来的话,即使不对,也绝不会更改。” 重耳不待大家发表意见,断然道:“先将军所言极是,只是不知派何人出使虞国借道,不如烦先将军前往……” “这……”先轸犹豫片刻,道:“下将有位门客王通,能言善辩,下将不及他万一,要不派他去……” “嗯,不错。”重耳点头称是:“不知以何方重宝,方能打动虞君之心?” 琉璃好奇的追问一句:“不知虞君看中的虢君宝贝属于那一类?” 先轸道:“据说是夜光宝珠类。” “哼!夜光宝珠算什么?夜光宝壁比那个更珍贵,那什么虞君见了宝壁定会爱不释手。”说到这里,琉璃忍不住娇笑起来。 “对!”重耳眼睛一亮道:“有琉璃在此,宝贝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就此一件不足以打动,还送件什么大礼给他呢?” “我族刚得到一匹与野驹奔合而生的千里宝马,千万匹中方有其一,可遇而不可求,普天之下唯周天子拥有一匹,宝壁加宝马,世上不动心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那虞君是一贪心之人。”琉璃说到这里,话锋突转道:“我实在想不出来我舍弃了二宝有什么好处?公子说呢?” 重耳一愣,心想这妖女任何时间都不忘给他找麻烦。正头痛时,介子推道:“虞若借道,其国必亡于晋。娄族二宝,只不过是暂时寄放他处,何言弃之?” “就是,就是嘛!”重耳连连点头道:“等我们灭了虢国,回程时趁机再灭了虞国,嘿嘿!宝贝还你不说,我还任凭你族去虞君宝库去挑几件异宝。” 重耳此言一出,琉璃与一众人皆目瞪口呆。心中思潮起伏,各有想法。 作为将领,须有大将之风,沉稳多智,心狠手辣,但他们从没想想过以贤德着称的重耳公子心狠手辣至此。一时间,大厅丫雀无声。 见此情景,重耳干咳一声,对先轸道:“按既定计划进行,我们等待你的好消息。” 先轸倏地站起来,施礼领命而去。 虞君初闻晋欲借道,勃然大怒,命人遣送晋使王通出境,但看见千里马与夜光宝壁后却转怒为喜,立即召见王通。 那千里马浑身血红,全无一根杂毛,用以御车,快于疾风,却又温顺可爱不见半点暴戾之气。夜光壁小巧玲珑,径不过寸,置于黑暗处能发出晶亮的莹光来。 王通进入大厅时,虞君犹自把宝壁合于掌中,一边观看一边问:“如此重宝,天下罕见,重耳公子奈何惠及寡人?” “君公之贤,天下皆知,吾家公子一向仰慕,虽得重宝,不敢私藏,特献于君公,以表诚心。”王通恭敬的答道。 虞君明知故问,一副聪明绝顶的神态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但不知贵国所求为何?” 王通深施一礼,朗朗道:“吾国屡受虢人之欺,忍无可忍,今欲借道以伐之,使确再不敢轻视吾国,若幸有所获,虢君宝藏当尽数归于君公。吾国并请与君公结盟,荣辱以共,世为兄弟之国。” 虞君看了看手中宝壁,又想到了虢君经常向他炫耀的那些宫藏至宝,心头一热,正欲开口。一旁宫之奇与百里奚齐齐上前道:“主君使不得。” 虞君不快道:“为何使不得?” 百里奚眉头深皱道:“晋乃虎狼之帮,绝不能容其借道。否则,虞将不保也。” 王通也上前一步道:“我君与君公同姓,俱为太王之后,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不义之事呢?” 宫之奇见虞君点头,急道:“主公!晋君心怀险恶,人所共之。其杀尽同族兄弟,又丧失王伦,宠信骊姬,已无丝毫仁爱之心,岂肯以同姓之人,而不亡人之国?且耿,魏,霍三国俱为晋之同姓,但仍为晋所亡,主上不可不察啊!” 王通脸色一变,对着虞公施礼道:“耿,魏,霍三国之君俱为贪暴昏庸之辈,岂能拿来比贤德的虞君相比,简直……” 宫之奇狠狠的瞪了王通一眼,愤然道:“如若主上借道给晋,那么在天下人眼中,与耿、魏、霍三君有什么区别?” “大胆!”虞公怒喝道:“虢君轻视寡人,经常使寡人蒙羞,今借道与晋,正可一雪寡人之耻。况晋君对寡人甚是敬重,奉重宝于寡人,又与寡人结为兄弟,并无丝毫恶意。而你们却有意为难寡人,是何道理?” “晋示好主公,是欲亡虢耳。虞,虢国势相当,世代交好,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犹如嘴唇和牙齿一样不可分离,虢国一日不亡,晋则不敢有亡虞之心。虢国若亡,虞则明日必亡。”宫之奇力谏道。 王通连忙反驳道:“今主事者为天下贤德远扬之重耳公子也,公子本想亲来拜见主公,只恐为主君惹来麻烦,它日虢君定怀恨于主君。以重耳之德名,绝不会做恩将仇报之举。” “虞国能与虢国盟好,为何就不能与晋盟好?寡人心意已决,不可更改,尔等退下去吧,不要再烦于寡人。哼!”虞君说完拂袖而去。 宫之奇还欲争辩,却觉衣袖被人连连扯动。回首看时,却见百里奚正对着他连使眼色,让他不要劝谏。于是他再次瞪了王通一眼,神情沮丧的刚退出宫外,便开口埋怨道:“大夫素称贤者,为何不帮助我一言,反而止我劝谏?” “以大夫与主公之亲,尚不能使主公回心转意,何况我呢?”百里奚自嘲道。 宫之奇无言以对,眼望天际,只觉心头异常沉重。 他身为虞国世族,自幼寄养宫中,与虞君一起长大,极为亲善,有如亲兄弟一般。但这位兄弟掌权后只愿意与他谈论声色犬马及金宝之物,却不愿与他谈论治国之道。而百里奚出身卑微,仅是因为他的举荐,才当上大夫。如若他都不能谏止虞君的荒唐胡为,那么朝中更无他人能改变国君的决定。 想到这里,宫之奇似乎看见了虞国被灭那那天,长长的叹了口气:“哎!如此下去,虞国必亡。” “为人臣者,须尽为臣之道,撑道已尽,不必遗憾。进良言于愚者之耳,犹弃明珠于暗。夏杀龙,殷纣诛比干,都是因为臣下强谏之故。大夫与我有知遇之恩,我不忍大夫成为昔日之龙,比干,故阻大夫强谏。天道循环,有国兴,亦有国亡,非人力可以挽回。”百里奚劝慰道。 “既然是上天要亡虞国,我也无法。”宫之奇眼神异芒一闪道:“你说得不错,臣道已尽,也不必遗憾。只是我不愿背上亡国之臣的恶名,欲另投他国。你甚有才智,何必埋没至此?我等同行,也不寂寞,不知你意下如何?” 百里奚淡然道:“大夫臣道已尽,当可远行。我尚未尽臣道,自应留下。” 宫之奇知道百里奚素来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也不勉强,再叹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声:“保重!”便回到家中,立即召集全族人丁,连夜逃往异国。 重耳的中军帐内,上下两军将领及介子推、狐射姑等在等待大军开拔的命令。 “今借道已成,拿下虢、虞两国指日可待。现由下将赵衰给大家介绍下虢国的地貌特征以及兵马布置等情况。”重耳两眼冒着兴奋的光芒大手一挥,充分享受指挥千军万马的乐趣与荣耀。 赵衰一身甲胄,背插丈二铁枪,显然已做好充分准备。 第92章 见重耳点名,连忙起身道:“虢国之所以易守难攻,全凭其坚固的城墙防御外敌,再加之其国地势呈长蛇状分布,山地险峻,唯有城与城之间有平原草场。 必须个个击破,才能直指其国都氓翰,我们首先面对的是其与虞国交界的边城卜唪,这座小城有不破之城的美誉,晋几代名君将领伐虢都受阻于此。而卜唪的守将历来为虢君所倚重,人员与兵力配置也优于它地,这一任卜唪守将为云利安,其人善智而沉稳,隐有超越虢国名将樊初取而代之之势。” 重耳嗤笑两声,不以为然道:“任他聪明百倍,也绝然想不到虞会借道,他只会在恶梦中看见凭空而降的晋军铁甲。哈哈!你继续讲他们的兵力部署。” 赵衰手抚美鬓,点了点头道:“据探子报,卜唪驻有精兵三万余人,其中战车二十乘,强力弓弩营四个分布城墙四个方位,守城火擂木与滚钉足够支撑月余,还有用以在守城中主动打击的悬碑等。其城墙厚而坚固,包括城外墙和护壕等措施,城墙不设护坡,增加了我们攀越的难度。 城门设悬门、瓮城、城楼和吊桥,以增加城门的防御厚度;城外更有护城河以及壕城墙障,河底插有签桩,正对城门的河上设吊桥,在城外五里设一警哨。这便是有关卜唪的详细情况,综合起来此城不只有人数上的优势,而且有城墙天险以及强大的守城装备。” 先轸开口道:“拿下卜唪不难,重要的是要同时拿下距卜唪百里的虢国第二大城市上祁,只有做到这点,我们的战线才不至于被拉长,对后勤补给的压力也不大。反之,如若虢军重兵镇守上祁,那么他们进可攻,退可守,甚至可以出动战车横断我军,到时卜唪就沦为一座孤城,要来何用。” “对!”介子推点了点头道:“只要我们能先行拿下这两座城市,前后呼应,阻虢军于包围圈之外,那么战事可定。” 重耳考虑片刻,肃容道:“魏犨、游弓藏、韩少坚、卓锋听令!” “末将在!”四人虽是齐齐一愣,显然没想到重耳会把开路先锋的重任交给他们,是以全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手忙脚乱的起身应道。 “魏犨、卓锋你们两人率三千快骑,趁太阳还未完全落山之前马上开拔,务必要在天明前潜入或者翻越卜唪城内,等先轸的上军到来后,来一个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遵命!”两人相视一笑道。 “上祁的距离远过卜唪百里……”重耳眼睛一转道:“游弓藏、韩少坚你们的任务更艰巨,得想尽一切办法在黎明前赶到上祁,如没有什么意外,争取潜入上祁,下将军赵衰会分三队接应,战马为主,战车步兵为辅。” “我们一定完成任务。”游弓藏大声答道。 “好!”重耳满怀信心道:“此仗全凭这次偷袭,如若成功,接下来占主动的就是我们,否则以我们的兵力,一旦进入相持,远道而来者势必弱。” 游弓藏胸膛一挺,正欲说话……重耳一挥手道:“多说无益,我会踩着明天的太阳去接收两座城池,你等稍作准备便出发吧,来!干了这杯酒,预祝你们成功!” “干杯!”众人同时大呼着一饮而尽。 重耳的第一场战争也就此拉开序幕。 关于这场战争,东周的史记官们褒贬不一。有人称此战使战争走向更深远的层次,赋予战争更深邃的思想与活力,更有甚者称重耳开创了一个战争史上的新天地;也有人认为重耳使之战争更为肮脏、残酷、人性全无,丝毫不讲道义,手段卑劣,使得以前那种两军对垒的光明战法从此消亡,进入一个欺骗的战争领域。 回到自己的帐营,重耳不由得想起了蒲邑的女人们,心中既温馨又感落寞。特别是弄玉在他离开的前一晚,终于拉下高贵的面纱,信誓旦旦地表白。 重耳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放心吧!我的公主!我一定会获得胜利。” “你……没事吧?”帷帐的屏风后突然闪出一道人影来。 “谁让你进来的?”重耳气急败坏的大骂道:“你这小妖女,躲到将军帐营有何图谋?”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被战争的事情弄傻了呢!”琉璃说着把手抚上胸口,以示被这个男人吓到。 “哼……”重耳哼了一声便再也哼不下去。“好了!有什么事情快讲吧,我马上就得开拔了。”重耳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 “我想和你一起去。” “什么?你告诉我不是在开玩笑?”重耳如同身体被针刺了般惊异道:“你……你是掌管调动军需物资的……后方基地才是你应该呆的,你跟我跑了,我和我的士兵们吃什么?” 琉璃妩媚的大眼微微一转,一本正经道:“我已经从娄族调来几位经验丰富的族人,后勤绝不是问题,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行。”重耳断然拒绝道:“这点没得商量。” “如果公子肯答应……我……以后……不,现在公子提出的一切要求我都答应。” “一切要求?”重耳忽然感到口干舌躁起来,甚至都快忘了呼吸。 第四章 “一切要求?”重耳忽然感到口干舌躁起来,甚至都快忘了呼吸。 就是这时,“呜-呜-呜!”一连串低沉的号角声飘进帐营。 “啊……是出发的号角声……”重耳轻叹一声,无奈地说道:“好好在这时,等我回来!”说完便一掀帐毡而去。 是日凌晨时分,魏犨与卓锋率领三千猎手横穿虞国西部,遇上哨卡,便出示虞君令符,自然一路通行无阻。经过大半夜急驰,品种优良的战马也到了承受的极限时,前方闪现出几点亮光,依稀可见一座黑蒙蒙的城堡。 “到了……似乎比预料中来得早……”卓锋勒住缰绳道。 “他们的甜梦已做到尽头。”魏犨压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情对着身后的人群道:“这座城市从未被晋国所征服,现在将被我们踩在脚下,天明后,你们将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卓锋首先带头挥舞着马鞭,众人纷纷响应,一时间空气中充满炽热的情绪,一夜急行军的疲劳感也一扫而空。 “现在守兵还在做着美梦,因此我们既用不着云梯、冲车,甚至没有抵挡。”魏犨环视众人道:“卓将军带一百人将城外五里内的警戒哨与联络哨给清除干净,我带三百善攀爬的好手徒手攀越悬门、瓮城以及城楼,只要你们看见城楼上点亮一盏灯,那么定是我们已经掌握了敌人的城门,你们便可从大开的城门中悄然而入,各找有利地形隐藏起来。记着,放弃马匹,在先将军赶到前尽量不要惊动敌人。” 黑暗中有人问:“先将军什么时间才能赶到?如果天明还不能赶来……那么我们不无所遁形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魏犨身上,显然这是个比较敏感的问题,也是大家心中的疑问。后者眼中现出理解的神色,回答道:“先将军的上军分三步到达,他亲率的四千铁甲骑士应该随后就到,十几乘战车稍慢,最后到达的是七千步兵,当然,还有主帅重耳的中军做为护翼,视情况而做出增援。” 此语一出,众猎手即刻明白,立即点头称是。 “如果没有异议,那么我们即刻行动起来。”卓锋说完向魏犨望去,后者马鞭再扬,轻吼一声:“兄弟们!行动吧。” 一场堪称完美的偷袭在夜幕下展开,卜唪守兵做梦都没想到晋军能一夜间从天而降,虢国大将云利安更觉输得冤枉,他为了确保城池安全,做了精心细致的准备。 城上每二十米左右存放修补城墙的柴捆三十捆,每四十五米左右设置锅灶、水瓮及沙土,每四米左右存放弩、戟、斧、椎各一件以及若干石块和蒺藜等;同时配备连弩车、转射车、悬碑、累答和火捽等功能强大的守城装备。 可惜,这场战争并不是以往面对面的硬碰,所以这些防御设施都没有使用的机会。 天明后先轸看见这一系列布置时,不由冷汗大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历代晋之名将都受阻于此。任谁想正面进攻这座城池,纵然兵力占优,都没有把握拿下来。 虢国人固若金汤的一座城池,就这么给重耳轻松地拿了下来。当太阳升起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时,卜唪的城门已经插上了晋军的大旗。 此战晋军死亡一百八十人,伤一千一百多人,杀敌四千余人,俘虏虢军近二万人,虢守将云利安带二千家兵从后门逃脱,奔酉京而去。 但上祁的战事,则没这么幸运。 由于路途较卜唪远,等游弓藏等猎手星夜赶到时,已渐天明。而且上祁的面积大过卜唪四倍不止,其军力也占虢国的三分之一有余,因此即使游弓藏偷袭得手,城门洞开,但终究暴露行藏,也因实力悬殊过甚,三千人只能守住城门一角,占据有利位置,与虢军展开对峙,互不能逮。 等赵衰带五千铁甲赶到时,城门不仅关闭,而且放下第二道悬门,晋军只能望门生叹。 其实当第一声惨叫划破上祁上空时,韩少坚便知偷袭失败。那声喊叫不只是带有痛苦的悲鸣声,在黎明前显得凄惨而又诡异,众猎手都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但看见街道上如潮水般涌出的虢兵时,恐慌像锣鼓一样在他们心中敲响。 两军在城门前展开攻防大战,游弓藏说什么都不想把夺到手的城门楼让出,一旦城门楼失手,那么赵衰便无法进城接应,虢军五万人只是每人吐口唾沫,便能淹死三千猎手。 第93章 “兄弟们!胜败荣辱在此一举,我们一定得死守住城楼,只要能坚持到赵衰率下军来,就是胜利。到时我给你们请功领赏,拿下上祁后财宝美女任你们挑选。” 韩少坚不愧昔日之名将,一段话不只让众猎手斗志昂扬,更堵死了他们想撤退的念头,退即败,守有功。 一时间,猎手手中的各种兵器挥舞得虎虎生风,个个不畏生死,勇猛的堵住各个通往城楼的通道,占据楼角与楼梯的有利地形,以一抵十,奋勇阻敌。 虢军虽占人数的绝对优势,但面对易守难功的地势与武功高强的猎手们却无有半分优势,战况就这样胶着下去。 游弓藏与韩少坚更是如两头猛虎下山,见者披靡,手下无两合之敌。 虢军守将鞔詈乃虢君之叔父,虽才能有限,但极得虢君宠信,平日里总拿自己与周朝的一些名将相比,不过到现在他才清醒了一点,准确的说是被猎手们的斗志与实力所震撼,目瞪口呆的望着万余人轮番攻击城楼不下。 身边一位幕僚进言道:“敌人占据有利地势,且地势狭窄,显不出我们人数上的优势来,不如……先退兵。” “退兵?”鞔詈大声吼道:“你是不是疯了?” “不……我们当下最关键是夺回城门的控制权,使之后援部队无法进入,且城门前一片空旷,我们只需调来强弩,必能把其逼离城门,然后关上城门,不打也能饿死他们。”那位胡须满面的策士恭声道:“请主公明鉴。” 鞔詈闻言心中大喜,果然好办法。 “命令所有攻击立即停止,退后一千米待命。急调弓弩营前来,用箭把来犯者淹没。”鞔詈脸上闪着狰狞的光芒道:“让他们见识见识我连胬车的厉害!” 万名虢兵早就觉得窝囊透顶,好似全身有力而使不出来,往往是好几百人拥挤在一堆去攻击十余个敌人,非但没有聚力,反而束手束脚,有力使不上,总是与敌人形成单兵相接,而那些人又极其勇猛,与他们近身搏斗的士兵,莫不是三两招就被刀戟挑飞,鲜血飞溅。后面的士兵看得是胆颤心惊,魂飞魄散,一听到后撤的命令传来,个个好像捡了一条命似的狂涌而退。 游弓藏刚在楼榭口一连砍杀了十余个虢兵,忽然见敌人退却,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韩少坚亦生出警觉,向城楼对面的广场望去。 敌方大队人马退到广场口即列队等候,中间留了个足够一辆马车通过的出口,而一辆辆战车似的东西正向着广场驰来,速度之快,使得空气中飘满尘土的味道。 游弓藏走了过来,问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韩少坚功聚双目,全神观察,脸色逐变道:“不妙!是连弩强弓。” 游弓藏虽对这种军队的装备不怎么熟悉,但也知道这种连弩车最善良远攻,而且城门下无有屏障,也全身一震道:“好毒的主意……” “怎么办?” 韩少坚苦笑道:“敌人这招算是掐中我们的命门了,他们只须用强弓逼迫我们离开城门口,然后关闭城门便可占据主动,甚至不花费一兵一卒便可困死我们。” 游弓藏亦颓然无语,敌人有效地运用远兵器与开阔的地势,达到不战而胜的优势。城门是守不住了,现在可供选择的有两条退路,一是退出城外,等待大军到来再打攻防战;二是往城楼上退,好歹也算是在敌人内部留下个隐患,也许有用,也许只是白白的牺牲掉三千猎手的生命。 怎么办?游弓藏向韩少坚望去。 “上城楼!”韩少坚眼神中冒出坚毅的光芒道:“天下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池。” 娄族的通讯方法的确快捷有效,保证重耳在第一时间掌握两场战事的详情。 “上祁有了麻烦!”重耳抬头看了眼道路两旁的景色,淡淡道:“子介怎么看?”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重耳嘴里的”介大哥”改成了”子介”,双方似乎极为自然的接受了这个改变,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之处。 “引兵深入,敌众我寡,不可久持,利以速战,不可以守。”介子推从容道:“武王有言在先,当以速战,我们如能在虢援军赶到前拿下上祁,胜利还会属于公子,根据时间距离远近判断,虢国的援军要想赶至上祁,至少是一天以后,所以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可用。” 说到这里介子推下意识的放慢速度道:“现卜唪已战事已定,公子不如把卜唪的主力调来,配合赵衰的下军,趁游弓藏的三千猎手还坚守城内,一鼓作气拿下上祁也不是没有希望。” “只要游弓藏与韩少坚依然能在城内牵制住他们,我们便有希望在短时间内攻下上祁。”重耳额首赞同道:“如果一天攻不下来,那么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也不可能拿下。” 介子推面带微笑,点头道:“公子所言及是,那么我现在就先行一步到达上祁,一观城内动静,等候公子大军到来。” “那就烦劳子介了。”重耳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晚上我们上祁的城楼上摆上酒宴,一醉方休,哈哈!” 说毕回首对落下一马身位的俅无极道:“你带我令符快马赶往卜唪,让先轸的上军与魏犨的三千猎手火速赶往上祁与中军会合,留下五千铁甲镇守卜唪便可,切记要让他们把卜唪的攻城器具带来,嘿嘿!我看看虢国的矛利还是他们的盾更坚。” 俅无极微微一愣,便恍然大悟道:“当然是矛更锐利。” “还不快行动。”重耳兴致高扬道。 俅无极马鞭一挥,欣然道:“无极领命!” 重耳望着他疾马奔驰的身影,喃喃道:“希望他们的矛更利吧。” 几个时辰后,重耳的上中下三军屯兵于上祁城外,因兵马逊于对手,故采纳先轸之建议,三军呈疏阵之势排列,疏而不戚,数而不可军者,防止其大军偷袭,慎重第一。 重耳的中军靠后,左右两侧先轸与赵衰呈犄角相呼应,魏犨与卓锋带领三千猎骑突前,后面是从卜唪城借来的大批攻城器具,有数十人推行前进的云梯及用于撞击城门的冲车。 它是把巨木固定在车工底架上装成的,攻击时,力大的士兵以手推车,反复撞击城门。还有高约数十米,借以观察城中敌情的巢车,这种掩护攻城人员攀爬城墙的高架战车令狐射姑也惊叹不已。 此车有别于东周的其它巢车,其在八轮车上高竖两根粗长木竿,竿上安辘轳,辘轳以下粗绳吊一小木屋,屋内可容四名射手。攻城时,射手占据有利高度,既可掩护士兵也可作运输士兵之用。 虢君与守将鞔詈如果知道上祁城是被自己国家的器具给攻下的,肯定早就气死,不用等到重耳挥兵直下,直到攻陷王城生擒虢君。 重耳的攻击令即将吹响,而上祁城内的猎手们又开始了一次最猛烈的争夺城门之战。 游弓藏与他的三千猎手已经在城楼上苦守几个时辰,敌人攻不上来,他们也冲不出去,好在城楼上有足够的地势掩护,敌人的弓弩再强也没用。再加上猎手们的神勇早已深入上祁士兵的眼中,以至于鞔詈的手下将领没有一个敢主动承担夺楼任务。 鞔詈正在为此头疼,又听前哨来报:“重耳率大军集结于城外,即将发动进攻。” “不好!”一名叫匡籴的部将突然跑进大厅道:“敌人正在准备攻城云梯与冲车等,还有……巢车。” “他们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运来了那么笨重的攻城器具,怎么可能,即使用马运也没这样神速?”一名副将不相信问。 “攻击装备我看着眼熟,好像……”匡籴犹豫道。 鞔詈早就看这个家伙不顺眼,见他在这个紧要关头还一副萎萎缩缩的样子,当既怒道:“好像什么?快说。” 匡籴委屈道:“像是我上次运往卜唪的器具。” “你敢肯定?”鞔詈一拍而起,大步走向匡籴。 “这个……”匡籴双眼眼直溜溜转了几转,小声道:“下将不敢。” “哼!一群废物。”鞔詈不满的扫了大厅将领一眼,冷声道:“以上祁之坚,任谁也难以攻破。眼下盘踞我城的那群敌人才是祸害,如果他们攻占城门,那么上祁也就会失守,你们中就没人能自告奋勇前去拿下他们吗?” “下将愿为主公分忧。” 话音刚落,立时从一排将官中走出一位满脸横肉,整个身体都裹有青铜甲胄的年轻人。此人长的相当结实,四肢强壮,盔甲下隐约可见一道淡淡的刀疤,眼睛不大,给人一种凶狠之感。 鞔詈见状,大喜道:“好孟通!即刻起你便是我上祁正门守将,领精兵一万,务必在天黑前拿下盘踞我城楼的那帮人,成功后我替你向虢王请赏。” 孟通粗声应道:“下将定不辱命。”随后点兵而去。 其它部将见状暗自后悔不已,特别是与孟通在一个层次上的将尉更是恼恨自己没能抓住机会,从一个领兵一千的校尉一步登天到领铁甲一万,虽说那帮人极难对付,但以万人之力,不言胜总不至于败北。 上祁的城墙大多是利用地势,就地取才,或去土筑,或石砌筑,再利用天然障碍稍加人工修整。正门便是如此,据说刚建上祁之时,现在正门的位置刚好是一片断崖地带,当时的工匠们利用其陡峭的断壁作城门。而城外则铲削外斜,使其陡立,以有效阻止入侵犯者。此外,城门之上隔段设有守兵,并配以远兵器,如强弓、掷枪、擂石等。整个城楼只有一个出口,构成极为严密的防线。 第94章 对于这样易守难攻之地,即使占有人数上的优势,孟通领命后还是心里没底。他考虑过攻城的几种方式,围而歼之首先被排除;剩下的就是强攻与智取,但强攻也未见得有效,最起码在限定时间内不可能做到。 怎么办?望着广场密密麻麻等待命令的士兵,孟通感觉口干舌燥起来,想喝水,“啊……水?”孟通突然精神大振,大喊一声:“张正!” “末将在!”一个身形高大,手支持虎头铜矛的中年壮汉应声而出。 “上祁城楼上储备多少天的食用水?” “足够十八人饮用三天,将军是……”张正脸现喜色道:“敌方有几千人之多,没水怎么行……”笑到一半,他又呆了呆道:“他们即使不喝水,坚持两天也没问题。” 孟通淡淡一笑,手指城楼道:“你们忘记最关键一点,敌人急行军一夜才到达上祁,能这样神速,轻装前行是可以肯定的,每个士兵有没有带备用水还不可得知,但他们绝不会随身携带超过一天的用水,而我军从清晨到现在从没有停止过进攻,你们想想,他们现在会是什么一种状态呢?又饿又渴。” “那……”张正本来想说:“那又怎样呢?” “只要是人,必然离不开水,我们只需要在水的问题上稍加利用,城楼天黑前定可拿下。”孟通看着几位一脸茫然的副将,叹了口气又道:“据我所知,城楼每隔百米处便筑有蓄水池,防止敌人火攻之用。可以想象这左右两边的蓄水池在他们眼里有多么重要,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还会在城楼上苦守多少天,我们只要能引诱他们前来取水,其兵力必然分散,即使从楼下攻不上去,但城楼两边就成为空虚点,三点齐发,敌势立破。” “孟将军实在是高!”几名副将纷纷吹捧道。 孟通一声冷笑,厉声道:“张正秦怀听命:你们各领二千人,从左右侧门处前往城楼,不必攻击,只需看守水池或者做出销毁水池之态,等他们前来抢夺。我带领六千精兵,来它个火烧城楼之势,看他们如何对应。” 同一时间,游弓藏正与韩少坚商量打开城门之法。 “重耳公子领重兵到,想必卜唪已然拿下,我们不可让卓锋抢尽风头,少坚你精通战法,此仗需仰仗与你了。” “此言甚差,只我一人岂能成事,游将军万万不可推脱,我自当全力辅助于将军,与众弟兄齐心协力拿下城门。”韩少坚转头看了看城内蠢蠢欲动的虢兵道:“如我所料不差,虢军准备对我们施以强攻,否则内外受敌,纵有固城强兵也是枉然。” “哈哈!还真看得起我们,人数不少。”游弓藏凭着过人的眼力,暗暗计算着对方的大致人数,”两个……不,有三个方阵,每个方阵约有三千余人,难道他们准备轮翻上攻?” “好像不对。”韩少坚皱着眉头道:“前面两大方阵的虢兵皆使用短兵器,单凭刀枪剑戟绝难发挥攻击作用,看阵势,后面那队方阵才是主攻力量,他们竟然推着云车、火擂等攻城器具,咦!前面两大方阵怎么转弯了?不好……” 游弓藏吓了一跳道:“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知道我一直担心什么吗?”韩少坚指了指城楼两侧道:“此楼与上祁的主城墙相连,如果他们兵分三路,从左右城墙迂回包抄,楼下则大举使用锐利攻城器具,我们绝难与之对峙。” “我们不如趁对方阵势未稳,强行冲下城楼,拼上老命,也许还能打开城门。”游弓藏激动起来,胡须乱颤。 “不可,将军看看城下的布守,只是那近三百人的弓弩阵就能在宽阔地带阻住万人,我们如若轻易弃楼而出,马上便会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别说夺门,任谁也靠近不了城门百米之内。”韩少坚顿了顿,眼中异芒一闪,”如果他们真是兵分三路,那我们或许真的能借机打开城门。 “哈哈!”游弓藏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就知道韩将军这名将之誉不是白白得来的,快快说来,我们怎么做才好。” “假守主楼迷惑敌人,然后选择左右一个相连城墙突破,从虢兵身后杀入城门处。”韩少坚长身而起,眺望城楼两侧道:“虢兵绝想不到我们会从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哈哈!到那时,什么弓弩都无法发挥作用,只要城门一开,主楼威胁立解。” “好主意!我带一千人主守城楼,你带二千人从侧墙突入。”游弓藏见韩少坚嘴巴一动,立即阻止道:“你放心,老哥我有一千条命,虽说很少经历正式战争,但比之更凶险百倍之事都不曾撂倒我,大门洞开就是我们的胜利。” 韩少坚无声的望着游弓藏,润了润喉咙,轻声道了句”保重!”立即带领固守在城楼两侧的猎手向右城墙壁走去。他已经打定主意,选择右边,左侧只留下小股猎手牵制敌人。 这时,虢军的攻击鼓点已经擂响,四千虢军推着攻城云梯等笨重但实用的器具慢慢临近,战况一触即发。 孟通镇定自若的指挥士兵排成三重纵队,第一排是火擂弓弩队,第二排是云梯战车,第三排是全身盔甲的一千精兵。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数千枚带着一团团火花的利箭齐刷刷向城楼上射去。当城楼上的晋兵纷纷躲避之际,第二冲上十余架云梯,借机靠上城楼,第三排的虢军铁甲也冲上楼道口,与守卫的晋兵展开肉搏战。 游弓藏见状,振声大呼道:“是我的兄弟就跟我来!”说罢挥舞砍背刀,连连挡飞几支利箭,身闪如电,直扑城楼边,对着一辆刚欲靠过来的云梯凌空飞跃,身体在空中打着旋,城楼上空,掠过一道亮丽得让人心摇目炫的光芒,那是游弓藏的刀。 “喀嚓”,云梯粗壮的顶柱被一刀砍断。 “轰隆隆!”一声剧响,云梯猛然间坍塌,灰尘四扬,附在上面的二十余名虢兵从空中惨叫着坠地。 他这神勇一击令城下的虢兵目瞪口呆,谁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样一把刀,后续的云梯阵顿时停顿,直到孟通抽剑连砍三名畏缩不前者,云梯阵这才重新向城墙靠来。 席三日等一帮猎手也勇猛的穿越箭雨,枪剑刀戟无所不用,“喀嚓……喀嚓……”城墙上空暴响声起,碎木片与散落的血组成了一副残酷的画面。 孟通大急,高声呼喊:“强弓射击。” “嗾!嗾!嗾!”无数道箭影划破虚空,发出刺耳的尖啸,呈着十分优美的弧线把城楼覆盖。 对于这种势大力沉的强弓来袭,猎手们别无它法,只能躲避到城墙下面。好在这阵箭雨同时也束缚了虢军的行动,双方再次陷入僵持状。 城楼左侧也在同一时杀声四起,狭窄的楼道上虢兵更讨不了好,整整三千人拥挤在一起,除了最前端的一排士兵在和晋兵作战外,后面的人根本插不上手。 洪天宝很得意,五百猎手力阻三千虢兵,简直是奇迹。剑在他手上闪烁着寒光,吞吐着鲜血点点。 他的面前堆满了残肢断体,这更像在楼道里设置的障碍物,比兵器更有效的阻止虢兵的前进。 第五章 这种情况虢兵怎么也想不到,六十敌一竟然都难进半步,这令领兵之将十分恼火,可一时又别无它法。 而城墙右侧此时却一片死寂,韩少坚在等待着机会,他要一发中的,否则想通过这条道路而迂回进城是难上加难。 “看!他们准备毁了水池?”一名眼尖的猎手担忧道。 其实韩少坚早就发现虢兵的行动,但是其中有些细节却不怎么对头,如果真想毁池,两块擂石下砸足矣,哪还需要几十人拿着铁锹铲。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虢兵软绵绵的手上时,眼中突然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们想用这个水池作饵,引我等扑过去,好!”韩少坚仰天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我们就来过将计就计。井劐、萨问许何在?” “在!”两名身着铁甲,背挎长弓的年轻人应言而出。 韩少坚锐利如鹰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这两人自幼跟随他,可以说是他半个弟子,武功谋略均小有所成,是他最信任的人。 “你们两带二十人前去抢夺水池,只能败,不能胜。” “啊!”两名年轻人激情高扬的眼神突然迷茫,“主公……这?” 韩少坚淡淡道:“将以制敌,当有所谋,其诱为先。你们只需做出很在乎这水池的姿态,边打边退,直到让敌人相信你们并无反击能力,到那时,我才能全歼踏上这条城墙的虢军。”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齐声应诺而去。 “住手!”二十名猎手怒骂着冲向水池处。 距离水池百米处的台阶上蜷伏着二千名虢兵,领头的是虢将张正,见晋兵果然前来抢夺水池,心中大喜,连声阻止身旁几个想要上前增援的副将:“别急,等他们右侧的防守兵力齐出时,再聚力一击,目前不可暴露实力,否则他们吓得退缩回去就麻烦了。” 井劐与萨问许一马当先,身疾如电的猛扑过去:“大胆虢狗,竟想毁了爷爷们的食水,如你们立即退后,我会考虑饶过你们,否则就做大爷的枪下之鬼。” 水池边的二十余名虢兵见晋军中计,齐声大喝着迎了上去,转瞬间,刀枪剑戟声响成一片,呼喊声此起彼伏。 直到这时,井劐才明白韩少坚为什么派他与萨问许领兵诈败。如若换作别的猎手,定然早就立下杀手,哪还会像他们般,明明可以一刀击毙,却还得有意刺空,甚至假意不敌的模样。 第95章 萨问许更是难受,他习的是一刀斩,重在霸气,而这时偏偏得隐藏这份霸刀之气,否则对手早就崩溃,但又不能过份做作,使敌人起疑,更不能在敌人没有支援的情况下就败北。 于是双方各演各的戏,打得甚是热闹,却鲜见血流。 “再上四十人,给他们点厉害的瞧瞧,我看他们是退还是继续派兵支援。”张正毫不怀疑对方使诈,继续把上祁引入深渊。 正当交战双方都感到无以为继时,四十名虢兵加入战斗。 晋兵大喜,终于能伸直了腰腹用点力气。 正午的阳光洒落晃动的兵器上,使之幻出一团团耀眼的光芒。除非是韩少坚那等级数的高手,普通士兵根本看不清光影下的战况。 “不给他们点压力是不行的,暴露在城楼上的五百人分出一百人攻上去。”韩少坚下达第二道命令。 “动了,晋军城楼上的守兵前来增援。”张正哈哈一笑道:“给我上两百人,再逼逼他们,等到那五百人全部出动,便是胜利降临。” 一场混战在水池四周打响,都竭尽全力冲击着对方的阵营,两方衣甲鲜明,刀枪剑戟,无所不用。 “果然勇猛,难怪难以拿下。”张正止不住喃喃自语,“看来数量还不够……听我号令,再上五百人。” “好!趁虢军心神大乱,城楼右侧的守兵全力出击,一举逼迫他们现身。”韩少坚知道胜败在此一举。 看到晋兵如苍蝇一般不断向水池聚集过来,张正大喜过望,再次瞧了瞧正前方城楼上的确空无一人,笑着骂了声“笨蛋”便高喊:“全力进攻,务必把他们围而歼之,一颗晋兵头颅可换布帛三匹,上啊!”喊罢,拔出腰侧的虎头铜矛呼啸着冲上台阶。 “等等,再等等!”韩少坚按捺住激动,直到三千虢兵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城墙上时,才长身而起,大手用力下划道:“立功的机会到了,王侯将卿将在你们之中产生,杀光他们,前进。” 一千五百名猎手立即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敌阵,一时间杀声震天。 “五人一组,展开一字长阵,弓弩手强弓发射,前面的虢兵不必理睬,朝虢兵后方瞄准,务必全歼。”韩少坚站立在城墙高处,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晋军。 “不许退,保持队型!”张正依然没有醒悟过来,不服气的地喊道。 虢兵哪曾与这般猎杀高手交战过,几乎没一人能顶住三招,往往是刚照面就首级不保。更可怕的是井劐那帮人,仿佛突然间功力大增,刀剑呈疯狂之势,身形所到之处,虢兵无不避之,不一会他们便从中杀开一条通道,直到接近下墙台阶处。 几轮冲击过后,虢兵损失惨重,甚至连退路都被堵死。 张正这才感到不妙,但已经迟了。 晋军已占据绝对优势,残酷的杀戮伴随着凄惨的呼喊声,血雾笼罩在城墙上空。飞扬的刀剑随着晋军大旗向前推进,天地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塌陷,城墙上的人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疯狂起来。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张正的脸上很快便浮上了绝望的表情。 “主公啊!我只有来世再报答于您了!” “扑哧!”张正高举起虎头铜矛砸向自己的脑袋,鲜血化成一道绚丽的色彩标向天空。 上祁城战事正酣,远在里外都能听到杀伐之声。重耳等一众将领步出大帐,远远地眺望着上祁城。 “主公,是时候出击了。”赵衰忍不住出列请战。 “子推你怎么看?”重耳明白自己经不起太大伤亡,否则还拿什么与虢君的中军作战。 介子推肃容道:“游弓藏的深入,使得上祁的正门成为唯一的破绽,其势已去,得势者昌,失势者亡,已不足虑。为做到万无一失,我军可做出一副弃正门取偏门之假像,西门,北门皆派轻兵扰之,所有攻城器具全往西北转移,以吸引虢军注意力;真正的攻击重点放在正门处,不管游弓藏能不能打开城门,只要他能牵制城门前的敌人,内外夹击,上祁焉能不破。” 狐射姑、先轸等人无不点头称是。 重耳不动声色道:“先轸听令。” 先轸大喜过望,几乎在重耳话音刚落的瞬间便站了出来。 “你带领二千车兵,云梯、冲车八台,攻击上祁西门,不求破门,但定要迫使敌人不敢妄动,如破城信号升空,守敌必然惊慌逃窜,届时你可全力拿下西门。” “末将领命。”先轸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接令点兵而去。 “狐射姑。”重耳再次点将。 “末将在!”狐射姑情绪激昂着应声而出。 “你的任务与先轸一样,给你同样的车兵攻城器具,你的目标是北门。” “下将明白。”狐射姑接令而去。 处高敞者,所以警守也;保险阻者,所以为固也;四分五裂者,所以击圆破方也;因其惊骇者,以一击十也。 重耳想起了《子牙兵书》里的一段话,不禁信心倍增,长声一笑道:“赵衰领下军前往正门布置,颠硕清点我军所有弓弩手,备于护城坡前待命;魏犨、卓锋率三千猎手在强弓火擂的掩护下强突正门;俅无极领先锋营趁机翻越城墙,争取与游弓藏会合;待你们打开城门,我便挥军直下,一举拿下上祁。” 众将轰然应诺,各自点兵而发。 城内则又是一翻景象。 鞔詈铁青着脸,眼色阴沉的扫视着大厅的部将。 “一万精兵……一万精兵……却让三千晋兵突破,使我城门告急,好在付易黎没有令我失望。”鞔詈言罢两眼直视厅外,”内防不定,叫我如何御外?重耳大兵压境,诸位有何良策?” 一部将接口道:“末将认为我军依然占据较大优势,排除地势,我军在数量上就超过晋军三倍有余,卜唪失守是虞国借道之累,晋军胜在出奇不意,而今奇兵不奇,我军放低姿态,不求歼敌,守城自无问题。” “晋人孤军深入,已犯兵家大忌,粮草补给稍有不慎,便不战而败,而晋君与重耳向来不合,绝不会放过重耳久攻不下之罪。”另一名副将也发表意见道。 鞔詈听罢脸色大悦,刚想开口,突然一阵猛烈的战鼓声从城外传来。 厅外也传来警报:“西门、北门、正门同时遭受攻击。” “能判断出晋军的主攻方向吗?”鞔詈最关心的便是这个问题。只要能分辨出晋军主攻点,那么他一点也不担心兵分三路,抓住重点就行。” “敌中军末动,但所有攻城器具均往西北两门转移,但人数并不多。” 鞔詈一时间无从判断,左右走动,低头若有所思,嘴里喃喃道:“难道他们想从西北两门突破?正门只是个假象?” “末将认为上祁的兵力足可做到三门同时兼顾,每门守兵四万,主公守中军三方呼应,而不必去费神判断晋军的主攻方向。”鞔詈的首席策士进言道。 鞔詈微微点头,两眼精光闪闪道:“虽说此法趋于保守,但也不失为当前的唯一选择,我们不能拿虢国的命运去赌任何一个城门。” 这时,探子又报:“晋军的强弓营在正门部下强阵,我护城坡与城墙百米内的守兵被其压得抬不起头来。” “西门、北门呢?” “一轮猛攻后,晋军的云梯冲车等攻城器具正在靠近。” “重耳小儿,竟然和老夫玩这样一手。”鞔詈一声冷笑,“正门虽然攻得厉害,但全无攻城器具,难道他们想飞跃城墙还是凭刀剑砍破我城门?哈哈!传我命令,严防西北两门,我带中军来回支援,正门就交给符茁槊,随时保持联系,他们有动静就通知我。” 众人均点头称是。鞔詈的首席策士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见众人一片喝彩,话到嘴边又缩了回来,不过他有个不好的预感,晋军绝非想象中这般简单,可他却始终抓不住要害,最后只得无奈的看着鞔詈点兵而去。 虢军兵分四路,鞔詈的族弟鞔全领兵四万开赴西城;部将中最老成持重的李耠主守北门;符茁槊领兵四万协助孟通守正门;鞔詈带二万精兵在西北门中间地带设营,随时做好支援两门的准备。 一场影响东周军事史的攻防大战全面打响。 其最关键的夺门之战也由于符茁槊的大兵介入而产生决定性的变化。 韩少坚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力挑战,他没想到在东周的一个边陲小城,竟然能遇上天刀一族的传人,自己与二名武功一流的猎手联手才堪堪抵住。 东周四大超绝武学分别为:神剑,天刀,银戟,霸枪。神风剑招传自‘剑主’,等闲之人难以一见,‘剑主’亲传弟子厉无厘才悟得四成,便在年轻一代中独领风骚,隐隐有‘剑主’之风。 天刀排名第二,属于戎狄分支的鲜虞奇人突拔厥纵横天下五十载,其招式凶猛无匹,一旦任其施展开,天刀下无有三招之敌。 银戟划天下,霸枪扫八荒这两句口诀流传于夏商时代,只是近几十年逐渐被世上遗忘,世人甚至把其列入传说一类。据说两大绝学已经失传,到底有多么厉害,世人不得而知,但肃慎族仅学到银戟一点皮毛便能称雄百族,便可见一斑。 韩少坚越战越惊,这个年近五十岁的付易黎仿佛一点也不知疲倦似的,卷起一片狂野的刀气不停地激荡,不住地挤涌,不断地撕扯着三人的皮肤;那透体而入的可怕刀气,似乎一下子透入脊髓,一下子冰冻了所有神经与思绪,使得他们挥剑的力度逐渐凝重,进而有力不从心之感。 第96章 现在他终于明白,什么是天刀。 付易黎则更是震惊。自他的功力突破第七重以来,天刀下绝无十招之敌,换句话说,能抵挡他十招也就能抵挡住一千招,甚至万招。天刀重势培神,凭借的是那种博大深如海的气势,给对手窒息似的打击。 而眼前这三个人竟然与他力战数百招而不露败像,他的部下虽多,但没有一人有靠近的能力,天刀最忌久攻不下,他看了看四周战况,虽没有压倒性优势,但守住城门却是毫无问题。 气啸剑狂,一道道闪电从韩少坚剑上传出。他强忍着被刀气撕裂的危险,不顾一切的连刺几剑,虽然他的视力已接近模糊,但他还是凭着直觉,挥出自己最凌厉的一招。 令他高兴的是,这一剑绝对有效,因为当他的剑划入这片苍茫刀阵之中时,他便感到了那刀芒在缩小,另外两只被压制的长剑也突然复活,吐着白光配合他又进了一步。这发现使他信心大增。 付易黎感到有些无以为继,他已经拼尽全身力气,再战下去,只会使自己功力枯竭,现在惟一可做的事情便是退。想到这里,他聚力挥出一刀,一股汹涌的气劲从他的心底传入手中刀。 刀剑相接,“哧……”的空气中一声巨响,疯狂的刺入耳膜,四周的空气仿佛突然间凝固,像是一柄无比锐利的锥在每个人的心上刺下般。他暗叹一声,借着刀剑相交之力,像一片在风中轻浮的秋叶般飘出圈外,望着连连喘着粗气的三名剑手,一种麻木与虚脱的感觉猛的上涌…… “给我上,他们快完蛋了,只要紧紧围住他们便成。” 韩少坚望着密密麻麻的虢国兵甲向自己围了过来,己方的猎手也几乎被分割成百十个小圈子,在顽强的支撑着,毕竟这些忠心耿耿的猎手们已经拼搏了快一天一夜,他运足功力大声道:“吾一生历经百战,从无败绩,这次也不例外,兄弟们,跟我冲啊!拿下城门我们便胜利了。”说罢仰天发出一阵尖啸。 “拼了……”一众猎手纷纷使出杀手,虢兵的惨叫呻吟此起彼伏,原本缩小的包围圈逐渐扩大。 韩少坚还来不及惊喜,广场的尽头,闪出一队虢国弓箭手,人数约百人,个个手持强力弓。这个发现使得他全身发冷,在这要命的时刻,敌人再瞄准猎手射击,那可怎生是好。 突然,城楼上传出几声厉啸,数十名虢兵惨叫着从城墙上飞跌而落。 “不好,晋兵攻上城墙了……”广场上的虢兵队形式瞬间大乱,个个惊慌失措,抬头寻找他们的主将。 韩少坚大喜过望,那啸声他太熟悉了,是卓锋的习惯,那是兴奋激动兼而有有之的发泄。 卓锋的眼神找到了韩少坚,露出一副宽慰的笑容,随后飞也似的从城墙上纵身而下,那动作之轻灵快速,堪比天上飞鸟,吓得城下的虢兵魂飞胆破,纷纷避让。 韩少坚忍住激动又发出一声厉啸,高声道:“援兵已经突破城楼,现在该我们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了。” 本就吓破了胆的虢兵经他这么一喊,立刻便斗志全无,哄然四散,广场上黑牙牙的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压过了付易黎的劝阻声。他自知无力回天,死死的看了一眼韩少坚后,飘然隐入众士兵中。 不一会,韩少坚亲手打开厚实的城门。 赵衰第一个跃马入城,他帐下的万余名士兵纷拥而入,紧接其后的是介子推与俅无极如双星伴月似的拱卫着重耳入城。 一场屠城大战拉开序幕。 由于虢军兵力分散,主将鞔詈又镇守西北城门一带,正门主将孟通也力战而亡,一瞬的工夫虢军全然崩溃,兵败如山倒。朝歌猎手的攻势更是锐不可挡,刀剑闪着寒芒倾泻在敌人阵营里,几欲掩盖了太阳的光芒。 等到重耳的中军入城时,广场上几乎见不到一个站立的虢兵,几万名晋兵首尾相连,左右保护着向上祁城内突进。 “传我的命令!”重耳兴奋的挥舞着马鞭,“拿下鞔詈的人头者,官升三级,奖重币万钱。” 重耳的话音刚落,西北门方向响起一阵急促而密集的战鼓声,隐隐可见尘土飞扬,绣着“虢”字的旌旗越飘越近,鞔詈带领七万虢国精兵赶了上来。 介子推令旗一挥,由六千猎手组成的先头部队快如闪电的迎了上去。身后是横纵三行排列的五百弓弩兵,个个挽弓搭箭,只等虢军进入有效射程。 下军佐赵衰率领三千铁骑从弓箭手所留的通道过呼啸而过,践踏飞扬的土黄色尘土飘散遮盖了天空,灰朦朦一片,三尺外看不见人影。赵衰绝不甘心输给先轸的上军,他想向重耳证明自己,这个下军之佐的称号名副其实。 两支部队狭路相逢,黑压压的虢兵刚冒出头,一阵震彻天空的厉啸凭空传来。 “嗖……嗖……”无数道利箭宛如千万颗流星般铺天盖地向虢阵闪落,冲在前端的百余名战马甲胄的虢国精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瞬间就筋断骨折或数箭缠身,有些人连喊都没喊一声就失去知觉。 鞔詈见前面的士兵纷纷倒下,后面的又畏缩不前,当即怒喝道:“退者立斩,弓箭手还击。” 正当敌方弓箭手仓促准备之际,魏犨与众猎手踩着虢兵的尸骨疾如闪电般杀到,稍一接触虢兵就遭到灭顶之灾,瞬间便撕开一个缺口,随着后续部队的跟进,缺口越扯越大,与勇猛的猎手们相比,虢兵就像一群被吓破了胆子的羔羊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重耳凝神望去,笑着道:“我如果是那鞔詈,定然气死。” “战场是我们选的,由不得他们。”介子推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虢军数倍于我,如果在空旷之地,结果绝然不同。”重耳指了指前方,“虢兵虽然占据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哈哈!但是在这种街头短巷里,全然没有优势。” 介子推道:“凡攻城围邑者,需知敌情,通敌机,动着我得事;兵少挤战,兵多诱之车马战,敌为之奈何。” “报!”一名亲卫兵大声通报:“上祁西城北城相继攻破,先将军与狐将军正乘胜追击,已然靠近敌中军。” “哈哈!好!”重耳双眼精光闪烁,稍稍一顿,随即下令道:“擂我战鼓,全军前进!再传我命令:俅无极率中军突前先锋,向敌右翼挺进,随中军形成一个包围圈,务必一次拿下此仗。” 由于多日来意气指使,重耳身上名帅之风隐隐可现,甚至连介子推也不得不暗心折。 伴随着惊雷般的鼓声,重耳与介子推策马来到整装待发的中军阵前。 这位即将名惊天下的重耳公子,英姿勃发的抽剑擎天,朗声道:“我军必胜,记住这个时刻,记住今天,它将是你们建立功勋的日子!传我将令,此战结束之后,无论贵族还是贱民,一律论功行赏,绝对公正的按敌人首级核算战功。” 万名士兵轰然大诺,行至半空的太阳也仿佛被这滚滚的烟尘和巨大的呐喊声所慑,展开厚厚的云层将自己包裹住,或更像被将士身上的铠甲掩盖了天空的颜色。 转瞬间,俅无极与他的先锋营已切入虢军右翼,若论近身刃战,先锋营除了兵器上比虢军差了一着,各种兵器杂和,看上去毫无谐调感外,武功与气势则毫无可比性。先锋营熟练的六人小阵如无数道旋风般在虢军阵营中旋来旋去,将虢军阵线冲得七零八落,近身的刀剑伺候,远一点的有长矛长枪,横切竖斩过后,一道道血雾飞扬。 虢军将领大声吆喝着士兵反扑,但信心已失的士兵不是畏缩不前,就是拥挤成一堆,谁也不想成下一个命丧黄泉的人。 而重耳的中军则顺势发动雷霆一击,战鼓声震耳欲聋,数十面旌旗随风飘扬,万名生力军呐喊着冲入敌阵,只是短短的一轮冲刺,便卷走了数以千记的虢兵生命,鲜红色液体如瀑布般的飞溅! 迅疾猛烈的打击使鞔詈的部队溃不成军,死伤惨重,往往是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在前进后退着,鞔詈接连斩下数十名后退士兵的脑袋,但依然止不住颓势。急得他除了暴跳如雷外,别无它法,眼睁睁的看着晋兵越来越近。 飞扬的尘土布满战场的上空,即使如此,介子推还是在万军丛中发现了虢军阵中指挥的将领。 那将官服剑乘马,身着红中带黑的铁甲皮胄,护额的五片铜片闪着精光,并在额部正中一片铜甲向下伸出一个护住眉心的突出部位,顶部用两片半圆形甲片合缀成圆形平顶状,胸前部位用圆角长方形的甲片自上向下偏缀,共七层。 这装扮,介子推并不陌生,他知道身着那种形状铁甲皮胄的都是王室一族的人,他敢断定,这将官即使不是鞔詈,也是虢军中极为重要之人,当即从晋兵手中拿过一把硬弓来,张弓搭箭就射。 第六章 一声奇特而诡异的锐响在虚空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疾如流星般射至鞔詈,鞔詈也非等闲之辈,听这箭啸声,他便明白遇上超级高手,闪避恐不及,当即挥剑格挡。 “砰!”厉箭把他的长剑弹开,力道不减的射入他的右肩,鞔詈还来不及拨出箭来,呼啸的弓弦声再度响起,画出一条直线,仿佛射穿空气般直直的飘向鞔詈,力道之猛,覆盖范围之广,前所未有,箭矢夹杂着一股凛冽的劲风,闪电般飞至鞔詈的胸口! “噗嗤”一声,鞔詈呆呆的看着胸口上那个深红色的箭尾,他引以为豪的精铜甲片竟然也阻止不了分毫,射了个对穿对过,“哐铛”,鞔詈丢掉手中剑,空洞的眼神扫过被杀得四处逃窜的虢兵,对着天空狂笑一声,双手握住箭羽,用力像外一扯。 第97章 一道鲜血像箭一样标射而出。 公元前六百五十八年,秋十月,虢国最坚固的堡垒上祁城陷落,直接导致晋军长驱直入,剑锋横切虢国,迫使虢君调遣全国军力,在长衡一带布下十万重兵,力保王都稽考。 晋军接连两场大胜彻底改变了其孤兵深入的不利局面。虢国一直依赖的两道天险门户两天内失守,吓得虢君连夜发出七道求救信,并强烈要求周王室出面干预。 周王明知调解无望,但还是派出上卿历仲赶往翼城,会见献公。 献公是喜忧参半,虢国灭亡在即,世仇得报,可以一慰宗庙先祖,喜也;眼看着重耳名声显隆,国内百姓与无不称道,军方也是一边倒的支持重耳,这里面固然有欧阳家族的作用,但更重要的还是重耳以弱胜强的指挥能力,此为忧也。而周王使者历仲到来的消息更是刺痛了他与骊姬的心。 自武王立国至今,列国曾经发生过无数次大小战事,但周王室出面调停的次数却相当有限,作为列国诸侯,特别是战胜国一方,对王室的出面是既盼望又担心。 因为能得当王室出面调和的国家肯定是当今一霸,否则一般小国王室随便吩咐一声,自有诸侯国出兵解决,如果王室出面,那是向天下承认晋国的势力,献公做梦都想要。 担心的是如果王室的要求过高,晋国答应还是不答应,作为诸侯,献公得给周室一个名意上的礼节,否则让周王室颜面大失,也不是献公想看见的。 献公正烦恼中,骊姬进言道:“不如让那个王室使者历仲直接去和重耳协商,主君只需告诉他,身体不适,战事交于重耳定夺,这样主公既免去失礼之忧,同时给重耳出了个大难题。” “你的意思是……”献公想了想,龙颜大悦道:“不管重耳和他怎么交涉,回国后寡人自可找出毛病来,问他之罪……好!好!传我命令,寡人有疾,休朝三天。” 这条消息传到上祁时,已是两天之后。传令兵来报,周使历仲即将到达上祁。而重耳天一黑就钻进鞔詈在上祁的秘密宅邸,作为占领者享受着胜利的愉悦。 鞔詈的这个秘密居处离官邸不远,走正门或侧门都不超过一里路。宅邸不大,但精致,是其用来关押亵玩美女的场所。 发现这个地方,得益于逃窜躲避的一群虢兵,这群人里其中有一个是鞔詈的贴身护卫,他眼看主公之死,上祁陷落在即,便暗暗为自己找后路,于是想到了主子的密穴。那里有大量的财宝与美女,趁机抢夺一部分,以后的日子便不再忧心。 当他带着一帮散兵游勇发现大量珍宝美女时,一场争夺战开始,兵刃的撞击声,女人的哭嚎声响成一片,乃至被闻声赶至的魏犨所发现并一举擒拿。 重耳闻迅而来,进入眼帘的是十来个蜷缩在地的美女,个个发髻散乱,衣不蔽体,眼神如惊兔。 魏犨一声不吭的满屋子搜索着,不一会,他的双眼精光一闪,伸手移动大厅的玉几,敲了敲绣有鸟兽的地毯道:“这里有暗室。” “打开,我想看看鞔詈藏有什么宝贝在此。”重耳饶有兴趣的看着魏犨抽出腰刀,“我敢打赌,他的家眷与钱财都在里面。” “砰!砰!”魏犨连挥两刀,厚实的红木板四散飞扬,一个长形入口跃入眼帘。 “你们下去看看。”魏犨靠近入口看了看,转身指着几个晋兵道:“注意埋伏与暗器,有动静通知我们。” “哇!里面……” “好多钱物……美女……真正的美女……” 魏犨与重耳相视一笑,跟在一批晋兵的身后钻入暗道。 进入灯火通明的地下室,重耳的眼神不由一亮。 原来下面另有一翻风景,一间宽敞的朱红彩厅,正中一只熏香炉冒着缈缈清烟,入鼻欲醉,三间不带门的卧房与厅墙上排列整齐的珠宝闪着耀眼的莹光。这倒不令重耳惊讶,堂堂一位虢国的封疆大将兼虢君的王叔叔,如果没留下点宝贝才不正常,让他惊异的是那三个女人。 那是三个美丽而沉默的女人,她们看着一群晋兵进来,并没有像宅院的女人那样惊慌失措,哭嚎求饶,眼神里除了偶尔流露出恐慌外只剩下不屈的愤色。奇怪的是三人没有紧紧搂抱在一起,而是各自端坐在床檐,麻木的望着四处搜索的晋兵。 经过审问,重耳了解了三个女人的身份,随后他便把成熟美艳的媸阳公主赐给了魏犨,把另一个虢君赏赐的舞姬送给了韩少坚,自己只留下鞔詈刚抢来的美女夏叶,因为他明白有功必赐,才能使将士归心。 历仲进入上祁的消息传来,重耳正在议事厅的虎皮帅椅上发呆。 “看来主公已拿定主意了。”先轸心中有一些莫名的担忧,由带兵大将与周使商谈不很正常,名不正,言不顺,谈得不好,甚至会影响军心。 “哦……主意……”重耳笑容骤转,满是苦涩之意,他何尝不知道是献公下的一道毒计,竟然会把这等风光之事交给他,其心可诛。正在彷徨无计,猛地看到介子推与狐射姑双双出现的身影,重耳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子推觉得怎么应对?” 介子推笑而不答,狐射姑在一旁施礼道:“拖。” “拖?”重耳皱眉道:“狐将军此话何讲?” 狐射姑不慌不忙道:“献公出此计,乃是针对公子大胜,如若公子听从历仲之言,回晋后必背上叛逆之罪;如公子不听历仲之言,必会背上一个不尊王室之名,献公同样可治之。” “快说,怎么个拖法?”重耳一个激灵,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脑子里嗡地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看大胜在即,却突然横生枝节,任谁也受不了这打击。 “主公可采取怀柔之策,不管历仲说什么都可答应,但绝不执行,战争也可边谈边打,如此一来,他必然明白主公之意。” 狐射姑“啪!”的一击掌,眼放精光道:“听闻这历仲乃东周大士子夏渊之三弟子,极力提倡天道远,人道迩的新思想,只要让他明白主公此战的决心,他必然退却。” 重耳沉默片刻,默默地点点头。这倒不失一个好方法,既可避免与东周面对面的冲突,还能破了献公之谋。 “不过此法有个极大的破绽,公子不得不思量而行。”介子推面色凝重,看了看厅中众人一眼,道:“周王宠三人,而这历仲乃这三人之一,应付不好,将影响公子向前拓展之道。” “此话怎讲?”重耳神情具动,他对介子推有一种莫名的信服。 “如公子眼睛只看得见晋国,此事无忧,听狐将军之言即是;如公子想放眼天下,做东周的霸主,须得好好安抚这个历仲,即使不能为友,也绝不能成敌,否则……” 介子推说到这里,意味深远的道:“大士子夏渊学子遍天下,无论强齐还是横秦,乃至我们大晋的诸多上卿大夫都出自他的门下,如果让我选择,我宁可得罪大王,也绝不与天下士子为敌。” “无妨!”重耳微微一笑,充满了狡猾的意味,他对以后倒没想那么多,什么争霸天下,对他来说还不如抱着美女睡觉来得爽,“子推苦心,重耳心领,目前不宜考虑那么长久,过一关算一关,先晋后天下,才是正途。” 介子推微微点头:“公子说了算。” 正在此刻,厅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东周上卿历仲到!” 厅中一干人登时脸色大变。重耳起身离座,向外望了一眼,嘿嘿一笑道:“你们就说我病了,不便见客。”说完就朝后堂走去,留下一帮人在客厅中面面相觑。 重耳由后堂溜出大门,略一犹豫,便决定去看看新得到的美人。 身后十米处,俅无极与十二道墙紧跟不舍,一群眼睛不停的扫射着四周行人,功布全身,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刚走出不远,便遇到了琉璃,重耳本不欲琉璃与夏叶相见,可惜琉璃早已知道夏叶的事情,无奈之下,重耳唯有带她一同去藏娇之地。 上祁城经历此战,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显得冷冷清清,黄土街道路两旁的民居不是门窗紧闭,就是一把大铜锁。道路上除了一队队晋兵行过外,少见行人。 琉璃得意洋洋的跟在重耳身后,马蹄声伴着她的一连串银铃般的娇笑声,在空旷的街道响起,异样的惹眼。不时有晋兵侧首回望,有人甚至想靠近盘问,但俅无极凌厉的眼神使他们退而却步。 来到了一座小院前,琉璃见重耳翻身下马,不由轻笑问道:“这里就是公子的藏娇之地?” 重耳眉头一皱,随便应了一声,便推门而入。琉璃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把缰绳交给迎出的亲兵,疾步跟了进去。 刚踏进厅门,她便听见一声轻柔的声音:“主人回来了!” “嗯!过来,见见我的军需官。”重耳一本正经的介绍道:“这位是琉璃将军,这是……夏叶!” 一个美少女婷婷走向琉璃,弯腰施礼道:“奴婢见过琉璃将军。” 琉璃怔怔地直视着她,那眼神与其说是专注,倒不如说是挑剔。 片刻打量后,琉璃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这个叫夏叶的女孩最多不过十六岁,头挽高咎,双缨下垂,结于颌下。身着一件长及脚背的淡黄色长袍,衣袍领口绣龙帛凤,袖有垂胡,大襟与下摆饰搭形纹锦缘,华美异常。纤细柔软的腰部紧缠一条绣凤镂花卉纹的束带,显得玲珑婀娜,清秀逼人。 “你是哪里人氏?” 第98章 琉璃好不容易恢复理智,若有所思道:“你这服装好像是晋国华服,是这个家伙给你的吧?” 夏夜叶也看得呆了半晌,这个女将军实在太美丽,特别是那双能读懂一切的眼神,还有那修长匀称的身材……如果脱下盔甲,换上女装,那会迷倒多少男人啊。 “我是……陈国宛丘人。”夏叶顿了顿,看了看重耳,“是主人怜我没有裹体之物,才赠我衣物。” “陈国人?”琉璃眼放厉芒,直直的走向夏叶,快速摸了一下夏叶的耳垂,随后轻吟道:“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重耳正莫名其妙,谁知夏叶突然脸色大变,猛然后退几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重耳愣住了,不解的看着琉璃。 琉璃耸了耸肩道:“她骗了你,她绝不是陈国人。” 刚从偏院出来,重耳兴奋的挥了挥拳头。 琉璃还在不停的喃喃:“原来如此,她竟然是夏渊的女儿,天意……” 重耳抬头望了眼天空,又看了看琉璃,打趣道:“你真是个厉害之极的女子,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骗不了你,啧啧!厉害。” 琉璃委屈的嘟起小嘴道:“给琉璃天胆也不敢骗公子你啊,人家这样帮你,不言谢倒也罢,还说风凉话……” 看她一副娇怜之态,重耳知道她是百变妖女,哪敢再和她纠缠下去,当即大步朝中军所在地走去。 “好!这个话题再谈,现在我得去和那历仲见个面,嘿嘿!我就不信他敢不把师尊之女放在眼里。” 琉璃奇道:“你这个人?刚才你还对那夏小姑娘一副含情默默的样子,刚出门就把她给卖了……我看你才真正让人可怕。” 重耳呆了一呆,他总觉得琉璃总拿别人的痛苦当自己的快乐,更准确说是在不停的找法子让自己不开心,根本不可以常理推断,这种女人是惹不得的,他决定不予理睬,快步踏入议事厅的大门,没好气的对亲兵道:“去请介子推与狐射姑来议事厅。” 琉璃是第一次来到议事大厅,好奇的东张西望。重耳则坐在帅椅上想起了心思。他敢得罪周王,也不想惹下大士子一门,连介子推这等人都对其忌惮三分,可见士门之影响。采取拖延的方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会带来什么结果,大家都不知道,夏叶的出现,仿佛一盏明灯照亮了道路,只要利用好夏渊对女儿的爱,一切都好解决。 可一旦向历仲透露夏叶的下落,他便再难见其一面,更别提收入房中之梦。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落寞之感,好像有一件极为珍贵的东西就要失去般。琉璃迷人的身躯再难撼动他的心神,即使她加大扭动的频率,重耳还是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坐在帅椅上怔怔发呆。 琉璃罕见的没有找他麻烦,眼睛也不再看他,自顾自的扭着小蛮腰坐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正在这时,有亲兵来报:介子推与狐射姑应召到来。 随即厅门外响起脚步声,两个长衫飘飘的男子并排而入。 “来得好快。”重耳哈哈一笑道。 狐射姑连忙深施一礼道:“公子急召,定有大事,狐不敢有误。” “我猜公子定是有了好消息,否则……琉璃姑娘也不会在此。”介子推看见琉璃便拱手道:“此次战事,琉璃与娄族的贡献当为第一,子推代表众士兵先行谢过。” 琉璃有些不好意思,粉脸微红,娇嗔道:“介大哥又拿璃儿开玩笑呢,你们在战场上流血拼命,我却躲在后面做点小事,哪能谈上贡献两字,你们的公子不怪罪我就成。” 介子推尚未答话,重耳在一旁不耐烦地道:“夏渊的女儿在上祁城。” “好事啊!”狐射姑眼暴精光,“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怎么公子你……” 琉璃突然插言道:“可爱的小美人就要失去了,他心疼呗!”介子推与狐射姑先是愕然,接着面面相觑,均是满脸的疑问。 重耳霍然起身,手指琉璃,一字一字恨恨的道:“我们在谈论军机大事,你别捣乱。” 琉璃看着厅中三人的表情,忍不住娇笑起来,“好玩……哦,你们谈。” 重耳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鼻子一耸一耸的想要说什么,片刻后似乎想起了某些后果,便垂头丧气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明白了,公子你打算拿夏渊的女儿要挟于历仲……”狐射姑喜道:“可解决一大麻烦,我与子推兄正为此担忧呢。” “错了,不是要挟,是施恩。”重耳淡淡一笑道:“夏渊的女儿被鞔詈囚禁,为魏犨所救,如果我们把夏叶交还给历仲,他会不会还一个人情于我呢。” 狐射姑恍然大悟,难怪昨天重耳形踪诡秘,原来是在安排对付历仲之策。 “公子真福将也,这样的时刻竟然把夏渊的女儿送来,天意!”介子推哈哈大笑道:“我们现在可以和历仲开诚布公一谈了,不怕他不接受我们的条件。” 狐射姑眼珠一转,补充道:“宜快不宜迟,是不是现在就去请那位历上卿前来?” 重耳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介子推道:“你怎么看呢?” 介子推沉声道:“和这种玩谋略的高手谈条件,别无它法,直接点他命门,直来直去便可。” “这倒也是。”重耳清了清嗓子道:“喊你们来,是想把与历仲交涉之事全权委托给你们,毕竟本公子不能明着做挟恩图报之事,再说,我也很头疼此类勾心斗角的交涉。” 狐射姑首先点头称是,若有所思道:“公子此虑极是,我们绝不会能让公子的贤名毁于一旦,下将与子推兄定不负公子所望,即使谈不出好结果,也会给公子留一个缓和的余地。” 介子推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道:“下将尊公子之命,一定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行!现在便可着人去请那位历仲过来议事厅……”重耳极为满意的望了两位爱将一眼,起身道:“我去后厅等你们的好消息,如果事情顺利,明天凌晨我们再来它个出其不意,奇兵直扑虢国王都稽考。” “公子妙计!”狐射姑一拍案几,赞叹道:“想那虢君还在等待周王调停的消息,绝然想不到我们竟然敢当着天子特使的面发兵突袭。” 介子推也不禁点了点头,暗想重耳虽说指挥战争稍嫌稚嫩,但若玩起阴谋诡计来却令人防不胜防,好多人上当后忧自不知,总以为重耳是傻人有傻福。 “你跟我进去还是回你的营地去?”重耳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尤自坐在椅子上出神的琉璃道一眼。 “我……”琉璃飞快的瞟了重耳一眼,犹豫半晌,嗫嚅道:“都想。”重耳闻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回答算是什么意思?重耳觉得和她一起时自己总是糊涂的一方,无论思想还是语言总也跟不上她的节奏。 大厅鸦雀无声,寂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算了。”琉璃婷婷起身,先向介子推与狐射姑道了个福,又对着重耳轻笑道:“我回营地去,不影响你们的军机大事。”说到军机大事这四个字时有意加重语气。 “哦!”重耳忽然又后悔起来,看她的表情,要是把她留下来,岂不可以……但是,不知道她又会玩什么花样,想到这里,重耳的心顿时一冷,不轻不重的道:“我让俅无极送你吧,你现在可不能有失。” “谢公子!琉璃告辞。”说完挺胸离开大厅,留下一丝淡淡的幽香在厅中久久不去。 重耳也随后离开官邸,不过他走的是后门。 他决定抓紧时间,好好的享受下那具刚被他开发过的身体。 重耳刚踏入戒备森严的房间时,传来夏叶又惊又喜的声音:“啊……公子!” 房间门口的守卫相互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的施礼退出门外,并随手关闭房门。 “你会不会笑话于我,我刚离开便又跑来。”重耳苦笑一声,流露出诚恳的神情,叹道:“我想你!” 夏叶“啊”的一声娇呼,吹弹得破的俏脸上瞬间满布红霞,两只玉潭般的秀眸欲闭还睁,惊喜交加的看着这个极力表白的男子。 以前她不怎么敢看他,此时在明亮的灯光下,她才发觉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显得并不令人讨厌,甚至有张非常清秀的俊脸,鬓角系缨,缨上着两串美玉,煞是好看,薄削红晕的嘴唇,两道修长清秀的眉以及秀气挺拔的鼻梁。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只仿佛集天地之灵气的眼睛,里面包含了邪恶与善良,多情与天真,昨天初见时锋利如刀,现在则炽热如火。 这一切,似乎都曾在她的梦中出现过,但无论哪一个梦里,都没有现在那么清晰而真实。 夏叶柔声道:“奴婢应该怎么回答公子话呢?公子教我。” 重耳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定了下来,夏叶这一问大有深意,既表达了为君命是从的心意,又间接表现出自己不黯男女之事的意思,还可以看出此话有讨好他的意味。 这样的话语出自夏叶的唇中,试问天下还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呢。刚欲作进一步的行动时,门外传来急重的脚步声。 重耳有所感应的抬头倾听,希望没有发生紧急事件,但结果令他失望,一句粗重的声音远远的从厅外传来:“紧急军令要禀告公子。” “偏偏这个时刻……”重耳歉意地对夏叶笑笑,然后示意夏叶进入屏风之后,这才回应道:“进来!” 狐射姑神情严峻的推门而入,连一惯的礼仪也忘在一边,急道:“虢军将在明天发动反攻。” 第99章 重耳奇道:“虢国不是在等候周王调停吗?此消息可靠吗?” 第七章 狐射姑脸色怪异道:“此来通知公子,乃一喜一忧也,喜的是历仲明白了公子救出了夏渊之女,决定与公子达成交易;忧的是他在大骂虢君之时带出来一个机密,虢国名将许房荒领十万精兵定于今晚出发,连夜赶赴卜唪,欲举重兵拿下卜唪,横向割断上祁、卜唪乃至虞国边城壑凹的联系。” 重耳愣了片刻,脸上神情四变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狐先生怎么认为是一忧呢?我觉得是大喜才是。” 狐射姑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虢军获得了东山皋落氏与温国的首肯,联合发兵卜唪,据说有兵车百乘,精兵铁甲数万,我们如何守得住?哎!” “难道上祁不会前往支持卜唪吗?”重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虢将当我们傻瓜啊?” “虢帅许房荒用兵如神,其谋略更是为虢君推崇。”狐射姑知道重耳没有明白重点,于是直接点穿道:“我军深入,且兵力甚是悬殊,两战下来得到的一点平衡,现已完全被温国与皋落氏的加入给打破;我上祁、卜唪之兵力合则两利,分则毁,试想公子你能放弃一座城池吗?如若上祁起兵支援卜唪,虢兵将会掉头直扑上祁空虚之城,公子你何以取舍?” 这番话听得重耳面如土色,潜心思索了半晌,才勉强振作精神笑道:“我觉得还是好事,了解才能确定对策,否则被他们不声不响的拿下卜唪,那才真正的忧途。” “话虽如此,但公子得尽快拿一条良策出来,否则时不予我……” 重耳一愕,旋又释然道:“先生所言极是,我们这就前去中军大营,商出应对之策来。” 狐射姑忽地有些犹豫道:“历仲想见夏家小姐……公子你看……” 重耳眉头一皱,正考虑时,屏风后面传出一句喜极而泣的声音:“历叔叔……来这里了?是他吗?” 重耳暗叹一声,看来他终究要失去这美丽的小美人,无奈道:“是的,是你父亲的弟子,他一会……让他来接你走……” 夏叶朝重耳露出感激的微笑,带有泪水的目光,一溜转到狐射姑处:“能现在带我去吗?我想见他,我想……” 狐射姑闻言面容立显尴尬,看了重耳一眼,遂垂首不语。 “求你了!公子,我就见一面。”夏叶这才知道权利都掌握在那个年轻男人身上,哀凄凄的面容一转坚毅道:“然后……再回来伺候公子!” 重耳一伸手,阻止夏叶道:“从现在起,你是自由的。”说完强打精神对狐射姑道:“你这就领她去吧,我在中军帐等你。” 狐射姑望向重耳,得到个证实的表情后,无奈的带着喜滋滋的夏叶离开大厅。 重耳沿大街进入中军官邸后,心境忽然变得平和而闲逸。 他不明白自己怎可以保持这种心境,按道理今天既闻战事之忧,又失美女的情况下,应该有种担心加失落之感。 是因为经历悲欢离合之事太多,导致心态麻木,还是已经能预知胜利的结果,或者是他并不是十分喜欢夏小美人,否则以他从前的习惯定然不会放手。 好在战事到目前为止都在晋军掌握中,只要好好利用历仲这颗棋子,坏事也可以变好事。 想到这里,重耳暗暗给自己鼓了鼓气,向厅门两旁直立的守卫挥了挥手,微笑着步入议事大厅。 刚踏进辕门,重耳不由一愣道:“大家都来了?” 以介子推、先轸、赵衰为首的上下两军将领以及韩少坚、卓锋等朝歌猎手头领齐刷刷的起身相迎。显然都已知晓虢军将要来袭的消息,让重耳满意的是,每个人的眼神里皆流露出对战事的必胜之念。 重耳表情轻松的坐进帅椅,随口道:“大家都知道了吧。” 众人皆点头称是,赵衰忽然长身而起,两眼精光暴涨,沉声道:“下将愿领下军前去迎击虢兵,除非衰死,否则绝不会让虢军踏进卜唪城半步。” 重耳刚挥手示意他坐下讲话,先轸又鸷的站起来道:“卜唪是上军拿下的,也应该由上军前往救援,请公子给下将机会。” “都坐下。”重耳清了清嗓子,望了蠢蠢欲动的厅中众将,动情的道:“吾有你们一帮好帮手,天下还有何人能败我,哪怕是天下联盟前来,胜利也必然属于我们。” 介子推呵呵一笑道:“诸位都别急,仗还有的打,谁也少不了,一切听公子安排,不可乱了军令。”说完,有意的望了望朝歌的猎手头领一眼。 重耳轻笑一声,打破厅中压抑气氛道:“离虢军兵临城下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们先得弄清楚虢温等三军之力,方能定下良策。子推你给大家说说你掌握的一些敌情。” 介子推不假思索道:“据我所知,虢国这次定下必赢之计,明里鼓动周朝前往调停,暗里则联合温国与东山皋落氏的野人族,以周使来麻痹我们,然后偷袭卜唪,此次虢王倾国之精兵良将,除了留三万余禁卫亲兵守城,其余八万虢兵全部交给许房荒指挥。 温国不知为何,宁可得罪强晋而派一万兵马前往声援虢国,很是奇怪,不过东山皋落氏的一帮野人是为了财宝而卖命,虽说他们打阵地仗缺少章法,可这些个野人生性残暴,不畏生死,确也令人头疼得紧。” 韩少坚眼放精光,道:“东山皋落氏就交给我们吧,下将保证让他们来得归不得。” “好!准你之请。” “那公子准备怎么应对十万联军?”魏犨问道。 重耳知道最重要的时刻就要来临,此战如果拿下,虢国之力已竭,只有投降一途而已。想到这里,他长身而起,信心十足道:“他们胜在占有先机,不过现在先机已入我手,哈哈!” 众将领心中一震,心里暗呼公子高明,一针见血的指出此仗的穴脉所在,一旦先机转化,胜利也将倾斜。 不过魏犨一介粗人,一副迷糊的神态道:“什么先机?” 重耳并没有因他的反问而不悦,而是无比自信道:“先机乃至胜之宝,只要我们了解敌人的动向,也就掌握了一半的胜算,比如,我们可以利用敌人的侥幸心理,来它个反偷袭。 嘿嘿!想那虢将对我并非全无顾忌,否则早就挥兵直扑上祁,因为我军接连两场以少胜多的战绩已经让虢军胆寒。当然,我也绝没有高估自己,温国兵力十分有限,虽不足虑,但其兵精马壮,骠悍勇猛,也算一劲敌。 不过这种联纵首先就有破绽,只要我们稍占上风,温君必然退兵,否则他就是下一个亡国之君。东山皋落氏常年与狄、戎征战,马战超绝,也正好一试我们的朝歌骑兵,想必不会输给那些个野人。” 魏犨听得连连点头。他经过此战后对重耳佩服得五体投地,终生跟随。 先轸深深一拜道:“听公子一席话,下将信心倍增,今日我方明白,公子不只是贤德,更是天纵奇才,先轸愿抛开一切,追随公子左右,效犬马之劳。” 重耳哈哈一笑,躬身扶起先轸:“耳何德何能,得先将军厚爱,请起。” 先轸挺直腰杆,胸口急促起伏道:“温国之兵交给上军,轸拿人头保证,绝不让他们进至卜唪十里处。” 重耳双手背后,低头沉思片刻,猛的一抬头,断然道:“不行。” 先轸虎躯一震,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介子推笑道:“先将军勿急,公子还有话说。” 重耳对介子推的判断力大为赞许,饶有兴趣道:“那么就请子推代吾说明。” 介子推心中感叹,重耳每一天都在变化着,霸王之风渐现,不知道哪一天,他再也难以猜测重耳在想什么。 “如子推猜错,还请公子原谅。”介子推回首望向先轸道:“你此刻心中激情四扬,否则以你的谋略定然明了,公子极为依重你,怎么可能让你去对付区区万余温兵呢?定然还有其它任务。” 重耳长笑一声,击掌道:“什么都瞒不过子推,哈哈!如果敌方有你这般将帅,我们早就兵败卜唪,幸运之至。” 介子推神情恭敬的道:“能遇上公子,是子推的运气。” “我们现在就点兵出发,让虢温联兵美梦破碎。”重耳双目精芒四射,朗声道:“赵衰与魏犨带一万五千人星夜赶往长衡至卜唪的官道上,备好强弓拴木,拉长距离,沿途埋伏,等待我军攻击号令吹响;先轸与颠硕、狐毛领兵两万设伏于大道,游宫藏、韩少坚、卓锋率六千朝歌骑兵为我军先锋,务必破其车阵,阻其战车前进;我率中军压阵。” 众将齐声接令。 第八章君子于役 第十二章君子于役 重耳勒马山坡,黑暗中展开内视之术,急目远眺。 由于这片地势越行越高,所以视野极其开阔。丘陵北方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南边则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地带,且都与上祁通往长衡的官道交会贯通在一处,形成一个s形的弯道。 这里距离卜唪不足五十里地,从南绕过s道进入上祁也不过六十里地,难怪前哨报告说,发现一处打伏击的极佳之地。 重耳突然想起什么,向身后挥手示意,介子推悄然而至:“公子有何吩咐?” “据传虢将许房荒也是一代名将,加之前面我军一再的使用偷袭之计,恐怕他会有所防范。”重耳闭上眼睛,思索片刻又问:“如果你是敌将,你会怎么做呢?” 介子推暗赞一声,顿了顿道:“我会在大部队前安上多股前哨,呈纵横之势向前推进,各哨之间保持一定距离,特别是这个特殊地段,定加以严查,无误才通知后续部队前行。” 第100章 “这就是了!”重耳猛然睁开双眼,望着朦胧的夜空,缓缓道:“通知上下两军及朝歌骑兵,向官道两侧后退五里,一定要引敌人进入此地。由魏犨率前锋营逐一解决敌之前哨,切记,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千万不可随意出手,否则惊动虢军主力,会将奇袭之战演变为一场正面冲突,这绝非我所想。” “公子所虑极是,我这就着人通知。”介子推说完,立刻退下山坡,悄声吩咐传令兵。 不一会,前锋营探子来报:“前方出现敌踪。” “好家伙,终于等来了。”重耳眼神一亮,“有多少人?” “魏将军估计在四百人左右,这批人马速度奇快,正朝我军方向驰来。” “放他们过去,不得惊扰。”重耳神色凝重的远眺夜幕下的大平原,忽然做出一个放行的手势。 传令兵稍稍一愣后,便在马上弯腰行军礼后策马而去。 介子推目光投向前方,叹道:“我似乎看见虢军的败落,尸骨遍野……” 重耳面无表情的冷哼道:“这就叫玩火自焚,和我玩阴谋诡计,门都没有。” 听着重耳冰冷的话语,介子推没来由的浑身一抖,重耳身上的那股霸王之气显露无疑,这令他高兴也使他害怕,高兴的是他终于看见一代霸王的稚影,害怕的是未知的将来。 “虢军的第二队人马经过,人数约千人。” 前锋营探子不断通报消息。 “继续放行。”重耳狠狠的道:“我看那个许房荒究竟准备多少前哨。” “再报:虢军第三队人马接近,人数不详,凭马蹄震地之声判断,约万人以上。” “一万人?前锋?不会……”重耳突然眼暴寒芒,轻喝道:“告诉魏将军,如发现敌阵有战车,便立刻发动进攻,若不见兵车,则继续放行。” “公子能判定这股虢兵也是引子?”介不推不解问。 “不敢说绝对,但八成把握是有的。”重耳仰天道:“我就赌它一把,越是名声显赫的大将越是小心翼翼,我害怕的是那些初入战场,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介子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指着急驰而来的探子道:“公子的话被验证了。” “虢军阵内没有发现战车,但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第四队虢军的踪影。” 听到消息,重耳精神大震,哈哈一笑道:“为什么后面的队伍速度慢,是因为战车的频率绝然快过不轻马,如不出意外,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将是敌前锋部队,接我命令,让魏将军与朝歌骑兵慢慢向官道靠拢,随时准备出击。” 探子远去,重耳也指挥着中军向前做缓慢移动,并在一处地势凹凸不平的丘陵地带上摆开阵势,这种地形是战车的天敌,关于这个秘诀,是他刚从《子牙兵书》上看来的,没想到这样快便派上用场。 “来了,我听到大地在抖动。”重耳的一名亲卫匍匐在地,贴耳倾听。 重耳的眼力或许只有介子推可比,两人几乎同时发现前方有一群黑压压的影子在移动。 一帮部将呼吸急促起来,兴奋请战道:“是不是可以发动攻击了?” 这时重耳心底忽然冒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温国的部队与东山皋落氏的野人会不会分而行之呢?如果他们兵分三路,又会走哪条线呢? 如果我是温国将军,会不会听从虢将之令,更何况那些生性不服人的野人士兵。 有种危险降临的感觉。 重耳连杀伐之声四起都仿佛听不到,全身如坠冰窟,一种刺骨的冰寒从两脚直升到头顶…… 如果预感真实,该怎么应对? “狐射姑何在?”重耳突然想起这个地理通来。 “下将在。”狐射姑兴奋的上前道。 “长衡通往卜唪上祁的道路还有多少条?”重耳迫不及待问。 “这个……我想想。”狐射姑思索片刻道:“除了这条官道外,就剩下一条旧山道,因地势崎岖,少有行人。” “快马呢?” “如果骑术上佳,应该可以。” “东山皋落氏。”重耳咬牙切齿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以皋落氏的游骑之术,别说纵横山道,就是在山峰之巅他们也可以来去自由。 “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前方战事已起。”狐射姑喜道:“敌人中埋伏了。” 重耳心中苦笑。 事实证明,敌将的确深有谋略,竟然摆了个三保险之阵,如果这时晋军冒然压上,那么横向杀出来的皋落氏族谁来迎击。一个不小心,晋军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传我命令,中军向官道北方转移,速度要快,一定在最快时间内,拉上绊马索,暗桩等物件,同时传卓锋带一千骑兵镇守西北地带,不得参与虢军的进攻,八五八书房等待东山皋落氏。”重耳吩咐完后长叹一声:“但愿没有第三条路。” 就在这一瞬间的工夫,战马的嘶鸣声已响彻平原,杀声冲天。先轸的上军与赵衰的下军呈倚角之阵分左右两侧攻向虢军,虽然晋军兵力处于下风,但由于是有心战无心,个个士气高昂,勇猛杀敌。虢军被攻个措手不及,还被一阵暴雨般的箭阵射得心惊魂飞,更不用提他们长途跋涉,体力消耗极大,几个瞬间,便死伤惨重。 特别是虢军自以为傲的战车,不仅没起到丝毫作用,反而成为累赘,几十辆战车被朝歌的骑兵冲得四零八落,拉车的马匹更是失去方向感,在自己阵内冲来冲去,那些虢兵算是倒霉透顶,没死在晋军剑下,却被自己的战车给碾死。一时间,哭嚎震天,溃败如山倒。 而东周历史上第一支骑兵部队更是在此战中名传千古,他们的马术与慓悍的战意使得此战还生的虢兵一生都难以忘怀,在他们心中,这支骑兵简直是魔鬼的化身,地狱的代名词。 眼前的情况与介子推战前的判断吻合,依据历仲透露的消息,虢军所依仗的是战车步兵和五个弓弩营,但这些士兵几乎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平时也疏于训练,因此只要有效的阻止了战车就可以获得决定性的胜利。温兵的资料很少,但这小如蒲邑的国家很难在战事中起什么作用,唯一值得忧虑的是东山皋落氏。 战势似乎朝着晋军有利的方向发展,但好景不长,敌左军中军很快扑了上来,密密麻麻的人群与闪着寒光的枪矛戟显得异样的狰狞。 许房荒虽然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前锋营全面溃败,但没有贸然上前施救,依然不乱阵形,保持一字长蛇阵向前推动。 那种临危不乱的从容与严整的队形即使高明如先轸也不得不暗暗称道。他明白这次是遇上对手了,只有寄希望于韩少坚和他的猎手们在他们没有完全布好阵势时发动骑兵优势,否则等其阵势完备,再辅以战车之威,这仗就难打了。 好在他的愿望马上便现实。 当先轸的弓箭手发出一阵箭雨的同时,虢军左右两翼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韩少坚与游宫藏分别带领二千铁骑,如神兵天降,势不可挡的冲近敌阵。 “骑马……的晋兵……” 许房荒突如其来一阵慌乱,这是他十余年战争中从未有过的。望着疾风般涌过来的马群和挥舞的各类兵器,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对应。 “主公,是不是准备弓箭。”一旁的副将没有考虑那么多,凭直觉没有其它方法对应,否则等那些骑着马的晋兵冲入车阵,眨眼摆弄可以使之阵形大乱。 等到许房荒下令时,已然慢了。从左右两侧冲到虢军阵前,骑马只须片刻时间,弓箭最具威力的距离应该适中,太远不成,过近也不成势,因此一阵箭雨过后,晋骑兵倒下的人极少,大多藏身马背,等箭阵过后,业已冲入虢军大阵之内。 守护战车的步兵首当其冲,甚至连马上人影都没有看清楚,就已一命呜呼。不谈他们在战力上的差距,即使水平相当,当一方借助马速,三成力可以变十成,几乎没遇阻碍,骑兵的长兵器发挥巨大的威力,矛戟之下无一合之敌,使刀剑者还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响,爆发出来的点点火星印红了天空。 虢军大阵乱成一团。救命的哀叫声,兵器金戈铁马声,演泽着一出人间悲剧。 而许房荒也非等闲之辈,见势不利,当机立断,弃战车不用,而把几十辆战车排成一个包围圈,以战车围困骑兵之策,使之战马的灵活与机动性能大减,转瞬间,虢兵凭着人数上的优势,慢慢的扳回颓败之局。 这支以游猎为生的骑兵部队也遇上开战以来最顽强的抵抗,战况愈加惨烈。 正当虢军势起,战车上的强射弓也开始发挥作用时,虢军右侧突然杀出一队人马,打头的正是号称马上无敌的赵衰,豹眼圆睁,长鬓迎风飘扬,手中一把寒光闪闪的铜枪散发着死亡的味道,靠近其铜枪范围的虢兵不是人飞便是马倒,幻影般的连击十余枪后,逼得大群虢兵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外围传来异动,身处包围圈中的韩少坚明白反击的时刻到来,当即暴喝一声,擎剑跃马,往虢军阵地疾驰而去,剑作刀招,连砍带挑,刹时将重重箭雨磕得四散而飞,反朝虢军飞泻而去,也就在那些虢兵挥兵器抵挡碎箭之际,一道剑光已幻化成无数条朦胧的直线将他们笼罩于剑影之中。 先轸见敌阵一阵混乱,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即令旗一挥,高声喝道:“攻击,弓弩营强弓掩护。”说完双腿一夹马肚冲向敌阵,上军的万余名晋兵也齐声吶喊,高举武器,如潮水般涌向敌阵。 第101章 晋兵身后的山坡上更是下起了箭雨,犹如雨点般向敌阵飞泻。 虢军的战车在狭窄的方阵中是进退不得,彻底沦为废物。 众所周知,战车更适应大规模的战争,是大国争霸的有力武器,即使是兵车大战,其战略战术与兵法阵形才是决胜的法宝。随着战场的扩大,在水网密布的江南和山地荒漠的西北,木制的马拉战车无法在如此复杂的地势上作战,淘汰是必然的。 战车最大的缺点便是失去灵活机动,唯一可依仗的是战车上配备的强弓与长距离武器,特制的矛戟等更是长达三米多,兼具勾啄和刺击等功能,在混战中有极强的杀伤力。 可这场战争由于虢军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战车周围几乎全是自己的士兵,因此连仅剩的一点优势也化为无形。 许房荒虽慌但依然未乱阵脚,他甚至没有呵斥后退的虢兵,情况已然明显,是自己中了埋伏,并非士兵之过。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一字长蛇阵就这样给晋军轻易攻破,而且是以少打多,他不甘心,他盼望奇迹出现。只要温国与东山皋落氏赶至,那么形式将会突变,本来是被围,却因外部力量变成反包围,并且还可以来个里应外合之势。 老天待他不薄,在最需要的时刻,他等到了大地的颤动。 许房荒只觉得血煎如沸,全身都热了起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得对着溃败的虢军士兵大喊道:“我们的援兵到了,晋兵完了,杀死他们,给我杀!” 果然,就在他喊完话后,马蹄踏破大地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天空仿佛都为之抖个不停! 这时重耳率领中军正严阵以待,他害怕的只是未知的事物,既然发生了,他就能找出其弱点,再加以攻破分割。 “好家伙,真的来了。”重耳发出一声阴沉的冷笑,“大家准备好了没有?” “绊马栓一百三十条已扎好。” “拦木二十根也布置就绪。” “弓弩营进入最佳射击位置,等待公子命令。” 只是眨眼的工夫,蹄声愈近,黑压压的人影快速的出现在重耳的视线里。 最先映入眼帘的两个皋落族人异样的惹眼,两人帛衣飘扬,战马鬃毛飘舞如御风而行。 “想来这两人便是皋落氏的撕兽三星之二。”介子推随意从亲卫手中拿过一张强弓,潇洒的弯弓搭箭道:“待我去其一星。” 话音刚落,弓弦发出一声脆响,箭未发,一股强烈的杀意已如狂潮怒涛奔涌至箭上,利箭穿透黑夜如一道无形的针刺,划出一道可以想象却看不见的弧线,笔直的朝奔驰在最前的皋落三星之一射去。 “噗嗤!”一声闷哼,两人齐齐勒马,骏马立即人立而起,但马背上却只剩下一道人影。 “二哥!”剩下一人发出一阵悲鸣,身后立即传来万匹战马的嘶鸣。 “出击。” 随着重耳的一声令下,千百道箭弦拉响,密密麻麻的利箭如飞蝗般朝马阵铺天盖地涌去。 皋落氏的马队传来一片人马不分的悲鸣,声音响彻夜空,又像是对着夜空叙述着它的不幸。 不过这也引发皋落氏族的凶残血性,他们前赴后继,倒下一排,再上一排,后面更是延续不休的骑兵,勇敢顽强的穿透箭雨,向着来箭的方向扑来。 “不知死活的野人。”重耳闷哼一声,策马往后退去,介子推与一干部下趱马紧随其后,引诱对方进入绊马索道上。 敌方马队狂野的猛追不舍。 “可惜!”重耳在马背上发出轻叹。 介子推与狐射姑追上来把他夹在中间,狐射姑应了一声:“皋落族虽然勇猛,但永远成不了大族,因为他们有勇无谋。” 弹指间,重耳率领的三百余亲卫兵己奔至埋伏之地,皋落族逐渐赶上,落后已不到三十个马身,尽显皋落族强悍勇猛的作风和马背上的天赋。 “哗……唏聿聿……”皋落氏的马队突然间人仰马翻,官道两旁不知何时拉起数十道百年老藤所编成的绊马索。 “啊……哎……”惨叫声此起彼伏,试想下千百匹战马在急速奔驰时突然撞着一团的情景,先是前面几十人断腿断胳臂,随即便被后面的马蹄践踏,这还不算完,稍后一点的战马也因控制不住再往前猛冲而去,反而因人多挤得太紧而又死伤几十人,这下子可真是连晋军的影子还没看见,便死伤惨重。 这群皋落氏骑手心中的窝囊气,那可是真受够的。 他们的头领脸色发白,糊里糊涂便死了许多人,他没法向族长交代,因此他也不敢大意,指着身后一帮气得”哇哇”叫嚣的骑手道:“下马,给我清除绊马索。” 而正当几十名皋落族战士下马欲清除绊马索之际。 前方传来一道阴冷无比的声音:“放箭。” “嗖……嗖……嗖!”又一阵箭雨朝着他们狂涌而来,弦响之声,伴随着皋落族人的惨嚎不断,有些见机得快的会拿马匹做掩护,不过他便再也没有机会骑马,而见机得慢的人却成了活靶子,唯一的结果便是随着马匹“轰然”倒下。 皋落族人心中的恼怒几乎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向着四周大喊:“卑鄙……”却始终看不到半个晋兵的影子。 箭雨过后,皋落族人的勇猛之心却被眼前的事实击跨:狭窄的官道上,只有一匹匹倒下去的战马和被践踏得四分五裂的尸骨,呈分离重叠之状。 “磙木怕是派不上用场了。”重耳示意准备出击。 传令兵点燃一支火把,先是向左三下,然后向右三下,这是在向卓锋传递攻击的信号。 果然,一贯以勇猛不怕死着称的皋落人竟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极为机警地边打量边缓步前行,他们不得不听着几里外的虢兵惨嚎震天,而不能及时前往施救。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躲不过噩运来袭。 整齐震耳的马蹄声突然从左右两侧响起,卓锋的一千骑兵分两路斜刺里杀将过来,速度奇快。反而皋落族因速度静止下来,再想发力提高速度也来不及。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前方突然传出一阵隆隆的车轮声,四十余辆小型攻击战车组成一道环形阵势向皋落族逼了过来。 这种攻车构造简便,机动性强,车轮高,车身短而宽,车上无巾盖,驾四马,乘三人,是娄族根据狐射姑的图纸赶工而成。当时那些依赖重型战车的晋将曾经还嘲笑重耳是急病乱投医,说这类小巧战车经不住敌车的一次撞击,这是实话,但如果他们亲眼看见这种兵车现在所取得的战果,恐怕惊得口都闭不上了。 重耳放弃主将镇守中军的规律,率三百亲兵与五千名步兵从敌右翼发动进攻,与左翼的介子推、狐射姑形成双翼齐飞的强攻阵形。 皋落族的先发部队先是被韩少坚的铁骑冲得阵形大乱,紧接着又被其后出现的四十余辆怪异而灵巧的战车一阵狂攻,死伤惨重,族人纷纷告急求援。但皋落头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族人被车上的长戟与直刺跳飞刺倒,因为他的左右两翼遇上了更大的麻烦。 皋落族近万人的铁骑被晋军冲击三个来回之后,战力尽失,只能勉强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六千余人马被横腰切断,首尾失衡,密集的阵势告破。 双方单个局部位置的交手,晋兵更占上风。且不说皋落族全依仗着马上的功夫,只要让他们的马匹跑不起来,他们就成为任人宰割的可怜虫。 好一场残酷的杀戮。 皋落族人的士气降至最低谷,大批的族人开始寻找逃窜的机会,即使族中长老级的头领连斩数人,也止不住哀号着逃跑的族人。而晋兵接连发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皋落族人还能骑在马上的人已经区指可数,黑暗中除了血腥味便是惨叫和哭嚎。 正在此时,先轸与赵衰发动最后攻击的号角,晋军大胜的消息瞬间就波及到整个战场并影响着每一个战者的神经。 “擂鼓!”重耳笑了,他知道胜利已被牢牢的握在手中,震耳欲聋的战鼓声震破夜空。 天也吓得脸色发白,一轮朦胧的红晕在平原的尽头缓慢升起。 虢军奇袭之战以完败告终。 虢君费尽九牛之力布下的死局因夏叶的意外出现而功败垂成,更让他生气的是温军竟然不战而退。 是日中午许房荒率万余残兵退至长衡,作为一代名将,他倒也磊落,没有把责任推到温军身上,而是亲赴王都向虢君请罪。 领八万虢军而仅剩一万余人得以生还的大败,如是往常,绝对是立斩无赦,可眼下放眼虢国,除了许房荒,还真无可用之将。因此虢君只是象征似的收缴他的兵权,而不施以惩罚。 如此之大的优势,集三国联军都大败而归,整个东周都为此轰动,重耳的名声之隆,一时达到顶点。 虢国自此一败,已是全无回天之力,本来还可依仗的长衡防线已濒临土崩瓦解,王城稽考之破只是时间问题。虢君做出最大限度的努力,先是以重金利诱东山皋落氏参战,然后又暗通温国,以三座城池的代价借得一万精兵,甚至还与周王达成秘密协定:周朝上卿历仲出使晋国,全方位延误晋之战机,使之有时间部署奇袭。岂知人算不如天算,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一家欢喜一家愁。为此忧虑的不仅仅是虢国,献公与骊姬的担忧之心更甚,以至于在早朝时闻之大胜消息时,竟然脸色发白,当场昏倒。 大夫梁五至寝宫上奏道:“臣有一策,可扳回劣势。” 第102章 “梁大夫快快说来。”骊姬眼神一亮,双手轻敲着献公的背脊,柔声在献公耳边道:“别急坏了身子,定有办法的。” “此仗重耳已然胜局在握,已是无法更改。”梁五眼中精芒闪动,故意卖个关子,顿了顿道:“可他毕竟还没有拿下虢之王城稽考,而以重耳的兵力之疲,两天之内绝然无法起兵长衡,大王可派奚齐或者大将白善连夜发兵,穿虎牢直入虢都,趁虢军军心涣散之际,名正言顺的以增援之师,一举拿下稽考。” 骊姬首先明白过来,或者她根本没明白,但只要是能打击重耳的任何举措,她均举双手赞成。 “不错,此举可一举拿回大王失去的荣誉,还可向世上宣称,重耳的胜利终究需靠大王。” 献公一直半闭的眼睛,此时也不禁霍然睁开,面部肌肉微微抽动道:“这样做可行吗?” 梁五深知献公已然动心,只是作为一国诸侯,有些拉不下脸面罢了。因此他眼睛一转,突然跪倒在地,神情动容道:“大王乃晋之明君,更创下晋之繁荣胜景,大圣大贤非大王莫属,岂可对那种阴险小人宽容,从这次伐虢之战便可得之,重耳乃阴谋之辈,朝中诸多大臣俱被其笼络,再也不可让其得民心。” 骊姬连连点头道:“梁大夫说得正是,请大王三思!” “哎!寡人名声与大晋昌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献公轻捻胡须,看着仍旧匍匐在地的梁五道:“爱卿请起!” “谢吾王!”梁五躬身而起道。 “传我命令。”献公眼神射出寒光道:“宣大将军白善进宫。” 骊姬欲言又止,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来。 献公心知肚明道:“让奚齐作为副将前去,也该让他多历练历练了。” 远在上祁的重耳正在享受胜利的欢呼。 几万名将士聚集在城门广场前,高举着手中的兵器,有节奏的呼喊着重耳的名字。对于他们来说,重耳是他们的福星,更是不败之将,特别是这场敌我悬殊的战争中,竟然能三战就取得压倒性的优势,简直比奇迹还要奇迹。 朝歌的猎手们更是打消了以前的一切疑虑,对这个智勇双全的男人更是死心塌地的追随。可以说重耳赢得不仅是战争的胜利,更重要的是赢得了所有将士的心,深深的在几万名晋军将士心中埋下了一颗神圣的种子。 即使是在重耳流亡列国期间,这种子也从未停止过生根发芽,成为日后重耳安国争霸的最坚实基础。 而这个创造奇迹的男人,站在城楼的至高点,口若悬河的发表胜利演讲。他极普通的话语都能引起众将士的阵阵欢呼,无需质疑,在场的绝大多数晋兵乃至朝歌猎手,大都出身贫贱,而重耳也在最底层苟活十余年,哪能不理解他们的心情呢。 特别是几战过后,他更是明白这些过了今天却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太阳的士兵的心思,这群粗鲁但不失豪爽的汉子,每天在死亡线上挣扎,只是为了给家人挣些粮食,或如重耳当初征兵入先锋营般,为了能吃上顿饱饭罢了。 如果老天再给他们派来一位有勇有谋的将帅,就会少一些失败,少些死亡,多些活下的希望。因重耳的出现,这原本显得很奢侈的念头如今已成为现实,即使重耳现在下令,让他们进攻晋国,所有的将士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拿起武器,睁圆一天一夜未曾闭合的双眼,毅然朝翼城攻去。 重耳重重犒赏了一批有功将士,然后宣布全体将士放假一天,这消息更是令场上的喝彩声达到顶点。 简短的庆功活动结束后,重耳邀请各部将领来到上祁最大的酒楼,准备喝它个一醉方休。 而就在这个欢庆时刻,一直未曾与重耳谋面的历仲破天荒的在酒楼下求见。 即使重耳酒兴正浓,脑袋里也被胜利的酒灌得迷迷糊糊,但历仲的名字还是让他顷刻间提聚起精神。不仅仅因为他是士子门下鼎鼎大名的人物,更非他在周朝的崇高身份,而是他与夏叶的关系。 在俅无极与十二道墙的簇拥下,重耳缓步来到楼厅,抬头的第一眼,他便从厅中数位陌生人中找到了历仲。 历仲端坐大厅一角,表情轻松的与一位晋国护送将军说着什么。似乎感应到什么,重耳一只脚睬进大厅的同时,他倏地转过头,微显消瘦的脸上布满长须,一对半开半阖的眼睛顿时精光四射,目光像箭矢般朝重耳射来。 论朝规,重耳矮他不止一截,当下便施礼相迎,连道:“恭迎历上卿!” 历仲见状连忙起身,急行几步扶起半躬在地的重耳,两只枯瘦的细手紧握住重耳的肩膀,露出宽慰与感激的笑容道:“公子救吾师尊之女于难中,吾谨代表士族谢过公子。”说完便后退两步,欲作行礼状。 “使不得!”重耳虽说不明朝规,可他在历仲刚到上祁时便请教过礼仪官,得之历仲之身份地位均高过献公,他不敢逾越礼节,不敬天子之罪更不能落人口实,因此大急中一把拉住历仲欲下躬的身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再次道:“历公万不可折杀重耳。” 历仲露出一丝狡桀的笑容,突然转首对手下道:“吾与重耳公子想单独一叙……” 东周侍卫与晋国护送使均识趣地退往内室,俅无极也在重耳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夏叶明晨随吾回周。”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重耳还是“啊”了一声,脸色立转铁青。要是依他以前的性格,恐怕早就一口回绝,而且以他目前的地位与实力,也有能力把夏叶留在身边,但影响到的不止是他一个人,狐家首当其冲,还有追随他的一批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他已经懂得遇事冷静这个道理。 见重耳没有预料中的反应,历仲略显失望又感奇怪,忽然提高声音道:“公子一直不为献公所喜,可有所备乎?”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重耳浑身一震,不敢相信似的望着历仲,天子上卿此问大有深意,按道理历仲绝不可能私出此问,更不可能是天子所授,那么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重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道:“为人之子,当为所从,历公恐怕是听到什么谣言罢了。” 历仲手抚美鬓,两眼精光一闪一合,哈哈一笑道:“公子身为长子,善兵知礼,理应立为太子,晋国内难重重,非公子这般贤者方能振兴,当今天子更是希望晋有明君,公子难道不曾有过一争之念乎。” 重耳暗自惊讶,看情形这历仲似乎是支持自己一方,但东周势弱,已失去决策权,他们只希望看见众诸侯的实力保持均衡,相互制约,只有这样周王朝的地位方能稳固。 “太子申自幼熟习礼法,乃文武双全之人,耳如能辅佐之,便是福分,历公休得再提此藐视礼法之言。” 重耳此言似乎早在历仲意料之中,他好整以暇的道:“公子似乎在装糊涂,你的处境很是不妙,即使有太子申顶在你前面,献公也不会容忍在奚齐继位前还有其它势力存在。以前尚不明显,但公子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只会加重骊姬的嫉恨之心,我敢肯定,公子回晋后必有大难。” 重耳不得不佩服历仲对晋的熟悉程度和敏锐的洞察力,暗自一叹道:“历公此乃全空猜测之言,不过……”重耳脸色突显凝重道:“以历公之智,不会无的放失,定然有其解法?” 历仲表情神秘的笑了笑,话音忽然轻如蚊呐道:“公子既不愿为太子,申必不保,留在晋国,必至内乱。纵然有众多朝臣的支持,也难抵大王一言。然天下诸侯,莫出周天子之贤,如公子愿意,周之上将军便是你囊中之物。” 重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好似在清理昏乱的思路,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子不敬父,罪在头顶,耳不敢背也。” 历仲微微有些失望,但依然长袖一挥,大度地说:“可以给公子有个考虑的时间,此话到此作罢,如公子觉得晋之难为,此言仍然有效。” 重耳诚惶诚恐,心怀感激地拱手道:“耳谢天子降天高地厚之恩!”说完起身长揖。 “哎!”历仲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长身而起,便往厅外走去。 重耳忽然想起夏叶,正犹豫该不该问及时。已走到门边的历仲突然丢出一句话来:“夏叶要见你最后一面网,她在官宅等你。” “啊!”重耳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精神陡然振作起来,当即大步往外冲去。 历仲与一干人面面相觑,摇头苦笑不止。 重耳急冲冲的一把推开院门,阴郁的天空仿佛突然间明丽起来。 厅门处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美少女,正惊喜交加的直视着重耳,玉脸上散发着诱人的浅笑。 这一笑如花开般灿烂,似朝霞初现,使之重耳浑身涌起了奇异的躁动。 第九章 “小叶子!”重耳望着夏叶,坚定地说道:“如果你不想走,就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夏叶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凄楚道:“我不想为公子带来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重耳不由得提高声音,“如果怕麻烦,不如不做男人。” “我父亲……”夏叶神情百变,语气突然一转,柔声道:“陪我好好度过最后一天好吗?” 重耳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刚送走夏叶,介子推与先轸便前来求见。 重耳虽说是一脸倦容,可还是强打精神到厅门迎接:“发生什么事情? 第103章 劳驾两位深夜来访?” 介子推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淡淡一笑,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这让重耳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安了下来。 先轸倒是一脸阴云,向重耳施过礼后,跪坐裘席上,欲言又止。 重耳暗暗纳闷,这先轸平常快言快语,表现欲望极为强烈,今天这是怎么了?重耳禁不住又看了介子推一眼。 介子推双目闪闪生辉,开口道:“献公今晨发兵虢都。” “增援我们?”重耳呆了呆,又摇了摇头道:“不会这么好心,再说我们都已经胜局在握,这又在唱什么戏?” 先轸苦笑道:“不为其它,抢夺胜利之果罢了。” 介子推点头道:“公子以弱胜强,连战连胜之势吓坏了那帮人,他们不能容忍公子独享胜果,因而出此毒计。” “定是拜奚齐为主将吧?”重耳长叹了口气。他明白伐虢之战是献公的一石二鸟之计,给你极少的兵员,粮草供给全然不管,败了治你之罪,胜了也自伤其九。可他们绝然没想到,重耳竟然把损失降至最低点,随着战势又收编了大批俘虏,实力不降反升。随着东周历仲的调停失败,他们便施出最不要脸的一招。 “此次由大将军白善率八万精兵攻打虢都稽考,奚齐、成蔗为左右二将。”先轸犹豫片刻又道:“下将不甘心啊!我们拼死拼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现在突然跑出来争食,这……” 重耳细看他半晌,忽然觉得一阵酸楚袭来,先轸那不甘心与愤恨的眼神他何尝没有。不过他又能怎么样呢?也只能选择被动,等待!只要有一口气,他一定要找回来所有。 定了定心神,重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满腹怒火,一字一句道:“先将军的心我明了,作为臣子、儿子我能怎么做呢?好在有你们……否则我真坚持不下去……”说着上前几步,拍了拍先轸的肩膀。 “主公!”先轸激动喊道。 重耳与介子推齐齐动容。这声“主公”不是随便能喊的,它不仅代表着忠诚,更深是表示为奴为婢之意。甚至是明确宣告,他眼里就重耳一个主子,可以为其生,更可以为其死。 “好男儿!”介子推赞了一声,捻须笑道:“事情并非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 “啊!”重耳与先轸齐齐望向介子推。 介子推伸手端起几上香茗,轻尝一口,然后对两人道:“公子与先将军别着急,先品品这上祁名茶,真香啊。” 先轸表情尴尬的端起茶杯。心道:“今天是有些失态,这是怎么了?容易动怒,可是兵家大忌啊。” 重耳哭笑不得的举杯猛喝一口,什么味道只有自己明白。 酸酸的,滚烫…… 介子推突然发问:“不知先将军了解那位白善多少?” 听到这个名字,先轸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眼神,现在他才明白今天自己如此激动的原因,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白善与下将有同门之谊。” 重耳有些诧异。 介子推则仿佛心知肚明般,表情平淡道:“他的兵法谋略比起先将军如何?” 先轸面部肌肉猛然变硬,眼睛闪出一丝的茫然,道:“若纸上谈兵,天下无人出其左右,当年学堂论兵,获胜者总是白善,不过……” 听他怎么一说,重耳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他忽然明白先轸为什么在这个时刻表明态度。他与白善之间定有扯不清的恩或怨,以前双方实力均衡,相互奈何不得。 但现在白善终于冒出一头,身为伐虢大将军,而且明显是骊姬一个阵营的人,以先轸之聪明,明白此刻只有抓住重耳这棵大树才有和白善一拼的机会,否则即便是投向奚齐一方也终被其压制。 先轸重重咳嗽一声,道:“兵在实而论虚,战场如天空,变化莫测,又岂是一纸兵法所能比拟。” 重耳露出深思的神色,先轸此话正与《子牙兵书》上的观点相同。 介子推意味深长道:“如给你与白善一搏之机会,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先轸呆呆道:“这个……” 重耳也皱起眉头,他了解介子推从来不会无的放失,一向话出有因,不过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先轸如何与白善一搏,那等于宣布反叛,是大逆不道之罪啊。 介子推双手一摊,茶几上出现一幅巴掌大的地形图,手指一挥,指向一处标明‘稽考’的黑点道:“白善兵发稽考,需翻越四座高达百米大山,急流河滩数十处,明近实远,到达虢境相当于打了三场大战,疲劳不说,战意也消失怠尽,且之虢君并没有治许房荒之罪,经过一次血的教训,想胜虽难,死保则毫无问题。” 重耳与先轸面面相觑,恍然大悟道:“子推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按兵不发,白善短时间攻不下稽考,粮草补给困难,只有退兵一途。” 先轸大笑道:“将军好计,我们不止是退兵,而且还暗中帮了虢国,如此一来,等白善退兵,我们便去接手拿下稽考,我便赢了与白善稽考之战。”说到这里,先轸突然离席,对着介子推一拜道:“先轸谢过将军大嗯!能出口恶气,死也值得。” 介子推欠身还礼道:“先将军如要谢我,在虢王府摆桌酒宴接我岂不更美。” “好!”先轸眼放神光,信心十足道:“一言为定。” 重耳忍不住道:“那我们应该给虢王一个表示,得让他绝对相信我们退兵才行,否则他怎么能腾出双手来全力抵抗白善?” 介子推捻须笑道:“已经开赴稽考的四千军队就由先将军率领,在上祁与卜唪之间游动,伺机行动,如白善有胜势就暗中给他一点颜色,战场上只需缓上一口气,又是一个新的开局,且与稽考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也可以给献公一个交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全靠先将军了。” 先轸忽然用力击掌,放声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重耳猛然摇头道:“如想取得虢君信任,我们需得后退三百里才行,否则虢君见大势已去,一旦向献公投降……难不成我们要将到手的两座城池拱手相让?” 介子推笑了笑,随手在地图上指道:“来前我与狐射姑、韩少坚等人有过商议,选定一处地址,就是这‘函钵口’。上中下三军可在此布防休整,其离上祁不过百里,一天内可赶至虢都;离卜唪不过七十余里,往西北虞国也不过百里之遥。进退自如,说是中心地带也不为过。” 重耳几乎脱口而出:“怎么你们商议这样大的事件不通知我这个主帅到?”话到嘴边才想起那会正是他与夏叶缠绵之时。 先轸点头道:“其实就让虢国拿回那两座城池也没用,我可以肯定,现在公子即便是退还给他,他也不会要,城池布防需要大量人手,他担心王城还来不及呢。” “也好!士兵们也可以有个时间好好休息。”重耳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最近虞国有什么动静?” “听说虞君整天就记挂着虢君的宝库呢。” “贪婪鬼,哼!”重耳想起那娄族送上的三宝,气愤之余随口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们干脆借机把虞国灭了……” 重耳见两个听者呆若木鸡的样子,不由摇手解释:“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只是开开玩笑的。” 介子推先是与先轸相视片刻,忽的一起仰天大笑,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地往下落。 介子推难得露出掩饰不住的激动之情,起身离席,对着重耳一施礼,恭敬道:“公子此计甚好,如此一来,便补了我们最后一个破绽,我们如拿下虞国,献公便不能治公子不援白善之罪,此举更可大增公子之威,天赐良机啊!” 先轸也连连点头,大赞特赞一翻。把重耳夸得如坠梦中,直到他们起身离去时脑袋里还糊天黑地的。 看着冰冷的屋顶,重耳使劲摇了摇头,似乎这样便能使自己清醒过来。厅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有马蹄与嘶叫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参差不齐的号令。 已经开始了?重耳口中喃喃说了一句,便索性走出大厅。 “正准备去喊主公呐!”俅无极手提双戟,门神般站立在花厅口。 “都准备好没有?”重耳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 俅无极穿一身青褐色劲装,从紧绷的衣服下可以看见浑身都是鼓起的肌肉,打扮与行动之间丝毫不见一丝的军人之气,流露出的依然是一股草莽豪气,说话也极其粗犷:“亲兵营已经集合完毕,赵将军他们都在等侯公子下令。” “传我命令!”重耳下意识的大手一挥:“立即朝虞国进发。” 重耳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掩饰不住杀意蔓延。 俅无极没来由打了个寒颤,眼睛里投射出钦佩的光芒大声领命而去。 虞君绝想不到我会对他下手吧。哈哈!重耳非常渴望看见虞君那副沮丧的嘴脸,当然,还有那三色宝物。 属于我的,我定要拿回来。 虞国虽说也属宗室,但相比晋、齐、楚、秦等大国有天然之别。面积甚至抵不上大国一个中等城市,人口就更是奇缺,因此兵力也就少得可怜。集全虞之兵也不过三到四万人,其中能用之兵不到两万,这是场没打就输定的战争。更何况是从腹背偷袭。 重耳的部队并不像是在打仗,他们大摇大摆的沿官道长驱直入,百里地后便是虞国边城呲獾,由于和自己比较信任的虢国接壤,因此守兵才三千人不到,说白了也就是个幌子,根本是个摆设。 第104章 可悄然拿下,也可星夜南折,过四十里地便可突破虞都的屏障地带--叔岈,这样天未亮时,晋军便可抵达虞国王城衡丰。 经过两个时辰的星夜跋涉,众将士依然意气风发,精神抖擞。转眼间穿越一滩低凹地,再往上是一座小斜坡,眼神好的人隐约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树林。韩少坚与游宫藏的骑兵选择从左右两侧绕行,少量兵车重辎压后,步兵则纷纷掏出兵刃,见树砍树,见草拔草,为后面开辟一条可行之道。 重耳的中军殿后,他与十二道墙呈品字形,策马缓步而行,徐徐清风佛面,阵阵花香熏人欲睡。望着身边全副武装的骑手,他感觉从未对自己有过如此强烈的信心。 “谁?”亲兵营警哨发出一声呵斥。 俅无极擎出双戟,策马朝前驰去。 重耳的眼力在黑暗中特别好使,隔约百多米他也能清晰的看见:七歪八倒的林间小道旁,人影绰绰,好象有几十人之多,看打扮是晋兵。 俅无极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在这里?谁是你们的头?” 重耳不禁皱起眉头。这帮人都怎么训练的,杂乱无章的站一起,连基本的步兵队形都没有保持,要是遇上敌人,那岂不完蛋。 “禀告将军!我们是补给营的……刚才两名士兵被毒蛇咬伤,正在想办法治疗。” 重耳“咦”了一声,翻身下马,边走边问道:“怎么补给营也上来了?谁带队?” 那群人自动让开一条路,重耳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虽然在光线幽暗的林间,他还是一眼认出她来。 “琉璃……” 重耳蓦的眼前一亮,不是她是谁?还有谁拥有这样一副青春矫健,兼之修长玲珑的身材。 “琉璃见过将军!”一道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惊破夜空,如琴音般在夜空盘旋飞舞,久久不绝。 见琉璃在众将士面前表现得体,重耳才暗吐了口气,刚才他还真怕琉璃使出两人独处那一套,那他的脸上可挂不住,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一军之帅。 心情好,声音也变得温和许多。”他们的伤有问题吗?喊我的随军药师来。”重耳说着准备向后挥手。 琉璃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轻哼道:“是我的两名手下,已经上过药,我娄族如果连这些小伤都治不了,还怎么行商天下。” 重耳这才向躺在树干担架上的两人看去,从身体轮廓判断,身体整体线条起伏较大……唔?是女人啊,难怪不肯让我的男药师来。 “她们体内的毒素还没完全排出,但又不能颠簸,所以我们只好留一小部分人守侯她们。”稍一顿又接口道:“公子大事要紧,你们先走吧,再过上一个时辰我们便可以赶上来。” 在如此幽静的环境中,又有美人在前,重耳哪里舍得离开。何况只是一个时辰,骑马便可以赶上大队,何不借此机会与美人多相处一会?想到这里,重耳向俅无极一招手,表情严肃道:“你们先行一步,我待他们伤好便赶来。” 俅无极愣了一愣,道:“让亲兵团先行吧,我们十二人留下来陪你。” 重耳面容一整,道:“吾身为一军之主,当不能丢下任何一位士兵,更何况补给营是我们胜利的保障,这里有补给营的几十名士兵,你们就不必跟着。” 裘无极刚想开口,重耳徉怒着一挥衣袖:“不必多说,你们去吧,我随后就来。” “公子保重!”裘无极暗叹一声,施礼后退。转眼间便带着几百名晋兵消逝在茫茫黑夜中。 见裘无极已去远,重耳便拉琉璃离开补给营的士兵,到一旁的小树林聊天,这些日子以来,重耳饱受打击,此时正好放松一下。 二人刚走入树林,重耳便感到一种冰冷麻痹的感觉,不由脱口低呼道:“不好,有杀气……快退回去……” “哈哈!”幽暗的林间响起一道狂笑声,震耳欲聋,”今天你死定了。” 伴随着声音是四周升起的一道道幻影,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但凭那掠起的一阵阵锐啸,便知是高手无疑,琉璃禁不住发出一声娇呼。 重耳第一反应是拨出长剑,然后把琉璃挡在身后,心神绷得紧紧的,展开灵觉,四下查探。经过无数次大战与凶险的埋伏,他在武功上或许达不到超绝的水平,但在遇上危险时良好的判断力与冷静的心态却绝对进入超一流。 “你们是什么人?”重耳长剑一横,沉声问道。 “红龙!”一道声音从林间传来,又仿佛从天际发出,声音阴冷而略带嘶哑,“为了你,我几个月没接活,黄天不负我,终于等到你落单的机会,所以,你去死吧。” 随着声音飘落,重耳的眼角一闪。右边林间划过三道影子,来得无声无息,唯一可以感觉到的是从空气中传来的一股漩涡般的气劲。 “还我兄弟命来!”这道声音出自林子左侧,可以肯定不是来自树梢,而是地面。 “轰!”的一声巨响,土草纷扬,两道人影从地底鹰一样的上跃,手中明晃晃的弯沟型兵器在虚空交织成一道严密的攻击网。 这已是绝杀的布局,更何况还有伺机而动的红龙。 再也逃不过宿命了,重耳暗叹一声,考虑到身后的琉璃,因此采取硬接之势,一式‘晋王剑’的强硬守招硬生生地把前后五道刺击之力转化成横震。 “锵!锵锵!”一连串兵器撞击,连退八步,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成功地把五道劲气逼回,劲风及体的同时,重耳“哇!”的喷出一口热血。 空气又静得可怕,平静得有些像无有一丝的风,五道人影也仿佛突然间消失。 见到重耳吐血,琉璃再也顾不得害怕,尖叫一声,紧紧抱着那个摇摇欲坠的重耳。 “没事,宝贝!”重耳拍了拍怀中的琉璃,暗运真气查探,发现刚才一击已消耗了他近四成功力。而就是拥有全力也不是那红龙的对手,更何况这般光景?心头不禁一阵黯然。 一股恐怖而郁闷的阴森杀气突然间蔓延至他们四周,仿佛空气全扯向他们两人身边,并将他们紧紧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这压抑感几乎使重耳的感官凝滞,呼吸也慢了下来,显得每呼一口气都那么的艰难。冰冷的杀气仿佛惊动月光,层层乌云躲避着这股肃杀之气,月亮羞涩的露出了面孔。 武道虽变化万千,也脱离不出自然之道。 领悟了自然之道的某个关键之所,重耳心头涌起一丝希望,怕也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不怕而死呢?也许还能侥幸救得琉璃一条命了。红龙不过是利用强大的精神力想控制他的心神,但他的精神力只能在某个狭小的范围里有效,只要离开他的攻击范围,到他的气息锁定不了的空间,也就不会产生被他全然看透的感觉。 让所有的颓废与绝望见鬼去吧。重耳暗自给自己打了打气,鼓起勇气和那股气息对抗,把自然之道的六识意能运转到及至。 “咦!”琉璃几乎与红龙同时感受到重耳的变化。 特别是近在咫尺的琉璃更是芳心暗振,此时的重耳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剑气,仿佛他便是手上那只宝剑,或者说宝剑亦是重耳,剑在心中,心中亦有剑,再也不分彼此,完全达到通灵合一的境界。 “恭喜公子!”琉璃虽说武道不通,但悟道的能力却是常人所不能比拟。 重耳露出一个有些苦涩却很潇洒的笑容,依然并没有回头,因为那股暗气依然在增强中,强大得几乎可以扯碎空气。但他没有后退一步,这大概是他面临强敌时做得最成功的一次,或许他只在苦难中磨砺出才能产生这样高昂的斗志。 “小心……”琉璃一声惊呼。 红龙动了,看不到人影,唯一能看见的是那柄剑,或者说是剑芒,他的剑快到能刺穿黑雾,竟然在虚空的暗夜中暴闪,比之夜空的月亮还要亮丽、耀眼,有种剑未至便可夺人魂魄的感觉。 重耳人随剑走,正面迎向红龙。“当当……”一连串的脆响,谁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下撞击,但这种声响的确够让人魄动心惊,至少让琉璃有种胆战心惊之感。 琉璃想帮忙,但她的速度与他们相差不止一个级别,只能暗自着急。 两道幽灵般的身影从左右向琉璃飘了过来,透过月光,琉璃能看见他们眼中的震惊之色,那是一种难以掩饰,也掩饰不住的震骇,为她的美丽和傲人丰姿。 重耳与红龙在空中的撞击依然没有停止,但从重耳口中发出的一连串闷哼却告诉琉璃,重耳已落下风。因此她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怕影响到激斗中的重耳。 琉璃心中一颤,绝望的目光从重耳身上收回,心中做了个决定。望着两名直扑而来的杀手媚然一笑,那笑容仿佛引得百花齐放,又一股春风轻拂,醉人欲晕。 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妖艳的光芒,犹如被暗器击中般,两道来势凶猛的人影就被这一笑给临空击落。 “小心!是天媚功,不要看她……”红龙在空中急喊。 却已经晚了,就在他们失神闭目的瞬间,琉璃娇笑着发出一阵使得重耳与红龙都为之失神的声音,疾如闪电般向那两人扑去,双臂变成最锐利的兵器,似双刀一般划破虚空横斩而去。 像是被点了穴道似的,两个杀手丝毫不知避让。“轰!”的一声巨响,顿时血肉横飞,两人身分四段,划着缤纷的轨迹向四周飞去。 “你这妖女!”红龙看着两名手下毙命,发出一声让人心寒的狂喊。 第105章 紧接着便朝琉璃扑去,人未至,那狂涌的旋风已然向琉璃泄去。 尽管重耳早巳经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但见到琉璃遇险,身体突然一飞冲天,仿佛战神般擎剑击空,剑气牢牢锁定红龙。 这一剑似乎告诉红龙,杀她,你必死。 “哈哈!你上当了。”红龙一声厉啸,身体完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好像一只泥鳅,或像一只鹰朝回身朝重耳扑去,长剑回转,速度更快,力道更猛,务必一击而中。一时间,天在旋,地在转,剑在风中旋转,仿佛那被拉扯得支离破碎的夜也在晃悠。 重耳与琉璃同时失色。 他们都明白,重耳的剑势已然走尽,别无回旋余地,只有强接一击。 “不!”琉璃惊呼一声,不顾生死的朝红龙射去。她知道重耳已是外强中干之躯,实难接那至命一击。 重耳也想不到红龙会如此狡诈,虽终究免不了一败,但这样子死实在不甘心,连死前咬他一口都显得奢侈。璃儿啊!我保不住你了。 “吼!”在红龙的闪剑击破他的护身之气时,他猛的发出一声令苍穹变色的厉啸,剑势也因这一怒吼,变得更加狂野,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剑招。 红龙轻蔑的哼了哼,长剑轻点,画了一个漂亮的弧圈,重耳那看似无与伦比的剑气被这弧圈绞得四散飞逸,节奏大失。 重耳一声闷哼,全身仅有的真气已然失控,身形乱晃落地,一个踉跄,摇摇欲倒。 琉璃一声惊呼:“啊……不……”她双腿连连凌空飞踢,可惜也未能阻止红龙的长剑刺入。 红龙的眼中射出一种冷酷得近乎没有人性的笑意:“我就成全你们吧,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重耳眼睁睁地看着红龙的剑尽数刺入自己胸膛。 红龙不做片刻停留,一插一抽间,千朵剑花快疾撒向已陷入悲戚中的琉璃。 “不……”重耳已经很难把这个字喊出声来,脑袋已经完全模糊,身体也不听指挥,甚至想伸手捂住血流的部位都不可能。 一剑重重抽在身上,琉璃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子,而后嘎然落地,美艳的身体似乎已经失去色彩,口鼻溅出的鲜血蔓延全身,整个一个血人。 “嘿嘿!我要割下你的首级。”红龙慢吞吞的提剑向重耳走来,享受这来之易的喜悦。 “死了!我就要死了,经历无数的轮回还是免不了……哎!”重耳望了琉璃躺处一眼,轻轻闭上眼睛。 “休得伤我主人!”一道清脆的声音划破天际。 “嘶--”一股强大无匹的杀气向红龙席转而至,空气似被撕裂了一般,整个树林都为之震颤。 红龙神色大变,来者骇人听闻的功力,举世也数不出几个来,最少也是和他同级别的高手。更可怕的是那破空袭来的金黄色暗器,先是以惊人的奇速直线飞行,距红龙身畔七尺左右,突然爆裂,分上中下三路折向旋转,划出三道美妙的弧形金芒。 飞行的锐啸声慑人心魄,笼罩范围极广,不过异物最终的交汇处是红龙的右臂,或者说是奔他手中剑而去。 其目的简单且明显,封死他人和剑的去路。 如果继续向重耳走去,必然性命不保。红龙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拿命换命,在他心中,没人的性命比自己珍贵。 “来者何人?”红龙怒斥,他游历江湖数十载,反应已用不着神意控制,几乎出于本能的横掌一扫,罡风骤发,劲潮狂涌拨向暗器发处。剑也没闲着,抖起万朵剑花,“锵!锵!锵!”几声清响,剑尖准确无比的顶中三道暗器。 这一切似乎早在来者的意料之中,过程就像是自己穿鞋子一般清楚和熟练。 月光下,掠出一道亮丽得让人心摇目炫的影子,一身普通的素麻葛袍,但穿在她身上,却显得那样的高贵,仿似月下仙子,偶临人间。 即便是红龙这等自认为见惯美女之人。也不由得停顿了片刻地呼吸,看到她头上只剩下右侧的一朵珠花时,他又暗嘘一口气,明白了来袭暗器的出处。 “一朵珠花……只是一朵珠花……你是谁?” 月光直直的投射出两道拖得长长的暗影。一个粗壮而骠悍的虬须客,一个明艳动人的纤纤美女,形成一种强烈地对比。 来人如湖泊般地美眸轻扫了下地上的重耳一眼,娇躯轻颤。一咬樱唇。美目幽幽一转,闪出万般柔情,还有那令人心颤的怜惜之态。 “你不像晋人。为何横插一脚?”红龙沉声说道。 那个风华绝代的美女俏脸一寒,美目转向红龙,一咬樱唇,一字一句道:“记好了,我叫雪丹清!” 虽然这声音如黄鹂鸣唱般好听。但红龙听了却有种心头发紧,毛骨悚然的感觉。 “雪丹清?”红龙心神一震。摇了摇头,没听过这名字啊,怎么可能凭空冒出一个美丽且年轻的绝世高手?“你刚才说他是你主人?”,红龙眼中精光爆闪,直直的投向淋浴在月光下的那道美丽身影。 “哼!”雪丹清的声音未落,身体突然间绽放出千万道璀璨的光芒,又像是一簇骤然绽放的花朵,美得凄艳又使人心寒,剑身在花朵缩放中猛然闪现,夹杂着狂裂的罡风涌向红龙。 红龙看见的却是一阵狂乱而无法躲避的暴雨,好似他身在偌大的空间,却怎么也找不到避雨之所的感觉。这个世界能一招就使他陷入窘境的人还不多,至少他到现在也没遇上过。好在他有杀手天生的本能,感受到的杀机越是强烈,所产生的兴奋度愈高,而且,做杀手最基本条件之一便是敢拼命。 “锵!”他剑随意动,一扬剑柄,既不横扫也不抵挡,就那么直直的向暴雨中心刺去。 雪丹清“咦!”了一声,好像惊讶此人看似粗壮的身体竟然能飞得如此轻盈,对剑势的判断能力之强也为她平生仅见。不过当她看到此人胸襟上的一幅图案时,便偌然释怀。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刺客之王--红龙,难怪实力超绝。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没人去留意他黑衫上的小红点。右胸上方有一条张牙舞爪的血红色八角兽,看第一眼,恐惧;看第二眼,恐怖;再看下去,便有种胆魄魂飞之感。 可以肯定的说,如果回到半年前,雪丹清别说主动进攻红龙,恐怕在发现这个红色图案后剑都未必敢挥。现在则不一样,心头不仅充塞着一丝难明的激动和悲愤,更是因为发现这个图案而精神陡振。 激动的是因为她有与红龙抗衡的实力,更为他给重耳带来的伤害而悲愤。由于彼此的生命能是相通的,是以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重耳的生命能依然存在,只是愈见微弱。 重耳不止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主人,更是她日思夜想的男人。没有这个男人的出现,她的生命早已不复存在,更不要谈功力的突飞猛进,戎族的内家神功在她的手中已突破第八层,隐隐有进入天人之境的希望。 “不管你是红龙还是青龙,伤我主人就必须死。”雪丹清说完这句话后,剑阁一抖,手上的真气如潮向红龙迸涌,剑刃亦闪出世上最妖艳的光华,转折飞舞,煞是好看。 更让人惊奇的是,划出几道美丽的弧度后,所有的色彩与光亮,便在一刹那间,全然消失。剩下的只有黑暗与杀机。 红龙微微一愣,为这女子施展的奇招而惊异。也就是这一愣,便落入对方骤几暴雨般的攻势下。他的身形完全陷入了恐怖的剑网之中,更可怕的是,那是无数道看不见的剑芒。 “锵……”一串暴响,红龙依然不能摆脱那如芒刺骨的剑网。 愤怒中的女人最可怕,一个有着超绝武功且愤怒的女人则很难用语言形容这恐怖。雪丹清便像是一柄愤怒的剑,而她的人和剑,则一起融入这疯狂的狂烈剑雨中。 红龙很少想到过死亡,甚至几乎没去想过。可是在雪丹清的猛烈攻势下,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一丝异样的恐惧从心头升起。 “嗷……”红龙不甘被压制。他狂啸一声,硕大的身躯仿佛突然变小、变轻,长剑一线,冲破布下的层层剑网,若雄鹰展翅般拔地而起,跃向天空,借此来摆脱那蜘蛛网似的剑影。 雪丹清凤目寒光再闪。剑势一缓。刚才还罡风激荡的空气突然静止了下来,仿佛无风无浪的一泓死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红龙擎足力道从空中向下疾扑的一击失去引力。而高手之间借力打力是一种高深的理念,有时习惯在某种力道下出剑和突然变化为另一种力道所产生的效果是绝然不一样的。而这种在动态下的突变,竟也使红龙的强击转化成对他的压力,而且是种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的压力。 人不是鸟,不可能长时间脱离地面。红龙也亦然。不下也得下,虽然他还没判断出底下那上女人会施出什么阴谋对付他。 不过红龙还是比较小心。足见杀手之王的本色。他还是往下扑,但是在下扑之前他再度上跃近二丈高,整个身体横在虚空之上,希望借这时间与空间的微差打乱对方的部署。 再往下落时,高度与空间的引力使得他的速度更快,几乎难以分清楚是风还是云的影子在闪动。而他的剑气狂烈的吞吐着空气,空气中竟而发出极难听的破裂声,那剑雨像风暴一样狂,像织茧一般细密,几乎让每一寸空间都填满了爆炸性的杀机。 雪丹清娇躯一震,身体轻晃,似乎想要逃离这没法抵抗的剑雨,却是忽然做出一个极为飘逸的动作,手指朝虚空疾弹,一道泛着碧光的指环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划破天际,更像是空气被从下至上完全穿透,发出凄惨而可怕的声音。 第106章 红龙得意而邪恶的笑容霎时终结。 他的心底响起一道声音:“这暗器接不得,只能闪躲。” 他不甘心,他不相信这暗器能穿透他的护身真气,拿剑去格挡他更是舍不得那一剑穿心的机会。 料敌如神的人毕竟不多,谁也不可能不犯错误。但其结果则全然不同,有的错误是可以悔改,有的错误则只能犯一次,那就是生命。 就在红龙拿定主意时,雪丹清再次出剑,没有光芒,甚至看不到速度,因为只有白光一闪,便嵌进天上飘落的剑雨里。 “锵……”兵刃一声脆响。 紧接着“噗!”的一声闷响,随后传来红龙的一声闷哼。 雪丹清一声轻笑,知道暗器已然命中。痛打落水狗这个念头一闪,长剑长驱直入,突破中宫,直取红龙胸膛而去。“你刺向我主人的一剑,我现在还你。” 红龙半边身体发麻,那是指环入体的结果。眼看着对方剑飙呼啸,他只能纯粹依靠感觉在胸前横剑抵挡。“咚”地又是一声闷响,双剑交接,红龙整个身体被这一剑震得向后飞出三丈多远。那个方向正躺着被他击打得昏厥过去的琉璃。 “哇……”一蓬像箭雨一般的鲜血喷了出去,红龙虽然踉跄着半跪在地,但依然眼暴狂光,怒道:“你这小贱人玩的好计谋,其实你非我对手,我今天算是栽了,但我会来找你的,会让你求死不得,哈哈!” 连续的强击,雪丹清也到了气去人空的地步,她清楚自己还没有杀死红龙的能力,只不过在计算上占了上风罢了。眼下她已不求杀死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只求重耳能平安无事。 “去死吧!”一声清斥,躺在红龙旁边的那道血肉模糊的躯体突然间动了起来。是琉璃,她的两条腿在飞舞,虽说现在看不到丝毫的美感,但却是杀人的不二武器。 “砰!砰……”连续四声巨响,就像是打鼓的声音,其实是琉璃的连环腿交接踢中红龙的胸膛所发出的声音。不止奇速无比,力道也大到惊人程度,那种摧毁性的力量完完全全地注入红龙的胸部乃至脑袋之上,再加上借助虚空的冲力,红龙即使是神仙也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红龙甚至来不及呻吟半声,身体在空中打了个旋,像一块巨大的滴血肉弹,呼啸着撞上一棵粗壮的树干。 然后是树干断裂的声音……血花飞溅树林……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哎……”琉璃一声惨呼。“喀嚓”两声脆响,显然是她的双腿因承受不了强烈的反震而断裂。 不过怎么说她也值得骄傲,天下间能四腿踢死红龙的人还没有出生。当然也有雪丹清的功劳,不是她计算成功,即使两人联手,最多只能打退红龙,绝没有可能力击杀。 第十章 琉璃的内力与红龙相比,相差甚远。仓卒间不可能使用巧招,硬碰硬的结果使她肺腑出血乃至双腿骨折。 “妹妹……”雪丹清勉励力走到她身边,看着血人似的琉璃,娇躯颤抖着,美眸中泪花闪动。 “这位……姐姐……快去救公子……我没事……快……”说到最后她已是心急如焚,大口大口地往外喷血。 “好!好妹妹!我就去……”雪丹清不知哪来的力量,娇躯横地飘至重耳身边,伸出右手一探。大喜道:“主人还活着!” 听到这消息,琉璃一直仰着的脖子这才软了下去。 虽然闭着眼睛。重耳还是能感觉到一股醉人的幽香。他的手指头动了动,想睁开眼睛。 “咦!”一个极为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醒过来了,公子醒来……”然后是一阵惊呼与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公子……”说话那人一把握住重耳的手。 “子推?是你吗?”重耳眼睛逐渐适应房间的光线,一个精神矍铄,气概不凡的中年人立在床边,眼神射出激动的神采。 “公子!” “将军……” “……” “都在啊……”重耳看到满房间的人,赵衰、先轸、韩少坚、狐射姑……一个个挤在床塌前。 “都是子推的错,让公子受惊了。”介子推眼中闪过深深的难过与自责,旁边众将领也纷纷自责起来。 “不关你们的事……红龙……啊……”重耳突然想起那个恶梦般的夜晚,猛的挣扎一下,急道:“琉璃……她……好吗?” “她很好,受了点轻伤,正躺在隔壁房间。”赵衰俯身道。 “真的?”重耳认真看了看赵衰的眼睛,硬挺的身体立刻松弛下来,“怎么会这样?” 介子推突然闷声哼一声,眼中厉芒一闪道:“都是俅无极惹的祸,我一再嘱咐他时刻不得离开公子半步……哼!我已经让他接受军令处罚。” “不可!”重耳大惊道:“是我命令他离开的,不关他事……什么处罚?” 赵衰接上道:“校场悬吊三天示众,然后等公子发落,是死是活,由公子决定。” “放了他,难道我的命令做不得数吗?”重耳眉头一皱,显然是因生气而扯动伤口。 “当然公子说了算。”介子推面上显出无奈之色,而后一转严肃道:“但军纪不可破,否则以后大家纷纷效仿,那岂不乱套了。既然公子宽容,那么悬吊三天即可。” 重耳见介子推表情认真,便转过话题道:“谁救了我,我现在在哪里?”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均闪现一股神秘而又暧昧的味道。赵衰正要说话,室中忽然拂过一缕香风,一个令重耳魂牵梦绕的声音如丝般飘了过来:“丹清给主人请安。” “啊……雪丹清?”重耳神情巨震,“你……终于来了。” “天怜丹清,如果再晚上一步,奴婢死都不能眠目。”雪丹清声音轻颤,疾步奔至床边,“扑通”跪下。 “起来……快……让我好好看看你。”重耳挣扎着想要坐立起来。 房间众人忽然齐刷刷的对着雪丹清就是一拜。 “你们……这是?”雪丹清一声娇呼。 介子推拂袍而起道:“这一礼姑娘非受不可,如不是你救了公子,我们……” “你救了我?那红龙……”重耳神情一震。 雪丹清柔声道:“红龙死在琉璃的腿下,这两天都快吓死我了,不过我知道公子吉人天相,绝不会有事。”说完,她双手捂胸,一副担惊后怕的模样。胸前一阵急促起伏,宝石般闪亮的美眸射出深情的光芒,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脸蛋仿若一塑精巧绝伦的玉石雕像,但绝对要比雕像生动。直看得重耳心神皆醉。 “还有好消息。”介子推微笑着道:“公子此刻正躺在虞君的花床上。” “啊!”重耳惊呼:“我们已经攻下虞国么?” 先轸施礼道:“回禀主公!那晚我们一直没有等到公子,眼见天色渐亮,最后介将军下达攻击令。” “简直不堪一击破,公子肯定不相信,我军不到三个时辰便拿下虞国。”韩少坚乐道:“我们进入虞国时,虞君还在做梦呢。” 重耳兴奋道:“给我细道来……” “丹姐姐!昨天公子真来过吗?”琉璃星目半睁,半喜半嗔道:“来了,来了……也不喊醒我……” “本想喊你的,可……” “可什么?”琉璃追问。 雪丹清见琉璃张大耳朵,美眸中若带一丝的调笑意味道:“主子发话,不让喊,心疼你呗!” “姐!你也笑话我,白喊你姐啦!哼!”琉璃俏脸泛红,身体一扭,一幅气哼哼的模样,但秀眸中却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 琉璃侧过头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来看我。”猛然醒悟自己说漏了嘴,琉璃顿时慌乱起来,不给雪丹清说话的机会,连忙解释道:“姐姐可别误会,我可没有指明是公子啊,我说的是……我补给营的几个丫头。” 雪丹清突然想起了几个字“此地没有银子……”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一把拉住琉璃的手:“妹妹啊,你若是想公子了,姐帮你喊去。” 琉璃俏脸升起两朵红云,连连摇头,美眸里闪现出一丝被冤枉的委屈之状。 雪丹清撇了一下樱唇,一幅好心没好报的样子,嗔道:“喜欢就喜欢,我就是喜欢公子,为什么怕说出来。” “姐……”琉璃幽怨地低下头,小声道:“姐姐那么美,武功高超,公子没道理不喜欢你,我……” “傻妹妹!”雪丹清柔声道:“如若天下间有男子不喜欢妹妹,那一定是不正常。” 琉璃勇敢地抬起头来,眼神骤亮,一幅孩子般天真的表情道:“我喜欢公子,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不……是越来越喜欢,所以我怕……” 雪丹清忽然轻笑道:“好,我去喊主人来,说是妹妹想他了。”雪丹清不待琉璃反应过来,便笑着往门口跑去。 “啊……”琉璃的娇躯一僵,羞得双手捂脸,嘴巴里还不依不饶的连声道:“坏姐姐!坏姐姐!” 虽然嘴里那样说着,可琉璃打心眼里感激雪丹清。救她一命是一回事,重要的是雪丹清给她带来一种如家人般温煦的感觉。好多年都没这样的感受,不仅有一个自己打心里喜欢的男子,还给了她一位善良的姐姐,令她本是平凡无趣的世界,变得激情四溢起来。 有了他们,生命才变得有意义。 正想得出神间,忽的感觉有些不对。房中好像有人? “啊……公子?”琉璃又惊又羞,娇嗔道:“又来吓唬人家。” 看着她娇态流露,天真可人的风姿,重耳疼爱之心大起:“璃儿终于醒转,好! 第107章 好……哎!公子我这几天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安。”重耳一个健步来到床前,柔声道:“想死我了!” 琉璃咬着下唇,啾他一眼,大发娇嗔道:“哼!你有那么美的姐姐相陪,鬼才信你的话呢。” “天地良心!”重耳委屈的连连摇头,“你受伤,我不知道多么心痛,你还……” “扑哧!”一声娇笑,琉璃神情妩媚的横了他一眼,忽又一叹,幽幽道:“明知道你的话当不得真,哄人的话也说不好,可我偏偏就吃你这一套。” 重耳哈哈一笑,把一直藏在背后的左手伸了出来,手上提有一只镶金嵌玉的小木箱,一脸的神秘道:“你猜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嘛……”琉璃娇声问道。 重耳哈哈大笑,把木箱往床上一搁,温柔地道:“我答应过你,娄族的珠宝绝不旁落他人,这不,我给你拿回来了,那匹宝马也正在马厩里等候着它的主人呢。而且我还带来了虞君的珍宝箱,宝贝就挑几件喜欢的吧。” “我族经营珠宝多年,什么稀罕宝物我没见过,说到收藏宝物,天下除了‘雅斋轩’便是我族。”琉璃打开木箱,一脸的不屑,美目轻扫宝箱,“哼!这样些东西,有人竟然当宝……啊……” 琉璃飞快地在盒中抓起一块碧绿的玉玦,眼冒神光,急喘道:“天啊!这不是‘岚凤碧玉玦’吗?怎么可能……” 重耳还来不及说话。琉璃兴奋的扬起俏脸,长长的呼了口气,喃喃道:“应该是一对啊?”两只手在盒中翻拨起来。 “这个……什么……凤玉玦是个什么宝贝?怎么能让你激动成那样?” 琉璃并没有回答重耳这个问题,只急得俏脸通红,双手依然在盒中翻弄着。一块块色泽明亮的翡翠与豆大的夜明珠被她随手扔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 “哎!好事难成双。”好一会儿,琉璃把小箱子翻了几遍后,终于慢慢平复清明,抬起大眼睛望着重耳,柔声道:“我在师傅遗传的手札中读过一段故事,在他那个年代,曾经出了一位奇人,此人以天地为师,崇山尚水,取道于自然。年介四旬便已游历天下,功力盖世,获百族尊崇,可不知怎么得罪了当时的周朝国师姜太公,后来太公号令天下高手,群起而攻之。” “那他肯定活不了。”重耳一脸的感叹。 “是的,他死于踝水,逃亡八个月,掌下亡魂数万。”说着说着,琉璃也是一脸的黯然。 琉璃俏脸上神情如迷,美眸中闪过一道重耳难以理解的神色,好一阵子才轻启朱唇,兴致索然道:“据说,他把一生绝学全刻在两方碧玉玦上,岚凤双玦合一之时,玉玦上便会显现字迹。”说着举起手中玉玦道:“这块是岚玦,还应该有凤玦。” 重耳一听到武功秘籍,不由兴致大减,他觉得世上最好的秘籍也比不上和眼前的小女人。不过见琉璃一副失落的样子,遂敷衍道:“你想要那个凤玦?好说,本公子以后帮你配成对如何。” 琉璃一脸怀疑的表情,直直地盯着重耳,直到看得重耳浑身不自在时,才贝齿轻咬,轻哼道:“公子应该听说过《子牙兵书》吧,‘岚凤碧玉玦’与其并称天下三宝。” 重耳一听竟然是与《子牙兵书》同级的宝贝,心就如掉冰窟,这牛皮也破得太快了吧。皮再厚,也有无颜以对之感心里一灰,正准备告退了之时,房外传出一道救命的声音。 “我主人现在就可以帮你配成对!” 雪丹清笑嘻嘻的推门而入。 望着一脸神秘的雪丹清,琉璃红着脸轻呼一声:“丹姐姐!” 重耳也大感意外的站起身来,愣愣道:“你也知道这个……玉诀?” 雪丹清先是笑靥如花地对着重耳施礼道:“见过主人!”然后笑嘻嘻地看着琉璃,俏声道:“妹妹手上是岚诀吧。” 琉璃秀目一亮,讶道:“原来姐姐也知道?那……凤诀……真在姐姐手上?” “嗯!”雪丹清嫣然一笑。 “丹儿!”重耳喜出望外道:“你怎么会有那东西的?” “这个说来话长,待有机会再说于主人听。”雪丹清说着伸开手掌,一块色泽碧绿,雕有飞凤的半弧型玉诀显现在两人面前。 琉璃呆了半晌,突然跳下床来,飞快地抓起雪丹清手中的玉诀,把它举过头顶,迎着窗外射入的阳光,细细的端详起来,那专注的神情和先前那个她判若两人。 在阳光的直射下,一只碧凤在数朵白云的辉映下盘旋绕转,气势万千。凤身上隐隐显出一段细如发丝的铭文,其双翼分别向左右伸展,下颏作圆弧形,凤嘴上下颚显圆,腮边刻饰雕有斜格纹的盾形图案。 “没错,就是它了。”琉璃两眼发光,口中念念有词道:“品相端庄,雕琢精致,绝对出自同一人的手工。” 重耳趁琉璃出神的间隙,凑到雪丹清耳边,小声问:“你确定不是假的?这小妖女厉害着呢。” 雪丹清白了他一眼,嘤唇微扬道:“奴婢怎会哄骗主人,给一千个胆也不敢呀,此诀是我族传留之宝,圣女持有,据宗庙记载,此诀为第三代族长施救之人感恩所赠。” 重耳这才长出一口气。雪丹清白了重耳一眼,扭头对琉璃说:“妹妹若想一解玉诀之密,双诀合一便可。” “啊!”琉璃仿佛回过神来,娇俏的对着雪丹清一施礼,柔声道:“谢谢姐!” 雪丹清嫣然一笑道:“妹妹要谢便谢我主人吧。” 重耳对琉璃摆摆手,笑道:“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接着好奇问道:“那个玉诀到底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怎么会没用呢。”提到玉诀,琉璃便美眸放光,“这可是连姜太师都忌惮三分的武学,可惜……” 虽然对武学毫无兴趣,但见心上玉人神情转黯,重耳也跟着着急,道:“可惜什么?” 琉璃呆望着手中碧玉诀,幽幽一叹,道:“刚才我已经看清楚诀上练功之法,练者必需要一阳一阴两道外力相辅,才能转接到诀内凝聚的精气,哎!”说完她随手将两片玉仍到桌上。没有了武学的诱惑,那两块玉再难使她产生兴趣。 雪丹清不动声色的拿起两片玉诀,目不转睛的看着凤身上的铭文。 重耳轻松道:“不就两道外力嘛,我与丹儿两人便可助你。” 琉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嘴一撇,不屑道:“有那么简单就好了,留这玉诀的人简直是个疯子,辅助之人功力高绝这个倒不太难,天下间可以找出十对不止,但要求这一男一女得练同样的内功,却又要求真力一阳一阴,这便像是一个玩笑……哼!” “那就没有其它什么办法吗?”重耳小心翼翼的问道。 琉璃掩不住满脸失望,缓缓道:“没有!” “有的。”雪丹清抬起头,明亮如秋水的眼睛先望了一下重耳,然后就直视着琉璃,形状极美的菱形嘴角慢慢泛起了一丝的笑意,“妹妹的运气真是好到极至,这个世界最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了。” 琉璃先是一呆,眼中渐渐现出一丝惊喜之色,失声道:“姐姐的意思是……有这样的两个人?” 雪丹清点了点头,眼神扫向一旁呆若木鸡似的重耳,美眸中蒙着一层水雾,缓缓道:“如果我主人愿意,我们现在便可助你行功。” 琉璃伸出纤纤玉指指着重耳:“他……姐姐你没搞错吧?” “我家主人乃今世唯一修炼回天诀之人,功力或许算不得超绝,若论内气之纯之阳刚,天下则无人能出其左右。我与主人虽说不是同门,练气转法也各不相同,但主人习有我族神功,由于某种特殊原因,使之我们真气合流,天下再没有比我们更同脉的内家真力。巧合的是,我刚好修炼的是世上极阴之气。” 雪丹清话未说完,重耳便一拍巴掌,大声道:“正是,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出比我们更适合的两道外力啦!” 琉璃轻叹一声,缓缓闭上双目,喃喃道:“若能参透此功,璃儿不仅有能力自报家仇,以后还可以真正帮上公子。” 雪丹清接口道:“如此就好,但我们必需马上行功,否则夜长梦多,再说战事不由人,也不知道能在虞国停留多长时间。” “对,抓紧时间,有我们这一对天下无双的高手帮你,定然能成。”重耳也高兴地说道。 第十三章风卷潮涌 一道剑光,幻出万点寒星,划破虚空,直直的朝雪丹清席卷而去。 “来得好!”雪丹清娇笑着剑挽狂花,剑尖轻晃,身随剑动,“锵”的一声,她的长剑奇准无比的点上对方的剑身,拿捏的角度与出击时间精准得近乎无懈可击。 作为旁观者,重耳亦不由得暗暗叹服,琉璃此剑他亦有信心格挡,但绝没有雪丹清如此从容,轻描淡写便一剑破之。其妙曼的身影不管怎么幻化,亦掩饰不住其风姿绰约的优美体形,眼神更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骄傲。 再望向另一具美丽修长飘逸的身影,重耳脸上忍不住涌现出得意的表情,‘岚凤碧玉玦’果然利害,琉璃只修练了一个夜晚,功力便达到了如此境界。而据她所说,只需再有一个月时间,便可赶上雪丹清的修为。 “锵!锵!锵!”几声暴响惊醒重耳的美梦。 似乎想验证自己的功力提高到了什么程度,琉璃剑剑硬击,毫不取巧的一剑又一剑的前刺。 雪丹清也心有灵犀似的配合着不再游斗,也运足十成力道,剑剑寒芒,上挡下挑。 第108章 论剑法论功力,琉璃绝对逊于雪丹清,但差距不是很明显,假以日时,琉璃能达到一个什么高度,重耳也不敢推测。只不过他对一月后的琉璃又多了份期待,到她圆功时,雪丹清还能这样轻松应对吗? “不拖了,姐!看我最后一剑。”琉璃兴致盎然的娇喊一声,原本呈直线的攻击线路突变,身形如鬼魅似的移形换位,长剑轻扬,万道银芒如星星闪耀,顷刻间化为看不清的光点,呼啸着朝雪丹清直转而去。 虽然对雪丹清信心十足,可琉璃这一剑之威还是让重耳惊出一身冷汗来,他甚至想大声喊停。 面对无数道暴涨的寒芒,以奔雷逐电的速度激射而来,雪丹清的确了得,临危不乱,而是气贯剑锋,劲气离刃疾发,一时天地间尽是剑锋和激动的气旋,呼啸生风。 “锵!” 一声脆响过后,传来琉璃的一声惊呼,手中长剑断为数截,跄踉着向后疾退。 重耳连忙奔了过去,赶在她跌倒前,猿臂一伸,把她抱住,心疼道:“没事比这个干什么,多危险啊!以后再也不许你们这样。” 光点散去,雪丹清止住剑花,长叹道:“这套内功真厉害,我看比起主人的回天诀也不多让,一月后,主人该搀扶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琉璃与重耳相视一笑,正要说话,裘无极忽然不声不响地冒了出来,施礼禀告道:“赵、先两位将军在外厅等候多时。”重耳点点头,示意二女休息,然后随他往前厅而去。 重耳穿过廊檐,前厅的争论声隐约可闻。重耳忽有所觉,停下脚步。 “如若再任凭骊姬奚齐之流施虎狼之计,后患无穷啊!迟动不如早动。主公现在手握六万精兵,掌蒲邑、虞国两邑,前扼夷西山脉,后有踝水天险,且之两邑土地肥沃,自给当无问题,虽说两邑相距甚遥,但利弊各异,献公绝无可能同时攻击两地,怎么着也我们也可以掌握其中一地,这样便有了卷土从来之机。” 重耳一听骇然,赵衰这话要是给传出去,可是要灭九族的天罪啊!正欲出来阻止这吓得他胆裂魂飞的谈话时,狐射姑的一声长叹,使他收回迈出的脚步。 “自重耳公子秋祭一战至兵发虢虞,声誉之隆,隐隐有压过大王之势,这也成为朝中一班人蛊惑大王的主题,再加之太子之争,主公更是成为某些人的眼中刺,的确是一路险阻,愈往后愈是艰难。但是此刻如若拥兵自居,恐落入某些人的期望中,虽说主公手握重兵,但也不到晋军总数的六分之一。 蒲邑的确处于主公的绝对控制之中,但其种族繁多,且民风凶悍,关键时刻任何一族都可以成为燎燃之火,从而引发混乱;虞国的情况更是不堪,相对较为富饶之地常年马贼横行,贫瘠之地则连年荒灾,民不聊生,人口也急剧下降,国弱兵虚,不足取也,对主公来说,只是个拖累罢了。” 赵衰一捋胡须,沉声道:“如此说来,我们只剩下被动挨打一途?不动是死,动也许还有生机。” 狐射姑再叹一声,摇头道:“赵将军此言差矣!动则死,拖则可寻觅到胜机。” “愿闻其详!”赵衰眼神一亮。 “世事孰难预料,何况晋之多变。不动是等待,等待他人犯错,等待献公归西,但凡了解宫中之事的人都清楚,像献公这般沉溺女色的大王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一旦那日到来,论才论德,谁能与主公匹敌? 当然也不是坐等,我们可在此期间内笼络人心,特别是几位权重德高的上卿大夫,如若能争取到文里武旬的支持,再加上主公之舅狐突,即便是献公,也奈何不得主公。” “精彩!”重耳一拍巴掌走出门檐,目光如炬的直射赵衰道:“赵将军因何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狐射姑一愣,起身施礼。 赵衰更是一脸惶恐,连忙起身伏地,颤声道:“下将罪该万死。” “给我个理由。”重耳沉声喝道。 “主公息怒!赵将军也是一心为主公着想。”狐射姑插言道。 “哦!”重耳神情一动,一挥手,道:“两位将军请起来说话。” 狐射姑起身谢礼,两眼直视重耳,脸色凝重道:“大王今晨传来急令,命主公所率之上下两军立即赶赴稽考,支持白善。” 重耳听得眉头大皱,献公此举早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罢了,难道那白善如此不济,才三天不到就支撑不住了。 赵衰明白他此刻所想,遂为重耳汇报虢都的战况。 许房荒自惨败给重耳后,无论是心态还是战法都比以往收敛许多,他采取最为稳妥之计,不管白善如何叫战,他就是屯兵不出。而且在白善到来前,施清野之策,迁移了整个外城的人口,粮食、铁器,以及一切可以成为食物的东西都被搜拢一空,包括庄稼地里即将收获的谷物,甚至还在周围大小三十余湖河以及池塘中投下毒药。城外一切有可能制成攻城云梯的粗壮树木全部付之一炬,作好一切准备,积蓄粮食全力坚守。 而白善则认为对手连重耳这般新手都敌不过,所以根本没把许房荒放在眼里,也不顾士兵长途跋涉之苦,没给任何休整的时间,便在城外十里处扎下马蹄形帐营,对虢都形成包围之势。 来之前,他在献公面前夸下海口,一定赶在重耳之前拿下稽考,因为拼命赶时间,因而只准备两天的食物,并且一干攻城重淄等全然未带,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与虢都相邻的耠山上。他们一致认为,只需抢占耠山的有利地形,便可绕过城墙,令虢军无险可守,从上往下强攻虢王城。 岂不料许房荒早料到这一招,既然晋军无攻城器具,而且又听说重耳之部已经远撤百里之外,那么他便可以放心大胆的在耠山囤积重兵,把整个耠山弄成一个来得去不得的阎王殿。上山一片坦途,毫不设险,但在下山通往都城的八里山野上,遍地狼坑陷阱,每隔一里地设五百弓箭手和长戟队,山脚下布好铁桶般的密集战车大阵,几乎连只苍蝇都没可能飞跃。 白善命人叫骂一整天,虢军就是不予理睬,弄得晋兵白白紧张一天,既然虢军下决心做缩头乌龟,那么只剩山上一条路可走,白善与奚齐商量后便决定出击,绝不可让重耳占得先机,更不可让重耳先破城,特别是奚齐,早就憋着一肚子的气,这次攻虢之争是他夺回颜面的大好机会。 诸多因素导致晋兵大败,但最重要一点却是先轸在右城的移动蒙骗了白善的眼睛,使得他们认为虢军会分心对付重耳,而不可能全力它途,同时嫉恨也烧红了白善与奚齐的心,失败已经不可避免。 可笑的是,许房荒都明白先轸的五百人只是个幌子,根本不足以撼动虢城,而他万万没想到,晋军自己人蒙骗了自己人的眼睛。 一切都是天意,注定白善与奚齐会成为重耳与先轸的手下败将,他们输得冤,士兵更惨,三万人几轮冲击过后,便死伤一半,可谓血流成河,漫山尸骨,才两个时辰不到,晋军便溃退四十里。好在虢军不敢贪心,否则白善将落个全军覆灭之灾。 重耳听得心花怒放,兴奋的拍了拍桌子,”好个先轸!好个许房荒,果然不负重望,哈哈!早知道如此,我应该给许房荒去个口信,向他保证我们绝不联手,让他痛击落水狗,最好要了奚齐那小子的命,这样也许将来会少很多的麻烦。” 赵衰与狐射姑面面相觑,神色极其怪异。 重耳发现有些不对,遂讶道:“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公子……”赵衰欲言又止道:“大王命令……” 重耳轻蔑的挥手道:“不就是让我们再去攻虢吗,这个在我们的意料之中,赵将军为何……”说到这里,重耳突然一顿,脸色一变道:“难道又出了什么难题给我?” 狐射姑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不语。 重耳的眼神投向赵衰,他也是一脸忧虑之色,犹豫了片刻,才猛然站了起来,愤然道:“大王让我们配合白善,拿下虢都,而公子……您则要交出兵权,要在四天内到达王都洛邑,代表晋侯为周天子庆寿。” 没有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重耳听罢神情木然,眼神一片迷离,良久,才仰天长叹:“老天为什么总和我作对,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一片嘈杂声从厅门传来,随即是急促的脚步声和魏犨那洪亮的大嗓门:“我们反了它,杀到翼城去。” 魏犨全身甲胄,猎刀斜挂的迈着大步而入,身后是一干猎手头领,个个目露精光,狭悲壮激昂之势。 行过大礼后,卓锋首先开口道:“我们支持公子的任何决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魏犨与游宫藏亦身体一挺,随声附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重耳,一副充满期待的焦虑神情。 重耳听罢,脸现前所未见的凝重神色,默然扫视众人。 韩少坚与众不同的打扮引起他的注意,与其它人全副武装不同,黑油油的长发随便挽在顶端,用一支白玉发箍缩住,加上了一根青丝发带,一身葛麻长袍,腰中无剑,站在那儿宛若临风玉树,显得潇洒不群。 重耳心中不由一动,这个一度被列国唾弃的年轻人,应该对逆君之罪最有体会。 “韩将军有话要说吗?” 韩少坚眼中神光一闪,朗声道:“下将认为不可以起兵犯君。” 魏犨当即发出几声嘲笑之声,不以为然,反驳道:“难道任凭他们摆布,坐以待毙乎?” 第109章 韩少坚苦笑道:“身在官位,而不接受君命,是为不敬;如若再起兵攻君,更是对宗族的不忠;失去忠与敬,公子将会毁了德名,而德行是公子的立身之本,武力绝然不能安国;下将虽不能与公子相提并论,但我是个很好的例证,叛离主君,天下无处可容,如不是公子收留,定然会终老荒山。” 听罢此言,几个力主反叛之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找不到反驳之词。 “想必韩将军已有应对之策。”重耳急道:“快快道来……” 还没等重耳把话说完,韩少坚便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良策没有,不过……” 重耳一挥手道:“但说无妨。” 韩少坚思量片刻,认真道:“保存实力,周旋中等待机会。” 魏犨粗声粗气道:“我听不懂,能不能说明白点。” 赵衰吁一口气,叹道:“也只能这样了,只是以后得更加小心,不能出丝毫差错,一旦被他们抓住把柄,那公子……” 重耳心中叫苦不迭,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啊,可让他去反抗献公,自己做什么晋王,这也不是他所要的,他的要求很简单,就目前这种生活,拥有几个大美女,有吃有住的,便满足之极。 狐射姑一脸忧虑地问:“公子的意思……” 重耳颓然答:“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君父有令,明天我便得回晋,只是放心不下你们。” “那我们真去听那白善指挥吗?”赵衰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替大家说出了心里都想知道的问题。“还得为他拿下虢都?” 重耳愣了愣,拿不定主意道:“这个……” “当然得拿下虢都。” 话音刚落,介子推飘然而入,对着重耳施礼道:“贪婪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特别是像骊姬这种女人,一动不如一静,就让她滋生事端罢了,多行不义,必然自取灭亡,等到满朝大臣皆对她生出不满之心,而偏向公子时,公子的势力自然坐大,呵呵!她是在帮公子的忙。” 重耳点了点头,虚心请教道:“可兵权……” 介子推淡然一笑,歉然道:“能保多少就尽量保,太子申与欧阳家族的兵马可借机奉还于他们,绝不可落入他手,公子的亲兵团自可带走,而猎手营……” 说到这里,介子推眼放神光,坚定地道:“他们是公子最大的倚仗,可以让他们前往蒲邑,帮助训练更多的骑手,就地补充武器装备,充实步兵战车,并整治城郭,严防生乱。” 赵衰不住的点头,对介子推愈加佩服,如此谋略深远,兼之武功高强,得此人才,实是公子的福气。 重耳稍稍放心,望了一眼众部属,赞成道:“子推与韩将军的想法很一致,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介子推想了想,又说:“公子从蒲邑带来的兵马,恐怕很难再要回来,他们肯定会再出新招,以阻止精兵回归公子,不过,他们跟随公子多年,又经历几次胜仗,即使归他人所辖,但心却始终在公子一边。时机到了,公子只须登高一呼,他们自然会反戈一击,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暗的势力往往大过明势十倍不止,而公子则是正义的化身,没有正义就没有号召力,势力再大,没有正义,反而会崩溃得更快。” 韩少坚插话道:“有了正义,则有了势力,势力一大,则使之民心所归,公子有了这天下最厉害的两大武器,何人能撼之。” “你们才是我最有力的武器。”重耳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感叹道:“不管前路有多少艰险,只要有你们的支持,我将毫不畏惧。” 介子推虽没有像赵、魏等人那样满脸激动,但可是他的眼神里却满是欣慰和赞赏。 重耳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表现,遂信心十足地安排部署起来:“韩、游、卓三位明早离虞境,回蒲邑修整协防;虢国战事就交给赵衰、先轸两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尽量保存实力,再图发展。” 赵衰显然是受到鼓舞,所以听到重耳的部署也不感到意外,遂欣然领命。 介子推显然是成竹在胸,不待重耳说出来,便笑着请命道:“下将与狐射姑将追随公子,一窥洛邑风采。” 重耳精神一振,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子推啊,前去洛邑怎么可以少得了你呢,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将许房荒亡于城楼,虢公丑逃亡京师。同月,虞陷于晋。晋将赵衰俘虏了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献公更是将两人作为秦穆姬的陪嫁随从送往秦国。 为避免周王降罪,献公着重耳入京拜寿并请罪,并许诺由晋国代替虞国进行祭祀,并增加虞国每年交纳给周王室的赋税量。 重耳尚在回翼途中,骊姬便遣梁五前往洛邑活动。打着周天子的权威不容践踏的旗号,只需给天子身权臣一点暗示,便可借他人之手拿下重耳,这一举多得之计,献公当然点头笑纳,即使与流落到虢王丑联手,也在所不惜,定要借一切力量与手段,治重耳于洛邑。 重耳到达翼城的那天是冬十二丙子初八,离周王寿辰还有三十四天。 沿途不断收到欧阳倩的消息,献公已经和周王密使达成协议,重耳成为虢虞之战的替罪羊,洛邑是条不归之路。 初闻此信,重耳一度心灰意冷。周天子与大国诸侯联手制人,这还是第一次。在这种状况下,天下还有谁能躲过大劫呢。重耳害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感觉就像被关进囚笼,任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一次又一次的被阴冷笼罩。 难道我的好运就此结束了么?那么再上翼城还有什么意义? 在进城之前,重耳不只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离翼城愈近,死亡便愈接近,既知必死,他反而定下心来。 进也死,退也死。那不若索性大大的赌它一场,也许还落个风光。否则死得不明不白的,死后都无颜见祖宗。 进入冬季的翼城大街比往常冷清了许多,除了偶尔经过哆嗦着讨生活的行商,赶集的农夫和载货的骡车马队少得可怜。 重耳在马上挥了挥肩膀,希望借助这个动作驱除一些寒气,当然更多的是给自己打气。虽然已在预料之中,但一个出城迎接他的人都没有,使得他的心再度沉了下去。 怎么说自己也算大胜归来,以一己之力,连破两国,堪比其祖晋文公。 难道满朝文武也是睁眼瞎子吗?或者当自己是个灾星,不敢接近。 第十一章 难道满朝文武也是睁眼瞎子吗?或者当自己是个灾星,不敢接近。 重耳叹了口气,正准备弃马与琉璃、雪丹清共乘一车以免尴尬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把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狐射姑“咦”了一声,侧首对重耳道:“有大批马队过来,最少有百十骑以上,嗯,还有车轮辘辘声?会是何人呢?” 重耳心中一动,正了正盔甲,抬头挺胸,一挥马鞭,迎了上去。 转过街角,约四十名开道骑兵成四路缓缓奔驰而至。随后是一辆金碧辉煌的长辕驷车,马饰非金即银,走动时发出的铃声十分悦耳动听。车的两侧,各有二十名同一打扮、同一高矮的剽悍护卫。再往后是些零零散散的,打扮各异的游骑。 看这个仗势,重耳一愣,这是谁啊,比狐突的排场还大。 介子推眼神一亮,低声道:“里克。” 重耳全身一震,勒住缰绳。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城外一人都没有,那帮权轻位低的大臣夫子们谁都不敢冒头欢迎,所以当里克出面迎接重耳时,这才依附其后而来,反正献公怪罪有里克顶着。 说实话,他害怕和里克过多的接触,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总让他有种被看穿一切的无力之感。另一方面,他又颇感自豪,权倾晋国的太子太傅亲来迎接,这证明重耳在他心中的位置之重,这不禁使他精神为之一振,坚持到底的决心更加坚定。 蹄声静止。 一个容貌英俊,眼如光电,威武非凡的男子打开车厢,正是连献公也顾忌三分的晋朝权臣里克。 重耳见他没有丝毫下车的意思,遂强打笑脸,下马施礼道:“重耳见过太傅!” “免礼!公子为我大晋立下不世奇功,里克本应出城迎接,真是失礼了。”里克莫测高深的笑道:“能和公子单独谈谈吗?”说着作出请上车的手势。 重耳心下奇怪,似里克这等城府深沈有若大海,喜怒不形于色的权贵,通常都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亲近之举,特别是在晋王室形式不明的情况下,这样做等于告诉献公他支持谁。那么是什么情况,使得他一改往日飘移于争分之外的策略,而毅然明确立场呢? 里克见重耳望向他身后的那帮人,遂温和地道:“公子不必考虑他们,我会告会他们一声,改日再让他们宴请公子吧。” 重耳忐忑不安的向介子推望去,直到介子推给出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安然踏上马车。 马车声”滴滴答答”愈加显出车厢中的沉闷。重耳明白在这眼心皆精的当朝贵胃面前不能说错半句话,因此里克不开口,他也就闭口不言,心想,你喊我上车必有事谈,不怕你不开口。 果然不出重耳所料,里克沉默半晌,忽然露出一个罕有的笑容,缓缓道:“公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重耳一听,立即吓得脸色发白,刚想辩解。 “虽说公子自幼明贤明,但稍显柔弱,可没想却有着绝佳的战争天赋。”里克一抬手,阻止了他说话,叹道:“自文公后,晋再无贤君,可惜啊! 第110章 君上没有免你之心,作为君上使臣,更作为太子太傅,我即使违背大王旨意,也得为大晋考虑。” 重耳一惊一喜,顿时胸口强烈地起伏着,待平静些许,才怔然问道:“里太傅的意思是?” 里克正容道:“吾要助公子度过此劫。”重耳不由全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里克双目神光电闪,垂下的长发无风自动,一字一字地缓缓道:“公子不必惊讶,里克这么做都是为了太子申。你们三兄弟中,夷吾身有反骨且多变,不可从之;大王的所作所为,使得太子心灰意冷,几欲让出太子之位,只求安身曲沃,若不是你在虢虞之战大发神威,使太子看见一线曙光,里某也不会冒大不韪,前来助你。” 重耳只觉得脑内一片空白,说不清是喜是忧,苦涩的道:“在天子与君父的双重强压下,纵使太傅有回天之力,恐也枉然。” 里克淡淡一笑,悠然:“天覆地载,是君主的胸怀。人有好恶,但不能把自己的好恶强加于人。君主也好,天子也罢,皆源于天地,都得按四时运行,这样方能德泽云布,四方风动,日月朗照。不以智慧累心,不以私欲累己,荣辱祸福,皆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在于君主。” 重耳好像直至此刻方认识他般,呆看半晌,点头问道:“恕重耳愚笨,太傅有何应对之法?” 里克蓦地露出一个诡异奇怪的笑容,缓缓道:“有一只猛虎抓到一只狐狸。狐狸说:你不敢吃我。天帝派我掌管天下野兽,现在你吃我,是违背了天帝的命令。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么我在你前面走,你跟在我后面,野兽们看见我没有不逃跑的。如果有野兽不跑,你再吃我也不迟。老虎一想,觉得它的话也有道理,就跟在大摇大摆的狐狸后面。野兽看见它拼命逃窜,老虎不知道野兽在害怕自己,还以为它们是怕了狐狸。” 重耳思前想后也不明白这故事和他有什么关系,遂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呻吟道:“哎……太傅不妨明说,耳还是不明白。” 里克皱起眉头,眼神精芒闪烁,叹息道:“天下没有万能的君主、天子,君主的智慧不足以窥视天下,那么,君主就得借臣下的眼睛与力量。反过来说,聪明的臣子也同样可以利用君主的力量。” “好像明白一点,只是……”重耳双手一摊,苦笑道:“上哪里去找这样的依靠呢?周天子身边的大臣我一个都不识。” 里克扫了他一眼,沉声道:“是人,皆有趋利性。至于怎么利用,在乎使用之道。即使从不相识,也有不相识的好处,相认相知了,也就有了厉害冲突,如若有人引荐,效果往往更好。” 重耳知道他说的乃唯一的求生之道,遂精神大震道:“这人是谁,与太傅的交情……” 里克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世人皆知天子重三公,宰孔,夏渊,季牙子。可真正能令当今天子移口的乃一女子。” “啊!”重耳一喜,他觉得自己对付女人的把握大过男人,正想追问,马车嘎然而止。 里克长身而起,伸手请道:“到达公子府邸,公子长途疲乏,好好休息,来日再议。” 重耳则有些意犹未尽之感,虽说有了一线希望,可话不说不明,他很想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可以说好奇心甚至超过对生命的担忧。望着已起身相送的晋国权臣里克,重耳深感茫然,有些失望的说了几句客气话,便糊里糊涂的下车而去。 “公子……” “公子真乃神人,力败两国……” “老奴恭迎公子!” 重耳醒过神一看,翠圆管家带着一帮从仆站在门外高声欢呼。 “许安?”重耳感到可笑,没想到听到的第一阵欢呼声竟然来自狐突府上的一些下人。”你怎么在狐府?” 许安满脸激动,一把跪倒,颤声道:“翠园已被查封,老奴得旬息与狐将军照应,得以来狐府安身,可怜翠园那些个丫鬟和仆人……呜!呜!” 重耳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里克把他送往狐府而不是翠园。那些下人的命运不用许安说出来,他已然知晓,男充军,女卖娼獠。 想到此,重耳眼内寒意结凝,仰首长笑…… “公子……” 苍凉的笑声惊动了雪琉二女,两人急匆匆的赶到重耳身边。 雪丹清爱怜的望着重耳,双手抚上他的肩膀。 琉璃见重耳脸色铁青,遂担心道:“发生何事,公子的脸色……” 重耳强压下自己波动的情绪,轻轻地摆了摆手,打断了琉璃的话,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沉声道:“累,我想休息。”说完迈开大步登上台阶。 许安紧跟几步,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说。重耳暗暗奇怪,不由放缓脚步,轻声道:“许安可是有话想说?” 许安不安地道:“老奴本不敢打扰公子歇息,可……” “说吧!”重耳一挥手道。 许安长出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外厢房有客拜访,一大早便来等候。” “是谁?” “前后有四拨人。” “哦!四拨人?”重耳异道:“都有谁?” “有欧阳家的,娄族的娄无尘与伯己,还有上大夫旬息与几位大夫,还有……”说到这里,许安表情尴尬的看了雪琉两女,苦笑道:“有个叫香姬的,说是公子旧识,老奴不敢阻拦,她说有急事求见公子。” “哼!香姬,她是不是真的很香?”琉璃目光灼灼的投向重耳,娇嗔道:“看不出来哈,公子竟然把那个艳名震翼城的妖女也勾搭上了。” 雪丹清则在一旁安静的浅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重耳心知不妙,唯有假装糊涂笑道:“香姬?我不认识啊,她找我干什么?” 雪丹清横了他一眼道:“公子就承认吧,琉璃妹子对你在翼的一举一动,早就查探得清清楚楚,我都知道你那晚在‘风采楼’的艳遇。” 重耳惊呼一声,指着琉璃道:“那你岂不早就开始打本公子主意了?否则怎会派人查探我的一举一动。” 琉璃顿时语塞,看着众人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眼神,便又羞又气,连反驳之力都失去,”你……一会再收拾你。”说完一垛脚,飞快的向后堂跑去。 雪丹清向重耳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便追着琉璃而去。 重耳差点给心中的甜意淹死,遥遥的对着她们的背影喊道:“一会忙完来陪你们哈。” 琉璃远远的抛过一句:“鬼才要你陪,你去陪那香姬好了。” 重耳表情尴尬的看了看二十余名下人想笑不敢笑的样子,遂干咳两声,沉思片刻,问许安道:“你有没有把他们分开?” 许安笑答:“老奴知道其中厉害关系,所以让他们分开等候公子。公子准备先见谁?” “欧阳家族来的是谁?” “欧阳族长的大弟子。” “欧阳青衍。”重耳眉头一皱,暗想怎么欧阳倩没来,这会是欧阳家发出的信号吗?”带我去见旬息。” “公子这边请!”许安示意下人全部归去,便领着重耳向东厢房走去。 通过许安的叙述,重耳也大致明白了翠园被封事件。 齐王对公孙榷及其众家将在离晋路上的离奇遭遇赫然大努。加之晋公主弄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中疑点颇多,更有公孙家族每天上门喊怨,认为是晋人施计谋害了公孙榷。 公孙家族自己心里有数,不要说那三百名实力不俗的护卫,单是几十名肃慎族的高手便足以抵抗上千士兵的攻击,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几百人杀个干净,且不留一丝痕迹,需上万兵力才可能做到。 根据公孙家族的调查,当天黄池周围二百里内,晋军没有超过一百士兵的调动。事发后的清晨,晋王更是下令在黄池百里内清查,却毫无所踪,好像杀人者突然凭空消失般。 但是,公孙家族与尚渔一口断定偷袭者即使是不晋人,也必然隐藏在晋内。根据两家派出高手对尸体伤口作出的判断,不同人都是死于同一把兵器之下,下剑又准又狠,没有浪费一丝的力气。这样的高手,即使检验尸体者也心跳加快,心寒胆颤。 这样的高手,世上屈指可数,猜来猜出也没个头绪。和公孙家有深仇大狠的娄族又绝无动静,娄族的人员调动、分配一直处在公孙家的监控之下,公孙家族与尚家虽然怀疑,但又无任何证据。这天大的麻烦便落到献公头上。齐王甚至威胁与晋绝交,而公孙家族干脆派人长驻翼城,死打魔缠,要求献公找出凶手。 就在重耳率部与虢军周旋之时。翼城来了个地毯式的搜查,娄族更是重中之重,晋内凡属娄族的店铺,货场以及马队,都搜了个遍。最后献公一怒之下,拿弄玉的翠园出气。 事情还没完,最近齐王又派专人前来递交国书。 重耳听完,大笑不止,心里暗想:“就得给这老狐狸找点事做,否则整天想着算计我。” 笑声刚落,旬息的身影出现在厢房门口:“老夫恭喜公子,得胜归来。” 重耳上前一步,疾呼道:“让旬公等候,真是折杀我也。” “公子凭一己之力,降伏虢虞,乃我大晋的英雄。老夫等一个英雄,有幸之至。”旬息忽然话题一转,手指身后道:“容我为公子介绍一个人,这位是晋大夫司空袭子。” 一个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的锦袍老者三步并作两步,语气恭谨道:“子袭见过公子。” 司空?不是晋国专掌营垒及其它军事后勤的上大夫吗? 第111章 这次发兵虢国,他就没少被司空的下属刁难,如不是娄族,别说胜利,饿都饿晕。 重耳想起来就有气,因此脸色一变,冷声道:“没打仗前,怎么都找不到司空大人,怎么这仗打完了,大人却出现了,呵呵!幸会!” 司空袭子表情尴尬的干咳两声,眼睛瞟向旬息。 旬息耸了耸肩,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虽说晋制是司空掌后勤,但自献公后,给了司徒更多权利,司空也受其节制。老夫此来,一是恭贺公子大胜;二是为司空袭子说句公道话;公子是错怪他了。司空袭子在公子领兵出发的前十天便被派往霍地营造战车,并非躲避公子。” 听旬息这么一说,重耳虽耿耿与怀,但也不得不卖旬息个面子,歉声对司空袭子道:“重耳如有得罪,还请大夫原谅。” 司空微笑道:“不怪公子误会,如次大战,竟然连后勤也……亏得公子得上天眷顾,大胜回国,我大晋之幸也!” 这下轮到重耳吃不消了,遂不好意思道:“哪里,运气好罢了。” “公子不必谦虚。”旬息说着四下打量一翻,见前后无人,这才一把抓住重耳的双手,表情严峻道:“老夫明白公子的处境,有事可来找我,只是到了洛邑……哎!” 重耳没想到一个时辰不到,晋国两个权势擎天的贵胃都纷纷表态,这天大的好事来得过快,即使是接连撞大运的重耳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旬公抬爱,重耳深表谢意。”重耳脑袋也似乎也承受不了这强烈喜悦的刺激,嘴巴里只剩下客气话可说。 旬息突然又道:“还有件奇事,司空袭子这次去霍地监制战车,途中遇到一垂死之人……”说到此忽然顿了顿,对司空袭子道:“还是你来告诉公子吧。” “我救的那人是夷吾的信使,他死前说了些很奇怪的话……”司空袭子神情严峻,声音转底沉,缓缓道:“夷吾私下与梁国结盟,并许诺掌权后,归还梁国的三座城池。” 重耳失声道:“梁国?不是我晋的世仇吗?他怎么敢藐视宗庙,这……” 司空袭子双目忽改茫然之色,叹道:“这还不够,夷吾通过梁国牵线,已与秦国达成协议,据说秦王已答应把女儿怀赢许给夷吾,并全力帮他登上晋王之位。” 重耳浑身一震,这下太子申面临的敌人可不止奚齐一个,而且这个夷吾心机之深,恐怕十个太子申都比不上。 “我们不敢声张,关于此消息是否透露给太子,公子你自己决定吧。” “不打扰公子休息,再见!” “啊!”重耳从沉思中醒转过来,”谢谢两位大人!重耳它日必谢之!” “哈哈!公子多保重!” “我送两位,请!” 说罢三人边走边议,直到两人上了马车,重耳还处于精神恍惚状态,他再也没精力去见另外三拨人,只想好好考虑下。 于是挥手招呼许安:“你去告诉那三拨客人,说我今天没时间见他们,让他们明天来吧。” 许安先是愕然,然后垂下眼帘,不声不响向西厢房走去。 望着许安蹒跚的背影和西厢房,重耳猛然想起那里正是香姬等候之处,心中一阵挣扎,最终狠狠地喊了一声:“许安回来,香姬那里你就不要去了,我去告诉她。” 重耳目光投于半隐的房门,微一思索,便推门而入。 “公子!” 望着亭亭施礼的香姬,重耳全身陡然一震。他没想到妖艳无匹的香姬竟然也有如此清丽的一面。 秀美绝伦的一张玉脸洗尽铅华,显得天真纯洁,娇柔甜美。白雪似的双颊,隐隐透出健康的天然红晕,比之任何涂脂抹粉更能令人动心。一身普通葛麻拖裙紧贴身体,更显其身材之挺拔柔美,教人为之夺魂。 最使人魂销还是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眸,比任何宝石更清亮炫人。虽然房门大开,可重耳还是闻到一股馥郁香洁之气,清艳又淡雅,揉合而成一种无人可抗拒的味道。 这是那个艳名远扬,媚视天下的‘风采楼’主人吗?如果没猜错,她亦如琉璃般练有媚功,只是道行远远赶不上琉璃罢了。 重耳长叹一声,道:“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对吧。” 香姬身体一怔,奇道:“公子这话奴家不明白,难道香姬还会变化不成,脸还是那张脸,鼻子还是那鼻子,是不是没涂粉抹脂之故,或者是长时间没见,公子觉得陌生了。” 看着这个美得近乎超凡脱俗的女子,不知为何,琉璃的身影突然在心底浮现。重耳不禁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脱口道:“你也练有媚功?” “……公子……怎知晓?”香姬浑身一抖,颤声道:“这是我家族的秘密,天下无人知晓。” “这让我想起另一件事。”重耳神情凝重,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香姬脸色苍白,茫然点了点头,突然又道:“我也不敢确定有没有,只是凭小时一点模糊的记忆判断,那会我才两岁不到……” “你姓卜,卜连赫是你什么人?” 香姬闻言立即做出强烈反应,身体一弓,精神和肉体均进入临战状态,杏眼圆瞪,恶狠狠地道:“是那个人告诉你的?” 重耳愣道:“哪个人……你已经知道她……所以才找来这里?” 香姬的玉脸上现出惊骇欲绝的神情,一对美目投射出悲愤与无奈的光芒,更多的是失望。 “咦!你怎么了?”重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香姬胸前不断起伏,愤然道:“没想到重耳公子也是趋势之徒,连自己的女人都心甘情愿的奉送他人,倩姑娘真是瞎了眼睛,竟然还一门心思的替你寻找小凤。” “慢……你刚才说谁的女人?小凤……”重耳一把捏住香姬的双肩,摇晃道:“有小凤的下落了?告诉我,她在哪里?” 香姬迟疑了一阵,不解道:“你的好友没告诉你?” “好友?”重耳茫然道:“谁?” 香姬闭口不答,修长的凤目,再度露出不解和愤怒的神色。 重耳觉得前面的对话有问题,遂松开双手,柔声道:“你告诉我小凤的下落,我就带你妹妹来见你。” “我妹妹?” “对啊,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也练有媚功。” “天!”香姬难过的闭上双日,好一会才睁开,歉声道:“看来是个误会,我还以为你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重耳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过份逼她,而是继续保持温和的语气,道:“你妹妹落身娄族,现就在我家里,一会你们姐妹便可以团圆了,你刚才的意思是?倩儿托你打听小凤的下落……” “对不起!”香姬细若蚊蚋地道:“我妹妹……她好吗?” 重耳连声道:“好,她很好。你快告诉我小凤的下落,她在哪里?她好吗?” 香姬犹豫片刻,吱吱唔唔半晌才清楚的吐出几个字来。 “她在……里太傅……家里。” 重耳到这时方放下心中一块大石,长嘘了口气,道:“在里克家,还好,总算有她的下落。” 香姬眼睛里浮现一丝同情之色。 “我现在就去接她回来。”重耳一阵风似的向房门冲去,临出门时突然回头道:“你去找许安,让他带你去琉璃处,她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别去。”香姬惊呼一声,手足无措地望向失愕不已的重耳,凄然道:“公子请听我说完。” 重耳凝视着她的秀目,若有所思道:“有什么问题吗?你说……” 香姬眼中一片迷离,缓缓道:“有个可怜又可敬的女子,自幼命运多折,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可惜有天他们失去彼此的消息,那个女子决定走便天下也要找到他,于是从朋友家偷偷溜了出来。” 说到这里,香姬眼中闪现几滴泪花。 “一个柔弱女子,又那么的美丽,孤身在这虎狼之世行走……哎!”香姬叹道:“才两天不到,她便落入一伙拐卖团伙之手,惊为天人,几经转手,落入翼城大豪之手,那家伙再奉献于晋国权臣里克。” 重耳神情极度紧张,双手交叉紧握,五指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香姬一改凄婉之声,悲痛道:“据说谁都没见小凤的笑容,而里克那贼子却偏偏喜欢上这个不会笑的女人,视小凤为禁脔……” “轰!”的一声,厚实的雕花木门在重耳的拳头下分崩离析。 随着香姬的一声惊呼,重耳近乎疯狂的把悲愤与失望之火发泄到临近的家具屏风之上,木屑竹简漫天飞舞。 待许安气喘嘘嘘的出现在门边时,整个房间都被毁得支离破碎,除了一旁簌簌发抖的香姬外,几乎没有一件完整的对象。 重耳则抽搐着横躺在墙角旁,嘴里不停的喊着三个字:“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许安正欲上前,身后两道香风疾扑而来,一白一黄两道修长婀娜的身影出现在房中央。 琉璃也许是在梳洗中匆忙赶来,身上随便披了一袭宽柔鹅黄的长袍,本应束在腰间的白腰带也散然下飘,长长的秀发水珠四溢,一对美目直视香姬,闷哼一声,道:“我家公子怎么了?” 雪丹清进门就扑向重耳,毫不避嫌的搂着重耳的脖颈,玉脸变色,连声疾呼:“公子……你别吓我们……你怎么了。”说着没忘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没什么问题后,这才缓下脸色,柔声道:“不管是谁给公子气受的,那个人绝没好下场,有我和琉儿呢。” 第112章 声音虽然甜美之极,可许安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好似房间里温度陡然阴冷下来。 “妹妹!是你吗?”香姬亦如琉璃般直愣愣的盯着琉璃,区别在于两人的眼神。 一个充满疑惑与怒气,另一个则满眼激动与喜悦。 “别瞎喊,谁和你姐姐妹妹?”琉璃说着后退一步,恼道:“别过来,再往前对你不客气的啊,咦!你这人……” “你姓卜,父亲叫卜青远,祖居徐夷族蘅集山,是不是?”香姬边说边流下泪水,双手颤抖着抚向琉璃的脸颊。 香姬慌乱的又向后退了几步,眼神不知所措的向重耳投去,似乎想从他那里求证什么。 重耳这才在雪丹清的怀抱中睁开眼睛,叹道:“她是你姐,你们修炼同样的媚功。” 琉璃娇躯一震,惊悸地张大嘴巴,喃喃道:“我以为你不在了,做梦都没想到会有相遇的一天……” “姐!” “可怜的妹妹!” “哇”的两声嚎啕大哭,两个身体飞快的团抱在一起。 重耳看着两姐妹的团聚,便想到失散的小凤,顿时心如刀割。要想从里克那等强人手中讨回小凤,近乎比登天还难,况且里克又喜欢上小凤。 想到这里,重耳痛苦万分的垂下头去。 “我们回去,任何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好吗!”雪丹清心疼的搀扶起重耳,柔声道:“多大的灾难都挺过来了,总有法子的。” 重耳木然的蹒跚前行,许安见状连忙上前,陪同雪丹清一左一右的扶着他的主人向主院走去。 回到主院,重耳便一人钻进房间,任外面怎么叫喊也不开门。 这下可把雪丹清吓得够呛,一扫平日的淡然之态,她的内心也仿佛受到重耳的影响,无奈与绝望的念头上涌……香姬究竟与主公谈了些什么呢?让他消沉至此。 眼神一动,雪丹清嘱咐许安好好守在门口,身影朝西厢房方向晃去。 不一会,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齐齐现身。其中两人眼睛红肿,一人满眼的迷茫。 许安见状,自觉的道了声”老奴下去了,这里就交给三位。” “公子……”琉璃试探的敲了敲房门。 “香姬全都告诉我们了,小凤的事,定有办法的。公子自己都没有决心,那……”雪丹清委婉的隔着窗户向里说。 香姬忍了半晌,幽幽道:“都是香儿不好,早知如此……” “我没事,你们让我静一静。”里面传来重耳低沉的声音。 “好!我们不打搅公子。”雪丹清示意大家不再说话,然后依着门框席地而坐,那坚毅的眼神表示出:一定要坐到公子出来。 琉璃与香姬相视无语,齐齐就地而坐。 时间仿佛静止,院内有花,有草,还有三个绝美的女人相映其间。虽然她们的姿势不是很雅观,却在天幕泛起淡淡的红晕的照射下,闪烁出异样的美,更使人更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真实的美丽。 重耳感觉头疼之极,那不是一般泛指的头疼,而是一种从心最深初蔓延至全身,再牵扯脑袋的疼痛。甚至可以说是陷入一种深深的绝望之中,不可自拔。 世事真是很奇妙,同样是里克,前一刻带给他生的希望与喜悦,转眼间,便带给他难以抑制的打击。 重耳缓缓闭上双目,脑海里浮想起‘彩凤楼’前的那个小池塘,小凤嬉笑着央求他下水摘朵荷花,就在那朵洁白美丽的荷花旁,小凤那美如荷花的娇躯第一次向他绽放,使得自己成为那一时刻最幸福的男子。 他有预感,小凤再也不属于他。 这一切便像是做了一场梦,天道轮回,不该你拥有的便始终会失去。他感觉可笑,是悲沧抑或是痛彻心肺,生命总是那么多的无奈。小凤去了,还有季槐、弄玉、有丹儿……还有自己这个假冒的重耳公子,终会一一远逝。 何况自己即将面临的困难又是那么的多,一个接着一个,不停的向他最薄弱的地方撞击,凶狠而有力。即使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静得可以卷着裤管趟过的小河,也要加倍小心,一不小心,河上河下的攻击便接踵而来。 关于小凤,重耳非常明白,这是个非人力设下的死套。想夺回小凤,且不谈里克有多大的实力,即使夺回来,也必然损失惨重,自保之力已失,夺回来后,又拿什么去呵护这个命运凄惨的柔弱女子呢。更何况入京之行还得仰仗里克的斡旋,否则还是死路一条。 难道上天还嫌我目前的敌人不够多,不够强大,还得再给我添加更强有力的对手吗? 又是一个进退两难之局。 不管那一方面,都容不得我退让,对我来说,退既死。 想到此,重耳霍地站起身来,仰天长啸道:“里克也罢,天子也罢,只要是挡我道,不管来自何方,不管是多么强横的人物,我都要誓死周旋到底!” 大阳落下山头,西边泛起了一片紫红色的天幕。 “吱叮--”开门声响起,重耳坚毅的眼神扫向门外三人。 三个女子喜极而泣,不约而同的扑进重耳怀里。 重耳微笑着拍了拍她们的香肩,柔声道:“让你们受惊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 雪丹清娇嗔道:“还有下次?” “公子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嗯,比之以前多了威武与另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琉璃美哞一眨不眨的盯着重耳,眼放情火,道:“更让璃儿着迷了。” 重耳目光转向香姬。 香姬心神恍惚的底下头去。 重耳哈哈一笑,精神焕发道:“给我传许安,另外通知子推与狐射姑来我这里。” “嗯!我这就去。”琉璃兴奋的拔腿便走。 雪丹清瞧着她的背影道:“这丫头,练了新功夫后,每天都想着一试身手,这下终于如愿了,看她那高兴劲。” “公子……”香姬突然抬起头,勇敢的直视重耳,大声道:“如果是对付里克,请一定算上香姬一份。” “我不只是要对付他,还得利用他。”重耳信心十足,忽又疑惑道:“香姬你可犯不着啊,你不想在翼城混下去了吗?” 香姬颤抖着闭上美眸,眼角立时逸出几滴泪水。好一会,才睁开泪眼,幽幽道:“公子定听说过神剑,天刀,银戟,霸枪的传闻,这里克便是霸枪传人。” “啊……”重耳与雪丹清几乎同时失声,惊骇不已。 特别是经过上祁一战,韩少坚的渲染,重耳便对这四大绝学深怀戒心,没想到最神秘的霸枪竟然出现,而且是在即将展开对决的对手身上。 “你怎么知道的?”重耳心存侥幸的问道,同时没忘提醒,”你有没有搞错?” “没有错的,就是他。我来翼城六年,不惜卖笑交接各路人等,便是为了查清灭我族的仇人。”说到这里,香姬加重语气道:“自幽王之乱后,各蛮族纷纷内侵,东夷之国有任,与徐夷部落之间因争夺通往西周的蘅集山而展开乱战。战事初期,有任渐站上风,徐夷各族眼见溃败,这时,一个卜族男子的出现挽救了整个徐夷。他凭借一把铁枪,独挑有任八虎,止住溃败之势,不久便带领八千族兵,连胜三十余场,击退有任,控制了蘅集山方圆百里,数族皆臣服于徐夷,那一段是徐夷最强大的时期。” 第十二章 “这个琉璃没说起过,那个姓卜的使的就是霸王枪法吗?怎么你们都不会,反而到里克手中?”重耳纳闷道。 香姬凄然道:“我祖枪法不适合女子,可不幸的是不管我祖如何神勇,生出来的全是女子,而这也给有任族机会,他们派出族中最优秀的一个猎手,夜行百里,来到徐夷卜族,自称是徐夷与淮夷的后代,也怪我族警惕性不高,见他身上伤痕累累,又有徐夷血统,几天后便收留了他。这个男子的聪明与勤劳获得了我祖的欣赏,不久便决定传他霸王之枪。” 雪丹清长叹一声,幽然道:“徐夷的大祸便如此发生了。” 香姬微微点头,声音低沉道:“十年后,当他的功力超越我祖时,一场灭族大难开始……” 重耳深表难过的低下头,忽的又抬头道:“你是怎么发现里克就是那人的后代?” “很简单,天下唯有那人才会霸王之枪,而有任族因为好战,最后被介、莱夷、淮夷等族联手赶出蘅集山以及他们的宗庙所在,而根据他们的逃亡路线,正是晋、霍、耿一带。” 香姬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的神色,狠狠地道:“我族经过经年的努力探访,终于查到他们的下落,但几经交手,谁也抵不住霸王之枪,族人渐亡,好在上天眷顾,让我在翼城遇上他。” 知道重耳想问什么,香姬不等他发问,便接着道:“我曾派出数位族中高手前往太傅府刺杀,均告失败。”说到这里,她捋起一只衣袖,指着一道暗红色的疤痕道:“这道枪痕便是去年那贼子留下的。” 重耳看着那道像蚯蚓般丑陋的疤痕,顿时明白为什么从没见她穿过无袖服装,原来如此。 “我倒想见识下霸枪之威。” 重耳深呼一口气,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笑着上迎道:“子推来得正好,我们便斗一斗这把枪。” 一大清早,重耳便前往王宫朝见君父。万幸的是献公并没有在选择贡品上过多的刁难,反正一月后就是死人一个,也就不在和这个即将会死去的儿子计较。 因此这次朝见气氛非常融洽,很快就定下朝见天子的时间,以及重耳的拜寿团人选等要求。 第113章 双方都有意避免谈及虢虞之战,很显然,都在装糊涂。献公怕的是打草惊蛇,况且重耳也有静观其变的耐心。 可有些局外人却失去耐性。 公孙家族的几十高手几乎在重耳还没起床前,便团团堵住娄族在翼城的宅府。 如不是其间夹杂着齐王心腹大臣伊况,也不会闹到献公这里。 献公灵机一动,朝会上金口一开:“重耳吾儿你代寡人前去调解,他们两家毕竟都在晋国有大宗生意,不可使其矛盾激化。” 重耳无奈的点头接令。其实他也无所谓,反正已经麻烦缠身,也不在乎多出一件来。 娄族的府邸,重耳这是第二次光顾。上一次糊里糊涂的揽下一桩杀人的活,后来虽证明是因祸得福,虢虞之战中娄族更是感恩图报,倾力相助,否则这仗早打得面目全非,时间拖的愈久,失败也就愈近。 重耳一行三人抵达娄府门前百米处,两名虬髯大汉迎面喝道:“此路不通。” 狐射姑上前一步,笑道:“请问诸位是否城防营之人,如果执行公务,我们自当绕路而行。” 重耳笑而不语,眼神随意扫向娄府门前。 两个表情凶神恶煞的大汉一时语塞,兼之这三人均是气势不凡,因此回头向身后看去。 重耳一眼便发现这群人的头领,一男一女。 男的年约四十,正是男人一生中最鼎盛的春秋年华,虽打扮及其普通,随意中却显示出其暗露的锋芒与威严。女子约二十几许,美艳中隐约露着冰一般的寒意,正是那种熟如桃李,却又冷若冰霜的冰美人。 重耳望向她的俏脸,笑容渐起,施礼道:“不知诸位因何阻我去路。” 冰女人被重耳的眼神看得极不自在,眉头一皱,闷哼一声,对身边一个随从模样的年轻男子道:“不要伤了他们,赶走即可。” 一个年约三十余,剑眉虎目,身材修长的男子应声向重耳逼来。 重耳笑容渐逝,猛的脸色一寒,大喝道:“大胆,竟然私自在晋王都设卡阻挠通行,谁给你们的权利,简直无法无天。” 年青男子被重耳这一喝之势震住,陡的停下脚步,神情犹豫的望向他的主人。 “这位公子尊姓大名?”中年男子面露笑容的走了过来,“我乃齐王使臣伊况,因我国数百人神秘惨死之故,前来调查,并向晋王通报过。如各位真有急事,那好,我送几位通过吧,否则公孙家人……” 重耳暗骂一声,这么快就自暴身份,这下可不能再装糊涂了。 于是,脸色一转,拱手道:“原来是伊左相到临,重耳真是有眼无珠,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饶是以伊况城府之深,也神色大变,上前一步,亲热地道:“真正有眼无珠的是伊某才是,哎!早就应该猜到是重耳公子当临,天下间还有何人有这般风采,一己之力,力服两国,战功彪炳,能和公子一晤,幸事也。” “哈哈!”重耳摆手道:“伊相就别让重耳惭愧了,想伊相十八岁官拜五横,天下轰动,而伊相更是齐国剑道大师,莫沂后再无对手。耳佩服之至也。” (注:五横为齐国官衔,横,谓纠察之官。) 伊况依旧保持故有的笑脸,话题一转,指着那冰美人道:“这位是公孙无景,公孙榷之妹,杀兄之仇,哎!我王亦震怒,再说这是他们两族的家事,我也不好干预……” 重耳又骂了声“老狐狸”,早早就封了口,看来想解娄族之困,还得在这位冷美人身上下功夫。 虽然公孙无景并没有因他是重耳而改变脸色,可重耳总觉得自己杀了人家亲哥哥,内心多少有些愧意,所以也就不介意笑脸继续贴冷屁股,笑着施礼道:“重耳见过公孙姑娘。” 公孙无景不动声色的地避开一礼,随口敷衍道:“见过公子,如公子需经过此地,那我等不敢阻拦,请!”说完做出一个请走人的手势。 弧射姑觉得该自己出面了,岂可任公子权威被这臭女人任意践踏。 “哼!天下之大,莫过周王,晋国之地,我家公子何处不可游。” 说完向重耳施礼道:“主公身为晋室少主,岂能容外人随意断城要道,这传出去,大王与公子的脸面往哪搁。” 重耳与介子推暗道一声好。 伊况与公孙无景立即色变,相互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棘手。任齐多么强大,可晋也不容小觑,更何况是在他们的地盘内,撕破脸没有任何好处。 伊况眼神一转,笑道:“上至我王,下至臣民,均十分珍惜与晋的友谊,说不尊重那是在挑拨两国联盟,此言差也。何况乎晋王也非常重视弄玉婚案,公主至今也下落不明,难道身为晋之臣民就不想找出凶手,或许还能迎回弄玉公主也不希奇。晋王心里不定比公孙家族更焦急,否则到现在城防与禁卫队都没出现,这证明……” 重耳接口道:“我王虽想解开迷团,可不想因此而影响晋之民众的生活,你们堵人大门,阻止通行,现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这绝非君父之意,更不想扩大事端,如你们拿到证据,不必你们出手,我也不会放过那些贼子。” “还需要证据吗?公孙家在晋的仇家就此一家,且之前那女人多次扬言要让我哥来得归不得,更何况也只有娄家才有如此财力,请得大批杀手,否则谁还能做得如此干净,不留半点痕迹。”公孙无景愈说愈是愤怒,”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娄族紧闭的大门忽然大开。 娄无尘俏然出现,目光先在重耳处停留片刻,而后投向公孙无景,冷冷道:“没错,我无时无刻不忘杀夫之恨,即使现在公孙榷已死,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他如活着,我亦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可惜,上天好不公道,竟然没让去亲手杀了他。” 公孙无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啸,原本秀美绝伦的美眸放射出狰狞之光,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美女子居然发出男性都很难达到的那种充满惯性的长啸。 两旁屋顶上的瓦砾都为之簌簌发颤,原本围聚街边准备看热闹的人们不是抱耳逃窜,便是被震而倒。 很快又传来第二声清啸。 介子推表情轻松的张开嘴,就好似宫廷的吟唱者般潇洒,绝然没有一点激烈和气势,但发出的清啸却立刻压下公孙无景的厉啸。 两阵啸声立刻引来大批的官兵。把街道两头堵得死死的,黑压压的一片枪戟林,再配以几十名弓弩手,严阵以待,只等头领发令,娄族门前的人立刻便会被射成马蜂窝。 公孙无景脸色苍白的看着介子推发呆,似乎城防兵的到来并没有那声清啸带给她的震撼大。 伊况似乎再也笑不下去了,他神情凝重的看了看介子推,又转向城防兵,遂黯然一叹,对重耳道:“难道家族之事非上升到国家间吗?” 重耳忽然对城防营挥手道:“你们后退三百米,没我命令不许上前。”然后又对伊况说:“有事好商量,打打杀杀并非良策。不若我们进府一谈,伊相意下如何?” 到这时伊况才显示出他的威严,没有遵求公孙无景的意见便下令道:“大家进屋。”说完对重耳做了个你先请的手势。 重耳对稍显茫然的娄无尘道:“娄夫人不欢迎吗?” 娄无尘自是知道重耳绝不会害了自己,连忙闪让一旁道:“请!” 公孙无景亦老实许多,低头不语而入。可能还没从介子推给她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她一直都对自己的武功深怀信心,便是伊况也不敢小视于她,齐国第一高手莫沂之徒的名声的确显赫,更别说她还身兼公孙家传绝学。 待大家按左右排列坐定,重耳与伊况默默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事不会完,一个为了齐国利益和齐王旨意;一个则为了自身的利益和献公的陷井。都不得不尽全力斗智斗力。 重耳眼忽然想起尚家,他们那晚不也损失惨重吗?怎么就没来凑这个热闹呢,这可不是尚渔的风格。 那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又会搞出什么诡计呢?想到这里,重耳头都开始大了,直到伊况开口问:“听闻公子是晋国贺寿使者,如若不出意外,吾与公子将在洛邑相会。” 重耳这才恍然大悟,尚渔定是在等重耳离晋的那天,那时再没有人能保娄族,尚家再下手也不迟,何况也不怕重耳回来找他麻烦。看来自己和娄族成了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一个线断蚱亡之局。 娄无尘忍不住开口道:“你等一大早便堵我院门,奴家虽一介女流,但亦想讨个说法。” 公孙无景神情一变,正欲起身……伊况摆手阻止,起身对重耳道:“吾建议一博解之,反正公孙家与娄族也是世仇,即使排除公孙榷之亡,他们两家迟早也拼个你死我活。” 重耳也觉得谈下去也是枉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终究还得诉之武力。有介子推与狐射姑在身边,即使那齐国第一高手前来,重耳也是不虚的,遂看了一眼娄无尘,见其表情如故,便心下泰然,答伊况道:“不知伊相这一搏的意思是……” 伊况笑道:“既然说不通,那就比武以决,三场定胜负,不管输赢,今日之事便作罢。” 一个十八岁即官拜五横之人,决不会在见识介子推的实力后,还提出这样的要求,进而推之,此言必有下文,不会那么简单。 重耳想到这里,心里已明白大半,遂回答道:“若比武与你我无关,那伊相该问的人便不应是我。” 伊况眼神里露出一丝的欣赏之意,拍着巴掌,叹道:“公子大名确不虚传……”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向娄无尘道:“我与重耳公子算是局外之人,现在勉强做个见证人,决斗由娄族与公孙家族之间进行,外人不能干涉。” 第114章 重耳觉得不妥之极,以娄族在翼的实力,除了娄无尘勘勘一搏外,别无超拔好手,伯己或许可以算上,可他不是娄族之人,除非他们已经成亲。而据他观测,公孙族内还隐有肃慎族人,更别说还有个实力更胜一筹的公孙无景,如此下来,娄无尘必死无疑。 娄无尘秀眉一扬,正待答话。 “慢!”重耳情急之下陡然出声喝止。 伊况脸色一沉,道:“公子此举?” 重耳灵机一动道:“仇恨之心,人皆有之。但如若脑袋完全被仇恨控制,那么便会使人失去清明的判断力。公孙榷的实力是否超过你们?” “那当然,百多名家族高手,还有尚家的家将与献公派遣的禁卫。” 看来公孙无景和这个死鬼哥哥的感情还挺深,即使哥哥已不在,她还依然看高自己哥哥。 重耳脸有得色地道:“既然你都承认实力不如你哥,而你又认定娄族是杀死你哥的凶手,那你已经输了,还用得着比吗?” 公孙无景气得杏眼圆鼓,娇声怒斥道:“什么鬼道理,凭她们就能杀得了我哥吗?”说到这里,她突然醒悟过来,上了这一脸坏笑的男人的当。 狐射姑连忙接口道:“看来在下与公孙姑娘见识相同,娄族别说去杀光那几百高手,即便是一个公孙榷他们都没能力去动。” 公孙无景呆了半晌,突然发横道:“我什么都不管,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伊况暗暗皱了皱眉头,他感觉形势已经有失控之态。 重耳忽然凝视公孙无景,一字一字道:“难道你就不想找出真正杀你哥,屠你族的凶手吗?即使你如愿杀了娄夫人,可你能就此安心吗?几百人的鬼魂只怕永不得安宁。你的哥哥在看着你,那些杀人凶杀会笑话你。看姑娘秀美聪慧,怎么做起事来如果糊涂,冲动。” 公孙无景一阵犹豫,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急得都快流出香汗来。 重耳趁热打铁,语重心长道:“只有找到凶手,或者说找出证据来,姑娘再下手,这样方能安下心来。我就不相信杀了几百人就没留下半点痕迹,你们如果只盯着以前的仇家,那也许就永无真相大露那一天。” 公孙无景像泻了气的皮球一样,嘴巴不说,心里却慢慢起了反应。眼睛认真的打量这个男人,声音转轻道:“公子的意思是另有他人?会是谁呢?” 重耳哪里不明白公孙无景在想什么,大脑立刻快速运转:不能便宜了尚家,嘿嘿,即使伤不到他,也得咬他一口,给他也找一事做。 “据说现场只留下公孙族人和禁卫的尸体,而没有公主与尚家高手在内。” 伊况与公孙无景齐齐一愣,很显然他们从没有想到尚家身上去。 重耳抓住机会,又道:“公孙家族是商业大族,所以得把商业利益考虑进去,杀了他对什么人、什么事有好处,而尚家也死了那么多家将,为什么他们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按道理他们更应该有所表示,我敢肯定,你们之前一定邀请他一起来娄族,但是他拒绝了。对吗?” 公孙无景毕竟是个比较单纯的小女孩,还没学会玩弄心机,是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看来我说中了。不过我可绝对没说尚家是杀人凶杀……嗯,一切在乎你们的判断,我就不多说了。”重耳说着又转向伊况道:“这决斗就此罢休,伊相意下如何?” 伊况暗暗一叹,心想还有什么可比的,公孙族人现在气势已失,包括无景在内,怀着犹豫不决的心态比武是件很荒唐的事。 重耳喜等伊况点头。谁料想公孙无景却突然出言反对,厉声道:“凶手要找,我族与娄族的旧帐亦要清算。” 娄无尘勃然大怒,赫然起身,凤目轮圆道:“小丫头欺人太甚,你不妨划下道来,无尘一并接下。” 眼看着成功阻止的决斗就要被毁于一旦,重耳心中大急,抢在她们动手前说:“本公子亦赞成这场决斗,只是……” “什么?” 重耳大有深意的看了娄无尘一眼,沉声道:“时间不对,得给公孙姑娘一查真相的时间,否则一旦决斗失败……同时也得给娄族准备的时间,十天后上晋国练武场再比试如何,这样既公开,也可让晋国民众一睹两家绝学。” 伊况马上额首赞同。时间越久,介子推身上流露出的强大气息愈盛,他现在只想越快离开越好。 公孙无景见伊况已然肯首,她也就无话可说,眼睛狠狠的瞪了重耳一眼,气鼓鼓的拂袖而去。 伊况又看了介子推一眼,心下升寒,连忙起身道:“有机会一定请公子来齐一游。”说完,对一帮正发呆的公孙族人道:“走吧!” 娄无尘刚待伊况携公孙无景离开娄府,便立即对着重耳施大礼,道:“承蒙公子几次大恩……让奴家怎么报答公子呢。” 重要抿了一口美婢奉上的香茗,笑着摆手道:“娄族在这次虢虞之战中,不也全力助我吗?如果论报恩,我欠夫人良多,如没有娄族的全力支持,我军将会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埋骨他乡。” 娄无尘感激道:“奴家虽不能代表整个娄族,但只要公子需要,无尘将万死不辞。” 重耳哑然失笑,心想我们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若不救你,难保你不会被逼把我卖了出来,赌你的守信,不如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至于以后,娄族我是用定了,有了无尘之族长之妹,再加上武功冠绝娄族的琉璃……想到此,重耳竟然不自觉笑出声来。 介子推突然插言道:“十日后的决斗,不知夫人有何对策。” 娄无尘无法掩饰地脸色大变,沉思片刻,摇头道:“我族以经营生意见长,武道只是用来自保,对付普通高手或者是群匪内的群战,像这类一流高手间的决斗,绝非我族强项。” 一位娄族长老模样的人对着厅顶长长一叹,神情茫然道:“那公孙无景身怀绝学,我族即使是黄长老出面,也接不下她百招。更何况她身边还隐有异族高手,十日后我们绝输无赢。” 重耳淡然一笑,漫不经心道:“如若我赌娄族必赢,夫人准备下多大注?” 娄无尘身体猛然一挺,忽又往椅背靠去,幽幽道:“公子还有心情开玩笑,哎!” 几位娄族长者双目闪过怒色,显然觉得重耳说这样的话是在嘲笑娄族。 甚至连介子推与狐射姑也一脸不信之色。 重耳微笑道:“十天后见分晓吧。” 娄无尘看了介子推一眼,苦笑道:“就不给点提示吗?难道公子还能使我族人十天内变成绝顶高手?” “提示……”重耳忽然压低声音,身体前顷,表情神秘地道:“夫人最近和伯己兄进展如何?” 娄无尘玉脸微红,小声咕隆道:“这个和决斗有关系吗?” 重耳正容道:“当然有,关系大了。” 娄无尘经不住众人齐刷刷的盯着她,移开目光,仰望大堂中央娄族的祖训“施人、求人、易人”六个大字,半晌后,神情忸怩道:“我们很好。” 听完此言,重耳神情更显轻松。能让娄无尘当众说出来“我们很好”这样的话,不抵于承认她已经接受伯己,当然,这个和她报完夫仇,心态转平有关,否则心中死结不解,伯己忙乎一辈子都没用。 在众人的关注目光中,重耳忽然长身而起,告辞道:“等我见个人后,再给夫人一个交代,告辞!” 娄无尘纵使心有万结,也只能一口忍下,送到门前才有意无意道:“琉璃没给公子添乱吧,那丫头,太顽皮,有不对之处,公子……哎!看我都忘了,她如今是公子的人了,我瞎说些什么……” 重耳在登车的瞬间回答道:“琉璃将为娄族立下奇功。” 车轮声响起,留下娄无尘还在痴痴的回味重耳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一轮夜月升起。明亮而不灼人,将原本美丽的事物擦得更光亮动人,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瑕疵也一览无余。 对重耳来说,这月亮出来得不是时候。使得原本可以悄然潜入里府中心地带的计划全然落空。 五道黝黑的身影借助屋檐壁瓦的掩护,一动不动的潜伏在壁廊转角处。等待着月暗一刻。作为重耳公子,他还是第一次作夜行人,不过让同伴吃惊的是,一个第一次作夜行打扮的人。会有如此灵活而机敏的身手,从夜行标准上判断,甚至一点也不逊色于老江湖们。 只有重耳自己心里最清楚,作为旬生时的他,没少干这种偷鸡摸狗、溜门钻窗之事,因此现在行动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协调不慌,轻车熟路。全身柔软的紧贴的墙壁上,一身蒙面黑衣完全融入了黑夜,唯一有生命迹象显示的,便是他的两只眼睛,在暗夜里,犹自闪着清澈透骨的寒意。 自听到小凤下落后,重耳便只想做一件事情,救回小凤。明的不行,来暗的,凭五大高手的实力硬闯里克府,抢也抢回小凤。 他并非大胆妄为到当想干一件事情时,便不考虑后果的孤注一掷。他也考虑过后果,明着干只会打草惊蛇,更何况于奚齐一派的斗争中还得仰仗里克这棵大树。 这给他带来压力,患得患失又成为一种负担。 不过,既然已经看见里府的影子,他也就释然。只要力之能极,他就会放手一搏。 从外向太傅府看去,黑沉沉灯火全无。 这座面积仅次于晋之王宫的大院占地甚广,位于斜坡之上,四周茂林修竹围绕,事实上外人根本不可能接近观看,当然看不到灯火。 第115章 月影渐淡,只是这月晕的一刹那,五条暗影像五个幽灵般闪动,飞瓦踏檐,如电闪流石,眨眼功夫,月儿又露出笑脸。 五条黑影已然落至里府外院的屋顶上。从屋顶上近距离俯瞰,里府的防卫措施便全然落入夜行行家的眼里。哪里是明哨,哪儿是暗哨,介子推看得异常清楚,不过,他却清楚地感应到主楼中隐约传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绝不是普通高手所能够拥有的。 重耳心下骇然,他虽然考虑到里克绝对是个极难对付的高手,可有介子推与雪丹清在,更还有实力大增的琉璃与老道的狐射姑在,按他想来,这样的实力甚至也天子府也敢闯上一闯。 但这气息发出的方位却不里府后院,而是外围主楼。这表示除了里克外,府中还暗藏和他同样等级的高手。 重耳与介子推相顾失色,他们同时想到一个可怕的推测。如若霸枪一改以往单传之举,继而把枪法密功为全族开放,那么将会产生无数个枪霸,即使天资稍逊的,也足以进入一流之列。 潜伏在另一边的雪丹清三人也好似捕捉到一股强大无匹的气息,那是一种稍纵即逝的霸王之气,这种气息是人的身体通过运气而自然流露出来的,不过从这人约隐约现的气息判断,此人正在练功,否则绝不会被人察觉到。 重耳面临抉择,是按计划进入里府内院,五人齐聚,一举抢下小凤便退;还是在外围留下两人,以防万一。 或者是现在就退出。 重耳聚目远望,也分不清楚这院内到底有多少房舍?有多少外围的建筑?有多少可怕高手?加之层房套院其势连绵,所有的房舍皆不高,栋与栋之间不易分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内院,内院中哪一栋才是小凤的住居之所? 不要说重耳犯迷糊,即使是身在里府几年的丫鬟奴仆都分不太清楚,有些院子是禁止随便出入的,内院的人不多,住的全是里克的心腹,或者说他的族人同宗。外院的人没有总管的令牌,一辈子也甭想进入内院。 因此你若想抓个外院的俘虏,了解内院的真实情形,那就大错特错。 正当众人茫然无计之时,大院靠左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好像是某种瓷器摔落在地上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异样的响亮、刺耳。 楼内练气之人也似乎被惊醒,气息陡止。一直游弋在外院与内院接壤部位的几名护院却似乎对此声响无动于衷,半晌后,一个护卫忍不住嘟哝道:“三夫人又发脾气了。” 另一个护卫接上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到这里,声音陡然转小,并带有一丝叹息,道:“你们是没看见过三夫人……” “小三子你又吹牛了哦?你连内院都没进去过,做梦见到三夫人的吧。” “咦!我虽没有进内院,可上月有人刚送三夫人入府时,正我当差,嘿嘿!羡慕了吧。” 重耳顿时大喜,他们嘴里的三夫人肯定是小凤无疑,刚才那声脆响定然是小凤不高兴摔了碗具什么的。 “你们不好好巡逻,胡说些什么。”一道阴冷的声音打破了黑暗的死寂,显得突兀和尖厉。 “吭总管……”三名护卫仿佛吓呆了似的,齐齐闭口,急忙向右院行去。 主楼处传来一阵细碎轻快的脚步声,那是在一种全身处于绝对放松状态下才有可能发出的声响。这是一般武者与一流武者间的区别,特别是刚练完功的高手,全身心的吸呐日月之精华,正是放松享受的时刻。 重耳心中一动,循声望去,主楼出来一位身材高大且显枯瘦的黑袍人,黑暗中仅露出一对精光闪闪的大眼,袍袖特别宽大,仔细看,好像罩着一个大黑布袋,让人联想到里面会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显得神秘而恐怖。 重耳暗忖:“我正愁找不到正确的入院路线,有个总管带路,当然不可放过。”想到这里,对四人作了个手势后,身体伏得更低,呼吸也收敛到若有若无的程度,耐着性子紧盯这个里府总管。 吭姓总管幽灵似的在院中穿梭而行,而沿途警哨显然怕及和其碰面,大多在他脚步将近时选择避开,这样也让重耳五人得以从容跟随。 始终保持将近十仗距离,这样既不会跟丢,也不会因过近而被发觉。 不知道绕过多少廊檐,穿过数十屋舍,黑衣总管终于在一座小院前停下脚步。 一座清幽的红墙小屋,绕林而建,别有风味。 重耳到现在方明白,为什么满院不现灯火,原来每栋住人房屋前后皆种有高及两人的青竹。不绕过竹林自然是一片漆黑。 灯光微现的房间里,隐约传出女子的幽叹之声来。 是小凤的声音。重耳浑身颤抖,打死他都不会忘记小凤那独特而又瓷性十足的嗓音。 介子推与狐射姑相视点了点头,身体迅速朝竹林隐去。 重耳明白他们已经开始抢占有利地形,以备不测。他向雪、琉两人作了个“等我”的手势,不顾两人齐齐举手反对,便闪电般向灯火处滑去。 这栋屋舍一共有六排窗户,但却只有第三扇窗纱被灯火映红。 重耳伏在竹梢上,紧盯窗户的同时,不时回头向百丈外的吭总管望去。心中暗急:“这家伙怎么还站那里,要不回你的房间,要不快离开。” 蓦然,吭总管眼射电光,双袖无风自摆,缓缓朝介子推隐藏的方向移去。 重耳以及身在竹林之外的雪琉二女黯然失色。重耳则心中升起疑问:“以介子推的功力,若想刻意隐藏,三丈之外天下无人能查,怎么可能重耳的行藏未露,他这样的高手却……” 当吭总管步入林间时,他们三人惊得心底生寒。重耳更是留念的向亮灯的窗户望去,一旦行藏泄露,只怕一场恶战难免,能否救出小凤,就得视里府的实力而定。 突然,一道暗影从重耳眼角闪过,他牙齿一咬,一只手抚上剑柄,不过瞬即发现是里府的吭总管又从竹林里钻了出来,两只眼睛扑闪着四下扫射,半晌后略带疑惑的纵身离去。 重耳松了一口气,轻轻的松开捏得热热的剑柄,正待动身朝窗户走去。一阵阴冷的感觉滞的袭来,原来是那个吭总管去而复返,站在原地默默静思或是用六识在搜索什么,眼放绿光,阴森森的,那股诡秘妖异的气氛,会把胆小的人吓得半死。 这老头真狡猾,幸亏没出来。 反正他不走,我也没办法。重耳索性把心一静,默念回天诀之“静意”,瞬间后便投入到忘我的天地里。 夜,依旧那么静,在他看来就如同天上静止不动的月亮,伴着流云沉默;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仿若一道美妙的仙乐,似梦如幻。 月辉渐圆,照在吭总管脸上泛出一层白白的光晕,甚至能看清楚一脸的失望神色。 挥了挥衣袖,吭总管终于拔腿离去。 重耳多一刻也是忍耐不住,以一种比老鼠更敏捷的动作滑到红墙之下,往上六尺便是那泛着红光的窗户。重耳敢肯定在里府的任何院落里,都有人布防,惟独这座小院,外紧内松,给院主人足够的自由空间,由此也可看出里克是何等的在乎小凤。 现在不翻身而进,更待何时。不过重耳留了个心眼,他怕万一小凤因见到他而激动,惊呼出声,那可就麻烦了。 思索片刻,重耳想起在‘彩凤楼’时的点点滴滴,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双手作喇叭状,嘴巴里发出一阵若有约若无的轻响,似鸟非鸟,更像是一阵淡淡的轻风拂过树梢一般。 窗户里面立刻传出一声轻咦,随后沉静片刻,一阵悉悉唆唆的声响过后,灯光骤灭。 重耳好似又回到‘彩凤楼’那个时代,嘴角泄着喜悦的笑容,轻轻一跃,双手勾住屋檐,一只脚踏上窗台。 “生?是你吗?我肯定又做梦了吧?”隔着薄薄的窗户,小凤忍不住低声呼唤,“如果是梦,就别让我醒来。” “轰”的重耳脑中混乱,有种如坠冰窟之感,人也一个晃悠,险些脱手摔落。自他知道小凤下落后,便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救她出来,却忘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直到小凤喊他的小名“生”时,他才猛然醒悟,他不是小凤找的旬生,他是晋国大贵重耳公子。 小凤的声音又变得幽怨而显绝望,她以为又是一个梦。重耳心一横,不管其它,先救出小凤再做考虑。 正当他一掌震碎窗户时,警锣声打破夜空的沉寂,其声急骤绵绵不绝。数道来势如电的黑影身远在丈外,啸声却震撼夜空。 原本沉浸在一片黑暗中的大院,骤然点起无数的灯笼,如星星闪烁。重耳头皮发麻,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掌震碎余下的窗边,眼疾手快的搂住快要崩溃了的小凤,轻声道:“我是旬生,来救你的。” 小凤才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呼,便感到腰肢一紧,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挽住,快要瘫软的身躯随着来人缓缓升起。 “何方鼠辈!竟敢夜闯里府,给我留下!” 重耳刚跃出窗户,两道寒光画成一条直线,带着刺穿空气的声音奔袭而来。 这便是霸王枪法,重耳低头看了一眼满脸幸福状的小凤,雄心大起,腾出右手,快速抽出长剑,口中发出一声低喝,身形倒转而下,挑起万点寒星,直向来人洒去。 “锵!锵!”两声清脆的金戈声响。 两道来袭之枪仿若突然失去了准头,“哗”的齐齐斜飘而过,吓得小凤失声惊呼。 就在两道黑影觉得奇怪之时,却猛然发现枪被一剑震偏,而使得自己空门大开,由于来速奇快,使之来不及躲闪,对方的剑光已顺势锲入,招发如奔雷闪电,锋尖奇准的贯入咽喉,一撇剑已是枪丢人倒之局。 第116章 “住手……什么人敢来里府撒野?”一声大喝传来,震得重耳头皮发麻,他听出来那声音的主人,是里克。 虽然有心惊胆颤之感,但手上却依然没有发软,就在一退一进的瞬间,他的长剑再次旋发,以漩涡的气旋方式向另外一人横卷而去。这人占据通往西边的出路,那里正与里克呈反方向,还有介子推便是往西方隐去的。这便是重耳为什么拼尽全力也要拿下这个枪手的理由。 可惜,就在他以为剑中人体时,背后传来“嗖!”的一声轻响,一柄油光发亮的铁枪利箭似的划破天际,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朝重耳标射而来。 重耳迫不得已横移身体,等转过身来时,只觉得眼前一暗,里克潇洒无比的一站,却已堵死重耳的所有路线。 第十三章霸王之枪 尽管从他眼里看不到一丝的怒火,重耳还是有惊颤之感。 虽说相识不深,可重耳似乎窥看到里克深藏在冰冷之下的残暴无情,只有少数被视为心腹的族人才能看见这个外表冷酷,以铁石心肠着称的人身上也偶尔闪现出脉脉温情,小凤便是个例子。正因为如此,这个有史以来有任族最出色的族人,才更加让人捉摸不透,没有人能测到他的内心,相处愈久,便随之产生出来必然的诚惶诚恐。 “没有人敢拿剑指我这么久,你是第一个,还算有些定力。”里克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他,好像看一个死人般,“你不是普通的盗贼,如没有其它目的,请你放下手中人,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瞟向竹林,雪琉二人的隐身之处。 重耳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他不敢开口,怕被听出声音来,即使黑帛从头蒙到脚,他还有种赤裸裸的、被看穿一切的无力之感。 “那好,让我见识下你们的本领吧!”里克的语气中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冷酷与骄傲,那种王者的气势令晚风都为之颤栗。 “吭破!” “小人在。”随着一道如洪钟般震耳的应答,一道黑影凌空翻越,身形若鬼魅的一个急旋,稳稳的立在里克身前。 “去把隐藏在竹林里的人给我揪出来。” “不劳大驾!”竹影婆娑,两道飘若流云的身影缓缓落至场中。 里克眼内寒意慢慢结凝,他的气息波动告诉他,眼前两人乃超绝高手。 “有意思,许久都没这么好玩了,以你们两人的身手,绝非无名之辈,为何不掀去遮丑布呢?” 雪丹清与琉璃同时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杀气直扑而来,雪丹清有意的靠向重耳,阻住右边的攻击角度。琉璃兴奋的抽出长剑,摆开架势,遥指里克。 里克脸上竟绽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之色,的确,他好久都没有遇上这般有分量的对手,况且有三个之多,这令他压抑过久的战意疯狂的上升。 “吭破!吭灭!”里克抬头仰望明月,漫不经心地道:“你们两人上去试试,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呔!”已经入场的吭破一声暴吼,长戟速若奔雷,由下自上向琉璃挑了过来,戟势之猛,力道之沉稳,令重耳大感吃惊,这吭破看年龄不过三十,却达到赵衰魏犨一般的高度。由此可见里府实力之强,之深。 琉璃发出一声淡淡地轻笑,在戟气逼体的一刹那,身形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一般轻轻一扭,以毫厘之差避开吭破一戟,也便在这时,众人只觉得眼角的光亮一暗。 月亮消失了,一朵乌云振起千万层波浪横划过虚空,像是黑暗的主宰。 “锵!”的一声脆响后,众人这才恢复光明。琉璃仿佛从没动过似的,依然站立原地,吭破却暴退四丈,脸色苍白而憔悴,以戟支地。 “好剑!好剑法!”里克眉头一皱,眼角露出一抹凶狠无比的光芒,“灭!你可以使枪。” 天空骤然升起一条魁梧的身影,人在虚空,凛冽的罡风若风暴笼罩而降。 琉璃眼神一亮,毫不避让的娇喝一声,剑如流云飞泻,电光之中,呈现出一幕灿烂的弧线。 “嗖……”一柄仿若来自天外的长枪划破黑暗天际,破空而至,其速更快,势不可挡。 琉璃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惊异,亦多了些振奋,如此恐怖之枪法,若是半月前,她恐一招都难以接下,但是他遇到的是现在的琉璃。 她剑光一逸,横向摆动,像是月下起舞弄剑的仙子,与来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舞动中像是绝无半分力量。 小凤颤抖着闭上眼睛,重耳顺手点了她的睡穴,以免惊吓到她。其实不只是小凤,连重耳自己都没有想到过世上居然有如此快的枪,有如此恐怖的枪法。 “锵!锵!”两声轻响,琉璃连续两剑点上枪身。 里克似乎发出“咦”地一声轻轻的惊呼,他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人把击剑的角度拿捏得如此之准,霸王枪是第一次在速度上及不上对方。 速度与力量是相对的,缺一不可。 吭灭的眼角闪过一丝怒意,更多了一抹杀机,暴喝一声,身体疾转,狂风暴雨似的击出三十六枪。 “叮……”琉璃将对方的枪迹完全捕捉到,是以她能准确无比地截住对方来势甚猛的枪影。 “铛!”琉璃倒退了一步,吭灭只是一震,单论腕力,吭灭稍胜一筹。 不知是为对手喝彩,还是在为自己潇洒飘逸的一击而叫好。琉璃娇喝一声:“好!”剑影再幻,划出一条美妙的弧线,泛着诡异的白芒,疾如风雷,玄若星迹。 “铛!铛!铛!”一串清脆而响亮的金铁交鸣声中,吭灭连退四步。 琉璃给他上了一课,让他明白只有臂力并不够,力与技巧结合到某种默契程度,即使天生神力也不能相提并论。 里克眼神一黯,瞳孔在收缩,向后挥手,道:“拿下他们,记住,不可伤了三夫人分毫。” “轰!”的六道枪影几乎把虚空扯破一个大洞,分东西南三个方向,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 罡风四起,雪丹清捏了一把重耳的手,示意他趁机把人带走,然后突然擎出长剑,几乎与琉璃同时攻向枪影中心,像是预先演练过一般的默契。 “砰砰……”在错落两柄利剑的同时,雪丹清与琉璃同时挑飞两柄利枪。 这次两人完全没留余手,力求做到剑震敌胆。 可让她们失望的是,那两柄明明白白被挑飞的长枪竟然不可思议的凌空倒击而回,其势更猛。 里克冰一样的眸子仿佛有些松动,哈哈大笑道:“即便是剑主亲来,也破不了八枪阵。” 重耳只感到手足冰寒若水,一套世上无匹的霸枪,再加上一套诡异的枪阵,天下还有人能敌之吗? “可惜!他们只有六柄枪,所以……”雪丹清娇笑着展开身体,身体越旋越快,虚空之中本来旋动的风,一刹那之间全都改变了方向,像是愤怒的狂龙,树叶、叶茎全都若夜空中的精灵,在剑锋的摧逼之下,以最可怕的速度向六人洒去。 琉璃的脸上泛起一丝凝重而认真的神色,与雪丹清又在同一时间发动,只是方向与手法不一,旋风刚起,她的身形若疾电一般朝枪阵疾冲而上,剑尖似将空气里所有能存在的能量全部压缩成一点。 雪丹清是以面击面,琉璃则是以点破面。 在这两种绝然相反的攻击联手下,枪阵不破自乱。 “铛!铛!铛!”雪丹清的的剑式大变,穿过自己部下的劲气,剑洒天罗,犹如暴风骤雨,上下齐攻,密如细雨斜织。 琉璃一剑刺开六人密不透风的枪阵。 三股气劲在虚空之中炸开,六人被迫散开了阵形。 “主公!小人认为不可再放任,是不是到了我与谢老出手的时刻。”里克身左的吭总管出声道。 里克看了一眼重耳怀中的小凤,与那个被称为谢老的白袍黑发人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色,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敏锐的捕捉到了重耳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惊慌。遂露出一丝浅笑:“你有信心么?” 这话虽是对吭总管所说,但却目光却直射重耳。 重耳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了解里克是霸枪一族后,不多做准备就来轻捋虎须。一个闪失,不要说小凤救不回,甚至连雪琉二人都有危险。 里克凝视着重耳,一字一句道:“如果再加上我,战局会有变化么?” 重耳不禁被里克的话引入了沉思之中,虽然里克话说得平淡,却犹如一道炸雷在重耳心底炸响。 如若里克出手,再配以吭总管与那个被称为谢老的高手,即使介子推与狐射姑出手,也只能自保。谁也不知道里府还有多少隐藏在暗中的高手。 越想心越冷,汗却慢慢浸湿蒙巾。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里克深深的盯了重耳一眼,目光变得无比锋利,似乎里面有一种近乎想摧毁一切的力量的放射。“放了怀中人,你留下,那两个女人可以离开。” 重耳只有苦笑,再苦笑。 世上痛苦之事诸多,可当你处在某种连口都不能开的情况下时,则不是单单用痛苦两个字所能形容的。 里克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漠然,也便在此时,他的手已慢慢举起。 吭总管与那个姓谢的老头眼神已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而就在两只剑完全占据上风,以摧枯拉朽之势逼得六条枪东倒西歪时。 那只掌握绝对力量的手终于挥下。 两道人影迅疾如豹的分头朝雪琉二人扑去。 里克依然注视着重耳,不同是夜风好似开始慢慢旋转起来,地上的细草,飘零的秋叶,都开始随风旋动。 第117章 重耳感觉一股强大得令自己无法抗拒,近乎使自己窒息的压力一波一波袭来。 顷刻间,场上也形式大变。原本占据绝对上风的雪琉,现在则被八个人紧紧的挤压在一起,而且可用的空间愈来愈小。 重耳顿时心神巨乱,如若能开口,他定然会大呼介子推快来。 便在此时,重耳觉得眼角一暗,里克突然无声无息的消失,等他明白过来时,一股把空气扯得“咯吱”乱响的劲气陡的从身左袭来。 他感觉怀中的小凤似乎被虚空中的某种力道向外拉扯,而且力道逐渐加大,使他有控制不了之感。 让重耳色变的还不止于此,一柄连影子都看不见的尖锐物体正发出“嘘!嘘!”的声音,以突风破雨之速向重耳的右肩射来。 里克终于出手。 像他这类人,不出手则已,出则势若奔雷,一击必中之势。 正在这要命的时刻,竹林传来一声冷哼。 声音虽不大,却震得里克收回那只要命的双手,愕然回首。 又是两道黑影,一个稍矮的蒙面人如老鹰掠空般朝身处危机之中的雪琉疾扑而去,手中弯刀竟像千万点火花在空中撒开,白芒芒像雾一样把吭总管与两名枪手罩了进来。 另一个身材高挑的蒙面男子,则不慌不忙的缓步而行,每行一步正好踩上里克心跳的节奏。 里克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色变。 “阁下如此功力,定是天下有数的高人,为何要蒙起头来找里某的麻烦,请问里某曾得罪于人吗?” 男子淡淡道:“在下只求一睹霸王枪法。” 里克愕然:“就这么简单?” “你出枪吧。”男子又逼近一步,一手抚上剑柄。 里克眼内寒意凝结,仰天长笑,声若炸雷。笑声倏止,一把通体黑亮的丈二铁枪已擎在手。 “你好生见识了。”里克说着一声利啸,枪如蛇闪,带着阵阵嘶哑的啸声向介子推胸前两大要穴刺去。 介子推竟然在刹那之间向前踏上一大步,整个人便在霎时变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宝剑一般。 这气势竟逼得里克的枪为之一震。虽是如此,但他的枪还是呈直线撞了过来。霸王枪法精要便是,花变为不变,化不变为万变。 一直巍然不动的介子推突然闪动,身体竟若魔鹰一般升上了半空,而剑,也在此刻擎出,拉出一条直线,锋芒之间更迸出一团白雾,拖着一道美丽的弧迹破开那枪影,笔直的点向枪身中端。 如果是一般的枪倒罢了,可这是霸王枪法,天下四绝之一。 谁都看不清楚里克是如何转换的,比鬼魅还快的铁枪不可思议的转换了攻击角度,使得介子推一剑击空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的确是一把神出鬼没之枪。 里克神情依然严峻,介子推第二剑又至,这一剑的轨迹像是流星划过长天一般,神奇无比,让人毫无轨迹可寻,即便是里克,也不得不抽枪横扫。 介子推一笑,剑招又变,所有的幻影皆失,普普通通一剑斜刺,但在里克眼里却仿佛整个天地被这把剑充塞得满满的,再无半点缝隙可钻般,更可怕的是那奔涌的劲潮竟然与时俱增,越近越强。 你变我自变。 “铛!铛!”里克的枪尖竟不可思议地的在天际寻觅到介子推的剑,一枪一剑奇迹般在虚空中交击。 重耳看得心旷神怡,不仅仅是因为介子推飘渺洒脱而又最大限度利用空间的狂烈剑法,同时也深为里克的枪法所折服,这两种武学似乎将他脑中的灵感尽数激活,他的心也随之在武道天地里遨游,如不是担心小凤以及雪、琉那边的战局,他定然会感悟更多,更深。 两大绝世高手激战正酣,谁也不落下风,竟是个不分高低之局。而那边的团战却火花四起,异常激烈。 狐射姑的加入使得局势突变,他的弯刀更好似长枪的天敌般,短而灵,快而准,一个人硬生生拖住三名枪手还占据上风,因此还可以时不时分身给两边的敌人一刀。 这使雪丹清与琉璃对付剩下五人时游刃有余,一直不敢下杀手痛击的原因是因为不知何时外围出现大批弓弩手,及人高的黑弓密密麻麻的排成三列,杀气冲天。 介子推突然疾退三尺,大声道:“停手!” 里克正求之不得,虽说表面上战了个平手,可他心里明白,如不是对方有所顾忌,再战下去,他必败无疑。 “住手!”里克也向自己人大喝一声,长枪默然消失在手中。眼里冒出疾恨之火,像是一只饥饿的野兽,默然看了一眼介子推,便紧紧地转向重耳,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下去似的。 重耳选择回避他的眼神,事情到了极其紧要的关头,切不可被他看穿真相,否则即使今天能全身而归,但明天……后天……想起来日子便不可过。 夜静得像是一潭死水,除了急促的喘息声,便是风吹落叶的婆娑声,望了望密布的弓弩手,重耳身上顿时有些凉飕飕的感觉。 良久,里克终于开口道:“今天是不是到此为止?只要你们把人交给我,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而且以后不再追究此事,你们谁是头,给我个答复。” 介子推深知重耳的苦衷,因此自作主张道:“追究与否无所谓,今天我们一定要走,只不过,人不能交给你。” 里克的脸上显出了一丝难得的惊讶,他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那么看重一个毫无背景的风尘女子呢?虽然她很美丽,可也不至于这样一群实力超绝的高手宁可拿牺牲性命也不放弃呢? “主公!下令放箭吧。”一脸懊恼的吭总管阴阴的进言道。 “下令吧,我等甘愿死于箭下。”一名枪手自知箭弩响起,这个场地中人一个也逃不了,人人都互相牵制,即使如介子推,里克那般身手,也会被射成成马蜂窝。 里克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扫到小凤的身上,一脸的茫然,道:“你们为什么要抢她?可以给我个理由吗?如果和我有仇,请不要伤害无辜,她是个弱女子,来里府的时间并不长,你们是男人的话,放下她,千错万错冲着我来好了。” 这个问题除了重耳,谁也不可能回答他,可偏偏这个人是绝不能开口说话的。 除了压抑之极的寂静,便是死神的呼吸,甚至连月亮都仿佛被涂上悲哀的颜色,显得异样的苍白。 “不给人,我宁可选择玉石俱焚。”里克突然把手高高举起,发出一句饱含杀意的声音:“弓弩手听命……” 场中人齐齐色变,包括重耳与里府的人,他们没想到里克竟然喜欢一个女子到了不顾性命的地步。 重耳看了看在风中萧索的两个女人,雪丹清与琉璃的眼睛正满含深情的看着他,那眼神在诉说着:只要能与公子死在一起,也是幸福而圆满的人生。他的心一点点抽搐,眼角逐渐湿润,他知道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而牺牲另外两个爱他的女子,这样对她们不公平。为了更多爱他的人,今天只能选择放手。 重耳默默的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小凤,对着介子推作了个手势。 介子推长叹一声,对里克道:“放他们先走,我负责把小风还给你。” 第二天一早,重耳还未醒来,就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琉璃吵醒,说是里府的管家奉里克之命,亲自来请他过府一聚,说有要事商议。 重耳与众人略一商量,都认为应该过府一会,因为无论里克是否怀疑,只要没有确定的证据,重耳便绝不会有危险。 来到里府后,果然如重耳想的一般,里克先是将昨晚的事说了遍,然后把介子推等人的体型和武功特征交予重耳,请他求重姬帮忙打探消息。然后叫出小凤儿,当着重耳百般凌辱,企图试探重耳。却不料重耳早已练成回天诀上的传音入密,反将昨晚入府抢人一事嫁祸给尚家。 离开了里府后,重耳便如同梦游一般,整个人显得呆滞而死板,眼前不断出现小凤在里克欺凌下的衰怨模样,心中暗暗心誓,有朝一日,定要将里克千刀万剐。 正在马上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长街的宁静。 三名骑手正扬鞭策马,朝着他们飞驰而来。 重耳一愣,这条长街上很少有人敢这么策马飞奔,即使是王城禁卫到了这里也得屏息静气,小心缓行,毕竟这条道上住的都是晋国的豪族,三大司马中便有两位在此,更别说还有众多的王族与手掌兵权的将军们。 “好像是尚家的人。”裘无极勒马道。 他的话音未落,又传来一阵集密而响亮的马蹄声。三骑身后扬起大片尘土,近二十名骑手飞快的追赶着前面三骑。 前三骑越驰越近,神情紧张而焦灼,慌乱的目光里透出一丝疲惫与绝望。 “咦!最前面那个是尚家七虎中的暴虎,平时在翼城是耀武扬威,飞扬跋扈惯了的人,怎么今天沦为丧家犬似的。”裘无极扬鞭指道:“马头上烙有非常醒目的尚府家徽,加之昂贵兽皮马鞍与异常华丽的服装,没错,属下敢断定,就是尚家的人。” “会是什么人在追赶他们呢?”重耳原本冷漠的神情稍有松动,目光越过三骑,向追骑投射而去。 “原来是她……”重耳嘴角抿起一丝微笑来,“果然开始了,好!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密集的蹄声由远而近,那每一下声响都好像催命符一般,尚府家将看见一行人在街角,眼睛不由一亮,待辨清了重耳的相貌时,失望便浮上眼帘……最后的信心及勇气皆已失去。 第118章 “前面就是太傅府,他们绝不敢在里太傅门前撒野。”一名骑手好像又看见希望,大声给自己鼓气。 但那个体态彪悍、满头黄发飞舞的暴虎却满眼惊喜,没有一丝的犹豫,跃马径直朝重耳驰来。 他不会愚蠢到以为我会救他吧?重耳眉头一皱,只要是懂事或者耳朵稍微好使的人都明白,尚家绝非重耳的朋友,实事求是的说--是敌人。 “公子救我……”暴虎的声音几乎被自己急促的喘息声与强劲的马蹄声所淹没。 裘无极横立马上,手握刀柄,冷声喝道:“退回去,找你的主子救你去吧。”另外十一名虎卫也怒目圆睁,齐齐抽出兵器。 暴虎来势依然迅疾,裘无极神色大变,抽刀欲逼时,暴虎疾呼道:“我是香姬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一声弦响划破长街,几支利箭带着厉啸,直直朝暴虎射来。 重耳色变,大喝一声:“保护他。”说完,他突然如苍鹰般腾空而起,身体尚在空中,手中长剑已然划出一道圆弧,“锵!锵!”两声脆响,准确无比的击落来箭。 十二道墙虽感糊涂,但毅然快速摆开阵形,把暴虎紧紧护在阵中。 见箭弩无功,追骑纷纷丢掉手中的弓弩,拔出佩剑,一踢胯下战马,加速冲刺,旋风般冲过来。 距离越来越近,十二道墙看得真切,领头的是位千娇百媚的美少女,长长的秀发紧贴着纤细有力的小蛮腰飘扬飞舞,一张美丽绝伦的玉脸冷得令人屏息。 “哼!又是你?”公孙无景杏眼一瞪,一勒缰绳对身后骑手道:“你们去追那两人,这里交给我。” “每次都遇上小姐舞刀弄剑的,”重耳淡淡一笑,道:“看来我们蛮有缘分啊!” 公孙无景极为好看的樱桃小嘴一翘,愤然道:“你怎么阴魂不散,到哪都遇上你,真是晦气。”说着,扬了扬手中寒光四射的长剑,指着暴虎道:“这人是我的,请交出来。” “他是你的?”重耳徉装一愣,奇道:“据我所知,他是尚府家将,奇怪了,一天不见,怎就成你的人了?” “哼!这人……和我哥的死有关系。”公孙无景恶狠狠的向暴虎望去,眼中爆出幽深的寒芒,“谁敢阻拦,便是我公孙家的敌人。” “慢!你刚才说什么?”重耳禁不住想笑出声来,本来是自己胡编乱造的一翻话,他们竟然当真。“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你可有证据?” 公孙无景身后传来一声阴冷的声音:“和他们废话什么,杀了他们,那小子就是我们的。” 一个打扮怪异之极的枯瘦老头策马闪出,肩上一杆闪亮的银戟发出阴森的杀气。 “银戟?”重耳身形一震。心道两天内连遇霸枪、银戢,不知该喜还是愁。 来人缓缓取出银戟,瞟了重耳一眼,淡淡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眼历,不废话,交人我们便走,否则这银戟可不认人。” “大胆!说话不怕闪了舌头。”裘无极豹眼圆鼓,怒道:“我倒想见认下什么叫银戟。” 公孙无景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慢!”重耳抬手制止裘无极。暗暗分析:看样子此人身份非同小可,连孤傲的公孙无景都顾忌三分,从他的年龄和手中戟的颜色来看,他应该属于嫡系传人才对。 “凡事皆讲理法,身为豪族贵胄更应先效之,虽说公孙家族遭遇大难,可也不能因此在晋地如此横行霸道,目中无人,是否欺我大晋无人?” 公孙无景与老者相顾愕然,无言以对,他们或许是太低估重耳了,而重耳一开口,便把他们逼到死角,连裘无极也暗暗叫好,为重耳的一翻话而喝彩。 其实重耳无论是心术还是武功谋略,都在时刻提升中,或许还做不到能眼观大局,但这般小阵势,对应起来还是得心应手。 “这个家伙今早在酒楼大放噘词,说了公孙家族许多恶毒的语言……”公孙无景脸色变得很难看,缓缓道:“如不是他趁着酒兴,说出了他主子的密谋,哼……否则绝难想到。” 重耳“咦”了一声,将目光转向暴虎:“什么密谋?” 暴虎吱吱唔唔闭口不说。 “他当然不敢说,说出来他主子能饶过他。”公孙无景一声冷哼,愤然道:“他没想到酒楼上也有我公孙族人,说有人早就看中弄玉公主……” 重耳不禁佩服起香姬来,能不动声色就悄然把矛头移向尚家,而且还在尚家布下暴虎这道暗桩,真是不简单。当下心里便暗暗发笑,道:“那人是谁?” “何人一直在打弄玉公主的主意,世上皆知,哼!难道要我说出来吗?”公孙无景闷哼一声道。 “这样的话比较隐晦,还是不说的好,毕竟没凭没据。”重耳的语气极为平静,扫了一旁战意高昂的银戟传人道:“再说了,任谁都知我与尚家的关系,但是不遇上则罢,遇上我便得管,换过今天,你们即使杀进尚府,我也不再吭声。” 枯瘦老者眼神一变,银戟一摆,气势陡升。而这时,长街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使得他的动作顿了一顿,随着来骑的接近,他的眼神又亮了起来:“抓到了?” 就在他说话间,一群骑手已然靠近,其中有人发出得意的笑声:“这两家伙躲到里克府邸,哈哈!但是没过一会就被赶了出来。” “奇怪!”公孙无景偏着小脑袋愣了愣,里克的为人她有所听闻,绝非好相于之辈,怎么今天。 重耳心中有数,一切源于里克对尚渔的猜嫉所至,经过小凤之口,尚渔是劫人的最大嫌疑者,所以,他没有理由庇护情敌的家将。 一张无意中织下的网,已慢慢张开,从里克到公孙家族,都不会让尚渔有好果子吃,纵然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 已经抓到两个活口,公孙无景急于拿到口供,因此不再坚持索要暴虎。 “希望再不要遇上你!”公孙无景眼中怒火一闪,向族人挥手道:“我们走。” 重耳笑着回应道:“带我问候伊相!” 远远的传来公孙无景一声娇哼,马蹄声渐渐远去。重耳这才回过头来,望着暴虎道:“带我去见香姬。” 暴虎深深的看了重耳一眼,说声:“跟我来。”便跃上战马,双脚一蹬,骏马飞驰而去。 不是‘风采楼’的方向?重耳好奇心大起,顾不得向裘无极解释,便大手一挥,做了个上马的手势。 前后十四骑穿越纵横十多条长街小巷,驰向一条蜿蜒起伏的废弃官道,黑暗逐渐降临,最后一道光线悄然消逝在这片群山环抱的平原上,取而代之的是幽暗与朦胧,把马背上的影子拉得悠长悠长。 很快,一座黑压压的大山横挡住去路。 暴虎抢先一步勒马而止,马儿呼呼的喘着粗气,他一跃而下,走向重耳:“到了,这里是主人的一处密宅。” “哦?”重耳抬头四顾,看见了群山脚下的一丝灯火,马鞭一指,问道:“是那里吗?” “诸位请跟我来。”暴虎接下重耳的缰绳,牵着两匹马在前引路。 一行人在茂密的树林里穿梭,灯火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 不多久,前面出现一座青砖黑瓦的院落,四盏桐油宫灯在夜风在摇曳,拴马桩下站立着几个仆从模样的年青男人,一见来人,立刻微笑着上前施礼,然后不声不响的接过缰绳。 这时,院门闪出一道亮丽的身影,在宫灯的点缀下,让人疑似梦中。 “香姬恭迎公子!” 重耳的眸子闪动了一下,轻笑道:“每次看见的香姬都似在变化,嗯!果然是个妙人儿……” 香姬轻笑一声,毫不在意轻轻做出个请进的手势。 重耳点点头,大步前行,同时轻声问道:“暴虎是你安排在尚家的内线?” 香姬轻描淡写道:“是我的人。”说完忽然转过身去,对着裘无极以及暴虎嫣然一笑,娇声道:“诸位不介意我与公子私下谈谈话吧。” 裘无极一个劲的点头,动作看上去可笑之极,暴虎也是两眼放光,整个人亦迷失在她的笑容里。 重耳暗暗感叹:“美女的力量真是无法抵挡啊。” “阿福!” “奴才在!”偏门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一个矮胖老头点头哈腰的走了进来。 “带客人们去休息,安排酒菜……”说到这里,香姬微微一顿,似睁似闭的美眸兜了重耳一眼道:“顺便把我新训练出来的丫头带出来,让她们陪陪客人们。” 暴虎两眼再亮,连声道好。裘无极他们虽没暴虎表现那么明显,但暗地里却无不欣喜若狂,谁都知道经香姬调教出来的少女即非绝色,那也是才女一类,寻常人等花银子也难求一见。 重耳见他们等着他发话,便笑着挥手道:“去吧,玩个痛快。”众人一轰而散,瞬间溜光,小厅中只剩重耳与香姬对立而站。 “琉璃拿到里克的资料没有?”重耳提到里克时,眼内射出寒冰般的冷意,“暴虎使出的离间计,是否你与琉璃决定的?” 香姬娇声道:“公子一下问奴家那么多问题,让香姬先答那条?” 重耳苦笑着摇头,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味道说:“香姬啊香姬,这样的时刻你就别逗弄我了,否则……” 香姬千媚百娇的横了重耳一眼,柔声追问:“否则如何?” 重耳神情一冷,随后却是一声长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低头道:“我现在只想杀了里克。” 香姬长叹一声,颓然道:“要杀这个老贼,谈何容易,我族高手曾经六次刺杀他,但是……哎!” 第119章 重耳“霍”地抬起头来,眼中闪出愤怒的火花,一字一句道:“难道就找不到半点办法吗?” 香姬笑而不答,盘膝而坐,神情恬静安详。 半晌,她才开口道:“办法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重耳坐正身体,满脸希望之色。 “其实很简单,等你或者申太子登上大王之位时,也就是里克的死期。” “天!且不说有没有可能,即使有,那要等到何时?”重耳怒气冲冲道:“我一天都等不了。” 香姬笑了笑道:“并非被动等待,若有上佳机会,当然不放过,难道我就不恨他吗?我的身体上至今还残留着枪疤,可里克不只是家族拥有强大的实力,在晋国,除了大王,便是他。如此地位,无论从明从暗,从虚到实,我们暂时都无奈他何,况且公子现在已经身处泥潭……”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可又被重耳不耐的表情给逼了回去,吐了吐舌头,柔声道:“今天琉璃给我说了很多公子的事情,所以……不过希望还是有的,只要公子熬过这关,相信很快会有大变。” “什么意思?” 香姬含笑道:“我有族人在王宫,了解到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大王看起来生龙活虎似的,实际上已经……” 重耳神情一动:“你是说大王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香姬点了点头,正容道:“那位族人在宫内伺候大王的御医,据御医私下说,大王活不了多久,而且他还不敢向大王说明病因,怕像前几任医师一样遭砍头之灾,因此没人知道。” “你凭什么认定大王去后对我有好处?”重耳的表情显然有些惊讶,他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也许更坏也不一定。” “我当然有我的根据,公子没忘记我是做什么吧?” “这个……知道。” 是啊,香姬是情报头子,整个翼城的达官贵人都在她手下美人的监控之下,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呢? 狐家的院落不小,分前后左右四厢,中间有一块开阔地,种满各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据说大多数是狐突从边塞带回,成活率极低,但只要有一种落下根来,眨眼间工夫便有种草木葱茏的味道,狐家给这块开阔地起了个名字,叫草圃。 虽然介于秋冬之季,这里的花草依然如苞露绽放,如若阳光高照,院里便会聚集很多人来,谈天,晒太阳。 但今天,若大的草圃却只有一个伫立。 自从重耳从里府归来后,便爱上了这里,经常一人到此沉思,或者发愣。因此这里也逐渐成为禁区,除了有限的几个人,没有人敢闯入。 很多熟悉重耳的人都说他变化很大,几乎一天一个变化,犹以最近为甚。 沉默寡言,神情忧郁。 “公子?” 一道清脆的声音惊飞了草丛中的鸟儿,重耳闭着眼睛也能听出来,是雪丹清。 “娄族又来人了,说今天的比武全托付给公子……可……” 重耳微微睁开双眼,平静地道:“告诉琉璃,作好出战准备。” 雪丹清美眸闪动,若有所思道:“不错,琉璃本是娄族之人,自当出战,但……也只有一场胜算,而这却是场三战两胜之争,公子还有其它安排?” “输一场是肯定的,但娄族必能赢下两场来。”重耳不慌不忙道:“丹儿好好想想我最近见过什么人?” “嗯!公子去过欧阳家,还见过旬息、大王……伯己?啪!”雪丹清小手一拍,喜道:“伯己,他能拿下一场。” 话音刚落,雪丹清突然”啊”道:“不对,伯己虽说与娄无尘已经明确关系,但他却不是娄族人,怎么能代表娄族上场?” 重耳淡然一笑,抬头望向苍茫的天空,反问道:“若是伯己来个武场求婚呢?” “天啊!这简直绝妙之极。”雪丹清兴奋道:“公孙家族怎么也想不到娄族亦藏有两个超绝高手。” 重耳静静道:“希望伯己和他师兄不至于差得太远,否则公孙无景与那个银戟老者都有他受的。” “相信不会,毕竟师出同门,且之伯己本属天资聪慧之人。”雪丹清奇道:“公子有没有和他试过招?” 重耳摇了摇头,沉声道:“也曾有此想法,可后来一想,这伯己是唯一人选,胜也是他,败也是他,总不能还未开打便举手投降吧。” “还是有胜算的,琉璃有十足把握拿下一场,而伯己除开公子说的那两人,应对第三人应该没问题。” 重耳笑着看向雪丹清,道:“希望如此吧,世事无常,岂能料之,尽力而已。” “嗯!那我去告诉璃儿,让她放心,她虽然不提,我知道她一直为此焦虑呢。” 雪丹清用力点了点头,眼角含笑道:“公子是否应该去准备准备,马上就出发了。” “准备什么?”重耳愣道。 “宽衣打扮啊!”雪丹清柔声道。 “哈哈!好!”重耳大手一挥,道:“你们与娄族一起去,我随后就来。” 翼城整体呈规整的正方形。东西南北各长约十里,城垣高七丈,城隅高九丈,墙高是厚度的三倍,每面各开三门,共十二座城门。 全城的核心当然是宫城。宫城位于翼城的中心地带,宫城内的南北中轴线即为翼城的主轴线。这条轴线从翼城正南门起,经外朝、宫城、市,到翼城正北门止。其门、朝、寝、市,都依次坐落在这条主轴线上。 宫城前面为外朝,后面为市。朝即是献公朝会群臣、诸侯的殿堂。市乃商业贸易市场。朝会处与市场面积均等,各为‘一夫’。宗庙、社稷依据主轴线,依次坐落在宫城的左右两侧。 社稷坛又分为社坛和稷坛。社坛在东,稷坛在西。两坛之间留有大片开阔地,因此这里常被选择进行一些宗室内部的决斗,或者诸侯间的嬉斗之用。 公孙家族明为商,实为齐国朝堂大豪,再加之齐相伊况亲临,献公下令开放社稷露坛,作为公孙家族与娄族之争的场地。 而旬息则代表中立地,作仲裁人。 重耳与十二虎卫先在宫城小南门弃马,而后在内宫禁卫的带领下,步行经过都邑大道,又穿越三座侧门,进入社稷露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可容数百人的土场,场中按方位铺五色土,东青,南赤,西白,北黑,中为黄土,以象征五方的土地。在露坛的尽头,耸立着一座黄土高台,其高度为祭坛的三倍,台下铺设十六级土质台阶,窄而平,可容两人并排上下。据说这种土台是随搭随拆的,供争斗结束后便立即拆除。 娄族位于露坛南方,脚踩赤土。重耳看见雪丹清与琉璃的身影也参杂其间。 公孙一族方位在北,土属黑。一行约三十余人,大多数重耳都在娄府门前见过,但多出来几个脸色阴森、面无表情的异族打扮之人,其中便有那位银戟老者。 东方为看台,一百多名翼城的权贵、或他国贵胄们早早的便抢占有利位置,以观此战。 正中央则伫立着百余名宫城禁卫,他们身着盔甲,左剑右戟,个个精神抖擞,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 “重耳公子!” 重耳的脚刚踏上青色土地,有几个眼尖的便认出他来,殷勤的招呼他一起落座。 旬息与司空袭子朝他含笑点头,丕郑父和一帮朝臣也纷纷挥手致意。其间也有几道凌厉的眼神朝重耳直射而来。 奚齐与公治方幸灾乐祸的望着他,就像看一个要死之人般,华容却目不旁移的注视着土台,仿佛他的心中永远只有武道,其它任何人和事都引不起他的注意。 “公子若不介意,请过来坐。”齐相伊况起身相邀,诚挚的表情使得重耳无法拒绝。 他的眼眼先找到了伯己,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重耳心态顿时轻松下来,脸上带笑,朝伊况走去。 “能与伊相同坐,重耳深感幸运。” 重耳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然后定然自若的坐下身来。 刚刚坐定,伊况便开门见山道:“伊某想不出娄族有与公孙家抗衡的高手?但瞧公子表情……又好似胜算在握?” 重耳心中打了一个突,这家伙的眼睛太精,这都能看出来,虽说自己也因回天诀之功使得灵觉一天比一天敏锐,但却从伊况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来,好似一潭深水,无风无浪。 “伊相对娄族有多少了解?怎么敢肯定他们就没有暗藏绝世高手呢?” 重耳回敬了伊况一句。 “曾经以为了解,不过听了公子的话后,我收回了解两字。”伊况并不因为重耳的反问有什么不妥,反而有种破解迷惑的欣然。 干脆,豪爽,这是重耳对伊况的评价。 重耳的目光刚与雪丹清接上,就听得司仪洪亮的声音在露坛响起。 “公孙家族与娄族比武现在开始!有请仲裁--晋大夫旬息!” 满场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旬息身上。 旬息站起身来,用一种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道:“旬某受大王之托,主持比武之会,请两家遵守约定之规,不得假手于外人;凡战者皆为族人,凡手战之道,皆有难者,不得后仇之。” 说到这里,旬息一对看似朦胧的眼睛突然绽开,犹如两道闪电向南北两族射去。 “公孙家代表--公孙无景。娄族代表--娄无尘。” 随着旬息的话音,两道美丽无比的身形缓缓站起。 由于在社稷露坛中比武,因此有权利观看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没人喝彩也就可以理解。” 第120章 “三战两胜,胜者有权对负者提出任何要求,但只限对个人,不涉及到家族。”旬息扫了两人一眼,沉声问道:“以上便是你们的协议,同意请回答。” 公孙无景毫不犹豫答道:“同意!” 虽然琉璃已经给了消息自己,可娄无尘依然有眉毛轻颤之感,眼睛下意识的向重耳和伯己一方投去。 在得到两个男人眼神的鼓励后,娄无尘俏声道:“我同意!” “好!第一场开始,由公孙家族出场挑战。” 旬息的话音刚落,公孙阵营中便闪出一道人影,枯瘦的身体,怪异的服装,发黄的胡须,这一切都隐不住他手上银戟的光芒。 银戟传人?重耳暗吸一口冷气,对方第一场就派上重量级的高手,看来他们没有打三场的准备,那么第二场就应该是公孙无景上场了。 “我来会会你这丑老鬼!” 露坛上响起一道极为好听的声音,娇柔中带上一点刁蛮的味道,使得空气都为之轻软。 在众目的搜寻之中,琉璃缓缓起身,原本集中在公孙无景与娄无尘身上的目光齐齐转移,眼睛发直的盯着这个娇媚动人,但看上去却显得冰清玉洁的美女。 伊况对着重耳俯耳道:“这就是娄族暗藏的绝世高人?好像年轻了点。” 重耳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作了个你看下去便会明白的手势。 而公孙无景也感觉到了威胁,突然出声道:“请旬大夫查验来者身份,若娄族请了外人,那……” “笑话,我在娄族生活了十五年,如今竟然有人说出这种荒谬的话来,哼!敢挑战就得有战的勇气,别找什么借口,若怕了,那不打也罢,我放你们一马。” 琉璃一张厉嘴发挥功效,气得公孙无景与银戟老者浑身直抖,但看在众人眼里,琉璃的声音好听,甚至嘴巴也勾魂摄魄的魔力,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更是流波轻转,天地失色。 “不用查,此女我认识,确为娄族之人。”旬息示意公孙无景落座。 “可恶的小女娃,你该死。” 银戟老者双目精光大盛,一股使人心悸的气势迎面扑向琉璃。 琉璃娇笑着缓缓登上土台,银戟老者冷笑道:“女娃子,你不是对手,认输可保一命。” “都这么老的人,还提刀弄戟的,也不怕伤了筋骨,让小女怎好意思用力,要不,你若认输,还可多活几年。”琉璃美眸轻轻的扫向他,用一种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 “你……”银戟老者气得脸色铁青。 肃穆的露坛上顿时传出几道零星的讥笑声来,很显然琉璃的美艳,与机敏的语言已经开始为其赢得拥护者。 伊况眉头微微一皱,场上的形势使他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切都偏离事先的设想,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他认识这个银戟老者快十一年,却从未见他对谁如此忍耐过。 “一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英雄?” “老人家还是回家抱孙子吧……” 本来驱于中立的一些年轻豪贵们纷纷叫嚷,谁都不忍看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人儿命丧土台。 重耳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丝微笑。 面对如此窘状,银戟老者反而冷静下来,毕竟大场面见得多了,调整心态就比一般人快。 “我叫阿喀仄!”他的声音突转凝重,”你是谁?” “好个古怪的名字,嗯!端的是人如其名。”琉璃笑如春风,声音如铃道:“至于本小姐的名字?你胜过我便可告诉你。” “她练的是什么功夫?”伊况倒吸一口凉气,“让人看上去不忍移眼……” 重耳笑而不答,他没想到琉璃练了那玉诀上的功法后,竟然激使本身的媚功突破至最高重境界,如果形容以前的琉璃是只独守一片林子的小鸟,那么现在她则是任意在天空翱翔的飞鸟,不再受一片树林的束缚。 全场男人都目瞪口呆的死盯着这个娄族美少女,除了有限几个稍有定力的人,其它的都呆了半晌后才勉强觉醒。 琉璃静静地立着,定定地望着阿喀仄,又似望向那深远无限的天空,她的激动隐藏得很深,就在她踏上土台的瞬间,对方异常强大的压力逼使她悟通了一直困绕着她的两道心法互有冲突的地方。 阿喀仄的神色越来越紧,似乎不堪琉璃注视。尽管他不愿承认,从这女人的眼中,他依稀看见他的第一个女人在向他微笑,多么熟悉啊!那个给他带来温柔、带进流泪的天堂的女人,当她的目光扫向他时,便给他的心灵带来难以形容的颤栗,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双眸子曾经给他带来的感动与柔情。 “喀嚓!”一声极轻极轻的细响惊醒阿喀仄的美梦。 琉璃雪白柔美的小手上不知何时握上一把长剑,寒光闪闪,轻挽剑花,很普通但在她身上却显得极其优美的一个姿势。 阿喀仄一声长啸,犹若初醒猛虎似的擎出银戟,戟影骤敛,像是蜂拥而聚的潮水,空气亦发出被穿透般的锐啸,漫天的戟影甚至淹没了高大的土台。 琉璃脸上依然挂着那股勾魂摄魄的媚笑,动人的娇躯飘逸无比地在戟影中闪动穿梭,根本就没有出剑,就像在花丛中跳舞般悠闲。 惊讶的表情从阿喀仄脸上一闪而逝,但是却被琉璃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戟的确精妙,气势逼人,但却是个虚招,或者说是为下一招所作的铺垫,只要对手在戟影下稍退半步,便会落入银戟的强攻之网,即使功力相当,也难扳颓势。 眼角露出一抹凶狠无比的光芒,阿喀仄一声暴吼,戟势再变,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长戟像一道会飞的银虹,横向划了过来,来势之快,力道之沉稳,使得场下传出几声惊呼。 琉璃娇喊一声:“好!”话音未落,斜躺在手中的长剑已迎向银虹,急射而出,娇躯在临近罡风时,像是突然变成一条滑溜的鲶鱼,轻扭身躯,疾如奔雷的银戟擦着她的衣角而过。 就在阿喀仄暗自惊讶时,他好象感觉眼前突然一暗,所有的光线全无,整个人瞬间跌入黑暗之中。 琉璃狡黠地一笑,借身体一扭之力,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疾扑而回,剑刃振起千万层波浪横划过虚空,剑影完全把阿喀仄笼罩进来,速度之快,甚至掩盖了太阳的光芒,像是整个天空突然间全被乌云笼罩。 “叮”的一声,在幽暗的天幕中消隐了形迹的长剑幻出一团眩目的光华,奇准无比的击中银戟的顶端,阿喀仄微微踉跄了一下,银戟的华彩迅疾黯淡下来。 琉璃这漂亮的一招掀起了场下的狂喊。接下来她更是得理不让人,长剑随着主人灵动的身影犹如暴雨一般向暗淡的戟影倾泻而去。 “铮-铮-铮-”三声暴响压倒了喝彩声。 阿喀仄暴退三大步,脸色突转苍白,多少年来,银戟从未在几招内便落于下风,虽然和他轻敌有关,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的美少女是他出道以来遇到的最强对手。 公孙无景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她暗自比较,如若换作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她很仔细地观察琉璃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那毫无轨迹可寻的剑路,几乎达到人剑合一之界,更可怕的是全然违反了剑理,愈是不可能出剑时,她偏偏出手,这使人极难判断出她下一招的剑路,这样战下去,纵使功力高出她一筹也毫无胜算。 若是功力相差无几……想到此,公孙无景惊骇之余,多了种庆幸之感。幸亏是阿喀仄上场。虽然看起来琉璃占据上风,但她还是对银戟还是有着无上的信心,银戟只所以被称为四大绝技之一,便是因为它有个特点,遇强更强。 果然,只是眨眼般的功夫,场上形势大变。 霸枪有多么厉害,琉璃见识过的,但与之齐名的银戟之威,现在才开始闪现。单是那晃若天外飞来的凌空戟影,琉璃几乎用尽全身劲力才勉强接下,到这时,她才真正理解什么叫银戟。 眼力加上速度,再加上配合银戟而生的独特内功心法,使得戟出无影,漫空都是破空之声,你却无法用肉眼看见任何兵器的存在。 甚至没有给琉璃一丝思考的时间,“嗾!嗾!”又是几道凌空劲气逼来,空气被剖切成无数道狂乱的气流,沿着土台两侧向她包夹而去。 “锵!”琉璃的长剑凭空截住了银虹,娇躯却在重压下连连后退,好不容易借助长剑与身体的重量止住脚步,玉脸上却满是汗珠。 阿喀仄虽然逼退琉璃,又把局势拉回到均等的态势下,但也是手心微热,暗呼“侥幸”,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住手,而是身形倒冲而起,再突然下坠,手中银戟也快速抡起,以雷霆震怒之势作刀状疾劈而下。 这时,琉璃猛然发现自己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随着银戟再起,琉璃退无可退,再退便掉下土台,而左右两侧均被戟影笼罩,而她的活动范围却只有狭小的三尺空间,处于一种动弹不得的尴尬位置。 但是她有个对手无法企及的优势,那便是她的眼力,能在肉眼难以分辨的空间找到细微的破绽,有了这点优势,她足以于任何高手抗衡。她甚至明白自己的眼力绝不仅于此,只是不知道如何去挖掘罢了。 就在戟风及体的一刹那,琉璃发现自己的潜能被彻底地激发出来,正是那偶然一现的灵光,使她寻找到银戟必杀绝招中的一丝破绽,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琉璃单手握剑之姿突变为双手握剑,剑柄横抵抓住腰间,借助腰部转身之力原地旋转旋一圈,就在场下人以及阿喀仄大感莫名时,一件出乎常理的怪事发生了。 第121章 一柄长剑幻画出刀影,在琉璃双手紧握下,凌空迎着那团戟影劈下,毫无任何保留,甚至不在乎左右两侧袭来的罡风,就那么直直的,准确的迎着中线劈下。 肃杀的土台,已然失去泥土应有的颜色,只剩下两道幽暗的光团,在上下狂舞。 浓冽的杀气,沿土台四下蔓延。 似乎对手的剑路完全出乎意料的刁钻,不可理喻。长剑泛出的一道亮虹剖进戟影时,阿喀仄的额头却已是大寒淋漓--那柄剑尖长了眼睛似的,在他聚力后力道即将枯竭时劈中了戟尖。 白芒只闪烁了瞬间,整个土台便像是刹那之间突然陷于黑暗,银戟也好,剑虹也罢,都已全然消失。但至少还有声音存在,剑气破空气的厉啸之声。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 阿喀仄勉强接下一剑,体内忍不住气血翻涌,他的内功绝不比琉璃差,甚至要强上一筹不止,但区别在于他是力道将尽,而对方则是蓄力一击,两相抵消之下,真正喊哭的人变成了他。 阿喀仄感到一道凌厉得足以截断他脖子的剑气向他胸部以上袭来,在突然由光明转为昏暗之际,他根本就分不清剑气的源头在哪里,似乎土台上的每一寸空间都有一柄要命的剑在挥击,他只有凭多年的实战经验,先求自保,收戟回舞,布下密麻的防线。 形势急转直下,刚才还站起身准备为胜利而欢呼的公孙无景顿时目瞪口呆,伊况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变化,甚至包括重耳、娄无尘等娄族人更是没有想到。但有件事情却非常真实,那便是强横无匹的银戟光彩不在,起而代之的是白茫茫一片剑影,全然压下银茫。 世事并非可以去预料、可以去想象的。即使胜利在望,那也不见得就是胜利,露了败像的也绝非失败,形势往往会瞬息万变。 琉璃虽是实战经验不如对方老道,但任谁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都知道该怎么做--绝不让对方再扳回颓势。 “锵!锵!锵!”连续三声脆响。 阿喀仄再退三步,“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琉璃迅疾无比劈出第四剑,阿喀仄本以为这一剑应该是刚猛无匹地奔来,谁料甫挥戟迎上却遇上一不急不徐的粘力。 琉璃飞扬入鬓的秀眉得意的上扬,眼角更是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剑芒突然由大转小,由虚转实,画出一条笔直的弧线斜刺里闪现出来。 阿喀仄仓促中错误的判断了来剑的力道,登时全身一滞,戟劲便不知击向何方,等到他看见来剑时,却已晚了半拍。 “叮”的一声,琉璃的长剑如荡雾拂云般击开银戟,然后余势未断,继续着直行之路,毫无阻碍的朝着阿喀仄的胸膛标射而去。 这一由虚化实、可以说是极为普通的剑招却彻底击溃银戟,阿喀仄在银戟被荡开那一刹,便已经感觉不妙。他明白一点,败局已定,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能否救回自己一条命。 伊况一声低叹,几乎与重耳同时说了句:“跳台”。 而阿喀仄也果然如他们所料般,双手聚集全部的力量,猛的拉回偏离方向的银戟,横的扫向琉璃,似乎要做最后一搏。 琉璃眼侔里透出“不知死活的”的眼神,发出一声娇哼,长剑横移,因其距离近,因此速度也快过银戟,“喀嚓!”先是击中银戟中部,紧接着又借兵器交击之力刺向阿喀仄的咽喉。 也就在此时,琉璃“咦”了一句,她发现阿喀仄同样也利用了兵器交接的力道,在剑戟交错的瞬间,身形如电般向台下逸去。 阿喀仄即使人在空中,心中依然大骇,因为那道剑气速如闪电,就像是一阵轻风拂到身前,怎么也阻止不了…… “砰!”的一声,他的身体像是一只轻鹤一般冲天而起,却又像只死鹫般直直的垂落而下。琉璃赶至空中仍挥剑击中他的右肋,但终因对方速度太快而没有完全插入。就在她想再补上一剑时,公孙家族方向迅捷无比地驰出一道灰影,奇快无比的抢在琉璃剑前护在阿喀仄身前。 琉璃蔚然一叹,身体在原地旋转了一圈,潇洒无比的落在土台之上。 名震东周的银戟绝学终见光日,那诡异霸道的戟法让众人窒息。但琉璃却带给他们更大的震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美少女,说是挥剑不如说舞剑更恰如其分,其剑其人都让人有“惊艳”之感。 没有欢呼。全场只有沉默,一种震撼人心的沉默压在每个人的心间。 良久,旬息方梦醒般宣布:“第一场,娄族胜!” 到这时,露坛上才猛的响起狂烈的喝彩声。 失望与震惊的情绪只在公孙无景心中停留了一瞬间,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从心底涌起的斗志所代替,那是一种从小就被培养起来的不认输的精神。 无论是她的家族还是她的师门,都不允许她再输下去,更何况她甚至把自己都摆在赌坛之上,输了比武,也就输了一切。 第二场她绝不能输。 她缓缓起身,没有看抬到身边的阿喀仄一眼,冰冷的目光投向娄无尘,语气冷得象是从冰窖中抛出:“第二场轮到我俩了吧。” 娄无尘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刚为胜利而升起的一丝笑容瞬间被无情的淹没。作为对公孙家族最了解的人之一,公孙无景有多么可怕,她最清楚不过,但公孙无景看她的眼神却让她愤怒或者是备受伤害,因为,那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的眼神。 重耳与伯己刚意识到不妙时,娄无尘已然站了起来。愤怒扭曲了她美丽的脸,娄族的尊严、对手的强大令她绝望,但这两种感觉却使她不顾一切的站了起来。 “我来了!” 重耳与伯己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他们明白,娄无尘既然已经决定下场,那么任何人的阻拦都没有用,胜与败的天平很明显,他们只能寄希望娄无尘能保全性命。 公孙无景优雅的一扬长发,眸子被战意点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她的血也渐渐热起来,在体内缓缓流动着。 这纯粹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莫沂的绝学便是以势取胜,强势之下无完卵。 全场破天荒的没有响起任何的掌声及喝彩声,很显然,大家均不愿意看见两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一决生死。 甚至是仲裁人旬息,亦暗叹一口气,无奈宣布道:“第二场……开始!”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大一小两位美女先后登上土台。 娄无尘似乎并不想多费口舌,上来便长剑出鞘,摆开战势。 公孙无景虽说无论是见识,武功上都高出同龄的女孩子一大截,但她也终究只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女子,也终究摆脱不大贵之女的“通病”--骄傲。 “剩下两场,你们输定了。”公孙无景似乎丝毫没把娄无尘及那把长剑放在眼里,两眼投向长空,淡然自若道:“想知道你的下场么?” 娄无尘闷哼一声,或者说哼出一半时,原本低垂的晶莹宝剑却突然间弹上天空,看似娇弱的身躯亦如利箭般撞向公孙无景。 这一招二合为一本是虚实两用之策,换做普通对手必然手忙脚乱,是把精力集中在那柄飞天长剑上,还是放在这个疾冲而来的人身上。而公孙无景毕竟身怀两大绝技,正可谓会者不忙。 她不仅毫无躲避之意,反而轻轻一声冷笑,口中继续道:“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那样便宜了你,哼!要让你成为我的终生奴隶。”边说边飘然而上,待头顶盘旋的长剑俯冲而下时,她的娇躯忽然一展,仿佛凤凰展翅般美丽动人,晶莹的左手忽然掌握成拳头,出其不意地向娄无尘的小腹直捣而来!而右手上的那支长剑如同一道流星闪过天空,直直迎向来剑。 娄无尘心中顿时惊骇万分,她虽然明白对手的实力超绝,但绝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啪!”她的聚力一剑仿佛刺中一道无形的气墙,令她浑身剧震,紧接着一道美丽无比的白玉拳头如电闪般直射而来,无声无息,却仿佛可以将她吞噬般的恐怖。 “砰!”掌拳相接。娄无尘闷哼一声,猛退三步。但那道拳头依然直击而来,其速愈快,其力更坚。 娄无尘目光一暗,对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攻出一剑,仅凭一只拳头,却逼得她如此狼狈,怎不令她绝望呢。但绝望归绝望,为了娄族的荣誉,她也不能输得太惨,心中一坚,手掌长剑绞起一朵剑花刺向那只白玉般的拳头。 公孙无景美目一亮,目光直直的迎向滚闪而来的剑花,皓腕一弯,散拳为掌朝娄无尘手上的剑刃抓去。 娄无尘胸口一闷,长剑仿佛遭遇急大阻力般,半尺难进。眼见玉掌绕来,顿时足下一蹬,猛地提起丹田的真气,手腕疾转,横剑斩向眼前雪白柔媚的皓腕。 公孙无景宛然一笑,笑得无限优雅,如春风般拂入众人心间。但娄无尘则是另外一种感受,可以说是心头狂震,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这个女人所展示的速度,甚至用快若鬼魅仍不足以表达出她内心的震撼程度。 她出剑,在最关键的时刻,一把明光闪闪的长剑不知何时从左手擎了出来,直向娄无尘刺去,速度快极,而角度也刁钻之极。 娄无尘脸色蓦地变了,已然斩向公孙无景的长剑只得转移目标,迎向奔来之剑。 “锵!”的双剑交击。 娄无尘娇躯一震,她发现对方全无一丝力道,自己一剑虽然击中剑柄,但犹如刺中一团空气般,整个身体和力量都失去控制,仍保持极快的速度朝公孙无景滑去。 第122章 这时,公孙无景的右手突然又撒掌为指,忽然屈指朝剑刃一弹。娄无尘暗暗叫苦,手肩一麻,对方掌指发出一股巨大无比的内劲透过剑刃涌上,狠狠撞向她的胸口,再蔓延至全身。 场下高手无不震惊,公孙无景前后才用了两招,一拳一指,剑好象只是个象征的威胁,且之拳指的攻击角度之刁钻精确,仿佛精心计算才得出的结果。而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 娄无尘越战越惊,哪怕刚开始还有一丝的斗志,那么现在已经是全部被击沉海底。公孙无景仿佛猜测到娄无尘此刻的心情,冷冷一声娇笑,不给对手一丝缓和之机,左手剑再出,擎起一道狂烈无匹的剑气,竟在娄无尘斜飘之时如影随形的追逐而至,掌指合一,两道不同的劲气化为一道巨大的气团向娄无尘撞去。 如公孙无景算计的那般准确,娄无尘不得不挥剑击向那团气劲,“砰……”竟震得公孙无景退了一步。但娄无尘更惨,整个身体被强大的气劲反震而回,持剑的右腕甚至有断裂之感,疼不可忍。而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对方并不想至她于死地,公孙无景只是想彻底击垮娄无尘的自信心,然后再收做奴隶羞辱。 了解了事实的真相后,娄无尘并没有因此而崩溃。公孙无景想活擒她即是个破绽,怎么着她都不会杀死她,而利用好这个弱点,并非没有希望。 娄无尘主意已定,人也在顷刻间进入清明状态,仿佛突然间不畏生死般,勇敢翻转而回,顽强的切人剑掌笼罩的气流中。 她这样不是找死吗?公孙无景微微一愣,长剑下意识的回拨,而就在此时,娄无尘已然攻入气劲中心,昏暗的气团中一道明晃晃的长剑闪耀着夺目的光彩。 公孙无景第一次有了无奈之感,她不能击出长剑,因为一旦挥出,如此短的距离内,娄无尘必死无疑。但她更不敢放任对方无所顾忌的强攻,那等若白白送掉自己性命,毕竟,娄无尘也算是一流高手。 面对直插而来的一只玉掌,娄无尘却仿佛全无看见般,长剑依然保持高速前擎之态。看来她是绝意拼个同归于尽。 以公孙无景的眼力及精确的判断能力,当然知道当她的右掌插入娄无尘心窝之际,自己亦逃不过腰斩之势。两相权宜之想,她只能选择后退。 而娄无尘的剑势却在刹那间加速,如同长虹贯日一般,直直刺向后退的人影。 让公孙无景吃惊的是她发现自己竟避无可避,娄无尘有去无回的强大气势将她整个人死死地罩土台的右角上,使其不得不面对她的攻击。 “嘶!”的一声,公孙无景娇躯一震,娄无尘的剑气凌厉无比的削下她的袖边,碎片如蝴蝶漫舞,而她美妙的身姿此刻便像一柄横空裂过的利刃,破空斩风般迎面袭来。 公孙无景欲避无从,惟有挥动玉臂迎刃而上。 这一次是实力的拼争,没有丝毫可以取巧之处,功深者胜。 当然,这绝非出自公孙无景的本意,她就想象猫捉老鼠似的玩够了娄无尘,然后再彻底击溃她,让她看见自己便有胆寒之意义。 可惜,决斗是性命的拼斗,在两个相差并不太多的武者间的决斗中,任何一方,稍不留神便有落败的可能。 公孙无景全力出击,即便如此,她也没占到任何便宜。毕竟,她刚才处于弱势一方,不过,随着硬碰硬的几剑下来,她越战越勇,甚至愈加灵活,轻盈,愈加快捷,娇艳的身躯就像划过虚空的一尾游于鱼,一举一动无不显得那么的的优美,那么的不可抗拒。 反观娄无尘,身形越来越缓慢,进难,退亦难,整个人好像都粘在一团薄雾中,左冲右突亦攻不破那层剑芒。 露坛上寂静得令人几欲窒息,所有人均敛声静气,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百年难遇的美女大战。 而重耳与伯己更是把心提到嗓子眼,期望着奇迹的出现。 奇迹出现了,但绝非重耳愿意看见的奇迹。 公孙无景不想再拖,杀死娄无尘之心越来坚。因为久攻之下,她感觉对手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与耐力,而这两样东西都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都是极不容易被驯服的。 她也猛然打消收个女奴在身边的打算,让她随时提防着这样一个有着超然毅力女人……简直是自找罪受。 想到这里,公孙无景娇躯猛转,仿若仙女般旋转翩翩,潇洒的从两人的纠缠斗中脱身而出。 娄无尘美眸一亮,利剑猛然间突破重重真气,重而快的朝公孙无景标射而去,长剑狠而准的重击在对方看似仓促中格挡的剑锷上,但让她惊骇欲绝的却没有半丝响声传出,仿佛那一剑是击在虚空中,根本就不受力,不仅仅如此,就在她大惊失色之际,对方软绵绵的长剑突然复活般抖闪起来,犹如灵蛇飞舞,力道波浪似的一道接着一道向她涌来。 公孙无景发出一道轻蔑的冷笑,目光一凝,双手齐挥,一道缤纷的剑影从下而上,如同犁树开花般娇艳,万朵飘飞的花朵紧罩天空飘落的身躯。 “叮叮当当!”空中闪过无数点耀眼的光芒,仿佛将冬日的娇阳都给淹没。娄无尘只觉娇躯一颤,仿佛温度在顷刻间下降,一股巨大无匹的强烈气旋由脚底升起,无数道刁钻的真气如挡不住的鲜花般飘落至身上,而那花朵仿佛瞬间又化为寒冰,一点一滴的钻进了她的手臂、脚板,沿着血脉蔓延至胸口。 娄无尘心底升寒,她绝望的发现,自己无论躲向任何方向都逃脱不了公孙无景那柄要命的剑影,甚至是退无可退。 场下眼力高明的人亦看出公孙无景这一招所含的强烈杀机,更看清楚了娄无尘的无奈。待到重耳与琉璃高呼“住手!”时,公孙无景的剑气已然突破最后一重防线,直刺娄无尘胸脯而去。 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是不懂武功者,心里都清楚,不会再有奇迹发生,娄无尘现在唯一能做的,唯有静待死亡。 什么叫奇迹,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不经意中跃蹦而出的,瞬间闪现的,都是奇迹。 “砰”的一声。 长剑入体时竟然发出一道奇怪的声响,并非大家熟知的那种闷响,像是刺在金属上,又像是刺中一面有弹性的皮鼓上。 发现长剑赫然弯曲,似乎遇上一层世上最坚固的盾牌般。公孙无景稍微迟疑了下,剑击处飘落几片碎布,破洞下闪明晃晃的光亮。“金缕衣?”公孙无景一声惊呼,“嗖……”一柄长剑破空而出,却是来自娄无尘之手。 对于这袭来之剑她其实根本不在意,原因无它,娄无尘虽说有宝衣护身,但毕竟挨了她全力一击,全身功力早就散了七成。她之所以惊呼,是因为金缕衣的出现。 金缕衣的材料产自南荒,据说是采上古长狒之毛,集百名编织高手半年完成。此衣为武王所有,后赐予成王,叔虞亦是武王之子,成王之弟,晋室开山始祖。据传成王一日与其弟叔虞在宫中戏耍,刚好传来唐国平乱的消息,成王大喜,随手把一片桐叶从地上拾起,放在叔虞手中,笑道:“唐国无主,寡人就把唐国封给你吧,以此桐叶为证。” 一月后便选定吉日,正式册封叔虞为诸侯。而金缕衣便是成王赐予叔虞的礼物,后一直深藏晋宫。为历代晋侯所有。 这献公的珍宝突然现身于娄无尘身上,的确让公孙无景大感吃惊。不过吃惊归吃惊,她剑上的力道并未减轻半分,重重的向来剑荡去,如白玉般晶莹的右手也斜刺里挥出,疾如闪电的滑向娄无尘的腰腹,手掌一翻,轻轻拍出。 “砰!”的一声闷响,随着一道血丝的喷射,娄无尘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摇晃着向台下飘落。 琉璃与雪丹清早算准落点,四手相托,稳稳的接住娄无尘的身体,琉璃快速喂了几颗疗伤丹药她嘴里,然后朝着公孙无景怒目横射,便抱着娄无尘下场而去。 重耳不由得转头向伯己看去,心道:难怪这家伙向我保证娄无尘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原来他师哥向献公借来异宝给他,当真是情真意切啊! 众人还来不及鼓掌喝彩,公孙家族席间便缓缓走出一道人影,其剽悍的身姿,步若龙旋的气势,极为自然的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之感。 齐相伊况微微皱眉,似乎此人的出现出乎他意料之外。除了投向公孙无景疑问的一瞥外,他的眼中便只有此人存在。 旬息重复了比武规则后,讶异的眼神也投给了这个人。这个缓缓步上土台的男人,仿佛不是走再比武台,而更像是在花园漫步,那种自然流露而出的悠闲之态显示出此人不同寻常的气度。 “此人是?”重耳侧身问伊况。 “公子不知?”伊况诧异道:“这宏井轩乃白水族人,年幼因家人违反族规而遭放逐,遇奇人传得神斧之术,随后率百名悍匪在齐、晋、宋等国边界横行,因他手中双斧无人能敌,又行动诡秘,数次逃过大军围剿,故而被称之“斧王”。 “公孙家族不是以经商为主吗?怎么会招收这等悍匪,这不会影响他们的声誉吗?”重耳愣然道。 伊况不语,只是望着宏井轩的雄傲身姿长叹了口气。 露坛的第三阵鼓声倏歇。 宏井轩蓦地开口道:“在下宏井轩,现为公孙家族内府执士。” 此言一出,顿时满场哗然。 好多本轻倚在椅上的人瞬间绷直了身体,连忙碌着给娄无尘疗伤的雪丹清与琉璃也禁不住眼射奇光,俏脸上均像是蒙上了一层严霜。 第123章 娄族席间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斜躺椅上的娄无尘。 娄无尘玉脸一点血色也没有,惟独凤目中射出一股坚毅的光芒。“要不我上吧?”一位年过四旬的中年女人请命道。 “那等于送死。”不过娄无尘终究没把这话说出来,她的血渐渐热起来,如果能站起来,她定会再次踏上土台。 就在娄族人极为尴尬之际,一道洪亮又不失明快的声音响起。 “在下来会会这闻名天下的‘斧王’,望不吝赐教。” “伯己……你?”旬息首先反应过来,作为仲裁人,他不得不提醒道:“这是公孙娄家的两族纷争,你若是想一试斧王功夫,那么请私下邀约,别扰乱比武的次序。” 伯己起身施礼,笑道:“旬大夫有所不知,伯己已经加入娄族,是以才代表娄族出战,请大夫明鉴。” 此话一出,全场人无不色变。要知道他的身份在晋国也是极为显赫的,如今竟然突然宣布加入一个并非强势的外族,更多人猜想到是为了娄无尘之故,一个男人依附自己女人的族群,一般都为人耻笑。特别是这种事关声誉的大事,他却非常轻飘的说出口,怎不令人吃惊。 “反对。”公孙无景大声道:“那有这种临阵入族之事,我们事先就有过约定,非族人不得入场。” 一向以沉稳着称的旬息,也一脸茫然,不知如何决断。 伯己很有风度地向公孙无景点了点头,然后深呼一口气,含笑道:“如何证明这位聚啸山林的宏斧王又不是其后加入的呢?” 公孙无景得意的道:“宏井轩娶了我族的女人,有血姻之亲,这样才能算本族之人。” 伊况见重耳一脸的笑容,便探头过来道:“公子好像对伯己上场很有把握?暂且不说他们孰高孰低,但比武论剑的规矩却不能破。” 重耳高深莫测地道:“伊相不妨拭目以待。” 伯己一阵长笑,目光扫过娄无尘,淡淡道:“公孙小姐得意的太早,宏井轩能娶公孙族的女人,伯己亦能娶娄族之女。” 公孙无景呆了一呆,愣然道:“你娶了哪个女人……娄无尘……” 伯己用力点了点头道:“不好意思,让公孙姑娘失望了。” 众人皆愕然,眼睛不由自主的投向娄无尘处。 娄无尘苍白的脸上升起一团红晕,大窘着闭上犹在颤抖的眼眸,心里却炸了锅似的:“天啊!多羞人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也不和我商量商量,他就算定我会答应吗?肯定是他和重耳两人摆下的套,哎!不过……我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地快……” 公孙无景见此,没好气的闷哼了一声,便一屁股坐下。 “比武论剑开始!”旬息话音刚落。伯己的身体如飞天之鹞般拔地而起,闪眼般工夫便稳稳的落在土台之上。 露坛的气氛刚热起来便又突然凉了下去,谁都知道这又是一场精彩的决斗。一方是名震东周的悍匪斧王,另一方是晋国第一高手寺人披的师弟,孰胜孰负却是个迷。 众人都屏声静气,凝神观看。 两个人同样的雄伟,不同的是伯己脸白无须,而宏井轩则像足了黑铁鼎, “久仰寺人披之名,不过……”宏井轩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子,有些诡异地笑了笑,又似乎在揶揄伯己不过是靠师门逞威,“能一瞻其师门绝学也不枉此行。” 伯己眼中突然精芒暴闪,哈哈笑道:“你一定会后悔。” 宏井轩旋即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淡漠而又胸有成竹地道:“多说无益,还是让手中的家什说话吧。”话音过落,他的眼睛却变得空洞而冷酷,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他一头即将捕获的猎物。 “轰!”的两道斧影突然闪现出来,如冬日的晚霞般诡异,更像暴风般迅捷利落,突兀得仿佛这斧影亘古以来就闪烁在天空里。 斧影闪烁的同时,伯己伟岸的身体突然如幽灵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当他再出现在宏井轩眼帘时,一标白光如流星般跃向宏井轩,角度之诡异,弧线之美,惊起满场喝彩。 台下台上几乎同时响起惊呼之声:“气剑?” 望着土台上锋锐的剑气激得空气旋舞乱飞,重耳本还悬在半空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公孙无景与宏井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却是事实。 寺人披仗以成名的“气剑”绝学,伯己已得其中三昧,右手的长剑上仿佛长出一柄丈许长的巨大气刃,呈乳白色的剑芒吐着狂烈的气焰,在土台上翻腾不止。 宏井轩脸色变得极为凝重,身体突若一段枯木般,迅捷无比地一倒,整个人贴地而滑,双斧扬起来的罡风刮着土屑飞扬,以快得难以形容的速度如箭失般向伯己下三路涌来,其动作之利落和迅捷都不得不让人大为观止。 伯己长剑下扬,剑尖连击斧柄,“锵!锵!”土台竟然有崩裂之势,激散的碎泥随着强大的劲气如飓风般摧枯拉朽地向四面飞扬。 双方均无法承受这强烈的冲击,齐齐踉跄而退。 伯己暴退三尺,满脸骇然。 宏井轩“哺……”地吐出一口泥屑,高耸的发结被剑气横向剖开,显得怪异而狼狈,他引以为自豪的鬼斧神速第一次落了下风。名不见经传的伯己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实力,这让他开始谎然起来,眼角不由得向公孙无景瞟去。 公孙无景怔怔的望向土台,她努力地控制着脸部表情,可是心底的恐慌与失望还是一波一波的涌上来,脸上显现出一种惨淡的微笑,她的命运全掌握在宏井轩手上,来之前,她从未考虑过失败两字,但事实却残酷的摆在她眼前,公孙一族还是能被击倒的。 宏井轩也意识到了他的责任,公孙家的娇女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彷徨是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的,这使得他的心中的战意狂裂的增长着。杀机愈来愈浓,像是流动的液体,充斥着土台上的每一寸空间。 随着双斧的飞扬,似乎顷刻间令天地变色,不仅仅是因为斧头的光芒掩盖了艳阳的光亮,而是那斧头上缠绕的杀意,像狂澜一般奔涌不息的杀意,完完全全地超脱了短斧所能控制的范围。 土台的上空,似乎在这一刹那间被劈成两个部分,完完全全地裂开,而界线便是泛着幽光的斧头,无声无息,却有绝对摧毁的力量,至少公孙家族的人都这么认为,而公孙无景也眼露喜色。 “鬼斧神术!”露坛上不知谁忍不住发出轻声惊呼。 应该说今天来露坛观礼的贵胄们大都是武道高手,他们所经历的对手,看过高手对决的场面也很多,可是他们从来都未曾看见过能把短斧的能效发挥到如此可怕的地步,就像是从地狱之中突然蹿出来一般,半点征兆也没有,却又能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那来自斧上的杀意和劲气,是那么强烈,那么霸道。 就在娄族人把心悬在嗓子眼时,幽暗的虚空中闪现一道剑影,那是伯己的剑,那画着一道绝美弧线的剑影便如他的眸子般,任是在狂暴的劲气奔涌下,仍能看清那像两点寒星般的眸子和一标清亮的银色光芒,顷刻之间,虚空之中已满是色如烈焰形如利刃的气劲。 似乎整个土台上都是剑影,而每一剑都发自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位,但却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宏井轩与他的双斧。 当宏井轩的斧头与挤入虚空之中那团剑影相遇时,空气中发出“嗤!嗤!”的声响。 宏井轩的攻势亦如暴风骤雨般猛烈,双斧织成了一道道密密的气墙,如倒扣而下的大锅,死死地笼住伯己的每一个进攻方位。 从伯己的剑划斧影之时,场下便惊呼一片,而那些声音,却被双刃交击而生出的那无与伦比的气劲绞得四散飞逸,不成基调。 没有人知道,是剑在旋转,还是斧头在旋转,抑或只是那被拉扯得支离破碎的虚空在旋转。 宏井轩越战越惊,他已然使出全身解数,却依然不能撼动那个年轻人分毫,他背负不起如此重大的责任,早知如此,昨天就不该自动请缨。后悔之感慢慢涌上心头。 伯己似乎清楚地感觉到对手的气势有所下降,他当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当即身体一展,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柄拖着尾翼的长剑,冲天而起,更带着耀眼的白光,如铺天盖地之势直撞斧影而去。 “噼喇!”电光交闪,剑入斧影,顿时火花四溢,土台上发出一片令人目眩的奇异光芒和刺耳的声响, 宏井轩的整个身子在空中缩成一团,以便避开可怕的劲气狂飙。同时两把利斧又疾射而出,在空中吞吐成两条要命的光轮,虽然斧影犹被剑气的光芒所笼罩,却仍显示出带有震撼性的威猛和凌厉。 双斧眼看着距伯己的肩膀不到三寸,刚全力击出一剑的伯己不由得暗暗叫苦,强提一口真气,形成护体气罩,人继续向前斜冲而上,斜刺里,剑芒突然扩展,真气在剑尖炸裂。 “轰!” 剑气激射,最先波及的是两把飞旋而至的利斧,像两片轻盈的竹片般如临重击,横的向左右两侧飞了开去。 宏井轩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从未失手的“斧裂”杀招竟然无功而返,这还不算,那暴涨的剑气也穿透护体真气,震得他全身气血翻腾,甚至有吐血的感觉。 伯己得理不饶人,暴喝一声,身子在虚空中蓦地倒旋而起,头下脚上,俯冲而落,身如巨剑,化为万刃的一层层剑潮般铺天盖地斩下。 即便是公孙家族之人,亦看得心神俱醉,能把如此普通的跃杀一招使到这般通神境界,怕是其师哥寺人披亲见,也会大加赞赏。 第124章 宏井轩大惊,他的双斧本就被剑影冲得溃不成军,却没想到伯己竟然还有余力发动更狂野的攻势,气势是如此之强,又是如此之奇诡。那密集的剑气拖着长长的尾翼仿佛将每一寸虚空都绞碎,更是将他的双斧牢牢的控制住,这感觉实让他心头发冷,几欲使他窒息的压力一波一波涌来。 “叮叮……”剑影纵横,斧影纷飞。 宏井轩记不清到底是攻击得多还是防守得更多,此刻他几乎是浑身乏力,全身真气好似十去九空,伯己的剑已经将他的信心击溃,他的心底再也没有攻击这个词,他所考虑的只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正在这时,伯己的剑势突变,原本狂野无匹的剑招一转,再击出时,却变得很轻,像微风轻拂,极其虚无缥缈的一剑,似乎剑可以在任何角度,在任何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又似乎虚空中从来都没有过剑的影子,一切不过是一阵微风罢了。 而在宏井轩的眼里,却闪现出惊骇与迷茫来,看似极为轻淡的一剑,甚至轻得有些离谱,但是虚空之中,却涌动着一股暗流,一股强大得让他有力难施的暗流。退即死,不退还能保有一线生机。 因此,他豁尽全力挥出双斧,完全不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天地也因这双斧的涌现而仿佛在刹那之间暗了下来,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空间都被一股虚无却又霸烈凄厉的气息给充斥了。 “轰隆……”仿若一声巨大的霹雳惊碎了虚空,一道亮丽的闪电自高远的天顶直劈而下,擦亮了幽暗的土台,亦点亮了众人的视线,但一切全都被定格于一种永恒的凄惨之中。 一道血箭,自宏井轩口中飚射而出,而他甚至来不及呼号出声,整个身体若天外流星般划过露坛的天空,直直的向黑色的泥土落去,而这位置正好是露坛的北部,公孙家族的所在之处。 宏井轩的表情中看不到痛苦,他的眼神找到了脸色更为苍白的公孙无景,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口中又喷射出一道鲜血,洒在公孙无景的身上,头上,脸上,像绽放的花儿般娇艳。 而身手矫健灵活的齐国第一人的高徒,公孙家族的贵女,此刻却毫无反应,如同呆痴般漠然。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永远是风光八面,众人瞩目的对象,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均对她怀着羡慕或仰慕之情,因此她从本能上就意识到自己高人一等,正因为如此,她从没有考虑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跌落至最底层。 一种深深的悲哀充斥着她的心灵,她甚至不敢去猜娄无尘会出什么主意也羞辱她,她宁可选择去死。 “锵”的一声,伯己长剑入鞘的声音惊醒了犹在回味的众人。一度鸦雀无声的露坛猛然爆起漫天掌声,为这个一直被认为只是依附其师兄的伯己而惊叹,他无与伦比的剑技彻底征服了众人。 公孙家族的人全都低下头去,强烈的羞耻之心使他们不忍看向自己的族人,亦是宗室继承人之一的公孙无景,他们均在等待娄族对她的裁决。而齐相伊况亦铁青着脸,这意外的发生令他有不知所措之感。 作为主裁人的旬息亦感有些辣手,已经起身站立半晌,却只说了句便匆匆而退:“比武论剑结束,娄族胜。” 琉璃与雪丹清开心得不得了,两人相互说了些道贺类的话后,眼眸便齐齐投向重耳,娄族出人意料的胜利与伯己对娄无尘的深情,已令她们砰然心动,情火大炽,如若有可能,她们早就齐齐投入重耳的怀抱中。 说起来的娄族的胜利,实际上却是重耳的胜利,因为他是这胜利的策划者,变不可能为现实,正是在其战术谋略之运用下,才有这场完全落于下风的胜利,可以称之为奇迹。 重耳与伯己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包含了很多的东西,有感激、有欣慰、有开心……但是有一点却非常重要,至此并肩一战,伯己即视重耳为大恩人,是知交,是可以为之赴汤蹈火的人。 一帮等着看热闹的人亦大感失望的匆忙离去,其中包括奚齐及尚渔的人,本以为可趁机看重耳的笑话,因为他们都知道娄族与重耳的关系,打击了娄族就等于在打击重耳。可惜事态发生完全朝他们预期的反方向发展,以武道见长的公孙一族竟然输给了视武力为偏门的娄族。 虽然他们没兴趣观看娄族怎么发落公孙无景,但是场中地多数人却在围观期盼,等待着娄族有人出面。 就在众人心态各异时,娄无尘在雪璃两女的搀扶下,朝正恐惶不安的公孙无景发话道:“你肯定极想知道结果,呵呵!”娄无尘苍白的玉脸上升起了一抹晕红,“我饶你一命,如你所愿,既然你不想与我分离,那么我就勉强收你做个贴身女奴吧。” “恭喜娄夫人!”重耳大笑着迈步而出。 “不过收个奴婢。”琉璃娇哼道:“何喜之有?” “不一样的,天下还有何人能拥有公孙家的宗亲为奴?”伯己亦出声附和道:“值得恭喜!” 重耳突然一声坏笑,两眼精芒暴射,笑嬉嬉地对伯己道:“其实还要恭喜伯己兄呢,娄无尘的贴身奴婢亦是伯己兄所以,已经没有彼此啦。” 伯己难得羞红了脸,小声道:“这个……嘿嘿!” 公孙无景耳听一片奚落之声,心却仿若冰凉,就那么默默的站立着,身边依然伫立着几十个族人,但她知道自己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似乎再也不会有相聚的一天。她感到一种绝望的悲哀,就像心中某种东西已经破碎,而且只是轻轻的一击,所有的光彩都已消逝,留下的只是一个空壳。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女,突然沦为一个自己都瞧不起的女人的奴婢,这使她彻底的崩溃,身体的存在已经成为累赘,那么,结束这个生命呢?是否所有的羞辱与即将来临的悲惨就会随风飘逝。 “公子?”伊况一脸平静的走了过来。 “哦!让伊相失望了。”重耳淡然笑道:“抱歉之至。” “能私下与公子一谈吗?” 重耳稍稍一愣,道:“当然!” 说完两人并排向空旷的露坛走去。 “我想与公子做个交易。”伊况根本不提公孙无景之事,这让重耳感到惊愕。 “交易?伊相大人?我可不是个生意人啊。” 伊况表情忽转严肃,直盯着重耳的眼睛道:“几天后我也要朝周,公子的情形我有所了解,这么说吧,我尽齐国之力保公子在洛邑的安全,公子让无景返齐。” 听伊况这么一说,重耳的思绪猛然被拉到了残酷的现实里,从奚齐的眼神里,他好似看见了将要面临的困难与陷阱,以前还寄希望于里克,但自他看见自己的女人被他侮辱后,便发誓即使是死在洛邑,也不会借助他的半丝力量。而这伊况不止是谋略过人,更重要的是他齐国右相的身份,如若他能尽力,即使是周王也会给半分面子。 该不该做这交易呢?重耳抬头向公孙无景望去。 远远的,公孙无景似有所感,亦抬起美眸向他投射而来。 第十四章洛邑夜月 晋冬十日,重耳领团朝周。 离翼前,一干出使兵将车马在翼城门集合,由晋国的大祭祀亲自主持了祭祀天地祖先的仪式,祈求朝圣平安。不过重耳心里清楚之极,献公与骊姬奚齐等人莫不希望他一去不复返,最好是死在洛邑。 此次朝周,献公除了勉强同意重耳自带六千猎手骑兵之外,还特地派宫中祝史完铜相辅,并领精甲两百骑护送二十辆装载贡品的骡车,大清早便由翼城南门出发,驰向远在六百里外的周朝王都--洛邑。 除了几次战争,重耳几乎从未出过远门,特别是作为晋使朝见天子,更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好在有介子推与狐射姑随行,特别是狐射姑,作为周公的门客,他曾经在洛邑一呆八年,勉强可算半个洛邑人。 更令重耳高兴的是,献公竟然允许他带家眷前往,因此浩荡的车马大队中夹杂着三辆载有内眷婢仆的马车。雪丹清与琉璃共乘一辆马车,其它两辆载有四名婢女以及宿营用具。 重耳骑马奔驰在平缓的官道上,回想起出城前里克诧异的眼神,只觉得恍如隔世,心神依然无法宁静。其实在离翼前几天里,里克曾找过他几次,均被他以准备朝周为借口推掉。 每当他看见或想起里克时,都觉得心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猛刺一下,愤怒也开始慢慢在心底沉淀。作为一个男人,他死也不能接受情敌的施舍。加之有了与伊况的交易,更有手下铁卫相随,他坚信,即便是‘剑主’找他的麻烦,他也有一拼之力。 抬头仰望,依旧天高云淡,白云被天空点缀得幽蓝蓝的,东一团西一陀地粘在天上,如他的心般不停变幻着色彩与图案。 通过祝史与狐射姑的介绍,他大至明白了此次朝周的目的,以及其它朝圣国的基本情况。 周室虽是上有三圣--古公亶父、季历、姬昌,但周之鼎盛为武王,所以周室以武王的诞辰作为姬姓一族的祭奠日,以牛羊玉帛贡天以祭祖先。 这样的祭祀对众诸侯来说,无非就是进贡的代名词。但随着周室日衰,诸侯的贡品愈少、愈粗,全然没有当那周室的风采。当然,每次祭祀不止是一次对众诸侯实力检验的机会,更是对有争端诸侯间调节或仲裁的一次聚会,是已,祭祀之会有贬有褒,有升有降,甚至影响到疆域的划分。 因此,虽然周室已然衰落,但每次周王室祭祀,众诸侯莫不从之。 第125章 无它,祭祀只是一个众诸侯相互聚会的借口。 但此次周室祭祀却有个大家心知肚明的主题--楚宋之争。当然,其间还掺杂一些诸如重耳灭虞、虢以及晋室争纷的事情。 宋国是商的后代,周王之所以封其淮水之地,便是为了控制于它。但问题是宋的南面与东面都是些力量薄弱的陈、蔡等小国或夷邦,而北面的鲁、卫等国势力也与之有差距,只有西面的郑国略强,对宋构成较大威胁,因此郑、宋两国并称世仇。 而楚在南方,虽地大物博,但国力一直发展较慢,内部矛盾又多,一时间也不可能向北方发展。 两国隔山隔水的,纷争从何而来。 原因皆于雄心勃勃的宋襄公决心效仿齐恒公,会盟天下诸侯,共同倡行仁义大道。 宋襄公知道他虽是”名震天下”,但依然有许多诸侯不怎么看重宋国,纵然主动邀请,也恐难以请动大驾。他要给人一种“令行禁止”的霸主形象,遂有意挑选了五位绝不会拒绝他的弱小之国的国君。 于是邀请卫、曹、滕、邾、鄫前往曹宋边境会孟。 按他预料,只要他发出邀请,那五位国君定然早早的大道之旁迎接他的到来,可大出襄公的料想,在会盟之地迎接他的,仅有曹共公与邾君两人,卫、滕、鄫三国之君踪影皆无。 宋襄公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轰的涌到了脸上,又依稀看见众文物大臣全在嘲笑他。 大国不服倒也罢了,几个弹丸小邦也轻视于他,这令他图霸天下的信心为之一冷,同时他为了教训一下几个不听话的小国,于是一场征讨之战便拉开序幕。 几日后,他便囚了滕君,斩了鄫君,并杀了鄫君祭祀小神。这消息很快传遍天下,令众诸侯--尤其是与宋相连的诸侯们震惊不已。 宋的世仇郑国见势不妙,这宋襄公如此残暴,好战成性,下一个必定打我郑国,于是郑文公借惧宋之名,亲至郢都朝拜楚成王。 楚成王正欲借势北上,当既大喜,赐楚产赤铜三万斤于郑,并与其盟誓--互不侵犯,永远和好,共阻外敌。 见郑朝楚大得好处,陈、蔡两国亦先后朝楚。 而楚成王唯一担心的便是齐国,据说此次派最亲信的上大夫屈晃朝圣,其主要目的便是与齐一晤,以达到其压宋北进的目的。 宋国更是襄公亲往,可见对此次朝圣之重视。 重耳陷入沉思,狐射姑回头看了看祝史完铜的贡品车队,轻声道:“公子可知周室内与晋交好的大臣是谁? 与晋交好既是与献公交好,这点重耳又怎会不明白,毕竟献公才是晋的当权者,他只是不知道狐射姑忽然把话题引到这里,且语气又神秘,到底他是知道还是想让我知道呢?于是重耳微微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众所周知,周有三公,一文两武,剑主虽列其一,又是僖公的剑道之师,地位崇高,但他不闻尘事,一心在岐邑宫修天人之道。因此便剩下文夏渊,武宰孔两人辅助天子,算得上权顷洛邑。但除了他们两人外,还有三臣四家也是整个周室权利的基石。” 狐射姑顿了顿,又道:“其中姬少支便是三臣之一,由于他是周之宗室,拥有的土地奴隶在周朝算得上数一数二,并拥有在都城中修筑自己小城的权利,常年聚族而居,封地多达十邑,战时便可为天子提供数万至十万的士兵,因此极得天子宠信。 据我在洛邑观察,此人好大喜功,嗜杀好色成性,手段狠辣阴毒,骊姬早在一年前便与其拉上关系,送来犬戎美女无数,乃至宝帛。原本想通过天子下诏,达到废太立幼的目的,却没想到阴错阳差,公子成为他的首要目标。” “那虢君如今在洛邑……”重耳深感忧虑,他不由得想起另一个因他而国破家亡的对头来。 “不太清楚,不过此君很难再掀起风浪,他已是寄人篱下之叶,自身难保,谈何报仇。”狐射姑又摇了摇头道:“不过若公子处于墙倒众人推的局面,他再来插上一脚,也麻烦得紧。”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重耳叹道:“此去洛邑无朋友。” 狐射姑愣了半晌,欲言犹止道:“也不竟然,纵然是好朋友,若利用不好,那便是坏的,坏的若利用好了,那便是好的。” “希望如此吧。”重耳突然策马向前驰去,慢慢长途,不若去逗逗车箱中的两位美女,以解心头之忧。 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多大的灾难都趟了过来,他不是怕死,有了小凤的前车之鉴,最让他害怕的是分离,是相爱的人不能团聚。 日子一天天过去,好在沿途风光秀美之处不少,重耳索性放下心事,一心一意的游山观水,更何况还有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作陪,亦算得快乐逍遥。 果然如大家所料,沿路平安无事。不过即使有人侵犯,重耳也绝不惊慌,他的六千铁骑,前后左右拱卫车队,只是很快就得和韩少坚他们分手,因为再往前几十里便是周王都洛邑的边城入口,大队兵马只能驻扎外城平原。 能带入王城的只有三百亲卫,以及祝史的贡品护卫。 远远的,城市轮廓渐明,王都在目。 今年的冬霜来得特别早,平原上一片冻土,车马难行,虽是沃野千里,但仍是块未开发的土地,只居住了少数的牧耕百姓,大多数人均被保护王城安全为名给强行迁移,因此整个王城之外,人烟稀少,与西周的王都镐京有着天壤之别。 周室之族悠久遥远,第一代祖先名曰弃。据说弃很小之时,便对农事极感兴趣,游戏中亦学着大人们种植豆、麻、黍、谷等物。待他长大后,更是精研耕种之法,又善于识别适合种植的土地。凡是他耕种的黍谷产出总多出别人几倍。 远近百姓闻之,纷纷向弃学习,粮食大增。 当时的天子帝尧便封他为大农师,教导天下百姓耕种之法。 几年过后,天下粮食丰足,人人颂扬弃的功德。为酬谢弃的功劳,帝尧又封弃为颌地的首领,号为后稷,并赐他为姬姓。因此诞生了姬氏诸族。 周室之兴盛也始于此。 公刘之后,又经过近十代的传承,周室出现了一位具有雄才大略的首领--古公亶父。被周室尊称为太王的古公亶父大力振兴后稷,公刘的事业,使之部落强盛。经过数年的经营,太王率部一举击溃戎夷诸夷,使得戎夷望其丧胆,纷纷远避,而远近各族闻古公亶父仁义勇武,都来归附,使周室声威大震,成为西方最强大的部落。 又经历两代人,周室在文王姬昌的带领下,占据了渭水两岸近千里的领土,国势日益强大。 当时间殷商为天下共主,周室名义上亦为殷商诸侯。一切源于其它诸侯的妒忌,也始于殷纣的愚昧,他听信崇侯虎之言,将姬昌抓了起来,囚禁于阄里。 便是在这些被关的日子里,姬昌苦心钻研,演算出‘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之法。而后经吕望、辛甲等大夫的尽力营救,送美人和千里马与纣王,殷商不仅释放了姬昌,还赐其弓箭、斧、戟等信物,令姬昌为西伯,有代天子征伐西北诸侯之权。 姬昌在准备充分之后,向四周的犬戎、密须等夷族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并彻底击溃夷族,使其再也无力侵犯周国,解除了周国的后顾之忧。而后,姬昌又向不服从周国的西方诸国发起进攻,先后灭了崇、稽、芮等国,一时威震天下。 而殷纣不顾众上臣的反对,依然沉溺了酒色美人之中,对周室的强大毫不在意,说:“天命在于王者,我是王者。姬昌若不敬王者,必然会受到上天的惩罚,既有是天,我们又何必理会于他呢。” 姬昌为了逼近中原,将都城迁至丰地。一年后,姬昌去世,太子姬发即位,开始称王,是为武王。周室追谥古公亶父为太王,季历为季王,姬昌为文王。 武王即位后,以姜太师为军师,周公旦为宰相,召公、毕公为辅臣,继续文王的事业--击败殷纣,王于天下。 经历多年准备,武王率兵车三百乘,勇士三千,甲士四万,于孟津会合天下诸侯,征讨殷纣。二月甲子日,周朝及天下诸侯兵至殷商都城朝歌的郊外--牧野之地。 殷纣听闻武王来攻,顿时慌了手脚,尽编都中奴隶入军,得兵卒七十万,亲自统领,出此相敌。然而纣军虽众,却俱无斗志,才一接战,便四散而逃,甚至背叛纣王,倒戈相击。 纣王逃回城中,穿上朝服,登鹿台自焚而亡。 武王见洛水伊水相间之地平坦开阔,既有黄河之险,又居天下之中,就命周公在此营建洛邑,作为周朝的陪都。 亦名镐京。 而自幽王烽火戏诸侯之后,镐京被破,不得已,才迁都洛邑。即使是新都,但其名号与宫殿群均保持老都的风貌,甚至连镐京著名的三宫也整体模仿,完整的再现武王时代的雄风。 重耳在外城空旷地安营扎篷,待安顿好了六千骑手后,便在东周接引史的带领下,五百余骑兼二十多辆的骡车,穿越十余道城门和深阔的壕沟,行若三十里地,便看见洛邑高大雄伟的城墙。 洛邑的城门整体耸立在高大的夯土台基之上,气势雄伟,气象万千,既是王权的象征,又是王室地位的标志,更可以满足天子及众诸侯观景阅兵的需要,平时居高临下,远望开阔,便于俯瞰全城。战时则是临时的指挥中心和全城的至高点,可以有效的防御敌人的侵犯。 气势磅石薄的城楼下,东周三公之一的召公宰孔早已在此列队相迎,一百八十名乐手更是齐齐擂响鹿皮大鼓,好多马儿突然便不听使唤,若无人牵引,定然大乱。 第126章 这擂鼓的主意出自夏渊,主要是因为周朝衰落,担心有诸侯过城不下马而给周室脸上抹黑。这样一来,任谁都得下马而行,否则只会给自己难堪。 重耳便险些吓了一跳,如此突兀的巨响使得他的耳膜发麻,刚摆出来的一副潇洒自如之状马上消失,转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而这极为细微的变化亦没能逃过宰孔的眼睛,这个天下第一的神箭手眼中闪过一副不屑的神色,他的体形虽是清瘦修长,但难掩其威严尊贵的气质,笑容异常亲切,但重耳却清楚的感应到,他是一个极难接近的人,即便是站在人群里,也仿若静立在孤崖上的苍松,白须白发随风四溢,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肃穆之气。 重耳连上前施礼,与这个周室兵马的掌管者相互寒暄一翻后,车队便在欢快的乐曲声中踏上了洛邑的街道。 天子的国都果然与众诸侯的王都有所区别,那些在翼城极为稀罕的砖、瓦在洛邑随处可见,稍大的宅院都建在高耸的土夯台基之上,以至于引发众诸侯的遍地筑台之风。在装饰上更是多采多姿,楼亭飞檐。城内街道,有南北朝向四条并行的主道,和小街横巷互相交错而成,依靠这条主段的交错布置,大街小巷次序井然。 大队经过近十里长的主街,再绕过数排豪贵之家的屋舍,便来到召陈宫。召陈宫位于城市的中心地带,绕山而筑,宫殿坐北朝南,以门道,前堂,后室为中轴,东西各八间厢房为两翼,并有回廊像一条纽带连接其间,从而构成一个前后两进,东西对称的封闭式宫殿群。前堂既天子朝见众大臣的所在地,后室是为天子准备的休息之所,但一般很少启用。宫殿整体耸立在高大的夯土台基之上,气势雄伟,气象万千。 祝史完铜则早在进入召陈宫前,便领着进贡骡队转往贡驿站驻扎,因为那里备有贡库,可存放保管贡品。 召陈宫备有后宫,专司接待众诸侯。其布局极其讲究但不奢侈,三十余座封闭式的院落呈梅花状排列;正面有门,门前两侧各种有粗树一棵,每棵树旁都站有一个全身甲胄的持戟武士,树上更不简单,粗壮的树尖上均斜靠着一个警哨,作全天侯巡视,观察范围远达三里开外,可以说整个后宫的人员进出均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重耳一行被安排到天字别院,从右往左第六道门。宰孔送到门口便止住脚步,指着门口跪满的三十余名婢女道:“这些奴婢均经过严格训练,伺人有道,若公子自带有人,不要她们伺候亦可。” 重耳细细看去,这群侍女年龄均不超过十六,个个貌美如花,其中有几个具有明显的夷族特色,看来是由各诸侯国进贡的美女,而周王则用来宴客。 按理说不应该用这些侍女,没准其中有周王的探子,可若拒绝,则又显示自己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更显小家之气。重耳微一思索,点头笑道:“天子圣恩,何拒之有,谢谢都来不及呢。” 此言一出,介子推与雪丹清均是面露喜色,他们亦有相同的看法。 宰孔心中一动,此人到底是徒有虚名还是大智若愚之人,看来得另作判断。不过他言语中却相当看得起重耳,”公子的确不凡,以一人之力,智胜两国,难怪成为风云人物。” 重耳知道这是客气话,连忙谦让。 宰孔随后谈了下祭祀以及其它的宴请活动的时间安排后,便以接待任务繁重而匆匆告别。 趁仆妇们忙着整理房间时,重耳前后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了这座天子为诸侯们准备的住宅。 这座院落可谓是院中有院,庭内有堂。进门百步为庭,庭后便是堂室,堂室两旁各有八间夹房、厢房,对主堂呈拱卫之势,一般为家将或护卫住所,最多可容纳四百名奴仆;每个堂室之后,又有一座精美的小花园。环境之优雅,安全之紧密,充分显出周主对众诸侯的重视。 正欣赏花园中的美景时,身后传来一声娇哼,重耳不回头便知是琉璃,除了她和雪丹清能接近他三尺而不被察觉外,再没有任何女人能如此轻易的接近他。而这种娇哼几乎又是琉璃对付重耳的独门武器。 重耳缓缓回头,淡淡笑道:“谁又欺负璃儿了?” “除了你,谁敢欺负我?”琉璃杏眼圆瞪,娇声道:“难道你没看见我们被分在第六进府邸吗?” 重耳奇道:“这和你生气有什么联系呢?” 琉璃对着重耳做出一个白痴的手势,嗔道:“我刚才问过那些个丫头,这召陈后宫共有三十六间别院,分天、地、玄、黄四方,而我们被分在天字六进,也就是说晋国在周王心中排在第六位。” “哦!也许是按到来的先后顺序排列哩。”重耳心想,看来这丫头已经完全融入晋人的怀抱里,否则为何动气,“既然被排在第六位,那证明晋国的实力只是如此,璃儿何必介意。” “哼!我就想知道前五进都住的谁?”琉璃做了个鬼脸道:“我能想出来的也只有齐、楚、宋、秦,还有那个国家能强过晋?” “鲁国。” “丹儿。”重耳与琉璃齐齐回头,雪丹清悄然出现在花园进口处。 “还是妹妹细心,主人不只是身体懒,心也是懒的。”说到这里,雪丹清抿嘴一笑,脸有得色道:“鲁国北依泰山,东有大海,南邻淮夷,西南接宋,西北连齐。但由于它的平原沃土均与宋、齐接壤,因此为了争夺领土常与这两国发生摩擦。 正因为与两强为邻,所以才能激起鲁的强国之心,特别是鲁惠公登基后,更是把全国之力都投入到军事之上,论军队人数,鲁可与晋持平,兵车则多出百乘不止,我想这个便是它排列在晋国之前的原因吧。” 琉璃精神大振着扑向雪丹清怀里,美眸放光道:“还是姐姐聪明,什么都知道,不像某些人……哼!”说完便往雪丹清怀里猛钻。 花园外突然传来裘无极的声音:“拓木簧求见。” “任何人都不……”重耳话说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遂脸色大变,连声道:“快请!请他进来。” 雪丹清与琉璃一脸讶异,她们从没见过重耳如此失态。 “这个拓木簧是……” “现在没时间说给你们听,以后再告诉你们。”重耳表情严肃的又说了句:“我去了。”说完便匆匆而去。 重耳穿过中门,刚进入中堂,便看见屏风前伫立着一道清丽的身影。 “夷萁?”看见来的不是拓王,而是四秀之一,他顿时安心不少,不知如何,拓王在他心中就像一座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山,对拓王,他除了敬佩和感激,更多的却是无名的怕意。 “啊……公子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夷萁健美的身躯微微颤抖,好像特别激动似的,以至于说话都带着颤音,“大姐二姐小妹她们一直惦记着公子哩。” “她们都好吗?你怎么来洛邑了,她们都来了吗?还有我……大哥呢?”重耳嘴巴不停的问,眼睛不停的看,这个拓王四秀之一的夷萁鼻子高挺,双目深邃有神,身型英挺修长,入鬓的修长黛眉充盈着女性的美态,和其它三秀各俱风情,不禁令他回想起山中那段难忘的岁月。 夷萁闻言,仿佛忽然平静下来,对着重耳嫣然一笑,歉声道:“她们都好哩,主人也好,知道公子不少事,很是为公子骄傲,我来这里是替主公带话。”说完,她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片简帛递过重耳。 “时间不多,我马上得走。”夷萁好像很怕重耳问她似的,“这里很难进来哩。” “是啊?你是怎么进来的?”重耳也猛然想到这个问题,这座召陈后宫戒备森严,等闲人不得近之,“要不我给你块晋国手珏吧,下次你拿着它便没人阻拦于你。” “嘻嘻!虽然不用它我也有办法进来,但公子的东西我当然想要。”夷萁说完便接过重耳随手解下的手珏,然后留恋的道:“公子记得按主公说的做,不要问我为什么,去做就是。” 重耳心中一动,刚打开简帛,便听到夷萁说:“公子保重!我……得走了,不要送我。” 重耳的连声呼唤仿若不闻,夷萁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瞬间身影便消失在偏门之后。 拓王会传什么消息于我呢,是让我还他人情还是……想到这里,重耳顾不得考虑夷萁的离去,低头向简帛看去。 “啊……”看到简帛上的内容,重耳不由得惊呼出声,脸现异彩。 夜幕低垂,召陈后宫天字六院走出三道人影。宫门禁卫检入不检出,因此三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极其顺利的来到大街。 任谁也想不到,重耳刚到洛邑第一天便只带着两个护卫私下出宫游玩。 事实上他们也不像是在逛街游玩,其避大街走小巷的举动更像在和人捉迷藏似的。 不一会,三人来到洛邑南山脚下,其中两人忽然止住脚步,两下一分,突然消失的黑暗中,空气中留下一道声音:“公子小心,我们在山下等你,有异常情况便发出暗号。” 重耳似乎给自己打气,喃喃道了句:“拓大哥定然不会害我的。”便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明月高照,山清木苁,正是登山观景的好机会。但重耳似乎没有观景之心,一路爬坡,两眼四顾只是为了辩清山路,否则一不留神,极有可能滑入山谷,虽不至命,却会影响到今晚之举。 黑沉沉的山林,除了隐隐可闻的溪水之声,便是一片死寂。重耳暗暗忖道:“拓王简帛所说的泓清泉不知是不是由这条溪水而来,小溪的上沿,应该就是此泉所在。” 第127章 主意已定,重耳便打起精神向上攀爬。 其实南山有条直达山腰的道路,一是因为重耳不熟悉山道,二是因为有人传言山上瀑布之水有生肌强体之功效后,便被当时的周王下命划为禁区,寻常人不得擅入。 又行了不久,溪流声越来越响,山路愈发陡峭,重耳忽感眼睛一亮,他的前面出现一排围墙,墙壁皆用碗口粗的绿竹缠绕,不远处瀑布飞溅之珠偶尔会落到绿竹小草上,也飞溅至重耳的头顶。 重耳知道这里有可能就是他寻找的泓清泉,小心翼翼的翻上竹墙,眼前便豁然开朗,原来在瀑布底部有个方圆数丈的大浴池,池壁皆用上好白玉砌就,一根粗若两臂、长若数十丈的碧玉空心竹顺着瀑布流水而接,这样一来,瀑布清幽的溪水便从竹管里淌泄而出,缓缓注入池中,形成一个天然的浴池。浴池上方的山壁上,篆刻着硕大无匹的三个字--泓清泉。 重耳游目四顾,借着皎洁的明月,他发现距浴池不远处有座小房子,墙是青石垒成,顶部一律的茅草乌木覆盖。正当他欲下墙一探时,两盏宫灯突然闪现,吓得他连忙收回伸过墙壁的右腿。 两个婢女打扮的小美人走出房间,年龄在十三、四岁左右,均是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而更让重耳吃惊的是后面一位女子,应该用月下仙子来形容。 这个女人的年龄……既可说其不到十八岁,一双明眸中秋水含波,透着纯纯的笑意,菱嘴生辉,珍珠般的贝齿隐隐可见,那红馥馥的脸蛋更是青春少女的明证;还可以说她已过三十,因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绝世风情,那种举步曼妙、摇曳多姿的身体摆动,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出她的妩媚和娇柔,也只有久历情场的女人身上才能看到。 这位绝色美女随手一拢秀发,月光照射下,将她秀美的粉颈完全暴露无遗,重耳甚至忘记来这的目的,呆呆的望这这月下仙子,呼吸加快,手上不由一紧,一片翠竹“喀嚓”断成两截。 “谁……”三个女人齐声惊呼,随即退回房间内。 重耳暗呼不好,不过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接近蔡姬的好机会,而也只有接近才能完成拓王的要求,再说,对方不过是三个弱女子,形势不对再溜不迟,难道她们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重耳主意已定,便轻轻一笑,跳下围墙。 蔡姬看到重耳第一眼时,便眼神突亮,这个男人与她想象中的那种偷香贼全然不一样,竟长得面如冠玉,眉清目秀,鼻挺唇柔,特别是那一双眸子,显得至真至纯,使人狠不下怪他之心。 “大胆贼子,竟敢偷窥我家主母,罪该万死。”小绮挡在门内,秀目圆瞪,娇声呵斥道:“见了我家夫人,还不跪下。” 重耳呵呵一笑,并不理会小绮的斥责,举步进屋。 进了这屋子后,重耳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却忽然平静下来。也许是蔡姬眼中火光电闪的讶异给了他一丝信心,更或许是房间内温馨的布置使之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下来。 屋内完全可用豪华奢靡来形容,处处锦绣帏幔,鲛绡重叠遍垂,间隔一尺便置有一盏宫灯,另外锦凳、塌、几亦显华贵非凡,与外面那朴质天然的风格迥然不同。 “在下是晋国重耳,夜游南山却不小心唐突了佳人,虽是无心之举,却也愧疚万分,哎!说什么都没用,请夫人责罚于我吧,只要能让夫人释怀,怎么样我都认命。”重耳几乎没做任何考虑,几乎毫不犹豫的“实”话“实”说。 在他看来,不管什么事情,轮到他头上的都是那种非此即彼的关系,全然没有不偏不倚之说,好也罢,坏也罢,都逃不过命运的束缚。有时就需要大胆一赌,要么是朋友,要不就是敌人,当然,他更希望与蔡姬成为朋友或同道。 两个美婢几乎同时发出惊呼:“你便是……近来盛传的公子重耳?” 蔡姬的美眸中闪过迷惑的神情,妙目直直的投向重耳,仿佛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俊美公子就是最近声名雀起的晋国公子,但他身上又隐约闪现出一种大气,这种自然显露的气势,只有徜徉在权利颠峰之人的身上才会出现。 仅凭他敢大胆的自报身份,便知他又是一个极为大胆的男人,事情绝不是他所说的误撞而入,肯定另有隐情,会是什么呢?蔡姬猛然想到虢国那个废王曾经向大王哭诉的话来,更有传言晋献公欲借天子之手除了重耳一说。 想到这里,她便有了定论,慢慢的,她的嘴角闪现出一丝笑意,似乎在枯燥乏味的日子中突然涌现出某种能使她产生乐趣的事情来。 重耳的眼睛毫不避让的迎视着蔡姬。他甚至能闻到那犹自滴着水珠的秀发清香,再配以发自肌体的四溢体香,充斥在他鼻端绝对是一种能夺人魂魄的混合异香。 “你确定我会帮你吗?” 从蔡姬之口发出一句略带些许的沙哑,不,应该说是柔媚而低沉,显得庸懒而散漫而又带有一股冷冰冰味道的声音。 好一个敏锐的贵妇人。重耳并没有因被对方看动机而失望,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喜悦之情来。 他就怕对方是个绣花枕头类的人儿,那样即使愿意帮他,也必然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反之,越是聪明的女人越具驱利性,只要让她觉得有利可图,那么事情便等于成功了一大半。 “夫人定会助我。”重耳的眼睛向两个美婢投去,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微笑,“我想与你家夫人单独谈谈,可以吗?” 重耳的话让三个女人一阵惊讶,目光直直望向重耳,均闪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眼色。 “想与夫人私谈,为什么不去问我们夫人,却来问两个奴婢?好怪的人啊!”小绮强忍震惊,大感有趣的盯着重耳道:“你的胆子比一般都大。” 虽然从蔡姬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但两个丫头毕竟孩气未脱,脸上一副“终于有人说出了这样的话”的惊喜表情。重耳一直揪紧的心方才放下,暗暗道了声:“运气!”他根据拓王简帛中一句“不可以常理度之”猜测她必然行事怪异,再加上看见两个美婢在她面前没有一丝的拘谨,一起戏水打闹形同姐妹,方大胆说出以上那番话。 蔡姬乃燕国燕曲公之女,十六岁下嫁于周王侄亲姬卫青。姬卫青亦是洛邑四大家族之一姬家之主,在姬姓家族里,因蔡姬与周王的暧昧关系而得宠,从当初势力最弱的四家之末逐升至首位。 而蔡姬自幼便聪慧美丽,心中对未来自有一翻憧憬,那知却下嫁与一个年可比父的男人,仅仅如此倒也认了,谁知贪图权势的姬卫青有日看破周王喜她美色,竟然毫不犹豫的将她献了出去,为避人耳目,更为满足周王的幽会需要,还亲自督工,在洛邑城南建造一栋小型别院。从此,蔡姬便独自幽居于此,等待周王幸临。 至此,蔡姬性情大变,据说整个洛邑与她有染的男子数都数不过来。洛邑作为朝都,各种宴会之多绝对冠于各诸侯之国,但无论何种聚会或游猎活动均少不了她,甚至有诸侯使者到达洛邑往往是先拜访蔡姬,然后才轮到周王。 这才有拓王送给重耳的论断:“此女常以玩弄男人为乐,可至今没有一个男人令她真正动心。” 小依及小绮则是她从小收养在身边的女童,因自己不想为任何男人生育,因此她一直视她们为自己的女儿,感情极深。 有一日,两女曾好奇的问蔡姬会不会真正喜欢一个男子,蔡姬戏言道:“来我这里的男人没有一个给予你们足够的尊重,若有人约会与我时征求你们的意见,我会考虑去爱他。” 世间之事便是如此奇怪,他竟然误打误撞之下,成功破了蔡姬与两个美婢之间的戏言。 蔡姬先是轻轻一叹,美目望向两婢道:“你们做主便是,不必问我。” 小依闻言一怔,嘴角随后一阵轻颤,却是绽开一丝微笑。 小绮美目一眨,径直望向重耳,扳着俏脸道:“不许对我家夫人无礼,否则……”说到这里,她竟“扑哧”笑了,显然这件事令她极为开心,虽说重耳亦和众多男子一样迷恋夫人的美色,可她总感到他还是与他们不同,至于是什么原因,她说不上来。也许是他对两个下人的尊重,也许……是他的笑容。 重耳一阵惊喜又大感奇怪,怎会如此顺利,事态简直是按自己的思路在发展,心中不由得彷徨起来:“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不过又想到他面对的是三个弱女子,再不济也可全身而退时,便心中大定,笑对着两个小美人连声称谢。 “我们先行退下。”小依与小绮转身对蔡姬说,两人的目中均闪烁着同样奇异璀璨的色彩。 蔡姬含笑点头,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她神情一变,整个人若一把出鞘的利剑般,冷声道:“说出你的目的。” 重耳不待主人邀请,便一屁股坐到几上,双腿一翘,表情轻松的笑道:“夫人别那么严肃,如若因和一年轻英俊的男子独处一屋而感到紧张,没关系,慢慢放松,我可以等。” 蔡姬俏脸一寒,美目射出怒光,一直以来,只有她调笑男人的份,从没人敢用这种口气与她说话,因此她又气又急,一咬樱唇,却突然间失去语言的组织能力:“你……竟敢如此放肆?” 重耳似乎突然间掌握到对付这种看不起男人的女人的方法,你愈是说好话,她越是瞧不起你,反之,你若表现出不在乎她的样子,她那种被男人捧惯了的女人哪里受得了,最不济也能引起她的好奇之心。 第128章 看着这艳名四播的贵妇那举止失措的动人神态,重耳更是坚信自己的判断,决意再打击下她的那颗自以为高贵的心。遂突然闭口不语,眼睛也不再望向她,而是在房间内四下扫射,好似那些帏幔鲛绡比主人的吸引力还要大。 蔡姬脸上阵青阵红,胸口上下急速起伏,眼神也渐转迷离,这样无赖的男子她不是没遇到过,但无赖到他那般高贵且不落下乘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重耳这她陷入发呆状,便知离成功又进了一步,暗忖还是拓王厉害,对付这类女人,只有出其不意,让其无从判断,始能一举擒之。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一转,直直地投向蔡姬。 蔡姬开始还倔强的与之对视,但随着重耳走近,特别是那双愈见清澈的眼眸,迷恋中略带一种欣赏的神情。仿佛不堪对视,蔡姬忽的娇躯一颤,一咬樱唇,美目一转变换着不同的神色。 时机已到,该显出霸王手段才行。重耳缓慢的脚步猛然加快,凑到离她俏脸寸许的地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特别恨那个男人对吗?你不想离开那个老头子吗?” 蔡姬大惊,娇躯一软,仿佛突然遇鬼般俏脸煞白,惊惊颤颤道:“你……说什么?” 重耳突然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姬卫青,周僖王,我若能帮你摆脱他们,你怎么谢我。” 蔡姬猛然一呆,眼中射出极为复杂的神色……这有力的声音把她再次拉回到残酷的的现实里,她似乎看见她的双亲,姐妹和可爱的弟弟在拼命拉她,她却依然一寸寸地往下沉。 她努力咬住嘴唇,脑中景物依旧,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暖和愉悦,却已经化成了泡影,一去不再复返。 “为了燕国,为了祖宗家族,你就听父亲一次吧……” “孩子!你会幸福的!”她的母亲含泪祝福她。 可到如今,自己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重耳知道她的内心正在挣扎徘徊。尽管世上皆知她与周王的关系,但从未有人当面掀起这层面纱,因此她单薄的骄傲与自尊得以苟存。重耳心想,若不趁机把她自以为残存的自尊外衣通通剥去,待她恢复清明后,只怕是神仙也难以降服于她了。 对付这类媚行天下的女人,往往需以精神与身体双管齐下方能奏效,而对于女人的身体,重耳当然了解,甚至称为个中老手也不过分。虽不敢说屡试屡中,却也是十拿就稳。 更何况他面对的并非一个以端庄贤淑自居的贵妇。所以,当重耳的双手搂向蔡姬的柔腰后,蔡姬只是稍有惊慌,而后心中一冷:“原来也是位登徒子,罢了,罢了……” 见她神情一变,重耳则心里暗笑:“你以为我会像那些男人般猴急吗?不,我今天定要让你感受到被玩弄的滋味,若不彻底征服你,你怎会全力在周僖王处帮我。” 重耳一脸坏笑地把蔡姬搂入怀中,蔡姬被他这一抱,身体早已软了半边,不过她口中依然坚硬:“你……大胆,既然知道我是谁的女人,也敢……唔……唔……”原来香唇已给这个色胆包天的男人用嘴巴封闭了。 其实蔡姬根本就不会拒绝重耳之吻,只是她天生喜欢控制。她恼火的是今天一切都倒了过来,诸事皆被这个男人掌握。 不一会,两人心中都生出一种情迷意乱的感觉。就在这时,蔡姬迷迷糊糊间听见重耳在她耳畔低语,又像是在命令道:“明晚你在家中等我。”然后,那道强壮的身体竟然毫不犹豫地离她而去。 蔡姬无比惊讶的睁开美目,深深的注视着转身便消失在门外的那道背影,心中一阵悸动;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眸无比清晰的浮上心头,她竟不可自持幻想着他的怀抱,他的唇。 次日清晨,重耳还在梦中,便被琉璃强行拉了起来,说有客来访。 “是谁来拜访?”重耳一边穿衣一边问道,他在这里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不由觉得有点奇怪。 “齐相伊况。”琉璃没好气的回答道。 重耳一边走向大厅,一边在心中想道:“昨天没看见齐国有人到来,看来是今天早上到达,嗯!定然如此,不过他刚到就来寻我,会不会是交易有变?唔,不可能。公孙家族在齐的势力之强,甚至超过尚渔家在晋的地位,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齐王或者公孙家族知道公孙无景被贬为奴后,向他施加了压力,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登门拜访。” 召陈后宫的大堂设计得非常巧妙,四面皆可进去,厅内可容二十余人围坐。即使是大白天,厅中四角亦点燃八盏桐油宫灯,使之房间温暖宜人。 重耳进厅时,恰好伊况抬头寻来,四目相视,重耳一笑上前:“怎敢劳驾伊相亲往,有事让下人过来通知声,我自会前去拜访。” “今早刚到便向驿官打听公子住处,闻之就在六进,便不加考虑的赶来,希望没打搅公子就好。”与以往风流潇洒的伊况不同,看得出来他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蓝色丝袍上依稀可见灰尘点点,满脸疲态中稍带一丝不郁之色,似有难言之语。 重耳不由有些纳闷道:“伊相这么着急前来,是否发生什么变故?” 伊况叹了口气,两眉紧皱,本想开口,忽又摇了摇头,再叹一声。 重耳心想,难道是齐王不赞成他与我的协议?不过已经有了蔡姬这着奇兵,少了齐国之助也无妨。 想到这里,重耳豁然笑道:“伊相若有苦衷,我们之间的协议便作废罢了,不过公孙无景我定然交还于你。” 伊况脸上难得地现出感激之情,连声道:“公子误会,我家大王亦对公子赞赏不已,临行前还特地叮嘱我定要维护于公子……” “那你的神情?”重耳不解道:“伊相有话直说无妨。” 伊况面色顿时阴晴转换不停,半晌,猛的抬头直视重耳,沉声道:“天阙已经动身,要来找公子麻烦。” “天阙?”重耳纳闷着摇头道:“他是谁?没听说过。” 伊况重重的叹了口气,正容道:“银戟传人有三,天阙,地阑,阿喀仄,其中以天阙为大,银戟绝学的正宗传人,新一代银戟之主,甚至有传言说地阑与阿喀仄都是他代为授艺……” “啊……那他岂不是阿喀仄的师傅。”重耳身体一震,惊道:“为什么找上我?我与他们并无仇怨……” 伊况苦笑着对他一摊双手:“谁让你是娄族的支持者,而且公子得到了娄族的小美人,伯己亦是公子的好友吧,也就是他们两人毁了公孙族的名头,并让银戟在公孙族里大失颜面。” 听到伊况的话后重耳一脸愕然,但好像并无担忧之色。这使得伊况大为不解,于是小心翼翼道:“公子肯定不知道天阙的功力到了何等程度,无景的师傅曾与他有过私下交手,但回来后脸色灰败,情绪极其不稳定,因此有人断言天阙才是齐国的第一高手。” “是吗?”重耳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心思已不在这里。他不是不担心,而且让他担心的事太多,多一件少一件对他来说并无影响。 “他恐怕已经抵达洛邑,公子多加小心。”伊况本想给重耳提个醒,但见重耳枉若未闻,便起身告辞道:“有不确切消息称,有约百名晋国高手潜入洛邑,将对公子不利,我调来百名飞射,在洛邑城内,他们归公子调遣。” 见重耳有开口谢绝之举,伊况一摆手道:“我是在履行交易,公子完好归晋,我自派人去迎回无景。” 重耳仿佛有所触动,一脸感激之状。齐国的飞射手名震东周,个个箭法奇准,约三十名箭手围成圈,即使是千名铁甲也难进一步,除非全身都包裹在铁皮里,包括眼睛。 这还不是重耳所看重的,实力他有,不怕明着来,他怕的是些无形之箭,比如周天子下命赐死,再或者他的对头联合洛邑当地势力,总能找到绝好的机会下手,防不胜防。而有齐国的飞箭在身畔,就给怀有异心之人一种警告--重耳已在齐国的保护之下,若杀耳,必犯齐。 裘无极进来时,重耳犹自己喃喃自语:“真是可惜,他是齐人……哎!” “主公!”裘无极手拿几封请柬道:“这是今早收到的,您看看。” “咦!”重耳奇道:“夏渊请我是因为我救过他女儿,可这个戚崇又是何许人也?蔡姬竟然忍不住了,请我下午过去,哈哈!” “主公千万别小看这个戚崇,他为三臣之首,看似在三公之下,但他却是整个骆邑最有权利之人,周朝两万禁军与外城四邑驻军全掌于手,可以说是洛邑方圆百里内最具实力之人。” 狐射姑皆介子推步入大厅。 重耳眼睛一亮,迎向两人道:“我与他素昧平身,他怎么忽然宴请我?” “的确奇怪!”介子推皱眉道:“此人一向眼高于顶,很少与众诸侯有何瓜葛,更没听说他曾宴请过任何一位诸侯。” 狐射姑点头接道:“属下想破脑袋也没个结果。” 重耳洒脱的笑道:“那就不去想它,既来之,则安之,明天祭祀完毕我去会他一会,不就有了结果吗?” 第十五章 “会不会……”狐射姑有些想说出自己的猜测,但却都是些没谱的推测,因此话题一转道:“齐国飞射营首领在门外等候公子召见,公子是否召见?” “还是你出面接待吧,让他和他的人就驻扎在齐院,有事我们派人去喊,谁敢在这里打打杀杀,哼!”重耳突然想起美丽娇俏的夏叶,心早就飞到夏渊的府邸,遂打定主意道:“祭祀的日子在明天吧,我今天得去会一会夏渊,晚上……嘿嘿!” 第129章 “蔡姬?”介子推眼神一亮道:“此女并不简单,公子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重耳点了点头,但心中则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在精神上征服了这个尤物。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得意,咧嘴笑道:“狐先生就陪我走一遭夏府吧。” 若非有狐射姑这匹洛邑老马带路,重耳绝不敢相信眼前这栋紧临集市的灰旧小院,便是士子门的开山宗师所居住的宅屋。这里远没有重耳想象的那般豪华、宏大,唯一稍具风采的是那道烫金门匾,上书“士子门第”四个硕大的篆字。 重耳与十二道墙刚勒住马缰,院门已豁然大开,门内匆匆迎出一个总管模样的人,一边步下台阶一边道:“重耳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敢当!”重耳心想你们主人架子真大,一封简帛便将我唤来,连驾马车也不派来,也不出门迎接于我,端是士子风尚啊。 夏府总管一眼便从十四人中分辨出重耳,一双眼睛不停的上下打量,直至重耳皱起眉头,他才欠然拱手,道了声“请!”字。 一行人鱼贯进入院门。众人这才发现院内并非外面那样破败,一方不大不小的庭院右两面高墙相围,地上种满不知名的野草,中间留一条可供两人并行的通道。直对院门的是座气势不凡的大屋,门前四级台阶上各立有一栋石雕猛虎。 重耳还是第一次看见姬姓一族的部落图腾,传说由武王擒虎而来。虎的勇猛精进、雄壮威武便成为周王朝的象征。 “各位请往偏厅!”夏府总管示意奴仆招呼一干护卫,紧接着对重耳道:“我家主公在小厅等候公子,请跟我来!” 重耳随着夏府总管穿过一条门廊,便看见一个清瘦老者伫立在屏风之前。 夏渊身着一袭浅灰色的交领长袍,下摆掩履,衣袖和下摆均缝有宽边锦缘,头带爵弁,弁上饰有五彩之玉,望去宛如明亮的星星。 重耳连忙上前两步,施大礼道:“重耳拜见士子大人!” 看见一脸恭敬重耳,他便想起了关于重耳的一些传闻……可眼前这人身上丝毫没有流露出那种战场上的统帅气质。他原本认为,一个能在动荡晋室依然屹立不倒,能率数万人力服两国诸侯的人,必定是个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之人。但只是这见面的一瞬,夏渊便敢断定,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未失天真之气的大小孩罢了。 好一双清澈的眼睛,夏渊眉毛微动,道了声:“免礼!” 重耳这才有闲暇仔细打量这个东周史上的传奇人物。 虽说他面对的是个毫无任何武功的老者,但全身却散发出一股武者也稀见的威武不屈的气势。在那股强大无匹的逼人气势压迫之下,即便是素来心神闲定的重耳,暗地里不禁也有些微微的惊颤之感。 周朝武风隆盛,即使在文官中,习武练剑、弓马娴熟的也有很多,如晋里克、齐伊况那般,可眼前这个老者,却给人一种武者才具备的特征--坚定的意志和超凡的勇气。 “大人召重耳前来,不知……”重耳心想会不会是夏月事发,否则这老家伙脸色如此沉寂。 好像有些难以开口似的,夏渊沉吟半晌,突然眼射精芒,忽而又如风吹灯灭般瞬间熄灭,长舒一口气道:“你先去见见夏月吧。” 重耳一呆,脸色疾转,表情苦涩道:“看来是瞒不过士子大人,我……” 夏渊身体一僵,双目神光电闪,垂下的长发无风自动,一字一字地缓缓道:“给我听好了,若我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让你永远陪伴她。” 重耳顿时失声:“出了什么事?她在哪里?” 夏渊大袖一拂,闷哼一声道:“夏总管送他去小姐处。” “公子请!”夏府总管双目射出痛心的神色,双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重耳的目光从夏渊处收回,举步欲移间,忽又叹道:“若她有事,我定给大人一个交代。”说完便向外行去。 出了主厅,绕过一座天井,遥望相对一座阁楼便是夏月的闺房。 到了门前,重耳紧张的心骤提。总管止住脚步,像是怕惊醒谁似的,轻声道:“公子请进。” 重耳的心情异常激动,一边担忧又暗自欢喜,来洛邑前他绝没有想到,进入夏月的香闺,竟是如此的容易。 正胡思乱想间,一阵淡雅兰香,已扑鼻而来。 一个年约四旬的美妇出现在绣门边,重耳的到来,使她忧郁的眼神里顿时闪现出一丝喜色。 “你便是重耳公子吧。”美妇的声音极轻,略带幽怨之情道:“月儿自回到洛邑后,便茶饭不思,医师都无从诊断病因,若不是她梦中喊出公子的名字,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呢。” 重耳面显尴尬,一时间不知何以作答。 好在那美妇并不想为难于他,指了指房中,轻声道:“刚被我逼着喝下参汤,这会刚躺下,公子定要相劝于她,就算妾身求你了。” “夫人放心。”重耳几乎不假思考地应承道:“重耳定会还个生龙活虎的夏月给夫人。美妇笑了,又指了指房间,示意重耳快进去。 重耳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生怕弄出响声,惊扰了夏月。 “是莫姨吗?你没有去打听吗?晋国来的是……谁?”一道异常柔弱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是的,是夏月的声音,柔弱的像风中之竹。 重耳既兴奋又怜惜,没想到经月不见,心中玉人却饱受相思之苦。想要回答,喉结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进入室内,眼前一片淡雅,绣房布置得素雅清致,恬适宜人。 离窗不远处,摆置一张碧色雕花绣床,分挂在两边的粉碧罗帏,深垂着一张挥翼纱帐。 夏月躺在宽大的绣床上,瘦小的身躯只占了床的小小一角。如脂的娇靥上,嵌着两道远山般的微皱黛眉,轻启的凤目,显出两道浓而长的睫毛,虽然身处病中,但憔悴中依然透出绝世容颜。 她的眼睛失去了以往灵活,显得有些呆滞,怔怔地望向重耳。一双黛眉皱得更紧了,注视半晌,凤目猛然一亮,异芒四射。 她发现这个走进她房间的男人,便是她魂牵梦萦,日夜相思的心上人,她简直不敢相信是现实,以为这只是无数梦中的一次罢了。 “月儿!我来了,是我……你的耳哥哥!”重耳话语中控制不住的带有颤音。 “耳哥哥……”这是他们最亲密时的称呼。 夏月惊喜得几乎挺身坐起来,她知道,这不是梦,是现实。 望着心上人俊朗的英姿,一股令她又羞又喜的丝丝蜜意涌上心尖,芳心顿时狂跳不已,娇靥泛红,夏月不由得压抑急烈跳动的芳心,柔声轻唤:“……耳哥哥!” 就在她开口间,重耳已紧抚住她的双手,将头紧紧贴在她的手背上,柔声道:“都是我不好,让你瘦成这样,哎……小傻瓜!” 夏月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惊喜的泪水,立时滚落枕边:“你来了……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片刻之后,她的玉脸上突然间绽放了动人的笑容。 “以后你什么时间想见我都行,哪怕我远在天涯,也要跑回来看你,别委屈了自己的身子……”重耳深情地说道。 从夏府出来时,天已大黑。重耳感觉空气都似乎透着轻松,夏叶的欢颜与夏渊的暗示,使之出门与进门时的气氛绝然不同,除了高兴,剩下的便是一股催生而临的压力。 他的脑袋里至今还清晰的回响起夏渊的话:“你若不能在晋站稳脚跟,我如何放心把叶儿交你?” 是啊!谁也不能脱俗,即使是大士子这样的人。重耳深呼了口气,虽然得到夏渊的首肯,但自己若没有强大的实力,去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女人,那么一切都是空。 夏渊的话亦使他陡然产生恐惧之感。这恐惧不是对自己,而是害怕心爱的人受到伤害,如弄玉、季槐、雪丹清……她们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份,甚至超越自己的生命。他迄今为止唯一的乐趣,全来自于她们的给予。若有一天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他却只能旁观或者自保都成问题,这才是他真正无法接受的。 “公子小心!” 裘无极的话打断了重耳的遐思,十二道墙也瞬间按犄角阵势布防。 重耳清亮的眼眸四下扫射。太静了,静得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可他的心底却隐隐地感到大为不妥,多次受袭的经验使他感觉隐隐感觉到这暗夜下似隐藏着一股浓浓的杀机。 重耳心中猛然一紧,与狐射姑相顾失色。心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会是谁的人呢?来自晋国的杀手的还是洛邑的势力,或者是天阙? “这里离蔡姬的住宅还有多远?” 狐射姑两眼四顾,皱起了眉头,”这条路的尽头便是她的住宅……公子是否怀疑她……” 会是她泄密吗?否则谁会猜到我今晚要去会她?重耳心中一寒,顿时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四周皆有隐敌。而且这些人都是绝对的高手。”狐射姑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是重耳却感觉到一阵心悸。他们是等不及还是怕夜长梦多?竟然不等祭祀后或在回途中再下杀手,也许他们已经得到洛邑势力的支持。如果这一切不成立,那么……难道是因为齐相伊况的示好使之提前发动吗。 重耳的瞳孔猛然收缩。 “轰!”的几乎四个方向同时发出巨响。 夜空瞬间亮如白昼。数百支利箭呼啸着破空而来,数支火把映得夜空发亮,足以使他们辨清攻击目标。 第130章 显然这一阵箭雨并没有让他们得逞。他们没听说过十二道墙的名字,否则他们绝不会换发动箭阵。 十二道轻巧而实用的圆盾飞闪,犹如一朵突然绽放的花朵,把重耳与狐射姑团团护住,风雨难透。 箭,来得快,撤得更快。转而代之的是一片兵刃的光芒,有剑,有枪,有戟……各形各色。 到这时,重耳才稍稍平静些许。自见识过霸枪银戟后,他对统一使用的兵器有种过度的担忧,在他看来,凡是使用同一类兵器的群体,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反之,若是大杂烩,他反倒不怎么担心。 狐射姑一声长啸,纵身飞跃而起,侧扑向正前方的几个蒙面人。 十二道墙也左右四散,八个人分四方迎击,留下四个人护卫重耳。 他们明白,宁可乱战,亦不能让对方形成围拢之势,否则连突围的希望都难寻到。 一阵震耳欲聋的兵刃碰撞之声响起,黑暗中也分不清对方有多少人,好在所有的惨呼声皆来自敌方,这使得重耳稍稍安心。 一个轮次下来,有四名护卫受了不轻不重的伤。 正在这时,夜空中忽然掠起一道亮丽得让人心摇目眩的光芒,接连突破两名护卫的阻拦,遥指重耳而来。 “锵锵!”两名护卫飞身扑出,空中响起几声清响。 紧接着,黑暗中又闪出两道淡淡的幻影,飘逸似天上的雄鹰,重耳眼前刚现寒光,两枝长矛便无声无息滑了过来,分下下两点,直奔重耳的咽喉。 一名护卫毫不犹豫的剑幻虹芒,点出数道星光,迎向两矛。裘无极稍稍犹豫,便闪身站到重耳身前,长剑轻晃,“喀嚓!”刺耳的撞击声中,他的剑准确的抵上从下路标射而来的长矛。 “铮铮!” 敌矛脱手飞去。 正前方黑幕中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利啸,三道剑影扶摇直上,凌空跃过底下正战作一团的人们,更是奇迹般地在空中移行换位,呈犄角落向重耳身边。 重耳心中恍然,前一轮次的偷袭都是在为他们创造机会,可以说这三个人才是真正的高手,亦是此次刺杀的主力。 而这时,他的身边已无一人。正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大好机会。 直到现在,重耳亦判断不出他们是那方面的人。但这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如何才能破笼而出,摧毁他们的图谋。 重耳心中豪情顿涌,大喝一声,剑挽万道紫霞。夜空突然变得更加明亮,一道夹带着霞彩的影子横的从虚空划出艳丽无比的弧线。 “公子……”狐射姑与裘无极齐声惊呼,他们能感觉到这三人身上所散发的强烈杀气,不禁为重耳担心起来。 狐射姑更是拼全力挥出一剑,逼退对方后疾扑而来。虽然他的速度很快,却依然慢了一步。 斜刺里闪出三名杀手,手中兵刃已紧紧罩住他。 重耳又发出一声似龙吟的低啸,在虚空中激荡不休,目的很简单,希望吸引洛邑城的禁卫到来,同时他手中的剑也没闲着,在半空幻成了一条如蛇的虹芒,旋转着切入三剑的中心。 “锵!锵!”空气中暴出一连串的脆响。 暗空仿似突下暴雨,而重耳便是这暴雨的中心,顽强抗拒着暴雨的洗刷。 重耳的反应之快并没有出乎三个蒙面人的意料,之前他们便听到过重耳公子的无数传说,单是力斩红龙便绝对是个奇迹,这亦使得他们毫不留情,攻击更趋疯狂,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重耳。 可重耳的实力随着时间亦在突飞猛进,虽不能胜,但让他输也不是那么不容易。若早上三十天,不,只要早上十来天,重耳便很难应付三人的联手。 三人居中那人越战越惊。他便是公冶方--骊姬的首席策师。 不久前,他仅凭一个人便逼得重耳一群人东躲西藏,谁知现在配上两个不比他差多少的高手,竟然无奈他何。 重耳心中亦急,眼看着众护卫频频受伤,除了狐、裘两人,大都处于下风,眼看即成溃败之势。如若等另外的杀手腾出手来,他们三人的命运也堪忧。 而公冶方很显然也在盘算这个念头,那便是拖,只想到如何防止重耳突破逃跑。因此出剑速度与力道均无刚开始那般猛烈。 又传来两声临死的惨嘶,谁也无暇顾及死的是那方的人,但四个围战的人不约而同似的打了个寒颤,因为那声音……飘到遥远的虚空中仍不断地颤动,异样的阴森骇人。 双方都在等待机会。重耳却深切地感受到手心渗出的汗水,那是一种强行降临的压力,是一种对局势失控的担忧。 “啊……”团战中透出一丝压抑不住的轻呼。 重耳心头一惊,他能听出来是谁的声音,那个很少开口说话的猎手终于支撑不住。而随后又接连传出数声惨叫…… 公冶方敏锐的捕捉到这一契机,杀机顿时狂涌而出。 另外两人亦非弱手,三柄利剑心心相通似的同时向重耳拥挥来,强烈的真气聚力挤入虚空之中,剑与风同时旋转起来。 重耳一声长叹,没想到在洛邑连两天都呆不了,自己竟然还雄心万仗……想到此,绝望之心顿起,手中长剑一横,欲拼他个鱼死网破,能逮一、两个铺垫底也好。 狐射姑神色突变,从重耳的剑划破夜空之时便大声疾呼:“公子……不可!” 风声把他的惊呼吹得老远,而回转而来的却是另一个声音,清脆而显得娇气十足。 “洛邑之都,竟然有人聚众闹事!还不住手。” “砰!”天空闪起三道光芒。十余名家将打扮的人在三名女人的带领下,朝这里飞掠而来。 这群人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一帮蒙面人的阵脚。而重耳的人却仿佛突然间又来了精神,即使是伤者亦显得生龙活虎。 眼看即将功成,却又突发此变。公冶方暗地里骂遍来人十八代祖宗,他也许不会在乎来人,但却在意那投射到天空的飞光迅号,那是周王室才能拥有的遇袭信号,一旦发出,方圆数十里内皆可见,洛邑的禁卫铁甲片刻就会出现。懊恼的同时,他也只能大喊一声:“退!”便闪身隐入黑幕。 重耳只至蒙面人全部消失,这才感觉右腿和背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由得咧咧嘴,向来人望去。 “是你……蔡姬?” “幸未来迟!”蔡姬的秀脸上浮起了一道让人神魂颠倒的微笑,风情万种的瞟了重耳一眼,又轻点玉指对身后道:“把伤者扶到屋里,拿出最好的药给他们医治。” “公子没事吧?”狐射姑与裘无极勉强从蔡姬身上移开目光,小跑过来。 “我没事,他们……怎么样?”重耳说着向倒地的护卫走去。 “伤了九个……严符好像……”狐射姑一把抱起倒在地下的人,眼睛望着重耳。 重耳剑眉一皱,抬头望了望星空,现在赶回召陈宫治疗只怕来不及,希望蔡姬府中备有上好良药。”快!到蔡夫人府上。” 小依小绮来回跑动指挥着府中的家丁,蔡姬亲热地挨近重耳,毫不避嫌的并肩而行。 这是一条专为周天子幽会而开辟的小路,仅可容一辆驷车通过,道路两旁一片沃野。重耳依稀想象到周王夜访时的庞大阵势,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有意无意的与蔡姬保持一定身距。 重耳心有所思,加之又担心护卫的伤势,是以一反常态的沉默。蔡姬亦是一言不发,显是对他昨晚的举动耿耿于怀。 行不多久,便看见闪烁的灯火。 一座华贵雅美的院子伫立在眼前,与其它豪贵们的府邸稍有不同,院子四周无有一棵树木,甚至连野草都全然不生。更奇怪的是连门匾都没有一块,光秃秃的大门。 进入院门,立刻有不少奴仆迎了上来,扶持着伤者进入厢房。 重耳正欲跟入厢房,没料小依偷扯他的衣角,小声道:“夫人快生气了哩,还不赶紧过去。” 怎么说她都是我们的救美恩人,再说还有求于她,只有暂且把护卫之事放在一边。 重耳交代了狐射姑几句,便赶紧追着蔡姬的背影而去。 虽然已是夜半,但依然可见亭台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加之宫灯点缀其间,端的是一派华美繁艳。 蔡姬一直没有回头,但好像长了后眼睛般冷哼道:“你跟着我干吗?” 重耳似乎嗅到打情骂俏的味道,当即心中一荡,哂道:“这次蒙夫人施救,一路上我都在想该怎么报答于你,跟来是想表示谢意。” 蔡姬好奇道:“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我有的夫人都有,甚至比我还多,因此……”重耳赶上两步,身体靠近那迷人娇躯,俯耳轻道:“只有以身相许来回报夫人大恩。” 重耳愕然道:“夫人害怕了?” “胡说!你有什么好怕的。”蔡姬俏脸一寒道:“我随时可以去告诉大王,哼!” 重耳轻轻一笑,不以为然道:“夫人舍得吗?” “你又不是什么宝贝,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蔡姬觉得每次和这个男人斗嘴都落于下风,和他在一起,自己以往的清明和慧心全然消失,她开始为自己的反常不安起来。好一会后才幽幽道:“你昨晚那样做,累得人家整夜睡不着。” 重耳一愣,紧接着心底一热,正待有所举动时,一座雕梁画栋阁楼横在眼前,四名美婢提灯在门外恭迎。 蔡姬娇哼一声,迷人的娇躯轻扭着进人阁楼。 知道蔡姬嘴巴上不会认输,亦不会相邀入楼,重耳对着几名美婢干笑几声,毫不犹豫的跟进。 第131章 几名美婢见夫人没有出言阻止,或是这类情形见多之故,表情亦没有丝毫惊诧,见重耳大摇大摆的找了张锦凳而坐,一名美婢立刻端出上佳果肴,另有美婢斟倒美酒。 重耳端起美酒轻抿一口,挥手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你们可以下去了。” 几名侍女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望向蔡姬。 且不知她们的主子亦一脸茫然,神情百变后,终一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重耳闷了半晌,突然道:“今晚我来之事……你告诉过谁了?” 蔡姬娇躯一震,眼中回复清明之色,但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充满着玩弄男人股掌上的眼神,而是含着幽怨、惊异的复杂神色。 “公子可是怀疑我?” “开始的确怀疑你,因为你是唯一知晓我今夜会来的人,且之他们又恰好设伏于这条道路上。”重耳忽一摇头道:“不过……你若想害我,也就不会出面救我,也许你在无意中向谁透露过……” 蔡姬以前所未有的软弱语气道:“因某种原因,这条道路上常年设有游哨,当巡视的家将禀告,两股人马一前一后进入时,我就感觉到奇怪,平常几乎行人绝迹的小路怎么忽然热闹起来,当听闻呼啸之声后,我便想到定是有人袭击公子。” 重耳眼中闪起异芒,问道:“你的胆子很大,若杀手们没有退避,决心死命一搏,你自己的安全都成问题,你怎么敢带着小依小绮前往?” 蔡姬转过话题道:“今天上午有人来访,是我的闺中密友,关于男人之事,我从不瞒她,一时忍不住,便……” “她是谁?” 见重耳的话语依然保持平静,蔡姬顿时松了一口气,不假思索地回道:“虞贵人。” 不待重耳追问,蔡姬又道:“她是姬少支的夫人,我忘了……她是被你灭国的虞王之妹,都怪我,现在才想起来。” “姬少支?真巧!看来他们夫妻与我大有缘分哈!”重耳冷哼一声,随手端起酒杯,一口而干。 “姬少支亦与你有怨?”蔡姬若有所悟道:“难怪最近他与晋人走得那么勤,并经常在大王面前提起晋之内讧。” 重耳的神情随着蔡姬的话语慢慢变幻,当听到晋之内讧时,忽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想起还在浦邑翘首相盼的季槐、弄玉,他深深吐了一口气,顿时恢复了平静。 “我需要公正,不会求周王帮我,但求能不偏不倚,哼!若不拿王命压我,谁能奈何于我。” 蔡姬凝视着重耳清秀但坚毅无比的眼睛,柔声道:“这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不是吗。” 重耳以无比强大的信心答道:“我亦能让夫人摆脱那两个男人的束缚,而且不会让你的国家有丝毫损失。” 蔡姬嫣然失笑道:“待我完成任务后,自会向你索取回报,若你失言……”她突然发出一阵娇笑,带着浓重喉音的诱人声线道:“我相信公子不会失信于我。” 重耳的心不争气地急跃了几下,他其实根本就没想出好的办法,只是当时猜测出来,便脱口而出。 做不到亦难逃一死,不过危难有先有后,取先不取后,他相信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到时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周礼-夏宫》云:“大驭:掌驭玉路以祀,以及犯鲅。王自左驭,驭下,祝登受辔。犯鲅,遂驱之。” 对于周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祭祀和战争还重要。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与征战,一个是直接交战,决定国家存亡;另一个则是间接的祭祷,向天或者祖宗透露生活安定的愿望。 两周最隆重的祭祀仪式莫过于祭天。祭天是天子的特权。 《祀记-王制》云:“天子祭祀天地,诸侯祭祀土谷神,大夫祭五祀(户、灶、中溜、门、行)天子祭名山大川,诸侯只可祭在其领地之内的大山大川。天子祭天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曰明堂报享;二曰南郊祭天;三曰泰山封禅。 其中规模最大莫过南郊祭天的典礼。 这一天,邑城约半数的居民都换上新衣,若赶集般,涌往洛邑南郊圆丘参与盛大的祭祀大典。 整个洛邑的公室军队几乎全部出动,沿途守备。 周僖王与三公众卿大夫先是来到岐邑宫祭祀祖庙。然后再前往南郊与众诸侯汇合。 岐邑宫位于城南,洛水之西,其间宫庙杂处,以庙为主,它亦是周室姬姓祖宗宗庙所在,往往国有大事,必先祀之。 当天子驷车离开祖庙,前往南郊时,沿途百姓均是夹道欢呼,表示对君主的支持和爱戴,更有甚者跪地叩拜不止。 重耳亦和诸侯国祭使相继离开召陈宫,周室特派出其最精锐禁卫五千名护送。 途中重耳只看见两张熟面孔,齐相伊况与郑太子昆,两人均是友好的挥手一笑。 狐射姑轻声介绍一些大国使臣乃至小国诸侯:楚国大夫屈晃;宋国是国君襄公亲至;秦国大夫由余;鲁有惠公;另有蔡、许等诸多小国之君。 重耳耸了耸肩膀道:“怎么大国来的不是上卿便是大夫,小国则是国君亲临,这些大国未免太不给天子颜面了吧,宋、鲁两国虽说兵强马壮,但究其封地却算不上大国之列。” 介子推叹道:“礼崩乐坏,周天子亦得看大国脸色,我倒想知道周王拜祭武王时有没有哭诉一二。” “祭祀之后便是天子宴请诸侯,希望楚宋之争愈演愈烈才好,这样很多人便不会再惦记着公子。” 重耳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狐射姑,心有余悸道:“射姑之愿恐怕很难实现,经历昨晚一劫后,我便明白,想躲是躲不了的,只盼望蔡姬真有说服周王的能力,否则明暗齐发……” “希望今天能平安度过。”狐射姑凝望前方道:“天子毕竟是天子,蔡姬纵然是他的女人,但也只能偷偷摸摸行事,说见就见不太可能,即使周王在百忙中见她一面,短时间内也难达奇效。” “到了。” 一阵礼乐之声传来。 各国掌管祭祀物品的祝吏官均在祭场之外等待。 晋国祝史完铜亦看见重耳。 “禀公子:祭品已经安置好,公子要不要亲自过目?” “免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出什么差错。”重耳一摆手,”此次祭祀就由你负责。” 完铜一愣,刚欲开口。狐射姑插言道:“按公子的吩咐去做就是,我们只能做个摆设。” “那……小的尊命。”完铜施礼别过。 而这时空中响起一道声音:“周王驾到!” 立时全场皆跪,口颂赞歌。 刚过四旬的周僖王看上去就像七十岁的残烛,一道小小的斜坡都使他有举步唯艰之感,等他登上主祭的圆形丘台,在场数万人才得以平身。 宽阔的郊祭场按周室礼制顺列,周天子之下是三公,然后是众臣以及姬姓宗族,后面则是一众诸侯使臣。 重耳按天字位排列第六,前方的鲁惠公,后面是地字一位曹勤君。俱都目不斜视,表情严肃的望向祭台。 这使得重耳突然有好笑之感,其实每个人都带有明显的目的来此,却偏装出一副尊礼崇周的模样来。 “轰隆隆!”一阵急促的鼓点敲响,全场顿时肃然。 首先出现的祭品是两头浑身呈赤红色的小牛。一头祭上天;一头祭祖先。 按祭祀宗法,祭祀上天之牛,需用龟卜选择,卜之不祥,则改为供祭始祖后稷之牛;卜之而吉的,则选为供祭上天之牛。供祭上天之牛,必须在牛牢清净之所饲养三个月,至于供祭后稷之牛,只要体毛完具即可。 二者不同,也就是祭天神与祭人鬼之不一样。世上万物皆可天生,世上之人也都从其祖先繁殖起来。因为祖先有这生生之大德,所以配的到与上天同时受崇拜。 南郊之祭,就是周天字率中诸侯报本反始的大典。 随着周僖王读完祭文,三公乃至众周臣一一上台弭灾求福。 紧接着是众诸侯按天、地、玄、黄之序登上圆丘,产自各地的粮食谷物美酒玉帛一一现身,把若大的圆丘挤得满满的。 当一切井然用序的进行时,全场似乎都弥漫在一股浓浓的思祖情绪中,空气中亦仿佛蒙上一层迷香之雾。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郊祭祀终于由周僖王宣告结束。 众人回过神来,齐喊:“僖王万岁!周朝永享太平!”等赞歌,喊声潮水般起落涨退,震耳欲聋。 一众诸侯使臣这才面露喜色,好像是因为祈到福来,又或者如重耳般长呼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秋初的南郊重新恢复了宁静,但对重耳来说,这决不意味着东周之行的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周天子的寝宫亦沿袭了镐京宫名,同样叫丰镐宫。它前依伊水,后靠凸斗山,其势高出城基三尺不止,入宫之道是两侧的黄土阶梯,中间一条平缓的斜坡,为天子专用御道,其主殿屋顶飞舞欲举,有种巨栋凌空,檐宇雄飞之势,并没有丝毫的压抑之感。 当重耳策马宫前时,亦不由得为丰镐宫的宏伟气势所震撼。 众多诸侯使臣宫前下马,等待着宫中执事的引领。因此好多相熟的人便彼此间打起了招呼 正当重耳与众诸侯大臣相互致礼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蓦地传来:“又见面了!” 重耳心中一动,朝声音来处瞥去,东周三臣之一,亦是迄今为止周宫最年轻的禁卫统领厉无厘,正举步走来。 我竟忘了他,看来他是想找机会报这夺爱之仇了。 第132章 重耳定了定心神,哈哈一笑道:“重耳见过厉统领。” 厉无厘依旧那么英俊,其英挺身材再配上禁卫戎装,在众人间更显鹤立鸡群。 “哎!弄玉……”厉无厘长叹一声,眼中射出一道复杂之极的光芒,”还是没有消息吗?要是当初……” 重耳心道:这家伙还真是个痴情种子呢,还有心惦记着弄玉,算他倒霉,谁让他和我争女人。 “希望公主吉人天像,我代姑姑先谢过厉兄的关心。” 厉无厘话题一转,”听闻公子疆场扬威,当真可喜可贺。” “运气,运气罢了。” “不过,在下又听到些对公子不利之事。”说到这里,厉无厘的眼神若有若无朝一个锦服胖子瞧去。 重耳刚转过目光,正好迎上那人投射而来的一道寒光。 “此人是谁?” “怎么?公子不认识他?”厉无厘好像非常吃惊般耸了耸肩膀,”他是前虢国之君,前一阵公子不是被公子给灭了国吗。” 是他,难怪那眼神像要吃人似的。重耳不为所动,收回目光道:“国家之战,非此即彼,若虢国得势,怕是我亦不可能再见厉兄风姿。” “希望还有机会与公子一叙。”厉无厘微笑着伸出手来,”公子该进宫了。” 看见这只曾经让他痛苦的手,重耳想起了很多,现在,他绝不会再担心有出丑之忧,因此,他自然而洒脱的伸出手来。 随着两人的第二次手掌相交,空气仿佛在两掌间轻轻颤动,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厉无厘脸色骤变,暗道:“难道他上次藏拙,否则没理由的啊……” “公子!该进宫了。”介子推伸手轻拂,仿若一阵微风吹过,两只手掌齐齐一震,不约而同弹开。 重耳表情自如的朝厉无厘道了声:“再会!” 厉无厘则犹如呆滞般,望着介子推的背影,两眼现出恐惧之色,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能这般轻松震开两人的高手绝对不多,天下间也难寻几个,只有他师傅‘剑主’那等级数的才有可能做到。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低估了重耳与他所拥有的实力。 厉无厘脸色几经变幻,喃喃道:“不妙,要不要改变计划呢?” 就在他脸色百变中,祭祀宴会的钟声响起。 一年一度的祭祀宴会使得丰镐宫内盛况空前。 天、地两席列入主宾席,与天子同列,设于豪华的稷台之上。稷台之下,筵开百席,宫内的广场则更设了过千席,供较下级的文武官员和洛邑豪绅列席。 稷台中央腾出一块空地,用于歌舞礼乐表演,乐手舞姬更是盛装打扮,早早的作好准备,只等鼓声擂响。 宫内虽是人潮涌动,却依然次序井然。到处可见面孔严肃,全副武装的王宫禁卫,王宫的高点城墙上密布黑压压的弓弩手,全经过宰孔这位第下第一神射手调教,无论稷台还是广场,全在强弩范围之内,若有人稍有异动,便立会惹来万箭穿心之灾。 向周王行过君臣之礼后,重耳便在宫婢的引领下来到自己的席位上。 一些小国诸侯与使臣分成几个小圈子,把宋襄公、鲁惠公、齐相伊况、楚大夫屈晃,秦国中卿由余团团围住,争相巴结和奉承,对他们的天子则无不敬而远之,行罢臣礼便闪过一边。 重耳不由得可怜起王座上的周僖王起来,若周室三圣地下有知,怕是也不会眠目。正与介子推猜测宴会上什么人会向他们发难时,忽然看见夏叶远远地向他点头微笑。 夏叶于昨晚判若两人,神采焕发的眼眸中射出一片令他心颤的光芒,一身宫装打扮在宴会中犹为惹眼,玲珑秀至的身材逐渐透出成熟丰柔的韵味。 正四目传情间,风韵撩人的蔡姬缓缓出现,奇怪的是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到姬卫青身上。他们两一起并列,像是世上反差最强烈的一副图画。一个美若仙子;一个像马上就入土的活死人般,脸色枯灰,两眼无神,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大智若愚之故,众人嘲笑的眼神他竟然毫无察觉,甚至得意的四处点头致意。 再看看周僖王臃肿不堪的身体埋在座席间的模样,重耳不由得打心底同情起这个绝色尤物起来。 一股怜惜之情上涌,重耳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 仿佛心意相通似的,蔡姬凄迷的美目缓缓扫过重耳,忽地侧首对姬卫青说了句什么,便朝着重耳走来,沿途自有大族贵公不断大献殷情。 狐射姑与介子推不约而同的发出赞叹之声。 一半是因蔡姬的美丽,另一半则是发出内心的佩服他们公子的调情手段。 可惜,就当蔡姬艰难的穿过无数人群的堵截,就快接近重耳时,丰镐宫的庆典鼓点响了起来。 “咚!咚!咚!” 蔡姬脸色一凝,娇躯顿止,缓缓别过俏脸,像所有人那样,把目光投向稷台的中央。 在一阵舞乐声中,场中各回各位,重耳那一席为主宾席,除了天字六大诸侯使臣与周王外,另有周朝的三公三臣四族在座。 因是国之盛事,大多奔赴宴者皆带有家眷,而主宾席上的三个美女犹为耀眼。其中两个都有重耳有过亲密的关系,夏渊的宝贝女儿夏叶与姬少青的美艳夫人蔡姬,第三个则坐在周王身边,饶是重耳这般见惯美女之人,亦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的容颜显得极为清纯,白瓷雕刻的瓜子脸,淡眉毛长睫,鼻子高挺,一对清潭般清澈的眸子,红润的樱唇,乌黑的秀发挽成了高高的云状发髻,用数根金簪绾住,高贵而不失雅俗。天鹅般优美修长的脖子,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优雅风姿。 重耳正欲开口询问狐射姑时,那双明亮的眸子投向重耳,稍稍一愣,一抹羞涩与恼怒相继浮上脸颊。 狐射姑偷偷扯了扯重耳的衣角,重耳这时回过神来,却发现席间有好几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表情有不屑、有讥笑、诧异与愤怒亦有之。 重耳顿时大窘,暗骂自己也不知道认清楚地点,若在这种各国诸侯聚会上出什么丑,立时便传遍天下,这岂不毁了他大德大贤的好名声。 周僖王亦眯着眼睛打量着重耳,忽然侧首对身边美人道:“重耳公子以贤德扬名,但寡人更看重他欣赏美人的眼力,寡道不孤啊!哈哈!” 众人虽听不出此话的真实含义,但天子既然发笑,那肯定有笑的理由,是以席间陪笑声大起。 夏叶撅起小嘴巴,蔡姬微微皱眉,好像开始担心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这样一个见色忘形的男人,是不是个错误。 重耳不知如何作答,也只得厚着脸皮干笑几声。他敏感的察觉到,对面席间投射而来的两道眼芒有别于常人,幸灾乐祸间还带有一丝的愤怒,一男一女共座一席,男的年约三旬,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若非有三个更出色的美女在列,那女人也算一大美人,只是眼中的凶煞之气使得重耳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齐相伊况正待开口,宋襄公突然朝重耳举起酒杯道:“人道公子贤德,初始还未敢轻信,后闻公子战场显神威,吾将信将疑,今日一见,吾却不得不信。” 重耳暗暗叫苦,这不是将自己拖向风暴的中心吗?但脸上却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之状。 那个幸灾乐祸的男人那肯放过机会,眼射奇光道:“襄公此话怎讲?” 宋襄公欣然一笑,眼神扫向重耳道:“若非非常之人,怎做非常之事,在座诸位谁又能表现出那般真性情呢?重耳公子便做到,所以吾不得不信。” 此言一出,众人均陷入沉思状。 几个美女亦眼睛一亮,只不过夏叶表现得最为明显,明亮的眸子透出喜悦之情,有人夸重耳比夸她自己还高兴。周王身边的美女眼现迷离,亦低下头去。 夏渊也若有所思的抿了口酒,宰孔则神情淡漠,好像他是个与世隔绝之人般,一人独坐一席,也不见家眷或护卫。 此言刚落,楚大夫屈晃便大声道:“非也!非也!若论真性情,那莫若畜生,世上有谁像它们般饿了便吃,发春了便随地交合,如襄公所论,只会相信牲畜。” 屈晃这一开口,众人均是精神一震,知道好戏快开场。甚至连周僖王的眯眯眼也突然大涨。 最尴尬的莫过于重耳,他张口欲言,却不知该怎说才好。莫名其妙的成为宋楚之争的源头,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虽说屈晃的话是在变相影射于他,但他却毫不介意。楚人只是在找借口挑衅宋襄公罢了,只不过倒霉的他成了他们的靶心。 若论祸首,那肯定是宋襄公,突然把他拿出来作引子,可他毕竟是在称赞他,被人无端奚落,却找不到出气的对像,这才是真正令重耳恼火的。 齐相伊况突然开口道:“襄公与屈大夫都言之有理,不过我觉得应该把人与动物区分开来说,重耳公子之率真英武世人所知,在下亦佩服不已。” 席上诸人顿时神态各异。楚大夫一时判断不出伊况究竟是想表明什么立场,是以一时也沉默不语,而一些有心之人,诸如姬少支与姬卫青、厉无厘等人却听了出来,伊况是在帮重耳说话。 夏叶依旧是一副热切的眼神,只关注着重耳。蔡姬的神情在虞夫人与她耳语后,便显得极不自然起来。主位上的周王仍是一副看戏的样子,在他看来,诸侯间的争斗是愈演愈烈的好,这样周室才能更加安稳,不容一强坐大是他的唯一目标。 宋襄公望着伊况笑了笑,又转向屈晃道:“不若更直接些,论来论去也没个完……” 屈晃不动声色道:“襄公的意思是?” 第133章 一直保持淡然之态的宰孔忽然插言道:“以武论文。” 宋襄公哈哈一笑,遥对周王施礼道:“天子宴席,若王上不反对……” “你们玩,今天是个热闹日子,玩开心便好,不用拘谨。”周僖王稍稍坐正身体,轻挥衣袖道:“别伤了和气便好。” “那好,就为此次盛会添一乐吧。”屈晃瞪了宋襄公一眼,眼射异彩道:“怎么个玩法?” “就以三场为限吧。” “好!”屈晃一击掌,他身后立即闪出一人,看都不看那些犹在舞动的三十余歌舞姬,悄无声息的步入稷台中央。 一股杀气随之沿稷台蔓延开来,吓得那些个舞姬们顿时乱了阵形,音律的节奏也瞬间打乱,一个个惊惶万状地望向周王。 “你们先下去。”周王不满的挥动衣袖。 来者甚至没向周王施礼,便冷冷对宋襄公道:“楚人突无忌,请指教。” 宋襄公眼神一亮,豪迈地道:“素闻楚有三剑,犹以突家剑技惊人,哈哈,我身后五人,你随便挑一个吧。” 明知道突家绝剑,竟然还能大方,屈晃顿时大感不妥。 “那就他吧。”突无忌眼睛扫向左首一个人。 “余单……” 席间有人惊呼出声。 屈晃则身躯剧震,脸色苍白。 第十六章天道有助 “谢谢你看得起我。”余单并未理会众人的惊异和骇然,淡漠地道:“希望不会使你失望。” 突无忌的脸色极为难看,显然不相信自己如此好运,竟然遇上东周四大家族中武道最为霸烈的余氏双煞之一,特别是这个余单,据说下手狠辣之极,矛下从无活口。 余单缓缓步入稷台中央,目光仿佛没看见眼前这个人,冷冷道:“你可以动手了。” 突无忌被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样子彻底激怒,怎么说他也是威震楚地的名剑手,随之散发出那种高手特有的气质,让人绝不敢小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突无忌会抢先出手时,余单却蓦地出手,掌劲挟带风雷之声,犹如宫中突然狂风四起,衣服裂裂作响。 这一手大出突无忌的意料,他的眼睛只照着去盯余单背上的长矛,绝没想到对方竟然弃矛不用,以奇快的身法为辅,掌指攻击。 惊异只是一瞬间,而就在这电石火闪间,突无忌手中突然多了把剑,谁也不知是怎么来的,因为动作实在太快。作为一名剑手,拔剑的手法是基本功之一,而有的人则视之为致胜的法宝。 突无忌便是如此。在突家众多剑道好手乃至整个楚地,他拔剑的速度绝对排名第一,好多与其实力不相上下的对手往往连自己的兵刃都没摸到,便败在他的闪电之剑下。 一直神态悠然的宋襄公也微微皱眉,他不是担心余单,而是为这拔剑之速而震惊,眼眸更因那一道白虹而明亮起来。能幻出这种弧线而不带丝毫响声的,只有剑锋打磨得很薄的那种中长铁剑才能做到。 那巨大的穿透力似乎令空气为之颤抖,余单所发的掌风被笔直的突破,剑芒无声无息穿越罡风,直奔余单而去。 “轰!”余单双掌交错挥舞。那道剑芒顿时四散,溅得空中寒星翻滚,一片散乱。仿佛刚才只是幻觉,寒星又聚,突无忌的薄剑依然直进,毫无所动的嵌进劲风团中,以万钧之势向余单刺去。 “哐……”掌风蓦地扩张开来,由圆变椭圆,椭圆变成一张巨大的空洞,一道清幽的亮点闪现其中,余单的长矛犹如虚空中飞舞的灵蛇,掌风已成了他身前一张巨盾,而这灵蛇则借这狂旋的气流涌往突无忌而去。 “叮!砰!”伴随着矛剑交击声,是两人真气的猛烈碰撞,毫无花巧,以硬碰硬,突无忌剑走轻灵,且之剑速极快,很少有人能完全截住他的剑,此时却被余单巧妙造出的形势所迫,四周掌风肆虐,前面矛影重重,避无可避,不得不硬接了这一击。 如此强烈的真气碰撞,力强者胜。余单素以力道猛烈着称,突无忌以轻灵飘逸为长,这样便胜负立判。突无忌的身体随着真气的撞击向后退飞,一口鲜血随之喷了出来,而余单则只是后退小半步,面对突无忌的震惊,悲伤,毫不留情的矛尖幻起千道寒芒。 气势已衰,速度也失,突无忌连续接住三矛,口中亦喷出三道鲜血。 “住手!”犹豫片刻后,屈晃不忍白白牺牲突无忌的性命,开口叫停。 宋襄公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席上众人均不知是该迎合那一方面。喝彩,得罪楚人,若毫无表示,又显对襄公不敬。 一时间,空气显得极为压抑。这时,楚国席上站起一个人,似慢实快地踱了出来,一身贵族公子的打扮,如雪的白衣外面罩了一件绣着豹子头的淡青色长袍,脸上挂着慵懒而淡然的笑意。最奇特的是他的步子,看上去他只迈出了一小步,可转眼间他竟到了宋国席前。 先是温文尔雅地向周王方向施礼,然后才轻轻对着宋国席上说:“你们谁上都行。” “哈哈!厉烛许钟,天下四秀,果然不凡,好一个烛炳善。”宋襄公利眼闪烁,盯了他半晌,摇了摇头,淡然自若道:“第二战不打也罢,你赢了。” 贵族青年听到此处,突然微笑着对宋襄公施礼道:“有时间定要与襄公大浮三杯。” 重耳小声问狐射姑道:“天下四秀?什么意思?” “这是最近开始流传的一个称号,洛邑厉无厘、楚国烛炳善、鲁国许擎、秦国钟支礼四人并称东周四大年轻高手,亦称天下四秀。” 第三战亦是决定胜负的一战,因此楚宋皆没有冒然出头,都在等待着对方的挑战,场面一时停顿。 “咳!咳!”这时有人忍不住咳嗽几声,”不若让这最好一局压轴吧,看了如此精彩之战,我的手下亦有些心痒痒。” 周王亦兴致盎然,在他的地盘里,当然不能让别人抢了风光,遂咪眼圆睁道:“少支看中那位卿家?” 重耳一震,少支?不就是那个与骊姬交好的姬少支?那么他旁边的那个冷女人便是虞君之妹?难怪眼神甚是阴冷。如此一来,他便心里有数,这个姬少支即使蒙上眼睛也会找自己的麻烦。 果然,姬少支先是起身对周王行礼,然后旁若无人地转向重耳,悠悠地道:“素闻晋王剑之威名,可惜无缘得见,今天能与公子相遇,实是福气,不知公子是否接受剑道之交?” 重耳还未答话。虞夫人沉着脸,不阴不阳的道:“重耳公子最近声誉之隆,已直压天下四秀,一国之君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这一方士族。” “哈哈!两位的称赞,重耳受了,两位的挑战,重耳亦受之。”重耳干脆把话挑明,”请划下道来。” 随着重耳的声音落下,姬少支席后的空气发出轻颤,众人眼前似乎突然一黯,接着稷台中央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身披黄麻,赤足缠环的黑脸老者。 “是你……宇文通。”伊况突然拍案而起,仰天长笑道:“你去年在齐地奸淫女子无数,还杀人毁迹,没想到,你竟然躲到这里。” 众人齐齐一愣,没想到突然节外生枝,本是重耳与姬少支之争,却因这宇文通的出现,而把齐人拉了进来。 很显然出乎姬少支的意外,他与虞夫人面面相觑,顿时乱了头绪。周王亦呆愣半晌,本想出言阻止,又想到此人犯的是各国皆无法通融的死罪,兼之他吃尽了齐人的苦头,因此也闭口不言。 宰孔突然开口道:“这宇文通犯下如此大罪,当不能污了社稷台,齐相能否过了今日再找他,或者现在出宫一战亦可。” 伊况瞪了宇文通几眼,沉吟半晌,忽然对着宰孔与周王行礼道:“差点犯下失礼大错,看在今天是祭祀之日,暂且放他一马,哼,出了王宫,定不饶你。” 姬少支狠狠的盯了重耳一眼,示意宇文通退下。 重耳大有深意的向伊况微微一笑。他明白,伊况只是在履约罢了,这个宇文通的出现则给了他一个表示的机会。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向姬少支,等待他的下一步举动时,稷台外突然响起一阵哭嚎之声。 众人不约而同扭头望去。 “吾王万岁!请为下臣作主。”一个浑身裹着锦袍的大胖子一步一叩,”晋人无视周朝礼法,无端毁我国家,天理不容。” 周王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亡国之君的出现极为不满。 夏渊紧盯着匍匐在地的前虢君,沉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且容你们胡闹,还不退下。” “且慢!”厉无厘起身对夏渊施礼道:“现在已然冷场,听他说说亦无妨。” 夏渊轻轻摇头,两眼直视厉无厘,半晌,又转向全场道:“王之社稷若用来私仇家恨,那是对圣贤的亵渎。” 齐相伊况与宋襄公齐声附和。 孰料厉无厘不为所动,依然朗声道:“既为诸侯,若不谈国论家,那还能谈什么,何况他没有提及私斗血仇之论,各位何妨再听下去呢。” 夏渊考虑到厉无厘今天是代表剑主前来,亦有发话之权,加之他又是个年轻后辈,因此也就不再与他辩论。 周王亦在犯难。他本意不喜这个亡国之君,认为没有本领治理好国家,才导致沦为亡国之君。 “周王明鉴,下臣只想为大王舞剑助乐,并没有私心。”虢君依然不停的叩首,依稀可见鲜血染红了石板。 周王身边的丽人首先不忍,出言相求道:“大王就给他一个机会吧,都流血了……” “小丫头心肠倒不坏,有机会遇到我手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134章 重耳暗骂一声,心想,这样下去结果一定不会好,不如买个人情,也让大家看看重耳的贤德。 “请大王恩准,小臣亦想一睹亡国剑舞。” 周王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重耳,脸上浮现了一种古怪的微笑,随后冲地下的虢君挥手道:“卿家请起,寡人准你一舞,只此一场。” “谢大王!”虢君不顾脸上还挂着泪珠,喜色满眼向后招手,“蔻儿过来。” 一阵轻盈的步履声慢慢从台下传来,似乎宫中千席的喧闹声亦阻不住那清晰的踢蹋声。这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众人的目光同时锁定在一道妖艳无匹的身影上。 不知为什么,重耳刚一接触到这个女人的目光,便心中一寒,好像她身上藏有天下最可怕的东西。 介子推亦轻叹道:“没想到,姹女门竟然还有传人。” 席间眼力高明者亦脸色大变。宰孔神情一紧,正欲开口时,却见郑太子安突然步出席位,直直朝重耳行去。待站定,始向周王施礼道:“下臣亦想献舞与大王,祝大王万岁,国兴民安。” 这一突然变故,使得虢君与那位妖艳的姹女门传人也不知所措,均是停止脚步,抬头望向周王。 “这……”周王深喜郑太子之语,但接二连三的人向重耳挑战,却也大出他的意料,一时间也让他犯难。 “大王圣明,奴家以为郑太子之话极为正确,既然允许虢君之舞,那也不能有失公平。”一直无处发泄怒火的虞夫人终于找到机会,大声进言道。 夏叶轻扯父亲的衣帛,蔡姬亦嘴唇一动,正欲开口时,周王已然大手一挥,道:“请准。” 太子安道了声:“圣上龙恩。”便转身回到坐席,正当众人均感莫名之际,他的身后站起一个高大的身躯,线条之粗,无人能比,犹如一座黑塔般走进场中。 重耳皱眉想,郑太子与我有赠剑之谊,我亦帮他对付过公孙榷,没道理他找上我啊? 正冥思间,介子推笑了起来,“有趣,铁汉对娇娃,百年难见的场景。” 黑大汉经过重耳席间,却未作停留,直直朝虢君走去。 伊况亦拈须对他微笑,到这时,重耳突然醒悟,连忙向郑太子望去。 见他微微朝自己点头,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感激之情。虽然说他并不怕武力之战,但有些东西却比武力更有效,比如友情。 场上大多人看他的目光也较开始大为不同。 “我陪你一舞。”黑大汉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脸色已然阴晴不定的彩衣女人。 重耳正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这个黑大个,忽然传来一阵极有韵律的叮当之声。 那个被虢君称作蔻儿的彩衣女子已妖妖娆娆地舞进场中,大冷的天,她竟边舞边脱,片刻工夫之后,这个上身仅剩一缕薄纱,裙短至腿跟的妖艳女子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她的玉臂、大腿乃至足踝上都箍有一个黄澄澄的金环,环上又系着数只小铃铛,舞动起来,便发出十分悦耳的声音。 “没看见她的兵器?”重耳深呼一口气,轻声问介子推。 介子推紧盯着蔻儿的手腕,小声道:“公子注意看她的双手,一般像她这样身高女子必定有一付较大的骨架,特别是习舞之人,身材会维持在不胖不瘦的水平上,大多会造成手指有较突出的骨节,破坏了玉手的美感,但她的手指却修长长纤且不失丰韵,几乎毫无缺陷。因为这双手便是姹女门的独门利器。” 狐射姑补充道:“一舞铃声漫天花,纤纤妖娆销魂手,别小瞧了这小金铃,它既可作乐器用,关键时刻还是极为厉害的暗器。”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而那个粗壮大汉则笑吟吟地瞧着,似乎极为享受,一只脚亦跟着金铃发出的韵律轻跺起来。 谁都想不到,这看似粗俗的莽汉不经意间便打破音韵的节奏,使得舞者随音律流转的眼波大乱,铃铛与身体的抖动顿时失色,席间稍有定力之人突然间便回复清明。 周王呆愣半晌,突然哈哈一笑,鼓掌叫好。 早就因郑人横插一脚而懊恼不已的前虢君此时则面露痛苦之状。他几乎付出了家产的一半,才请到姹女门人,本想杀了重耳出口恶气,但万万没想到,他的人连重耳的衣服都没摸到,甚至极有可能会败在这个莽汉手中。 蔻儿更是无法自制地心头狂震,无法以任何言语来表达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所产生的威慑力,名震天下的金铃销魂之舞竟然被其从容破去,看着对方一脸傻乎乎的笑,她简直羞愤欲死。就像面对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般,再艳媚的动作都不能撼动他的心,唯一从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表情是看--好玩。 大汉依旧乐呵呵的欣赏着对方的舞动,突然间,他的脸色一变,因为蔻儿伸出来的两只手。 在众人的惊艳声中,两截白嫩如耦的玉臂在罗纱映衬下缓缓伸直,在微薄阳光的辉映下,两只手竟好像能透过或反射光芒一般,散发着命令人目眩的虹光。 即便是蔡姬、夏叶等绝色美女,也因这对柔美修长的手而低头叹息。 也就在众人失神的瞬间,这对手却变得诡异莫测,仿佛所有的美感顷刻间消失无踪。随之蔓延开来一股极度恐怖的气息,离这对手愈近,黑大汉的感觉也越真实,一滴汗珠从他额头滑落。 至少在那些旁观者的眼中,那双手像是突然淡化,又似凭空飞舞起来。他们真实看到的,只不过是黑大汉速度极快的后退三步,看似笨拙的大手上已握有两根粗实的短木棒。 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黑大汉挥动木棒时,却突然闭上眼睛,勇猛地迎向两只疾伸而来的手。 重耳大骇,连忙望向郑太子。却发现他依旧悠闲的品着手中酒,似乎场上发生的一切均与他无关,或者他对那大汉极有信心。 蔻儿微微错愕,但旋即又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眼神中多了一丝不屑,或许是多了一丝喜悦。两只手瞬间幻出成千道利芒,罡风乍起,似乎整个天空都布满指风。 重耳不明白黑大汉为什么要闭上眼睛,这不亦于送死。 而介子推却突然笑了,“郑国竟藏有如此高手,这妖女倒霉了。” “……他真的很厉害吗?到了什么一个程度?”重耳不免有些担心。 “很厉害倒也说不上,这里有很多人都有打败他的实力,包括公子你。”介子推接着道:“主要是他所练的功夫,恰好是姹女心法的克星,加之这人天生憨蛮,直来直去的不会玩花样,哈哈!既然那双手让他眼花缭乱,他索性闭起眼来打。” 重耳奇道:“闭上眼打也行?” 介子推笑着指向场中道:“公子再看。” 黑大汉虽闭上眼睛,但他却能感受到那双手的存在。因为空气被刺穿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异样的清晰,一道劲风在上,直奔他头部而来,另一道罡气则向他胸膛袭去。既然辨清了方位,那么他的两只木棒便当然而然的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他甚至能预判出指棒交接的结果,即使是这个世上最坚固的武器,亦坚不住灌满干元罡气的千年藤木一击。 更何况对方并不知道他手中毫不起眼的木头,便是世上罕见的千年藤木,加上专破内家真力的干元罡气,姹女门人即使不死,也会毁掉一只手,那只伸在最前面的右手。 “砰!”仿佛一道霹雳炸响。两只木棒毫无花巧的砸在两道气团上,声音响过之后,黑大汉猛然睁开眼睛。因为那两只手再也威胁不到他。 蔻儿一声惨呼,身体拼命后退,像是有一个索命的鬼在追逐着她,使她不得不退,她的眼神充满恐惧,更多的是绝望。因为她视为生命的那双手,已经被彻底毁灭。等众人都清晰的看到她双手上的血痕时,黑大汉的身体却飞了起来。 介子推的预见变成了现实。黑大汉看似笨拙的身体在空中却显得异样的灵活,原本两根普通之及的木棒猛然间青光大盛,如两团清幽的云朵,夹着漫天雷电,铺天盖地般向蔻儿压去。 没有人料两根不起眼的木棒竟产生如此大的威力。场地上空响起一道清脆的撞击声,便又重新归于寂静。蔻儿娇艳的身躯却光彩不再,像是一团肉球一般被凌空击飞,更像是一只翩翩彩蝶突然间失重跌落。 黑大汉闷哼了一声,身形快疾无比的飞扑而至,寻找到那只彩蝶的落地处,凌空踢出一脚。 虢君呆滞般仰望着那只坠落的彩蝶,眼神里的仇恨之火彻底熄灭,甚至忘记喊一声住手。 沉默,一种残酷到震撼所引发的沉默压在每个人的心间。 虽然姹女门的口碑不好,但谁也不想看见一个活色生香的人儿香消玉损,但亦没有人开口阻止。 在这火石电闪的时刻,一道清脆而急促的呼喊声响起:“不要……住手……” 是那个坐在周僖王身边的小美人,脸色煞白的张着还未合拢的小嘴,整个身体都在抖动。 郑国太子安轻声喝一声:“停下。” 黑大汉的身体在听到主人的声音后,这才收脚后弹,一个健步站稳,随之向太子安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众人很难将这样的笑脸安到刚才那个冷酷的人身上。 “砰!”蔻儿落地的声音惊醒了众人,四溅的鲜血划出一道残虹标射而飞,幻出漫天的凄艳与惨烈。 即使是铁石之人,亦能感受到这残酷到骨头里的震撼,仿佛一块石头抛到湖水所产生的波动一样,触动了那下面的深水。 第135章 若非对决是这个黑大汉,而是另外一个人,即使结果一样,也不会带来如此强烈的效果。正因为他是个粗人,也许还不知道美与丑的区别。所以才能做到心硬如铁;所以他只听自己主公的话;若太子安不出声阻止,他的脚与木棒子只会不停的踢出、挥舞。 侍卫抱下蔻儿,又有禁卫出来清理完场地。时间仿佛忽然停顿,重耳还依然沉浸在残酷的画面中,虽然没有死人,但却有种说不出的凄艳。直到一道清冷,肃杀而冰冷的目光直射入他的双眼,他才搜寻到那道令人心悸的目光--一个头带鸡冠的锦服男子正缓缓站立起来。 他的冠上插一根乌木簪子显示出他的身份,标准的贵胄世家之后。腰间斜挂一把泛着乌光的超宽大剑,锐利的目光毫不退让的注视着重耳,随即微微一笑,转身面对周王,以贵胄弟族应有的礼仪深躬下拜,朗声道:“下臣奉扬之愿与重耳公子以剑相舞,共庆祭祀盛事。” 周僖王脸上第一次升起谨慎的神色。包括楚宋等国使臣更是惊讶不已,一是因为这个奉扬之的身后是当今‘剑主’,亦是‘剑主’最得意的三大弟子之一;二是因为他们眼中不起眼的姬重耳忽然之间便成为宴会的主角,甚至完全抢去了大国的风头。 不止如此,在场之人都隐隐感发觉,预料之中的楚宋之争已经变成重耳的演出。 厉无厘则开始懊悔起来,他忘记自己师弟那倔强的脾气,你越说重耳如何厉害,他却偏要斗他一斗。好在已经劝阻了另外两人下场,否则重耳身边那个家伙可不是他们能应付的,除非师傅出面,想到这里。厉无厘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师傅已经三年没见过外人,除非周朝发生巨变。 一脸严肃的周僖王先是缓缓看了重耳,然后把目光投向奉扬之道:“爱卿啊!重耳公子远来是客,舞剑相庆也未尝不可,休要伤了和气。” 重耳一听此话,不禁心头暗怒,这话不是摆明了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吗?什么远来是客,还假惺惺谈什么伤和气,若真怕伤和气,作为当今天子,不过是一句话罢了。他哈哈大笑着起身道:“能一睹剑主绝学,重耳之幸也,希望在下不会让大家失望才好。” 奉扬之一如既往的保持贵胄子弟的风度礼仪,并没有因重耳略带挑衅的话语而生怒,等重耳把话说完之后,他才谦虚的拱了拱手,不紧不慢的说道:“公子不必因为身在洛邑而手下留情,若有实力,尽可放开,此战过后,我的师门保证完好无损的把你送出王都。” 言语上虽然有示弱之意,但细细品味之后,谁都能听出另一层含义来:我动手自是不会留情,至于提到师门,那只是一个策略,既显示自己的大度,暗地里却带给对方强大的压力,使之发挥大打折扣。 重耳暗呼厉害,脸上却依然保持笑意,扣指腰间一弹,宝剑”锵!的发出一声清吟。说话的声音也陡然拔高三分,明显是用了丹田之气,“此剑名‘翼龙’,越国名匠横肩子所铸,无坚不摧,奉兄小心了。”说罢,横剑斜指,就像一只沉睡刚醒的猛狮,终于显露了它的勇猛与霸王之势。 奉扬之暗暗惊骇不已,对方随便一个起手剑势,便带给他一种强大的压力。因为他判断不出这剑的下一个方向,也许朝他的胸膛,脖子……还是全身……这柄‘翼龙’却实实在在的笼罩住他的全身。 或许是为了摆脱这股压力,奉扬之大喝一声,举起那把宽锋剑便迎头劈下。 重耳亦为这一剑的威力而震惊。与大多数窄锋剑不同,一般重而宽锋之剑走的是力与势的路子,绝不会玩任何花巧,虽失去速度,但赢得了力量的主动。 剑主的弟子遍天下,但经他亲口提及的却只有三个人。大弟子厉无厘,二弟子奉扬之,另外一个却是个迷,没有人知道是谁,但却真实存在着。奇怪的是,即使同出一门,但奉扬之的剑道风格与厉无厘却毫无相同之处,一走轻灵,以快致敌;一主重拙,以力取人。 天空似乎为这一剑之威而吓得陡然变黑,一道强烈无比的罡气如狂潮向重耳涌去。目光一凝,只见奉扬之那柄宽锋大剑作刀势疾劈,是那样的义无返顾,剑锋愈近愈亮,白晃晃一片迷雾。 “好剑招!”重耳旋身出剑,亦如奉扬之般,直直地向对方刺去,狭窄锋剑的速度绝对比宽锋剑要快,而角度也刁钻之极,几乎是顺着狂潮涌起的波涛滑行而入。 想以快制敌?以为这样便能抢先一步刺到我吗?奉扬之咧嘴一笑,身体潇洒的轻轻一闪,看似不紧不慢,但却像是阴魂一般,从正面隐逝却蓦地出现在重耳背后。 没有人可以形容这种身法的可怕,这也是剑主后半生最为得意的神幻步法,再配以重剑之力,全然弥补了宽锋剑的漏洞,若非遇上绝顶高手,没人能破掉这步快剑重之招。 姬少支与虞夫人的眼中射出数道激动的光芒,似乎马上便能看见重耳血染当场的情景。 夏叶看得花容失色,紧抓住夏渊的胳臂,但又不敢闭眼,她怕再睁开时,便再也看不见这个令她心醉的男人。蔡姬眼里幻起一股异样的神采,她从重耳身上看见的不止是勇猛和威武,而是那股愈战愈浓的霸王之气。 厉无厘的心却逐渐下沉,他发现介子推与狐射姑那双犀利且严肃的目光下,竟无一丝担忧之色。也就在重耳剑挽狂花,旋身猛扑之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陡然加快,喉头一阵发紧,没错,他开始为奉扬之担心起来。 奉扬之到现在才真正相信厉无厘的话。这个号称贤德的重耳公子的确高明。他不得不承认,世上除了剑轩剑法外,还有其它与之匹敌的剑招。若非他提前修完神幻之步,今日可能只能饮恨收场了。 重耳高声朗笑,长剑似长了眼睛般,人没转身,剑风以撕裂空气的速度向刚落位的奉扬之撞去。 这倒无所谓,麻烦的是此刻正是奉扬之一招刚尽,新招再起之时。而重耳的窄剑优势则彻底显现出来,竟在对手宽剑剧震之机,本是呈直线出击的窄剑却突地画了一个圆圈,化为一个巨大的旋涡向奉扬之逼去。 奉扬之大喝一声:“散!”宽剑横向纵切,重剑准确无比的沿圆圈中线划去。 “轰!”一团旋涡气劲果然听话的分崩离析。 “再接一招!”重耳越战越勇,长剑仿佛挂上百十道寒星,把刚被击碎的圆弧强行聚拢,犹比上一次的力道更强,更猛的向奉扬之飞射而去。 的确,奉扬之是一个极为顽强的对手,其实作为剑主弟子的首要条件便是顽强,这亦是剑主收徒的原则之一。他的表现绝对配得上剑主弟子之名,不止是那神幻的步法,单是那过人的反应,便足以显示其一流剑手的天资。或者因为重耳空灵飘逸的剑招,才催促生这奇迹般的反击一剑,隐约透露出生命的爆炸感。在旁观者眼里,那一剑在重耳的剑气刚涌出的一刹那,便像是虚空中裂暴的艳阳,闪烁出一片灿烂,密集地兜着旋转的圆洞反转而回。 两人之间可以说是滴水不透,甚至说连空气都不透进来。形式不可逆转,两人再也无从闪躲,只得以硬碰硬,功深者胜。 “锵!锵!锵!”一宽一窄两柄长剑在虚空中碰撞出一连串的火花。即使如此,依然没人后退半步。 奉扬之感到一阵虚弱,几剑硬碰下来,他便明白自己在内力上站不到丝毫便宜,反而有落于下风的趋势。这一发现使他感到愤怒和羞愧,一个善力的重剑手,拼招并不落下风,但却在自己的强项上彻底败落。但他绝没有怯缩,这个世上似乎并没有谁可以让他退缩,即使是死亡。 重耳心中大定,他有把握在十招内击落对方之剑。但他并没有打算那样做,因为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神,因为他要的不是这小小的胜利,而是更为长远、宽广的未来。 “砰!”的又是一记硬拼。 这一次重耳退了,而且不止一步,足足三大步之多。甚至脸上显出一丝苍白之色,脚步也不那么稳固,虽然他最终还是站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些踉跄。 奉扬之虽然没有退却,但他的样子也有些狼狈。头上的鸡冠再也不是那么的周整,歪歪倒倒的斜立在布满汗珠的额头上,年轻贵胄们喜欢带的剑士护腕也被剑气割开几道口子。重耳的退却,他不喜反惊,只有他明白,刚才重耳已经完全占据上风,没有理由后退,若让他猜,那么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对手会发动更猛烈的进攻。 但他绝不能再把主动权交给对方,因此,他拼命的朝重耳发动一轮最疯狂的攻击。 这亦是他的杀招,是他私下苦练了几年的剑招,这已经不能说是剑法,便像是稷台上猛然间下起了霜雪,缓慢飘落,但又丝密密麻麻,让人找不到一丝躲避的缝隙,漫空飞舞中,带有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其实他心里在叹息,他绝对不想使出这一招,这本是他准备拿来与厉无厘一争高下的绝招,但此刻,他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必须使出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所有的人呼吸似乎全被这一剑所斩断,即使是重耳的仇人们亦将一颗心提至最紧张的状态,都在等待这一剑斩落的风情。 重耳是个例外,因为他已经摸清奉扬之的缺点。若是他刚上来便使出这招,能否接下是个疑问,但在连续硬拼、气力几近衰竭的情况下,重耳便胜算在握。 几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重耳不退反进,他的右肩恰好迎上第一层霜雪,在一道血花绽放中,他的剑快如鬼魅的闪出星光…… “嘶……”连续传出两声闷,两道人影刚一接触便飞也似的倒转而回。 第136章 重耳一个踉跄,以剑支地,右肩被鲜血染红,但一双眼睛却依然明亮,似乎神采更胜战前。 而奉扬之则暴退八步,左胳臂亦撕开一道长长的伤口,但他的眼中却满是骇然之色。 “住手!”厉无厘与宰孔几乎同时出声,“平手!” 随着剑轩门徒出来掺扶着奉扬之下台包裹伤口之际,重耳的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对着周僖王叩首道:“下臣为大王舞剑完毕,请允许回驻地治疗。” 回召陈宫的路上,介子推突然问:“公子不应该受伤,难道只是想借机离开王宫?” 重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声音怪怪的道:“你们看见坐在宰孔对面之人没有?” 狐射姑讶道:“戚崇?公子察觉到什么了?” “我在他身上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重耳皱了皱眉头道:“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曾经见过他,但那种感觉……” 狐射姑似乎感觉到重耳的异常,遂盯向他右肩上的伤口道:“这一剑是公子有意……” “正是,否则还会有没完没了的挑战,姬卫青不正蠢蠢欲动吗?”重耳露出一丝骄傲中略带苦涩的笑容,”因为蔡姬的关系,我现在不能和他明着翻脸,哼!我定要让他一尝失去美人的滋味。” 狐射姑咂了咂嘴巴,愤愤不平道:“对!还有僖王那个老家伙,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让两个糟老头享用,真是老天没眼。”说完他忽然愣道:“公子难道打算把蔡姬带走……” “不,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不假,但我有种感觉,她不是个可以被控制的女人,也绝不是那种甘心躺在男人怀抱里的女子,我能感觉到她深藏的野心,也许现在被那两个老头给暂时压制住,但若她摆脱这束缚,那么……” 重耳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空气中凝结的水分纳入肺腑,感到身体被大自然包容,四肢百骸被清气贯通,体内聚集的浊气从身体的毛孔中排除,有着无比的舒畅和愉快。右肩的伤本在他的计算之内,看起来剑口很深,但都是贴着骨头刺入,所谓伤皮不伤骨。肿起之处经过介子推与狐射姑的气劲疏导,已无大碍,甚至马上便可以再战一场。 “今晚我要见两个人,明天……明天……我定要搞清楚戚崇的真面目。” 介子推深深的望了重耳一眼。那对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神,实则深邃无比,犹如深远的天空,但以他极其敏锐的直觉,似乎还捕捉到重耳眼神之中更深处的--一缕坚毅、或是果敢…… 很快,召陈宫出现在前方。重耳似失望又似喜悦的回头看了一眼,”这样好的机会,怎么没人前来袭击我?” 介子推眉头一扬,犹如一樽马背上的雕像,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撼动他分毫。 狐射姑豪情万丈道:“就我们十五个人,怕是王宫禁卫齐出,也落不了好去。” 重耳看了看呈品子形把他围在中间的十二道墙,心道:以后受袭的次数不会太多,但肯定比以往更为危险。 “啊!差点忘记,两位夫人还一再叮嘱于我,要不间断派人呈报公子的消息……”裘无极一拍脑袋,连忙策马向前,”我先去向两位夫人通报一声。” 重耳望着裘无极连奔带跑的样子,心中柔情顿涌。连悬挂在院墙上数株极为普通的淡黄色枯藤,亦为阴霾的天际献上一抹色彩。 “公子……” 两道娇丽的身影旋风般的冲出院门。 重耳心中一热,再也顾不得在众护卫热辣的眼神,一左一右把两女搂在怀中。 “哎哟!” “对不起……是谁伤了公子?”琉璃的凤眼竟难得地红了起来,有些忿然地发出一声闷哼,”我定不放过他。” “进屋里去,我给包扎下,这谁给胡乱裹伤啊?”雪丹清连忙挽着重耳向房内走去,琉璃也上前帮助。直到进入院子,她们俩的眼睛也没瞧下别人,几乎当一帮护卫是透明人。 除了重耳之外,其余人皆瞠目结舌。 “你们看,没事吧!”重耳站起身,向空中挥舞着右臂,檀木似的长发绾成一束,琉璃刚为其插上的白玉笄,亦随着移动的脚步摇摆着。 “现在?你一个人?不行!”琉璃掐了掐手指,斩钉截铁道:“就算丹姐姐同意,我怎么也不让你一人出去。” 雪丹清轻轻一叹,走到窗棂边凝视着星光点点的夜空。 重耳脸带歉意地伸手搭在雪丹清的肩头上,”我知道你们关心我,我也该抽出时间来陪你们,可你更应该清楚我身上的重担……” “除非……”琉璃手搁在案上托着首腮,斜睨着重耳道:“带上我一起,我保证不会拖累你,哪怕公子是去与那个蔡姬幽会,我……我……帮你们放哨。” “都到这份上了,谁有心思幽什么会?”重耳一脸委屈的撅着嘴,但心里却暗暗发凉:这丫头怎么猜到我要去见蔡姬的,虽说心里没有暧昧的念头,可还是被她说中。 重耳的话音未落,琉璃便快马连珠似的反驳道:“你除了见那荡妇,还有谁可见?” “我……”重耳把自己给我住了。 雪丹清见他一脸窘色,心底不由漾起一丝难以理清的爱怜之情。但是,为了心上人的安全着想,她只能狠心道:“主人不要恼了璃妹,若告诉我们目的地,我们心中也有个谱,白天我和璃妹妹说好了,再也不离开公子身边,哪怕有一个人在公子身边,也有个照应。” “我去的地方是王宫。”重耳强压心中的气恼,无可奈何地道:“那我带上子推与狐射姑吧。” “不行!上次你还不是把他们扔在山脚,自己一人去……”琉璃说着说着见重耳脸现不愉之色,又连忙解释道:“公子可不要怪狐老头,都是我猜……逼出来的。” “主人若是暗探王宫,那么请带上璃儿吧。”雪丹清凑近重耳,迷人的嘴唇轻弯道:“她的夜行术我也甘拜下风,再说以璃儿的聪慧与功力,绝对能帮得上公子。” 罢了,罢了,丹儿可是从来都没干涉过自己。重耳暗自一叹,抬眼向琉璃投去,“先说好了,出门都得听我的,不许和我玩小动作。” “好!好!一切听公子吩咐。”琉璃闪起勾魂的媚眸,跳起来便往外跑,“等我……换衣服就来。” 重耳唯有望着她的背影自叹倒霉。也不知道带着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是福是祸,因为他自己都对王宫之行没一点把握,无非想去碰碰运气,若能趁王宫大宴之际寻到周王身边的小美人,也许他答应蔡姬的事会有一丝眉目。 雪丹清见重耳沉默不语,如同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手,柔声道:“丹儿下次不敢了,请主人原谅,别生我气好吗?” 重耳一把搂着她,亲了亲怀中玉人的香唇,温柔地道:“我怎么舍得生丹儿的气呢,你怎么样我都不会生气,来,笑一个给夫君我瞧瞧。” 雪丹清心中一甜,温驯地点了点头,一双美目轻轻地眨了眨,嘴角一颤,已然绽开一道亮丽无比的笑容。 丰镐宫是周天子的寝宫,它前依伊水,后靠凸斗山。而重耳在白天便打算好从凸斗山潜入。 任何人都想不到看上去胆小谨慎的重耳,居然选择这暗桩密布的凸斗山进入王宫。宫中大部分禁卫全部调往宫中,山后的防护力量比平常薄弱了许多,可能禁卫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周天子身边所顾。 两人摸黑爬上山坡,一路畅通无阻,除了偶尔遇上几个游哨与明哨外,竟顺利得令重耳都无法相信。 当他看到一片宫宇群弥漫在灯火中时,心中顿时惶然起来。若大的王宫,厢房小院重叠,怕有数千间之多,那个小美人会住那间房子里呢。 他见到那个小美人第一眼时,心里便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能不能利用她来达到周王不去纠缠蔡姬的目的呢。只有尝试过后才知道成与不成。至于怎么去说服那个小美人,现在他心里还没有底,但他是那种想到了便会马上去实践的人,而且有些胆妄为;当他决定干一件事情时,便极少考虑后果,思虑过多,那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也许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他甚至不知见到这个美人时能否有说话的机会,第一句该怎么说,难道开口就说:请你把周僖王看紧了,别让蔡姬那个女人抢去;或者说:我教你怎么使僖王迷上你,再也不去想其它的女人吗? 想来也好笑,不过正因为好笑,他才做,他才冒险,正如当初,他明明知道假冒重耳会有无数的风险,却仍然答应下来。正因为有了无数的风险,他才赢得众美女的芳心;他才发现人生的意义并非只有吃饱喝足,有美人可抱那么简单。 他要的便是想做便做的自在洒脱。当然,在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偷偷摸摸也是必然的,他心安理得的翻过后宫围墙。 秋风萧瑟,夜色依然昏暗,但他的眼睛却比任何灯火都管用。 后宫是一个女人的世界。自他们翻越院墙后,便再也没有听到一句男人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雄性的身影。 月辉很暗,但重耳还是清晰的看见宫殿群中耸立的无数高塔。尤其是每个塔上均挂有一盏不太明亮的风灯,黑暗中尤显突出。塔上,更有全副武装的强弓手巡游其间。若胡冲乱闯,肯定会被塔楼上那待机而发的羽箭给射成马蜂窝。 借着花影与假山的遮掩,重耳拉着琉璃的小手,靠着墙壁缓缓穿行在廊檐间。大多数阁楼院均已熄了灯火,很少有行人出现,重耳心里发急,这样下去到天亮怕也找不到她住的房屋。 第137章 琉璃捏了捏重耳的手,指了指右前方的灯火之处。 也罢,只有碰碰运气了,往亮着灯火的地方搜寻吧,希望她刚从前宫回来,此时还没有入睡。 接连经过几处燃灯之所,却依然不见美人香踪。 重耳正考虑该不该就此退出后宫时,前方传出一道声音,虽然极为轻微,但落在重耳这等高手耳中,却犹如在耳边说话般清晰。 “戚妃喝碗疏气茶再入睡吧!” “嗯!你们下去休息,天不早了。” 重耳蓦地回头往北望去,就在离他们三百步左右,依稀能看到一片开阔的小院,小院分东西两厢,屋檐下灯光如豆。这道娇柔圆润的嗓音,重耳却非常熟悉,稷台之上,那个小美就是这声音。 “今天你的衣服穿得……” “嘻嘻!现在才发现?”琉璃得意的笑了,晶亮的水眸微微一敛,娇嗔道:“人家随你夜行……当然要换身紧身劲装。” 这一笑兼那轻微的动作令得重耳酥魂醉魄,傻搂着她出神,心里暗想:死了,死了,受不了啦,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偷了她。 琉璃一咬银牙,没好气道:“哼!那女人准备睡觉了,再不去就晚了。” “是吗?”重耳淡淡的望了那边一眼,迷人的唇瓣浮上一抹古怪的笑意。”那我去了,你乖乖的等我回来。” 琉璃轻点螓首,一张绝艳无俦的美颜上缓缓闪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静静的、柔柔的,仿佛这个男人已经在她掌握之中。 重耳身轻如猫的攀上屋顶。从屋顶上俯瞰,院中的景象更为清楚,立在高处的几处塔楼灯光也清晰可见。既高在屋顶又隐在暗处,这有助于他把握全局,更重要的是他脚下便是那小美女的房间。一个空翻,他的双手已搭在屋子横出的檐上。借着微暗的灯光,抬眼向屋里望去。 还未看见人影,一阵香风从窗棂缝隙中溢出。 一股淡淡的青檀香气充盈鼻端,使人心旷神怡,不禁令人想起美人的体香来,那该是何等消魂。重耳不由得羡慕起周僖王起来。 首先跃入眼窗帘的是个俏美婢女,年不过十四,身体正处于发育阶段,线条若含苞待放的柳枝,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丫头都如此诱人,其主人更是惹人遐思。 “戚妃晚安!小婢退下了。” “去吧!”戚妃的声音甜美中略带一丝的庸懒,如果是白天则会觉宛若天籁之感,夜间则是一种享受,特别对男人而言。 重耳屏声静气,小心翼翼的把目光投向更深处。 霞帐微掀,白天曾使他惊艳的那个女子,正闪着一双如弯月在空的眼睛,媚眼迷离地盯着屋顶,好像有什么心事般。即使躺在床上,仍透着一股傲岸华贵的气质,又带着似水般的柔媚,像是画中跃入凡尘的仙子一般,令人不忍移眼。 重耳虽是心动神移,却还记得来此的目的,暗忖:总这样看下去也不是办法,若等她睡着了,再喊醒谈问题,怕是会恼或大喊,不若趁她一个人在……想到这里,重耳从怀中掏出一面方巾,随手系在耳际,动作极快的推开窗棂,纵身而入。 没有发生重耳想象中的场景,仿佛她是个瞎子似的,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既未大骇,亦没有开口失声惊呼。倒让重耳准备点她哑穴的动作顿止,形状怪异的盯着她发呆。 “你是谁?”戚妃秀眉微蹙,显然有意压低声音,并不想惊动禁卫。更令重耳奇怪的是,她不仅没有丝毫惊慌之色,亦没有普通女子的羞涩,而是美目流转,轻轻的扫视这个夜半闯人的蒙面人。 重耳心念电转,他甚至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白天那个见血失色的柔弱女子。 “抱歉之极!深夜打扰戚妃。” 戚妃的美目依旧清澈而朦胧,她平静的道:“能容我穿上衣服吗?” 不知为什么,重耳马上转过身体,口中连声道:“可以,当然可以!”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娇笑,“你上当了,我手中握有一张强弓。” 重耳脊背一紧,他并不认为这女人在说大话,根据她的反常表现,极有可能一张强弓正指向他的后背。他不敢赌,甚至连稍动一下都不敢,以免触发弓弩的攻击。 背后传来一阵掀被穿衣的声,“就你这样?还敢夜闯王宫?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语音娇柔而平和,无有一丝的杀气。 重耳依然不敢妄动,直到一双锦花木履的声音响起,他才发现这个年轻美貌的贵妃已经转到他前面,正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应该把这遮丑布给拿下来了。” “你……”重耳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她彻底的耍了一把,气得面巾随之轻颤。 “恼羞成怒啦?”戚妃好似根本不害怕似的,裙摆一挽,俏生生的坐上桧木椅,“算了,你一定长得很丑,别吓到我,说吧,深夜找我?有何贵干?” 重耳一身冷汗这才消退,不过他依然对这个高深莫测的女人怀有戒心。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同时他也暗自惊讶,怎么又出现一个琉璃式的女人,简直既可恶又可气,但不可否认,她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 不敢想象这道美丽绝伦的身躯,竟可以任那个老家伙为所欲为…… 想到此,重耳脱口而出:“我可怜你们看,整天围着一老头转。”不过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不跌,自己是来劝她再多看紧些周僖王的,怎么突然说出相反的话来。 戚妃不屑地挑起绝美的黛眉,神情中甚至看不到一丝恼意,”你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抢去,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被袭击,为了生存而去求一个风骚女人?重耳公子?” 重耳顿时失色,来不及顾及颜面,便一手握上剑柄,脸色阴沉的走向戚妃,恶狠狠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清楚我的事?” 戚妃眼中闪过一道嘲弄的神色,镇定自若道:“公子难道想杀了本妃不成?你觉得杀完人后还能逃得出去?” 重耳一时无语,愣了半天忽然一把扯下面巾,手亦不自觉的离开剑柄,长叹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怎么……” 戚妃意味深长地望了重耳一眼,一脸狡黠的笑道:“不若公子先告诉我,今夜翻窗入室所为何来?” 重耳虽是狠得咬牙切齿,但却又拿这个女人没办法,且不说她有没有武功,即便是没有,都已经吃定了他,更可怕的是竟然掌握了他的所有秘密,甚至连他蒙脸前来都立刻认了出来。 这也是重耳第一次遇到令他束手无策的女子,纵然精灵刁钻如琉璃,若是放开手脚,他亦有信心不落下风。可眼前这个女子轻描淡写中就捏住了他的咽喉,令他进退两难。而自己又身处宫中,稍不留神,便可能带来杀身之祸,弄不好琉璃也要受牵连。要想打破这不利的局面,需下重招。不过,什么样的招才能奏效呢?首先得让她相信自己并无恶意,当然,这样势必不能施展自己善长的软硬兼施之手段;而且还得给她一点诱饵,否则她怎么会相信他;怎么肯告诉他想知道的秘密,至于蔡姬的事情……也许先得缓一缓。 想到这里,重耳轻咳两声,声音低沉道:“我来这里并无恶意,只是白天见到戚妃后,便惊为天人……” 戚妃几乎笑弯了香唇,娇躯一颤一颤的,凤眼一眯道:“你是来偷香劫色的,天,你可真是名不虚传……” “不是,不是的。”重耳一激动,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是想找你商谈一件事情。” 戚妃突然上前捂住他的嘴巴,轻声道:“你不要命了?” 重耳身体一震,一时错愣在原地,既忘了推开那只玉手,再不然亦可以后退一步,或者借机再拉近点距离,可他却失去反应。 “现在可以说了。”戚妃后退两步,轻声问道。 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重耳是后悔不已,若刚才趁机搂抱于她,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在下姬重耳,晋国人……” “别废话,这些我比你还清楚,你夜入王宫干什么?” 重耳脑筋飞速转动,把进入房间后所有的对话回味了一遍。别的且不说,只是刚才情急一捂,便可看出她暂时没什么恶意。不过这一次夜入深宫,不知道是惹了麻烦呢?还是能探查到一些秘密。 侧眼看去,那个小女人一脸得意,一种把猛虎关进笼子里欣赏的表情。 重耳立即改变策略,僵硬的身体一松,大刺刺地往香凳上一坐,深沉的黑眸闪烁着丝丝光亮,“来教你如何笼络男人的心,从而使周王再也不看其它女人一眼。” “大胆!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戚妃一跺脚,玉脸顿时挂上一丝恼怒之色,不过即使在嗔怒下,眼眸里却依然透出一分好奇来。 这亦使得重耳信心大震,“是有些冒犯,可是,我却是真心想帮你们看。”重耳笑得很淡,没有以往那种鱼儿上钩时的邪笑,眼露沉稳却不乏神采,整个人和刚才判若两人,淡然之中又蕴涵着一股慑人的气息,“我就不相信你没有为此烦恼过,既然身入宫门,谁又不想独占后宫,做一个能左右天子甚至一个幕后的决策人物。” “才不是呢……”戚妃想表示反对,却又突然间失去组织语言的能力。 重耳显然已经料到了这个局面,一切开始步入他的计算内。他缓缓地走向她,看似无害却夹带着一种让戚妃害怕的压迫之感。 “你……想干什么?”戚妃戒慎地瞪着重耳。 第138章 却见他缓缓地来到窗下桧木桌前,又抬头看了戚妃,伸手端起桌上的白玉碗,然后回身向她走来,“白天在露天里吹了风,先喝下这碗热汤。” 戚妃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而后身体轻颤,美睫下垂,幽幽道:“难怪露娜告戒我不要和你多说话……哎!” “露娜?你也是……”重耳几乎惊摔了手中瓷碗,刚刚恢复的清明之色瞬间被击溃。拓王--一个令他百思不解的神秘人物,一个令他噤若寒蝉却又始终看不清、理不顺、摸不到、却仿若时刻隐藏在他身边的人。再去看戚妃时,拓王那高深莫测的影子却像是凭空浮现,形成一幅诡谲妖邪的画面,眨了眨眼,却依然是戚妃。 直到现在,他才骇然发现自己仿佛被一双神秘而有力的手在牵引着,一切都在那双手的掌握之中,令他无从抗拒,甚至拥有随时摧毁他的神力。这一切都不是错觉,从香姬到戚妃,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人,都受那双手的左右。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透明人或者一个捏在他手中的器具,任由拓王把玩。 倏地寒颤蹿起,自头皮蔓延至脚底,他几乎快要站不稳了。“我要见他。”重耳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勉强说出来。 “公子会见到他的,但不是现在。”戚妃眼珠一转,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有些话不是我能够说的,请公子谅解,现在言归正传,说出你的来意,我将尽力给予帮助。” 有了香姬的前车之鉴,重耳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遂长叹一声,“我一定会搞清楚的,一定……” 戚妃一副不以然的样子,挑衅式的轻撇小嘴--做梦吧你! 重耳有些哭笑不得,此时的她像个天真可爱的少女,娇蛮而不失单纯,甚至看上去弱不禁风,毫无武功。但他总觉得此女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好也罢,坏又罢,他都已经止不住脚了,只有一步一步往前走,直至达成所愿。 “好吧,既然你也是拓王的人,那么我就不再废话,你得想办法让周王迷上自己,或者让他讨厌蔡姬,直至离开她,再也不去碰她一下。”重耳咽了口口水,一鼓作气地说完。不过说完之后,他突然间想起一个问题:既然戚妃有左右周王的能力,那么拓王为什么还让自己求助于蔡姬呢,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帮你可以。”戚妃出乎意料的爽快,“但是有条件。” “条件?”重耳一愣。不过分,真的一点都不过分,虽然她是拓王的人,可毕竟没有帮他的义务,要求回报也在情理之中。“没问题,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不太过分的要求我都答应你。” “我要你陪我一晚上。” “陪你……现在?”等等,她刚才是不是这样说的?我有没有听错?重耳彻底晕呼。 “你答应了吗?”戚妃此刻的笑容分外勾魂。使得重耳为之一荡。 这有什么难的,呵呵!简直是天上掉下的美食啊!重耳连连点头,甚至有些担心她突然反悔,“咳咳!那什么时间陪你呢?”说着便目放精光的扫向她的身体。 戚妃抬眼猛瞪,怎么会这样子? 可恶的男人,亏那四秀还把他夸成花朵似的,只是个厚颜无耻的男人罢了,从他踏进这房间,便觊觎她的身体;而她竟然还想一试他的定力,污辱了身为拓王门下第一才女的名头。 “你想什么肮脏的东西?”戚妃蓦地住口,竖起耳朵,“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重耳几乎在同一时间感觉到屋顶上传来异样的气息。他也有些惊讶,难道琉璃偷偷跑过来了……不行,绝不能让戚妃知道我还带着一女人前来,何况琉璃的又是那般美貌,否则…… “哪有什么动静,戚妃听错了,是想转移话题?”重耳突然靠近她,将带笑的俊脸凑近她的鼻尖,近到嘴唇几乎相连的地步,“你害怕了?” “谁想转移话题……”戚妃嗔怒着瞪大眼睛,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自己,“我会怕你?” “不怕?你后退什么?看你的样子很紧张。” “我……”被说中要害,加上耳垂处传来的要命的热痒,戚妃心底被激起了滔天涟漪。一个近乎于无赖的男人竟然可以使她……不过,她承认,这个男人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眸,近距离下更产生一股醉人的魔力,只要一对上眼,就再也不忍移眼;但她至少可以选择闭上眼睛。 “带我去见拓王,或者告诉我地点,我自己去也行。”重耳强横又不失温柔地在她耳边道。“我定会好好疼你。” “啊……不!”戚妃好突然间醒来,又好似从重耳的眼神中看出他想做的事情。 “你若告诉我拓王在哪里,我便放手,否则……” 戚妃突然脸色大变,身体也陡然变冷变僵。 重耳正猜测那里出错时,腰间蓦地一麻。 无可否认,重耳在这一瞬间略有失神,他忘了眼前这个女人绝非平常女子,更忘了拓王手下岂有弱将。暗暗叹了口气,略微平复了有些波动的心神,重耳索性放开精神,口中透出了一股邪气,听在戚妃耳中则更像是淫笑。 “怎么还是害怕了?嘿嘿!你怕接纳了我后,便再也不想和那个老家伙……” 戚妃很快变回复清明,缓缓穿上衣服,语气冷到及至,”你若再说这种疯话,我便割了你的家什。” 重耳陡然一凛,着实摸不清这个女人为什么变化如此之快,前后判若两人,究竟自己那里出了问题?一般情况下,女人要么暴怒,要么哭泣,或者一刀……而这个女人的表情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是个梦,使他几乎怀疑刚才都是错觉,不对,之前她的反应……重耳陷入苦思中。 “你看够了吧,现在可以出来了。”戚妃一对秀眉微微上挑,眼睛直直投向窗外。 重耳瞪大了眼,心中却震骇无比。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有如此灵敏的听觉,而且在与他调情中还能分心去探察。想到此,一股寒气自他的脚底蹿升至脑门,到此刻,他觉得彻底的失败。 窗外传来一声轻笑,“真是我见犹怜,国色天香,难怪他拖着受伤的身体也要做那夜半越墙之事。” 这声音若天籁般悦耳动听,闻之绝对是种享受。 但重耳却暗叹倒霉。 “果然是一伙的。”戚妃淡淡凝视着飘窗而入的琉璃,”去救他吧。” “为什么要救他,他不喜欢脱衣服吗,正合他意。”琉璃眼角都不瞟一下重耳,自顾自的坐到戚妃对面,”嘻嘻!看不出来你还蛮厉害的嘛,竟然不吃他那套,有什么秘诀没,教教我。” “噗嗤!”戚妃一张霜染过的脸顿时化了冻,羞意似乎重转而回,“你也被他?” “没有,没有。”琉璃连连摆手,“不过多学点防身,有备无患啊。” 戚妃眯起晶灿的杏眸,突然轻喊一声:“琉璃。” “知道你厉害,但你连我的名字也知道,不简单。”琉璃取下蒙巾,顿时,一个丝毫不逊色于戚妃的美人使得房中光芒大盛。 “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琉璃扑闪着大眼睛,并不等戚妃答复,便又接上道:“你一举一动中所蕴涵的神韵……我好像很熟悉,特有亲切感。” 戚妃见琉璃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那种孩子般的好奇跃然贴在脸上,心中不由得想起了琉璃的姐姐,也是她的好朋友--香姬。 一股莫名的、瞬间而至的暖意从心底升起。 “好妹妹!来,让姐好好看看你。” 重耳发现一件怪事,平常精灵刁钻的小妮子今天竟然温顺可人,不仅没表示反对,反而乖巧的抬起头来。 “咳咳!璃儿?你醒一醒……” “戚妃!你怎么她了,放开她……” 两个女人突然间失声大笑起来,犹如两朵娇艳的花枝在灯光下乱颤一般。 “算了,看在琉璃的份上,今天就……”戚妃说着弹手射出一道指风。 重耳一个急挺跳将起来,不过他没有忘记与戚妃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一个不小心又会遭殃,“好吧,我不再问你拓王的问题,不过,蔡姬之事你得给我个答复。” “当然!”戚妃始终对着琉璃浅笑,”就算你不找我,我亦会寻你一谈,关于蔡姬……她已经极大的影响到周王的身体与朝政,拓王拟有一策,不过还需蔡姬配合。” “没问题,蔡姬那边我负责。”重耳极有把握道:“不过会是什么方法呢?” 两个女人几乎同时撇嘴,琉璃更是不满的闷哼道:“哼!那么有把握?她凭什么会听你的话?” 听到酸味了,重耳心中一震,连忙解释道:“她早就想离开那两个男人,只要有好的机会,她绝对会配合,不是听谁话的问题。” 琉璃不可置否的对着戚妃甜笑道:“姐姐你说这多情好还是无情好?” 这问题把戚妃给难住了,她下意识的看了看重耳,便低头沉思,半晌,她长叹道:“姐姐也不明白,不过有情总好过无情吧。” 重耳倒没有想那么多,他一直在想拓王会有什么好计策,既能使两个男人不去纠缠蔡姬,而又不至于迁怒她的国家?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便开口询问:“究竟是什么法子?” 戚妃展眉望向他,神情古怪地笑着,“让她得病,一种可以传给男人的病。” 重耳犹在思考中。 琉璃倒是一愣,天真问道:“什么病可以让两个色老头忘记那样的尤物?” 戚妃粉颜微微涨红,挑起柳眉,极不自在地道:“这……是一种可以至人于死地的病,妹妹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第139章 “哈!妙!妙极。”重耳忽然间明白过来。他曾经在‘彩凤楼’听说过一种花柳病,据说可以使人全身溃乱而死,都是通过男女之事所至。 “你知道?”琉璃表示怀疑。 “这么简单的事,小孩子都懂的。”重耳高兴之余不忘记报复下琉璃刚才对他的不敬。“我得走了,你跟我还是跟她睡?” “你说什么?”琉璃忽然明白过来,小脸顿时绯红。 “哦!少说了两个字,你是跟我回家还是就在这里?”重耳得意的偷笑。 “好了,别闹了,等下真把禁卫闹来,你们都得在宫里睡呢。”戚妃爱怜的摸了摸琉璃的秀发,“记得走前再来看我。” “嗯!”琉璃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依依不舍的随重耳隐入黑夜。 “回去好像不是这个方向?” “我还得去见蔡姬,得把这事明确下来,否则以她的为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那我……” “你随便,跟来我不反对,自己回去我亦赞成。” “哼……”琉璃气鼓鼓的瞬间超越重耳,“我偏跟着你,破坏你的好事。” 看着那具在夜中依然妖娆的身姿,重耳不禁笑了。 第二天清早,重耳便应邀拜访周朝三臣之首戚崇。 昨晚可以说有喜又忧。喜的是终于得到蔡姬的首肯,并答应说服周僖王,不再刁难于他;忧的是拓王给他带来的强大压力,几欲使他窒息。使之欢愉与失意相互抵消,甚至使他无意沉醉于蔡姬的温柔乡中。虽然有琉璃作梗,但只要他想,亦无人能阻止。 想到这个精明的小美女,重耳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她,甚至于昨晚的梦中满是她的倩影。 戚崇的府邸近在眼前,重耳不禁升起一种不安来。这种感觉发自心底,甚至毫无来由。难道灵觉有误,可怎么偏偏到了他的门前才突然涌发呢?这个周朝最内敛的大臣会给他带来什么呢,灾难还是惊喜? 不安和期待的心情,在胸中反复交织。 正在这时,忽然平地刮起大风,原本悠悠的朝霞转瞬间变脸成汹涌的潮浪,紫黄色的苍穹翻起一层浓黑的墨色,“杀人的天气啊!”重耳回头阴沉一笑道:“老天都在给他们创造机会。” “属下已经在归途的两个可设伏之处做过布置,一处是街与街的交汇处,有六条小巷相连,虽然人流众多,但下手极易脱身;另一处在我们刚经过的转角山林处,也是一处设伏的好地方;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地。” 狐射姑策马跃上两步,继续对重耳道:“出来前,我有意向召陈宫的守卫透露我们将要去的地方,希望他们能抓住机会,本来属下还不敢断定他们是否还敢出手,但若变了天,呵呵!他们则绝不会错过如此良机。” “一退不如一进,应该给他们点苦头尝尝了。”重耳兴奋的挥起马鞭。 “属下把齐国的三十名神射埋伏在山林中,估计可以起到一定作用,因为街道交汇处院墙林立,而又地势狭窄,不利于弓射,嘿嘿!这样会不会把伊相拖下水?”狐射姑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欢畅之意,“公子让介子推带上两位夫人前去游山,的确是妙招啊。” 重耳哼了一声,道:“骊姬必然对我们有所了解,若是子推与琉璃都跟在身边,他们还敢白天出手吗?” “若是其中有洛邑的势力呢?”狐射姑担心道。 “任何人都杀无赦,我不能一让再让,总是被动挨打,如何是个头。”重耳眼放精光,沉声道:“再说如今有了蔡姬这颗棋子,只要不是我们主动找人麻烦,周王那里自然有人说话。” 狐射姑不敢置信地愣道:“公子……” 重耳摇了摇马鞭道:“射姑不必多虑,就这样定下来,老虎不发威,他们永远当本公子是只病猫,哼!” 狐射姑正思虑间,身后的裘无极倒是热血沸腾,跃马上前道:“我们要为严符报仇,好生生的十二道墙……如今缺了一个,他的一只右胳臂就此毁了,朝歌十多年的艰辛他都熬了过来,没想到会在洛邑……” “何止是严符。”重耳眼中射出一缕柔情,他猛然想起了狐熙,这个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狐家总管,亦是他的领路人,若不是他,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怎么样,也许还残活在彩凤楼中,也许已经…… 正在此时,一行三人步出戚崇府邸,迎向重耳。 人未至,声音却传出老远,“邯戈恭迎重耳公子大架。” “不必多礼,能得你家主公相邀,重耳受宠若惊哩。” 几翻客套过后,戚府总管引着重耳一行进入。 戚府是由两条相连的走廊分成了三部分。 左边是一座布置的非常雅致的小花园。里面错落有秩的分布着各种景致,园林假山,丛花生树。红墙屋瓦,一株高大但不知名的树枝干槎枒,盛开的绿芽如苞蕾般随风摇曳,斜斜的伸出墙头之外。右边有一小池塘,周围布置了一些花草,清澈的水中挺立着几株翠绿的水草,一些水鸟徜徉其间,充满了无限的生机。 再往前由北向南排列着一间间独立的小阁楼,被错落有致的矮墙隔了开来。 各方景致会聚的中心,点缀着一座凉亭。凉亭内的石桌边,斜依着一个青衫人,正静静的欣赏着园内的景色。 戚府总管带着重耳来到凉亭边上,拱手道:“重耳公子到!” 青衫人并未回首,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老奴告退。”邯戈再一施礼,便转身离去。 好一阵沉默,青衫人这才转过头来,目光直视重耳。 重耳呼吸顿止,又仿若失了魂一般,像足了一个惊艳的花痴,视线相粘,不忍移眼。 其实不是他不忍移眼,而是不能,那眼神里传透出了无边际的深邃,平静似清泉,又仿若大潮奔涌。他敢肯定是首次与此人见面,不过却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早在进入园中时,心便开始隐隐跳跃。 对方长发终成一束,头上无任何玉珠点缀,脸容清瘦但身形却非常健硕,手足俱长,一对似幽深的潭水般的眼眸深嵌在飞扬的浓眉之下。年龄约在五十上下。 戚崇缓缓起身,双手负后,虽是极为普通的几个动作,但在他身上却显出一股如战场上无敌之将般的渊停岳峙,令人仰望和畏惧,眼神中似严肃,似犀利;却又能从中看见慈祥与安然。 第十七章 重耳心中不由一颤,恭身施礼道:“重耳拜见戚大夫。” 戚崇深深的打量重耳一眼,”知道我请你来的目的吗?”说话间一股无形的强大气息直指重耳而去,把重耳紧紧笼罩。 好熟悉的气息,肯定在哪里接触过……疗伤?一次是欧阳倩,剩下一次便是拓王……”啊……是你,拓……大哥?”重耳惊惧失声。 戚崇脸露讶色,此刻的重耳显然功力大进,竟一个照面就认出自己。这个发现使得他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原本淡然的眼神刹那间竟凝变得若冰霜般凌厉。 “看来我是低估了你,十余年来,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真面目的人。” “这得益于大哥的真气相助,导致我体内对这道真气非常敏感,所以……”重儿面露感激之色,至于真假,估计他自己亦分辨不出来。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是世上唯一一个不属于拓王、却又了解他秘密的人,这后果…… 戚崇突然跨前二步,离重耳只有五步的距离,如一堵高墙般挡住重耳的所有视线,令重耳动弹不得。 重耳明白世上最可怕的事蓦然降临,拓王想杀人灭口,而他怎么又能逃得脱呢,即使是介子推在,重耳亦没有信心去赌,说实话,拓王是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他产生恐惧感的人,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戚崇一双眼睛射出奇异的光芒,“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特别是智取虞虢,若给你时间和机会,你定是一代霸王,可惜……” 重耳一声长叹,心中空空如也。 “你动手吧。” 戚崇眉头一皱,”动手?为什么?” 重耳一呆,道:“我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 戚崇恍然大笑,大有深意道:“有时秘密能把不同的人捆绑在一起,但有个先决条件,便是相互间都具备摧毁对方的秘密、或者能力。” 重耳本应为逃生而喜,但不知为什么,听了戚崇的话后,反而全身袭过一阵冰冷。 “重耳还有什么秘密拓王不知吗?” 戚崇眼内骤起寒意,利若鹰隼的眼哞直射重耳,正当重耳不堪注视而低下头去时,他忽的转身朝池塘走去,悠然自得地欣赏着池中漂浮的浮萍。 “人与这些水草有什么不同呢,大体上看,人掌握自由,可以随处行走,落地是家;水草则在一个水池里等待水源枯竭,被天气和人所主宰;其实不然,人不如水草,它们没有秘密,没有痛苦,到死亡到来前亦不会害怕,而是平静的接受,这是它们的天性,而人就不一样,始终在痛苦中煎熬,纵然得意如帝王,亦害怕宿命来临。” 重耳弄不明白这话究竟想表达什么,以他后天的灵觉去判断,绝非好事。 戚崇长长一叹转过身来,眼神像利剑般刺向重耳。 “当初有人向我推荐你时,我存有疑虑,经过倮山一晤后,倒是对你有些信心,但你的表现实在令人意外,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运气还是天意?” “里面有大哥的功劳,没有大哥的手镯,纵使重耳不死,亦没有这般逍遥。” 第140章 “是吗?”戚崇缓缓踱走回原处,”我应该称你重耳公子还是旬生呢?” “什么……”重耳只觉得脑际一轰,顿时手足冰寒若水,对他来说,天已经塌了下来。 戚崇的目光投向重耳,重耳的表情顿时凝固,他面如死灰的后退两步,几乎踉跄欲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戚崇丝毫不为重耳的悲愤所动,依旧目无表情道:“自你和狐熙踏上‘风采楼’的那刻起,你的一举一动全然逃不过我的眼睛,狐突竟与我都赌上了你,只不过他为的是家族,我为的是周朝。” 戚崇语气冷得像冰,突兀得像是无形之箭,直穿重耳心间,绝望与恐惧之感交织上扬,“你怎么知道我是旬……生……这不可能。” “传狐熙。”戚崇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这个世上本没有绝对的秘密,纵然是死人亦无秘密可言。” “狐熙……他还活着,他也是你的人?”重耳低声呻吟,这个名字彻底摧毁了他仅存的一丝信念。 戚崇浓眉一扬,傲然道:“天下皆属王土,岂止是一个狐熙、一个晋国,数百诸侯士族,哪个又不出自周室。” “叩见戚公……”一个让重耳看见便想吐的猥琐男子目光游移的投向重耳,“狐熙见过公子。” 重耳猛然回头,他的眸子被愤怒点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狐府总管的出现,令他想起某些他以为早就逝去的记忆,“你是狐氏族人吗?” “是的……” “那么你这样作对得起你的族人,对得起如此信任你的狐突吗?”重耳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翻话的。 “我从没有背叛过我的族人。”狐熙眸子狂亮,固执地道:“我不求公子原谅,只求天下间再无战争,百族相安,共尊一室,即使我落个千秋臭名,亦可以含笑九泉。” “荒谬!”重耳不得不为狐熙的狂热拥周而吃惊,”现在周室仅名可存,威势已去,仅仅靠你做下这等龌龊之事便可挽回?” “公子错矣……” 戚崇一摆手打断狐熙的话,“你下去吧。” 重耳忽然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慢!真正的重耳呢?” “主公已经给他安排一个极为安全之地,若是公子你不出意外,此人将终老深山。”狐熙面不改色道:“先行告退!” 望着狐熙消失在院门的背影,重耳转向戚崇,失声道:“主公?是指你?还是狐突?” “公子不出几日便会收到狐突的消息,我几天前才接走重耳公子。”戚崇不假思索,从容不迫道:“我亦给狐突留了话,告诉他我只是接重耳公子去治疗,保证不会暴露秘密,至于他相信与否,就看他的定力了。” 重耳怔得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看着戚崇冰一般寒冷的眸子,那仿佛什么都不存在漠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间彻底的冷静下来,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来,希望从中找到答案。 “拓王拥有如此实力,我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吗?” 戚崇笑而不语,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名仆人的声音:“要下雨了,主公……” 天空暴雷咋响,一道金色的闪电划过长空,悠荡的乌云猛烈的翻滚,只是顷刻间,豆大的雨点已挂满天空。 重耳却发现了个怪事,布满天空的雨滴落到离戚崇三尺距离时,竟不可思议的斜飘而过,仿佛连雨水亦不敢接近他。 虽然细雨连绵,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而睿智。 不经意中,重耳亦运起回天诀之破震心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同样的情况亦在他身上发生了。 为未来担心的同时,重耳也不由心中欣慰。 自己的智慧武功大有精进,与上次和拓王相遇时相比,实不可同日而语。 这个发现亦让他为之一震。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纵然强如周室,亦有衰落之日,那么拓王也并非不可战胜。 到这时,戚崇才略微动神,他依稀在重耳的眼神里看见擂响的战鼓、仰天长啸的猛虎。 那头猛虎,是周朝国威军威的象征。 多年以后,这个场景可悲地变成了现实。但这个时刻,戚崇即使开始重视重耳,但也绝非他护周的重点,他从没有想到这个他与狐突一手缔造的贱民,有朝一日却成了他们生命的终结者。 “进亭再谈。”戚崇迈步走向凉亭。 重耳不禁笑了起来。 从此刻起,天底下再也没有使他畏惧之人。即使自己这个假冒身份被揭穿,经过无数次的噩梦纠缠,一次次面临被摧跨的境地,他彻底从重耳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从此,重耳亦是旬生,旬生也是重耳。 戚府大门徐徐开启,十三匹快马迅速消逝在暴雨中,马蹄溅起一路水花。打头一骑是狐射姑,随后是重耳,再往后是十二铁卫。 七弯八拐的街道往日行人不断,可今天却因天气骤变而人烟难觅。也是,谁会在这种狂风肆虐、大雨滂沱的天气出门,甚至连街边躲雨的人亦难见影踪。除非是有心之人。 介子推与狐射姑在天未明之时,便细密地勘察了这条通往戚府的道路,已然定下了两条有可能设伏路线。但这场大雨一下,所设想的可能性却突然增加。谁也不敢确定骊姬的人到底会在哪里出现,会在何时出现。 重耳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难以用语言形容。可以说有好有坏,好的是他终于弄清楚拓王的身份与秘密,坏的是,自己一时半会难以脱离拓王的控制。虽然拓王并没有向他提出更明确的要求,亦没有拿手中掌握的真重耳来要挟于他,但这并不能证明拓王会就此善罢罢休,他像一只狮子,早已张开血口,只等待最关键的一扑,而这一扑,将会拿回他曾赐予旬生的所有,甚至更多。 “我的责任是控制强大的诸侯之国,不能放任他们坐大,虽周朝力薄,但我族自武王来便是周室的守护者,任何敢于践踏周朝尊严的人或诸侯国,必将遭受我们的全力打击。” 一道耀眼的闪电,彷若银色的巨龙,一头扎下,咆哮声如奔雷殷殷。就像是戚崇突闪的眼睛,他的话语随暴雨弥漫,时刻浮现着。 “我在天下各地都建有情报网,若诸国有任何不敬之举,那么此地必将有奴隶发动暴动,此举虽不至他们亡国,但亦能拖住他们争霸的步伐;或挑拨,或离间,使其相互撕咬,为了周室,我将无所不用,无所不为。” 马声嘶鸣,暴雨犹如大江溃堤,重耳却有憋闷之感,他一扬马鞭,脑中却依然挥不去拓王的话。 “公子所看见的齐国宫廷内耗,楚宋之争,鲁、郑之地的奴隶暴乱,甚至于晋王室内乱,无不有周室守护者的影子存在其间。” 重耳颇有感悟地长嘘一口气,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的大国均只能闪耀一时,却不能长期称霸,从郑国内部倾轧到小霸衰落;至卫国内变不断,奴隶频繁暴动,使其国力大衰;齐鲁争霸到襄公兴齐乃至恒公上台,亦不过短短十余年,葵丘会盟之后,便迅速陨落。 “现在强楚压宋,宋之败落只在迟早之间,周之危机来临,若公子有朝一日登上晋君之位,请务必顷其国力,与楚一战。” 重耳心下大为吃惊的同时,却也领悟了戚崇的用意--宋襄公挑战强楚失败后,晋国便被戚崇选中,哪怕不能与其抗衡,顷其国力亦能拖跨楚国,最少也能延迟其争霸时间,等待下一个挑战国的崛起。 天空霹雳大做,雨雾漫天,把整个洛邑城变为一片朦胧的泽国。 眼前出现一片平地,平地右侧是茂密的树林。地上厚厚的落叶随雨水漂流摇荡,随后又被马蹄捣成碎叶。 “公子!前面就是那片林子。”狐射姑冲着重耳大声道。 就让你们成为我重生的第一批祭奠者吧。重耳蓦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兴奋地喊道:“准备迎击。” 十三骑的速度并未减慢,依然保持高速急驰,但队形却是突然有了变化。前后左右呈圆角纵行,狐射姑与裘无极跃马突前,重耳随后,后面分成左右各四、三骑殿后之势。 除了暴雨折叶之声,山林依然保持平静,甚少大家的耳目感觉不到丝毫异动。 马蹄声敲击着雨地,眼看下坡之路将到尽头。 狐射姑与裘无极对视眼,难道他们放弃这里?会是街角…… 重耳则升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不知是与戚崇一谈后心中过于压抑,还是产生于心底的灵觉,直觉告诉他,一定有情况发生,至于以什么形式发生,他就无从猜测了。 “轰隆!”又是一声暴雷,他的脸色微微变色。 “下马。”重耳突然一声疾呼,身子也猛然下滑,整个人一下子滑到马腹之下。 “嗾!嗾!”林中突然闪出无数道弓影,一阵密集的利箭如蜂虫般地向他们袭来,无声无息的穿越雨丝,似是从地狱深处溜出的阴魂。 只是顷刻之间,十余匹战马无一例外的惨声嘶鸣,毫无挣扎的机会便硬挺挺倒地。 重耳身子一晃,整个人突然凭空消失,淹没在雨雾中。 狐射姑与裘无极亦身体一滚,斜躺在陡坡之上,以躲避开强弓来袭。余下十一人亦迅捷无比地一沉,也有人的就地依靠在马匹尸体之后。 “嗾……”又一轮劲箭射向他们滚落之地,其力道之强,箭失之准让人心寒,裘无极与狐射姑几乎同时想起一个人来,难道会是宰孔训练出来的神射手? 这个想法使他们同时色变,没想到了然如心的设伏竟引来如此强敌,清醒中却把自己至于死地。 第141章 这个时候,众人心中皆升起一种期盼。 希望齐国的‘神射营’选择的地点是树林,而不是埋伏在街角小巷。 箭弦不断拉响,声音甚至盖过了雷电与风声,每一道声响都清晰的传到了重耳的耳中,他的心也似乎随着“嗾嗾”的箭弦跳动。回头看了看埋头躲避的一干护卫,重耳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据他所掌握的常识,暴雷之下无久雨,一旦阵雨过后,暗藏的敌人将会利用强弓掩护,对一群被困在斜坡上的人进行无情的攻击,若合围成功,那么自己和一帮护卫将绝无逃生的可能。 重耳大半个身体都浸泡在水坑中,他的衣衫全湿,狂雨带着裂风不断的吞噬着他,一片冰寒刺骨。 会是那方人马呢?能调动这样高明的一群箭手,绝对不是简单之人。骊姬的人?或者是姬少支、虞贵人……不像,那么还会是谁呢? 他抬头望向隐藏在被雨雾包裹的树林中,那里,有着未知人数,不晓来自何方的强敌。不能坐以待毙,定要对来袭之弓弩手予以打击,否则等他们完成合围之势,到那时,纵是介子推到来,亦于事无补。 重耳猛的从水坑中跃起,刚刚领悟不久的破震心诀开始发挥奇效。 强大的真气旋身而起,带着他的人标射而飞,速度不下于箭。长剑看似狂挥乱舞,极度紊乱中却暗含固守之势,又似乎全身的真气刹那间全汇聚在长剑之上,剑光所至,三尺内雨水难侵。即使是那又密又快、无隙不入的弓箭,亦纷纷遇光溃散,无力的折落在地。 林中传来一阵阴笑,就在重耳纵身跃出那一刻起,他们等待的鱼儿已然上钩。 重耳若电火流光般疾射而出,眨眼间便飞至弓弩埋伏林梢。几乎在同一时刻,林间幻起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轻功之佳骇人听闻,阴风扑面。 双方皆不假思索地发招抢攻,剑闪雨飞。 “锵锵……”剑剑接实,双方击出四剑,犹如两道银龙在雨中嬉戏,罡风呼啸劲气激荡。 重耳更感受到来自林中的暗箭,他的破震诀仅能维持极短的时间,否则等气劲一消,再有强弓来袭,他就无法保证不被射成蜂窝。 一声怒喝,重耳剑下突然闪出一道两尺寒芒,一剑穿透对方的护身罡气,人影倏分。 黑影斜飘八尺,身体砸向一棵大树又带着撞断的树桠落在雨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重耳毫不停留,有如鬼魅幻形向弓弩手所在的方位扑去。 身在空中,眼睛却清楚的看见十六只强弓在雨雾中泛着狰狞的幽光。 几乎在同一时间,十六张强弓一前一后拉响,先是八支劲箭以最快的速度拖起一阵狂烈的破空之声,随后另外八支利箭呈上下之势包抄而来。 狐射姑大惊中与裘无极迅疾扑了过来,受到主公英勇无畏之鼓舞,十二道墙亦奋不顾身的现身而飞。 面对呈天罗地网之势的箭阵,重耳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此刻,被拓王所刺激而导致憋闷的一股怒气终于找到发泄口,体内流动的血液竟像是快要燃烧起来一般,使他充满斗志和力量。 重耳一声长啸,身形便像是一支冲天鹤一般竖直升起,八支利箭堪堪从他脚下滑过,掌劲再起,一剑横空,又一轮箭失落空。 变化之快,等到一群经验丰富的弓弩手再搭上第二支箭时,重耳已然跃进树梢,长剑荡起一阵耀眼的霞光,数棵大树如枯木般塌落,藏在树梢间的人再也无处隐身,不得不纷纷跳落。 而少了这制高点的威胁,狐射姑已带着一干护卫冲进林中。 风狂,雨急,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林间仿佛是另外一个天地,全然没有那种萧瑟雨天的气息,起而代之是的一股让人心喘不过气来压抑。 压力产生之源全因一个身影的出现,雨雾霎时自他周身中断,仿若他是来自另一个空间之人,虚空之中拖起一道诡异而与这个世界极不协调的轨痕。 重耳心中狂跳,身体陡然一震,手肘在虚空作势下按,像是一道倒栽而回的树枝般向下疾翻而落。 而地上的雨水却突然间爆裂而开,那些原本流淌着的雨水全若疾涌的风般狂乱起来。天空似乎全乱成了一片,无数道戟影在虚空中闪烁着寒芒,都是事先埋伏在地低下的神秘人。 “银戟?”重耳猛然色变,伊况所说的天阙终于出现。 狐射姑首先反应过来,兵刃辉映起一道雨中彩虹,冲天而起,突又从云中疾落,嘴中发出一声长啸,压抑的林间迅速被撕得粉碎。 裘无极与他的十二道墙的身体全升上了天空,他们知道,地上那个人强大得令人恐惧,是以绝不能让天上这二十余道身影落下,否则重耳只有死路一条。而狐射姑那道利啸,亦是在不顾一切的通知介子推,自那人一出现,他便明白,此地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林间的树枝被无数道劲风相互推裹,任何一片带着雨水的飘叶都成了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甚至空气不堪重负,在两队人群的对垒中轰然暴裂,于是乎,落叶、树枝、乃至雨水全都向外狂野地喷射而出,剑气搅碎了雨水,竟无一丝水滴可以安然落下,即使团战外围的雨水,亦带着狂涌而出的罡风,比之以前这阴冷一百倍不止。 地上的光景却与天上绝然不同,即使勇猛如狐射姑,亦在下落后陷入沉寂中,不是他不想动手,而是整个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粘连之势,仿佛动下小指头都难。 重耳看不清天阙的身影,唯一能看清楚的便只有那双泛着寒光的眼睛,其实,那双眼睛并没有完全睁开,只是眯成一条丝线,但投射出来的光亮却若是世上最亮的尖刀,从左至右横划而过,把重耳与狐射姑禁锢在两个不相连的范围里。站姿看上去很是普通,却放射这一种超然的傲气,像是风雨屹立不倒的苍松。 这绝对是自己遇到过的最强对手之一,从他的身上,重耳依稀看见红龙与拓王的影子,他们都是那类仅凭强大的气势便可摧毁对手的人。与介子推、寺人披的内敛完全不同。 重耳内心却无有一丝的胆寒,甚至有些欣喜。自打明白戚崇便是拓王后,他便产生一股极为强烈的念头,与之一战,可毕竟长久取于拓王的影阴之下,加之假冒重耳的把柄被捏,纵是有心一试,却又顾虑重重。 对他来说,天阙的出现非常及时,单从精神力与武道上论,天阙并不逊色于拓王多少,拿来做一试金之石,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重耳深吸了口空气,“你便是天阙,真是幸会。” 天阙的眉梢微微一动,那突然迸射而出的眼神,竟比那道闪烁在空中的剑戟之舞更为耀眼,“果然够胆,难怪我的人会输给你。” 而就在他说话的一瞬间,狐射姑终于从重压下脱身而出,虽在寒雨天,他却已是大汗淋漓。 这并不证明他差天阙太多,而是他的心法恰好受制于天阙,无势不战,劣势不战。而重耳的回天诀却最重精神之力,输亦气存。 “射姑你去帮他们吧。”重耳像是换了个人般,往昔的柔弱、温文的神韵突然消失无踪,站在林间的他显得勇武、坚毅,甚至略带些豪迈的神采,眼神凌厉而阴森奇*shu$网收集整理,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像一头嗅到强悍异类气息的猛虎。 狐射姑先是一愣,细细看了重耳一眼,咧嘴笑了。从重耳的眼神里,甚至身体产生出的无形气息间,他依稀看见一个绝代高手的雏形。那是一种他所不了解,由后天晋至先天的道路,至少那门已被重耳打开,怎么去运用,则靠机缘天分。 而天阙很幸运的成为重耳打开先天之门的第一个对手。 “如若有可能,我定收你为关门弟子,使银戟在你手上发扬光大。”天阙淡淡道:“可惜,你已触犯戟门,我不得不杀了你。” “别说大话,打得过我手中剑再说不迟。”重耳突然自己冷静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眸子里闪出的没有怒火与冲动,一片泰然之色。 天阙突然笑了,“好小子!真有你的!如此人才确是难得。你让本宗很为难,不过本宗可以为你网开一面,你拜我为师,我传你银戟之无上绝学,并全力助你夺取晋君宝座。” 重耳呵呵一笑道:“你若归顺于我,我亦可以让你的银戟登上天下兵器之首,你意下如何?” 天阙现出错愕的神色,但丝毫不见怒色,”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可以攻击了,我让你三招。” “让我三招?”重耳摇了摇头,大笑道:“宗主你会后悔的。”话音刚落,也不见提气作势,重耳已凌空跃起,长剑幻出千道寒星,强大的杀气若怒涛般向天阙涌去。 天阙双袖轻拂,风雷骤发,一阵无与伦比的罡风扫落寒星,虽是后招,但依然势如雷霆。令重耳惊骇的是,在如此强烈的气旋中,天阙的神色却静如止水,显示出他的心灵修养,已臻坚刚如盘石的不动心境界。 重耳并不因对方小看自己而气馁,他一声大喝,锋尖再吐寒光,气流发出散逸聚合的轻啸,剑身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隐隐震鸣。 天阙的眼角稍抽动,庞大的身体突然上升,看似缓慢,其则极快,一股强大得使人动弹不得的气场从天而至,双袖与剑芒相遇。 “轰!”重耳持剑的半边身酸麻起来,暴退三大步。 “不错,天下间能挡我全力一击的人不多,你可以算一个。”天阙身体急旋,稳稳的落在原地,似乎刚才他全然没有离开般,“你的机会不多了,还有最后一招。” 第142章 重耳暗暗心惊之际却也有些欣慰,毕竟对手俨然以齐国第一人自居,能接下他全力一击而不露败像,也的确感到自豪,但他明白,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比武,输者输掉的是生命。 重耳剑尖再闪,只一刹那便将虚空割成了无数瓣。同时,他的双眼紧盯罩天阙的后背,直觉告诉他,那柄银戟便在那里,他一定要利用这三招之势夺回点优势,否则等对方银戟出现,那么势必危险。想到这里,重耳手中之剑犹如是飞霞一般向天阙飞射而去,原本顺风飘落的雨珠,竟若狂龙一般顺着重耳的剑芒蜂拥地卷向天阙。 天阙的身形微微一晃,一道无形气墙随意而生。 “轰”的一声剧响。 “第三招了,哈……”天阙才笑了一半,却突然脸色大变。 “你上当了。”重耳的剑芒骤然狂展三尺,每一道剑旋都带着一条长长的尾翼,而攻势依然狂野绝伦,每一剑皆有如霹雳,石破天惊。‘翼龙’折射而出,剑罡先入为主的冲破天阙的护身罡气,“哧!”的刺进天阙的衣袖间。 “轰!”数道碎布随风飘起。 天阙跌退五步,还来不及取下背上戟,重耳已如影随形般杀至,蓦地电虹激射,风雷骤发,以水银泻之势,无隙不寻的狂攻而来。 竟全是以身搏敌之招,天阙若想挽回颓势,势必要与之硬拼数招,逼退重耳才行。但以掌袖对利刃,以他们之间的差距,还不能做到这点。特别是重耳处心积虑设下陷阱,前两招不温不火的剑法麻痹了对方,第三招暗下杀手,剑罡突迸,才使之天阙措手不及,主动已去。 就在天阙陷于进退两难境地之时,另一边的群斗已然胜负分明原先还闪着明光的戟影在狐射姑加入后,愈见暗淡。狂舞怒吼的都是十二道墙的身影,刀剑压戟,败亦是迟早的事情。 重耳又攻了数十剑,剑上所暗喊的先天真力正是天阙所畏惧的,若是普通真气,他拼着硬受一剑,亦对他产生不了威胁,但重耳之先天剑气首先是来源于自然之力,然后通过后天的努力与机缘,是后天内家真气的绝对客星。 双方呈现出一种胶着状态。若非偷袭成功,重耳亦攻不破天阙强力布下的防卫网,每一剑皆被韧力无穷的气旋封出偏门,剑锋进入天阙身体三尺之内便阻力重重,快、狠、准皆失去效用,无法臻于一举长驱直入的一贯致命袭击。 天阙亦拿重耳没有办法,他在重耳的不间断强攻中,甚至没时间擎出银戟来,若是传出来,简直是对他的最大羞辱。而他门人所露的败像亦让他心神不定。 怎么会这样?天阙为自己感到愤怒和羞愧,一个心灵修养已臻化境的银戟传,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该是稳如山,徐如林,静如水的。可自己竟然怒嗔上涌,只是因为被敌暗算,只是因为他比自己年轻,天阙想重新调整回原来的呼吸节奏。可惜,完全没有用,在一名门徒发出一声呻吟后,他的呼吸就好像在空荡的山谷中擂鼓一样明显。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失败了。 “砰!”天阙拳掌齐挥,无比强烈的劲风袭向重耳。 重耳丝毫不无所动,剑罡始终保持直刺对方中宫的最佳线路。 “住手!”天阙狂猛击出一拳后,借着重耳的剑罡反震之力,向后飘退数尺。 重耳毫不犹豫的剑影疾收,他明白这样已是最好之结局,否则真逼急了天阙,以他世无其匹的深厚修为,若是拼着受点小伤,再不顾一切反击的话,虽然自己足以自保,但他亦没有能力拦住他,这里还能留下多少活人呢。再加之他与齐人本无深仇,公孙无影亦准备将其送回,最好不于这等劲敌接下深仇。 重耳与天阙不约而同的出声喊道。 “大家住手。” “停手。” “果然名不虚传,天阙见识了。”天阙望着已然胆寒的一帮弟子,不由得称赞起重耳来。 重耳微笑走近道:“若非偷袭,重耳安能敌得住宗主呢,谢过宗主手下留情。” 天阙眉毛一扬,感叹道:“可惜啊!你真对我的胃口,不做我的弟子,那么我们便做个朋友吧。” 重耳颇有风度的一拱手道:“得宗主厚爱,耳只有欢喜。” 说完上前一步,伸出手来。 第十八章太子有难 经暴雨洗刷过的天空,格外的明净,除了马蹄声,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 通往召陈宫的官道上,重耳一行人催马徐徐而行。 狐射姑兴高采烈的跃马向前,左手抚须道:“公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连天阙都似乎看破天命,就此收手不说,竟和公子以兄弟相称,怪哉,难怪子推那么放心去闲逛。” “是该和以前说再见了。”重耳轻扬马鞭,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际,眼神深邃得比天空还要悠远,“命运在这一刻开始改变。” “命也可以改变吗?”裘无极不解道。 重耳笑而不语。 狐射姑哈哈一笑,马鞭指向天空,“便像是这天气一般,人生的际遇如同这蕴涵着无数秘密的天空,变化万千,无从预测。” 裘无极先是望了望重耳,又转头对狐射姑道:“只是一场普通的暴雨,狐兄说的话……我听不太懂。” “你们瞧见那排房屋没有?如果有人埋伏与此,那便是命运在指引着我。” 重耳眼神一冷,纵是距离如此之远,他亦嗅到了一股杀气。 “难道骊姬的人?”裘无极难以置信地瞪眼望去,“他们真会选择这里吗?” 着裘无极犹豫的目光,重耳似笑非笑,“因为过了今天,他们无从判断我去去向,若再不下手,恐怕回晋后亦无法交代。” “归途中呢?” “不,天下道路实是人踩出来的,并非只有一条道路可走,在倮山他们已经吃过长途追踪的苦头,所以我敢断定,他们一定会选择今天。”重耳目中射出怒火,“今天我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否则总这样不依不饶的施以偷袭,哼!狐射姑。” “在!” “你带上三人弃马绕到他们身后,务必阻止他们施以暗射。” 狐射姑点了三个人,四人齐齐下马,看似不疾不徐,但顷刻间身影却消失在群群屋宇之间。 少了四个人,但骑阵却依然不变,十二匹天阙相送的齐国骏马呈一字形向前驰去。 重耳见裘无极似有不解,微微一笑道:“虽有齐之神射营相助,可我们毕竟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让他们弃马而去,这是因为敌方阵营中定有听觉灵敏之追踪好手,否则听马识人,来时去十二骑,回来却只有八匹,那么他们必定会对身后有所防备。” 吃惊的情绪只在裘无极的心中停留了一瞬间,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从心底涌起的钦佩感所代替,那绝对是一种让人心服口服的感觉。 “公子高明……竟能想这么多,下将以前还认为公子……嘿嘿。” “只是靠着祖上余荫度日的一个贵胄公子,哈哈!” “当然不,公子的气度与德贤世上皆知,但我看见的还有更多,果敢并智慧过人。 重耳正待答话,却忽然竖起双耳。 “滴答……滴答……”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角传来,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在一片红砖碧瓦的墙街边小道上,隐约现出四骑人马,细细看来,像是极为普通的行商,每匹马身上均驮有装物的箩筐,似乎很有份量,使得数匹高头大马的行速缓慢而沉重。 果真来了。重耳对裘无极作了个手势,骑速顿时慢了下来。 裘无极心领神会的握紧马鞭,既没有左顾右盼,也丝毫没有握住刀柄的意思,他要给暗藏的敌人制造一种假象,从而使他们无所顾忌的发动进攻。 两队交错而过的马队各自心怀鬼胎的驰近,双方都似乎很礼谦的让过旁边一条通道来,眼看即将错尾而过。 这时,四骑突然发难,低垂的左手滑出短小却实沉的铁锤,迅猛无匹的向右道骑队横扫而来。原本摇晃不停的八个箩筐忽然间也剑影冲天,八道筐盖亦如旋转的飞轮,挟着尖锐刺耳、慑人心神的啸声,分上下两阵把重耳的人与马匹裹了进去。 “唰!”的一声厉啸,裘无极竟与七名护卫同时射出手上马鞭,然后身体竟像是漩涡般朝四人飞旋而去,当然,旋得最明亮的却是手中的刀剑,每一把刀剑都闪耀着一种让人心神乱颤的震撼。那种无形之中激涌的气流突然合拢,像风暴一般在四骑上空爆散…… 久练之下的联手搏杀之术大显神威,加之有心算无心,距离又近,待四名偷袭者惊觉,已被数股夹带着万钧力道的刀剑击中。 重耳亦一声冷笑中突然间纵跃而起,竟丝毫不管眼前四人,身体划着弧线向街边一个屋顶上疾扑而去。 倏然,“嗖……嗖……”屋顶上发出一阵拉弓开弦的暴响,数道弥漫着杀机的箭弩闪电般射向重耳。 “破震!”重耳一声大喝,全身真气急速流动,回天诀心法再显奇威,纵然做不到长时间的功布全身,但他要的就是这个瞬间。长剑以无与伦比之势倏然挥出一片华彩。 的确快得难以置信,强劲有力的弓弩纷纷落地,使得每一个埋伏在屋顶的弓弩手都目瞪口呆。他们有听说过重耳的传闻,但那毕竟是口述,绝然没有此刻来得真实,没有一个人不为这神奇一剑而震惊,他们谁也不想让这样一柄虚无却又似有杀伤力的剑刺个洞穿,虽然他们像是躲藏在暗处的鬼魂,却并不代表他们便喜欢做一个真正的鬼。 第143章 数声惨叫,屋顶人影横飞,剩下几个弓弩手直只吓得胆裂魂飞,纷纷暴退而飞。 埋伏在对面屋顶上的公冶方心中一寒,重耳这闪电一击,使他刚欲迈出去的脚瞬间收了回来。太可怕了,世上会有这样的人吗?每隔几天不见,重耳都会有焕然一新之感,根据常理,武功的递进需要日积月累方能有所精进,有的人遇到障碍,往往几十年间徘徊不前,而这个人…… 公冶方的十余名同伴纷纷扑向重耳,他们没想到领头之人竟没有出手,以他的武功,当不至迟钝到如此程度。当最前一个蒙面人迷惑不解的回望一脸震骇的公冶方,不禁有些心喜,心道:这次我终于超过了你。心念之间,骤觉肋间袭来一阵冷风,心头一凛,一柄吐闪着寒芒的剑尖已距右肋不足三寸。 重耳大喝一声:“找死!”第一排三道人影如遇狂风袭来,身体摇晃不止,长剑紧接暴闪如雷霆,长虹过后,血花飞溅。 立在一侧的公冶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三名身手稍弱于他的一流高手一个照面便溃败而散,两人被劲风割开衣袖,另一名被凌空斩下一只胳臂。此刻,他只想哭,为什么命运如此的无情,前几个月还曾不堪一击的年轻人,此时却隐隐有种战无不胜的气势。 “杀无赦!”重耳再喝一声,眼神已锁定了公冶方,这个蒙面人曾让他吃尽苦头,他绝不想留下这个祸根。身形亦如劲矢离弦,眨眼间便扑至公冶方的身边。 裘无极带着七名护卫亦对一群偷袭者展开无情的杀戮。他们的合击之术令人惊骇,匪夷所思,介子推曾说:若让十二名护卫摆开阵法再战,恐怕天下无人能胜。 四名刀卫闪电似的贴地前窜,四名持剑护卫则在空中围堵。当几名蒙面人被刀气逼得身形纵趄间,天上便降下两柄长剑,身体侧旋着俯冲而下,剑气直直的射向蒙面人的背后,无处不在,如影附形。利剑如电光激射,冲倒了两个,刀光再回旋反掠,两个中刀的人身躯恰好撞倒后面的蒙面人,生人死人跌成一堆,血腥刺鼻。 几翻冲击过后,便吓破了所有人的胆,太惨,剑下断魂,刀光夺命。 “退……” 几名蒙面人丢下犹自被重耳牢牢的公冶方,不顾一切的飞撤而逃。 “哈哈!那里逃……”狐射姑的身形在墙角闪现,猎刀疾挥,刺眼的寒光蓬然狂迸,血光眩目…… 太快了,几名蒙面人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突如其来的重击所摧毁。 “啊……”惨叫连连,数道身影狂号着仰面飞跌,把长余高的红墙砸出几个大窟窿,整堵墙壁顿时爆裂,轰隆下压,不毁于刀剑,便亟于砖墙之下,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你们……太狠了……”公冶方骇然色变,望着满地残血断肢,虽是久经阵仗的老手,亦不由得身体颤抖起来。 “你数次偷袭于我,那女人给你什么好处?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身后是谁,今天你一定得死。”重耳一抖长剑,直刺中宫。 公冶方早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接招,一声呼啸,身体下沉,屋顶出现一个硕大的碎洞。 重耳在气机牵引下,亦毫不犹豫的随洞而入,无形真气融剑而下,把在下方的公冶方完全笼罩在一股摧心裂肺,使对手无从抗拒的惊人剑气中。 公冶方不愧是一流高手,就在重耳穿洞而入的一刹那,便猛然回身迎击,一击不中后,他立即把剑气化为绕身疾起的护身罡气,仍保持极快的速度逃窜入房中。 重耳不由得暗赞一声,不过却知公冶方这次是死定了。 几间土瓦屋中,传出一声怪叫,人影纷纷抢出。 正房的大门处,闪出裘无极与三名护卫的身影。 “此路不通!” “老夫纵横天下数十载,岂能被一帮小毛孩所欺。”公冶方一声狞笑着,抬脚向土墙踢去,“去死吧。” 无数道粉碎的干土刹时间成了一堆最密集的暗器,带着强烈的呼啸声呈铺天盖地之势朝众护卫飞射,裘无极与同伴不得不挥舞刀剑格挡。 气劲乱旋之下,公冶方顺势从窗户中飞纵而出。 “你以为你还跑得了吗?”正前方突然传来重耳冷酷的声音。 公冶方身体一震,倒飞而回,跃向右边的低墙。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过后。 狐射姑居高临下的长剑遥指,老眼厉光闪烁。 “你们以为赢了吗?”公冶方眼见陷入包围,反而突然立定,“我要让你们都给我陪葬……” “你配说这种话?可恶!”裘无极满身泥尘钻了出来。 “哈哈哈!”公冶方面目狰狞,颇为豪放又略带点悲凄的仰天大喊,“别管我,放箭……” “嗖……嗖……”无数道厉啸响起。 “啊……偷袭……啊……”四周屋顶上发出一阵狂乱的惨嘶和惊呼。 “射死他……”公冶方突然脸色煞白,仿佛白日撞鬼般。 三十名齐兵打扮的人正弯弓连射,几乎是箭无虚发,公冶方最后的秘密武器--一群隐藏在瓦砾堆中的弓弩手几乎连抬弓的机会到没有,一个个惨呼着倒载而落。 “留几个活口。”重耳长剑一抡,罡风虎虎,威风八面的往公冶方前面一站,具有霸王的气概,“但你必须得死。” 公冶方暴喝一声,“我和你拼……” “嗖……”公冶方的长剑嘎然掉落,一支弓箭射穿他的右腕,踉踉跄跄又冲了几步,“嗖!嗖!”又是一连串的强弓破空之声传来。 “我……好……恨……” 这个骊姬阵营中的第一策士喊完了人生的最后一句话。 裘无极上前踢了踢被射成马蜂窝的尸体,兴奋道:“这个家伙还真有些辣手呢。” “留了三个活口,其它受伤的……” “杀了!”重耳转身朝齐国神射营走去,“无极你清理下后事,我听到洛邑禁卫的马蹄声,你知道该怎么做,射姑你带上俘虏跟我先回召陈宫。” 雨后的夕阳艰难地开放着,温热的阳光若帝王降临般悄然而来,空气中浮荡起丝丝清凉的气息。微暗的紫阳投射到绕山而筑的召陈宫上,更显其气势雄伟,气象万千。然而有些幽暗的角落,阳光却永远无法企及。 “招了,全招了,哈哈!还得狐老哥出马啊。” 裘无极与狐射姑一前一后进入大厅。 前者脸现喜色,后者神色凝重。 重耳眼神一动,奇道:“都招了些什么?” “这帮贼子竟还准备在归途用兵,据说已从禁宫调遣五千铁甲,务必全歼我等,哼!”裘无极怒不可遏道:“有个贼人说太子申活不过这三天!” 重耳心中打了个突兀,抬眼朝狐射姑看去。 狐射姑摇头一叹。 “是真的……”重耳浑身剧震,想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顿时手脚冰凉。 “恐怕假了不。”狐射姑眼神迷离难测,捋须沉声道:“以他的等级,也只能探听到一丝风声,更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亦不知他们怎么向太子下手,我们无从帮起,纵然是去通知太子,这遥远的路途也需十来天才到,远水难救近火啊!” 重耳一个激灵,骇然道:“如此说来,这次他们是准备彻底撕开脸面了,我们还能回晋吗……” 狐射姑喟然道:“属下刚才想了想,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不下手则罢,下则不会留后路给我们,甚至是夷吾……” 裘无极呆了一呆,看了看重耳,又望向狐射姑,“不会吧,也许是那家伙被逼急胡说八道。” 重耳知道他是一个尽量往好的方向想的粗人,遂摇了摇头,”我明白了,定是献公自知身体不行,否则不会如此仓促下手的,哎!如今我远离晋土,兵权亦收回,蒲邑……但愿她们不会有事。” 狐射姑眼中突然精光一闪,满脸恳切地望向重耳,一字一句道:“不若招回颠硕与游宫藏等一干猎手,我们连夜赶赴蒲邑,整合蒲邑众族,再与乱贼周旋。望公子拿定主意,有一个盘踞之地便是争战的本钱。” 谋反?那落在里克手中的小凤怎么办?丢下她亡命天涯? 重耳愈想愈拿不定主意,只感头皮发麻,脊骨生寒,深吸一口气,才压下波荡的情绪道:“事关重大,等子推与雪丹清回来后再议吧。” “那现在?” “时间紧急……嗯!无极你马上出发,赶往蒲邑,带八匹善走骏马,路上不要作任何停顿,先把弄玉与季槐接出来,在我们回去的路途相会……就黄果岭吧。” “遵命!”裘无极知道时间的重要性,因此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除了裘无极的跑动声,重耳与狐射姑均陷入沉默。 “公子!” “主人……” 雪丹青与琉璃一脸担心的冲进大厅,不用说,她们肯定知道重耳遇袭之事,或者遇上裘无极,明白即将会发生的大事。 “你们回来了,好!玩得开心吗?”重耳勉强压下烦乱的心绪,脸带浅笑道。 “好……只是担心公子。”雪丹青紧紧挽住重耳的胳膊,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重耳,似乎想从他脸上查探些什么。 琉璃上下打量了重耳一阵,轻嘘了口气,美目圆瞪道:“我们杀回翼城,公子去作大王。” 重耳想笑却笑不出来,叹了口气,抚摸着琉璃的长发道:“傻丫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公子可有打算。”介子推缓缓出现在厅门。 “啊! 第144章 介大哥定有办法。”琉璃像是发现救星般迎了上去,亲昵的拖着他来到座椅前,“帮帮公子,让他不再受那女人的欺负。” 纵使以介子推的定力,亦显得神情尴尬,白净的玉脸上难得的浮起一丝红晕,“夫人……” “我现在还不是……”琉璃突然发现说走了嘴,见四人均面带微笑的瞧着她,不由得跺脚娇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看着我干什么,谈正经事。” “看我们的琉璃有多么的漂亮啊。”经琉璃这一闹,压抑感顿时减轻了不少,重耳目光一转,对介子推道:“我想先听听子推的意见。” 介子推目光一凝,开门见山道:“世事孰难预料。据我看来,太子之死定不能免,至于夷吾,当无性命之忧,公子的决定也许将左右局势。” “为什么太子就一定会死?”琉璃小心翼翼问道。 “性格。太子申自幼知文达礼,生下来便作为未来的大王培养,因此养就一副逆来顺受之性,即使大王赐死于他,他也绝不敢反抗,严格说来,他不合适做战难时期的君王,若是国泰民安时期,他定是最好的大王。”介子推深深的望了重耳一眼,沉声道:“若公子向里克示好,我们便有一搏之力,甚至还要站少许上风……” “不,要我向那老贼示好,还不如杀了我。”重耳腾的站起,眼神冰冷如万年潭水,他不是不明白介子推的话中之意,只要虚于委蛇,便能合力拿下晋国,一旦凳上晋君宝座后,再索回小凤,擒杀里克。但是他做不到,小凤在里克身边一天,他就一天不得安心,心如刀割,虽然身边的女人不时给他安慰,但小凤那凄凉的声音却无时无刻不在呼唤他。 雪丹青目放神采,这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她愈来愈觉得能遇上他是自己的幸运,“我赞成公子的观点,救出小凤是目前唯一必须去做的。” 琉璃看了看介子推,又望了望重耳与雪丹青,半天才取舍,“我听丹姐姐的,那就去救回小凤姐姐吧,她太可怜了。” 介狐两人对望一眼,均流露出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相视摇头。 “啊……”琉璃忽然想起什么,眼睛投向重耳道:“戚妃有消息传来,说公子可以开始行动。” 蔡姬之事?重耳脑中一震,想那么多干什么,先能完好无损的离开洛邑才是,”狐射姑你想办法发布一条流言:就说蔡姬已染上花柳病,并想办法寻找两个有病上身的年轻男子,送往蔡姬府。” 狐射姑知道重耳主意已定,不由长叹一声,颓然道:“我这边还认识不少人,散布流言没有问题,病人……可以去娼僚院找到。” 重耳沉声道:“争取在我们走前见效,目前先保证安稳离开洛邑,其它……等与季槐她们相会再说吧。” 第二天早晨,阳光明媚,仿若万道霞彩洒落洛邑城。 虽说昨天的大街刺杀已然传得沸沸扬扬,但阳光依然高挂,天空亦如往常一样。即使是昨天事发地点的一片狼籍亦经过夜雨的洗刷,重新回归那份喧嚣,半点尘埃都未落下。 不过重耳被刺杀的流言很快就告一段落,对洛邑人来说,重耳不过是一个诸侯国的贵公子罢了,毕竟离他们太遥远,怎及得艳冠洛邑城的蔡姬那般让人牵挂呢。 狐射姑果然不负重耳所望,只是短短一昼的时间,蔡姬得了风流病的消息便传遍全城。并有洛邑名医从蔡府被踢:据说他亲眼看见一个年轻男子不治而死于蔡府。 不消片刻,姬卫青与周僖王便有了反应。 姬卫青更是得知消息后便赶往蔡府,没多久就脸色发青的走了出来,不停的催促:“快!快离开。” 周僖王派了最得宠的戚妃与御医前往,半晌后,亦是灰头灰脸的逃离。 到了中午,这个以前门庭若市的豪宅便人烟皆无。 重耳带着狐射姑登门拜访。 好半天依儿才阴沉着脸拉开大门,看见重耳,眼睛一亮,顿时一丝泪光浮上眼眶,“还是公子重情意,今天我们府里的奴仆都跑了不少,夫人正发脾气哩。” “哦!”重耳稍稍一愣,他没想到蔡姬竟连两个亲密的丫头也瞒住不说,可见她的心机之深。不过他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聪明而有忍耐力,据他观察,她很有可能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厉害的高手,其实从戚府出来时,他便想到了对付拓王的办法--把蔡姬拉进来,他们相距又近,只要晓以厉害,或者说她从自己身上得到的比以前更多,那么这个女人便可以成为一着奇兵。 他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他深信,一旦脱困,或者说在晋站稳,她必然会成为拓王最后的噩梦。 园子里景致依旧,微风吹拂草木,把一些奴仆扔下的碎物吹得向空中扬起,天地间充满了一种萧条感。 小依对着楼上一指,示意重耳上去。 重耳蹑手蹑脚踏进阁楼。 “又是那个派医生来了?”房中传出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全然失去了以往的柔媚。 “咦……”蔡姬突然竖起耳朵。 一道轻碎的脚步声响起,咋听杂乱无章,脚步虚而漂浮,但她还是聆听到一种熟悉之感。步点虽轻,但每一下都落在实处,显示出坚定的力量,表明此人的意志必然极为坚定…… “重耳……你可害得奴家不浅。”蔡姬口中虽有嗔意,可行动却完全相反,她带着一股香风迎出房间。毕竟长时间习惯了热闹与追捧,任谁也不能短时间适应。有人光临当然欣喜若狂,而且这人又是她十分思念的人儿。 “我帮夫人摆脱了那两个老头,你不谢我倒罢,怎么怪罪于我?”重耳露出一个充满男人味的微笑。 蔡姬咯咯一笑,伸出柔媚无骨的右手,轻点重耳的额头,半依在他身上昵声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把别人都吓跑,自己来独享佳人。” “哈哈!笑死我了,亏你想得出来。”重耳用力捏了捏她的小嘴,摆出一个自认为极有魅力的姿势,示威道:“像我这种美男子,即使要追个把女人,也用不着去做那么烦琐的事情嘛。” “嘻嘻!我才要笑死了哩!你这种美男子?在洛邑像你这样的男人我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你了解戚崇多少?”重耳突然话题一转,“僖王定然喜欢这里。” “那个冷死人……啊……讨厌……不许提他,想起来我就想吐。” “戚大夫不爱这调调?” 提到了戚崇的名字,似乎蔡姬也受到影响,刚才还媚眼如丝的凤目却突然回复清明。 “那个家伙是个孤老鬼,哼!总看我不顺眼,三翻两次想撵我走人。” 重耳眼睛大亮,心想:果然如此,看样子拓王都拿她没办法。 “孤老鬼?不明白?什么意思?” “断子绝孙之意,没儿没女的,活该。” “他不是有个女儿吗?戚妃……” “戚妃是他的养女,他不爱女色,亦没有妻室。怎么公子突然对他感兴趣起来?” 不爱女色,没有后人,再加上心坚似铁,这岂不毫无弱点?重耳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公子和他之间定然有事?对吗?” 重耳眼色深沉,苦笑道:“是的,你猜对,但我不能告诉你。” “哦!这样啊……”蔡姬沉思半晌,仰头道:“说吧,我能为公子作些什么。” 重耳涌起一股歉意,叹道:“为难你了!” “这算什么,公子不也帮了我的大忙吗。”蔡姬柔声道。 “不,我没有帮你。”重耳目光一凝,开门见山道:“你若想脱离他们,怕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办到,甚至比我的主意更好,只不过我恰好遇上你想走罢了。” 蔡姬娇躯一震,一双柔眸里闪烁出丝丝寒芒,抿了抿粉樱色的唇瓣,忽又发出一阵娇笑,”公子是怎么看出来的?自我来周后,便只有两个人觉察到我身怀武功,其中一人已然确定,另外一人到现在却只能怀疑。” “那两个人是?” “剑主,戚崇。” 重耳恍然大悟,为什么拓王给他的信中只猜测此女身怀绝技,却没能证实。 “怀疑你的那个人是戚崇?他为什么前来不求证呢?” 蔡姬晶灿的水眸一闪,“他还没那个实力。” “你说他没有实力?” 蔡姬娇嗔的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实力并非靠武功高低决定,他若是到了剑主那个程度……纵然不用相见,亦能凭气息察觉到,我知道戚崇厉害,但我有办法让他动我不得。” “什么办法?”重耳犹如瞎子见光般激动。 “不能告诉你。”蔡姬笑得花枝乱颤。 “好啊!你竟报复于我。”重耳贴近蔡姬晶莹如玉的耳边,低声道:“助我平安离周,再帮我查一查戚崇,我需要了解他的密宅所在,也许在洛邑,或许远在千里之外。” “第一个问题好办,第二个我不能保证。” 楼下传来小绮的声音。 “夫人……戚妃到访……” 重耳暗地里把戚妃所有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这才依依不舍的爬身而起。 蔡姬同样不堪,紧闭的双目微皱,显然极为恼火,“她怎么又来了?” 重耳目光迷离的盯着床上那具傲人娇躯,心中却暗暗盘算:就是啊,不是上午来过吗?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戚妃……夫人就下来……”楼梯间传来小绮慌张的声音,很显然戚妃已经强行登楼。 重耳顿时失色,急急忙忙的寻到丢弃在地的衣物,却听得房门被推开,一个宫装美人正笑吟吟地瞧了过来。 第145章 “终被我逮到了,哼!撇开夫君与圣上,竟在此偷欢。” 饶是以蔡姬之定力,亦又羞又怒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戚妃狠狠瞪了重耳一眼,话里有话道:“公子不怕花病么?” 一点礼仪也不讲,那能随便闯人家闺房的。重耳心中大怒,脸上却陪着笑脸道:“你都知道的啊,难道昨晚与我定计的那个美人不是你?” 没想到重耳随便的一句话却使得戚妃心中一荡,竟不由得避开重耳的目光,美目浮上一层水雾。看到现场的情景,她突然便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让她作了一夜绮梦的男子。 蔡姬见势立即展开返攻,遂一本正经的道:“原来你如此算计于我,便是为了那个老头子,或者是为了他?”说完微微有些促狭目光瞟向重耳。 “哼!才不是哩。”戚妃娇嗔着轻跺了跺脚,但晶莹的粉颊却飞上红霞,暴露出内心的心虚和羞赧。 重耳亦配合着干笑两声,“昨晚……” “不许提……”戚妃说完红晕顿时布满了整张娇魇。天啊,这不是不打不招么,本来没事也得闹出事来,真是羞死人了。 蔡姬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重耳,又略有疑惑的望向戚妃。心中寻思:这个几乎从不动情的女人,不是曾立下誓言相伺周王的么,怎么…… 看着戚妃那柔若无骨,风韵天成的娇躯,重耳心电数转,脸上泛出一片坏笑,朝戚妃走去。 戚妃虽说眼睛没有瞧向重耳,但心神却一直关注着重耳的任何举动,当即大惊道:“干什么?别过……来。” 蔡姬继而笑道:“你不是送货上门吗?正好他憋着一肚子……” 戚妃一咬玉齿,仰起小脸,仿佛突然间壮了胆子,直视重耳道:“是琉璃让我来的。” “哦?”重耳顿时止下脚步,回首对蔡姬道:“夫人能容我和她单独一谈吗?” 蔡姬仿佛早料到会是如此似的,竟毫不犹豫起身道:“那就让给你们好了。” 走过戚妃身边时,还不忘揪了一把她的肩肉,嘻笑道:“便宜你这小妮子啦。” “什么呀……你以为都像你那般不成……”戚妃羞不可遏,连她都奇怪,为什么与别人相处时都能平心静气,纵使内心多么恼怒,亦不乱心神,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有了醋意? 蔡姬竟毫不在意,柔媚的娇呼着:“先去泡个澡,这房间就交与你们,爱用多久用多久。” 戚妃禁不住酸意大泛,鼓眼瞪向他,“都快死到临头了,竟还想着偷香之事,哼!” 重耳哈哈一笑道:“人总归难免一死,偷亦死,不偷也得死,我宁可做个偷香之鬼。” 戚妃还来不及反驳,他的后一句话却使她又羞又气。 “反正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不若先让我偷完你再去死吧……” “你就不能正经点?亏得那么多美女对你顷心相许,气死我了,真替琉璃妹妹不值。” 她们不知多快乐哩,总比你跟着个死老头子强。重耳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膀,关上房门,四下环顾,突然松了口气,小声道:“刚才有丫头偷听,现在走了,是拓王让你来的吧。” 戚妃呆了呆,她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男人,这使她惊喜过后,却无由的多了些失落感。原来自己并不能令他陷入神魂颠倒之中。 重耳眼射精光,声音低沉而清晰道:“拓王轻易不会找我,说吧,有什么变故。” “拓王让你别参加明天的天子之宴,今晚就动身回晋。” 重耳闻言一震,莫非拓王也得到晋将有变的消息。定然是了,否则他不会催促我连夜归晋,但就目前的形式来看,我的势力看似极强,其实却比任何对手都来得脆弱。狐突虽领兵数万,但亦受制于虎符,若没有献公的半边虎符,那些兵马只能用来观赏;欧阳家族实力超群,无论文臣武将均有不少族人涉足,但有利有弊,家族过大,一个挂名女婿能有多大分量,作为一族之长,晋之栋梁,欧阳埙得为家族着想,若重耳得势,他当然毫不犹豫的顷力相助,若是奚齐势大,他亦会绝然相投,这是一个家族的生存法则,最后见到欧阳埙时他亦说得很清楚--他不能为了一个女儿,毁了族内千万个女儿;然后是太子与夷吾,但他们自身都难保,还有什么力量施于别人;若与里克联手,倒有一搏之力,但这点早在他夺走小凤的那一刻起,便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原来自己唯一依仗的便只有蒲邑和一帮猎手。重耳暗暗一叹,抬头向戚妃望去,“拓王还有什么话交代?” 戚妃美目中透出一丝奇怪的神色,“公子怎知?” “呵呵!”重耳苦笑道:“若没有话说,他亦不会催我回去送死,我应该还有利用价值,不过我想不出朝中那位大臣会和拓王有牵连。” “公子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哩。”戚妃突然展颜一笑,仿若百花齐放让重儿眼睛一迷,”忽而天真,忽而急色下着,忽而却又似一位睿智老者,忽而又像沙场战将般勇猛……哎!到底那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我有那么复杂吗?不觉得啊。”重耳搔了搔头皮,难得露出窘态,“她们都说我这个人太简单,一眼便能望穿。” 戚妃脸色连变,叹道:“繁亦简,简亦繁,好了,不说这个,公子准备怎么离开洛邑城?” “难道很难离开吗?”重耳深感她话里有话,遂眼神一凝,“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根据义父判断,明天将有人对你下手,姬少支今天大量外调好手,虞贵人亦行踪诡秘,今天和厉无厘会晤后,一改以往的死灰脸,笑脸洋溢的去订了美酒百盅,对了,你怎么会和厉无厘接上仇怨的,他的后台极硬,便是义父亦让其三分。”戚妃脸浮愁容,幽幽道:“况且你昨日大施辣手,使得一些人对你是又恨又怕,虽说你做晋君的希望极为渺茫,但他们却不敢冒这险。” 重耳的表情大出戚妃意料,不仅没被吓到,反而笑道:“有趣!能让这么多人牵挂,便是绝色美女亦难做到,重耳是受宠若惊啊。” “亏你还笑得出来,不知道你这人有没有心。”戚妃啼笑皆非的嗔骂道:“虽说你的敌人不少,可亦有不少的人为你牵肠挂肚,譬如义父、琉璃……” “你呢?有没有为我担心?”重耳深邃的眼眸里浮上一丝涟漪。 “哼!鬼才为你担心呢。”戚妃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听说弄玉公主极美,可惜,待我回洛邑,她已经返晋,公子与厉无厘的怨便是为她结下的?” 重耳心中有鬼,遂干咳几声道:“谁知道那家伙怎么恨上我了,也许是见我比他帅吧。” “天啊,这样不要脸的话你也说得出来?”戚妃作跌倒状,眼神轻转,终于说到了令重耳心惊肉跳的话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夺美藏娇之举,人家要找你报仇那也极为自然。” 浑身一震,重耳脸色连变,本欲准备与其争辩,忽又想到她是拓王义女,自然明白其中究竟,半晌,他不得不低头认输道:“既然厉无厘盯上了我,那我岂不很难走脱。” “哼!算你聪明。”戚妃顿时笑魇绽开,俏声道:“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你已经欠我两次人情,你打算何时还?” 重耳听到那句犹若打情骂俏的“你打算何时还?”的话语时,心中不由一荡,心里顿时浮现起夜入周宫的那一刻,心中不由一荡。再望向眼前这具玲珑剔透的柔媚娇躯,遂脱口道:“现在先还你如何。” 不过说完之后,他便突感不妥,要是这女人当真要他履诺,一次人情一夜,二次人情那就是两个晚上,那还走个屁。 “明知你说的是唯心之语,但看在义父的份上,就先放你一马。”戚妃笑意一顿,不无忧虑的道:“要想平安离周,需得让他们放松警惕,否则召陈宫外日夜有人监视,鸟儿也飞不过南山。” 重耳脸色一沉。这一点他也想到过,但什么法子方能让厉无厘及姬少支等放松警惕呢。 戚妃接着道:“拓王只能尽量避免冲突公开化,否则明暗齐来,神仙也保不住你。” “厉无厘的武功如何?”重耳忽然抬头道,眼神里却多了些色彩。 “剑主的得意弟子,武功在年轻一辈中绝对是其中翘楚。”戚妃愣道:“怎么?公子还有心思与其一争高低?” “对,我要与他约斗,就在明晚的宴会结束之后举行。”重耳得意的扬眉道:“你觉得如何?” 戚妃初始秀眉一皱,突又惊喜的娇呼一声:“好!好主意,如此一来,便算是稳下他们的心,到明天决斗前,公子当毫无危险。” “哈哈!我这就让射姑发一邀斗信函给他,嘿嘿!夜了我便离开洛邑。” 戚妃笑着摇头道:“只是这样一来,临阵逃脱……对公子的名声……” 重耳毫不犹豫道:“生命都难保,还要什么名声。” “那我就先预祝公子平安达晋,等待公子的好消息。”戚妃突然亲了重耳一口,便飞速的转身离去。 “公子到了翼城,会有人前来和你联系,也许他可以帮你的忙。” “喂!那个人是谁?”重耳追到门口,那道迷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楼梯间。 “神秘的女人!”重耳扶着门框喃喃道。 “那小妖精走了。” 重耳正欲下楼,蔡姬却悄然出现。 她的打扮很是怪异,穿着一身民间女子常穿的苴麻直襟上衣和裙裾,这种衣服袖身紧窄,质料结实,易于劳作;宫中流行的则是深衣绣裙,袖子几乎垂到地面,行动颇为不便。 第146章 “你这是?”重耳看直了眼,眼睛这个女人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头上珠翠尽去,只带了玉簪一个饰物,一个不折不扣的民间女子,那娇媚诱人的容颜在这身衣服的衬托下,则变成一个温柔贤德似的民间碧玉。 若非她笑得依旧那么勾人魂魄,重耳肯定会以为认错了人。 蔡姬笑而不答,玉手轻挥,她的身后随即闪出两道秀美的倩影来。 “公子看我们打扮得像吗?”小依与小绮亦一副普通丫头打扮,俏生生的站在重耳面前。 “我想回家看看,正好可以与公子结伴而行。” “你们准备回蔡国?”重耳定了定神,连忙追问:“还会回洛邑吗?” “我不回来还能留在哪里?”蔡姬凄然一笑,“蔡国太弱小,父王年衰,业已雄风不在,否则……” 重耳呆了一呆,犹豫半晌道:“和我一起离开,也许会有危险,要不你们迟几天再走。” “没事,我生下来便和危险结缘,再说也没人敢来蔡府,即使有,我也有安排。” “这个……”重耳还在犹豫。 小依忍不住娇嗔道:“我家夫人完全是为了护送你离境,才出此下策,否则谁愿意这样离开。” “住嘴!”蔡姬啐了她一口,又笑对重耳道:“别听这小丫头的。” “夫人……让重耳说什么好呢。”重耳没想到这个尤媚天下的无情女人……竟这般看重自己。 “那就什么也别说。”蔡姬眼中多了些顽皮的笑意,“公子该回馆稍做准备,夜了我们一起出城。” 重耳缓缓环顾三人一眼,讪讪的道:“那我先去了,晚上见!” “公子好走!” 待重耳踏出蔡府时,天色已从深蓝转为墨黑,天际一点点惨淡的白色正慢慢消退。洛邑城中逐渐燃起灯火,王宫方向亦响起了浑厚的钟鼎呜鸣声来,一队队禁卫兵甲照例出营绕城巡逻。 又是一个黑夜。 “射姑是否不太赞成我的主意?”重耳说这话时,有意避开狐射姑惊讶的眼神,或许是他不想让狐射姑看清自己的表情。 “公子指的是……流亡他乡。”顿了顿,他轻叹一声,“作为公子门客,我为公子的决定而惋惜,这样势必要走太多的弯路;不过,我和子推亦为公子能毅然决断如此大事而庆幸,这是一个帝王的必备素质。” “此次回晋,我只想做一件事。”重耳忽然转过身来,若有所思道:“救出小凤后,你……你们就远走高飞吧,或者投奔于欧阳家族……” 狐射姑连人带马齐齐一抖,失声道:“公子不要我们了?” “公子……” “我们死也跟随公子。” “别抛下我们……好不容易有了盼头……” 狐射姑的声音惊动了几名护卫,数道嘈杂的声音直射重耳鼓膜。 重耳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仿佛突然有种推动力,要把他从马上掀翻。他似乎花了很大的气力才使自己稳定下来,再抬眼时,一群人均是沉默不语地凝视着他。 他能读懂那眼神里的期盼、犹豫、彷徨、甚至是绝望。 空气压抑得使人窒息。零落的街边屋舍中闪着一丝丝幽暗的灯火,像生了锈的剑一样从树的枝桠间穿过,照在一张张无奈的脸上,更是增添了某种凄凉的意味。 “哎……你们这是……”重耳苦笑一下,“难道你们对公子我如此没有信心吗?” 狐射姑眼睛一亮,激动道:“都是属下胡乱猜测,请公子原谅。” 重耳目光一坚,沉声道:“你们放心,我总有一天会站在晋国最高之处。” 这声音虽轻,却仿佛有着巨大的力量,让每个人都热血沸腾,甚至是马儿亦能感受到主人心中沸腾的热血,撒腿、扬蹄、穿透夜雾而飞。 阴冷的天,苍凉的夜。 整个洛邑城都被裹进寒冷的气氛里,几近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数骑飞跃长街,屋舍树木零乱飞舞。 愈近召陈宫,重耳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绪逐渐放松。尽管他的眉毛依然横皱,尽管他并不敢确定自己的决定究竟正不正确,但这却依然掩不住他那半是坚毅半是忧虑的神色中一股勃发生气。此刻,他的心为小凤而跳动。 转过最后一道小巷,便见一条宽阔的跑马大道--越桥便是召陈宫。 狐射姑抢先跃马大门前,几名伫立风中的禁卫正欲向里通报,重耳摆手制止。轻手轻脚摔缰而下,望了望头顶上的硕大的”天字六号”匾牌,心中暗道: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为了一己之私,而将拖着众女亡命天下? 重耳正踌躇该怎么向众人表白时,忽听大厅传来雪丹青清悦婉约的声音:“即使公子唯心与里贼联手,亦是弊大于利。” “为何?” 是琉璃的声音,重耳有意放缓脚步。 “这个问题妾身想请介大哥回答。” “呵呵!雪夫人言之有理,若借里克之手,后果是任其坐大,后患无穷。公子虽可在得势后斩其人头,但亦要落下一个过河拆桥之名,使天下人寒心,此弊最大。但谋事在人,若事前心中有底,好与坏的转换也可控制自如,只是有些东西是由天命定,由不得自己。” “介大哥说了半天,璃儿还是分不清你到底支持那种策略?” 介子推浑厚的声音再起:“这个得由公子来决定,公子决定的我便支持到底。” “那我们什么时间回晋呢?” 琉璃的话音刚落,重耳的身影闪了出来。 “我们今晚便离开洛邑。” 一只苍鹰划着有力的弧线掠过苍穹,矫健的身姿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万重峰峦中。晨阳下,周地城池的肃穆轮廓远远拖在身后,城墙上那犬齿般的箭垛闪着暗白色的光晕,朝地平线两边模糊地延伸而去。 经过半夜的跋涉,终于越过了周朝的最后一道峪口。 重耳忽的勒马而立,缓缓回过头来,先是望了一眼远处的城郭,又徐徐把目光投向介子推、狐射姑、雪丹青、琉璃、蔡姬……感受到他们回视的眼眸,重耳的心间多了一丝欣慰,他们,是他的力量之源;亦是他最有力的后盾。 带着这难以名状的情感,重耳禁不住仰天长啸起来,这道声音响彻在风烟滚滚的苍茫暮野中,在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中驰骋、奔放,显得尤其雄浑高亢,但细细品味,却似乎隐隐藏有一种撕裂的痛楚。 有人明白重耳是思念小凤所故,蔡姬与两婢则认为重耳舍不得与她们分离。具都呆立马上,相视无言。 “公子……”蔡姬嘴唇蠕动,美目中投射出凄迷之色,”妾身就此别过!” 重耳微皱眉头,“长途漫漫,就你们三个女子?要不我派几名护卫。”当着众人之面,这是他唯一能表达的关怀。对蔡姬而言,他怀有一种深深的敬畏,尽管他十分迷恋她的妩媚,尽管他并不在意她从前糜乱的生活,尽管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去喜欢她,甚至恐惧她。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突破男女的极限,虽然蔡姬曾无私的帮助于他--就像这次护送他离周,虽然他并不需要。但他依然觉得她是个神秘的女子,其神秘度随着拓王之密的开解,逐渐有超越之势。她身上似乎具有多重性格,既无情而又尽显女人的温柔,既柔弱却又时露峥嵘,自私但又偶尔会做出与之相反的事情来。 “那件事情就拜托夫人了。”重耳一时心绪纷乱,一种既想接近却又害怕某种东西的感觉漫上心间。 蔡姬缓缓点头,“一有消息,妾身便会通知公子。” 重耳如释负重的笑了。 他的表情落在不同人的眼里,感觉亦各不相同。 小依与小绮便深为感动,庆幸自己主人终于遇上好男人。 小绮更是姗姗下马,来至重耳身前,裣衽一礼,“谢过公子关心,路途虽遥,但奴婢与小依亦有信心护送夫人归蔡。” “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公子?”小依粉颊微红的说出这话后,朝蔡姬处瞟了一眼,欲言又止道:“若公子有闲,或心闷之际,可来蔡国一游,小依与夫人翘首相盼哩。” 重耳看了看微不自在的蔡姬一眼,心中一荡,“谢谢你家夫人相邀,重耳若有时间,定来拜访。” 小绮眼睛一亮,喜道:“真的,公子说话可得算数……否则……我家夫……奴婢们会盼得很苦哩。” 蔡姬禁不住神色慌张起来,怪嗔的瞪了小依一眼,心想,都怪平时太宠她们,使得她们自作主张,好在最后关头算是改了口,免了自己的尴尬。虽是如此,但她依然能感觉两道敌意的目光射来。 其实她心里明白,重耳是绝无可能来蔡国一游,而且目前晋国形式扑朔迷离,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不跌倒。且蔡国国小兵薄,连晋一个邑都有不如,给不了重耳什么帮助,重耳即使求助,也会是有数的几个大国,只有它们,才能左右晋国局势。 重耳随后的话亦证明她的判断。 “你们夫人迟早是会归周的,我更希望故地重逢,希望到那时,我们再也不必如此狼狈。” 蔡姬立刻低头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两位美婢则表情一凝,正要说话。 狐射姑见琉璃嘴角上翘,似有发难之举,遂干笑一声,插言道:“天色大亮,再不走,惟恐周兵追赶,三位一路小心。” “再见!公子!”蔡姬突然抬起头来,浅浅的注视着众人,”再见!希望能听到传来的好消息。” 第147章 重耳深邃的眼神一黯,意味深长的道:“夫人保重!”说完马鞭轻挥,那匹本已因长途奔驰显得疲惫不堪的马匹,猛然扬开四蹄,嘶鸣着向前疾奔而去。 介子推等人匆匆与蔡姬道别,群马扬起一片烟尘,阻隔了三女的视线,亦迷湿了她们的双眼。 晋献公二十一年,骊姬等待多时的机会终于来临。 她早就为献公谋划好了废掉太子申的借口,她与献公的目的虽同,但更有不同之处。献公只想废了太子,并无杀太子之心。 而骊姬则非要杀了太子及摧毁其势力不可。她心里明白,不管是奚齐还是桌子均非申生、重耳、夷吾之敌,献公若在,还可压制一时;献公若去,晋国迟早会落于这三人之手。 骊姬心中如明镜一般,将前前后后照得清清楚楚。 眼看献公的身体日衰,她的计划也相对提前。 这年冬天,亦是重耳离开洛邑的那天。骊姬派优施去曲沃,带信给申生说:“大王梦见齐姜向他乞食,太子须即刻祭祀之。” 优施为王宫内侍之首,又是献公心腹,太子自然不疑有他,更何况齐姜乃申生之生母,又为正室夫人,在祖庙中占有一方灵位。 太子申对祭祀生母之事,自是不敢怠慢,当即焚香入庙,拜行大礼。按照宗室礼法,祭祀过后,太子应将祭肉亲自奉献给国君,以示诚敬之意。 太子申快马赶到翼城时,献公“正巧”出宫游猎,骊姬领一群年龄美貌的姬妾作陪,申生自是不敢久留,遂将祭肉呈放殿中庙堂处,匆匆告辞。 优施潜入殿庙,将剧毒之药涂抹祭肉之中。然后派人将太子奉献祭肉之事呈报献公。 源于祖庙的祭肉,国君必须亲自食之,否则,就是不敬祖宗,会受到神灵的惩罚。 献公回来后,正欲食用祭肉,骊姬拦住太厨,“此肉来自远方,应当试过再食之。” 太厨点头称是,遂切下一块祭肉扔给献公的猎犬。 游猎中还威风八面的猎犬却瞬间毙命。 献公望着那只口中流出黑血的猎犬,惊得脸色苍白,冷汗顿时湿了衣裳。 骊姬连忙出言安慰,“不会的,太子怎么会害自己父亲呢。”说着,指着献公身后的小宦官道:“你再吃试试。” 小宦官亦如那条狗般,痛苦的倒地翻滚,片刻,便七窍流血而亡。 献公犹在颤抖,骊姬便搂抱着献公大哭起来。 “天啊!太子你也太狠毒了,即使你要做国君,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呢,你的父亲已经年老,还能活多久呢……” “好一个逆子,他倒抢先动手了!”献公暴怒欲狂,当即下令禁军速至曲沃,擒杀申生。 骊姬虽是哭倒在地,心里却是笑开了花。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扯着献公的衣袖道:“主公不能轻动杀念,担了灭子的恶名啊。太子如此,不过是嫉恨我们母子罢了。主公不如把我们母子遣往他国,让我们自生自灭,或者赐我们母子……一死……妾身也不能让主公担上不伦之罪。” “哼!若非你这妇人心软,寡人早杀了那逆子。这回寡人绝不饶恕。”献公气哼哼的说着,竟对心爱的美人发了火。 饶是骊姬聪明异常,却也没能完全猜透献公的心事。 献公欲废太子之心起于秋之祭祖,回宫后便杀心大起。 对于曲沃百姓对申生的拥戴,他就像后宫的姬妾们见了骊姬一样充满嫉妒。 太子与重耳的贤德之名,更是哽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不拔不快。他自认为是威名赫赫的晋国之君,灭国无数,却没能赢得儿子们拥有的贤德美名。他更熟知本国数十年来的残酷厮杀,公室之中,臣下势力若强,国君必亡;儿子势力若强,父亲必亡。 这个乱世之中,一切皆是虚无,唯有势力才是真实的存在。 拥有美名,亦可以转化为势力,而且是一种最可怕的势力。 纵然没有骊姬提供的“借口”,他一样要会杀掉申生与重耳。 对他来说,申生与重耳不仅是他的儿子,更是两个随时都会夺走他国君之位的强大敌人。 面对父亲的杀戮,太子申没有反抗。他本来可以奋起反击,以他的名望号召曲沃的百姓杀向王都。 但他已经厌倦了厮杀。晋国上一次的公室纠葛残杀长达六十七年,申生不想再重演旧梦,更不想把爱护他的百姓拖入残酷的战火之中。他亦想过逃走,然而逃走之后又该如何呢,只怕是止境的追杀与恶梦。 十二月二十七日,太子申遣退一干左右,最后一次祭祀母亲之后,悬梁自尽。 申生之死,已使得献公于重耳、夷吾之间,毫无信任可言。子不信父,随时都会有祸乱发生。献公精通兵法,熟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加之骊姬一翻话:“申生与重耳夷吾一向来往密切,定然是三人同谋,否则申生绝无这般大胆。” 本就考虑该怎么对两子下手的献公一听,立即调遣兵马蒲、屈两邑,并发文天下,擒拿图父逆子。 事先考虑到两子与申生的不同,献公派优施领三千禁卫铁甲朝屈邑进发,另有四十乘兵车相助,以备攻城之用。 对于蒲邑,献公尽遣守卫翼城的三万精甲,更是特遣国内第一高手寺人披,领禁宫高手百人星夜出发,奔赴周地,若重耳还在周地,可当场格杀;若重耳离周,便沿途追杀,不见血不归。 形式果然如献公所料,夷吾选择的是抵抗,将城中凡拿得动矛戟的男子全部编入军中,守城杀敌。 蒲邑虽说没有完全撕开脸来打,任凭你攻城,但亦坚守城门,号称晋国之最的精甲之军竟怎么也攻不破蒲邑。 这时国内谣言四起,特别是以前和三位公子有过来往的大臣更是人人恐慌,有的趁乱逃往国外,有的干脆躲起来避难,以待事态明朗,再判断露面与否。 屈邑城坚守了三天三夜,夷吾终感不支,遂与屈邑百姓定下盟约,约定日后必返。谋士却芮建议先往梁国,因为梁国与秦晋交界,更与秦交好,有朝一日可得到秦的庇护。 就在裘无极潜入蒲邑,见到了季槐弄玉之时,屈邑城破,夷吾率千人从密道逃跑。 屈邑破城的消息传到翼城不过半日,蒲邑亦传来喜迅:蒲邑已然易手。 献公却大发雷霆,因为纵有三万铁甲围困,却仍然被蒲邑逃军从中撕开一个缺口,约三千人从容摆脱追兵,并使得晋军死伤数千人。更令他揪心的是重耳、夷吾的逃脱,还带走了一帮忠下的大臣心腹。这两个人在存在,虽说对他产生不了威胁,但他不放心把这个不安定的晋国交到才疏德浅的奚齐手中。 骊姬念念不忘这两个废子的同时,也不忘拉拢一些中立派大臣,对里克、旬息等上大夫更是突然间礼让有加,每天遣奚齐前往问安。 其实若非她的出现,晋国本可以避免这一场使自己元气大伤的的局面,称霸之日眼看指日可待,却又无限期的推迟,纵使以豪雄自居的献公也雄心不再。他本可以安度晚年,并以仁德威武的贤名留之宗庙,然而因为这个女人,却不得背负上晋国有史以来第一个杀子君王的恶名。 重耳得知大变消息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他站立在黄果岭的最高处,仰望蒲邑。 淡淡的暮色中,天地仿佛连成一线,一抹残阳缓缓下沉。 他忽然有种直觉。如果说昨天的晋国如一轮红日,迸发着勃勃生机,那么从今天起,随着内乱的大幕拉开,太阳将西沉。 风有些冷。吹得重耳一颤,他不禁为季槐与弄玉能否平安到达而担心起来。 太子申死了。重耳默然而无奈。他已经想不起太子申的模样,他甚至觉得这样的结果对申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他不必像自己一样,依然还要去面对不能确知的未来。 献公向三邑下手的消息是狐射姑从八十里外的晋国边城差什打听到的,据说申生弑父之文榜已贴满晋国的大街小巷,不日将向各诸侯国通报。 重耳又打了个冷颤。献公这一手非常之绝,甚至等于杀了他们。天下各国纵然有人敢得罪献公而接纳他们,但谁又能不顾周朝礼法,冒着被世人唾骂的风险而接纳一个弑父之徒呢。 而回晋一搏,则更是个天大的笑话。 真正的重耳依然是个隐患,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还有熟知他一切的晋国名将狐突,当初选择他,不过是为了巩固狐氏家族的权势,拿他这个替代品,等待真正重耳的身体康复。最后便是那个他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的晋国重臣里克,若想在晋站稳,他是唯一有实力,亦有野心支持他的人。 这三人的存在,使他进退两难。亦使他明白一个道理,若想回晋,除非这三个人从世上消失。否则就只有携美亡命罢了。 杀了他们,晋国迟早都是我的,是旬生的。 这个偶然冒出的念头使重耳心里掀起了狂浪。他不由恍惚地想起,曾经有一度,他的天地离现在有多么的遥远,但事实却告诉他,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没有绝对的可能,也没有绝对的不可能。现在回想起来,儿时的记忆已显得那样的陌生和遥远,几乎像是与他无关,他几乎以为自己就是重耳,是晋国的王子,是众人眼中的那个贤德公子。 “公子快看……” 重耳立刻从怔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抬头冲着琉璃手指的方向望去。 天空就像一个迟暮的老者,那抹幽蓝便似他呼出的最后一口气,迟缓却连绵不断。 第148章 即便光线浑浊,但重耳依然惊喜的看到一阵尘草飞扬,远远望去,便像一朵冉冉升起的云朵。 “后有追兵,否则扬尘不该如此混乱。”介子推面色凝重的张目望去,“前面一队人马应该是季槐她们,约一千多骑……” “追兵约百骑……”重耳心中一震,满脸疑问道:“凭这百多骑,就胆敢追赶而来?” “哎……没想到……”介子推眼中精芒大盛,指着越来越近的追兵道:“看来献公倒是最为重视公子,不然,怎么齐出禁宫高手,而且是寺人披亲自带队。” 重耳亦看清追兵的服装与旗号,的确,是献公轻不动用,只用来保护自己的王宫高手。 寺人披怎么也来了。 重耳暗自恼怒不已。指着山脚一大片枯黄色的树林道:“引他们去林子里,哼,敢追杀我的女人,纵然是剑主,我也不放过他。” 琉璃与雪丹青不由分说,提剑便往山下疾滑而去。 重耳与介子推对视一眼,作了个分头行动的手势后,介子推与狐射姑带着六名护卫绕后山而下,因为他们的马匹拴在那里,或者因为他们想骑马绕道追兵身后。 以他们八人的攻击力,即使不偷袭,也能打追兵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重耳一行即将潜入林中之际,蒲邑的人马突然停了下来,以季槐与狐偃对重耳的了解程度看来,知道重耳是绝不放过痛击敌人的大好机会。因此,在逐渐混暗的天幕下,一千多骑呈半圆形散开数百米,摆开一字长蛇阵。中部后退,两头并进,大有与追敌展开决战之势。 这势头竟使得狂涌而至的追骑顿时停了下来。他们不是傻瓜,怎么也不会贸然前进,若是让这数千人包围,即使他们的武功高出对手几倍,亦很难再杀出重围。更何况追逐两天以来,他们亦吃尽了苦头,追近,便有密集的强弓袭来,或者以人数上的优势拉开阵势,一副阵地战的势头。他们唯一依仗的便是充沛的体力与自身的恢复机能,希望对手在强压之下,自行崩溃。 当然,寺人披不这样想。他一直认为这群人会带着他找到重耳,而重耳才是他此行的目标,这群人在他眼里就像地上的蚂蚁,总会钻进洞里。 “国师,我们为什么不发起冲击,只须三个来回,阵势必垮。”一名全身精装甲胄的豹眼大汉小心翼翼的问道。 寺人披扬目射向黄果岭,皱起了眉头,“这些人何足惧,重耳一死,他们自散,若是他们散开四奔,谁带我们找到重耳。” “可他们若总这样毫无目的……我怀疑他们像是有意拖着我们,还请国师三思。” “何以见得?”寺人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有个预感,重耳就快出现。” 那名王宫高手大惊着四下环顾,遂愕然道:“没有半丝动静,重耳能否离开洛邑都成问题。” 寺人披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摇头大笑,跃马前行,那具献公亲赐的大将披风在他身后烈烈起舞,如同雄健有力的双翼,似乎随时都会振翅高飞而去。 “进攻吧。” 听着寺人披似乎漫不经心发出的号令,几乎快被憋坏了的王宫高手突然间爆发出一阵狂啸,疯狂的分四个方向向长蛇阵冲击着,整个山脚下犹如一块巨石扔进湖水一样,水花四溅,炸得四处都是马匹和明晃晃的兵器。 寺人披脸色极为平静,心里却笑了。 这帮从未上过战场的王宫高手,缺乏的便是集体作战的能力,若是第一天便让他们冲击,绝不会有如此气势,亦会因瞧不起对手而懈怠。但经过两天的憋磨之后,他想看到的效果终于出现。 重耳透过树梢向外窥望,晋宫高手已发动了第三次冲击。 虽以百骑对千骑,但人少的一方却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威势,就像一朵鲜花在暴风雨中跃然绽放,由花蕊向四方延伸,瞬间便暴胀而裂。随之响起一种让人呼吸不畅的声响,那是上千只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 千百支形状不一的利刃点亮了晚霞,狂烈的杀气席天幕地翻滚而来,一滴滴鲜红飞溅,洒落在枯黄的野草上。 双方都有人落马,不管是向里攻的一方,还是向外突的一方,依然策马扬刀,竭尽全力的奔突。西角的一群晋宫高手眼看就要被形成合围之势,但斜刺里又杀出十余骑晋宫护卫,手挥长矛,以凌厉无比的穿透力,直插即将形成的包围圈中。 重耳的注意力却只在一个人身上。他明白,若是寺人披不出,晋宫高手的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同时他也注意到,与他分头行动的介子推亦没有出手的迹象,这使他有些纳闷,会有什么人和事能缠住以介子推无首的八个人呢。 寺人披一动不动的伫立马上,深邃的瞳孔投向黄果岭,对眼前的杀戮几乎都没有看上一眼。他不是战将,只是个武者。这里,注定不会成为他的沙场。 此刻,他的心中极为烦闷。的确,作为晋王御前第一护卫,晋国第一高手,竟不得不亲自与这群贱民、逃兵相搏。而那个主犯却依旧遥无影踪,即使杀光了眼前这群人,亦无脸向献公交代。 突然,他的眼睛精光暴闪,牢牢的锁定叛兵中央指挥若定的季槐。顿时,他骄傲的唇角现出冷酷的笑容,看来这女子便是叛兵的头领了,或许是重耳公子的什么人,拿下她,便可从她嘴里得知重耳的下落。 重耳松开了一直抓着树干的手,有些担心地看着寺人披驰马向季槐射去。 季槐指挥的长蛇阵经过强敌的连翻冲杀,队形已呈散乱趋势。晋国不愧是盛武之国,单是以百骑之数就令两千训练有素的士兵忙乱不堪,数千人的长阵拥挤挤纷纷,马嘶人叫。 弄玉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时若再有数十骑敌兵加入,只怕会阵势立垮,不过也许是自己多虑,这里距晋国最近的军队驻扎地约有两日路程,而且敌人过多的依仗其武功,反而忽略了这里已经不是平原,只要撤入林中,进可上山,退可凭借密林优势死守。可敌方却拥有晋国第一高手,寺人披的存在,即使不出手,其威慑力亦抵百骑之力。想到这里,弄玉总还是有点不安,低声吩咐小萌几句,遂娇声喝道:“保持队形,千万不可让敌人接近密林。” 她的话声未落,就听得西面传来异响。寺人披单人单骑冲进主阵,手上长剑似印上成千上万道的晚霞,每一道晚霞闪过,都溅起一片雪花,剑下竟无一合之敌。这一刻的平原像是突然静止般,沉重的压抑伴随着恐惧冲击着蒲邑的逃亡者。弄玉心头微微一痛,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剑柄,但瞬即又面露苦笑。 作为晋国公主,十二岁时她曾经受过寺人披的指点,他的实力她最清楚不过,若是介子推在……突然,她的眼角一颤,季槐竟跃马朝寺人披直扑而去。 寺人披冷酷的眼神微露一丝赞许之色,但手中剑依然飞快弹出,”砰!”电光撕裂天空,随后传来生命被硬生生中断时那一声不甘心的呼喝,或是呻吟。 季槐心中大惊,玉脸色变,但其速度却毫不迟缓,她怕再等下去,围在寺人披身边的人会一个不剩。这些人是她拼命从蒲邑带出来的,是重耳唯一的希望,或者说是火种,不能任其灭掉。 “屠夫……看剑!” 就在季槐飞身猛扑之时,一直紧跟季槐左右的狐偃亦不声不响的拉动弓弦,一道利箭划着弧线飞出,直直的朝寺人披的上中路投去。 “叮!”的两声清响,狐偃甚至没看清寺人披何时出的剑,便若空气中突然涌生而出的一股强大的阻力,凭空磕飞了剑与箭。 寺人披一动即停,似乎在等待或者观望些什么,沉静的面容,犹如刀刻剑凿的皱纹凝着铁一般坚不可摧的气势。看了弧偃一眼,他竟叹了一口气,“你是狐突的儿子。”说完目光又扫季槐,冰一般锋利的目光使得季槐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季家的剑法?”寺人披若有所思的盯着季槐道:“你们都是故人之后,留一份情面,但你们得告诉我重耳的藏身之地。” “不!”季槐脱口而出道:“我不会让你找到公子的,即使你杀了我。” 狐偃作了个剑指南天的招式,虽未说话,但那种气势已表明他的立场。 “可惜……”寺人披眼神一黯,身体却突然一闪,空气的流动像是陡然静止,而季槐与狐偃的身前,竟似涌起一堵浓厚乌黑翻滚不休的云墙,更像是一阵妖异的狂风,铺天盖地向两人砸去。速度快得难以想象,突兀得两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但一股强烈的杀意却开始吞噬他们的心,杀气、剑气及那可以将人挤成肉饼的气势狂涌而至,硬生生的迫使周围的数匹马儿颤栗着倒地。 首先遭殃的是从惊马上跃起的狐偃,那疯狂的劲云下,一道白光突闪,狐偃手中的长剑便折为两段,一道指风已无声无息的虚空点去。 季槐大骇着剑化长虹,身剑合一向寺人披射来。 “丫头找死,哼!”寺人披收回指劲,眼中寒光疾闪,自他习剑有成之后,便没人敢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对付他,在功力悬殊的条件下,这样的招式无疑是自杀。 季槐快,但寺人披更快,就像天边吹来的一股风,旋转着把季槐连人带剑吸了进去。 就在这一刹那,林中忽然射出一道人影,速度奇快的奔寺人披而去,“砰……”三道人影在虚空相撞,忽然间天翻地覆,仿若黑夜提早降临,破空而出的一道电光,连续在虚空炸响,震得敌对两方人马人人胆颤心惊。 第149章 人影骤分,季槐“哇”的喷出一口血来,踉踉跄跄倒在重耳怀中。 “重耳!”寺人披眼神一亮。 这个声音使得惨烈的战场瞬间归于平静,双方都自动回到各自阵营,等待两边的正主子之间的交涉结果。 “槐儿……”重耳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低头朝季槐望去,紧了紧双手,季槐的娇躯紧贴着他的身体,他感到胸口有一阵寒意。”你千万不要有事。” “公子来了……妾身不会有事的,小心寺人披……”季槐无力的睁开凤目,内疚道:“妾身无能,没能守住蒲邑……” “还能看见你非常满足,什么蒲邑晋国的,都抵不上我的宝贝槐儿半根手指头。”重耳柔声道:“你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 “公子……”弄玉虽然稍做了易容改装,但那声音却是重耳今世难忘的,“让奴婢带槐夫人下去治疗……” “玉……”重耳险些就喊出声来,好在众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他与寺人披身上,因此当弄玉忐忑不安的接过季槐退下时,已是香汗湿衣。 “哼!”寺人披脸色铁青地闷哼道:“大王请公子回晋。” 重耳虽是面对有晋国第一人之称的寺人披,却毫无畏惧之感,或许与季槐、弄玉相见的兴奋压过了忧虑与恐惧。 “回去干什么?送死吗?”重耳自嘲道。 或许本就不抱希望,寺人披嘴角都挂起了极为苦涩的笑意,忽的施礼下拜道:“谢过公子对伯己的援手。” “请代问伯己兄好。”重耳眼中射出几缕苦涩的同时,心情陡然沉重起来,他明白寺人披一礼过后,即是兵戎相见的前奏,不会再讲私人恩怨。 寺人披动作轻缓的翻身下马,似乎犹豫半晌,才开口道:“虽然公子近来声名雀起,但绝非老夫之敌,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流血,公子还是跟我回晋的好。” “你讲笑话吧,让我等见识见识你的手段再说话。”话音刚落,两个贵胄公子打扮的美少年似慢实快地踱出密林,一左一右与重耳并肩而立。 寺人披脸色难得地凝重起来,双目有如电芒在琉璃与雪丹清身上来回穿梭,出乎意料之外,他的气息第一次无功而返,全然探察不到两人的虚实,但有一点他却非常清楚,这两个年轻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是一对一,他自是有信心拿下来,一对二……寺人披怀疑自己能否坚持百招。 这个发现使得他不得不另作考虑。 “要不这样吧,我们各走各的路,没事打打杀杀的,一点也不好玩。”琉璃似感应到对手的一丝心虚,遂有意发出一声尖啸。 寺人披正莫名其妙间,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长啸,几欲使天地变色,人人惊骇。 寺人披也不例外,这啸声中所展示出来的功力,他自己也未必能达到。虽然有些不甘心,可自己却遇到了从未有过的挑战。这也罢了,最见鬼的是,五十名缀后的强弓手竟到现在也没有出现,否则还有一拼之力,而现在连敌方有什么级别的高手,有多少这样的高手都摸不清楚。 至此寺人披不得不承认,这次的追逃行动只能无功而返。不过就这样回去,献公那里怕也不好交代。而且这一百多的内宫高手,久居深宫,自是认为天下我第一,若不让他们辩明形式,回去后难保不会乱说一气。 寺人披心如电转,但表面上却依然不露神色,目光极为深沉地扫向重耳三人,突然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 重耳刚感觉到有些不对之时,寺人披的身影眨眼间就消失无踪,平地里涌生一出道若骄阳般刺眼的光团,紧接着,光团中响起一阵破空的利啸,腾云裹雾的直转而来,目标正是重耳三人。 琉璃与雪丹清分别发出娇喝,身化银龙,分左右向光团扑去。 重耳静立不动,手指微微搭上剑柄,他在等待最佳机会的来临。 当两支长剑所夹杂的气劲与光团相撞后,“砰!”光团的速度不减反升,突然间极速膨胀,就像充满了狂烈的真气云团,奇快无比的向重耳袭来。 琉璃一击无功,顿时明白不能和对手拼内力,除非和寺人披同级别的高手,稍逊一筹的真气是绝无可能击散他的护身罡气。 其实琉璃的剑法武功着实让寺人披惊讶,他不明白她是怎么练出来的,如此的年轻,却又如此的老道,一招之后,便改变攻击方式,以点击面,使得他不得不出剑相迎。同时他也没忘记雪丹清,在他出剑之前,先踢出一脚,凌空扫向雪丹清的下盘。这一脚极快,快得让人分不清这一脚是何时踢出的,脚在哪里。 雪丹清凌空飞跃,避开那暗劲汹涌的一脚,同时娇喝一声,以一种近乎不可能,姿态优美的反转俯冲,似与琉璃心有灵犀般同时出剑,力轻速快。 “叮!叮!”连续两声脆响,光团中剑闪寒芒,剑翼两侧数道气流竟被硬生生的拉开两道口子。寺人披淡化的身影立现。这与他原先的估计相去甚远,两人联手,三招便破了他的护身罡气,落败怕也不会超过百招之数。 琉璃更是得势不饶人,剑起均是至命的杀招,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其实她心中则叫苦不迭,不管她的剑势多快,多么的刁钻,却总慢了寺人披半拍,好似你的剑到哪里,他的剑早就在那里等待一般。好在有雪丹清一旁牵制,否则她早就信心全无。即使力拼数十剑之多,但她却没能看清楚对方的长剑形状,是宽锋、窄锋、或者是钝锋重剑,全然不得而知,因为那剑舞动得太快,几乎等于没有动过一般,她依靠的只是凭借自己对剑速的感觉,空气流动的声响而已。 寺人披打得兴起,“呼!”的长剑脱手而飞,带着异啸疯狂的在虚空舞动,其方位与角度拿捏因为脱离手的束缚,反而更加轻盈飘逸,无迹可寻。 “以气驭剑……”不知谁喊了一声,不管是蒲邑逃兵还是晋宫高手,均看得目瞪口呆。事实上,他们只听闻过有此绝学,有人甚至当成传说,绝没想到能亲眼目睹。当然,更令他们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两女力战那柄悬空之剑时,重耳却突然动了,身动,剑动,风云动。 寺人披竟在重耳闪身扑出的一刹那咧嘴笑了。的确,他应该笑,最起码达到他预期的要求,不管胜负结果,都得与重耳过上几招,这样方能回晋交差,也能堵住众人的嘴,也顺便满足伯己的请求--放过重耳。 若敌弱我强的情况下,他会放过重耳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只是力有不逮。就像他对重耳挥出的双袖一样,绝无保留,势大力沉,狂暴的气劲似乎突然从悬空之剑上撤了回来,全力投入到双袖之上。 “砰!”剑袖相交。犹如一道炸雷电闪,所有人的呼吸不由得一窒,枯叶碎草漫天旋转,没有规律的翻动。 寺人披依旧原地静立,若非几片破裂的布片从衣袖上分离脱落,他便像是风中伫立的苍松,虽是少了苍松的秀奇和恬静,却多了一种难以拔动的紧张,难以冲缓的冷峻。 重耳则显得狼狈了许多,一触之下,被震得后退数尺,若非长剑撑地,怕是落个屁股着地的窘境。 寺人披望了望破碎的右袖,不禁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说:“退。” 刚见识过以气驭剑绝学的晋宫高手们对寺人披已敬为天人,加之敌方表现出来的超强实力,使之他们傲气全无。虽然重耳就立在他们面前,但却没有人再起妄念,对他们来说,重耳不反过来痛击他们已经很慈悲了。 待追兵消失在夜幕之中,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无比舒缓,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准备享受这重逢的喜悦。 重耳左手牵着季槐,右手拉着弄玉,眼睛在两人的脸上流连忘返。季槐依然那般美丽,时光只在她的眼神里镶嵌了一种东西--思念。而弄玉,似乎还不习惯被重耳捏着小手,易容后的脸颊竟泛上微红,重耳一时有些怔忡。除了那对眼睛,其它的一切都和弄玉公主搭不上边,瞧着,瞧着,竟有些恍惚起来,好像有什么在他心底最深处闪动了一下,一些零星的记忆从久远的地方飘荡而来。重耳不禁脱口而出:“公主以后不必易容,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奴婢……” “你不是奴婢,你永远是公主,请别再用那两个词。”重耳精光四射,豪迈的道:“反正也是逃亡者,我是否藏匿了弄玉公主,也影响不了大局。” “可是……”弄玉正犹豫间,琉璃与雪丹清一前一后涌了过来,四个女人顿时暗地里相互打量。 雪丹清与季槐四目相投,顿时不忍移目,季槐更是一个上步,柔柔的喊了声:“雪姐姐吧,小妹这厢有礼了!”说完,轻轻一福,雪丹清曾听重耳不停一次谈起过季槐,这一相见,比重耳的传言犹胜三分。 “好妹妹,长途奔波,真是辛苦你啦。”雪丹清遂扶起季槐,与之亲热的交谈起来。 琉璃更是难得的乖巧,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拉着弄玉,问东问西,只是片刻功夫,便把弄玉逗得花枝乱颤,打心里喜欢上这个小妹妹。 重耳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这里好像没我什么事了,抬头四顾,却看见介子推正向他走来。 他正待开口,介子推笑道:“没想到歪打正着,寺人披竟在身后预备有五十名强弓手,若是战事正酣中,他们趁火打劫,可够受的。” “哈哈!我们只需八个人,便可阻住他们的来路。”狐射姑的身影亦闪了出来,身后是六名护卫。 第150章 重耳一拍手,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感觉寺人披像是在等待什么,原来如此,后援不来,他便没胆一搏,哈哈,好个歪打正着。” “今晚我们就在山脚安营扎帐,想必寺人披不会再来。”狐射姑又望向重耳道:“明天……” “去翼城。” 除了介子推和狐射姑外,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时侯去翼城,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是我的私事,所以……”重耳默默的扫了众人一眼,”愿意去的明早改装后出发,不想去的可与雪丹清一起回戎族休整。” “我去。” “公子上那我就去那里。” 护卫纷纷表态,裘无极眼睛一鼓,粗声粗气道:“没什么好说的,只要公子一句话,我们就杀上翼城去。” 狐射姑心头略作思索:看来不救出小凤公子是不肯罢休的,不过想要在这样的时刻营救一个人,恐怕比平时困难许多,但亦可借助这风云四变的乱机,只要把握好时机,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此,他沉声道:“人数不可多,我与子推,加上无极与十二道墙,另外还有谁去就看公子的意思。” 重耳明白他的所指,当既点头一笑道:“琉璃与季槐留下助我,蒲邑的两千兵马就由雪丹清与狐偃领往戎族驻地,暂时先有个落脚之地。”说完,重耳又征求介子推的意见:“子推有什么话要说的?” 介子推微微一笑,“兵贵神速,明早起程不如今夜就走,若寺人披先归翼,不定翼城会有什么动向,我们最好是赶在他回翼前到达。” “我明白了,因为寺人披失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翼城,也就没有人会想到重耳竟深入翼城,这样做起事了,定能事半功倍。”狐射姑点头称赞。 重耳一想到里克便气往上涌,巴不得能插上翅膀,连夜飞往翼城,自然,介子推的建议正中他的下怀。但是又得和弄玉分手,这突然使他兴趣索然,他只想抓住这有限的时间,去看看弄玉,或听她说说话也好,当然,能趁机一亲芳泽,更是他梦寐以求的好事。 第十九章再闯虎穴 空气中布满离别的气氛,漫天黑云将为数不多的星星卷了进去,似乎将人心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妾身等着你平安归来,若你有不测,妾身绝不独活。” 重耳晕呼呼的斜依在马背上,脑海里不禁回响起弄玉所说的话。想起她说这句话时温柔的表情和认真的眼神,重耳的胸腹一热。我一定会携小凤而归,一定会,不为别的,我都没和你真正亲热过呢,想到这里,他眼中不但没有不舍的神色,反而充满绝然的果敢。 一阵细碎的马蹄声传来,季槐默默地靠近重耳身边,淡淡的呼吸,像是从天边最远处传来,淡泊而悠长,恬静而有致。 “你一定累坏了吧,我应该让你歇息的……”重耳低沉的语气中,带有一丝难以隐藏的关切。 “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妾身都忘记世上还有苦和累。” 季槐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双眸中,映射出重耳那张略显削瘦的脸,昔日那张天真明朗的俊脸,如今更多的是冷酷和忧虑。 “公子别担心,吉人自有天象,小凤姐会没事的。” 会吗?就在这一瞬间,重耳心中一阵猛跳,他模糊地觉得,一切都晚了,再也来不及了,自己所做的挽救,最终不过又是一种徒劳。 他十分希望能够弄清楚所行的意义,为什么当初就不能舍弃富贵繁华全力一击呢,为什么要等这么久呢?对一个爱得那么执着的女子,既然自己那样真挚的感受到她的爱,那么自己的心呢? “槐儿,我是不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不,公子不是,绝对不是……”一向口齿伶俐的季槐突然间似乎变得笨拙起来,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给吓到。 “哦!没哄我?” “没有。”季槐拼命的摇头。 重耳眼中的疑虑缓缓散去,向着季槐伸去手去。 季槐轻舒玉臂,两手在风中相牵,穿越冷风和夜雾。 就这样手拉手,两人默默的纵马向前,这一刻,语言已成为多余的东西。 重耳一行十八人装扮成三路行商,经过两天一夜的不停跋涉,总算在翼城的东大门关闭前赶到。 按计划,一行人先到娄族在翼城的一个秘密据点落脚,然后再伺机行动。 十几道黑影在琉璃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穿梭于小巷墙角间,不一会便潜入一座普通的屋舍。 这是一间外窄内宽似的秘宅,由三厢相连房屋组成,前面并没有院子,而是由一排低矮的栅拦相围,毫不设防,显示此屋主人的贫瘠。 琉璃伸手敲出一连串怪异的手势,房门随声而开,黝黑的深处不现灯火,一道黑影闪过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重耳进屋后方松了一口气。进门前,他还担心这么小的屋子,十八个人怎么安顿得下,谁知里面却是另外一方天地。穿过破败狭窄的门厅,再绕过一块活动屏风,众人均觉眼前一亮,八盏桐油灯通明,一张可坐十余人的宽几长桌摆在屋堂,四面墙壁挂起厚厚的帏幕,半点光线也不透。 琉璃待众人进入,便吩咐三位看门人下去休息,有事再传。 重耳见都是自己人,便清了清嗓子道:“各位都经过连夜奔波,先吃点东西,然后调息几个时辰,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争取速战速决,天明前离开翼城,否则等寺人披回来后,翼城怕是要乱上一阵。” “这里随时都备有上好的干粮,请大家食用。”琉璃拉开厨柜,为大家送食端水,季槐亦上前帮忙。 用食过后,重耳接过琉璃端上的玉盏,一边轻啜着盏中的茶水,一边对介子推道:“子推对这次救人之行,有何良策?” 介子推微微思索一下,悠然道:“若要一击而中,须得引出里克,否则形式很难预料。” “也是……”重耳眉头一皱,喃喃道:“可是如何才能让他在深夜离开太傅府呢?” “两个人,唯有这两个人能令他深夜出府。” “是那两位?”重耳急问。 “一是当今大王,若传诏他,他自然不赶不去。”介子推顿了顿,沉声道:“第二个人是公子你。” 见重耳呆愣,介子推又道:“里克一直都视申生与公子为晋室正宗,现申生梦破,想必他也不会好受,夷吾逃亡已定,他的手上只剩下公子这张牌,重要的是寺人披未归,公子决定流亡的消息未泄,公子也没有什么叛逆明证。公子若突然出现翼城,遣心腹密约于他,不管他立场如何,他都会先见上公子一面。再说,他虽是晋国重臣,可若奚齐、骊姬当权后,会给他好果子吃吗,他自然会有所掂量。” 重耳狠狠道:“我想亲手割下他的人头。” 季槐嫣然一笑,徐徐说道:“妾身敢问公子,是以救人为重,还是以杀人为重。” 重耳听后,长叹一声,“也只有如此,先救出小凤,找机会再潜入翼城,擒杀此贼。” 这时,琉璃从侧探出身来,由于一直忙碌,以至于香汗淋漓,而出奇之处是从她的身上飘出一股异香,香若兰花之幽、轻淡如莲蕊之清,直渗各人心肺。 重耳心中不由一荡,目光如织地凝注在琉璃的玉颜娇躯之上。 琉璃似乎习惯了男人的这类眼光,浅笑着轻抬纤手,指尖拨了一拨须上的发丝,动作绰约生姿,优雅迷人,直看得重耳心中顿时起了一股无明的遐思。若救出小凤,我与五美便可以相聚戎族,每天有美相伴,即使是拿大周的帝位来换也是不干的。 不过有个前提,必须得救回小凤。想到这里,重耳顿时冷静了下来,目光如炬的直视琉璃,道:“你马上去见香姬,请她务必查明今晚一件事,里克的心腹或者族人只要在她的地盘内活动,便回来通知我,我去和他的族人相见,让他转告其主子,再儿要见他,很急,就在今晚,余下的便看里克出来与否。” 重耳突然小心翼翼道:“然后我们……” 翼城的夜景并未因太子犯上而萧条,似乎更加繁华热闹。 那条聚集着晋国精华的大街上,依旧灯火辉煌,不时有车队和威武的骏马驰出驰进。 相反地,最里端里克那宏伟广阔的宅院,却静悄悄地冷寂如常。两盏门灯在罡风中忽明忽暗的摇曳着,往里望去,院内半丝的灯光也透不出来。 离里克府最近的一处宅院为晋大将军姬上简所有,他亦是晋室王族身份,可惜英年早逝,身后又无子嗣,是以宅院荒废,仅有几名残弱老仆看守。因此被重耳选中,成为奇袭里克的临时据点。 狐射姑与十二道墙分批潜入,早早的隐入野草萋萋的院落中,一边调息一边等待命令。琉璃则与季槐隐藏在院门的阴暗处,仔细地观察里克府邸的动静。 重耳与介子推去了一家酒楼,据说里克的族弟在此吟酒作乐。 不一会,只见数匹快马直奔里府大门而去,打头一人甚至连马也不拴,便匆忙扣门而入。 季槐与琉璃对视一眼,心跳加快,难道消息传出来了。 正在此时,两道鬼魅似的身影从天而降,季槐刚有所动,琉璃轻扯衣袖,小声道:“是介大哥和公子回来了。” “已经传出消息了?”琉璃虽然略猜一二,但还是轻声问道。 “是的,我们便是跟在他身后回来的,只是不知道那老贼会作出什么反应。”重耳说着向她们走来。脚步声沉重而不失坚定,缓慢却不泛稳健,像是要告诉人们,他今晚的决心。 第151章 时间悄然流逝,里府门前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琉璃首先沉不住气,皱着眉头道:“那老贼怎么还没有出门的迹象,会不会因公子落泊,而怕受到牵连。” “不会。”介子推说着突然作了个手势,“有动静。” 里府的大门突然开启,先是出现四名肩扛长枪的里府家将,随后是里府的吭总管,他似乎边走边和身后的人说着什么话,这时,里克的身影出现。 “才带四个护卫?”琉璃咧了咧嘴道:“他这么相信公子,哼!怎不多带些人走。” 重耳摇了摇头,“并非他如此信任于我,而是目前的形势对我不利,他自是不怕我谋他,如此老奸巨猾,哼!” 就在他们说话间,里克已然跨上马背,凌厉的眼神四下环顾片刻,又低头对吭总管说了句话,便策马前行。 待五人五骑的影子消失在街角,重耳低声道:“大家准备,时间不多,从里府的家祠潜入。” 里府设有家祠,以供奉祖先。等闲之人连祠院都难入,更别说是祠堂。这里是里府看守的重中之重,一直都戒备森严,绝没有想到会有夜行人如此大胆,竟放弃其它看似防守稍松之处,选择里克的家祠潜入。 即使是寒霜之夜,看守家祠的几名家将仍不敢松懈。两名明哨在祠堂后院巡视,而祠堂前的一簇花坛下,却隐有暗哨,如果他不轻易移动,即使有人走近,也难发现花坛下有人。 夜风越刮越大,云层越来越暗。 数道黑影贴上壁檐,缓慢向前移动,然后蛇似的滑下檐口,再贴上廊檐。这群黑影便是重耳与介子推等人。由于长时间无人打扰,因此守夜人的警觉性降低,隐身在花坛下的守夜人,竟然不曾发现入侵的黑影。 有香姬的里宅布局图在手,重耳早已对里宅的格局了然于胸,甚至连暗哨的方位、人数都一清二楚。当介子推的身影出现在祠堂后院时,两个巡视者还来不及张嘴,便无声无息地瘫软在地。花坛下的暗哨更是死得冤枉,常年守夜使之锻炼出一项奇特的本领,坐着睡觉。可惜的是这项本领没能救他的命。 清除了三名哨卫,便等于大门中开,狐射姑与十二道墙悄然跟进。 再往前,便是里府的中枢禁地。亦是上次潜入过的那个内院。小凤还会在这里吗?这是个令重耳头疼的问题,若不尽快找到小凤的房间,拖到里克回来便麻烦大了。但也不能去每个房间搜索吧。重耳心道,不如先到里克的主寝去碰碰运气,最不济也能从房中女人的口中得之小凤的位置。 经过上次一闹,里府愈是加强了戒备,明哨减少,暗哨增多,若是没有香姬的详细资料,只怕在墙壁时就会暗哨被发现。 内院门前比上次来时多了几棵树,守夜人贴树而立,口含树笛,若有风吹草动,嘴巴轻动,满院皆醒。树不高,但干粗枝盛,虽是光秃秃地,躲一个人却也轻而易举。人在高点,可以监视五丈见方的每一角落。任何物体移动,也难逃鹰眼。 可是,就没有发现那一闪而过的人影。 也许是飞得太快,连风声都不带动,重耳的身体落到一棵树枝上,等那守卫略有所感时,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已然勒住了他的咽喉。 “噤声!如果你想活命,就按老实回答我的话,否则我会让你生死两难。”重耳在他耳畔低声警告。然后一指轻点他的腰腹密穴,顿时一股难言的奇痛袭来,那彻骨的疼痛在他全身攀爬。 “如果你肯配合,那么点头。” 守卫使出全身力气才做出一个点头的动作来。 重耳一道指风解开搜魂秘法,咽喉的勒劲渐松。 “新纳的三夫人在那个房间?” 呼吸依然困难的守卫艰难的摇了摇头,眼神满是恐惧之色。 “你若不说,等你的同伴先说出来,你的下场可就惨了。”重耳指了指旁边一棵树,手指稍稍加力。 “……杀了我也说不出来,自上次……有人闹过之后,除了总管和内院的人……没有人看见过三夫人……” 重耳感觉他没说假话,遂换过话题问:“那么你家主公的主寝在哪里?” “主公有数房……妻妾……晚上他到底在那处歇息,就是……吭总管也不清楚……对了,你们找不到他的,主公刚出去……” 重耳疑惑道:“那么他经常去的是那个房间?” “是……内院左厢……第三间。” “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你休息吧。”说完,重耳用力扭动他的脖颈,再双手一按,避免发出骨骼碎裂的声响。 内院与上次相比,明看没什么变化,细看之下,却还是能看出一些区别。首先,是那簇竹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泓鳞波闪烁的池塘,高可及人的假山拱桥亦变成了草地,别说藏人,连只兔子都隐不了身。 重耳与介子推想出了一个潜入的法子,既然地上不行,那就从空中进入,内院的前哨已然失效,房中两道后哨注意力只在地上,身在房中,怎么抬头都看不见天空。 介子推双手搭上重耳后背,重耳暗运真气,双腿一弯,集两人之力喷发而出的力道,可以说是绝为仅有的,只见重耳如离弦之箭俯遥直上,进入到内院厢房之上时,又若黄鹦点水般飘落。院外的季槐琉璃看得目瞪口呆,得重耳落下时,才想到担心两字。 这已是重耳第二次踏足内院,虽然算不上是热门熟路,但好歹也是有过一次在里面探寻的经历,既熟悉主要的路线,也了解暗哨的明确位置,因此顺利的解决两名虽未瞌睡,但已进入朦胧状态的暗哨自不在话下。 在‘彩凤楼’时,重耳就熟练的掌握了这类窃玉偷香的窍门,现在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不消片刻,他就确定了左厢第三间房屋的方位,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和直觉,重耳毫不费力的进入那间充满女性脂香的房间。 刚掀开第一道帘子,重耳便发现里面有人,而且还是个女人。这下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会不会是小凤呢。 但仅凭轻微的呼吸声自是不能明辨,重耳强忍激动,双手颤抖着慢慢掀起床帐,一股狂暴的失望之感涌上心间。 为了顺利的问出小凤的位置,重耳决定在拍醒她前,先点了她的穴道。于是他手指如风,点向她的胸腹喉部。 事不宜迟,重耳确定没有问题,便轻拍她的面颊。 一道秀美的眸子猛然睁开,充满恐惧之色。 因为她发现,床边有一黑影,而自己竟动弹不得,想叫亦发不出声。 片刻之后,她才明白不是梦,是有人潜入并擒住了她--里太傅的夫人。在推断了几个可能后,她发现自己只能是任人割宰了,不但全身的真气被封锁得彻彻底底,而且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若是劫财劫色之徒,面对这样的美人,怕不早就扑了上来,哪里还这般冷静的看着她恢复清醒。 “好了,你完全清醒了吧,长话短说,我想知道一个问题,三夫人藏在那个房间?”重耳担心里克等得不耐烦,突然跑回来,那就大大的不妙,因此他一把捏住她的玉颈,恶狠狠的道:“你若同意合作,便眨下眼睛,若不然,在下就使得手段你瞧。” 妇人脸色顿时大变,她知道这种不计较原则、不遵循礼法作风的人最为可怕,似里克般残酷狡猾,翻脸不认人,她暗自苦恼,如果里克知晓是自己透漏小凤的藏匿之地,定不会饶过她;但此时不说,却有眼前的大灾。这夜行人不仅不会停手,恐怕会恣意狂暴的侵犯于她,里克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在得到一连串的眨眼哀求后,重耳方解开她的哑穴。但一只大手却紧贴着她白玉似的脖颈,且手上聚满真力,随时都可发力下扼。 “她……在……家祠后院……秘室……” “嘿嘿!若哄骗于我,哼!”重耳冷哼一声,挥手佛向她的睡穴,然后快若鬼魅般的飘向窗外。 的确,他恨不得马上便飞到小凤身边,是以等不及和院外的人细说,匆匆指了指了祠堂,遂闪电般向祠堂射去。 祠院里的房间不少,虽然每个房间封闭极为严实,但重耳还是认准了一处房间,只有一个房间透出女性特有的脂香。重耳虽是兴奋异常,不过也不敢有丝毫大意,进屋前,没忘展开灵觉探查,随着六识的伸展,重耳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探测的结果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小凤在里屋,但他清晰的感觉到外屋却隐有两人,而且是吭破、吭灭那等级数的高手。 重实的房门上了粗木闩,纱窗紧闭,想进去只有破窗一途,别无它法。由此可见里克对小凤的重视程度。 但人都有惰性,对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常常容易疏忽大意。只要他们这样想,那么有介子推这等超绝高手的存在,便可毫无声息的粉碎窗而不至于惊动他们。 事实也是如此,当窗户无声洞开,重耳便悄然跃入。首先印人眼帘的是梳妆台上的一盏灯,微闪着朦胧幽光。一座铜鼎上空升起一股异香,并带有一股温暖的气流在房中盘旋,全室温暖如春。 重耳心中狂跳着掀开罗帐,他害怕再次失望,甚至在掀开那一刹那都不敢睁眼。暗暗给自己鼓了鼓气,重耳心急如焚的向床上望去。 锦褥下,隐见一道人体,却是睡得很沉。 重耳略俯下头,小心翼翼的伸手揭起锦被,虽说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锦被下的人就是小凤。但到了非此即彼的关键时刻,他却莫名的慌乱起来,心中怦怦直跳着辨认。 第152章 啊!是她!是我的小凤。重耳顿时口干舌燥的伸手便搂。 那知小凤眉头大皱,竟梦呓般道:“不……不要,放过我吧,我喜欢的是……别人,你……只能得到我的身体,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心……” 重耳竟忘了外屋的守卫,几乎是哭着喊:“小凤,是我,我来接你,再也不让……你受苦。” 就在小风惊呼出声的同时,外屋亦响起数声呼啸,声音愈后愈是高亢。紧接着房门轰然碎裂,两道旋风般的黑影直扑而来,“大胆贼子,还不放下我家夫人。” 重耳早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便用锦被包裹住小凤,闪电般向窗外跃去。”回天诀”的‘飞渡术’此时发挥出了奇妙的作用,他抱着一人,竟也像飞鸟般轻飘飘的滑出老远,而两名守卫的霸枪刚起时,一柄长剑已梭了过来。 “滚!”介子推平直的横扫过去。 两名守卫自认为霸枪无敌,更何况是两人联手,因此毫无戒心的枪挑枪撩,他们只想追上那个抱着三夫人的人,并不想和眼前这个说大话的人纠缠。当然,结果令他们后悔不已。 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感觉到了危险,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在剑光下跳跃,竟使得来两名枪手动作一缓,也就是在这心神失守的瞬间,剑芒猛然无止境的暴涨六尺余,“呛呛……”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火星飞溅中,稍稍在前的那柄抢突然折断,另一把抢也带着主人被震飞丈外,砰一声撞中一根立柱。 “有人入侵,快通知二爷。”随着一道尖细的声音传出,祠院的墙上门洞飓风似的涌入十余把刀剑枪戟。为首的正是里府总管。 介子推迅疾无比的迎面欺了上去,剑闪风雷,竟使得十余名护卫齐齐一窒,呼吸困难,甚至还没看见人影,对方却影化狂风,突然凭空消失。 而刚跃上院墙的重耳却遇上了麻烦,四柄风芒万丈的利枪正逾墙而来,不得已,重耳只得向右飘移,恰好撞向蜂拥而来的里府家将,“呼呼……”数十道劲气同时喷出,在虚空之中交织成一道强大的罡风网,完完全全封死了重耳的路线。 重耳一声低吼,身子蓦地腾空,再凌空反旋,一道强芒自他的手中射出,强大无匹的气旋顿突然回头扫向身后四柄枪。 这匪夷所思的一剑攻得四枪霸枪措手不及,“嘶……”狂风四起,那飞射的枪影顿时被如龙卷风的剑影绞得化为无数散芒,枪阵更是破天荒的一击而碎。 此时,重耳反倒露出焦灼之色,因为他虽是逼退四柄霸枪,却依然无法逾越那道高墙,自己身在半空,迟早都得落地,而地上却有数十道兵刃在等待他。即使自己没有性命之忧,可背后的小凤却毫无低坑能力。自己全力反击的结果,必然是数道强力相撞,其中一部分侵入体内的气劲就会转嫁人小凤身上。 正在这取舍两难之际,却猛听吭总管一声大喝,“住手!” 原来当数盏风灯点燃之时,里府总管却认出了重耳背上的女人……小凤。 重耳趁机飘落而下,硬生生的将底下涌上的真力消化在自己体内,强行数人的合击正面抗衡,虽然勉强化去了侵人体内的劲气,但却引得憋闷在胸前的真气剧烈翻腾,他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这才立定身体。 “放下你身上的人,我且饶你一命。”吭总管阴森森的向前逼近两步,正好封死了重耳唯一的逃跑线路,也是小凤的住寝所在方向。 “你们赶紧回去上床,或许还可以多活几年。”重耳憋着嗓门道,手上的长剑对着吭总管轻点。 吭总管竟丝毫不受影响,神色平静的对内院方向喊道:“弓弩手伺候。” 谁知内院墙上却没有任何反应,他这才脸色大变,朝重耳暴喝一声:“你带来多少同伴?” 重耳心中一松,明白是十二道墙做的手脚,上次在强弓下弃人而退,令他大不甘心,因此在来前重点布置对付里府强弓的办法。 里府一群人正围着重耳发楞,攻也不得,退更不可能,突然,内院奔出一人,发狂般大叫:“完了……他们把弓弩队给……太惨……还有,内院已经被人放火……” 重耳与吭总管不约而同抬头望向内院。 火光渐起,顷刻间,便映红了半边天空。 吭总管心神一颤,顿时乱了章法,毕竟第一次遇上这等大事,一时竟忘了说话。 重耳脸上现出了微笑,虽然这微笑被蒙面巾所掩,但依然给了对手极大的震撼。其实他心中却比对手还惊讶,甚至非常生气,谁出的馊主意,放火,在平时或许是一个对付地主的好办法,但在这个特殊时刻,却等于在给里克报信,是在催他回来。 想到这里,重耳便明白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得兵行险着。再不决断,这样下去至多是个两败惧伤的结局,若小凤有险,即使杀了里克亦得不偿失,毕竟他的愿望此时只有一个--顺利的救走小凤。 重耳忽有所悟,手中一晃,长剑发出湛湛神光,竟率先展开了抢攻。 此举全然出呼众人的意料,在重围之下,竟不知死活的抢先动手,他们本来以为重耳会聪明的先避为上。殊不知,正是内院的大火,使得重耳生出绝地反击之心,被动永远不如主动,至少要抢得时间上的先机,那才是救人之道。 “不要伤了三夫人,困死他!”吭总管急噪的大喊大叫,既想强攻,却又顾忌重耳会拿小凤来要挟,因此当霸枪出手后,力道并不敢用尽,只是横向轻扫,牢牢的堵死重耳的逃跑路线。 重耳的长剑与虎虎生风的霸枪相比,只能算是轻兵刃,可挡刀戟,却不能招架势大力沉的霸王之枪,更何况是数杆重枪的封堵。不过形势并非完全下风,他们虽是把外围堵得严严实实的,却没有丝毫下重手的姿态。重耳心中一动,四下环顾一翻后,遂发出一声冷哼,瞅准人数最多的右面便欺身而入,从右移位采与习惯相反的方向避把反击,就在包围者以为重耳选择了右面突破时,重耳的剑突然出现左侧两杆霸枪之间,沿空门探入,快逾电光石火,剑锋点开一杆枪,而后刺入对方的左跨骨外。 “拦住他……”吭总管大吼着向左侧扑去。 “……哗……”一道闪电破空而来,直奔吭总管而去,在惊雷响起之时,重耳头发根根如针般倒竖而起,天地之间一时犹如被抽干了空气一般,以重耳为中心似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气旋涡,将所有存在于虚空中的空气、尘土,以及一些看不见的物质全都向剑尖上吸扯,刹那间,整座祠院似乎成了森罗绝域。 吭总管大惊失色,枪劲似乎完全被压制,以往威力无比的霸枪今天竟有种毫无着力之感,枪剑相交而过后,他掩胸疾退数步,一个踉跄,霸枪落地。 重耳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知道吭总管是除里克外,里府最有权势、能代替他发号施令的人。遂决定冒险一击,即使不能一举杀之,亦要让他暂时失去发令权。 一群护院大惊,他们何曾见过有人能一招击溃里府总管。即使里克亦难做到。 其实重耳是取了个巧,利用吭总管抢人心切和急噪的情绪,胜败只在一线之间,一个志在救人,一个则早有预谋,一进一退之下,即使功力高出重耳亦难逃一败,更何况重耳目前的实力比他只高不低,虽然差距很有限,但大败却早已在他扑过来的瞬间注定。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虽然里府失去了一个发号施令之人,但后果却适得其反。 失去狼王的群狼比以前更为凶狠,在生命关口,一群护院忘记了重耳背上是他们的三夫人,刀、剑、枪、戟齐聚而发。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这个抢人的家伙,不能再因为三夫人而处处束手,吭总管便是个例证。 重耳暗暗叫苦,刚才全力一击几乎耗空了他的内气,面对十余柄兵刃的齐袭,他唯有后退,再后退。 “以多欺少,不要脸!” 院门不知何时出现几名蒙面人,说话的那个人声音极为清脆,似乎是个年轻的女人,但剑出如风,令大多数男人亦感恐怖的剑招横扫,后面的几把刀剑亦不逊色,交叉突击无可克当,片刻间,冲进旋出,所经处波开浪裂,血肉横飞。十余名护院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便头飞肢裂,命丧黄泉。 眨眼间的工夫,祠院中的护院非死既伤,已然没有一个能站直的人。瘫软在地的吭总管正奇怪怎么没人过来救援时,蓦然发现本该是里府守卫的几处暗哨上,却隐有偷袭的弓弩手。 十二道墙此时已化做十二道飞射的利箭,强弓连发,无一人能靠近祠堂千仞之距。 侧方,狐射姑与裘无极击倒了右墙上的最后两名护院,“快退!有马蹄声……” “走!”重耳收剑,伸手紧了紧身后的小凤,蓦地斜掠丈外,人已飘过院墙。 季槐与琉璃一左一右跟进。 十二道墙射出最密集的一阵箭雨后,纷纷从树上、墙上跳落,瞬间消失在夜幕中。 等众多护院赶至院外时,十余骑已驰出数丈。 重耳跃马疾驰,虽然马上有两个人的重量,但他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耳听得震天轰地的马蹄声愈来愈响,他便明白,里克回来了。 而且不止是里克,还有数百的禁卫铁骑从街道两头包抄而来。 众人皆失色,若被缠住,能活着出去的也许只有介子推。 弃马,越墙翻院而走。 重耳刚跃下马来,一道鬼魅似的身影已不可思议的迫近,或者说人未近,一股强烈的罡风已然袭来。 第153章 里克怒道:“又是你们?欺我里克太甚,上次让你们逃脱……好!好!这次正好清算总帐。” “你们先走。”重耳把小凤交给季槐,突然斜掠丈外,迎向里克而立,神色庄严地手搭剑靶。 “想走,没门。”里克一双闪着火光的眼神猛然一冷,右袖猛地一抖。 一道泛着青幽色亮光的霸枪缓缓刺出,似乎不曾用劲。 双方相距两丈,按理,决不可能发生任何异象,但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了,热风乍起,一股令人昏眩的热流急剧涌动,枪身近体时,罡风劲气的奔流速度突然间快了十倍不止,枪身破空发出奇异的厉啸,地面的尘土亦被卷得漫天飞舞,街道两旁的院墙则似乎有崩裂坍塌的异象。 重耳心神一颤,他不是没见识过里克的功力,亦有心理准备迎接,但他实在设想到里克的功力竟会高明至此,简简单单的一枪,仿佛令天地间全部充满了火焰,这一枪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必杀气势。 琉璃跃上右边的院墙,却陡然停止住脚步,失声娇呼:“小心……” 重耳隐隐觉得,如若自己能成功的抵挡住这一枪,为身后的人能顺利的翻墙而走而赢得时间,而如果自己接不下这一拳…… 那么救走小凤,却有失去更多人的可能。 想到此,重耳不仅不避,反而勇猛坚定的疾补而上,剑闪华彩,长袖抱袂扬起抖动猎猎有声。 “啪卟卟!”一阵连珠似的急响划破了夜空。 一柄剑与一杆长枪。以令人目眩神移的速度碰撞飘闪,地上尘土如被狂风所刮,并非如里克所想般一击即溃。重耳竟毫不含糊的挡住了他的接连十招霸王枪法。 里克心悸的同时,发出一声冷哼,枪化游龙,一闪欺近剑团中,枪影疾吐。蓦地,本来平平淡淡的一杆铁枪,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轰吟,并不锋利的枪尖,出现一道若有若无的淡淡黄芒,长度约有一尺左右,映着夜色伸缩不定,时隐时现。 重耳已经接近涣散的内息再也使不出反弹之力,被枪劲冲破护身真气的同时,枪芒再变,所有的幻像蓦然消失,一道真真切切的枪尖破影而出,重重的击中剑铉。 “噗!”重耳倒飞而退,内息枯竭。 一击得手,里克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与欢欣,反而面色骤变,疾退数尺。 他的右方不知何时出现一道人影,脸蒙面巾,青袍迤地,双袖又长又大。单凭他悄无声息的接近里克三尺而不被察觉的本事,可谓功力高绝。 里克眼神一变,讶然道:“能修至这种境界的人,世所罕见。怎么会做这种偷香盗窃玉的勾当?” “不讲废话。”介子推的剑尖缓缓上扬至出手部位:“你不可能退,我亦是如此。来吧,让我见认识下霸枪之威。” 里克尚未动手,一旁的两大家将却身形疾晃,两杆铁枪有如电火流光向介子推飞射而至。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介子推说这话时,手中剑轻晃,震散两道来袭之枪。 重耳看了看介子推,又看到密密麻麻的禁卫铁骑已然临近。心中一时难以取舍。 “走吧,再不走便来不及了。”介子推挥剑说话,分外的协调,但不管怎么移动,他都封死了里克的追击路线。这让里克大为恼怒,遂第一次抛弃颜面,挺枪合击。 若天下间有人能在晋军的重围中杀出,那么介子推肯定是其中之一。重耳又望了望三枪一剑的战场,介子推并未下风,重耳暗自一叹,“走吧。” 而这时禁卫也部署完毕,数十名弓驽手齐齐发射。 “嗾!嗾!嗾!” 却已晚了半拍,十余道身影已消失在屋顶上的夜幕中。 重耳从地道钻出来时,城墙上已然火光高照,三尺内飞鸟难以掩踪。 “好险,若没有娄族地道,怕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翼城。”当狐射姑从地洞里出来时,禁不住感叹道:“不知子推能否安然……” 琉璃接口道:“介大哥定然无事,就凭里贼……还能困住他不成。” 重耳感受到小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心中顿感轻松。他从没有担心过介子推,不过当他听到内城嘈杂的马蹄和喧哗声时,心中却不由一紧。 “大家不必为子推担心,以他的修为,除非是‘剑主’那等级数的高手,否则天下无人能困住他。” 他虽是说得轻松,暗地里却隐隐有些担心。若是因救小凤而落下了介子推,恐怕会让众人心悸,自己也会良心不安。 季槐最是了解他,听他一番言不由衷之话,又见他目光浮动,自然清楚他的心思,便微微一笑道:“此刻他们尚在搜索内城,绝没想到我们已经出城,我们不如在此等候介大哥,顺便也可稍作调息,为即将开始的长途奔波作些准备。” “狐某赞同。”狐射姑大喜道:“若子推遇上困难,我等还可施与援助,当不能远离。” 裘无极和一帮护卫亦随声附和。 众人的言谈举止,都落到重耳眼里,使他心中一动,一边解开绑负身后的小凤,一边道:“谁愿与我进城一趟,我们不能在此干等。” “啊!在下愿随公子前往。”狐射姑大喜过望,不过稍后他又诺诺道:“公子千金之躯,就不宜轻动,老朽与三护卫前往便可。” 看见众人眼中的感动之色,重耳自然知道把握良机,目光一凝,断然道:“重耳得子推降尊屈纳,受益非浅,怎可弃子推于不顾,独自安身呢。” 季槐与琉璃亦是眼放异彩,心道: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这时裘无极从后趋上前来,肃然道:“公子高义,但绝不可轻身犯险,无极愿与射姑走一趟翼城……” “这个……”重耳虽等的就是这话,心中自然高兴,但表面上却丝毫不露情绪,“你们去了有用吗?” 狐射姑大胆道:“即使多加上公子一人,亦决定不了什么,我们并非力取,或许可以在翼城隐身三两日,再找机会离开。” 重耳表情依旧严峻,先缓缓扫向狐射姑与裘无极,又悄悄望了一眼抱在季槐怀中的小凤一眼,心里暗想:若非小凤之故,我定陪你们再闯翼城。 久不出声的琉璃突然婀婀娜娜踏前一步,站在狐射姑身旁,微笑着道:“看看你们,说来说出也没个主意,岂不浪费时间,不若这样……由我代替公子前往,再说了,妾身的武功不下于公子,而且有娄族作为内应,应该是最好人选。” 重耳与众人齐齐一愣,均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琉璃俏然一笑,道:“既然大家不反对,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你们竟如此小瞧于我?” 突然,夜幕中传出一道声音,随着声音落下,一道人影闪现。 “子推……” “介大哥!” “哈哈!我说过,天下间谁能困住子推。”重耳大笑着迎了上去。 “子推谢过公子!”介子推突然一揖到地。 “快起,快起来,这是为何?”重耳心如明电,他明白介子推是听到了他们的一翻对话,这才行此大礼,但是他却不露声色的作出惊讶之状。 重耳没想到的是,他前一翻表演,为他赢得了一个终生不二的良将,此后更是视他为真正的主公,致力辅佐。且他甘为下臣家将闯虎穴的事迹亦为他的德贤证明,使之众多贤臣良将追随其漂流列国而忠心不悔。 介子推一双炯炯灼人的目光直直的盯向重耳,正想说话,突然间他的耳朵竖立起来,似感觉到某种危险的气息。 重耳眉头一皱,转头投向夜幕下的城门。 “轰隆隆!”数道城门开启的声音传来。 狐射姑脸色大变,“他们竟夜开城门……” 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过,紧接着是愈来愈响亮的闷雷,那是一种让人呼吸不畅的声响,那是数千只马蹄以同样的步伐踏在地上的声响。 “禁卫军出城……”季槐眉头一皱道:“恐怕我们这个白天的日子得在马上过了。” 重耳瞧了一眼她怀中的小凤,苦笑道:“看来献公对里克真的很好,竟让禁军夜出翼城。”说着,他走向季槐,伸手解开小凤的穴道:“点了睡穴,恐经不起马上颠簸,让她和我共乘一骑吧。” 小凤微微发出一声低吟,缓缓睁开眼睛。先是惊慌中将身体往后一缩,紧接着眼睛适应了黎明前的微光,”是你吗?还是我又在做梦?” “是我,是我!”重耳几乎颤抖着轻轻抚摸她背脊,一股迷人的芳香,从她的脸颊、鬓边、秀发里传将出来。又闻到这熟悉的味道……一瞬间他心中有种翻江倒海似的喜悦, “天啊!真不是梦。”小凤奋力紧抓住重耳的衣袖,大半个身子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带着哭腔嚷道:“你……终于来了……妾身……”可能是惊喜过度,使得小凤惶恐紧张的情绪稍稍松懈下来,身子一下子像脱了力一般软倒在重耳的臂弯内。 “先离开这里……禁军就快赶来。”季槐轻叹着抚摸着小凤的秀发。 话犹未落,正北方向隐隐传来马蹄的轰鸣,虽微不可闻,但他们脚下的大地却已然发出轻颤。 重耳一言不发的抱起小凤便往马匹走去,小凤倒也乖巧,什么也没问,伸出一双素手,紧抱住重耳的腰部,玉脸紧贴,像似周身没骨骼一般,软绵绵的伏在他身上,仿佛怕如无数个梦境般,眼前的一切突然消散。 直到马匹狂奔跑一阵,身后的轰鸣渐失之后,小凤似乎恢复了点力气,紧贴着重耳后背的悄脸才抬了起来,先是向不离重耳左右的两骑上投去疑惑的眼神,季槐与琉璃见知趣地挥鞭跃前,她的一行热泪不由自主从乌黑的眸子中流了出来,颤抖道:“旬生……妾身对不起你……” 重耳把手移上她脸颊,温柔地替她轻拭着眼泪,低声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吃那么多苦。” 第154章 “不怪你,都是妾身不好,不该随便离开倩姑娘身边……”小凤说着低下头,喃喃道:“你不会嫌弃我的……我知道你不会……” “不会,我们再也不离开,我发誓不再让你吃半点苦。” “妾身本想一死,可……又舍不得你,怕你一人在世上受苦,怕你冻着、饿着……是以下决心怎么也要见你一面再……那样妾身也可放心离开。” “傻瓜!”重耳一声轻叹,眼睛似乎进了沙子般,瞬间红了起来,活动的手亦停了下来,死死反搂住她。小凤柔顺的任他搂着,伏在他背上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讲起她离开欧阳倩后的遭遇…… 重耳愈听愈是气愤,愈是紧搂着她。 小凤突然咬牙切齿道:“那个姓里……如此可恨,妾身从来没有如此恨一个人,真想把他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重耳忍不住道:“我一定让你亲手杀了他,哼!等事情平息,我们再潜入翼城。” “啊!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小风脸都吓白了,旬生拿什么与权视擎天的里克相比呢,还回翼城找里克报仇,不是在害旬生丢掉小命吗。 “你不能拿老眼光看人,待我说些事你听。”重耳前后观望一阵,突然转头向小凤靠近。 小凤含羞的垂下眼帘,她以为重耳是想亲吻自己,却没想重耳却是俯耳低述着离开后的诸多奇遇。 小凤听得目瞪口呆,加之又为他的遭遇担心,是以忽儿捂嘴欲呼,忽儿轻拍自己心口,愈听,眼睛张得愈大,直到重耳说完,方做梦喃喃道:“难怪……难怪……你像变了个人似的,妾身还以为你只是认识了几个有武功的朋友。” 重耳低声又道:“他们全然不知我是假冒的,所以你在言语间千万别露了破绽,以后称我重耳公子,若有人问起我们如何相识的,你便告诉他们是在一家酒楼。” 小凤疑惑的瞪大眼睛,怔怔地望了重耳半晌,方猛然醒悟般的连连点头,“嗯!小旬……不,公……子……重耳……公子。” 见到小凤如此善解人意,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岁月,重耳心中一热,眼中掠过一丝甜蜜的笑意,回头怔怔望了小凤半晌,遂缓缓低头吻下。 小凤”唔!唔!”的回应,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去犬戎族地,你还记得雪丹清吗?被抓的犬戎圣女。” 小凤轻轻点了点头。重耳看了看她有些微肿的眼睛,便怜惜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道:“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后便让我好好的疼你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重耳任马匹跟随大队散漫的跳动,他则静静地把小凤搂到怀里,四目相粘,再也分不开。连天已大亮也浑然不觉,还是胆大的琉璃策马驰了过来,重重的咳嗽几声,这才惊醒了他们。 看到重耳满脸的不快,琉璃则装作没看见般,笑吟吟地对小凤道:“小凤姐饿了吧,我们姐妹去弄点东西吃。” 琉璃不提则已,刚说完,小凤的肚子便“咕唧!咕唧!”的叫了起来。 “你饿了一夜,又颠簸这么久,是该吃点东西了。”重耳轻轻地把小凤放下马来,抬头看了看天,便叮嘱琉璃要照顾好小凤,然后策马向介子推奔去。他得找人商量下前往犬戎的路线,若有偏差,便容易和晋军相遇,到那时,在这一马平川之地,纵使是介子推,怕也难逃噩运。 朝阳初升,晨风微拂,柔和艳丽的阳光,照射着枯黄的野草树梢上,泛出金黄色的光芒。 重耳正与介子推、狐射姑讨论着去戎族的路线。蓦地,季槐香汗淋漓的走了过来,手中似用衣帛端着什么东西。 裘无极的鼻子重重的嗅了嗅,喜道:“好香,姑娘给我们送吃的来了。” 几名护卫不待重耳出声,便跳着迎了上去。 而季槐的目光在早到重耳后,便再也没离开过,“公子也饿了吧,这是我们三人煮的一些食物,山野之地,也弄不出什么好的味道,请大家凑合着……” 狐射姑连忙打断季槐的话,“哪里,哪里,有吃的就不错了,大家还会挑么。” 重耳心疼的看着季槐日渐消瘦的脸庞,心中不由微微一痛。是啊,季槐自跟了自己后,不是东躲西藏便是风餐露宿,以前大贵小姐的娇态全然不复,虽则她的美貌和气质依旧。数月不见,她还是美得叫人心悸,就连一举手一投足,皆是如斯地动人心扉,无时无刻都在展示成熟的风韵。重耳自领略过琉璃的艳姿后,还道这世上再无一人比得上她!岂料再见到季槐时,便又全然推翻,若单论像貌,她与琉璃不相上下,正是白雪遗音,梅雪争妍,可谓各有千秋。不同的是,季槐即使在和他亲热中,亦显露出一股凛若冰霜的冷艳之气,虽然不那么明显,但重耳还是能分辨出来,她和琉璃的那份刁蛮妩媚,全然判若鸿沟。 “还是槐儿好,那像那个野丫头。”重耳接过食物时,不忘夸上几句。 季槐美目一亮,娇声道:“公子可是白夸了,这食物可是琉璃妹妹做好并吩咐给公子送来的。” 重耳眼珠一转,一股怀疑之色,“不会吧,那丫头也知道照顾人?” 太子自杀,重耳、夷吾逃亡,奚齐理所当然的成为晋国太子。 只是这位新太子文才武功均无法与申生相比,德贤与名望更是难与相较。骊姬自是着急,但亦只能望天保佑。献公却是坦然处之,他觉得自己身体还壮实,至少可坐十年君位。十年时间,足够他除灭重耳、夷吾以及一切可能威胁奚齐的敌人,也有充足时间将奚齐培养成光大晋国,称霸天下的贤君。 不料想上天不作美,令他陡生心痛之疾,几次险些病发身亡。骊姬心中恐慌,除了不停的砍御医的头外,便是日夜祷告神灵,求赐国君早日病愈。 献公更是感动,费尽心思为奚齐盘算日后大事。 为了消除重耳与夷吾在晋的影响力。他下令尽逐与两族走得近的公族。又诛杀了许多同情重耳、夷吾的大臣。虽是如此,他仍是不放心。 他明白,晋国素重武力,以兵戈治国,朝臣极为强悍,非暴烈之君,不能压服群臣。而指望奚齐成为暴烈之君,显然不切实际。国君若不能压臣,则必为臣所杀,这在“礼乐崩坏”的中原极为寻常。 可臣子不是公族,献公无法尽数驱之,更无法尽数杀之。 一个强大的诸侯,必须拥有无数的贤能之臣,如此方能富国强兵,立不败之地。献公若将臣子尽数杀之,那么晋国必将为强邻所亡。国家灭亡,国君又岂能独存? 就在献公万般无奈之际,传来周室厚赐齐王的消息。 献公立刻被这个消息吸引住--周太子本无法保住储君之位,但因有齐国的强大支持,结果顺利登上王位。 他随即推算--若奚齐也能得到齐国的支持,君位必可保之。晋国的重臣与重耳、夷吾等诸公子则不敢轻易谋逆。 当然,晋国太子要依仗齐国才能保住君位,未免大失晋国的威望。但除了这个办法,献公便再也想不出更好的保护之法。 晋国一向强横,结仇太多,任何邻国都难以相信。齐国自然也非献公信任的国家,可齐国毕竟是盟主之国,毕竟打出了“尊崇周室,扶助弱小”的口号。而且事实证明,齐国也还守信,像一位公证的盟主。 虽说齐国也曾灭了许多“昏暴之国”,但那都是小国。公认的大国,齐国都很“礼敬”,纵有机会送到手上,也不动心。鲁国、宋国、燕国、卫国等诸侯都是在齐国的扶持下才得以登上王坐的。相比之下,他晋献公在这方面差得太远。他只知道灭国,从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灭国的机会,为此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 他没有扶持过一个陷于危难的诸侯,反倒是趁火打劫,从中渔利。他也从没有想到会有求助别人的一天。在他眼里,求助别人,就是自取灭亡,是天下第一号的傻瓜。 但是现在,献公却不得不伸出手来,求齐人相助,做一回“傻瓜”。 也直到这时,献公才承认--齐国的确比晋国强,不愧是号令天下的盟主。 献公打听到齐王将在葵丘会盟天下诸侯,便急忙率领众从者,前去会盟。临走之前,将国政托于里克、旬息两位大臣执掌。 刚走了两天,献公便感觉身体不适,难以快行。因此大队只能缓缓行驶,三天都未走完一天的路程。 而晋内,献公刚走,里克便“病倒”床榻,不再上朝。 一众大臣均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此辅佐幼主的良机,竟白白放过? 岂不知这正是里克的妙招。他深知献公为人高傲,难以屈居齐侯之下,会盟必将空手而归。而献公自知不能久活,临终前肯定会将奚齐托于他和旬息。对于献公的重托,他不能拒绝。否则,将会落个不忠的罪名被诛杀。他只能接受献公的托付,尽力辅佐奚齐。可是奚齐却不是个可以辅佐之人。无论是重耳、还是夷吾,都绝不会坐视奚齐等上王位。 才德皆落下风的奚齐,还有更大的隐忧--他是“恶母“之子。失尽臣下之心,很难是重耳、夷吾的对手。想来思去,奚齐必死无疑。按惯例,主死臣亡,他作为辅臣,一样难逃一死。当然,他也可以做一个不忠的辅臣,在适当的机会出卖奚齐。但他身为辅臣,却不尽忠,重耳与夷吾岂可信任,不杀他已是万幸。 因此,里克刚送走献公,便“不慎”从高车上摔落,“跌伤”了双腿,只能卧床静养。 第155章 国政大事均落到旬息的身上,忙得他整天团团转。他也曾探视过里克,盼其能上朝帮衬,岂知里克“伤势沉重”,神智亦昏亦迷,连来客都无法辨认,只好作罢而退。 献公因伤势所限,路上行走较慢,以至于赶到葵丘时,已是人烟皆散,只得怏怏而回。 离开晋国的时日不短,他有些不放心,打算先回国中四处巡查一番,然后派遣使者入齐,与齐盟好。 不料他刚回翼城,病势陡然加重,竟至不起。 骊姬惊慌失措,伏在献公榻前失声痛哭,“重耳、夷吾势大,倘若主公不测,我孤儿寡母,还能依靠谁?” 献公勉强提起精神,咳嗽几声道:“夫人不要担忧,朝中有里克、旬息,俱是足智多谋之人,可保奚齐。” 言毕,立遣内侍,飞传里克、旬息入宫。 里克伤势未愈,只来了旬息一人。 这个里克,怎么在这个时候伤了呢?献公心里满是疑惑,却也不及细想。他只来得及指着榻前的奚齐,拼尽最后的气力,喘着粗气道:“寡人素知大夫……忠信为本,今以储君托之,勿负……勿负寡人之意。” 旬息哭倒在地,死命磕头道:“臣当竭尽全力,报答君恩。” “杀里……杀里……”献公的声音愈来愈弱,无法把“杀里克”三个字说完。 “主公,主公!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啊!”骊姬凄厉的大声喊叫。 可惜献公已听不到他心爱的美人说话了。 骊姬仿佛正行走在冰河之上,脚下突然裂开。 献公一去,等于权利旁落,虽说旬息还算可靠,但他毕竟年衰,胆力亦不够。而故太子申、重耳、夷吾党徒甚多,看看重耳带走的一帮人,个个能文能武,皆非池中之物,若起事……谁人能敌。凭奚齐吗?孤君一个,党羽不众,必难坐稳王位。 所有的局势,皆对他们孤儿寡母不利。夷吾已进入秦境,若他联系上秦穆公的夫人,亦是晋国前公主,到那时……刚传来的消息,重耳已到达犬戎之地,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 然而里克不是冷眼旁观,便是装病不出,他亦是主持军务的司马大夫,手段稳健而老辣,更严重的是--他一直是太子申的坚决拥护者,主公最后的话,骊姬是猜了出来,可偏偏旬息像个木鱼脑袋,或者有意装傻,她一介女流,又怎能凭空帮献公说完那最后一句话呢。老天不长眼,若再给献公半年的时间,形势便会尽握手中。 其实她最担忧的只有一点--群臣对储帝的不信任,诸多谣言如同冰河下的暗流,在朝臣中间涌动。 对骊姬而言,这也许是比重耳夷吾等人更大的危机。 骊姬明白,在那股暗潮的背后,隐藏着一只无形之手,不动声色间将她们母子抛离晋国中心。 而她又全无对策。 想到这里,一阵天旋地转,她昏死过去。 献公去世后,旬息奉奚齐即位,设立灵堂,以主丧事。 骊姬以先君遗命为名,拜旬息为上卿,执掌国政。又拜梁五、关东五为左右司马,执掌禁军。同时升优施为内宫总管,尽选内宫高手,日夜不离奚齐,严加护卫。 又拨数百高手,交于寺人披,令他前往犬戎之地,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提重耳的人头回晋。而夷吾那边,骊姬也没有落下,她亲派大臣内侍,携礼盒百箱,珍宝无数入秦,除了秦穆公的一份厚礼外,几乎所有秦国重臣都有份。正是遣其所有,也要断绝夷吾回晋之路。 而里克依然在家纳福,一副不闻世事的模样。 晋大夫丕郑父看似与郑国走得近,实则为拓王在晋布下的一道棋子。献公大丧过后,他便前来拜访里克。 见到里克便疾声哭道:“旬息贪恋权位,竟以昏君乱令立“罪妇”之子为王,取死有道。吾闻夷吾欲皆力秦国,谋取君位,先生当有主张。否则晋乱即将发生,毁我数代贤王之经营。” 令丕郑父吃惊的是,里克竟若换了个人般,病前的威武与雄姿不再,甚至气势亦平如常人。他看人的眼神,好像是位超脱世外的旁观者,静静地望着尘世中人,就像望着戏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 而这个时候,丕郑父又不由胆寒,他隐隐觉得,也许里克心中早有定夺,或者他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里克不露声色道:“大夫以为何为。” 丕郑父试探道:“若想振国,还须正统,在下以为,应请回流亡公子,不论何人,皆高出那罪夫之子。” “重耳与夷吾……”里克冷静的眼神出现一丝的波动,“大夫觉得谁更合适?” “这个……”丕郑父还没弄清楚里克的心思,因此不敢轻言,想了半晌,他额头冒汗道:“重耳年长,又有贤名,且武略惊人;夷吾年轻气盛,颇有计谋,也是一个振国之主。” “若行废立之事,必先诛灭罪夫,方可得到朝臣之心。”里克微微一笑道:“至于请那位公子回来,我看等大事已定后,由朝臣群议决定。” 这番话使得丕郑父大失所望。他以为,里克素来不喜夷吾,选必重耳,因为两人一向走得近,又因有太子申这层关系,怎么可能会选夷吾呢。 两人都明白,若想保住自己,须得趁奚齐脚跟未稳之际出手,否则等他羽毛丰满之时,以前与外逃公子有过来往的大臣夫子均落不到好下场。 当然,他心里所想,嘴上却说出另一番话来:“先生之言,正是我心中所想。” “好,既然大夫不反对,那我们就早作图谋。”里克突然间神情倨傲起来,眼眸深处都仿佛暗藏一柄杀人的利剑。 丕郑父则小心翼翼地掩藏诸多疑惑,告退而出。 当晚,里克即刻召来两名心腹家臣--亦是他的族中刺杀好手。 “给我杀了奚齐。” 两名身背霸王枪的中年男子领命消失。 虽说骊姬被朝臣称为罪夫,但却不得不承认她是世间少有的睿智女子,弱点是野心过大。遗憾的是,她的智慧没有半分传给两个儿子。 而优施天生有奉承主人的本领,却缺乏保护主人的本领。严格的说,他的武功十分的高明,大道可行,无奈他自幼便在宫中,对于外部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加之他没有胆识约束奚齐,因此当奚齐踏出内宫,至外宫寻欢时,业已注定是个死人。 献公大丧,天下诸侯莫不遣使者吊丧,其中有小国者,为奉承巴结这新晋王,更是用尽心思,厚赠各族美女,珍宝无数。俱藏在晋宫的偏宫之内。 一般守礼弟子,均要等服丧期满,才能接近女色。而奚齐早已是心痒如麻,天一黑,便带着数十名护卫前往藏香殿。 两名刺客不到半个时辰便探明一切,遂套上内宫侍卫服装,趁天黑禁卫换岗之机,混入晋宫。 他们并不困难的找到了藏香殿。由于奚齐已是晋国新君,故君王行苟合之事,侍卫与内宫侍女均远离丈外,不敢听,更不敢看。 当奚齐的嬉笑声骤变为哀号时,众护卫才发现不妙。等到他们冲入殿内时,已为时已晚,奚齐的胸腹各中一剑,喉管亦冒着鲜血。 宫中顿时大乱,到处都在呼喊“拿刺客”,而两名有意舍枪不用,而改用短剑的杀手早已在护卫进殿前隐入帐幕的暗影中,等宫中大乱时,他们已悄然消逝。 旬息闻变大惊,急忙赶往偏殿,抚奚齐之尸大哭:“微臣受命辅政,却没能保护好主公,罪该万死!”言毕,一听向柱上撞去。 关东五梁五亦赶至内宫,见状死死拉住旬息。 骊姬听闻噩耗,虽悲痛欲绝,却尚存有一丝理智,令人传话旬息:“奚齐虽亡,尚有桌子,亦为先君所喜,望上卿辅之。” 旬息强忍悲痛,将当值内侍尽数杀死,接着大会群臣,立桌子为君。 和上次旬息离奚齐为君时一样,里克仍是“伤重”不能入朝。 梁五、关东五联名进言旬息道:“敢弑君者,非强臣莫属。晋之强臣,莫过于里克,杀新君者,里克也。” 旬息闻言,眉宇间闪起一股不堪重负的疲态。然而,沉默半晌后,他却推翻了两五的判断,似对已来临的危机毫无觉察。 “里克,良臣也,不可诬之。二位大夫可对其小心防范,但不可捕风捉影,言其弑君,这可不得随意谈论。” 关东五、梁五听了,口中虽未反驳,心中俱都不服。 旬息虽忠于先君,却随着年龄的老逝,谋略胆量俱都尽失,老而昏愦矣。 两人越想越担心,若桌子与骊姬再有差池,恐自己也不保,觉得不能再依靠这个曾经可于里克争雄的旬息,须得自谋存身之道。 “里克一日不死,吾辈一日不安。少君发丧之日,众大臣俱须相送,里克党徒少在城中,可派遣禁军攻破其府,擒而杀之。”关东五待走出宫门,便脸色激动对梁五道。 梁五亦赞成道:“杀了里克,旬息亦无大用,可将其逐出朝堂,而桌子年少,骊姬虽有计谋,却是妇人之身,这大晋的江山便尽握我们之手。” 可说起来容易,却怎么做才能尽毁里克与其党徒呢。两人均是沉默不语。 其实他们看错了旬息,当旬息一听奚齐被杀时,便知是里克所为。他与里克虽无深交,可毕竟在朝堂共事多年,深知里克为人。里克作梦都想独掌朝政,压服所有大臣。 并不是骊姬一番话,才使得他再立新君。他清楚的知道,里克弑君,无非想将他压服。只有将他踩在脚下,里克才能欺幼蒙妇,独揽大权。 第156章 刺杀奚齐,是里克给他的一个暗示与警告--我能不动声色间杀了新君,自然也能刺杀你旬息。 而里克只所以没有对他下手,是因为他还有可用之处,毕竟是先君指定的辅臣,国内局势动荡,有很多大小事都得靠其理顺。一旦局势平稳,他就没有利用价值。里克当然希望他能”悔过回头”,废了”罪妇”之子。投奔到正人君子的行列。如此,旬息虽须列里克之下,却仍可保住荣华富贵。 “哼!我身为辅臣,只应听命令于国君,岂能屈服于你里克的淫威之下。”想到这里,旬息的胡须无风自飘,一股豪气漫上心间。 太子申固然死得冤枉,然人死不能复生,为臣者,应先救于时而非先补往日之过。而念念不忘补往日之过者,无非是心怀叵测之臣的借口罢了。桌子虽年幼,然本性善良,若臣下尽力辅之,可为贤君。如因“罪妇”而废掉桌子,非得迎回重耳、夷吾之一。而他们两人均党徒众多,手段毒辣,若迎为国君,必是昏暴之君。到那时,我只怕仍是难逃一死。与其死在重耳、夷吾手中,我不如拼了这条老命,扶持桌子为君。 旬息打定主意,欲以装作”老糊涂”之法来应付里克。一旦时机成熟,再谋其欲逆者。 不过,他更是明白,里克的势力太过强大,朝臣差不多有一半出自其的门下,更有重耳的势力延伸其间,如大将狐突,欧阳家族等以前并非其近的公族士门。 硬以武力为谋,不是良策。 他想到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利用执掌朝政的有利地位,慢慢将里克手下的臣下都拉过来,削弱其势。再逐渐稳固桌子的势力,给予更多的权利与实惠,将尚渔的家族从纯商业过度到拥有兵权,发展壮大禁军及王城军队,再利用好与诸大国间的关系,待桌子的君位稳固之后,再施挤压之术,迫使里克贸然谋反,再一举杀之。 然后,天不助晋。梁五与关东五却破坏了他的苦心之计。 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竟趁新君发丧之际,公然领禁军攻打里克的府邸。 早已张开大口的里克轻易击败“两五”,将两人当场斩杀。 几乎才传出消息,丕郑父与大臣贾华等率数千家丁攻进朝堂,宣称“两五”乃旬息指使,欲灭尽朝臣,独自坐大,使“罪妇”孽子永霸晋国。 满朝皆怒,俱投向里克,各出家兵,撞破宫门,乱箭射死桌子,擒住“罪妇”骊姬。旬息力敌数十人的围攻,以他的功力,纵使是里克在场,亦很难困其突围。然衰大莫如心死,晋乱开始,作为辅臣,他无心逃生,更无脸见地上的献公。 抬头仰望那矗立在血色中的晋王宫,旬息长剑横向脖颈,此刻他的心情,已然飘离这乱宫的嘈杂喧嚣,像是架上一片乌云,肃穆而阴沉。 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片阴暗的天际有一双眼睛,正穿过黑暗的云层,温柔的向他招手。 东周时期,位于中原各诸侯国称“诸夏”,居于四周的戎、夷、蛮、狄等族,统称为“四夷”。由于周边地区发展落后于中原,四夷在语言、习俗,礼仪等制度方面有明显的区别。因此这他们被概称“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四大部族。 每一个族群都有不少分支。其中戎族位于西北,称为”西戎”。因受环境与多次频繁的迁移,内外战争和族群的增多与灭亡,逐渐演变为犬戎、蛮戎等族。 而犬戎亦分为东犬戎和西犬戎。其中以聚居在晋东南部的东犬戎最为强大,经常与毗邻的晋、鲁、齐、郑等诸侯国发生小规模战争。并一度强盛至攻到邢、卫两国的王都,若非鲁、郑等国派兵解围,两国灭亡指日可数。 由于周边各诸侯国的相互猜忌,均是不敢投入全力清剿,以至于犬戎族坐大。形成一个你进我藏、你退我扰之局,虽是让诸多国家恼恨不已,却也别无它法。 若非犬戎族自生内乱,恐怕周边小国早就被其灭亡。 雪丹青便源自东犬戎。亦是犬族三圣女之一。 她的家族便聚居在这六百里横川之内。横跨晋、鲁、郑、齐等国;而这连绵不断的横川之中又以孤岭山脉为至高点,巍峨高耸,峰顶常年白雪皑皑,峰底更是云综雾绕,寒雨朦胧。汾水流域饶谷而过,峡谷底部的广阔平原便是犬戎族的游牧区域。虽则慢慢融人中原文化,逐渐从游牧脱离,转至耕种,但依然有数量不少的族人仍然沿袭这古老的传统。 孤岭山脉更是紧扼西南诸国的咽喉之地,乃西南诸侯欲争天下的必夺之地。 时直初冬,孤岭峰底已是白雾浓浓,黄叶枯枝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在片片昏暗的浓雾之中泛起点点银白,甚是惨淡,给人一种诡异而又透人心肺的冷。 峰底并无雪飘,但是霜风漫天,雾遮人眼,冷雨更是不断下涌。偶尔卷起一阵透人心肺的劲风,刮起无数枯枝黄草,伴着漫天细雨上飘下荡,横飞乱舞。 远看却又好似无声无息地躺在风雨交会的霜雾之中,显得出奇的宁静-- “得哒,得哒,得哒!唏唏唏……”蓦然,一阵急促的马蹄与嘶鸣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峡谷内回声荡荡,似乎惊醒了霜雪。 随着”啪啪”的马鞭声急促的响起,一群骑手自山脚下驰向谷底小道。马蹄踏向道中的水坑,溅起一窜窜浑浊不堪的水花,飞散四溅。 “赶往谷中避避,这鬼天气……” 说话的是一个极为美艳的女子。一身雪白的裘皮斗篷随风飘荡,闪出鼓鼓的胸脯和正面曲线,随着骏马的奔驰,那对玉乳也随之上下摇晃。而让人惊讶的是,斗篷之下竟是一层单衣。如此寒冷的山谷,纵是久居此地的猎人牧者亦得裹上毛皮。 另一个与她并排而骑的女子娇笑道:“璃妹妹的功力都到了寒暑不侵的境地了,还会在乎天气。” “好天气人的心情也舒畅啊。”琉璃明亮的眼珠轻转,偷偷瞟了一眼身后,小声道:“槐姐啊!你说犬戎族会欢迎我们吗?这么多人,岂不吃穷他们。” 季槐一袭黑色劲装,与这个白色的世界全然相反,再加上深黑色的及腰长发,若似在白色天地里嵌上的一块黑玉。宝石般的双瞳在高挺的鼻尖上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你可就错了,你以为戎族如你想象中那般贫穷吗?虽说戎族绝没有中原之地奢华,但吃喝还是足以自保的。” 身后传来狐射姑的声音:“其实戎族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靠的是游牧和抢劫周边国家,他们的耕种业非常的发达,甚至每到灾年,好些大国还得找他们换粮食谷物。” 琉璃伸了伸舌头,俏声道:“一千多人哩!” 季槐微微一笑道:“你以为公子会在此久住吗?雪丹清又是戎族三圣女之一,戎族总得给她面子吧,况且公子又给戎族送回失落已久的镇族心法--‘易天大法’的上部,戎族长老会不喜翻天才怪。” 第十九章见面大礼 第十九章见面大礼 雪丹清便是那个白影,因为她穿了一袭比雪还白的裘皮戎服,行走于雪原中,自是难以辨出是雪还是人。与西戎的人稍有不同的是她的衣服上根本就没有风帽,宝石般的瞳孔配着高长恰到好处的秀鼻,仿佛两颗星在雪丘间闪耀。雪白的裘衣下,裹不尽那显现的风情,更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典雅与庄严。 她本该提前到谷口迎接重耳一行,却没料想刚与弄玉准备出族时,突然传来西戎有人潜入圣湖的消息。如此大事,她作为第八代圣女,自然有守护圣湖的职责和义务。加之她的圣女四卫又被她临时派出,为重耳带来的千多人寻找居住之所。而平常都是她们日夜守护入湖口。 说到圣湖,就不得不提起戎族的第三代巫祝。是他,不远万里寻找到戎族的修身养息之地,从此远离颠沛流离,马上天下的苦难日子,认准孤岭山为俊极天下的灵秀之地,更有天湖集兴云播雨之灵池。族中留下的《礼记?祭祀》中提到:出云风能通乎天地之间,阴阳和会,雨露之泽,万物以成,戎族之圣湖也。 曾几何时,戎族也鼎盛一时。若非因族长继承人的位置产生内乱,天下大国早就有戎族一份。现西戎的族长之祖在分割时得到了族中至宝白玉鼎,因此他们视自己为正宗的戎族传人;而东戎却的到了圣湖与镇族绝学《易天大法》,当然,因却少戎族的象征--白玉鼎,只能改换番号,自称东犬戎。 当初的确是东弱西强,东戎虽握有戎族绝学,但人数少于西戎,且之《易天大法》也非经常人所能修炼。《易天大法》开宗明意道:集恬淡、寂寞、无为于一体,深明天地的本能与自然之道,虚静专一而不动,则忧患不入;恬淡而无为,才能晋升武道。可东戎族人人皆处于战争的阴影下,谁也做不到恬淡、无为。白白浪费几白年握有绝学的机会,却被西戎压得几乎不能喘息,终日带着族人东躲西藏,直至巫祝找到圣湖,才得已安息。 而就在东戎远赴他方,西犬戎内部又发生矛盾,又一分为三,出现白戎、骊戎两族与其抗衡。趁着三族争宗之机,东戎经过数代的发展,逐渐崛起,俨然以第一大族自居。本来与西戎远隔千里,老死不相往来之局,却因狄族的突然崛起,西戎再次遭受沉重打击,白戎几乎灭族,纵有剩余者,亦只能苟活一方,争雄之心不再;骊戎更惨,能生离族地的不过十三人,自此流浪天涯,为各族所欺。晋献公强纳为妾的骊姬、少姬便是现任族长之女。 第157章 因为他们有个比较识实物的族长,四处结交强贵诸侯,因此实力反倒一举超越白戎,不仅派人向西戎索取白玉鼎,甚至还遣族弟向东戎讨《易天大法》的副本,可见争宗雄心再起。 西戎则日渐衰落,若非百年前的东戎族长心地善良,不忍西戎游牧天下,无地可居,这才让出孤岭西北方的四百里大川平原,再次与西戎成为近邻。 百年来,两族倒也相安无事,小的冲突免不了,但大冲突则从来没有过。但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或者说是平安导致了贪婪。西戎经过百年的修养,自是人强马壮,族内争宗之心又起。以前虽说羡慕东戎的绝学,但早就明白《易天大法》只是个摆设,看看可以,修炼则难。直到雪丹清得重耳之助,突然以大成者的姿态回到族内,而有人传言她的武功已到了天人之境,这才重新引起了西戎族的窥视之心。 拿回镇族之宝,夺回圣湖。总而言之,西戎的乌娜才是宗族认可的圣女,而什么东戎圣女与白戎圣女都是假圣女。 更有人说雪丹清得圣湖之助才得以全功。其实那是雪丹清有难言之隐,作为圣洁的圣女,当不能说出和重耳的关系,为了掩人耳目,只能拿圣湖出来作幌子。 至此,圣湖的争夺战暗地里打响。 不仅西戎和白戎,甚至连没有圣女的骊戎也要分杯羹,一探圣湖之秘。 雪丹清出手赶走六名西戎族人,又想起重耳的事,遂请弄玉代为看护圣湖,自己匆匆赶来谷口。 却没想西戎圣女破天荒的出现,竟与重耳动上了手。 而那四名西戎箭手,迫于雪丹清的威名,皆不敢举弓。 乌娜亦娇躯轻颤,显然雪丹清的出现大出她意料之外,“你……你竟不在圣湖,跑来这里……” 雪丹清冷着脸没有理她,径直向重耳走去,瞬间脸上却升起了笑容,“都是妾身的罪过,让公子受惊了。”说着叩地欲拜。 重耳大步上前,扶着她的香肩,柔声道:“快起来,你何罪之有。”说完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而刚才还冷艳无匹的雪丹清,整个像换了个人似的,小鸟依人依偎进重耳的怀抱。 这一幕,看得西戎族的人几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特别是乌娜,瞪大一双凤目,半天也不眨一下。这个东犬戎最高贵、最不可亲近的圣女竟在一个外族男人面前如此温顺,这显然令她震惊。 “哼!”雪丹清突然转过头来,脸上已堆满寒意,“你们西戎三番五次的偷窥圣湖不说,今天竟拦截戎族的贵客。我今天要给予惩罚,你留下,他们可以回去。” 说完,她身形一闪,人已欺近西戎群中,柔指绕花的切入,无数道指劲的刺空之气勃然响起。身法迅疾,暗劲蔓延。 乌娜的两名侍女眼中神色一变,大喊:“圣女快走。”说话间,两柄长剑已横的拨开雪丹清的指劲。 “你们是那个老头的传人吧,让我看看到底学到些什么。”雪丹清话虽如此,却也不敢大意,“铮”的一声脆响,虹芒暴闪,剑划长虹,快若电光石火,突然刺出、翻滚、收缩,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两名西戎女子大惊,身体急旋,抬剑欲架。岂没想剑虹再次收缩,两剑架空。她们唯一的优势便是在这劲气相撞中占点便宜,若对方事先洞察,不与之相交,那么她们所修的“斗转星移”功便毫无用处。 而快速轻灵,正是雪丹清最擅长的剑路。她犹如一只白色的幻影在雪地上飞舞、游移,轻而聚力的剑招把对手逼得狼狈不堪,毫无攻击之力。 这情景令犹在一旁观望的六名西戎骇然变色,心生胆寒。他们最清楚这两名圣女侍女的实力,整个西戎族能在她们两人双剑合击下而保持不败的屈指可数。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乌娜发出一声急啸,转头向西北方飞奔。其它五名西戎也回身飞跑。 蓦地,在他们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人,已然堵死他们的逃跑线路。 乌娜一眼便从他们的打扮上判断出,是和外族人一伙的。顿时心中冰凉,不要说这些外族人个个都身具武功,单是那十二道泛着幽光的强弩,便使她再也不敢轻动。 领头一人正是狐射姑,他面无表情的向后一指:“退回去。” 雪丹清那边也有了结果,两名侍女被连续的快剑所惑,竟忘了雪丹清那凌厉的指劲。不到四招,便穴道受制,瘫软倒地。 乌娜脸色发白,颓然道:“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琉璃突然跑到她身边,贼兮兮的凑到她脖子处嗅了嗅,娇声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嗯,有些古怪。”说着,小手伸出来,意欲翻起她的前衣。 “啊……”乌娜何尝见过如此大胆的动作,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 琉璃见状娇笑道:“你怕什么?怎么一副紧张的样子?没见我也是个女人吗?难道还能……”说着有意无意的朝重耳扫了一眼,“不过,若是那个人有这般举动,你可得小心。” 重耳一愣,正欲驳斥,却不经意中看到乌娜眼中现出一股楚楚动人的娇羞之色,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心中一动,不由暗暗道:没想到这贫瘠之地,竟有如此美女,据说戎女极为大胆,怎么此女却显出小女儿的娇态,全然没有蛮戎之女的泼辣。 雪丹清见琉璃对那香味好奇不已,便解释道:“戎族有个传统,凡族长之女或圣女自生下来后,洗澡皆用熏叶草浸泡,据说吃上举可以为族人除病消灾,而西戎与白戎至今仍沿袭这个传统,白族的缠香圣女更是香飘数里,蚊虫远避。” “哦!”重耳不由得在心底幻起缠香那幽香袭人的美态,神情竟有些恍惚。 “哼!”琉璃皱起鼻子。 重耳很快醒悟过来,连忙转过话题道:“入谷口是谁设的障碍,累得我们马骑人,真是该死。” 雪丹清玉脸一红,声如蚊吟的道:“是妾身吩咐族人做的……” “为什么?”季槐大惑不解。 雪丹清抬头向重耳看了一眼,回答道:“因连降几场大雪,山道陡滑,没有人敢骑马通过谷中,妾身担心公子……一行,本派了族人前来谷口迎接,可最近大雪封山,不得已,才想出此招,请大家不要介意。” “怎么会介意呢,当然不,得谢谢你才是,否则那丫头定然第一个摔落悬崖。”重耳说完便招呼裘无极过来,”你记好路线,待我们进入戎族后,你再返回,接引介子推他们,记得,不可骑马入谷。” 琉璃刚鼓起眼睛,却见重耳聪明的转到正题,这让她无从反击。遂气鼓鼓的对着乌娜吼道:“把你们那个熏什么草的法子告诉我,我也去泡泡,看看能否香飘数里。” “哈哈!” 一行人包括狐射姑在内,全被她这番极为童真的话给逗得大笑起来。 甚至连乌娜也从惊惶中转过神来,一丝笑意漫上眼角。心底亦涌起思潮:“这些外族人不像族人说得那样可怕啊,而且外族的女人都那么美丽,男人也……” 想到这里,她不禁偷偷草重耳看去,谁料重耳的感应能力极强,瞬间便捕捉到她的目光。 她顿时心跳如鼓,连忙低头前行。 一行人谈笑间已踏上孤岭山腰,这里人烟渺茫,终年云雾不散的纠缠绕着孤岭山腰,像个俊美的男子腰缠一条白色的绸带,看上去分外妖娆,行走却是万分艰难。 越是靠近孤岭之顶,阳光越是明亮,但却亮而不热,似乎所有的灼热均被皑皑白雪所消散,无论日光如何猛烈,却依旧晒不化满山的白雪。 彻骨的劲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却止不住众人对孤岭奇观的赞叹。 没有人喊冷,亦没人觉得累,连身体柔弱的小凤,亦精神振奋。大家都觉得是不虚此行,能观赏到如此美景,纵是一向喜欢和重耳斗嘴的琉璃也安静下来,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天地无垠的大自然中。 缓慢的行走,静静的呼吸,孤岭陷入一片沉寂。 “听说蘅狄那老头又收了个关门弟子,是你们族长之子?伏洪还是伏荒?”雪丹清注视着乌娜的背影,忍不住问道:“那老头连你的两名侍女都传了几招,怎么没传你,奇怪。” 乌娜身体顿了顿,不作回答。 重耳想问她蘅狄是怎么回事,但见乌娜也在,便又忍住,只好等下次再问。抬头仰望远处山峦,蓦地见远方灯火一闪。 “咦!白天有灯火,怪了。”重耳喃喃道。 “嗯!确有火光。”季槐快进两步,与雪丹清并肩道:“是你族的信号吧。” “槐妹妹聪明。”雪丹清赞许一声道:“进入孤岭峰后,我族每隔十里便设有烽火哨,若有火光,便表示平安……” “不对啊,怎么你们这一套正与周朝相反,我们是有情况才点起狼烟,烟飘数十里。”重耳不解,“若遇雨雪天或刮狂风,你们的火把还点得燃么?” 雪丹清得意的笑道:“我族所用的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火种,而且用山中一种特殊材料熏制而成的,风雨不灭,且极为耐烧,但想点燃却得花费不少的时间。因考虑到报警的速度很关键,是以才决定亮安灭险。” 重耳闻言,挑了挑眉,未置一词,但嘴角却升起一丝笑意。 “我好像看见戎族的聚居地。” 雪丹清清楚重耳的目力,自然地点了点头,指着远处朦胧的白色道:“再穿过两个烟火点,便是我族的居地,我已经遣人在为大家安排宿地,圣湖旁有块极为广阔的平原,公子意下如何。” 第158章 走在前面的乌娜却猛然止步,瞪大眼瞧向重耳,像是看一头怪兽般,一脸震惊之态。 她的目力才勉强看到第一个烟火点,而这个男人竟说自己能看见两个烟火点后的戎族居地,岂不是神眼。而雪丹清毫不怀疑的态度也使得她不由不信,这个男人像个魔鬼。 “我们族长迎接公子来了。” 雪丹清脸泛喜色,向着前方奔去。 雪道中,飞闪着六道人影,中间一位最为惹眼,不用雪丹清介绍,重耳便知他就是东戎族的族长。鹿皮缠住披散的头发,身披金黄色的虎皮长罩。左手持着一根戎族族长象征的白玉小鼎,右手握着一根人腿骨制成的人骨笛。颈下,挂着一串长及腰腹的戎珠。身高八尺,行走在雪地上却犹如小鹿般轻灵,足见高手风范。 紧跟他右侧的是东戎族的右长老,一个年约半百的戎人,雄壮而阴森之气外露,羔羊皮袍夹层露出一柄刻有虎头的砍刀。左侧疾奔的那位即是左长老,年约花甲,皮袍飞舞间却显得气定神闲。戎族的五位最具权势的人除了巫祝未到外,竟出动四位迎接重耳。 最后一位剽悍的戎族男子至今满脸不茬,只是个逃难的王子罢了,即使他拿《易天大法》的上部作为大礼赠送,但也不至于族长与两大长老,甚至……圣女也亲来迎接啊。 中间是一老一少两位戎族女子。老的脸上皱纹挤成一堆,衣服本就裹得多,身体显得非常臃肿,但行走间却犹如年轻人般快捷;少女则身材修长,同色的裘皮披肩,眉目如画,有如淡雅的天空般秀气动人,矫好的身躯闪现出一种夺目的气质,举手投足间,与人清丽脱俗的空灵之感。 “丹姐姐!”少女娇呼着向雪丹清跑去。 后面那位戎族男子也眼神大亮,脚下加速,似乎他们两人只对雪丹清感兴趣,根本就没瞧前面一群贵客。 倒是落在后面的四个人眼神齐刷刷的盯向重耳。 雪丹清先是对两位年轻族人展颜一笑,便为双方作了个简短的引荐。 重耳带着一干人快步上前,施礼一躬,朗声道:“晋之失意人能得族长亲迎,真是愧不敢当。”言毕又和另外三位族老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对季槐道:“槐儿把戎族遗落的秘籍献给阿里木族长吧。” 季槐淡然一笑,双手托起一方红布包就的锦盒走向阿里木族长。 顿时,六名老少戎人眼神皆现出激动之情。目光迥迥的盯向季槐手上的东西。 失落百年的镇族绝学,终于回到戎人怀抱。 一直强忍激动的阿里木族长刚接过锦盒,便学起中原的礼节,对着重耳便一揖到地。 “公子送回我族至宝,便是我族的恩人,请容我代表族人向您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只要公子有需要的地方,我东犬全族定会全力以赴。” 重耳等的就是这句话,初步要求已然达到,便装出一副恐惶的样子,连忙扶住阿里木,歉声道:“族长这是……不要折杀重耳了。” 戎族视为至宝的‘容易天大法’终于回归,族老们感慨的情绪影响了两个年轻人,他们不再缠绕在雪丹清身边,而是好奇的盯着阿里木手上的锦盒。 “父亲,有了这个,便能练成丹姐姐那样的武功吗?”小女孩乖巧的依着阿里木族长,明亮的眼睛里透出无限的期翼。 “当然能,等我练好了再教你。”年轻的戎族男子胸膛一挺,偷瞧了雪丹清一眼,“圣女花了多少时间完功的啊?” 雪丹清想起了练功的情景,不由脸颊泛红,娇躯微微一晃,道:“垣齐你是我族男子中最具天赋的人,亦是族长继承人,练起来,当然比我的时间要短。” 垣齐太高兴了,并非因为只有他最有资格去修炼这戎族绝学,而是难得听这冷艳的圣女如此赞他。一时间,他甚至忘了雪丹清其实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重耳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心中有数。这家伙原来在打我丹儿的主意,如果没有我指点,你即便是练上一千年,也没有用。 当然,既然知道此人打自己女人的主意,重耳是绝不可能去指点他的。 两群人又互相寒暄了几句,便在戎人的带领下,向内谷走去。 连续转过几道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群峰环绕的谷地呈现在眼前。虽周边山峦之上揖覆盖白雪,但可以想象到春夏之季的郁郁苍苍,林木繁盛。 越往下行,越感温暖,凛冽的罡风已被四周的山峦所挡,甚至雪花也极少飘落谷中。原来陡峭的山道已变得平坦,白静的山峰中央依稀可见一块泛着莹光的大镜子,又如镶嵌天空的一块宝石。重耳叹道:“那便是圣湖吧,好一个灵秀宝地,难怪戎族的女人皆如此灵秀,若长时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想不美都不成。”似乎想证明自己所言不差,他说完便把目光转向戎族水女柔美的娇躯上。 族长的娇女立即俏脸绯红,羞涩言道:“丹姐才是集圣湖灵秀于一身的美女,哈林眉达跟不了万一哩。” 重耳哈哈一笑,“哪里,你还小,等上几年,你也能与你丹姐姐媲美。” 哈林眉达兴奋道:“真的吗?” 重耳正待说话,只见犬戎族右长老忽然眉头一皱,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不是西戎的乌娜圣女吗?怎么……” 雪丹清接口道:“是我把她擒来的,她冒犯了我族的贵客。” “荒唐!”阿里木一手握上脖子上的念珠,眼内精光骤闪,半晌,才长呼一口气道:“这下麻烦大了,西戎正没有借口向我发难,如今……” 正在这时,原本火光闪烁的第一道烟火点突然熄灭。 垣齐脸色大变,惊呼道:“有人来袭。” “不必惊慌,最多是西戎前来索人,冬雪之天,不利于进攻。”阿里木族长迟延半晌,手中的白玉鼎指向左长老与垣齐道:“你们两人领五十勇士与一百弓箭手前去,尽量不要与其开战,若西戎有诚意,可与我一谈。” 两人遂领命而去。 毕竟是因他的入谷而引发的事端。开始重耳还有些惶然,这兆头可不好,还未落脚,便惹来麻烦。不过他见雪丹清一副心定神闲的模样,便猜出这种小摩擦必然经常发生,是以也就少了许多内疚。 阿里木族长又说了一番客气话,便引着重耳一行登上一个小丘之顶,俯视广阔的牧场和戎族的寨子,眼放神光,道:“我族守护的范围极大,但山高路险,投入到防卫的力量极其有限。平常由“噶鲁”(犬戎族专司战事的头人)率三十名一等勇士巡哨既可,若有警迅,所有从事捕猎、放牧、耕作的族人会在第一时间拿起兵器投入战斗。若敌人越过两道哨点,将会遇上外寨设置的陷坑等障碍物。” 重耳大感有趣的向寨中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映衬着这白色的世界。 “怎么全一个样式的……连朝向也完全一样?”季槐发现一件怪事。 右长老呵呵一笑,粗声粗气道:“我族在刚进入初冬时便放火烧掉草场,然后所有的游牧群皆迁入山寨过冬。为了避免风雪,房间都得建在山之阳,背风向日面水。而为了节省建房与拆迁方便,是已所有的皮帐与木屋都是一个样式。诸位请向北看,只要看到不高也不低的山,山阳三面平旷开朗,有小溪而多树木之处,必有我族的小寨。小溪不会断流,有饮水可用,树木可做取暖之用。” 季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指向山谷密密麻麻处,“戎族像这般大小的寨子有多少呢?” 哈林眉达抿唇淡笑,俏声道:“这是我族最大的寨子,当然只有一个,居有族人六千余人,三面绕山,一面有小河,想进寨只有一条路,河上的小吊桥奇_-_書*-*网-qisuu.。最初有大小皮帐篷、木屋二十八座,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到现在快二百座,就像你们城池。”说到这里,哈林眉达突然顿了顿,眼波一转,笑问道:“你们的城池比我们的寨子还大吗?” “差不多吧,不过也有比这个大的。”季槐微微一笑,“想不想和姐姐去看看我们的城池啊?” “当然想,做梦都想……”哈林眉达几乎跳了起来,正想说下去,却看见她的族长父亲瞇细的眼眸中隐露出生气的神色,只得乖乖地闭嘴,忿忿地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晒干的野枣,毫不犹豫的往口中塞去。 “暂时就看到这里,大家远途跋涉,定是累了,先休息去吧,晚上我族为贵客准备了焰火晚会。”阿里木看了看烟火点,“我先看看,圣女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居住处。” “打扰族长啦!”重耳连忙施礼至谢。 族长带着右长老、哈林眉达和乌娜圣女刚离去,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戎族老太婆突然说:“圣女真准备把客人安置在圣湖边?” “契婆婆的意思是?”雪丹清不解道。 “山高则冰雪难消,河大则易结冰断绝水源,因此,婆婆以为,冬季选择居住点,不能在大山大河附近去找。而圣湖是不易居住的,何况有千人之多,这饮水的问题……圣女考虑过没有?” “让婆婆费心了,丹清已有准备。”雪丹清先对着重耳一笑,然后转过头说:“四卫已经寻到一个可靠的居住地,既有水源,还有大片树木可供取暖,我这就带他们去。” “那就好,那就好。”契婆婆眼睛一眯,又回归沉默。 直到两天后,重耳才明白这契婆婆的身份。虽说她不是族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但由于她的特殊家族,她在东犬戎的地位甚至不下于圣女。 第159章 原因是她的丈夫与两个儿子都是犬戎族的前噶鲁,为守护戎族献出生命。现任噶鲁亦是她的亲传弟子。 一行人绕过戎寨,翻越四座大山,直到圣湖的光彩愈亮时,离圣湖不远,出现一大片凹地,这也是雪丹清给重耳与他的追随者准备的安居地。 大小皮帐十八座,呈品字形排列,既互为倚角,又紧密相连。 很显然,雪丹清为此投入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我的帐篷在那间?”琉璃显得十分兴奋。 “璃妹妹看上那间便可以住进去。” “算了,我等公子选过再挑。”琉璃好像想起什么,低声问:“多少人住一间啊?” “这个……”雪丹清为难道:“由于皮帐的数量有限,一个人住一间是不可能的,不过璃妹妹可以自己选择同伴。” “噢。”琉璃神情委靡的应了一声,那就表示她必须和数人同挤在一个帐篷里。 “算了,你还是选我和你住吧,最起码本公子睡觉不打呼噜。”重耳马上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因为她的想法都直接写在脸上,既想和自己住得近些,又不想被人看出。 琉璃张口欲抗争,却见有一行人迎了上来,打头的是弄玉和小萌。她顿时忘记一切,笑脸飞扬,飞快的冲了出去,大呼道:“弄玉姐姐,琉璃可想死你啦。” 远远的,重耳便含笑地望向弄于,脸上带着令人讶异的温柔神情。 “公主别来无恙。” 弄玉依旧那般清丽,高贵中那股典雅即使到了荒山野地,也抛之不去,自离开翠园,她不仅不见消瘦,反而因习染山水,更多了份深谷幽兰之气。 “这位便是小凤姑娘吧,真是天幸……”弄玉一手搂着琉璃,一面和小凤说着话,但眼眸中却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她世上最亲的人--重耳。 事实上还有一个女人,亦满脸泪花的向重耳翩翩下拜,“萌儿叩见公子。” “乖萌儿,快快起来,让我看看,好像瘦了。”重耳说完怜惜的把她搂进怀中。 萌儿虽眼角还挂着泪珠,脸上却是浮漾起甜蜜的笑容。“让奴婢伺候公子吧,公主帮你整理好房间,要不要先进屋净个身。” “好,大家都累了,先去稍稍休息下。射姑就辛苦一趟,去谷外领介子推和大队入谷。” “老朽的身子骨还成,为公子效劳是应该的,何来辛苦之说。” 琉璃像是发现奇迹似的连声喊道:“没看出来啊,你这老家伙挺会说话的,厉害。” 即使是修炼快成精的狐射姑亦架不住琉璃的调笑,见琉璃似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心中顿感不安,再不走更待何时,连忙向重耳告退而溜。 “各位先随便找一住暂住,待人到齐再行分配。”雪丹清说完亲热的挽着小凤的手,随即又对季槐与琉璃使了个眼色,而后一起走进皮帐。 重耳与弄玉都明白,她是在给他们创造相聚之机。 聪明乖巧的萌儿待恢复清明之后,亦红着脸,小声道:“奴婢先告退,有事再喊我。”说完就撒腿开跑。连弄玉的连声疾呼都充耳不闻。 重耳呵呵一笑间,拉起弄玉的手,缓步走进皮帐。 掀开风门,帐中的形势一览无遗。帐不大,却也不小,足够十人起居。帐中央,居然陈设了不少金银器皿,其左右,是数张几凳。绕过一道绣花屏风,便是一张又宽又长的席地木床,上面铺着锦被与狐皮褥,足够五人横卧。 “啊!好大的床,简直都可以在上面跑马。”重耳稍稍一愣后,马上便明白其中的涵义,遂低头轻问:“是公主你的意思,还是……” 弄玉先是玉脸一红,摇了摇头。 “不是你?那是谁?难道是雪丹清。”重耳觉得这两个女人都不可能想出如此称他之心的主意,“待我晚上问个清楚。” 弄玉一惊,神情忸怩。 “真是你?”重耳直勾勾的盯着弄玉的眼睛。 弄玉抿唇淡笑,点点头,不再坚持。 重儿笑道:“和我说说你离开翼城后的情形。” 弄玉稍做犹豫,望向重耳,见他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毫无浑浊之色。便放下心来,柔顺地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轻垂下螓首,小声道:“公子会怪我吗?” “为什么会怪你呢。”重耳涌起一股胜利将至的感觉,“只要能看见公……玉儿,我便非常满足了。” 弄玉闻言,先是娇躯一震,脸上神情百变,半晌,黛眉紧皱道:“这样下去……玉儿会支撑不住的。” 重耳本来想说“好啊,就是要你马上投降”,可他知道这话断然说不得,弄玉的脸皮极薄,饵已下,剩下的,便是耐心等着猎物上钩就成。想到这里,他眼珠一转,伸手抓住弄玉的手,轻轻一拉。 弄玉猛然挣脱,小脸煞白,惊呼:“公子……你说过不强迫于我的。” 重耳扬了扬眉,暗暗大喜:她竟喊我公子,哈哈!脸上是一本正经,指着屋子中央的几凳道:“为了不犯错,我们还是远离床榻的好,玉儿别怕,重耳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当然说话算数,我们去那边坐下说话。” “对不起,我……”弄玉不知怎么的,不仅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更觉沉重。 重耳忍不住哈哈一笑道:“玉儿如果喜欢在床上说话,那重耳当然追随。” 弄玉连忙逃离床榻,神情大窘,娇嗔道:“那有这回事,谁似你那般,整天想些肮脏的东西。” “哎呀!玉儿啊,有些事不要说得这么白嘛!心知肚明就好了。”重耳施展出花楼练就的全套本领,既不过分的逼迫,避其恼怒;但也不远离主题,眼神、语气乃至身体的小动作,无一不至。 这个秀美绝伦的娇傲公主,他是要定了。 初涉情场的弄玉,如何是他的对手,三言两语下来,她早已不堪情挑。至少的语言上,已是毫无反击能力。唯一能做的便是拿眼狠狠的瞪住他。 好在重耳识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见弄玉已从开始的断然摇头到了羞不可抑的地步,心中已是掀起滔天欲焰,他害怕自己在如此美色面前失去控制,遂一咬牙齿,毅然起身道:“我饿了,不知道玉儿准备什么好吃的。” 弄玉愣了一下,半天才回复清明,眼神里半是欣慰半是感激之色,她毕竟没有看错他,她曾以为他和其它男子一样,看中的美色,即使行强,也绝不罢手。他竟能中途抽身而退,特别是在她眼看不支的情况下,这如何不使她欣慰,不让她心生感激呢。 若重耳真的霸王硬上弓,她知道自己不会反抗,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便再也不会那么重要,她的人生,亦将失去一抹最浓的色彩。 重耳默默的看着这个初涉情场的贵女,心中不由一叹。虽然她的身份高贵无比,其实比普通女子都不如,普通人还有机会自己去选择男人,纵然选择不了,也还有机会享受爱恋的甜蜜。而她,自幼深宫苦学诗、乐、周礼,甚至还不远千里去周朝学艺,这一切,为的是将来能为晋国卖个好价钱,嫁一个大国的太子、君王。 “玉儿,你觉得和以前相比,那种生活更让你留恋。” 弄玉美眸一闪,毫不迟疑地说:“当然是现在。” “玉儿好像很容易满足。”重耳看着她微带红晕的粉颈,是啊,也许对平常人微不足道的东西,对她来说,却显得十分珍贵。她被限制了十多年的自由,是以只要有一丝个人的空间,她便会开心。 “玉儿知道自己很开心,这便够了。”弄玉偏着头说,“这里有美丽的山和水,大冷的天,有温暖的皮帐可住,有……自己最亲近的人作陪,天下还有什么比这还美的呢?” 重耳笑道:“饿了,真的饿了。” “啊……我忘了。”弄玉满脸歉意的望着重耳一笑,转头大声冲皮帐外喊道:“萌儿,上菜。” 不消片刻,萌儿便带着四名侍女送上菜肴。 重耳没看见八凤卫,便好奇问:“八卫呢?怎么没见她们前来迎接本公子。” 萌儿闻言,徐徐抬头朝重耳望去,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剎时一亮。心里却想着:他竟还记得八卫,那肯定也会记挂着我吧。 弄玉微微一笑,道:“她们被我派出守护圣湖,最近总有不三不四的贼子偷窥,丹清姑娘因要打理公子的事,遂让我代为守卫。” 萌儿凝神望向两人,嘴角骤然绽出一抹奇异的微笑,话里有话道:“我们公主……不,小姐不想错过迎接公子的机会,所以,只好委屈八卫咯。” “哦!”重耳眼睛盯上餐桌,面色逐变。 戎人的食物很简单,生活在平原上的戎人大多吃青棵等谷物,配以肉乳等等。若是建了寨子居的山地戎人,食物只多一些野味。至于有些游移与山区平原间的戎人,自己很少放牧,偶尔打打猎,或劫掠路过的行商,以猎获的禽兽为主,掳来的食物为副。 作为东戎族最大的山寨,其放牧与猎禽的功能很齐全,因此冬储的食物很是丰足,多上重耳千人,亦难不到他们。 弄玉素知重耳的性子,知道他对饮食极为挑剔,遂嘴含笑意,悄悄向萌儿使了个眼色,伸出白玉似的手抓向桌上的不知名禽肉,边撕扯边赞道:“玉儿以前可从未吃过这样的美味,虽色香不足,但其味非凡。” “我喜欢,这可是我想了数年的美味啊!”重耳狂喜着扑上餐桌,“这是野猪肉……这是羊腿,啊……还有鸯雀……” 他少年时代,唯一感兴趣的地方便是猎市。 第160章 每天看着无数种飞禽野兽被人买走,他曾不止一次梦想要吃遍所有看见过的野味。 现在,梦想却在不经意间实现。 “好味道。”重耳伸手抹了抹唇口边欲滴的荤油,打着饱嗝叹道:“可惜,若有美酒……咦,你们怎么不吃,看着我干什么?” 数双美目流露出惊骇之色,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均低头望着盆子发愣。 三大盆野味,竟被他风卷残云般干光了两盆半。桌子上一大堆残骨剩渣。 “酒来了……”萌儿兴匆匆的托着一大鼎酒进来,却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天啊,公子多少天没进食了。这酒……这酒……好像派不上用场了。” “萌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调笑你家公子。看我晚上怎么惩罚你。”重耳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便连忙转移话题道:“她们呢,她们吃过没有?” “哼!都吃光了,才想起我们。” 皮帐突卷,琉璃带头走了进来,后面的雪丹清、季槐、小凤正张大眼睛望着桌上发呆。 重耳狠瞪了琉璃一眼,便把目光投向犹望着盆子发呆的丫鬟,“喂,你们四个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清理桌子,再上菜来,大家一起喝酒。” 季槐也颇觉惊讶地看着他,“公子还能……吃?” “嘿嘿!能有幸陪诸位夫人一起吃,纵是撑死也值。” 雪丹清先是盯着重耳的肚子瞧了瞧,觉得没什么异常,便点了点头,”公子若喜欢这些粗食,丹清保证每天供应。” 弄玉也笑着道:“萌儿为了运送公子喜欢的美酒,连自己喜爱的衣物都放弃。” “乖萌儿,那就功过相抵,晚上不罚你,你罚公子好了。” 重耳话一出口,便见萌儿与琉璃似有发难之势,遂趁机拉着弄玉的手,问道:“能运来多少酒啊,怕是不够哩。” 弄玉略挣了两下,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遂索性接受了玉手的命运。羞答答地低下头,轻声道:“萌儿的祖上是酿酒世家,她带来的是酿酒的材料……还不松开……你……” 原来重耳竟借机捉住她的另一只手,不过在众人的炯炯目光中,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干笑声中,悄然放手。”哎呀,难得和诸位老婆相聚一起,今天应该大喝特喝,不醉不睡,谁陪我喝酒……” “我不是你……自然不算……”琉璃红着脸道。 “你是绝不陪喝了?”重耳不仅没有生气,还笑瞇了眼。 这笑……肯定有鬼。琉璃竟有些慌张,不过她嘴上依然不服输,“当然不喝。” “不喝者陪睡,陪睡不陪喝。”重耳邪邪的一笑,“看来琉璃是想陪本公子睡觉了,批准。” “啊!” 转瞬间,皮帐内的女子纷纷向外窜去。 便是最乖巧的小凤亦跑得飞快,仅剩下又羞又怕的四名侍女呆愣帐中。 重耳伸手捏了捏一名侍女的脸颊,大步向帐外走去,“你们竟敢跑?跑得了吗?哈哈……” 介子推与狐射姑率千余人在天黑前赶到。第一次见到如此众多的外族人进入族地,几乎所有的戎人皆钻出皮帐观看。而山寨最高处的一坐双层木塔中,亦浮动着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眸。直到这群外族人的身影消失在弯角,羊毛毡皮做的披窗方又恢复原状。 这座双层木塔乃犬戎族巫祝为族人消灾乞福的地方。其地势跃山寨之冠,俯视群山。巫祝的地位在戎族内极其特殊,说巫祝才是戎族真正的掌权者,也毫不为过。按戎族传统,必须是智慧不凡的戎人才能作巫。而他们还必须对神内心虔诚,他们的智慧能使天神地诋得其所,他们有通灵之力,如此,神方会下降他身上。 戎族的巫祝也有类别之分。占主导地位的是巫术与巫医。他们主司治病或歌舞迎神,其中巫医在西戎尤为发达,据说有巫医三名之多;白戎专擅降神之巫,其设帐招神之术已超越各族,占据绝对的统治地位。犬戎则尊招魂消灾之巫,一直被他族视为下乘,打压数百年之久,招魂之巫也因此几乎失传,并逐渐为人所忘。 这样的情形直到索朗的出现,才一改前貌。 相传索朗的祖上为夷族逃奴。因伺候夷族巫即不力,从而被贬为奴,后又顶撞头人,全家遭砍头之灾,唯独他星夜逃离,流浪四方。最后与一犬戎族牧女成婚,生儿育女。 到了索朗的爷爷这代,已经是四代之后。身是早没夷人的血液,自然被视为纯正的犬戎族人。而他自幼聪慧,凭借祖上留下的巫术手扎,竟被其通悟招魂之术,并另辟蹊境,终得到当时族长的认可,从而犬戎有了自己的巫祝。 索朗八岁既能施招魂消灾之法,并有模有样,十三岁其爷爷便再也无术可教,只得答应他离族游历,访师学艺。没想他这一去便是四十年,族人早以为他已死于异乡,他爷爷也在苦等中闭眼,不过临死前突然说了句话:“戎族不可无巫,其巫必是索朗。” 待索朗回到族中时,已是白发苍苍之年。从没向任何人披露他在外的详情,族长也不得而知。自见过他施法通灵后,他亦是打心底的尊敬他。 从此,犬戎的巫祝成为全体戎人的精神象征。 而索朗更是符合一个通神巫祝的一切条件。首先;他年长,年长必然阅历广,经验丰富,积累的知识就多。其二;他四十年静心学巫,没有分心于其它事物,亦完全从体力劳动中分离出来,专司脑力劳动。其三;巫祝的另一项本能,便是作为族长的谋士,为族长出谋划策,而他,因周游天小,其见识自然非深居大山的族人可比。 他回来第二年,便独挑西戎、白戎等六大巫真,巫即,使其臣服,从而彻底的奠定其招魂消灾巫术在戎族的地位。 对族人来说,他是个神一般的人,独居一方,神秘莫测。 他的话,便是神的旨意,无人不从。而重耳之所以被戎族接纳,圣女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索朗的认可。 正当戎族在大寨中设篝火晚会,欢迎外族的贵客时,索朗悄然离塔,向圣湖方向逸去。 而一贯喜欢热闹的重耳竟没有参加晚宴,只是派狐偃等几名代表前往。在雪丹清的带领下,他与数女一起夜游圣湖。 借着月光反射之光,重耳等人漫步在银白的世界中。顺着滑而平缓的山道,说说笑笑间,已攀上圣湖之颠。 近了,圣湖这面镜子显得更明亮,映照得天如白昼,银妆粉饰,美幻绝伦。湖水封冻,树枝染白,无风亦无飘雪,万籁俱静中又显出大自然的和谐。 除了雪丹清外,众人皆是惊呼长叹。 “好美……”小凤松开了紧握住重耳的手,张开口鼻,用力长吸,似乎在品尝这美丽的天地之灵。 “这就是圣湖……我开始羡慕丹姐姐啦。”琉璃雀跃着在冰上滑行,这里全然与世俗不一样,充满了自然的和谐。一道宽阔无边的圆形镜子泛着宝石般的光芒。虽然没有水流之声,但重耳还是能感觉到冰下的狂流暗涌,似乎其中蕴涵着某种巨大的危险,却又带有一股宁和温煦,这感觉很是奇怪,因为这湖水与他以前所看见的、经历过的有些许的不同。水对他来说,是救命之水,两次大难都得益于水的帮助,才得已活到今天。 但他也无暇细想。当浮月扫过镜子,一圈圈水纹与光彩在荡漾,变幻出五彩缤纷和扭曲了的图案。 重耳与季槐、弄玉相视一笑,他们不约而同的生起一个的念头--能在这样的人间仙境里相守至老,亦比神仙还逍遥。 “璃妹妹,不能再往前……”雪丹清突然脸色一变,大声疾呼。 “怎么了?”重耳凝目投向前方,银白色的镜子中央,竟伫立着一道黑褐色的暗影,不大,也不小,即使他目力超群的眼神,亦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见琉璃已转身而回,雪丹清才松了一口气,道:“圣湖的正中央有座小岛,这峰顶长年积雪,而岛上却四季如春。” “奇怪。”弄玉喃喃道:“我看过许多搜奇秘闻,却从未听说过如此奇事,岛上有什么?” “不知道。”雪丹清摇了摇头,眼中一片迷茫,“谁也没上过小岛……” “为什么?”几道声音同时响起,看来这件奇事勾起了大家的兴趣。 雪丹清呆了呆,眼神里透出一丝恐惧的神情,声音低沉道道:“圣湖乃群山中形成的一处凹地,宽而深,谁都不清楚湖心究竟有多深,据族宗记载:圣湖本是一览无余,平静无波,常年不结冰,湖中并无凸起之处,更无岛屿。谁知有一年冬季,平静的湖水突起波澜,犹若千条狂龙飞舞,湖水泛滥,淹没原本设在圣湖边的戎族山寨,连续三天后,水势逐渐平稳,但湖心却依旧喷涌着高达数十仞的水柱……由于湖边无人敢近,待水势平静后,才有人发现,湖心却突然耸立着一个岛屿。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岛屿。 “为什么没人上岛一看?” “无法过去。” “不对啊,这湖面封冻,坚如平地,走过去既可。” 雪丹清美眸一颤,叹道:“原本这湖水是不会封冻的,经过那次湖潮后,便长年上冻,失去水源,以至于族人无法在这里群居,不得已,才另寻居地。但奇怪的是,即使再大的雪,再冷的天气,湖心百丈方圆里的水面亦不会上冻,而这段裸露在空气下的流水,寒冷透骨,最强壮的族人也没能游过数丈距离。而浮载物根本无法入水,水下似乎有种牵扯力,任何东西入水则沉,甚至羽毛也无法漂浮。” 第161章 “这样的圣湖……还用得着守护吗?”重耳不解道。 “是啊,纵使有人前来,也无法解秘。”琉璃亦随声附和。 “这是巫祝的主意。”雪丹清顿了顿,“他说,天下之大,奇人甚多,没有不解之密,为了不使圣湖之秘外传,为了等待戎族之人来破取之天地之秘,所以才划圣湖为犬戎禁地,由圣女率人守护,尽量避免消息外传。” 季槐眨了眨眼道:“西戎与白戎争夺的就是这怪……圣湖吗?” 雪丹清刚欲回答,蓦地,湖心方向传来数声娇呼。 “有人闯入禁地。” “不好,是八凤卫的声音。”弄玉身形一动,人已滑出数尺,与雪丹清并肩而去。 重耳等人也没闲着,纷纷朝湖心疾奔。 “锵!锵!”又是数声兵刃交击声传来。 淡白色的冰面上,四道黑影竟把八道白影逼得向右退闪,而她们的身后,便是波光粼粼簇簇的湖水,宛如碎银。湖边缘皆是刀削似的厚冰断面。 重耳一声长啸,身形便像是一支冲天鹤一般竖直升起,身在半空,长剑出鞘,白虹骤闪。一道黑影躲避不及,仓促间挥镰抵挡。“轰”,黑影连退八步,“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小姐!” “公子……”八卫喜笑颜开。 另外三名黑衣人大骇,皆收刀跳出战圈,怪眼连翻,狠狠地打量重耳一群人,久久,方重重地哼了一声,阴冷的问:“你们是什么人?” 雪丹清紧盯着说话之人,半晌,才长叹道:“没想到格鲁巴巫真亲临,圣女丹清有礼。”她居然在这人面前执礼甚恭,合掌深深行礼。 格鲁巴身材高大,一身西戎巫袍,头带一顶高巫笠,笠上画慢符录,在月色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你便是犬戎的那个小女人。”格鲁巴神情一松,大刺刺的问道:“刚才是谁对本巫不敬,竟下手偷袭本巫的人。” 雪丹清瞥了重耳一眼,缓缓道:“巫真明知圣湖为戎族禁地,怎么黑夜潜入,还与我族守护使争斗,不知……” 巫者是那个时代离神最近的人。在戎人的眼中,巫者的地位仅次于族长,但却是精神上的王者。巫者不仅能给族人带来神的旨意,还能将他们内心的烦恼转达给神。 而格鲁巴巫真则是西戎的三大巫之首。功力通神,其灵神巫医术更是能救死人,活白骨。甚至连分割数族的戎人也对其鼎礼膜拜,视为神人一流。 格鲁巴身后一人哈哈一笑,抢着道:“小女人不必多问。我们路过此地,突然跑出八个人,不问情由便动上了手。你既然是她们的主子,正好给我们尊贵的巫真一个交代,否则……便擒你回去,让你们阿里木族长来取人。” 重耳脸色一沉,怒声道:“什么东西,你们竟敢对圣女无礼。滚!”说完大袖一挥,一股强劲的罡风向四人佛去。 格鲁巴双掌一翻,身体摇晃数下,总算是稳住脚步,没有出丑。但他脸色大变:“你们是外族人?” “杀!外族人该死!”三名西戎人神情激昂,好像突然抓到犬戎族的把柄,狂喜道:“犬戎竟容外族进入禁地,呸,还有什么权利阻拦我们。” “我家公子让你们滚,快滚。”琉璃怒不可遏地抽剑欲出。 格鲁巴突然用手指向琉璃,神色诡异的划了个符,眼神奇异的闪亮起来。声音阴阴地说:“该死的小女人,扔剑,对,过来,到本巫身边来。” 琉璃突然手一松,长剑落地,两眼发直,一步一步向前迈去。 重耳大吃一惊,高喊:“拉住她。”身体也迅速做出反映,一声长啸,但见剑虹一闪,银虹疾刺格鲁巴的胸口。 格鲁巴一声怪笑,左手划出数道圆圈。 重耳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前冲的身躯顿时停了下来,大骇中只得挥剑自保。 弄玉与季槐担心重耳有失,急忙上抢。 雪丹清突然一声娇喝,宛如天地间响起一声炸雷,震得众人头皮发炸,耳中雷鸣。 琉璃与重耳猛然转醒,齐齐挥剑疾扑。 “小女人竟学会清心咒,该死的索朗……”格鲁巴见巫术功败垂成,脸色大变中后退数尺。 “索朗的确该死,竟私传巫术给族人。”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七道人影闪电般向湖心掠来。 “格鲁巴巫真,我们联手,先拿下这群人,然后再一窥圣湖之秘。” “哲伦?你也……”格鲁巴塄道。 雪丹清神情大变,不止是西戎来人,白戎竟也出动巫即。 哲伦大巫即扬了扬手中的铜戈,干笑道:“我们白戎不出手,你们西戎能对付得了他们吗?” “好,我们联手。”格鲁巴蓦地伸手按向天空。 哲伦得意地刚举起手来。重耳与琉璃便再度出手。擒贼先擒王,打虎先打头,重耳朝格鲁巴扑去,剑影暴闪,罡风呼啸。格鲁巴连连换位,还是摆脱不了剑芒的追踪。一向自认为尊贵无比的他,气得哇哇大叫,毫无还手之力,而他的三名同伴,也陷入八卫的重围中。 琉璃的长剑遇到哲伦的顽强抵抗。这个白戎巫即的铜戈招法了得,且戈上暗藏杀机,不时从铜戈的龙头上射出一道尖竹,暗芒颜色幽暗,可见涂有毒物,沾体既融。 这也是琉璃迟迟拿他不下的原因。 湖面上一时间,兵器交击之声大起。除了萌儿手持利剑,守护小凤外。季槐、弄玉、雪丹清已团团围住六名白戎,胜利只是迟早的事情。 不消片刻,场上已发生变化。 格鲁巴又被震退两步,口中大呼,“不公平,我用掌,你拿兵器。” 重耳才不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并不容对方喘息,跟进递剑刺出,“向右躲。” 格鲁巴下意识的向左躲闪,却发现左路全部封死,于是只得乖乖的向右闪去。 “哈哈,你上当了。”重耳捷若电光石火,突然转身向右吐出,“唰”一声刺穿了他的巫真符帽,紧扫头皮而过。 格鲁巴大惊,脑袋一缩,身体下潜。 也就在他下躲的一瞬间,冰冷的剑锋已抵上他的咽喉部。 同一时间,六名白戎也落败被擒。 哲伦见大势已去,连连高呼:“住手,我有话说。” 琉璃娇笑道:“你刚才上来便要打,怎么没想到先谈谈话?” 说着长剑芒再吐,在冰雪上划过一道美丽的光芒。美的不仅仅是剑光,握剑的人更美,像是雪原的精灵,更像是冰面上舞蹈。 “给他说话的机会,我们犬戎一向光明磊落。” “索朗……” “巫祝!”雪丹清回身一礼。 冰面光彩依然,似乎并没有因这场打动而消失,天空的明月却仿佛因这人的出现,而黯然失色。这个人全身裹在一层淡黄色中,虎皮披身,头发散乱,眼睛眯成一条细线,目光比任何刀刃还要寒冷。缓步行走在冰面上,漫天白色中,显得他是那般的单薄和孤独。 除了那双睿智而锋利的眼神,索朗看上去极其普通,就像路边随便遇上的老者,皱纹,稍稍有些弯曲的脊背,逐渐发白的胡须。 “索朗,赶快放了我们,否则本族三万勇士必将犬戎踏平。”格鲁巴脸色极为难看地怒喝道。 “是吗?”索朗冷笑着问道。说完身体一挺,身上皮毛无风自舞,浑身竟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杀意,像是圣湖下的水流涌向虚空,毫无阻隔地流入众人的心中。包括白戎族人在内,几人不禁同时打了个寒颤,哲伦更是不由自主地大退了一步,惊惧地问道:“你疯了,难道你想挑起戎族的内乱吗?” “是死是活,全看你们的态度。”索朗不屑地道:“你要是有疯狂的本领,你也可以疯一把。别拿大话压人,我索朗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也不是不清楚,我告诉你们,我不大喜欢看到你们三番五次潜人圣湖。你们想要什么?凭你们,能穿越这段水域吗?今天趁你们都在,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将让你们全部消失,哼!天大地大,谁能看见我杀了你们。” 看着他双目之中射出骇人的杀机,哲伦心中狂跳,知道若是惹恼了索伦,他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哲伦再退几步,低下骄傲的头颅,“你要怎样才会放过我们。” “三戎合一。” “啊……你真的疯了。”哲伦喃喃道。 “这绝不可能。”格鲁巴虽怒火万丈,可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剑却始终在提醒着他,使他说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你就是杀光了我们,我族也不会同意依附于犬戎之下。” “谁说要你们依附?亏你还是西戎的首席巫真。”索朗说着突然望着重耳一笑,“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胜似传闻。在下犬戎巫祝,见过公子。” “巫祝客气,本想明天去拜访巫祝,没想今夜有缘一见。重耳前来,多有打扰,还请巫祝包涵。” “何来打扰,公子是我族的贵客,能瞧得起我族,便是我族之福。” 重耳对这个招魂巫祝大有好感,正想开口。 白戎与西戎竟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话,齐齐问道:“索朗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何不说明白。” 索朗不屑地扫了几人一眼,冷冷道:“三戎合一并非独尊一主,而是效仿周人的结盟之策。共同遵守戎族之约,共抗外族。” 格鲁巴瘪了瘪嘴,嘲笑道:“好像三族在百年前便讨论过这个问题,曾也有过盟约,不也是如风中之雨,入地既融。” 索朗眉梢轻动,缓缓道:“那都是儿戏之谈,若以圣湖为盟,由天神指定我族的方向,试问那一族敢不遵天神呢。” 第162章 哲伦心中一动,“若由天神降命,那自然无人反对。” “这湖心小岛,凡人莫入。不若我们三族各选三名族人,不论用什么方法,登岛者胜。”索朗指了指天空,“能入岛者,既是上天派来辅助我族之人,为保证公平,我族拿出镇族绝学《易天大法》,西戎拿出白玉鼎,白戎没有宝物,既由缠香圣女为代表。胜者得此三宝,圣湖的神灵与族宝都是盟誓的见证人,既有监督的责任,又具有惩罚违盟的权利。” 两名戎族巫师表面上低头沉思,暗地里则是惊喜万分。他们终生的目标便是三戎合一,否则他们也不会偷窥圣湖之秘,无非是想从中寻到神灵赐予戎族的秘密。 而今,索朗不仅放过他们,甚至还替他们圆了心中梦想。 “我,白族巫即哲伦以神灵的名义起誓,若圣湖显灵,我族将按神的旨意去做,绝不反悔。” “我,西戎族巫真格鲁巴永遵神灵,不日,我将携宝前来,一瞻神迹。” “好,放了他们,我等待三戎合一的好日子到来。”索朗说完,眼神轻柔的瞟向重耳,“拓木簧让我向公子问好。” “你也是……他的人?”重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俊逸的脸上掠过一阵震惊与愤怒的搐动。 “不,公子想错。”索朗转身对雪丹清道:“索朗能否与公子单独一谈。” 雪丹清犹豫半晌,应允道:“那我们就去湖边等候公子。” 等众女的身影远去,重耳突然抬起头来,两道凛然的目光盯在索朗的脸上,缓缓地道:“没想到,拓王的势力真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除了各诸侯国,竟渗透了戎族,说吧,拓王意欲何为?” “本巫只属于戎族,不是拓木簧的人。”索朗断然道。 他说这话时面容刚毅坚定,虬须如戟,长发迎风飞扬,伟岸的身躯昂立于冰面,犹如一尊人形青铜。 重耳想要说的话突然缩了回去。他从索朗这眼神,这气势上感觉到--不会有假。 “你与拓王是?” “利益之交。”索朗缓缓道:“戎族东有齐,西有晋,北有强秦。齐安于霸主之位,国力它顾,暂时不会吞并戎族;晋国内乱频频,亦无力驱戎;秦国素来安定,周围大小国都不于其争,而戎族的大片牧场与秦接壤,多次发生牧场之争,致使我族游牧范围愈小,若没有拓木簧的奴隶暴乱支持,恐戎族早已被秦所灭。” “原来如此。”重耳深感同情的看着索朗。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得了同样的病症,都得依赖于拓木簧。 “若三族合一,即使强秦,又何奈于我。”索朗说到这里,面容渐转沮丧,目光黯然地投向圣湖,道:“愿圣湖显灵,指我明路。” “有人能跨越圣湖吗?” “不知道,只盼望天神显灵。”索朗注视着重耳,眼神慢慢透出一丝怪异的光芒,“公子虽为强者之像,但自幼命运坎坷,受惯了世人的不屑冷眼,品尝到了人世间的诡诈与残酷,这是人生的历练,虽然是无奈的痛苦,但也明白了如今的世道,强者生存,弱肉强食。弱者的命运永远都被掌握在强者的手中,顺者昌,逆者亡。” “强者之像?”重耳自嘲的笑了笑,”一个无家可归的逃难者,还能谈什么强者。” “不,我习有观人之术,当初遇到拓木簧时,在他身上我看见同样的气息,可他与你相反,虽是强者,却是辅助别人的强者。”索朗沉静的道:“拓木簧的目标定得太早,太死,只对周王表忠心,而忘了自己,若他肯取而代之,这个世上有谁能抵。而你,缺乏的是明确的目标,没有目标,也就失去方向,逃难是必然的。乱世是强者的舞台,非强者之力不能平定,心志不坚,无有目标,纵有勇有谋亦难成大事。” 重耳低头思量许久,苦笑道:“巫真怕是高看我了吧。” “是公子低估了自己。”索朗指向圣湖中心,”我敢凭数十年的经验断定,公子是神灵指引而来的,是我族登陆圣岛的使者。” “说笑话,哈哈,巫真在讲笑话。”重耳第一反映便是马上离开此人。 “公子若不信,不妨一试。” “试什么?”重耳正盘算如何离开这个怪人,而又不至于使他显得无礼的方法。 “登陆小岛。” 这个巫真想害死我,想我死,何不抽刀杀来,何必使出此等招数。重耳心下恼怒,但表面却不动声色,身体开始转向,见势不对,便可拔腿离开。 “是天神的旨意,公子不可以拒绝。”索朗的声音中逐渐透出不可抗拒的力量。 重耳大怒,手亦握上剑柄,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能翻脸动手,毕竟千余人晋人都得依附犬戎。良久,才松开剑柄,轻吁了一口气,(奇*书*网*.*整*理*提*供)道:“在下还得去陪我的娇妻,不再陪你开玩笑,再会。” 索朗陷入沉默,定定地望着面带怒色的重耳。 重耳刚转身,却发现那具仿佛静止的身影突然消失。霎时一道狂裂无匹的劲风滚涌而来。 你终于忍不住了。重耳早有所备,双掌蓦地回击,两道劲气在冰面上空拖起两道与这洁白世界极不协调的轨痕。“轰隆”一声剧响,湖面的坚冰霎时爆裂而开,无数冰珠喷跃而飞,冰面上霍然出现一道巨大的缺口,但依然不见流水溢出,可见冰层之厚。 双方各退三步,重耳抽出了长剑的同时,发现自己所退的方向竟是湖心,这一发现令他心下大骇。他现在的功力绝对是当世一流,只有有限的几位超绝高手才能使他一招便落下风。而这个毫不起眼的戎族巫真,竟能一击便让他不知不觉中改变方向,而且他还没有使出巫术。 冰气腾腾,寒风滚滚,索朗一拳击出。 数道寒芒舔向重耳胸口。 观其威力,东胡族的霸拳也不过如此,甚至力道更足,涵盖范围更广。 更可怕的是,地面上的碎冰竟柔顺的配合着那道拳劲,狂升至空中,再重重地向重耳砸落。 重耳毫不慌乱的剑舞狂花,笔直的刺入虚空之中。“卜……轰……”拳劲冰绡与剑气接触的前一刹那间爆了开来,冰散,劲消,但长剑毕竟掌握在人的手中,剑势依然,向前挥出。 索朗虽然高明,但绝高不过红龙、天阕,重耳亦觉挥洒自如,剑势轻灵,在他想来,现在考虑的已不是谁赢谁输的问题,而是如何惩罚索朗,是活擒他,交于阿里木族长处置,还是就此杀了他。 但他却忘了,眼前这个人是戎族最高明的巫真。 任谁也没有想到,刚才还飘洒天的碎冰竟在强压下化成雨水,狂野地喷射而出,目标直指重耳。雨水之中夹带而出的竟是罡气,比寒风阴冷一千倍,比剑气更锐利一万倍。 似乎整个天空都向其砸下。 重耳茫然四顾,天空只有幽暗、雨箭和罡风呼啸,对刚才天真的想法,他开始付出代价。 全然无法抵抗。 “扑通”一声,重耳落水。 重耳大惊,正欲运功上岸,却发现真气已一泻而空,好像湖水在吞噬着内气。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使得重耳想起了雪丹清的话:这湖水排斥任何有生命的物质,没人能坚持。 若有人拉一把就好,只需要一伸手,便可跃上冰面。抬头上望,重耳发出绝望的闷嚎,死了,死了……索朗静静的站在冰面上,除了那精光四溢的眼神,俨然像一座静止的雕像。 就在重耳意识恍惚的空隙,刺骨的寒气随水流袭来。虽然落水的时间有限,寒气还未入体,但依然感觉到奇寒蚀骨,如遭千刀万剐般痛苦,只冷得上下牙关直颤,全身肌肉已隐隐有冻僵的趋势,手臂的挥动愈来愈缓慢,嘴巴、喉管似乎被寒流击毁,失去了平常的功能。 时间愈往后,寒气便多侵入一分,照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季槐、弄玉来施救,就会成为圣湖的水中之鬼。 有时,不同类别的死亡,比起单纯的死亡更可怕。 重耳在湖心饱受死亡的煎熬,此刻,他是多么希望她的娇妻能出现,哪怕是一个。事实正相反,他的娇妻们正讨论谁该陪重耳住一间皮帐的问题,圣湖冰面上偶尔掠过的几道呼啸声,并没能打断她们的话题。 水面平静异常,湖下却暗流汹涌,而且是那种下旋似的水流,正吸纳水面上的一切生物。重耳备受奇寒煎熬,浑身麻木欲裂,全身的肌肉就似像要破出体肤般,生命,在麻木与死亡中来回摆动。 重耳终于放弃了挣扎。他的手、脚、身体躯干再也不能动弹半分。下旋的水温不再寒冷,似乎越来越温暖之感。脑际一空,重耳索性什么也不想,他的娇妻也罢,还没有与之欢好的弄玉、琉璃都幻化为影子,逐渐消失…… 麻木逐渐蔓延至气门、心脉、丹田……蓦地,丹田深处升起一股热流,从小到大,从慢到快,迅速游遍全身,涌入封冻的经脉。身体陡然变暖,四肢仿佛突然摆脱了沉重的枷锁,狂喜中,也没有考虑到索朗正伫立冰面,即使抓住冰层,能否上岸还得索朗说了算。 但重耳管不了那么多,越早离开这湖水越好,哪怕被索朗一掌震死,也好过作水下之鬼。四肢同时摆动,奇速向冰面游去。 好在他落水的距离不算很远,不消片刻,他的双手已抓住冰面断层。 一只手悄然从来岸上伸出。 重耳先惊后喜,也管不了索朗伸手的背后有什么阴谋,先离水。 “阴险小人……”重耳刚站定,便破口大骂,“疯子,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163章 身体因愤怒而变得僵硬,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向剑柄摸去,口角因激愤与恐惧而微颤。正欲拔剑,忽然想起宝剑已在落水前脱落。丝丝凉风袭来,重耳的头脑总算清醒了些,敌暗我明,在不清楚索朗还有什么鬼把戏的情况下,先和他保持距离,待找雪丹清探明他的底细再言报仇。 “天神最虔诚的奴仆索朗,叩拜圣使!” 身材雄伟的索朗恭身下跪。 又有阴谋?还是又想害我?重耳下意识的避开他下跪的方向。良久,不见索朗起身,依旧匍匐在地。 重耳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试探性的举起双手,索朗丝毫不动。重耳心中一动,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双掌聚满真力,猛然下劈。 “轰!”冰面上又出现一个大窟窿。 “哎,你不仁,我不可不义。”重耳微微一叹。掌力外斜,击中冰面,心中的怒气已发泄了大半,语气也从愤怒转变为无奈,“你起来吧,再跪也没用,你以后别再靠近我就成。” “谢过圣使不杀之恩。”索朗安然起身,“圣使若总是心软必成不了王者,这个世上并没有什么公理,亦没有什么规矩,规矩都是王者来制定的,用这“规矩”去束缚他人,使其乖巧的活着。当然,若欲成大事,更不能讲什么身份,讲这些的人只不过是一群被奴役的笨蛋,而成为王者必须做到不择手段去猎取兽物。” 重耳几乎被气炸了肺,竟若被点穴般呆愣着。 不杀他也错了,疯子,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否则自己也会被气疯。 见重耳一声不响的拔腿便溜,索朗毫不迟疑的紧跟不舍。 “圣使刚才为什么不登岛,只有登岛者才能被戎族认可。” “你,给我闭嘴,我,我……”索朗不提登岛倒罢,一提到湖岛,重耳便气不打处来,而身体也似乎回忆起湖水中的滋味,不由自主的发出轻颤。 “圣使的话索朗本该毫不犹豫的执行,但索朗生为圣使的奴仆,有提醒圣使的责任。若能登岛,必能一统戎族……” “啊……”重耳一声厉啸,欲以啸声来压制住索朗的话。岂知索朗的功力与其相差不多,竟全然盖不住,一个个字拼命地往他耳朵里钻。 “几日后,三族会相聚于圣湖,到时圣使将会成为我族的恩人,戎族必将世世代代祭奠圣使的灵牌……” 重耳是越听越恼,口中称恩人,却开始咒他死,还世代祭奠……先是被其设计入水,到鬼门关走了一遭,那寒冷彻骨的滋味,痛不欲生的感觉,还不是拜这个自称奴仆的疯子所赐么! “圣使当小心秦国,若三戎合一,秦国必然会有所行动……” 如其做第一个被语言罗嗦死的人,还不如死在水里。重耳甚至开始后悔,“你再说话,我干脆自动跳水得了。” “啊。”索朗眼神一亮,“果然不愧为圣使,奴仆才说了几句话,圣使便闻之达意了。” “雪丹清……槐儿……你们快来救我。”重耳试着在速度上摆脱他,不果,只得双手捂耳,大喊众妻来救。 “咦!难道又有人潜入圣湖?”索朗双耳陡竖,四下环顾。 “公子……”三道人影飞速滑来。 雪丹清与琉璃、季槐一脸紧张的来到重耳身前,“怎么了?贼人呢?” 重耳如遇救星的拉着雪丹清的手,激动地道:“别让这个疯子说话……让他离开我。” “疯子?”三女四下扫视,面面相觑道:“没人啊?” 重耳指了指紧跟他身后的索朗。 “公子……索巫真德高望重,族主也敬他三分。”雪丹清有些为难。 季槐从没有见过重耳如此失态,柔声道:“公子息怒,有话慢慢说。” 琉璃一声不响的上下打量起索朗来,口中念念有词,“疯子?不像啊,蛮正常嘛。” “那算我疯了吧,哼!”重耳摔手欲离。 “圣使慢走,奴仆还有话说……”索朗快步跟上。 “圣使?奴仆?”雪丹清呆了呆。 “什么圣使啊?那疯子怎么喊公子圣使,不会真疯了吧。”琉璃边说边向前追去,“看热闹去。” 季槐亦顿了顿,对雪丹清道:“我觉得公子受了什么刺激,丹儿你还是先把那疯……巫真拉开吧。” “嗯,今天索朗巫祝也有些反常,待我前去问问,一定发生过什么。” “你这个疯子,还没害够我……” “圣使息怒,若不推你下水,怎能认出圣使真面目。” “天啊,琉璃,你给我拦住这疯子,我先走一步。” 琉璃虽说经常与重耳作对,但关键时刻还是立场坚定,虽然犹觉糊涂,但手中剑却是毫不含糊的射向索朗。 “喂,可不是白帮你的,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琉璃轻松自如的把索朗控制在半尺的范围内。 重耳话也不回的飞快逃离。 “喂,你不答应我停手的啦。”琉璃稍稍一愣,索朗掌风猛然大增,“咦,你这老疯子,本姑娘剑下可是留有余地,你竟想趁机杀我。” 眼见琉璃把索朗逼得连连后退,雪丹清娇喝一声:“住手。” “好了,丹姐姐你接着他吧,我去追公子啦。” 琉璃拉着季槐的手向前奔去。 “索朗巫祝,到底出什么事了?”雪丹清闪身拦住索朗。 索朗向重耳离去的方向望去,眼冒精光,道:“圣使出现,圣使出现……” 重耳掀帘而入,众女皆神情有异的向他身后望去。 季槐则脚步一顿,女性特有的直觉使她明白,定是昨夜事发。否则她都已经随手放下风帘,可雪丹清、小凤、包括弄玉身后的萌儿,眼睛却仍盯着那道风门。 “琉璃呢?怎不来吃饭?”萌儿代表三女问道。 重耳心中有鬼,表情尴尬的摇头道:“她说有些不舒服,不想吃……嗯!萌儿等会给她送去。” 既然琉璃不在,众女的目光转至季槐身上。 饶是早已脱离少女行列的季槐,也不堪注视,俏脸泛红,连耳脖子也是红通通的。 重耳四下环顾一番,蓦地哈哈大笑道:“不就是行夫妻之礼吗,你们一个个……别急今晚就轮到你们了。” “谁急了……”弄玉被昨夜的缠绵之声惊扰得半夜未曾合眼,早上起来仍感觉恍惚,重耳的公然挑逗竟令她慧心顿失,口不择言起来。说完方知不妙,让她们笑话倒是其次,这岂不等于在给重耳打气吗。 果然,重耳眼眸轻闪,一把拉起弄玉的手,“公主不急,重儿有些急了。” “啊!”弄玉娇呼一声,玉脸直想找个地方能藏起来。待回过神来,便轻皱起娇美的瑶鼻,小手轻挣。 “乖凤儿,今晚可不许溜。”重耳不动声色中又拉起小凤的手。 小凤温柔的望着他的眼睛,虽未作答,却是以极小的幅度微微点了下头。 这乖巧柔顺的动作,不仅令重耳大喜,而且使得弄玉停止了挣扎。 她们都如此的乖巧、温顺,若我是男子,亦会喜欢她们。我总是拒绝他,总拿长辈的身份压他,他会不会不再在乎自己了呢,会有那么一天吗?弄玉顿时惶然。 重耳知道小凤的温琬可人给弄玉作了个极好的示范,让久处高处的她思想起了波动,若是能想明白,想透,也许今天就会屈服。否则,心中血缘情结不去,怕是越离越远。 “不好……”重耳突然色变。 “怎么了?”季槐最怕听的就是这两个字,她神情紧张地望向重耳。 “昨晚你们都听到声响,那其它人岂不……”重耳一本正经地摇头道:“不行,我们得另找地方住。” 季槐又羞又气,没好气道:“总没个正经话说。” 雪丹青也羞红了脸,轻声道:“……主要是公子弄出的声响太大。” “咦,这个可不能怨我。”重耳瞟了季槐一眼,邪邪的一笑,道:“我总不能捂上你们的嘴巴吧。” 众女大感吃不消,个个低头不答。 重耳则愈说愈来劲,“知道本公子的最大愿望是什么吗?” 萌儿到底年轻,遂好奇道:“是什么?” “哼!他还有什么正经话,不要问他。”小凤知道重耳是绝没有好话可说的,特别是在众美环顾之下,不揩足了油是不会罢口的。 “咳咳!”重耳作势咳嗽了几声。稍微调整了下情绪,眉飞色舞道:“每天能和你们一起吃饭,不分彼此地共卧一床。” 萌儿有受骗上当的感觉,小嘴嘟隆道:“再不理你啦!大骗子,大坏蛋。” 弄玉也脸色一沉,“大家都对公子寄予厚望,众多的人跟随公子背井离乡,飘零异族,若公子整天想的就是这些念头,对得起那一千多名晋国士兵吗。” 重耳听得一惊,冷汗都下来了。说实话,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弄玉给他脸色看。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有种令他膜拜的气质,这是经先天而生,后天绝无仅有的,集高贵与圣洁与一身的优雅之态;或许是他扮演重耳的角色太过投入,心里真当弄玉是他世上的唯一长辈与亲人。 心下惶恐,但望向弄玉的一张脸甜的简直要流出蜜来。连忙道:“重儿不敢轻忘众人的嘱托,但夫妻乃伦理之常,我是担心影响到他们的睡眠,这样下去,一旦有战事,士兵的体能便是个问题。” 弄玉见他三句话不离本行,脸色再沉,后又听他转了口风,提到战备,脸色才稍有松懈,转头问雪丹青,“能不能找一处离开大营的驻地,给你们单独辟间小屋,这样方不会影响到晋兵。” 第164章 “谁?”雪丹青几乎与重耳同时色变。 “是我,索朗。” “疯子……你又来干什么?”重耳叫苦不迭。想起昨天的经历,他的身体就不由得微颤。 索朗掀开皮帐,先是恭敬万分的向重耳行过大礼,然后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抬头道:“索朗有处好地方,可供圣使与各位夫人居住。” 终于说了句人话。重耳特别满意他最后一句话:可供圣使与各位夫人居住。 其它人则又羞又喜。雪丹清像是突然不认识索朗似的,盯着他发呆。她不明白这个性情孤僻,不近人情的犬戎巫祝怎么一夜间就仿若变了个人似的。 “若圣使登上……” 又开始发疯了。重耳一听,吓得他几乎哆嗦,连忙挥手制止,“别提,打死我也不去圣湖,湖边我也不会去。” 索朗好似吃定了他般,毫不理会重耳的抗议,竟一屁股坐到重耳旁边,笑眯眯道:“公子不想另寻居地吗?为什么不考虑上岛呢。” 众女见重耳吓成那个样,不由好奇地问:“巫真能详细说说吗?” 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重耳偷偷向帐门移去。若不趁机溜掉,岂不被他缠死! “咦,圣使你上那去……” 重耳忽地立定,眼中怒火腾腾,双拳紧握,喘着粗气。帐中本无风,而他竟长发飘扬,似如身在高岗沐浴劲风;索朗见此,不仅不怕,反而连声喜道:“终见圣使雄姿……” 见到他摇头晃脑的,一副仰慕的表情。重耳不止是怒气全散,甚至有呕吐之感。哎!不要脸的见得多了,但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重耳一脸无奈的收拳、坐下,面沉如水。 索朗说得神情激昂。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重耳落水一刻时,齐齐双手捂心,都不由向重耳投来关切的目光。 “今天我已派人与西戎、白戎联系,已定于后天登岛,各族可选三人搭档,不管用什么方法,最先登岛者为戎族之王,三族合一,共尊一人。” 重耳的心蓦地狂跳起来,不用说,这疯子准是想我去登岛。为了先封他的口,重耳定了定神,神情紧张道:“犬戎族是个最有个性的民族,这种涉及到戎族安危的事情必须由族人出面,否则用了外族之人……嗯,即使胜利,恐也得不到三族的认可。” 说完又补充一句,“到时说不定还会引发战争……对吧,丹儿。” 雪丹清若有所思地看了重耳一眼,又瞟了索朗一眼,遂一脸无奈的点头说:“公子说的有道理。” 从她的表情里,重耳能感觉到她夹在索朗与自己间的左右为难,但她还是没有让自己失望,最终违背了族中巫真的意愿,倒向自己。不管结果如何,他感觉自己的话已经达到了期望的效果。 索朗顿时目瞪口呆,显然他没料到雪丹清也会反对于他。 话题到此噶然而止,正中重耳下怀,他正想大笑几声以示庆祝。谁料季槐竟忽然对索朗一笑,问道:“巫真为什么断定公子就一定能游过那道水域,他怎么会是戎族圣使?有什么根据?” 索朗眼神一亮,提起精神道:“昨晚我计算过,圣使在水下的时间有一百六十八息之多,而自圣湖生岛以来,还没有人能在水下超过八十四息,即使内力强过圣使的人,都在第八十三息后经脉封冻,后用绳索拉上岸,虽能活命,但亦是废人一个,而圣使……不仅毫无影响,并且昨夜还大发神威。天下间,除了戎族圣使,还有何人。” “这说词不足以证明我就是圣使吧?”重耳表情严峻的冷声道。他曾听说戎族的巫真都是世间少有的睿智之人,也许自己该庆幸,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疯子而已。 索朗笑而不答,一只右手缓缓伸进腰间,一阵乱摸,忽地拿出数张树皮来,递到雪丹清手中,“这是我族历代巫真所留的族中大事记,圣女你看看这段话。” 雪丹清神情恭敬的起身而观,半晌,她惊呼:“公子果然是我族圣使。” 重耳面无表情,奋力压制惊惧,伸手一指:“上面怎么说?” “大意说是在八雪之年,也就是今年,公子到的那天刚好降下第八场大雪,圣使将随雪而至,救我族人……”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何况我们一行来了一千余人,怎么就认定是我呢。后面的话重耳再也听不下去,此刻,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 “若巫真能保证公子……圣使的安全,那么圣使若能令三戎合一,功德一件,何乐而不为呢。”季槐凭着数次和重耳化险为夷的奇遇,她相信,即使重耳不是圣使,也必能安然登岛。 即使是脑中一片糊涂的小凤,也被索朗可怜巴巴的眼神所惑,亦忍不住小声道:“公子不若帮帮他们,我们还要仰仗戎族甚多哩。” “真没有危险……”弄玉又问。 “本巫敢拿人头担保。” 萌儿好像听明白一些,不住的点头道:“公子就试一试吧,我们也拿根绳索扯住,若情况不妙,拉公子上来也不迟啊。” 重耳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望着满脸期待的索朗。”难怪你说与拓木簧只是利用关系,现在我相信了,哎!即使那只狡猾无比的老狐狸,恐怕也无法压服于你吧。” 索朗木然一笑,“圣使夸奖了,惭愧!” 一摊双手,重耳长身而起,”说吧,现在我该做什么?” “在西、白两族到来前,公子不妨先上岛一游。”索朗高挺的身体不再蜷缩,若大的皮帐,仿佛再也容不下他的身躯。 索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全然没有一流高手那种气势,然而重耳却能真切感觉到一股强烈无比的气息在流动。 想到要再入圣湖,他的心也渐渐冰冷,犹如圣湖之水。既然连自己的女人都被他说动,那么再坚持也没有意义,重耳看了索朗半晌,拔腿向外走去。 掀开风门。一阵冷风袭来,重耳不禁打了个寒战。望着漫天飞雪,他陡然想起去年的此时--‘彩凤楼’的雪中嬉戏,虽是贫苦,但笑声却比现在清脆了许多…… 站立在刺骨的寒风中企盼霉运的消退,他希望今年的圣湖会给他好运。 白天的圣湖绝对有别于夜间,举目瞭望,偶尔会看见圣湖上空闪过一道道五光十色、千姿百态、各种各样形状的光束,五彩缤纷,美丽无比。 即使众女惊叹连连,重耳也提不起兴趣。他心情惶然的向湖心小岛的方位望去。 和四面的雪山相比,小岛虽近,却远比雪山模糊,亦没有雪山的气势恢宏,但也许就因为走不近,看不清楚,反而更增添一股朦胧的神秘气息。它无疑是圣湖上最为奇丽的风景。横在水面上,边缘如刀切的截面,颜色有别于四周的白色,竟与水同色,看不清到底是泥土还是覆盖着其它的东西。 这也许是戎人宁可抛弃生命也想一睹其貌的真正原因。 越接近湖水,重耳心中愈是觉得有些奇怪之感,虽然神奇的生命之水曾施予他两次生命,但由于上次的感觉太过恐怖,导致他望水却步。 为什么同样的水,一段凝成一片坚厚的白色世界,另一段却仍能忍受这奇寒,犹自不变,巍然不动呢。 “公子,我陪你下水吧。”雪丹清银牙一咬,坚定的道。 “我也去……”季槐轻松的笑道。 弄玉嘴巴动了动,“还是我陪重儿吧,你们都不要和我争。” 受到这至情至爱话语的熏染,重耳的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 去吧,纵是死亡又任何呢。自己一直选择逃避,从来没有真正去面对,为了这么多爱自己的女子,为了男人的尊严。重耳微微一笑,摆手道:“你们怎么能下水,我可不想让这老家伙占我女人的便宜。” “什么意思?”萌儿不解的仰头娇问。 “你的公子还有什么好话说,若萌儿你下水,首先便是湿衣,衣服若湿……”季槐娇声道。当她看到重耳回转至挥洒自如时,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知道岛上会有什么,但她相信,重耳也许有一天会死去,但绝不会死在水中。 “本公子这就下水一游,哈哈,先去探探路,为大家找个不影响别人休息的住居地。”重耳说完便脱掉外衣,在众人的关切眼神下,跃然入水。 水依旧那么冷,但身体里却随之上涌着一股热流,随着脚底窜向全身蔓延。更让重耳惊喜的是,水中的那股强大吸力好似突然消失。一切正常得令他不敢相信,除了严寒外,与普通的湖水并无两样。 而且水中的感觉非常奇妙,甚至是舒适。重耳不禁兴奋的在水中挥舞着手臂,回过头来,怪声道:“看来我真是那个圣使……哈哈!” 岸上传来众女的嘻笑之声,索朗立如铜鼎,两眼朦胧,甚至能看见欢喜的泪滴滚动。 望着前面愈来愈近的岛影,重耳顿时忘记了昨天的可怕遭遇,连连划动双臂,溅起水花朵朵,快速向前游动。 眼看小岛愈近,重耳甚至看见水中倒影着一片绿色。可就在此时,就在进入那个倒影的绿色水域时,水温骤变,突然从及寒转至及热。看似静止的死水却滚烫如沸水,冷热交替如此突然,顿时令重耳大吃一惊,如全身被火点燃般,火辣火烧的痛。汲取上次的教训,重耳连忙运起丹田之气,一丝丝凉意虽说不能解火,但也勉强挡住这炽热的水气。 可情况竟如昨天一般,随着他的继续划行,那股热气也逐渐上升,似乎有可能将丹田的凉气完全消灭的趋势。 第165章 刚才还以为万事大吉的重耳不禁暗暗叫苦,他全然没了刚下水时的兴奋之情,取而待之的是一片惊慌和后悔。想回头,但岸上的人依旧在微笑,在为他欢呼,谁也看不到平静的水下有焚身的凶险。 而这欢呼叫好之声无疑成为他回头的障碍。为了面子,为了男人所享受到的权利,重耳一咬牙,忍着双臂被弗水灼伤的可能,又向前划去。 坚持,坚持住,马上就要登陆。重耳暗暗给自己打气,可微薄的护身真气竟毫不为他争气,在热气汹涌之下,渐渐消退无踪,而他的意识被热浪烤焦,浑浑浊浊的,一片空白,终于,游弋在丹田的那口凉气”轰”的溃散而亡。 四肢仿佛被束缚,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等死,活活烤死。 知道离死不远,重耳的脑袋里开始回忆起今生的点点滴滴,从旬家村落地那刻起,到遇到小凤,然后是回天诀与《子牙兵书》之争,一连串的逃亡……雪丹清……季槐……弄玉……战争……王都,拓王的话语…… 破震……想起回天诀中的破震之法,重耳忽然又升起了希望,但破震能否震开围绕的热浪吗?自己还能聚集起哪怕一点点的真气吗? 试试,最后的机会。重耳索性闭上口鼻,不浪费一丝的内气,顽强的催动丹田之气。虽然很微弱,但他还能感受到藏于丹田处的奇异气脉在缓缓流动,随着”破震”诀的启动,热浪虽未像往常般震退,但全身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明朗,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也逐渐减轻,刚下水那会的舒适之感又席转而回。 重耳又惊又喜,一边催动丹田的怪异真气,一边划动双臂。若拿好奇心与生命相较,他当然更在乎生命,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快上岛。 在全身运动的过程中,已然被热浪吞噬的第一道真气竟有死灰复燃之态,而这两股真气与体外的热浪形成对垒之势,热浪愈狂,体内的真气愈是加速流动,两道完全不相干的真气在外力压迫下,竟不约而同的合二为一,共御强敌。 “轰隆”脑际一声剧响,重耳觉得全身一轻,两道真气终于合而为一,再也不分彼此,从此,”回天诀”与戎族的”易天大法”彻底从他体内消失,转而取之是一道世为仅有,可遇而不可学的自然之气,全无束缚,心游天外。若不是多种机缘巧合,使他的两道不同真气灭亡,然后在重生,正符合自然之道的“花开花落,不破不立”,更有圣湖热浪的强压,才能使两道个共的真气”同流合污”,否则一万年,它们也是各自为政,永不往来之态。 他也许还不知道,以他现在内功的精纯、猛烈、生生不息的形态,世无其匹,即使是“剑主”,若单比内功,亦要甘拜下风。因为一个取之后天,勤修得来,一个取之天地自然,如何能比。 重耳仿若躺在虚空般,再也没有寒冷和热的感觉,整个身体与天地相连,又似乎飘移于身体之外。 就在这时,他的手触及到一块泥土般的东西。 啊!圣岛…… 重耳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第二十章三戎合一 第二十章三戎合一 太阳西斜,映照在温暖如春的圣岛之上。 一道人影横躺在绿树丛中。他浑然不知对岸传来一声声凄婉的呼唤,这声音伴着如血残阳,透着沉郁悲怆,和彷惶无依之感。 季槐与雪丹清一行嗓子都近乎嘶哑,却依然伫立风中,惶恐的等候着重耳的音迅。甚至一直坚信重耳就是圣使,圣使绝不会有事的索朗,此刻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万物渐渐归于寂寥,天空阴沉,像块粗糙的绿黑帛布,却仍然掩不住满岛春色。倘若重耳醒来,他定会惊奇万分,这圣湖方圆百里终年集雪,岛上却是树木葱郁,漫山花开,温暖如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雪丹清与索朗刚离开岸边。重耳挣扎着坐起,茫然四顾,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微风拂过,他的心顿时揪紧,他闭上眼睛回想……猛然,他的心顿时揪紧,似有张无形大网罩住他心魂,慢慢收紧那窒息之感催他发狂。他抱头猛摇,似想把某些东西从脑袋中摇出去,谁知脑中嗡嗡之声猛响,宛如他被抛落圣湖之中,激起大片水花,身体与水相撞之声和水溅之声。 不,我已经游过了那片恐怖的水域,我还没有死,我的功力…… 想起那两气交融的奇妙感觉,重耳奋力震慑心神,排斥外物之扰,丹田气起。蓦地,他目放狂光,身躯微微发抖,一股烦躁的感觉上涌,在他心中又撕又咬,真气竟仿佛消失不在,空空如也。头部沉重,似有收缩之感,更有种恨不得剖开胸膛,抛掉所有内脏以脱离那股烦躁,一了百了。 槐儿,丹儿,小凤……重耳想要呼喊,而气息从肺中冲出,涌到嗓眼便被堵作一团。他狂乱目光如鬼火般在眼眶中闪烁,没有人知道这种闪烁意味着何种煎熬?表面上看起来静谧非常,一个男人枯坐草地。月光清冷,照得他皮肤灰白得骇人,因内气不聚,他的精神几近崩溃。 我不能死在这里,要死也得死在我爱人的怀抱里…… 良久,重耳终又鼓起勇气,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哆嗦着强运真气,一次……两次……三次……如此同时,他暗问自己:陷入死亡之际那道突然涌生的奇怪真气,和这圣湖之水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道莫名其妙的真气? 他当然不知道,即使是世上最高明的武学大师也不会理解。那来源于一股神秘的力量,最接近天地自然的回天诀与来源于戎族的‘易天大法’被强大的冷热波浪的攻击之下,竟不可思议的相互融合,从而产生出这奇怪的劲气。而这道真气极为霸道,以他的内力功底,不只是难以控制,甚至影响了身体的原本机能,使之内息彻底瘫痪、崩溃,若不加以疏导,引流全身,让身体接受这个怪异的气流,去熟悉它,直至与身体融为一体。方能为我所用,方能随心所欲的去控制它,命令它。 体内的真气似有似为,飘忽不定,慢慢地,他经脉一阵爆鼓,犹如无数个小虫子撕咬他的内脏五腑,“噼噼啪啪”的乱响。声音越来越清晰宏大,正当重耳几欲再度疼昏过去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声音突然静止,虫子也消失无踪,体内犹如刚经历寒冬,迎了了春天的脚步。不仅没有了疼痛,没有了烦躁,似若一股柔风轻拂,如温柔手掌般,暖暖地,柔柔地,抚摸重耳的全身;一种陌生但却非常温暖舒展的感觉,沁入他的心中,充溢胸间一切痛苦、恐惧和烦躁全然消失。体内那股熟悉而陌生的真气循环流动,其速越来越快,重耳见有喷薄欲发之态,连忙运起回天诀之静心诀,以达到静心引气之功效。 “息气存精,将躁而止之以宁,将邪而闲以之正,将求而抑之以舍。于此习久,则物冥于外,神安于内,不求静而心自静矣……” 重耳再次被惊喜击中,牙关放松,浑身肌肉亦松弛下来。功运九重,自返八宫,犹若一匹脱缰野马被驯服般,真气乖巧的按他的意识缓慢而有节奏的游走全身,渐渐的,他进入回天诀之物冥天外的境地,彻底忘我,神游天外。 时间缓慢的流淌,当朝阳迸射出的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的时候,圣湖边再度响起了呼喊之声。 “公子……” “重儿……” 重耳双眸犹闭,听着绵绵不绝在山谷间飘荡的呼喊声。他精眸顿开,静心倾听穿透天空的呼喊,当视线渐渐延伸到远方时,心灵的空间顿扩。体内真气平和流畅,似乎永远不会枯竭,仿佛换了个人般,面容刚毅坚定,身上虽汗水灰尘混杂,却闪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泽;皮肤也一改白皙之色,一夜间变得油光发亮,昂立于山坡,深深呼吸天地浩气,犹如降临人间的神。 他飞掠过山坡草地,如幻影般奔向岛边,动作迅疾而舒缓,毫不费力,甚至没有喘口气。这在往日是不敢想象的。 遥望对岸,目光满是渴望狂喜,瞳孔瞬间张大。 “我回来了。” 对岸传来一阵喜极而泣的叫喊之声。 她们看不到重耳的人影,却能听到这震天惊地的呐喊。让担忧一夜的娇女们怎能不喜呢,而更开心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她们看见重耳轻松的在水中徜徉,身影越来越清晰时,更是恨不得迎入水中,其中琉璃早已热泪盈眶,娇躯摇摇欲跌。犬戎族的人当然欣喜欲狂,因为三族合一大计已然成功,犬戎族将掌控戎族三宝,号令族人。 有人欢喜有人愁。 西戎巫祝格鲁巴手捧白玉鼎,痴呆般望着水中畅游的重耳,想起西戎族的几位高手都淹没其间,而他也听到刚才那声长啸,端的是声震冰川,禁不由心升崇敬,所有的异念尽消。 白戎巫即哲伦则仰天长叹,先是与三名白戎高手面面相觑,然后望向身的彩衣女子。 此女似映衬在淡淡霜雾之中,似真似幻,却跃然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风采。丰盈的娇躯在一片白雾弱隐弱现,却丝毫的挡不住其高贵之气,高雅、尊贵,还给人以淳朴、温馨之感。 如此多的独特条件竟齐聚一身,似找不出半丝缺点。若鼻子轻耸,你会闻到一股似香似熏,又仿佛天生的奇特香味,浓而不腻,聚而不散,远也香,近也香,似乎这香味并没有距离上的区别。 她便是白戎拿出盟誓的族中之宝--缠香圣女。 她的双眸似雾似梦,分不清是投向圣湖,还是刚从圣湖中爬出的男人。 第166章 但有一点却与常人不同,尽管三戎的人不是狂喜便是失落,她的表情却依旧那么平静,一如无波的圣湖之水。 “圣使!” 犬戎族长阿里木又惊又喜的对着重耳便是一拜到地。他的族人们自然而然的跟着匍匐在地,冰面上黑压压的一片。 季槐、琉璃、弄玉、小凤则扑飞到重耳怀里。数双小手娇嗔着擂向重耳的胸膛,拧着他的臂膀……”以后不许这样吓人……为什么昨夜不回答我,璃妹妹哭了一夜……小凤……你也不是一样……” 重耳虽是沉默不语,但脸上却升起无比灿烂的笑容。投注到她们的脸上,她们的心间。忽地,他分开数女的包围,径直走向阿里木,“族长请起。” “阿里木代表犬……戎族谢谢圣使……” 索朗巫真精芒四射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喜色,“圣使果然堪破了圣岛之秘,索朗没可看错人。” 重耳神态宁静,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望着这个差点害死自己的疯子,心中暗想:若不是你这个疯子,我也不可能脱胎换骨,进入一个全新的天地,就当功过相抵吧。既然你们非得当我是圣使,那么我即使推辞,怕是不易,不如顺水推舟,拿下戎族,让其成为我今后返晋的资本,岂不快哉。 想到这里,他不假思索道:“戎族合一,乃天神的旨意,重耳既为圣使,当为我族走出大山,开拓疆域尽最大的努力。” 索朗脸上露出佩服神色恭敬道:“所有戎人将遵从圣使的旨意,奔赴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慢,他只能代表犬戎,我们西戎只相信实力,你若打得过我,西戎遵你为圣使。”西戎一方中忽然有人凌空跃出,身影幻化如矫龙,幻影踩着寒风横跃在空中大笑道:“我,西戎第一勇士沐布!” 重耳一凛,他只看见一双眼睛山在半空,或许那不是眼睛,是光芒,是利剑的寒芒。如果不是有那样一双眼睛,这个人看起来和普通的戎族老头,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看见这眼神,重耳便有所悟。要想获得戎人的尊敬,要想他们成为自己手中的一颗棋子,就先得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实力。 “沐布……斗转星移……”雪丹清脸色发白,一只手已悄悄握上剑柄,只要重耳稍有不测之险,她便会不顾一切冲上,什么族规荣誉她都不再顾忌。她不想再品尝一次昨夜的痛苦。因为重耳自登陆岛上后,两人之间的那种心灵感应突然消失;还因为这个沐布实力极强,即使是她,也不敢说有把握拿下。 尽管那道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近。重耳脸上依然那样平静,仿佛对已来临的危机毫无觉察。好像他只是个旁观者,静静地望着来人,就像望着戏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的确,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更透彻。而当他自己想登台时,已然对一切了然于胸。 众人眼前一花,重耳的身影忽然消失,等众人听到“轰隆”一声剧响时,他的拳头竟硬生生击向那团光芒,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沐布持剑的手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虎口欲裂,他赖以自豪的“斗转星移”功法第一次失去作用,不要说引转那道气劲,甚至是想避开也不可能。 “轰”,重耳凌空再击一拳。 沐布顿时老脸失色,避无可避,原本灵活的身躯突然笨拙起来,手中的长剑也被破空而来的气劲震飞,发出一阵刺耳的嗡嗡声深插在冰面上,良久,犹在摇晃不停。 重耳的身影直到此刻才悄然落地,耀眼的阳光直射在他身上,泛出灿烂的光芒,苦难的历程与昨夜的武道腾越使他一改贵公子的柔弱之态,粗犷而稍带狂野,英俊的脸上比原来多了些阳刚气息,更充满了一种强烈的自信,隐约透出一股冷酷霸气。 一阵令人窒息的平静过后,所有的戎人击掌叫好,而一些女人们则忍不住发出尖叫。特别是雪丹清,她突然明白,昨夜一定发生了什么在他身上,否则重耳不可能两招击败沐布,没有人能,即使是介子推。 沐布踉跄后退,望了望稍露在外的剑柄,面色阴晴不定。良久,他才面对重耳,叹了口气:“沐布服了,西戎与犬戎共尊圣使。” “沐老承让,以后还请多多指教,毕竟戎族不是哪一个人的,若万众齐心,天下还有什么可难住我戎族勇士呢。” 重耳说这话时,神色居然宁静如水,没有半丝惊喜之色,熟悉重耳的人眼中都射出惊异目光,因为这与他的性格绝然相反,一夜不见,他难道突然变得沉稳难测了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变化,白戎巫真哲伦傻了眼,本以为凭着沐布的绝世剑招,重耳必然一败。然后等西戎拿回白玉鼎,白戎也可借机反悔,缠香圣女也就不用留在犬戎做人质。 所有人都在等着白戎表态。奇怪的是他们的目光全投射到缠香圣女身上,好似她才是白戎的决策人。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重耳竟然与她的目光紧紧纠缠一起,似乎瞬间就清晰的看到对方的内心深处。这一刻,他们眼中除了彼此之外,连一粒细小的尘埃沙子也容纳不了,就那样淡淡的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缠香圣女心中蓦地涌上一种怪异的滋味,似乎某些沉寂多年的东西突然飞出心房,飘入空中,再也关不上门。良久,她终于打破沉默,眼眸一低,轻声道:“白戎不违誓盟,登圣岛者为圣使。” 重耳豪迈的笑道:“今天是戎族的大喜之日,应该庆祝……阿里木族长,沐老,哲伦,我们拼酒去,不醉不归。” 哲伦见形势已成定局,也就暂时抛开其它,笑着应道:“好!喝酒恐怕圣使就不是我的对手哦。” 阿里木与沐布相视一笑,对身后道:“今天是我戎族值得庆祝的日子,速摆宴席。” 是夜,大寨的中心地升起了篝火,数百名戎人围火载歌载舞,烧饭烤食,满寨映得火光腾腾,烟雾飘升,一派繁华喧闹之景。 篝火广场一块地势微高之处,搭有一座临时帐篷,四面镂空,仅剩顶篷。一条长桌上摆满了美食醇酒,粗大的青铜酒樽酒香四溢。 席上七人。重耳坐主位,他的右边乃犬戎族长阿里木,白戎巫真哲伦,白戎缠香圣女;左面紧挨重耳的是犬戎圣女雪丹清,西戎第一勇士沐布,西戎巫即格鲁巴。两旁升有三小堆篝火,三族一些头领与重耳的人围火而坐。 戎人生性豪爽,不论男女,都能善舞,加上有酒助兴,一时是酒肉飘香,热闹非凡。篝火心处,十八名体态婀娜的犬戎少女轻歌曼舞,聊以助兴。若在往日,重耳定会瞧得目不转睛,这十八位美女,全是犬戎族万里挑一的妙龄美女,个个美艳动人,裸臂赤足,肌肤细腻,曲线玲珑,舞蹈也有异于周朝众国;大胆而煽情,绝非做作,观赏者有若回到春夏,身上暖融融的,又似满山的树草和竹叶飒飒作响,一朵朵不知名的野花,送来只有在春天才能闻到的清新和妩媚。 酒过三巡,阿里木脸上微现醉意,举酒起身,高声道:“戎族自来以游牧为本,但草场难寻,因为草场,我族亦失去和其它部族的和睦亲善,战火纷起,四处漂游,人丁日益减少。但天不绝我,自来到这圣糊之颠,不仅有丰厚草场数百里,而且可耕作的肥沃土地数处,五谷充仓,六畜兴旺。如今又得圣使眷顾,合我戎族,实为我戎族之幸也;我代表戎氏三族,感谢圣使,先干为敬。说罢,阿里木与族人相继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 场中忽然响起鼓点,六名犬戎勇士穿过篝火,站立两旁,随后犬戎右长老捧锦帛,笔直向重耳走来。神情肃穆道:“戎族至宝《容易天大法》本为圣使送回,今天再次送交圣使保管,以遵盟约。” 重耳一口喝干杯中酒,大笑着上前,接过锦驳,朗声道:“我暂时代为保管,不日将在族中选定大法承接者,一则让其永远传承,二则大壮我族声威。” 场上瞬间掌声雷动,特别是白族与西戎族人,更是喜不自禁。谁不想能一睹易天大法真容,若能成为传承者,就能得到圣使的指点,从而成为戎族第一人。 正在这时,白族的纠缠香圣女与西戎的格鲁巴巫真相继起身,向重耳行去。 格鲁巴双手高举着白玉鼎,突然跪道:“戎族至宝白玉鼎,请圣使迎。从此,三戎为一家,共遵圣使号令,领我戎族走向强盛。” 重耳连忙恭身接过白玉鼎,眼扫四方,见有人面露不豫之色,或者不希望把这象征戎族至尊的权鼎交于他。心中顿时有了计较,若不让他们紧张起来,恐怕以后还有有麻烦,于是声音一沉,道:“重耳绝不辜负大家,虽说目前戎族安稳,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忧在其后啊。尤其是西边的强秦,扩张成性,久有觊觎我族牧场之心,虽暂无犯我族,但那只是时间问题,若我族不强兵射武,怕是有灭族之灾。我族虽与周边其它诸侯国互有来往,仅是表面交好而已,加之它们国小力薄,自然难起贪婪之心,可一旦秦国发难,它们难保不跟在后面起哄。” 沐布目光闪烁,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目射寒光,大喝道:“圣使是我族强盛的希望,若有人不尊,我沐布第一个将他斩于剑下。说完,手中长剑凌空飞射而起,快如流星般向一棵枯树标射而去。 “轰隆!”数人合抱的数干竟突然断裂,声势吓人。 重耳缓缓转过身子,两眼掠过异芒,微笑着凝望着沐布,眼中射出赞许的目光,“沐老今天若使出这一招,重耳恐怕不能敌之啊。” 第167章 沐布谦虚道:“圣使神人,世上有谁能敌。” “圣使乃上天选定,就不必谦虚。我族无有重宝相托,山野女子缠香只好勉为充之,望圣使不要嫌弃。” 缠香圣女人未至,香风先起,一袭彷佛雪一般的白色戎装,衬映在火光中,全然与她那皎白的肌肤连成一片,娇美的身材自然而体贴的显现,让人不敢亵渎;宝石般的双瞳配着高挺丰润的鼻尖,散发出一股与奇异的魅力,漆黑亮丽斜飞入鬓的细长秀眉,让每一个男人都为之怦然心动。 重耳的目光亦不敢久留,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什么疑难之处,然后又抬头望了一眼悄然站立他的席前,等着他来接收的纠缠香圣女。正想说话,场下忽然有人骄呼道:“如此美人,圣使就收了吧。” 重耳一愣,琉璃目光中满是暧昧之色,轻伸小手,做了个他们之间才明白的手势。 “圣使若是为难……”一脸平静的缠香圣女猛然掏出一把短刀,缓缓架到如玉的脖子上,美眸凝视着重耳。 经过三天的商谈,三族族长初步达成一致。 名义上暂不合族,三族族长依旧是各族的最高掌权者。但另外成立一个族老会,统一协调三族事务,由圣使管辖。三族各派两名代表参与。西戎为沐布与格鲁巴;白戎为哲伦与纠缠香圣女;犬戎为雪丹清与索朗巫祝。 这个提议来自介子推。他认为,三族分割数百年,虽宗族未变,但许多习俗随着各自的环境与发展不共,而有所区别;何况三族族长虽表明态度,却谁也不想居人之下,若强行立新族长,恐生内乱;不若采取分而化之的手段,在圣湖之颠设立族老会,权利直接凌驾于族长之上,由各族的巫师与圣女担任;各族若去其巫师与圣女,自然将族长架空。 在圣使的要求下,三族各选一千族中勇士驻扎圣湖,交族老会带领,与重耳带来的一千晋兵一起训练。狐射姑下山买铁,欲打造最精良之兵器,狐偃、狐毛两兄弟则专门负责训练。重耳也没闲着,自安排好族老会的事物后,他第一时间找来裘无极,并让他从一千余晋兵中挑出二十四名灵活机敏者下山,专司联络刺探。其中数人前往蔡国,以图与蔡姬取得联系,一旦蔡姬那边有拓王秘宅的消息,重耳便可以前往斩杀真重耳,去其大忧;数人前往翼城,派专人与香姬、娄无尘联络,随时把晋国形势向重耳汇报。为确保万无一失,重耳暗令裘无极在翼城设立据点,一来可以综合分析香姬与娄无尘提供的情报;二来也有专人对里克进行长期的监视,若时机来临,重耳会再潜翼城,他明白一点,若不除掉里克,终生难返晋国。 而圣岛,则成为重耳与众娇妻的家园。 也许今世能泅水而入者唯有重耳一人,但只要有人登陆,便有办法可让其它人上来。重耳带着一条极长的粗草绳泅水而过,在两岸钉上粗木桩,然后众女便可凭借轻功,踩索而过,唯一不黯武功的小凤由重耳背过。 至此,重耳终于放下心来,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他的女人,只要稍有异动,悬岸的绳索一断,除了泅水,别无它法。 众美也被岛上的奇异风光所迷惑,自登岛后,没有人再踏湖一步。每天与重耳一起游山玩水,不大的岛屿上已遍布他们的脚印。 岛上没有四季,常年郁郁葱葱,绿水青山,傍着四周的圣湖之水,景色秀美绝伦。站在岛上的小山坡,一览众山,四周山势连绵,起伏如巨龙翻腾般。 重耳选择了一处前有清泉,后依山坡的地方作为自己与众女的住所。人多力量大,几天之后,山上便多了一处宽大的木房,翠楼凉亭,绿房草顶。 众女毫无来由的喜欢上那泓清泉,平时除了陪重耳岛上闲逛,便是浸泡泉中。琉璃更是给起了个‘圣美泉’的名字,据说是为了纪念她们这几大美人曾到过圣湖。泉旁摆放了一排舒软的软木塌,三丈之外,另还建有一宽大的遮阳亭,阳光过盛时便进亭亭歇息。如此环境,身边又有自己在爱的男人相陪,谁还想回到外面的世界去。 重耳独坐凉亭,看着众女在泉中嬉笑打闹的同时,心中总是抛不开一些东西,和享受无关,倒和他在圣湖功成有着密切的联系。他自己也奇怪,如若没有那一个晚上的蜕变,对这样的生活,他自是喜欢得紧,哪还会去想着什么周朝、晋国。哎!她们已经喜欢上这里,是好事还是坏事?连自己数次出岛与介子推相聚,都惹来无数嗔骂,若离开戎族,那岂不……可若终老此地,又怎么对一直跟随自己的介子推、狐射姑、狐家兄弟们交代呢?心中一叹,抬眼向水中望去。 重忽然眉头一皱,喃喃道:“是谁上岛了?” 自圣湖融功之后,他不仅感觉到视觉上的变化,精神意识之强更是令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感觉灵敏得惊人,似乎到了精神突破肉体,心能视物般。不管是在岛上,还是在戎族寨子中,他的意识竟可以漫体而出,向四周扩散,山川的喷薄、动物的嘶鸣、雪底下植物的哎叹,只要他愿意,甚至能感觉到一里地内所有生命的气息,都能给他一种无比清晰的感觉震撼。 他依稀看见雪丹清面露焦急之色,与索朗一前一后向湖边走来。 若不是距离太远,他或许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雪丹清不会贸然把索朗带上岛来。哼,圣岛是我的领地,不能让那个疯子上来。 重耳对着她们歉然一笑,“我出岛一趟。”说完身体跃出水面,在众女的连声娇嗔中,已然穿上衣服,头也不回的向湖边走去。 若是晋国有事,雪丹清定不会带索朗前来;若是族中有事,那么应该少不了族老会的另外四人;沿路上他不停的猜测,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呢。 当他踩索而过后,雪丹清正表情奇怪的盯着他,索朗不知是特别相信这个圣使,还是表情一贯都那么平淡,轻施一礼后,便开口道:“今天抓了两名外族人,说是来寻圣使。” 重耳轻“哦”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向雪丹清看去。 “公子知道我们来吗?怎么那么巧?数天没有离岛一步……”雪丹清先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然后秀眉轻皱,道:“不止这些,最近雪势渐停,据探子报,山谷口总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其中有外族人,还发现骊戎的人。” “骊戎?”重耳陡然精神一震,暗想:终于来了。 提到骊戎,他就不能不想起骊姬,这个骊戎族的公主。虽说骊戎也属戎族旁支,但行事逐渐脱离戎族的部族规矩,既不提倡游牧狩猎,也不学外族大兴耕作之道,一直奉行强武之策,不抢既杀,四处掠夺,终于惹恼了晋献公,亲领大兵围剿,数千族人非死即沦为奴隶,仅逃了族长等一百余人,其两个女儿被俘。献公竟一眼看中了这两个骊戎美女,一并纳入后宫,后又在骊姬的诱惑下,不仅下令释放所有的骊戎族人,并送去无数谷物与驯养的牲畜,在其后的数年间,对骊戎在晋国西边境的抢掠竟不闻不问。这也是晋国大臣们与百姓恨骊姬入骨的原因所在,也间接导致献公失去贤德之名。 索朗见重耳默而不语,遂恭敬道:“请圣使明示……” 重耳淡淡一笑,抬头望天道:“春天是个好季节,但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好中有坏,忧中有喜,不知山上的积雪何时可化?” 索朗沉默半晌,从怀中取出数块龟甲,多枚长短不等之竹简放在冰面上。先将龟甲摆正,再将竹简绕龟甲摆成一圈。竹简、龟甲上面刻满飞禽走兽,在长期的抚摸之下,显得油光闪亮。 重耳逐渐明白,索朗是在占算云雨风雾、卜测鬼神之行,以求时日天地之变。身为戎族最受崇敬的巫祝,其对一般的季节变化,风雨之灾,均很灵验,雪丹清亦是深信不疑。 索朗半蹲着凝视竹筒,擦了擦手,再往龟甲与竹简上按了数按,然后垂手退到旁边,默吟咒语。 重耳与雪丹清默默注视。 过了半晌,龟甲与竹简发出淡白色光晕。慢慢地,光晕越来越亮,慢慢变幻出形状色彩,忽而变成椭形,忽而变成卵形,后光晕形如巨轮,分淡白、金黄二色,其中淡白色居多,占绝对统治地位,再过半晌,金色光晕开始闪烁,金黄色的光圈逐渐增多,裹住三道白色的光晕。 “圣使请看。”索朗指着竹筒上环绕的十八道光圈,”三道淡白色的光圈后,是十五道金光,预示着三天后将出现连续的艳阳,积雪十八天可融。” “十八天?”重耳默默地向远处的雪山大川望去。突然道:“我想去看看狐偃的训练情况,不知十八天后能不能形成战斗力。” 雪丹清愣道:“圣使的意思是说……积雪若融,骊戎会前来攻击我族?” “是的,昨天我通灵招魂,看见血光之灾。”索朗跟着重耳向戎人训练场走去。 “那我们……”雪丹清一时间不知道是问重耳,还是问索朗,他们都是她最愿意相信的人。“我们会战胜他们吧。” “当然,有圣使指引,还会有败仗吗。” 雪丹清稍微松了一口气,耳朵里传来阵阵杀喊声。 沿着雄壮整齐的喊杀声寻去,数千穿戴不一的戎人正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做出各种简单直接的劈砍动作。极冷的天气里,训练者竟只穿着单衣,隐隐现出结实的肌肉在衣服下发力暴涨、收缩,地上的积雪早已被踩成黑糊糊的泥浆,毫无疑问,这是长时间训练而产生的结果。 第168章 场地的小山坡上,狐偃正迎风而立,双眼虎视耽耽的巡视着场上情景。 黑压压的训练场,晋兵毫无例外的成为指导者,每一个晋兵带着三到四名戎人,教他们劈杀,教他们阵形的站法、如何按令旗的指挥行事等。 三千戎族勇士体格强壮而年轻,性情野蛮而散漫,习惯独立行事,若想在十八天内将他们训练成一个军队,怕是极为困难。 重耳暗中皱了皱眉头,不由向狐偃投去疑虑的目光。 狐偃早就看见重耳的到来,但他并没有前来问候,亦没有半点停下训练的倾向。大手向下一挥,场上的多面令旗一变,训练场上的队形也随之大变,虽有多数戎人的占位不是很准确,但也基本合拍。重耳的三百亲卫亦在场下来回巡视,手中握有棍棒,随时准备给敢于偷懒或者是动作不准的戎人狠狠的来一下。 重耳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对索朗道:“狐射姑十八天后能交多少兵器?” “配备三千人恐怕不够,若想质量上佳,需三月完工。” 雪丹清接上道:“暂时可以从族中调集,虽然五花八门,但总可以派上用场。” 重耳深吸了一口气,强压心中的忧虑,摇头道:“你去告诉射姑,停止打制造兵器,全力做连射弩、强弓和弓箭。” “嗯,我这就去。”索朗恭声离开。 望着索朗的背影,重耳忽然想起他身上那些个奇怪的通灵算卦的工具来,对这个戎族第一巫真,他的感觉越来越模糊。 “公子不想去看看是什么人找你吗?” 雪丹清刚挑开帐帘,重耳便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游弓藏……席三日……你们怎么?” 游宫藏与席三日齐身站起,两人强忍激动,施礼下拜。“末将参见公子!” 重耳大步上前,连连摆手道:“免礼。”心中虽有许多话想说,却因沐布和缠香圣女正端坐帐中,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问,长呼了口气,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韩少坚、卓锋他们都好吗?” 游弓藏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显精明强悍之色的同时,还隐约透露出一丝其它的东西,是疲劳、是无奈、还是悲痛,一对虎眼向左右扫视了一下,欲言又止道:“公子……来到犬戎之事已是人尽皆知,末将冒险前来……是为了……” “我们要投奔公子,不想在白善手下受气。”席三日鼓起勇气大声道,额头细密的皱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悬崖峭壁上那嶙峋冷峻的花岗岩石。 “说说你们的情况。” “当初公子已和他有过约定,猎手骑兵不管纳入谁的旗下,但不可分割……可那贼子,竟把六千猎手强行分割,编入十余个兵营,这且不提,就连马匹与兵器也不给,这哪里是兵营,简直是监狱。”游弓藏想起白善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若不是韩少坚极力阻止,他早就摸进中军帐把他给宰掉,挂其人头于辕门,大不了再回他的朝歌做猎手去。 重耳暗自一叹,心道:当初献公点名把猎手群纳入白善的中军,定是因为猎手骑兵在虢、虞之战中显示出强大的实力,因为忌惮,所以分割。 “你们私自跑来,有谁知道?” 游弓藏与席三日齐齐一怔,摇头道:“我们所在的兵营离公子最近,我们趁兵营的主将生病之际潜出,加上有人掩护,应该没人会知道。” 重耳略作思索,沉声道:“赶快回营,以最快的速度,多带几匹好马。” 此言一出,帐中哗然,即便是沐布与缠香圣女亦感不解。 “这怎么成,我们只是打个前站,随后大批兄弟便会前来戎族,众兄弟都渴盼着再次跟随公子,除非公子不要我们。”游弓藏满脸悲愤道。 席三日也腾的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再回朝歌,就当作了个白日梦。” 雪丹清急道:“你们定是误解圣使之意了,圣使每天都在念叨你们哩。” 沐布与缠香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插话。 “若公子觉得我们不足为用,我们自是不会浪费公子的谷物,大山之中,取猎为生,本是猎手的生存之道。”话刚出口,席三日立时知道不妥,但由于重耳的话对他的打击太大,他明知不该这样说话,但却也不可收回。 重耳负手在帐中走了几步,然后再坐下,目光缓缓扫向游弓藏与席三日的脸上,”你们还希望我回晋么?” “当然。”两人连连点头。 “那么就凭你们六千人能打败晋国军队吗?” “这个……”游弓藏与席三日对视一眼,“不能。” “如果你们六千人能在晋军中立脚,再加上欧阳家族在晋军中的威望,一旦我从外围发动进攻,你们六千人从里配合,这六千人就等若六万、六十万,晋军想不败都难。你们说,是现在就公然离开,跟我逃亡,还是等待时机,再反戈一击。” 众皆默然。各想各的心思。 静了一会,重耳见两人脸上已现后悔之意,便斟字酌句道:“我们眼下力量不够,不得不委曲求全,若能做到里应外合,胜算当然就更大些,兵法第一要旨。打无把握之战,智者不为。” 游弓藏顿时冷汗淋漓,恐惶离座,恭声下跪道:“请公子原谅我们两个粗人,险些坏了公子的大事,我们马上就回营,马上……” “请公子责罚。”席三日一把掀开外袍,默然跪立在帐中央,露出黝黑而宽厚的脊背。 “何罪之有,两位请起。”重耳目光一改柔和,神色森冷,凛然道:“请转告众位猎手兄弟,我,姬重耳,一定会站立在晋国的土地上,即使死,也要死在晋地。我不为自己而战,也要为我的兄弟们一战,为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一搏。活着,便只能被自己左右!若是永世都仰人鼻息,由人摆布,即使贵为大周天子又如何?等待,等待烈焰燃起的那一刻,跟随我轰轰烈烈战一场,即使失败,也胜过苟且偷生百倍!” 帐中一片沉静。没有人怀疑这个男人的勇气与智慧,即便身上无有战将盔甲,只是一身极为普通的便服,却依然无法掩饰那种沙场不败名将所特有的威风和煞气。 待游弓藏与席三日出帐后,缠香圣女突地上涌一股无法言说的虚弱之感。重耳那一刻无形中显露出一种让她想有种鼎礼膜拜的冲动,那灼人的威气度在她平静的湖心投下一颗山子,并有波涛汹涌之势。那一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定力。作为白戎的圣女与实际上的族长,她早已决定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族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心底最圣洁之处会被人入侵。她一直在回味重耳说那些话时的表情、语气,还有眼神,不想忘记,却又拼命的阻止自己去想,就象白戎族每一次遇到难题时,只有她在平静状态下才能有所决断。对于重耳,对任何事,她都不想影响到她献身白戎的决心。 岂止是她,即使自以非常熟悉重耳的雪丹清亦是精神震撼,不能自已的呆望着圣使,是他吗?不是,不,刚才一定是个梦,可自己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亲切感,那来自他的气息,不过是多了些东西,是勇气,是威力,是无比强大的精神力。 重耳回过头来,当既感受到一股异样的目光。是缠香圣女,这个外表柔和但内心坚硬无比的女人,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生气。那双清澈明净的秀眸内,似乎突然勃发出无尽的生机和对尘世的依恋。以往的她,除了正常的族务交流,即使是在圣湖合族之际,她的眼神也没起过半丝波澜。虽说他也曾有过抱得美人入怀的想法,毕竟是自己掌管的三宝之一,当然由自己支配,但每每遇到这平淡的眼神,什么色心都立刻消失。 这也让众女奇怪不已。怎么自己的花心夫君突然改了性,送到嘴边的美肉都不吃一口,甚至连嗅都不嗅。 终于,沐布打破了帐中的平静。 “今日一睹圣使之威,才明白为什么圣使能一战成名,创下战场奇迹。” 重耳转头对他淡淡一笑,“侥幸罢了。” 仅从外表看,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满脸皱纹、身材枯瘦的老者会是戎族当仁不让的第一勇士。他的身上似乎永远套着一件半长的虎皮长袍,露出半截细小的双腿,但你若留意他比常人稍鼓的腰际,便会发现,他无论在任何时刻,双手都隐藏在袍内,而他的腰际睡觉都斜插着一柄外形古朴的连鞘剑,随时都准备着拔剑斩人下头颅。 若是平常,沐布非常懂得一个高明剑手的内敛之道。但是现在,扑面而来的是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圣使谦虚……” “慢。”重耳微一摆手,“听说谷口有人窥视,究竟怎么回事?” 沐布暗自惊骇不已,如果说他以往是输在重耳的拳下,不如说是输在圣使的名头上,特别当他看见重耳竟能穿越圣湖时,他就败了。但在精神力的修为上,他绝不相信一个年轻人能超越他,就算在娘胎里开始修炼,也绝比不了他六十年的苦修。 但事实却完全背道而驰,他竟在这双年轻眼睛的注视下乱了心神,根本无暇去思考任何事情,只觉得自己的衣服到灵魂,俱被穿透。 “禀圣使:是骊戎的人,其中好像还有晋国高手。”沐布眼神一收,仿佛再也不堪对视,“早晨缠香圣女曾带人出谷查探,下面就让……” 重耳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急促,显然是精神力相较失败的结果。把他的一切反应都尽收眼底,微微一笑,收神卸力,遂把深邃的眼神射向缠香圣女。 第169章 在他的印象里,缠香是个惜字如金之人,似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开口。 “圣使若想知道详情,不若出谷一查。”缠香圣女终于摆脱了心底荡起的一串涟漪,气定神闲道:“缠香愿为向导。” 重耳听罢不由一愣。这个浑身香喷喷的白戎圣女一直都在躲避自己,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主动相陪,让人不可思议。 沉思片刻,重耳正想开口时,缠香却霍然起身,淡淡道:“既然圣使另有主意,那么缠香就不再多说,告辞。” 说完便要转身离帐。 重耳想不到她的性格竟比男人还来得执拗。连忙高声喊道:“圣女留步,你若走了,谁给我当向导。” 缠香的背影似乎迟疑了一下,但终于还是转回身来。 走在高朗开阔的孤岭山峰上。重耳完全不用刻意抬头,天空总在他的前后左右晃动。他翻越的几座高大秃岭和雪峰,在这样的天空下,再回过头去看,就像一群群野马和白羊,让视线轻易地越过它们,第一眼便是天空。 再看看身边仿佛融入天空中的缠香圣女,幽香亦随空气飘溢,甚至连阳光也格外眷顾她,映射着她,再穿越她的幽香,太阳亦显得香喷喷起来,格外地暖和。 蓦地,好像有什么在他心底最深处闪动了一下,戎族之所以美女频出,当然和这片不染杂尘的天地有关。生存于这样一片天空下的生灵,似乎完全脱离世俗的无奈与纷争,又似乎完全是些被忽略不计的石块和尘土,无可奈何地深怀着渺小的悲哀。便如索朗巫祝般,总渴望着走出去,离开这种永久仰视的生活。 魏犨的心神则全集中在远处的谷口处,他和十二道墙分散滑行在雪道上。对于一直神经紧绷的猎手们来说,只有在不断的争战中寻求到寄慰和雄性的征服感,而一个多月的平静生活,几乎快磨平了他们的野性,乏味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所以,一旦听说出谷查探,一个个便立刻生龙活虎,精神亢奋。 重耳喃喃道:“多么美的天空!” 缠香缓缓转过头,大概是记起了往事,她突然笑了,笑得很温存。“我喜欢这片土地更胜过天空,天空虽美,但毕竟不属于我族。” 重耳认真的看着她,这个戎族最奇怪的女人。 缠香竟毫不回避,目光清澈地迎接他的目光。 半晌,不知是重耳的眼神太强烈的显示一种令她害怕的欲望,还是想到了某些让她担忧的事,她低下头,叹息一声,“哎!我不明白族人为什么不安于这块土地,竟习惯于东飘西荡、打打杀杀的岁月吗。” “圣使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她忽然停下脚步,美眸中投射出一种从未显现过的目光。 “咳……咳……说说什么事情?”措手不及之下,重耳惟有干咳几声掩饰他的震惊。她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还能有什么事情求自己呢,若是以前,他肯定会自做多情一番,可望着她透明近乎无物的眼睛,即使他喝醉了酒,也不会把眼前这个女人和情欲之事联系上。 “若圣使离开戎族,请务必打消戎族外伸的念头。”缠香的声音坦然而平静,并没有在语气以及态度上有丝毫求人之举,“如今戎族已然合一,看看戎族的历史,强盛只是衰败的前身,圣使若不出现,戎族至少还能平静百年,可……”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天然之道,不仅仅是一个圣使所能改变得了的。”重耳有种极不舒服之感,暗恼道:难道我是戎族平静生活的毁灭者吗? 缠香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似乎有些茫然,仰望天空。 金色阳光下,她的脸庞更显晶莹而光洁,但重耳还是捕捉到她眼中一丝绝望之色。 “好,我答应你……”重耳隔了半晌,闷声道:“如果我能做到,一定不让戎族走出横川山脉。” “真的……”缠香圣女满脸惊异,喜道:“那我先谢过圣使。” 玉脸开颜,犹若冰雪中绽放一束寒梅,冰珠犹挂,却仍然含苞吐信。 重耳眼睛圆睁,顿时忘了冲动的后悔,愣愣道:“你不应该怎么笑的,会害死人的……” 缠香羞不可抑。跺了跺脚,微嗔道:“圣使……” 重耳深吸一口气,正容道:“以后你若想笑时,请记得先通知我。” 缠香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是慌乱还是不安,她也不知道。 “你打算怎么谢我?”重耳习惯性的脱口而出。 缠香闻言黛眉一紧,沉思半晌,方垂下螓首轻声道:“若圣使能达成缠香所愿,只要是缠香能拿得出来的,任凭圣使索要。” 缠香抬起头来时,脸上又恢复了一惯的淡漠。若仔细看,还隐约多了些苍白之色。 过了,有些忘形,重耳暗骂自己一句,连忙换过话题道:“缠香昨天在谷口看到多少人,怎么今天没有丝毫动静。” “有马蹄声。” 前面传来魏犨的一声疾呼。 重耳知道魏犨是听风追踪的高手,所说自然不假,遂暂时抛开调情之举,轻声喊道:“慢慢潜过去,不要被他们发现,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你呢?是跟我过去还是在这里等我们?”重耳又对缠香道。 缠香毫不犹豫道:“纠缠香希望能帮圣使尽上一份力。” “那好吧。”重耳不由分说拉起缠香一只手,功运九重,身体借雪地之滑,带着她飞速的滑行在雪地上。 缠香果然没有识破重耳的小花招,竟毫不挣扎半分,柔顺的接受了玉手的命运。 十余道人影迅速靠近谷口。 蓦地狂笑声震耳,四周升起了二十余道白色的身影,穿的是贵胄们才穿的短裘劲装,清一色的白风帽,只有靴子和兵刃颜色有异。 “你们才来,等候多日。” 正西方也陡然出现一群戎族打扮的人,只是服饰有些怪异,有的是上穿戎袍,下身却是绑腿马靴,正如缠香所料,他们是已然脱离戎族的骊戎人。 人数越有百人,各支持兵器在手,其中强弓若四十具。中间稍前处站立着一个身材相当高大的人,一把沉重的斩马刀倒拖在雪地上,划开一道长长的沟渠,不动声色间所展示的功力便骇人听闻。他长有一张引人注意的三角脸,鹰目炯炯,横生着黑而长的胡须,脸部皱纹密布。 他正是骊戎的噶鲁,最凶悍的骊戎猛士,亦是骊姬的族兄,据说手中的斩马刀无有三合之敌。 重耳丝毫没有朝骊戎人瞧一眼,他的目光直直的投射到一个带白风帽的汉子身上,冷冷道:“寺人披,你真是阴魂不散,大王已去,奚齐也见了阎王爷,你竟追至戎族,哈哈!” 二十多名贵胄打扮的人满以为重耳等人会惊慌失措,岂知连最起码的的骚动都没有发生,还被重耳一口喊出名字,寺人披大感意外的同时,心底升起一丝的不安。 “抱歉,先王已去,晋王又立,寺人披与公子素无冤仇,实是君命所至,若公子肯随我回晋……”寺人披边说边掀起风帽,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口出狂言,哼!”魏犨(读chou)暴眼抡圆,手提腰刀,踏步而出。 骊戎噶鲁见无人理他,勃然大怒,手指重耳道:“你便是重耳小子吗?我,骊族噶鲁霍科查,今日要生擒你回去。” “你这忘族卖宗的奸贼,竟自称骊族,你的戎族祖先若知道,即使在九泉之下亦要爬起来剥了你的皮。”缠香圣女一声娇喝,“我暂且代替你的先人教训你。” 说完,还未等霍科查反应过来,便闻一道香风疾吹而来,一道身影快若闪电的飘向他。等众人再看第二眼时,一弘白光已然靠近他的身旁。 “缠香圣女?”霍科查的脸微微变色,斩马刀唰唰两声,在身前连劈了两刀,激荡的劲气与白色剑气发出一道剧烈的声响。 缠香一声闷哼,显然力道稍差一筹,但她的身体却比对方灵活好几倍,只见白光又闪,她的身影蓦地出现在霍科查的右后方,一道生动而优雅的长虹突现。 “小女人,你当真以为白戎的清灵剑招比得过狂风斩。”霍科查眼中爆出了阴寒无比的冷电,暴喝一声,斩马刀力惯风雷,凌厉的刀气霍然膨涨两寸,强烈的刀气顿时让剑光黯然失色。 这一刀的气势狂而猛烈,即使是前面有一座大山也要被劈作两半。 缠香圣女一声娇叱,她手中的长剑立时幻出了一道青色的光轮,就像剑身围绕着一层烟气袅袅的青色风潮,其姿态之轻盈飘逸,与那道刚猛而狂暴的刀气简直是个鲜明的对比。 重耳顿时叹为观止,他没想到这个美丽的圣女竟有如此高超的剑法,怕是以前的雪丹清亦有不如,她居然能将真气外溢至剑身,以弥补女性在功力上的不足。 就在霍科查脸色再变之时,二十几名晋国王宫内侍朝重耳疾扑而来。 他们满以为寻找到最佳时机,重耳竟只带十四人出谷,这不是天意让他们升官发财吗。所谓乐极生悲便有了充足的明证。若他们不抢先动手,待百名骊戎形成包围圈,若让他们的弓孥手先射上一阵,然后他们再冲上,这一仗即使拿不下重耳,也可毁掉这十二道墙。 早已忍耐不住的魏犨等的便是他们冲过来,也只有这一瞬间的间隙,他才能完全不顾骊戎弓驽手的笼罩,足尖一点,一个身躯腾空而起,如猛虎插翅般扑了过去。 三道人影首当其冲,二剑一戟横的拨向猎刀。 魏犨怒吼一声,劲风四荡,然后是”砰!” 第170章 的一声巨响,身形猛震中,三名内侍自空中跌落,魏犨身形微微一顿,刀气向地上猛劈,身体借势又跃了数步,正落在内侍群中。 “笨蛋,快退,谁让你们上的……”寺人披大怒,眼见一群内侍和十二道墙形成了混战之势,骊族的数十具强弓顿时成了摆设,若发射,岂不连晋王的一干内侍高手也不能幸免。 即使内侍的人数战优,却在搏击有术的十二道墙的截击下,瞬间便崩溃。 寺人披长叹一声,若这群内侍全军覆灭,他回晋也没法交代。遂也随后跃起,意图和重耳之前,抢先破了对方的合击之术,否则,没一个内侍能活着出来。 但他的动作还是迟了一步,魏犨明察秋毫,身体凌空跃起,猎刀洒出晃眼的光芒,一照面便用上了自己的绝招,潜劲如狂飚,直迫三尺外的寺人披。 寺人披不接反避,身体向右一闪,笑道:“呵呵!刀法不错。”也就在他说话的同时,正当刀气无可避免的狂涌而来时,他竟奇迹般地在空中一个换步,身子倾斜着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换到了另一个方位,看的人是眼花缭乱,对与他来说不过闲庭信步般轻松。魏犨却是一阵骇然,因为寺人披看似在空中躲避,但至少仍有三个攻击点可击落他。他只所以不出手,是想抓紧时间,全力摧毁十二道墙。 在寺人披看来,这十二个人才是他的心腹大患,若想拿下重耳,这十二个忠心的铁卫是第一道必须铲除的一堵墙。 长啸声中,寺人披拨出长剑,蓄势已久的剑招猛烈地横扫而去,目标就是十二道墙。他已经通过短暂的观察,得出结论,这一剑必然破其合击阵式,因此,他对自己这一剑有着强烈的信心。 “岂有此理!”重耳轻蔑的张了张口,身体蓦地扶摇直上,冲上天空,他几乎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一剑向寺人披推了了过去,看上去绝没有寺人披那么猛烈,亦无兵刃破空之声,轻飘飘的,似乎全无聚力,但寺人披的眼中却闪过一道惊骇与不相信的眼神,事实上他全然忘记了地上的人群,面色出奇的凝重,小心翼翼的挥剑右击。 重耳一声低啸,身子迅速前仰,借着空中翻腾的力道,长剑像是推磨般平推而出,汹涌的暗潮猛然迸裂而出,使得空气发出一阵“呼隆隆”的闷响。 寺人披来不及考虑,长剑如柳枝般一阵乱拂,幻化成一道极为圆润的弧线。 终于,两道强劲无匹的剑气在空中相撞,劲气狂飙中,寺人披的身子狂震,胸口好像被万斤大锤猛烈的撞了一下,闷哼一声,临空失重般直坠而落。 直到跌落在地,他仍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数月前还不是他十招之敌的重耳居然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重耳极为潇洒地弹剑入鞘,似乎摆明了寺人披再也不是其对手。 寺人披略带惊恐地呆望着重耳,重耳不只是在武功上给他带来强烈的震撼,所表现出来那种莫测高深更具压迫感。 “看在伯己的面子上,我放你一马。”重耳的目光扫向混战中的人,缠香已经占据绝对优势,胜利只在数招之间,二十余名不可一世的内侍高手此刻已然躺下大半。重耳的心态更趋平静,淡淡道:“请转告里克,重耳会回来,但不是现在。” 寺人披脸色无比难看地沉声道:“不可能,难道你以前掩饰了实力?不可能……” “你可以带他们走。”重耳不由得好笑地耸耸肩,向魏犨挥手道:“放他们走。” 寺人披倒也光棍,即使败也绝不拖泥带水,当即大喝一声:“退!” 一群内侍抱着尸体和伤者,纵身跃起,旋即消失在冰雪里。 “为什么放他们走?”魏犨万分不满,“这老贼千里追杀,好不容易……” 重耳淡然一笑,道:“若杀了寺人披,晋王必遣更高明的人前来。而寺人披虽是个威胁,但他终究还不算阴毒,既然他的武力已构不成威胁,那么何妨不利用他来阻止其它人来袭,希望他不至于就此认输回国。” “公子的意思是?”魏犨眉梢动了一动,恍然大悟道:“明白,明白了。”他把一个了字拖得极长。 “但是得给他们一个教训,否则整日在山谷鬼鬼祟祟,惹人生厌。”重耳眼神一冷,身体蓦地消失。 “锵!”一道人影已飘落至骊戎群中,凭着灵巧的身法,在刀枪剑戟中游弋,飘忽如鬼魅,剑气所到处,血花飞溅。 “哈哈!杀光你们这群戎族逆贼。” 魏犨也不甘落后,与十二道墙一前一后冲进人群,厚重的猎刀飞扬,一击之下,即使一座小山包也碎如灰粉,何况这群骊戎也无任何高明的内功护身,是以他的摧毁力竟不下于重耳。 只是一瞬间,百名骊戎便阵形大乱,哭嚎声一片。 耳听族人被宰杀发出的呼嚎声此起彼伏,霍科查怒火攻心,本就处于劣势,缠香当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长剑直击中宫,无所顾忌的长驱直入。 蓦地,人影倏止。 霍科查闷哼一声,胸口喷出一道极为绚丽的血线,仰面倒在雪地上。 头领倒下,刚才还在作垂死挣扎的一群骊戎,立刻便飞崩离析,虽然他们在骊戎属于最勇敢的勇士,但他们毕竟很少遇到这种恐怖的场面,也许他们杀起人来,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但那是他们没遇到十二道墙那样的杀人高手,仅仅在精神上他们便输了。所以霍科查一倒他们便彻底溃败。 有勇敢的弓弩手再也顾不得射到自己人,慌乱的朝人群中一阵乱射。 “叮叮!”一阵厉啸,乱箭横飞。可惜的是并没有一支伤害到十二道墙,倒下的总是骊戎人。“啊……你们疯了,怎么朝自己人射……噢……” 一阵嚎叫之后便是一片呻吟。 重耳三尺之内形成成一道闪光的虹芒,再加上魏犨手中那充满霸气和杀意的刀,两个人在人群中几进几冲,如同虎入羊群般,以摧枯拉朽之势,杀得骊戎胆魂俱丧,逃跑成为唯一的选择,能跑多远跑多远。 有十余人趁机向左右一分,赌自己的生死,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杀红了眼的重耳竟跃到空中,身形快得像一只穿破云雾的雄鹰,他决意给骊戎一个血的警告,以便一劳永逸的解决他们的窥视之心。若想敌人胆寒,便需使出霸王手段。 见重耳如此,不啻于下了斩杀令。十二道墙出招愈来愈猛,狠招如排山倒海,连绵如潮,五丈内积雪激射,分不清是雪还血在飘舞。 缠香的加入,犹如雪上加霜。她凭着鬼魅似的身法,专门在外围截杀逃出混战的骊戎。以她的狠辣剑术,几乎招不落空,看得重耳都头皮发麻,若论下手之狠辣,没有一个女人比得过她,这也让重耳明白一个道理,外表是多么的不可靠。 看来不再需要我动手了。重耳的身子在空中一个优美的旋转,像是一团浮过的云,轻飘飘地落在雪地上,悠然自得地作起了旁观者。 几乎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战局也在这一刹那间结束。 除了五名护卫受了点轻伤外,此仗大获全胜。百多名骊戎竟一个不都没逃脱,死了七十余人,倒地投降者不下四十人,连外围埋伏的十余名弓箭手也逃不脱被生擒的命运。 重耳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不动声色对魏犨道:“你与十二道墙压解他们回去,好好审审他们,我回来时就要知道结果。” 魏犨心情格外兴奋,哈哈一笑道:“交给我了。”说着暴眼一翻,一脚朝一个正想开溜的骊戎飞踢而去,”路上给我老实点,走,手拉手,不许东张西望,否则我就送他下山赏雪景。” 北风轻缓的拂过,吹走了天空的最后一丝云彩,也迅速卷走漫天血腥。 缠香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之态,如若不是有几缕因激烈的打斗而散乱的秀发贴在她的脸上,重耳几乎不敢相信,刚才那个挥剑杀人的女子就是她。 重耳盯着缠香轻轻飘荡的发梢道:“没想到,女人杀起人来,竟毫不下于男子。” 缠香美丽的大眼睛淡淡的瞟了重耳一眼,又静静的望着远方道:“你不会明白戎人的生活,杀戮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手段,其实……每挥一次剑,我便等于死过一次。” “明白了……”重耳叹了口气道:“明白了你为什么如此淡漠,你永远生活在矛盾中,其实,你作为女人,完全可以享受女人该有的一切,不必自揽责任的。” 缠香似乎有些意外,怔了一怔,道:“当我被选做圣女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便不在属于自己,亦没有你说的什么责任,只不过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重耳沉默不语,其实他并不在意她挥剑杀人,只是一股莫名的惋惜,使他说不出下面的话。 “我其实从未这么疯狂过,想知道原因么?”她的神情顿转柔弱,美眸朦胧道:“我的父亲和哥哥都死于骊戎之手,那年,我三岁。” 重耳再望向她时,她的神情已然平静至极。叹了口气,缓缓道:“活着便是苦难,看你如何去面对,你若总学不会忘却,那痛苦则是必然的。” 缠香陡然停下脚步,眼波一闪,一瞬不瞬地看着重耳。 顿了顿,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情复杂的道:“也许你说得对,但有很多东西都是身不由己的,好了,不说这个,我带圣使去个地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重耳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这个表面淡漠,其实内心却燃烧着烈火的女子。虽然她看上去与世无争,挥剑杀人时连眼睛都不眨,有时也显出柔弱的一面来,但她的性格却非常固执,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 第171章 哎,她若是学会自私点就会快乐一些,但,她若自私也就不再是那个周身香绕的缠香圣女了。 可惜找不到解脱之道,否则定会让她明白,这个世上,除了家族的责任,还有很多值得去珍惜的……重耳心里转过了很多念头,忘记了说话。 “跟我来。” 缠香身子一旋,突然转了个方向,竟向外谷掠去。 重耳迟疑一下,遂迈腿跟上。 纠缠香所去的方向是横岭山的西方,亦是白族的宗族之地。虽说同为戎族,但白族却人丁甚少,上天并不厚待他们,不仅没有广大的牧地,而且两侧全是山,树林密布,也缺少耕作之所,迁徙游牧与狩猎成为白族生存的主项。但那只属于年轻男人,很多老幼妇孺至今居住在科林伈湖的源头,几乎与世隔绝。 越往下走,积雪愈是溶化得快,如果说圣湖像悬在半空中的明镜,那么科林伈湖像是坠到地上的弯月,两头窄,中间宽,湖水融化的部分略呈淡白色,尽管有大量的冰块未化,但依然烟波浩瀚,望之无边。不时可发现三两只贪吃的野鸟点缀湖间,雪水一色,风景如画。 灿烂的阳光投射到各种冰柱上,映照出深深浅浅的幻影。一路无话。就这么默默的穿行在陡峭雪岭间,近午时分,到达一座稍高山下,山顶附近,雪白的积雪坚冰中,不时可看到露出的黑色岩石,岩石之间有一道狭长的裂缝,隐约可闻冰折中传来流水之声,缝隙中竟烟雾缭绕,还未走近,一股闻湿之气扑面而来。 重耳似乎闻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香味,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发自缠香,而是源于裂缝中的融雪。 “这味道……”重耳惊讶的指了指缠香。 “圣使猜的没错。”缠香淡淡道:“圣使的几位夫人不是一直在打听缠香身上的香出自何处吗?” “啊……”重耳目瞪口呆,跑这么老远就为了这个。 又熬了数天,正当重耳准备再次下手之际,突然传来秦兵出现在清河草场的消息。 清河草场位于歧山以西,紧邻秦晋。草场肥沃,是游牧者的天堂。戎人三族有大量的牧民迁住与此地,人数有数千之多。一直与秦有争而与晋相安,原因是一条大河把晋人阻隔在草场对岸,纵然有心,也是望草兴叹。 秦人就有极好的地理优势。从他们的边陲重镇韩原至清河只有三百余里,越过歧山后,沿途俱是平缓丘林,无有大河高山相阻。众所周知,歧山为周平王所赐,自封辖之后,常年驻有兵车,韩原与河曲则是秦国重兵囤积之地,亦是扼守晋人西进的两道咽喉。 秦为赢姓之氏,传说是颛顼的后裔,其始祖大业是女螫食了鸟卵而生。大业之子大费曾帮大禹治水,又帮¥调训鸟兽,名为伯益,赐其姓赢。大业的子孙后裔在“中衍之后”,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赢姓多显,遂为诸侯。商纣王时秦世祖蜚廉、恶来父子为宠臣,周武王灭商,全其灭之。周初武庚叛乱时,仍在东方的盈(赢)姓也参与其间,周公东征,将这部分赢姓部落也迁至西方,使东、西两周合二为一。到了恶来孙子宅皋狼时,又成为周成王的臣子,其孙造父替穆王驾车,受宠而封于赵城,便是赵姓始祖。同族另有非子居犬丘,好畜牧养马之术,做了周孝王的养马官,孝王封他秦邑,以继赢氏祭祀,号秦赢。 经三传到秦仲,正值周厉王掌权,西戎大举进攻犬丘,并将一支赢姓灭亡。周宣王即位,以秦仲为大夫,诛伐西戎,结果被西戎所杀。秦仲有五子,长子即秦庄公。周宣王又召庄公兄弟五人,领兵七气西征,地破西戎。秦庄公兼有了犬丘之地,成为西陲大夫。庄公死后,其子襄公立。襄公七年,周幽王被犬戎所杀,襄公领兵救援。平王东迁,又遣兵护送,于是周平王封其为诸侯,答应如果把西戎赶走,赐歧山以西之地。襄公之子文公果然将戎族驱逐,占有歧山一带,并将歧山以东献给周王室。秦自此渐强,到了宁公时,迁居平阳,又灭了戎人荡社和荡氏。再伐芮国、围魏国,曾俘虏芮伯,后释放。宁公死,秦一度内乱,宁公长子武公被废,后历尽周折方登台。武公上台后兴兵伐彭戏氏,进兵华山之下,又伐翼戎。开始建立县制。后又取杜国、故郑国,建立县,灭了小虢国。武公死,其弟德公即位,迁都雍。德公死,长子宣公即位,与晋在河阳交战,取胜。宣公死,其弟成公即位。 公元前六百五十九年成公去世,同年,其弟穆公即位。穆公上台后就兵败茅津戎,随后娶了晋献公的女儿为夫人,与晋联姻通好。 数年之后,晋国发生内乱,公子夷吾逃往梁国,并通过梁君向秦求援,并提出成功入晋后,将河西、河南、河东八城送给秦国,秦国为了向东发展,并向世人显示实力,便口头答应帮助夷吾复国。其后,暗遣大夫白里奚入齐,欲联齐君,并同时另遣蹇叔觐见周王,诉晋之乱。 此时正值冬春交替,万物复苏之季。掌管农业产生的大夫忽然晋见穆公:自前年天灾之后,歧山以西的大部分草场被毁,畜牧耕作受创,并导致歧山的人口大量减少,若不再以控制,怕是数年之后,会变得人烟渐无。一直以游牧为生的几名族长上言,再不赶走清河草场的戎人,他们便会离秦而居,另寻肥沃草场。 穆公大惊,这畜牧业除了关系到民生问题,而且源源不断的为秦军提供大量战马、以及物资运输所用的牲畜等。断然丢弃不得,遂一声令下,遣卿大夫莫故之为帅,领私卒三千,另调韩原公车五乘,精甲四千,即刻前往清河,务必在春暖花开之前,尽驱戎人。 自此,也逼使重耳不得不面对强秦。 重耳推开风帐之时,帐内正吵过不休,“这次秦人大举东进,正是我族的大好良机,我族正该趁他们强聚清河之际,西上夺下河曲,报我族的多年大恨!” “清河若失,秦人自可长驱直入,突进横岭,即使拿下河曲,又能多守几日?” “晋人恶劣,秦人凶暴。我族前伏猛虎,后踞凶狼,背后受敌,加上多年征战,我族已然实力大减,若秦人得势,必然会临戈一击,横岭已临生死边缘。” “既然如此,何不与他们一拼,我族数代安立于世,几代周王都没能使我们妥协,难道我们会受挫于秦人吗?” “罢了,罢了!看来戎族得另寻良处安居了,可又该居于何方?大千世界,何为戎族安居之所?” 此言一出,帐篷立刻升温,众言纷说:“戎族三部靠横岭傍圣湖,山下草场肥美,谷中禽兽繁多,河中鱼虾丰盈。这等风水宝地,寻之难矣。” “圣使来了,大家安静。”雪丹清眼神一亮,她已把全部希望都寄托的重耳身上。 重耳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观察众人的表情。缠香是唯一几个没有开口的族老,她正从眼角偷偷地斜睨着他。这使得重耳记起几天前,她赤裸裸跃入山泉中的那一瞟,故作镇定的脸上也有这种难以掩饰的慌乱。 索朗除了重耳进来那会睁开过眼睛,除此之外,他的眼睛和嘴巴闭得同样的紧。 除了六大族老外,还多了些生面孔,从座位分布的情形判断,定是西、白两戎的族长亲临。一个高瘦的半百老者与阿里木各占帐篷一方,仅是那高高的额与鹰勾鼻,就显示出不同旁人的气势,一对眼睛深深的陷入眼眶,仅有的一丝缝隙却强光四射。这人定是西戎族长古尔罗蒂,那么他对面应该就是白戎的族长--一个才继位不到半年的十岁小孩。 阿里木族长为西戎族长做了简单介绍后,忽向重耳施礼道:“请圣使拿个主意。” 重耳沉思良久,摇了摇头:“事关族人生死,主意不该我拿。” “清河草场养活了几代族人,亦是戎族进可伸退可守的缓冲地带,在清河草场,只要敌人不使诈,谁能与我族在马上争风。”沐布忽然走到帐前,对着风门跪下,须发戟张,情绪激昂道:“沐布将誓死捍卫草场,只要有一口气在,便不会离开草场一步。” 格鲁巴巫真亦紧随其后,叹道:“草场若失,戎族必亡,即使忍让一步,再寻找良场,但近年我族以老幼者居多,如迁场必然长途跋涉,则累死途中者必多;无论秦人多么强横,不也曾数败于我族,只要与其搏命,让他们一尝我族马战的厉害,定会知难而退。” 听了数言,阿里木摆了摆手,道:“秦人与我族乃是世仇,结怨数代,一直是互有胜败,可惜天不助我,今秦人日强,而戎渐衰,即使三族合一,能策马上阵者还有多少?不到鼎盛时期的万一。这仗焉能打之?” 西戎族长古尔罗蒂沉默不语,模样似在无动于衷,又如万念俱灰,静等亡毙。实际他与阿里木均为一族之长,考虑问题要比长老们更为实际,想得更远,他们绝不是怕死之辈,而是在他们身后,有众多的老幼族人。 战与退形成两大阵营,族长主退,他们代表更多的老弱龄幼者;长老们主战,他们是新生代,年轻戎人的代表。 见族长不语,沐布老泪纵横,转头向缠香圣女望去。 缠香圣女闭了闭眼,又睁开,神情凝重道:“缠香受上一代族主之托,辅佐小族长,责任重大,一直不敢妄言……这进与退之间难道就没有第三种方法可行么?” “什么方法?” 缠香摇了摇头,眼睛直射重耳,一字一句道:“既然上天派圣使来,想必是有其含义,白戎按圣使的话去做,生死由命。” 第172章 话音刚落,沐布仿佛如见曙光般朝重耳看来。数名族老也好像找到依托似的,大声的附和,“圣使会指引我们方向,我们听圣使的……” 重耳极不情愿的坐正身体,干咳两声,心下暗恼不已,他已不是从前那个喜欢虚名的旬生重耳,更看重的是实际获得,眼下秦人压境,即使是晋国怕也全无胜算,何况这个日渐衰落的戎族呢。如今竟把决策权推给自己,这一战若打下去,但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胜,只怕秦人会更嫉恨自己;败,不说性命能否保住,戎族肯定是呆不下去,迁移的是自己。 不管如何,这仗是非打不可,但如何做到既能保证戎族利益,又不使秦人嫉恨。事情已然如此,已经不是靠语言可以化解得了的,现在也不是考虑得与失的问题,而是如何保住目前的栖息之地,然后再图其它。 看来,战与退都不可取,那么缠香所说的第三种办法…… 心中一动,重耳猛然想起一个方法,若执行得好,则可让三方都可接受。 “戎族成了今日之局,全因族人隐忍退让。若一退再退,恐怕戎族福地亦将有失。戎族祖先千辛万苦,方寻到横岭圣湖。若面对外辱毫不抵抗,让场迁族,又如何对得起戎族先辈?” 一众人皆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甚至连一直主张力战求生的沐布族老亦一脸的茫然,重耳不动声色的向两位族长看去,”族主心怀族人,奉行恕善之道,实乃戎族之幸。但秦人再三图我,伤我族人,歧山被夺,如今又窥视我清河草场,如此下去,不定那日秦人会登上圣湖。族长即使强忍怒火,不愿与秦人刀兵相见。可越是忍让,秦人愈加狂妄!” 帐篷里空气紧张到及至,仅闻心跳之声。 重耳突然高声道:“如各位相信圣使,便拿起武器,挑选三族精壮勇士,再现戎族铁骑之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大队在清河交战,小队潜入秦地,去韩原纵火,去河曲毁田,让他们人心惶惶,这仗他们还敢打下去么?” “坚决拥护圣使!” “杀光秦人!夺走他们的女人和草场……” “圣雷啊,下落吧,落到他们的城镇,落至他们的农田,劈开秦穆公的脑袋!” 以沐布为首的主战派情绪激昂,眼中杀气腾腾,叫嚣之声或豪粗,或尖厉,此起彼落,震得篷布微微震颤。 阿里木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试探的口吻对索朗说:“巫真你的意见呢?” 索朗猛然睁开眼帘,目光如电,直射重耳,仿佛想要看穿重耳的五脏六腑。 重耳从没有这般坦然,他决定出手,所得的好处大过风险数倍,戎族是战是退,与他全无干系。战,胜败他都有时间带着自己的人离开,退,与败并无二至,他只不过把离开戎族的时间提前罢了。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委屈。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掌握一切的能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是好是坏,由天去定。 沉吟良久,索朗突然咬牙切齿道:“纵论诸国,再没有比秦人更可恨之辈,死又如何,生又如何?我族宁死不辱。” 说着,他突然长身而起,快步行到重耳座前,猛的跪下,声若铜鼎道:“戎族第八代巫真愿跟随圣使杀敌,万死不辞。” 西戎族长古尔罗蒂郁闷已久,如今见族人斗志昂扬,毫无畏缩之意,不禁大感安慰,雄心顿起。觉得自己若不图雪恨而退,实非一族之长所为。现在的他,已是尽扫晦色,先是感激的看了重耳一眼,定了定神,面露坚毅之色笑意,沉声道:“西戎族上下五千余人,亦将跟随圣使,即使只剩下最后一人,也决不退缩。” 阿里木大笑道:“戎族三部一体,同生死,共存亡,坚决捍卫我族草场!听从圣使号令,若有不从,族刑重罚。” 缠香圣女淡淡道:“白族全族的生命都是圣使的,即使圣使吩咐去死,也不会有人皱下眉头。” 像是把所有的感情压抑,看得出缠香的决心,绝不低于族内男儿。联想到她挥剑杀斩敌时的狠劲,重耳甚至无法把她与那个在山泉内放纵高吟的女人联系起来。 “我们现在应该如何,请圣使示下。”阿里木道。 “该去拜祭先祖,希望那些曾经打得秦人狼狈逃窜的先辈保佑我族。”索朗的情绪亦有些激动,“再现我族辉煌之日到了。” 很快,大家一起前往宗庙所在,一番拜祭之后,便由巫祝巫真施展祈福招灵之术,摆香案,歃血为誓。 重耳默默的看着他们,不知为何,他的心间却异常平静。 天际一轮红日不知道何时悄然隐去,唯有一丝暗淡的黄色衬托着几片云朵,显得诡异而凄惋。重耳忽然明白,世上之事,便如这太阳般忽起忽落,无法抗拒。 然而不经意间,却有一丝难言的困惑悄悄占据了他的心头。 横岭之颠,圣湖祭台。 重耳身穿戎族皮甲,皮革磨光处被酣阳照得发亮。脑后的发辫简单的挽一个鬏,足蹬鹿皮短靴,一把长剑斜挂腰际,气度浩壮,面露坚毅之色。他缓缓行至祭台,仰望圣岛便跪,双手高举,对苍天三拜九叩;台下的数千戎人纷纷跟着下跪,口中喃喃祈祷。拜完苍天,三大巫师面容凝重的请出戎族白玉鼎,交至重耳手中。重耳恭迎起身,一手托着白玉鼎,一手上扬,示意大家安静,接着缓缓道:“清河草场哺育了我族数代子女,整片草场可谓是我族的母乳之源,如今,外贼窥视这块布满戎族烙印的肥沃土地,你们告诉我,愿意拱手于人吗?” 话音未落,台下便骤然暴出吼叫之声,或愤怒,或激越,无数条手臂高高举起,手中标枪、盾牌、木棒、石斧、竹梭铺天盖地的擎在半空,有节奏地一起一落,“清河是我们的,死也不给……杀,杀死他们……” 叫吼声此起彼伏,声荡四野。一些戎族老人和小孩忍不住失声疼哭,也许过了今天,她们将失去自己的男人,孩子会失去爸爸、哥哥。虽然她们表情既焦急又愤恨,甚至于忧郁之极,但她们却没有一个人阻止自己的亲人拿起武器,个个紧握着拳头,只恨自己不能身为男儿,不能御寇杀敌。 与此同时,介子推已率领四千勇士悄然离谷。其中一千晋人由魏犨率领,三千戎族勇士则由狐氏兄弟领导。谷口宽敞处五花十色的停满了马匹、野驴,竟还有少量的驯服之牛。 戎族的辉煌时刻,健马过十万,那还用得着牛驴上阵。但毕竟今非昔比,三个部族给挑选出的八千战士配备了马匹后,竟再也凑不齐三千匹能车途奔袭的健马,马匹虽有万头,但多数未曾上过战场,为了保险起见,介子推提出的唯一要求是:只要是曾经骑着打过马战的畜生,非马亦可。 于是便有了百多头驴子,三十余头牛。 望着这怪异的景况,狐射姑一直眉头不展,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也明白这也算是唯一的补救之道。此去清河路途不远不近,但靠人力徒奔则必然影响体力,战事素讲快速至胜,而戎族的唯一优势便在马上,说得不好听,那便是靠畜生取胜。 望了望身边的介子推,狐射姑陡然信心顿起。自入戎后,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介子推,但不知是否感觉有误,他觉得现在的介子推犹如变了个人似的,没人能看清楚他,怎么看,都似乎蒙着一层面纱,既朦胧又显飘忽。 哎!他和公子每天都在变化,只是他没有公子那么明显,没有那么快速,若是长久下去,这个世上还有谁是他们联手之敌呢,没有,即使天上的神。狐射姑暗暗摇头。 本已稍许恢复了些的天空,又刮起了凛冽的寒风,把介子退一身青袍吹得如旌旗般飘动,但他依然不为所动。忽地,他睁开眼睛,望向谷口处。 地面微微地颤动起来,滚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重耳率领八千戎兵正疾速而来。 他的身后依次是十二道墙与族老会成员,再加上三族中的高手,一共是一百一十人。这群人也组成了一个决策和指挥中心。身后几乎是三族的全部力量,八千名马上勇士。 此次出战,他力拒他的女人跟随,族老会两大圣女除外,即使强横于琉璃,最后亦不得不答应,乖乖的留在圣岛,等候着他的归来。为防止突发意外,重耳走前砍断了圣岛之索,若非他归来,没人可以登上圣岛,本来准备留下数年的谷物,但众女一致拒绝,说公子不归,她们活着便没有任何意义。重耳无奈,只得增加烟火哨的长度与密度,加大巡察力度,多准备竹盾,筑好围篱,严密防守。若秦人或它人来攻来,务须尽力防守,不可主动进攻。 第二十一章 不知为什么,他忽又想起离别之时,众女潸然泪下的样子。重耳咬了咬牙,硬起心肠,望向谷口处的四千勇士。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秦人主将是谁,有多少兵马等,而戎族所有的力量不过万人左右,其中还有三千年轻人是才接受训练的新丁,战鼓未响,他已落败一筹。然而,他的心经过无数次逃亡追杀的洗礼,已然坚如盘石,即使面对强大莫测的秦国,他的心也平静之极。对胜败的担忧似乎全都逝去,恍惚间有种错觉,清河之战将会给他带来某种转机。到底是什么,他却想不明白。 “参见主公!” “参见圣使!” 耳听这两种称呼,重耳上涌一种奇怪的感觉。片刻前他还觉得体内缺失了什么,那么此刻却像全然契合。 是了,戎族虽是野性未驯,即使是他们的族长,在战场上都未必能驯服他们,但我是他们心中的神,是神圣的圣使,是上天派来帮他们解危的神,他们岂能不从。 第173章 自己若让他们眼睁睁的跳入火海,怕也无人不从。这便是秦军所不具备的优势,亦是所有过于聪明士兵所缺乏的战争因子--明知前面等待的是死亡,亦勇往直前。 一个念头从心头闪过,未经理智思忖,重耳忽然脱口而出道:“改变计划,我们应该兵分三路;魏犨与狐射姑带八百名晋兵绕至晋国边境,沿魔鬼之泽而入,若能不动声响绕到敌人身后,此仗想败也难;介子推与狐氏兄弟带领剩下的俩百晋兵与三千族兵作为先锋,沿戎族牧者盘踞的草场前行,争取就地招善骑戎人入队,避免和秦人大队接触,遇小则战,遇强就退,坚定不移的把骚扰进行到底,等秦人心气浮躁之时,前后三队人马再行一击。” 众人齐声道:“得令!” 他的声音仅限于族老会成员与介子推等人听到,那种轻松与自然的态度中却散发着一种无可抵御的披靡霸气。听着他侃侃而谈,一种战无不胜的信心在大家身上蔓延开来。 魏犨跳上马背,挺胸收腹,铿锵有力对八百名晋兵道:“兄弟们,我们能否穿越魔鬼之泽,将是此战的胜负手,你们给我句话,能不能作到?” “能!”整齐化一的声音,直穿云霄,震得戎人耳膜发麻,也瞬间感染了他们的情绪。外族人都能如此,我们戎族自己是绝不能输给他们。 魏犨兴高采烈地欢呼一声,马鞭一扬,战马长嘶一声,举足向西绝尘而去。狐射姑向众人告完别,双腿一夹马腹,飞也似地追过去。 微风轻轻拂过大地,正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之际。莫故之伫立歧山,隐隐感觉到泥土与小草的气息,昂然勃发。他索性闭起眼睛,感受着小草的呢喃,空气的流动,与繁华的王都相比,真有一种隔离尘世的感觉。 莫故之不由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满足的睁开眼帘,万丈雄心顿起:自穆公即位,蹇叔、百里奚当政以来,除了有”战神”之称的大元帅由余依然享有无上荣誉外,秦国武将的地位一泄千里,而秦国新一代年轻武将中,自己却一直排在白颧、霍之章之后,这样的排位预示着若大战将起,他将无缘于由余的三军大帐,不能进入军中核心,也就不能独立指挥大型战役,到死也无法成为名震天下的名帅。而眼前却陡生光芒,穆公竟把剿灭戎族之大任交于自己,他深知这一战有多么大的分量,戎族似乎天生就是秦国的敌人,自有秦姓以来,每隔数十年便与戎族一战,死于戎人石矛石箭下的秦人不计其数,随着秦国疆域的拓展,国力不断增强,但戎人却永远是秦人的心腹大患,没有一任秦王不想彻底剿灭戎族,或是把他们赶出西部草原,遗憾的是,在西部宽阔的大草原之上,戎人马上几乎天下无敌,来无影,去无踪,即使秦军曾有个大胜的历史,但也只能剪其枝叶,动不了根本。 “这次我定立下不世奇功,戎族啊,就拿你来一祭我手中之剑。”莫故之抽出长剑,猛然擎向天空,一只比女人还柔美的右手似缓实急的晃动,剑气倏地不断扩大,一股股龙卷风似的狂暴气流,从他的站立之处向四面八方涌动。 虽然在朝中排名上低于白颧、霍之章,但他在剑道上的天赋却是连不败之帅由余也称赞不已。事实上秦人甚至忘记莫故之是秦国武将,只知道他是秦西第一剑手,剑下从无三合之敌。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忘记我是个战将,我能一人敌,同样也能万人敌。”莫故之收回宝剑,喃喃叹道。 他不服气,他得证明自己,因此他几乎是顷尽家将、私卒,带上战场的家兵,比记录在册的三千私卒要多出数倍,多达八千余人,虽然有一半是奴隶兵,但他却从前年便开始私下训练他们,希望有一天能派上用场,没想到,工夫不负有心人,他等到了,即将花开的日子。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莫故之的思绪。 “韩原驻将蒙裂求见!”莫故之缓缓转过身来,神态悠闲地向来人看去。 只见一个中等身材,年纪在三十左右的秦将出现在山坡中央。他脸容白净,宽额尖骸,一双眼眸带着温和笑意,除了一身盔甲,全身上下无有一丝的战将之气,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文绉绉的味道。 蒙裂笑容可鞠的轻轻一礼,淡淡道:“韩原偏将蒙裂前来报道。” 莫故之不经意间向前跨出半步,两眼寒光乍现,声音稳健有力道:“免礼,西北健马可曾带来?” 蒙裂稍稍一愣,马上便恢复常态,道:“完全按照将军之意,末将在两天内跑便八地六族,挑选上等健马三千匹,已经到达歧山,请将军验收。” “好,很好!”莫故之神情一松,淡淡道:“你一定觉得奇怪吧,本将为什么不关心兵车与四千精甲?” “嗯!正是如此……”明知被一眼看穿心中疑问,蒙裂索性不再掩饰,直言不讳道:“车与兵才是战场上的胜负之手,将军剑道通神,想法亦异于常人,下将不太明白,要这上等健马有何作用。” 莫故之双眼精芒烁烁,傲然道:“若制戎人,非马战不可;兵车虽是战场制敌之道,那却是针对步兵而设,破阵冲锋之招;面对来去无影,以偷袭为主的戎人来说,即使启十万大兵,也很难围困纵马而飞之兵。” 蒙裂听罢愣了半晌,遂惊呼道:“将军的意思是,以快制快,以马制马……” 莫故之哑然失笑,“不错,正是如此。” “佩服,好一个以快制快之招!”蒙裂接着长叹一声道:“哎,将军被称为秦西第一剑原来其谋略也如此通达剑意,飘渺无形,竟捕捉到戎人唯一破绽,若先辈们早想出此法,怕是世上早无戎族。蒙裂能列于将军帐下,福气,福气啊!”说到这儿他透露出一种发自心底的喜悦,尽显军人的豁达胸怀。 蓦地,天空中荡起一缕青烟,山下顿时响起了急促的号令声,蒙裂与莫故之皆是心中一震,但莫故之的眼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喜悦,哈哈大笑道:“戎人终于进入清河,比预计的要早,可惜,他们急着投生,本将就承全他们。” “传我命令:放弃清河北,往西南方回缩,退的速度不能快,也不能过慢,只要他们进入猊泽之地,便是他们的毙命之时。” 传命兵的身影刚刚消失,蒙裂犹在叹息不停:“猊泽之地,猊泽之地……” 清河号称千泽之地,上天虽给了肥美的草地,却又相对衍生了数千个湖泽,绝大多数在西南部,大多数湖泽狭小而偏离草场,对牧者没有威胁,但其中却有三个湖泽号称魔鬼之泽,它们外表看上去和草地一般,但若一脚踩上去,羽毛亦下沉,游牧族对这三个湖泽畏于鬼途,数百年了,无人敢轻入这湖泽之地。 猊泽之地的名字似乎只限于秦人知道,原因是这个湖泽是半月前才被人发现。一个秦国游牧部族在大雪中迷失了方向,遂向西南方前行,结果数十人与马匹陷入湖泽,瞬间就无声无息的消失无踪,因此而成为清河最为恐怖的沼泽之地。 时间过得飞快,传令兵几乎每隔半时辰便报来最新消息。 “戎人在清河入口停下……约千人” “戎人既没有扎帐之意,亦看不出来有前进的动向,人数在不断增多,约三千人……” “戎人依然停留在原地,人数似乎在下降……” 莫故之怒道:“什么似乎、大约……我要的是准确消息,若不确定,就不要报上。” “将军息怒,草原上一马平川,没有障碍物掩身,前哨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再加前哨,宁可被发现,也要看清楚戎族人数和马匹,我要在天黑前拿到准确的数字。”莫故之的神色稍缓,但依然有着稍许的不悦。 蒙裂不禁皱眉道:“奇怪,按戎族的性格,历来都是猛打猛冲,来得快,退得快,从来没有像今天般畏缩不前,难道是因为力薄而改变了战法?不会,不会,那他们在草场入口干什么?还是等什么?” 这其实也是莫故之的疑问。在来歧山的路上,他调来秦国与戎人历次大小战事的竹简,亦总结出戎人勇猛顽强,但战法简单,只凭马战的优势,肆无忌惮的屡败秦人,而秦人也就是束手计策,有过的几次大胜,往往是利用戎人头脑简单,布下陷阱让戎人钻入,但从没有奢望过能全歼戎人。 上空不断的盘旋着猎鹰的身影,俯冲、升起、飞翔…… 蒙裂仰望苍天,喃喃道:“但愿这次有准确的消息……” “禀告将军,第三十八队前哨十八人,全体遇难,不过他们死前传回了一个重要情报……” “快讲!”莫故之几乎与蒙裂同声催促,他们太想获悉心中的疑问。 “由于不断有游牧戎人从草场四周投奔,是以具体人数很难确定,但其中却发现大量身穿晋国皮甲的士兵,具体人数俩百余人。” “阿!”莫故之不由与蒙裂面面相觑,满脸惊骇。要知道晋国非一般小国可比,若晋国参与期间,那么便非万余秦兵所能抵御,而得顷国之力。 但晋国频发内乱,在连死两代大王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对秦用兵,除非全朝大臣都疯了。但晋兵的服装怎么可能大批量出现在戎人身上…… “晋人……”蒙裂突然道:“据说晋国重耳公子逃往横岭深山,而横岭山脉却是犬戎族的居地,难道……” “……重耳……一定是他……”莫故之颓然长叹道。 第二十一章驰马清河 夕阳如血,山色如黛;清河草场如同一大片青色的帛布挂在天空,随着春的脚步来临,耳闻虫鸣不休,草声索索,蛇蜥游走,野兔呼啸而过;看似平静而广博的天地里,薄霭重重,依稀隐藏着无限杀机。 第174章 风声呜咽中,好似天际地下传出阵阵哀鸣悲恸,久久不散。 按重耳的进军路线,除了狐射姑的八百奇兵外,其余的八千余人则分兵二路向清河深处延伸。但仅做出攻击之态,绝不轻易出击,以迷惑秦兵。前锋队由介子推与狐氏兄弟率领,领兵三千,暗遣数百兵勇至秦人牧场放火,制造声势,或吸引秦兵注意,或迫使秦将动怒,领兵来犯。另一队则由重耳与族老指挥,先进后退,迂回而进,避开秦人暗哨或据点,这样便好像突然从秦人的眼皮下消失般,让敌人去疑惑,才能产生判断上的错误与冲动。 三天过去,清河依然平静无波,双方似乎在比耐性,都在等着对方抢先出招。重耳深知,秦兵绝对忍不过第五天,因为他对自己制定的骚扰之策深具信心。秦国的游牧各族不停向莫故之施压,他虽不为所动,继续坚持引蛇出洞之计。但穆公一纸诏令,让其维护牧民的利益,不可任戎人猖獗。 莫故之接到诏书后,脸色低沉而茫然,呆愣良久,方长叹一声,“王上一向英明贤德,但偏偏有昏臣谗言……哎!清河草场如此广博,秦国牧民分布散而广,我军才万余人,如何去草场维护?这不是逼我进攻吗?” 蒙裂深深吸入一口气,垂下头默然无言。 “重耳智谋出众,乃少见的将帅之才,以前我本以为多少有些虚传,但他仅凭骚扰之招,便迫使我改变计划,若战下去必将进入他的圈套,败多胜少,大王不会饶我;若坚守歧山不出,以戎人的鲁莽冲动性格,必然不忍,再加上开春在即,戎族是以游牧为主之族,怎可割舍如此良机。” 似乎想到某种可能,莫故之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酷和肃穆,闷哼道:“不听君命是死,战败亦难逃一死,我莫故之要和老天赌上一把,死也要捍卫男人的荣誉,死也要昂头挺胸。” 蒙裂闻言色变,他明白莫故之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多么惊人的勇气和信心,何况秦国素来官吏严酷,即使此仗大胜,也逃不过灭族之灾。 “将军请三思!”蒙裂不由得跪求道。 “请起!”莫故之深深地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以韩原到歧山的距离,急行军不过一日,我们多少得给牧族一点交代,这样或许还能拖上三到五天,否则大王定遣将换防。” 蒙裂以前所未有的钦佩、肃穆、尊敬的态度,霍然道:“下将愿领兵清剿流戎,肃清小股戎贼。” 似乎在意料之中,莫故之并无惊喜之色,而是严肃无比地道:“我只能给你一千私卒,他们的能力绝对强于普通士兵,出弓没有回头箭,清剿流戎之事就拜托蒙将军了。” 蒙裂斗志高昂道:“末将绝不负将军重托,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亦不会给牧族进言大王的机会。” “哼,身为领兵者,当为士兵的生命负责,怎能轻言死亡。所以,你必须尽量维护士兵的生命。”莫故之神情凝重,缓缓道:“戎人在不断增加中,蒙将军多加小心。” 蒙裂猛然抬头,双眼掠过异芒,一字一字地道:“韩原的兵马就拜托给将军,将军保重!” 说完,身体一挺,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莫故之眼放精光,犀利无匹的电眸紧盯蒙裂的背影,空气中布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 “圣使说秦人定忍不过五天?第七天都快过去……” 重耳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没想到秦将如此高明,竟甘冒灭族之危,亦不出战,仅派千人进入草场,与我族骚扰分队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端的是妙招。” 雪丹清与缠香圣女蓦然一怔,仿佛不认识地看向重耳。在她们的心目中,重耳是战无不胜的神,如今竟如此推崇对手,的确令她们意外。 “据俘虏的口供,莫故之之前并无军功,除了一身神鬼莫测剑术,一直在军部郁郁不得志,与另外两名将领数次争夺巴蜀战区均告失败,圣使怎会如此看重他呢。” “正是因为机会难得,是以他绝不会放过这唯一的机会,身为绝世剑手,必然通悟剑道,讲究心剑合一,竭而不战,战必胜之。剑法与战法亦有共通之处,不过……”重耳忽然咧嘴笑道:“实际上莫故之已然落败,当他接到秦王诏书,拒绝出战那刻起,他就败了,而且很惨。” “公……圣使的意思是?”雪丹清追问道。 “若我们均无束缚,洒脱一战,鹿死谁手尚且不知。但他上要应付秦王,下要敷衍游牧各族,势必影响心态,而秦兵气势十去其三,再战必败无疑。”重耳侃侃而谈道:“你们还记得今天抓到的秦人的口供吗?韩原的四千精甲在清河北一直是飞扬跋扈,横行霸道之徒,他们心中极其藐视戎族,如今受制不得掠战,上至各级将官,下至公车步兵,皆已到了痒不可忍的地步,哈哈!莫故之不该把韩原之将蒙裂派出,以至于韩原兵将失控,再不出战,必然内哄。” “这样就好……”缠香的脸上顿时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恍若草之沼泽。 草原上极静,只有微微的风声,和偶尔的几声鸟鸣。踏着刚破土而出的绿芽而行,沙沙的脚步声听来格外清晰。这一瞬间,除了三人的呼吸之声,便是一阵清郁的花香之气,扑面而来。 “看来有了变化。”重耳忽然转过身去,眼神浮上异彩。 “禀告主公,秦人出动千余精兵,开始进驻秦之牧族,我先发部队与其遭遇……” 人马未近,声音却远远的传了过来,显然秦人来势凶猛,使其乱了方寸。 重耳从容不迫的道:“别急,慢慢讲。” 十二道墙之一的槎西飞身下马,定了定神,道:“刚才接到鹰哨来报,韩原守将蒙裂率千余快骑堵截我先发游骑,十八名晋兵死亡,伤八十四人,一百余戎人战亡,伤……” 重耳蓦然道:“确定只有千余人么?” “确定。秦之大将莫故之与其主力依然停留歧山之脚。” 重耳暗呼一口气,他猛然间明白了一个问题。莫故之若知必死,那么定不再留任何后手,束缚不再,岂不再畏死。本来一道上上之计,却无形中转换为下计,这样的对手太可怕。 他不禁佩服起这位秦西第一剑手来。莫故之能把剑法中的险中求生运用到战法中,的确是天纵奇才。双方还未对阵,却已是大战两场心理战,各有胜负,而自己却隐隐落于下风。 饶是如此,重耳却陡生战意,冷然道:“请各位族老与将军们前来大帐。” 行至大帐,介子推与狐氏兄弟早已等候帐门,一干戎族长老则坐立帐中,一场口水大战正在上演。不知为什么,他们不畏生死的喊叫声虽是震天惊地,但重耳非但不觉得激昂,反倒有些不详之感。 “主公……”狐偃指了指帐篷,欲言又止。 重耳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其实战事未起,他已然明白,戎人鲁莽冲动的天性,已注定灭亡,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神仙也救不了他们,只是……重耳表情复杂的看了缠香一眼。岂知缠香似有感应般对上他的眼神,里面包含着洞知天命的无奈与绝望…… 重耳一颤,目光投向介子推,“子推怎么看?” 介子推沉声道:“主公把莫故之逼到绝境,实为下策,必死者难敌啊,若想挽回颓势,需给他一条生机……” 重耳长叹道:“传我命令,骚扰之计撤消。” 雪丹清呆了一呆,她虽然不解,但依然转身而去。 缠香则若有所思的低头沉思。 “大家进帐吧!”重耳挺了挺胸。狐毛掀起风门。 沐布正与另外两族长老口战不休,见重耳进来,俱都若看见救星般迎了上来。一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主题却非常一致--派兵剿灭秦兵先锋部队。 重耳既不开口,也不制止他们的争论,就那么默默的站立。 缠香不由得眉头大皱,她虽却不长于军事,毕竟智慧过人。重耳与介子推进帐前的一番话,使她隐约明白了什么,但又不甚明晰,不过她明白一点,戎族各自为战、横冲直撞的战法落后秦兵不止一筹,想起重耳怜悯的眼神,她依稀看见了血腥的未来,再听到族人的不断争执,她蓦地闭上眼睛,两滴泪不可抑止的垂落。 “你们辩够了没有?若没够就继续。”重耳淡然落座。 沐布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听圣使吩咐。” “对,圣使说了才算。” “圣使绝不会称赞同你的笨办法,不若倾全族之力,先灭了秦人先锋,给他们一个苦头,也使秦人明白我族是不可欺辱……” 重耳忽然大喝一声,长身而起道:“都到什么时刻了,关系到戎族的生死存亡,你们三部若不齐心协力,共御秦人,那么本使即有通天之力,怕也不能挽回灭族之灾。” 此话似乎大出众人意料,一时间,帐内声息渐无,鸦雀无声。 “圣使之意?”索朗鄂然道。 重耳见话已说到这份上,便也不再拿言语推托,但实际情形却不可让他们得之,便略为沉吟了一会,沉声道:“只有收回骚扰之策,然后再出其不意击之。” 众人闻言,均是呆若木鸡,若非此话是圣使所说,怕是早就被拿出帐外斩杀。 重耳知道说上一夜也不可能使他们信服,遂改变策略,以强制横,朗声道:“若想小胜,施以鹰搏兔之招,当可全灭秦之先锋,但其后果则很难预料,敌人即使一败,却有源源不断之援兵,戎族呢?所有的力量全摆在这里,所以只能大胜,方能威慑到秦王。” 第175章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不解,但在重耳的威势下,却无人敢开口。 “传我命令,戎族三部全线退出清河草场……” “圣使?” “这……这……” 重耳露出笑脸道:“待休息两天后,再作夜行军,扑至歧山,杀秦人个措手不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叫好。 介子推微笑道:“刚接到射姑传出的消息,他们将于两天后绕至歧山之左,不管秦将怎么精明,秦兵必然因我们一退而麻痹,左右夹击之下,戎族必胜。” “戎族必胜!” “必胜……戎族必胜。” 望着帐篷中喷射出高昂的斗志与必胜的信心。重耳与介子推却不由得为魏犨与狐射姑担心起来,他们所率领的八百晋兵是他们的唯一力量,即使戎族大胜,牺牲都在所难免,胜利的代价如若是以晋兵的生命换来,重耳肯定承受不了。 重耳也明白,指望他们一个不少的归来是不可能的,但希望他们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能尽量的保护好自己。 事实上,魏犨与狐射姑自进入魔鬼之泽后,便以每天数十人的生命为代价在前行。 在狐射姑的印象里,但凡有草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贴着地面稀稀的几棵小草。但当刚踏入魔鬼之泽的第一天,他便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里的沼泽不比高原之地,野草长不高但根部却很发达,盘根错节抓紧湿土中,看似有草生长且显得枯干、结结实实的地方,使你毫无防范地一脚踩下去,整个身体就陷入无底泥潭,若不是大队纵向前行,若有人陷落,只要施救得快,还是能脱离危险。但纵然如此,依然有数十人因马匹的重量而消失在泥潭。 因为可怕的沼泽,前行的速度慢到及至。更由于沼泽面积巨大,几乎所有的人都被稀泥巴透湿过,使之走得小心谨慎,战战兢兢,更使人一天都不舒服,影响心情。 不过两天后,粗笨的牦牛竟给了他们希望,马匹陷落了数十匹,但二十余匹牦牛却完好无损,没有一只陷进泥潭,不管伪装得多好,t们竟像能分辨出那里是干草地,那里是湿地般,绝对不会误入泥潭。 这样,七百余人便只要跟在牦牛的身后,便再无陷落之险。 无有生命之险,再去看这泽地,以前显得恐怖、苍茫而空旷的草地,亦多了不少的秀丽、优雅之美。 不自不觉间,便出现了树木,歧山峰顶已遥遥在望。 狐射姑与魏犨对视一眼后,手上的猎鹰如脱弦之箭般冲上云霄。 莫故之耳边响起“咚咚”战鼓之声。黑暗中依稀看见无数戎人朝帐营杀来,眼神数变。 “果然被将军料中,戎人真的杀了个回马枪。”蒙裂大喜道。 望着火把映照下的敌势,莫故之竟皱起眉头,他心中依然疑惑不解,据重耳灭虢吞虞的用兵之法,显然高出两国名将不止一筹,从而得出重耳必精于兵法阵势,且善用谋,依此推断,他绝不会像今天这般急于冒进躁急。那么,里面隐藏着什么阴谋呢。 蒙裂右手上举,大喊道:“弓弩手准备……” “慢!”莫故之挥手制止,沉声道:“再等等,戎之主力出现再放箭。” “将军的意思……难道戎人在佯攻?” “有此可能,因为敌将是盛名远扬的重耳。”莫故之自己也觉得奇怪,在料中敌势的情况下,竟也没有丝毫的欣喜之情,反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地平线上陡然发出一阵轰鸣,滚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朦胧火光中,秦军帐营前已是人头攒动,马声嘶鸣,最前一排兵马正着晋军服装,而中间一人,银甲披身,在黑夜的映衬下骄傲的绽放着耀眼的光芒,仿佛从天空降落到凡尘的战神。 重耳,一定是,来不及过多思索,莫故之猛的扬手,“放箭。” “嗾!嗾!嗾!”万箭齐发,势如奔雷,直射戎阵而去。 虽然戎人第一时间举起木盾抵挡,但在秦兵强大且密集的箭雨中,无数戎人中箭落马。 “拉开阵形,速度快起来,冲啊!”重耳大喊着驰马疾冲,手中长剑仿佛是阎王帖,近者立毙。十二道墙不离左右,刀剑生辉,幻起一道无坚不摧的气墙,向秦帐滚去。 原野上无数的火把晃动,一闪一闪的。好似星星从天空摔落,镶嵌在大地上。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弥漫在天地间,漂浮在夜风中,又转化为惨烈的暴谑之气。 重耳的两百先锋瞬间被秦兵淹没,秦兵之勇猛,令重耳大吃一惊。他们几乎是睬着同伴的尸体在进攻,且训练有素,进退有张。 好在戎族长老终于发动第二拨攻势,刚刚合拢的秦军大阵转瞬间又破开了一道口子。 虽说止住颓势,但重耳心中并不轻松。这第一仗,双方都是试探性接触,介子推所率五千主力未动,莫故之的中军也不见影踪。长剑挥舞的同时,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莫故之好似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仿佛随时会从某个黑暗的角落窜出来,一口咬上自己的咽喉。 来吧,我等着你! 看着戎人的猛烈攻势,莫故之与蒙裂愕然以对。 戎人以百骑为一队,十骑作一组,利用马匹的速度闪避秦军弓箭来袭,势如潮水地冲击着已退至帐营前的秦军。 重耳领二百人在秦阵中横冲直撞,绕着圈子截杀秦兵。对于这种阵仗,他和手下晋兵了如指掌,便明白配合杀敌之招。 在此种开阔的平野丘林,他们的骑射之术更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以速度控制主动,尤其是对付这种有心把战事拖至天明的秦兵。 莫故之暗道一声:果然名不虚传。遂大手一挥:“蒙裂带一千精兵突击戎人右翼,务必引戎主力出动。” 蒙裂领命转身而去。他明白,只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突破对方少量右路军的拦截,他们便可横向割断戎人的前后联系,往右可与大营的秦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往左可直接攻击戎族主力。 只要能突破戎人右翼,不管重耳如何高明,在势均力敌的形式下,若加上这一千生力军,必然对重耳形成绝杀之势。而戎族主力当不会见死不救,他们一旦发动,莫故之便率大军呈上中下三路杀出。 果然,蒙裂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抵挡,便成功横腰截断戎人路线。 似乎太容易了,蒙裂正疑惑间,淡白的天空中,突然杀出一队人马。领头者甲胄如血染,长剑挥舞,剑下无一合之敌,犹若天神降世,纵是首次相遇,蒙裂仍一眼认出对方是贤德传天下的重耳公子。 重耳仅凭一百多骑敢于回头攻击一千秦兵,显然出乎蒙裂的意料,本应为此欣喜,能杀掉重耳,自然是名声远扬之事,但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距离越来越近,重耳倏然大喝道:“弓箭阵!” 只见一百余晋兵同时手挟一把已扣上弦的弓,箭袋前移。 “不好……盾牌……”蒙裂话音刚落,一阵疾如暴雨的利箭破空而来。 蒙裂挥戟横拨,“叮!叮……”一串劲箭被磕飞,但他身边的人却瞬间倒下大半。 距离近了,晋兵竟抛开弓箭,长短兵器齐出,一时间,惨叫声与金铁交鸣声愈来愈响。随着天空发白,景象也渐渐清晰,蒙裂的部队在箭雨与一轮冲击之下,竟死伤过半。不过凭着人数上的优势,渐渐的又掌握了主动权,把重耳的百余人紧紧围困在一个狭小的坡地上。 重耳不知长剑已饮过多少秦人的鲜血,纵使他的身体已突破衍生与恢复的极限,亦杀得右手有发麻之感,可想而知雪丹清与缠香的处境。耳畔传来缠香一声闷哼,她的身体在马上晃了几晃,一个秦军将蔚打扮的人正举枪连击,偌粗的铁枪在他手里如手臂灵活,每枪击出都带着强大无比的气势,速度快如闪电,角度也极为刁钻,几乎有与赵衰一拼的实力。 雪丹清娇斥一声,马上凌空而起,长剑几乎融入了身体,连人带剑如脱缰野马,一道虹芒向铁枪迎头撞去”砰!”秦将全身剧震,半边身子随挡剑的手腕酸麻起来,铁枪差点脱手而去。心中叫糟,缠香接连杀死三名秦兵后,忍着脱虚之感,长剑无声无息地穿透盔甲而至。 秦将明明洞悉并掌握到来剑的线路,却偏是力不从心地任利剑透胸而入,带起一蓬鲜血,四溅而出。 而缠香也因体力透支,颓然落马。 “保护缠香!”重耳怒吼一声,长剑卷起血花,身边瞬间空旷起来。 莫故之负手傲立于歧山,俯瞰山角下的广阔战场。 天空朝霞迭起,太阳初现。照得原野一片血红,分不清是艳阳还是血光,嘶杀声仍然此起彼伏,更有局部显示秦军受到重挫,不过他仍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一切早在他算计中。 身为西秦第一剑手,他更看好自己的战场上的天分。自懂事起,他便一直在逆境中奋进,从没有半点松懈,习剑,苦读兵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便更清楚自己所置身的时代,非一柄无敌之剑所能征服,而聪明的头脑抵得过万柄利剑。 莫故之明白一点,自己并不是个细心和有耐性的人,抓重点而轻细节,故而一切和胜利无关的战事都不能影响到他。他的目标明里是戎人主力,实则是重耳。对他来说,万名戎人亦抵不过一个重耳,重耳若去,戎人必败。 “到时候了……”莫故之眼睛只注视着重耳与蒙裂处的战事,眼神中闪烁着自己也不明白的火花,也许是为重耳惋惜,也许是为即将到手的荣誉而兴奋。 第176章 他终于挥出了那只掌握无数生命大权的右手,“全力出击!” “咚!咚!”战鼓齐鸣。六千名蓄势待发的秦兵如潮水般涌下山来。 箭矢、强弩、五架兵车同时发动。莫故之卓立兵车之上,两侧刀斧手与枪戟手几乎派不上用场,戎人骑术虽精,无奈战车是他们的天敌,车上擂石飞射,长钩横出,战车所向披靡,无可抵挡。 戎人好不容易才占得优势,却转瞬间溃败,一时间马仰人翻,一溃千里。 奇怪的是,戎族主力却依然采取观望之态。介子推深邃的瞳孔中闪动有如刀锋,仿佛对己方的败毫不在意却又似不屑一顾般平静如常。如不是他手中握有戎族白玉鼎,早已按奈不住的戎人只是眼神便足以杀死他。 “该死的,还不出击,难道让我们看着自己的族人看杀光么?”终于,白戎长老怒声道。 他一开腔,无数道声音即刻响起,化为一股怒潮,直滚向介子推。 让人惊骇的是,介子推有如大海中的孤舟,虽是巨浪翻滚,小舟却坚如盘石。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气势,压迫感竟使他周围的一众长老呼吸困难、无法开口。长老们冷汗一滴滴地上冒,而内心惊恐更是难以言喻:能将武功练到这个境界,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圣使说过,若看不到奇兵的出现,我们即使加人,也难逃一败,难道你们喜欢白白送死么?”介子推冷冷地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嘲讽的语气。 只到索朗一声怒吼,“谁敢不尊戎族玉鼎?族规伺候。” 戎族巫祝的出面,才勉强压下戎人的冲动。 重耳这时已陷入苦战,数百名秦兵已把他和众护卫分割开来,他甚至不知道雪丹清与缠香是生是死。 射姑啊,你们在何处?若是再不出现,恐怕……重耳愈想愈是害怕,他并不担心自己,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个过程而已,经历多了,便漠然。他怕的是生死离别的那种状态,怕的是胜利的结果是失去爱人为代价,再也看不到温柔乖顺的雪丹清,看不到命运多折的缠香圣女。 这时,耳际一声长嘶,重耳全身一震,五架战车夹带着躏碎大地的声响,滚滚而来。 “射姑负我……”重耳不甘心的仰天长啸。 天在动,地在摇,震天长啸似乎压住了战车的隆隆巨响,战场上的马匹都不由惊恐的后退数步,声势之雄,令人动魄惊心。 紧紧围住他的秦兵齐声惊呼,有距离近的甚至丢掉手中兵器,双手捂耳,乱成一团。 战车已不可阻挡之势,沿路划出一条血线,那站立在车辕之上的人,清晰可见。 重耳的目光和莫故之眼神交触的一刻,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杀机,不需多想,他便知道此人便是西秦第一剑手--莫故之。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交,同样的自负,同样的不畏生死,但莫故之多出了一点得意的笑容。胜利已牢牢掌握在他手裹,因为他掌握到今仗致胜的契机,杀死重耳。 鲜血浸透了草场和丘林,把绿色染为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横七竖八地散落在红色的泥浆上,犹如巧手的吴女绣出一副红花点缀的屏风。 在这副惨烈无比的刺绣图中,最为耀眼的是两个人,或者说,是他们手中的长剑。闪闪夺目,如梦似幻。 虽然相隔一里地,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浑然忘却了一切。 如果说以前是为了战争而杀死重耳,那么现在则是为了剑道,甚至剑道更多过战争。因为他能感应到,重耳是他所遇最强有力的对手,若战胜他,自己将会在剑道领域无敌于天下。这一刻,莫故之杀死重耳的决心更坚,不只是因为清河之战的胜败和荣誉,而是一个突破武道瓶颈的绝佳机会。 骤变忽起。 一阵震天轰地的狂鸣从秦人身后响起,呜呜然像是万马奔腾,却又像沉闷的鼓点,在这样的时刻,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秦军大帐方向,亦传出同样的声响,接着传出无数凄厉的嚎叫之声,隐约还能听到牛角奏响的号角声。 魏犨和狐射姑为了不被敌人发现,所有的马蹄上都缠上厚厚的野草,是以踏地声沉闷而不清脆。后方突现敌情,而且人数不清,且勇猛过人,秦阵的大帐一片火海,刺耳的兵器交错之声、士兵的呐喊与惨叫声嘈杂地交织在一起。 重耳的奇袭行动开始奏效。 “不好,中计!”莫故之再也顾不得重耳,他令旗一挥,秦军左右双翼反身回扑,中军继续向重耳施压。 而介子推手中的白玉鼎亦同时舞动。五千名被愤怒烧得几欲疯狂的戎人发出震天叫喊,原野上除了草,再也没有静止的事物。数千铁骑发出疾速的马蹄声,这巨响令大地都为之战栗颤抖。介子推冲在最前端,直奔秦军战车而去。 突如其来前后夹击瞬间击溃了秦兵的信心,似乎四周都是戎人般,无数的标枪与箭支一齐飞过来,刹那间耳边充斥着惨叫与坠马声。 重耳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感,他瞪大眼睛,四下搜寻雪丹清与纠缠香的身影,“丹清……缠香……你们在哪里?” 介子推转瞬冲近秦军战车,数名秦兵枪戟齐扬,他依然保持骑速,只见右手稍动,一道虹芒转瞬即逝,刹那间一切又归于永恒的黑暗。 数道碎肢纷扬,恐怕的杀气惊呆了秦兵,即使是有数十年战争经历的老兵,亦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杀招,残酷到及至,丰富消碎的不是生命,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而是风中的尘埃。 一双炽烈燃烧的眸子瞬间闪现,莫故之第一次有了恐惧之感。 生命,毕竟只有一次。 “退!” 莫故之喊出声后,手中的令旗却始终无法挥下。 退,往那退?四方皆是戎人…… 而秦军在这一刹那,彻底崩溃。 五辆战场上的巨无霸,因车身俱被血肉横尸所堵,竟动弹不得。 莫故之望着迎面驰来的重耳,竟横举长剑,闭上眼睛,对他来说,战败等于死亡。 “停!”忽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在半空中炸开,就连天际的滚滚轰雷声也被它压了下去。 戎人自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的圣使,秦兵更是犹如捡回一条命般欣喜若狂。天地亦突然静了下来。 重耳收剑回鞘,淡淡道。 “我们讲和吧!” 冬季刚过,翼城却没有半分春的气息。若在往年,正是王公贵胄们大宴宾客,女乐倡优们献艺谋生的最佳时节。一月之内,死了三位国君,献公、奚齐、桌子,是以一切歌舞礼乐都销声匿迹。进入翼城的街道,黄土道路两边的民居门窗紧闭,即使是大贵之家,亦门可罗雀:人们对王室的变迁与杀戮的恐惧已到达了极点。 自”罪妇”孽子双双被诛,辅臣旬息归天之后,晋国第一次摆脱王室控制,掌政大权分布在几位大臣和武将的手中。而里克则俨然为臣中之臣,臣中之君自居。 旬息临死前曾留言里克:“君幼,老臣尚有可为,君长,老臣必死。” 里克获悉,呆了半晌,对着旬息所葬方向连叹数声,“可惜,他的话说得太迟!” 次日,里克再会朝臣,首议补先君之过。 太子申身遭奇冤,自当复其尊号,并重新以储君之礼改葬。 骊姬迷惑先君,扰乱朝堂,罪该万死,非常刑不可处置。里克想出一条奇妙的刑法。将骊姬衣服剥光,绑于朝堂大拄之上,众大臣轮流以鞭击之。 “鞭刑伺候!” 里克深呼了一口气,终于下令。 朝堂这才惊醒,众大臣意犹未尽的举起皮鞭。 鞭杀骊姬之后,里克又令将骊姬之妹少姬送于献公墓中殉葬。 借剿清余孽之风,又尽杀”二五”、施优等叛臣九族,根除后患。 旬息因有大功于国,罪及仅身,家族赦其不死,只命其退出所有封地田园,贬为庶民。 此后一月间,除了肃整朝堂,便是安抚各路宗族以及边疆守将。然先君之过已补,就该议定新君之位。 除了晋国上下朝臣,各大诸侯国与周天子莫不瞪大眼睛,关注着里克的一举一动。 里克再想拖,也无有借口。 晋国的春天,便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气氛中到来。 晋国有识之士,皆预感到风雨将临。忧虑的情绪在翼城蔓延。而骊姬临死前望向里克的眼神,除了哀伤和愤恨,更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聪明尤媚的骊戎美女,也许比任何人都明白里克,很早就已经预见到他有一颗叛上之心。 “里克奸贼,你无时无刻都想着夺君之权,可惜我身为女子,否则……我下了地狱亦张大眼睛看着你,看着你怎么死,苍天开眼吧!” 她眼中的刻毒,甚于世间的一切鞭打。 也许是一切皆控于手中,里克甚至不屑于再做掩饰,或不屑于和罪妇反驳,用鞭子来回答。 有什么关系呢,各大家族和多数武将已渐渐倒向他。其它的小鱼小虾,还能影响到他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能力打破平衡。 里克表情木然的俯视着他的朝臣。 在一片惶惶不安的人群中,他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独特气质,显得越来越明显,一个比君王还要君王的里克。即使他一脸的平和或淡然,但却仿佛是暗潮汹涌的海水中,一片孤立不动的小岛。 众大臣在朝堂上激烈争吵起来,一部分人认为该立夷吾,另一部分则主张重耳为君。 第177章 争得里克恼了,摆手大喝道:“重耳贤而年长,理应承袭君位!” 众大臣这才默然无语,里克亲笔写下迎请重耳的帛书一封,命诸位大臣签名。 狐突拒而不签,道:“吾与重耳有舅舅之亲,签名之后,难逃史官讥为私心。” 里克自然恼怒,却碍于狐突乃军中大将,一时不敢轻动。 狐突为狐姬之弟,狐姬乃重耳之母,虽为戎人,却精通华夏六艺,也曾为晋国立下许多功劳。即使他的两个儿子狐偃、狐毛都跟随重耳逃亡在外,献公也未敢加害于他。 里克虽自认为强于昏君,却也不能一边迎重耳回国为君,一边又将重耳的舅舅杀掉。遂只能强忍怒火,封屠岸夷为上士,令其携带帛书,前往犬戎部落迎接重耳回国。 屠岸夷领命出行之日,正值重耳在清河草场谋计和秦。 关于他放过屠尽歧山秦兵之举,事后族老会自然是齐声指责,大有罢免圣使之意。 重耳亦不恼怒,微微一笑,道:“请问战争的目的为何?” “当然是为了清河草场。” “如果屠尽歧山秦兵,穆公必派更强之兵,连绵不绝,戎族有实力应付秦国倾国之力吗?到时,别说是草场,就连横岭怕也不保。” 索郎等有识之士不由点头称是。而有人犹然不解道:“若是如此,何必劳心动众,直接与秦人谈判便是。” “错,大错。”重耳摇头道:“若不显示出我族犹有一战的实力,秦人焉肯与之谈判,只有先立威而后取之,是以此战必须大胜,且得给穆公留点颜面,所谓一打一抚,方是谋和上计。” “圣使言之有理,待我去和族人解说,希望他们能明白圣使苦心。” “嗯!是得去安抚他们,先告退一步。” 正当众人散去之时,帐外一声长鸣,接着传出数道声音,”秦将莫故之求见重耳公子!” “有结果了。”重耳眼神一亮,连声道:“有请!” 和莫故之一同前来的还有穆公长侍皋金。此人身为王宫总领,深得穆公宠信,整个秦国,除了几位上大夫之外,他应该算是最有势力之人。 当重耳看见他的那刻起,便开始考虑笼络此人,为将来借秦之力打下基础。 “久闻大名,落难重耳见过皋先生。”重耳肃然一拜。 “哦……请起,皋金不敢当,快快请起。”就皋金想来,重耳既为晋国王子,又声名远扬,而且又大胜在先,理应是那种盛气凌人之辈,绝然没有想到竟如此恭谦。 “本将还没有谢过公子哩。”莫故之战后方洞悉重耳所图,但重耳既放过了他和他的部队,他除了感激外,只剩下惊骇。 “如此说来,重耳还需谢过莫将军呢,若无一战,何能结交到皋先生、莫将军这般朋友呢。” 常言道,战争服务于国事,而重耳却把两者相联,通融于共。先战后取,即使穆公亦对重耳另眼相看,不仅应诺共享清河,而且答应秦兵不入草场。 这倒也不出莫故之所料,使他不解的是,皋金亲临,显然不同寻常。 重耳欣然落座道:“长侍大人看起来极像重耳的一位儿时挚友,只是多年不见。唉,真是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皋金受宠若惊地道:“卑人只是平日里帮大王打理文书的小史,何能与用兵如神贤德远扬的重耳公子您相提并论呢?” 重耳微笑着朝雪丹清挥手道:“长侍大人一路辛苦,不若把准备献给天子的四名戎族美女赠给皋大人,以洗一路风尘。” 皋金看了莫故之一眼,正待推辞。重耳心知肚明道:“大人放心,莫将军亦有厚赠。” 皋金这才笑道:“重耳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礼贤下士,端的是无人可极。” 重耳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大人待试过戎女的味道,再说礼贤下士如何。” 皋金作出一个恍悟之态,连声道:“是极,是极。” 莫故之眉头轻皱,低咳一声,道:“长侍大人此时前来……” 皋金突然端坐身体,肃容道:“恭喜公子!” 重耳愣道:“何喜之有?” “吾君意欲将怀赢公主许给公子。” “啊……”重耳与莫故之几乎同时惊呼出口。当然,两人的震惊各有原由。重耳是没想到自己大大的玩了秦人一把,秦人非但不恼,竟要下嫁怀赢公主,一个落难之人,有什么地方值得穆公看中呢? 怀赢虽为穆公贱妾所出,但自幼便极得穆公宠爱,且之美貌过人,东周有”秦美看怀赢”一说。据传怀赢看不上天下男子,大有一生不嫁之势,而穆公也不强逼于她,是以怀赢过了二十岁,亦小姑独处。 其实许婚重耳,也并非穆公本意,也许天意始然,当天朝堂上议题有两:一是重耳的清河之战,二是巴蜀三族同时向穆公求婚,允其下嫁怀赢公主。 比起公主婚嫁之事,清河战事便算不得什么。倒是巴蜀三族以公主为名,竟相争夺巴蜀之王的地位,谁能娶得公主归,理所当然便压过另外两族。穆公甚为为难,许给任何一族都将导致另外两族的不满,而一口回绝又将落人口实:说他把美貌的怀赢公主关在内宫,不让嫁人的原因是为了自己享用等等。 正烦恼之际,大夫鲜于献计道:“大王不必担忧,微臣突生奇念,可谓一举数得,既可免去清河战败之丑,又可解除巴蜀之争。” “爱卿快快道来。” “晋虽生乱,但时久必安,重耳、夷吾两子,必有其一回国安邦。而夷吾阴险毒辣,不足为取,重耳虽战名远扬,但其素来贤德,大王助他为君,必无后患。而重耳犹重虚名,大王若以虚名系于其身,可令其不能不守信义。” 穆公闻言,大感兴趣,“有何虚名,能系重耳,这好像个巴蜀之争没有联系?” “大王可与重耳接婚姻之好,使怀赢公主下嫁,如此,既避免了巴蜀之争,大王既为重耳之舅(岳丈古称),这样,清河之败便不足为外人所道,而大王还可助重耳取得晋国,论公论私,重耳都不会不守信义,大王以一个公主,换得巴蜀平安,并可以重耳长辈的身份压制晋国,可谓一举数得。” “此计甚好,可重耳为夫人之弟,若娶寡人的公主,有违伦常。”穆公犹豫不定。晋为宗室之国,外表极重周礼,而周礼又于姻亲尊卑上尤为看重,他若能成为重耳的姻亲之长,自然可对重耳“倚老卖老”,多有索求。而重耳格于周礼虚名,亦不能不对他多加尊重。 “重耳究竟能否坐上晋君之位呢?否则寡人岂不白赔了公主……”穆公喃喃道。 “刚到的消息,里克已派心腹之士迎接重耳回晋,并遣礼史官朝见天子。” 穆公听了,先是一呆,随后两眼俱闪,脱口而出道:“好!” “大王,此事不宜渲染,先遣皋金私会重耳,一来探探口风,二来亦可形成事实,使之众臣反驳不及。”鲜于见穆公称赞成他所献之计,忙又说道。 “嗯!寡人知晓。”穆公会意的点了点头。 鲜于的主意虽妙,但鉴于穆公夫人与重耳之间的关系,在蹇叔与百里奚眼中,未免太过荒唐,只怕难以接受。 其实在周朝列国中,父娶子夫,子娶父妾都极为常见,更何况越辈姻亲。由余之所以献此妙计,并非真的认为“虚名”便可系住重耳。 列国之间,父子兄弟都可以相残,区区“虚名”又有何用? 秦国若想征服晋国,唯一的途径,便是在国力上胜过晋国。想借婚姻之事来图谋晋国,只能是一相情愿的痴人之想。 蹇叔与百里奚等上卿非常明白其中的道理,一致劝说穆公以培固国力为主,使用诡谋为辅。穆公口中应承,心中想的却是应该以诡谋为主才对。培固国力见效太慢,而大行诡谋之道,便立获眼前之利。 鲜于心底极为赞同两位上卿的主意。但又希望穆公实行以诡谋制敌的国策。 培固国力。论的是经世济民之道,在这方面,鲜于自觉远比不上两位上卿。如此,他也就永远位于两位上卿之下,难以谋取执掌朝政的大权。 鲜于心底很清楚,他的才能只有在诡谋中方可大放光彩。 秦穆公大行诡谋之道时,也就是他鲜于执掌朝政之日。 今日他献出妙计,是踏出的第一步。这一步若是成功,他便等于执掌了秦国半个朝政。秦穆公最大的心愿,便是东进中原,争霸天下。而晋国是秦国东进路上的拦路之虎,不先征服晋国,而想要征服天下,不啻痴人发梦。 秦穆公接受姻亲之策,就意味着他将以诡谋之道来征服晋国。这样,秦国必然与晋国不断的发生冲突,穆公也会因此不断的需要由余的妙计。而鲜于也可借机翻越两位上卿,成为穆公心腹中的心腹。 重耳自然不知道姻亲背后的故事,是以茫然不解。 对于美女,他并不奢求过多,圣岛上的美女他都爱不完,更何况身边还有两位美貌的戎族圣女。但思前想后,此举对自己只有好处,绝然没有半点坏处。首先,可获得穆公支持,为早日回晋打下基础,其次,还能博得一个英雄的美名,世人往往会想,若不是重耳清河大败秦军,穆公才会因此予以公主下嫁,以笼络其心。 “谢过穆公厚爱,重耳必有回报。” 皋金讨好地笑道:“卑人十八岁便行走朝堂,二十多年来,可从来没见过像公子这般鸿运与艳福齐天之人。我国大王与怀赢公主期待您早日达秦,以作百年之合。” 第178章 “这个……”重耳眼光扫过帐中两女,犹豫道:“重耳乃逃难之人,何德何能取穆公娇女,怕是委屈了……” “难道公子还不知晓?”皋金用一种只有重耳才听得到的声音道:“里克已遣人迎公子回晋,不日,公子即为晋国之君。” “啊?”重耳失声道:“此言当真?” 当重耳快马加鞭回到横岭之时,他的心中早已忘记了秦国的怀赢公主。他之所以答应皋金一年后前往迎亲,那是因为想借秦人之力登上王座,而如今王座已然在向他招手,他何必舍近求远,屈于穆公之下呢? 里克难道就没有察觉,抢走小凤的蒙面人就是我吗?嗯!也许没有,毕竟我们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想到这里,重耳眼中隐隐闪着兴奋的光芒。 暂时先放过里克,有欧阳家族与狐突的鼎力相助,即使里克有所图谋,也有一搏之力。待坐稳君位,手握兵权之日,便是里克毙命之时。 然而,当狐氏兄弟没有看到父亲的签名时,却彻底给重耳泼上一桶冷水。 “帛书上并无吾父签名,显然吾父认为公子不宜回国。” “此话何解?”重耳微微失望道。 “且不说公子两番闯入里府,即使里克未能怀疑到公子身上,但不可不防啊。”狐毛稍有激动。 “难道说里克为了一个女人,便冒天下之不为,按你们的意思……里克此举只是为了对付我吗?说,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回晋,而狐突也拒绝签名,难道是因为……”重耳目光蓦地冰冷,一股杀意毫不掩饰地散发而出。狐氏族人的所作所为,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假冒身份,难道是他们不想看到自己以假身份登上王座吗? 如若如此,我将施展霹雳手段,即使落下不义之名,也要把狐家彻底消灭。重耳暗暗下了决定。 “公子!”狐偃见势不妙,猛地一跪到地,声泪俱下,”里克素有恶名,况其连杀二君,恶名满天下。公子若在此刻回国,恐为里克所乘,到时,天下人俱以为是公子所指使,徒为其担当罪名,殊为不智。何况夷吾势力又强过公子,岂肯甘居公子之下?公子欲于夷吾为敌,势必依靠里克不可。一旦依赖于里克,又必失去权柄,受制于他。我狐家上下绝无贪生怕死之徒,吾父若非洞悉里克图谋,又怎会不签于帛书……请公子三思。” “好一个狐偃!”重耳神情一缓,紧紧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问:“你父亲可是有书信来?” 狐偃点了点头。 信中说了些什么呢?重耳不由疑惑,但狐偃的真诚与坦然,使他问不出口。 “吾父以为,公子当暂退一步,等夷吾与里克互争,待其两败俱伤之时,再从中取利。” 重耳怔了一怔,是啊,我怎么就不能想到这一点呢。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心智,还是我太在意这假身份。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若想成功,必须得消除身份的隐患--除掉真正的重耳。 但蔡姬与赵衰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拓王究竟把重耳藏在什么地方呢? 想通了一切后,重耳便去回复屠岸夷。虽然国君之位的诱惑奇大,但恢复清明之后,他做出了让许多人大为不解的决定。 “里上卿与众大夫的好意,重耳自当铭记在心,然重耳逆父命逃亡在外,是为不忠。又不能一尽哭临之礼,是为不孝。不忠不孝,岂可立之为君,望众大夫另迎贤君,以安国人。” 屠岸夷返回晋国,将重耳之语告之里克。 里克眼中虽然有种了然于胸的神情,但亦隐约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恼怒。呆愣半晌后,方怫然不悦地长叹一声:非是里克不迎君上,哎!先王地下有知,亦不能怪吾。 朝臣闻之,纷纷向里克进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大夫速定君位。 重耳不肯回国,最有资格成为国君的只能是夷吾。 问题是里克怎会心甘情愿立夷吾为君呢?迫于形势,他不得不一边派人往梁国迎请夷吾,一边却集大军于梁晋边界。 他要使夷吾知难而退,也学重耳来一番“让贤”之举。 夷吾不是重耳,哪容王座旁落。连连遣人催促秦穆公助他回国为君,并许诺一旦事成,赠以黄河西岸五座城池。 穆公夫人伯姬心忧故国,亦劝穆公助夷吾为君,以免晋国大乱。 秦穆公一来定下”隐藏锋芒”之策,并不想公然出兵,二来他的赌注已经下到重耳身上,自是不想脚踏两条船,惹他人耻笑。 夷吾焦急之下,又派使者向周天子和齐恒公求助。 周天子还没有做出反应,齐恒公便昂然接上。他早就忍不住想在晋国面前显露下盟主之威,见到夷吾派来使者,不禁大喜,立即发出盟主令,并亲率兵车百乘,赶往梁晋边界“平乱定君”。 鲁宋郑卫等国也各派大将兵车,开赴晋国,以听从盟主之令“安定晋国”。 直到这时,秦穆公方顺势出动兵车百乘,以“响应”盟主号召。 在各诸侯国的强大压力下,里克被迫收回边界之军,恭迎夷吾承袭君位。 于是,夷吾率亲信虢射、吕诒甥等人,得意洋洋地进入晋国王都。 因秦穆公为晋献公之婿,亦入翼城,和阴朋共同主持夷吾的即位仪式。 至此,公子夷吾如愿成为晋国国君,是为惠公。 在大会朝臣之后,晋惠公立开府库,以黄金宝物感谢齐恒公和众诸侯的仗义相助。 齐恒公和众诸侯甚为满意,俱欢喜的率兵回国。 而秦穆公却闷闷不乐,在回国的路上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哎!齐侯一声令下,诸侯俱争先恐后从之,将来我若争霸天下,势必会于齐候为敌。如此强大的敌人,恐怕胜之不易。而晋候亦翻脸无情,曾允诺登上王座,当赠河西五城,可直到我告辞回国,也不见他提起? 穆公愈想愈是气愤,觉得自己是被夷吾给耍了。 哼!寡人就不信你敢不遵诺言?穆公命令兵卒连夜疾行,尽快赶回雍城。他要和百里奚、蹇叔、由余等大臣商议出一个办法来,逼迫晋惠公送上河西五城。 而穆公前脚进入雍城,晋惠公便遣丕郑父使秦。以下臣拒不听命为由,收回先前许下的诺言。 穆公大怒,立召蹇叔、百里奚和由余商议,是否应该攻打晋国。 蹇叔道:“晋候刚得天子令,又得众诸侯扶持,暂不宜伐。” 百里奚亦出言反对,”目前不宜动兵,我秦国须大力增强国力,只有国力超越齐楚,方可对外用兵。” 鲜于善于察言观色,见穆公脸色大变,便进言道:“夷吾素无贤名,且之国内有强臣里克,一山自不容二虎,过不了多久,晋必生乱。到那时,我秦国以定乱为名出师,可谓堂堂正正。” 见三位执掌朝政的谋臣都反对征伐晋国,穆公只得暂时收起报复之心,等待里克与惠公之争。 而就当穆公等着晋生内乱之时,却传来晋国突发大水,粮食不收,仓库空虚,一时民心惶惶。 这突如其来的天灾,竟使得里克与惠公暂时抛弃内耗,齐力救灾。 晋惠公为安定民心,急召众臣商议。 里克亦寄希望于穆公向惠公发难,是以第一个发言道:“国无粮必乱,请大王速开府库,放所储之黄金至邻国买粮。秦国素来粮丰,离晋国又近,可遣使购之。” 惠公闻言一惊,死盯了里克半晌,然后,才又露出疑惑之色道:“秦国索要五城不得,必然深恨晋国,岂肯卖粮于我?” “晋已于秦结仇,早晚必有一战。今遣使购粮,其若愿卖,是弱其仓储,使其军粮不继也。其若拒绝,必使晋人恨之,将来我晋国之军自会为大王拼命屠秦。” 里克说着,脸上露出一种不怕你不采纳的微笑。 惠公只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如潮水般朝他逼了过来。不采纳吧,国中无粮,恐怕不等里克下手,我这君位怕也做不长久。而按里克之法使秦,会有再度激怒穆公的可能,还不知里克暗地里在打什么主意。 想到这里,冷汗,一层层地从额头上冒了出来。惠公不由得向群臣看去,他期待有谋臣能出更好的主意,只要能尽快买到足够粮食,什么方法都行。然而,结果令他大失所望,所有的大臣皆回避他的眼神。 良久,他收回目光,犹豫道:“里卿有多大把握,要知道国民都在等着粮食救急,若是延误时机……” 里克淡淡地道:“微臣只能尽人事,至于成功与否,谁又能保证呢?若是大王另有十足之选,臣定收回自己的话。” 惠公表情僵硬的笑了笑,”里爱卿国之栋梁,辅佐数代君王,所谋之策无人可及,谁还有更好的建议呢。” 终于,惠公不得不在里克面前低头。 闻之晋国购粮使者前来,秦穆公大感为难,召大臣来问,”晋君无信,许河西五城而不交割。今其派人购粮,寡人许是不许?” “当然不许。不仅不许,还可趁机发兵攻之。彼国中无粮,军心必乱,绝难抵挡。”鲜于连忙说道。 蹇叔皱起眉头,道:“天灾无常,何国无之?救助邻国,理之正也。依天理而行,天必佑之,民必顺之,自可无往而不胜。” “是啊,古贤道:仁者不趁人之危而邀利,智者不希图侥幸以成功。微臣以为,应将粮食卖给晋国。”百里奚赞成道。 秦穆公默然片刻,忽然叹息道:“负我者,晋君也。饥者,晋之百姓也。寡人不能以晋君昏暴之故,致使晋国百姓挨饿。 第179章 明日各仓大开,任晋人搬运,能搬走多少,就给多少。” “吾王圣明,吾王圣明!”众大臣俱拜伏在地,一片颂扬之声。 晋惠公闻之,也不客气,顺渭水大肆装运,几乎将秦国库中存粮一扫而空。 买粮竟如此顺利,则大出里克所料,他大失所望的连连摇头,”难道命中注定吾只能做臣子?秦人究竟安的什么心……” 数日后,鲜于又向秦穆公献计道:“如今大王解救晋国之灾,想必晋之满朝必然感激大王,大王不若遣使晋国,重提河西五城之事。” 秦穆公眼睛一亮,喜道:“爱卿此举正合寡人之意,只是以晋君之小肚鸡肠,他会有感恩之心吗?” 鲜于胸有成竹,进宫前他早已谋有计策。是以他不慌不忙道:“若晋君守诺,有感恩之心,必然送回五城。若晋君毁约,也可让世人看清楚他的嘴脸,以后吾王发兵晋国,也师出有名,即使是周天子与齐君怕也无话可说。” 秦穆公默不出声。晋国毕竟是一等大国,真若倾国相战,未必能一口吞之,即使拿下晋国,秦之国力必然大衰,还能再与齐楚抗衡吗?未来的困难肯定无法估量,还有,如果失败了会如何呢? 鲜于浑身一震,长跪在地,“吾王明鉴,晋国不久必有大乱,里克与惠公定有一争,大王只需给他们寻找争斗的机会,耐心等待,再趁乱出击,必可省力擒晋。” 秦穆公一语不发地凝视鲜于,似乎在判断此计的可信度。静默半晌,穆公突然大笑道:“寡人命你即日使晋。” 鲜于大喜,再次伏地叩首,“臣即使拿不回河西五城,也定使里克与晋君为此事公然反目。” 而事情也果如由余所料,秦使来访使得晋国满朝争执不停,其中里克与晋惠公各执所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晋惠公其实并不想送出河西五城,但秦人先后两次助他,且之以前“朝臣反对”的借口亦不可用,再无推脱之法。 听闻晋惠公的决定,里克满脸愕然,他用一种近乎无礼的语气诘问:“大王此举并非交割五城,而是把晋国交于秦人。” 惠公便若一头中箭的猛兽般盯着里克,冷笑道:“寡人只是守信于秦,怎么能说寡人举国于秦?” “那么大王为什么此前不守允诺,并委过臣下?若国君不能令臣上听命,还算什么国君?再说毁诺已成定论,此后犹再反悔,岂不惹人耻笑?” 停了停,里克接着道:“作为下臣,更为晋国着想,微臣想提醒大王一句,大王倘若送五城于秦,那就真的离亡国不远,臣下与大王再无可以寰转的余地。” “哈哈!”晋惠公以大笑来掩饰他的狂怒,“寡人只是回报秦人救灾之德罢了,爱卿言语似有夸大,此举甚为不……” 里克亦冷笑着打断惠公之言,“若以秦卖粮于晋为德,则秦君帮助大王回国,更为大德矣。且之秦国卖粮于我,无非是为了谋晋耳。即使大王再交割五城,仍是难解失信之怨。其即怨我,又何必失去五城,做那前后不讨好之举呢?” 丕郑父亦出言道:“里大夫所言极是,望大王三思。” 见这两名强悍之臣均出言反对,众朝臣亦纷纷进言。 一时满朝沸腾,而惠公之亲信又都是初立朝堂之人,个个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才能帮助自己主公。 里克眼中隐隐闪着兴奋的光芒,声音也愈加洪亮有力。 “秦、晋既为仇家,断无善解之理。晋临天灾授于秦,而秦不取,是为愚蠢也。而今晋粮食充足,犹胜过秦,若不取之,是为逆天行事也。逆天而行,必有大难。大王可借交割之际,假意麻痹于秦,同时再约会梁君,同伐秦国,共分秦地,以永绝后患。” 惠公怔了一怔,心中虽有所动,但语言上仍不想落于下风,”寡人初掌朝政,不宜动兵,且梁国也未必肯犯秦。里卿想法是否过于简单?” 里克别有深意的说:“河西五城位于梁国侧腹之地,若划归秦国,以秦穆公之野心,梁君岂能心安?大王只需给梁君加以分析,梁君若想睡得安稳,必会答应联兵伐秦。” 惠公默然。 眼见他的一箭双雕之计竟功,里克心中忍不住笑意,凭你,还想与我斗,掌晋者除我里克之外,世无其人。 他深知,从惠公回国的第一天起,便无时无刻不想除掉他。 一个强悍的国君决不允许一个强悍的臣下存在。同样的道理,他也绝不允许到手的权利从手中溜走。 出计联梁谋秦,正是为了削弱惠公的唯一外力。而秦国因穆公夫人的原因,自不能坐视外人掌晋。一旦战鼓擂响,不论谁胜谁败,能助惠公的两个诸侯国皆会实力大损,自然不能为惠公所用。而且他会想方设法让晋惠公领兵出战,当然,战场上的风云变幻更是从未经历过战事的惠公所不知晓的,失败,他还有何脸面面对朝臣,若死在战场,则更是天意。 在这之前,他已经尽可能地做好了安排。其中有些举措,事关军队,也是惠公所顾忌之处。因此,他不怕惠公不领兵出征。 因为,惠公决不想把兵权交到自己手上。 朝臣中的很多人,他们对谁主王廷,根本不去在意,但于权贵的荣辱得失,却十分敏感。即使他们不赞同自己的观点,但如果自己能为他们带来富贵升迁的机会,同样也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 他们的存在,维系着暗潮汹涌上的一叶孤舟。 然而里克知道,这平衡悬于一线,岌岌可危。如果惠公稍有魄力,强行于之对决,情势立刻就会急转直下,胜败犹不可知。 而秦国的举动,则又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机会--既能削弱惠公的力量,而且还能在世人眼皮底下站立到晋国最高处。 萌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禀公子:赵衰前来圣岛,有要事禀告。” “赵衰?啊!他回来了?”重耳浑身一震,声音略带激动道:“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已经上岛,在大厅等候公子,据说和公子交给蔡姬的事有关。” “哈哈哈!”重耳发出一阵大笑。 他没有理由不高兴,当初他交给赵衰的任务是,随时和蔡姬保持联系,她若有消息,便马上赶回。如果不出所料,那么肯定是蔡姬找到了拓王的密穴,也就是软禁真正的公子重耳的地方。 真重耳的存在,犹如一根又粗又长的鱼刺,横卡在他的咽喉之处,平时不觉得疼,一旦发作,鱼刺将划破他的吼管,直刺内腑。 他深深的明白,只有除掉真正的公子重耳,他才有可能重见天日,即使拓王知晓,也无奈他何,毕竟证据消失,空口说白话,聪明如拓王是不屑去做的。 一旦成功,他将行得更远,攀得更高。 重耳清晨便离开了圣湖,准确说是离开了戎族。 沿路春光明媚,但人的心情各异。 这次远行,重耳只带了十二道墙和三十六名弓弩手、七十二名刀枪剑戟混编之队。随行的还有介子推、狐射姑、赵衰和狐氏兄弟,魏犨留守。 让重耳头疼的是众女纷纷要求出行,而他知道弄玉是第一个不能带去的人,因为他的目标是杀死弄玉的重耳。小凤身无缚鸡之力,当然也就留在圣岛,雪丹清是圣湖之主,何况还得照应小凤与弄玉,也是无法出行。 以对重耳的了解程度,首推季槐,而论精明程度,琉璃当属第一。 因此她们在众女的羡慕眼光中离开戎族。 缠香圣女是唯一没有前来送行的长老会成员。这让重耳隐隐有失落之感。但他离开谷中时,却听到山峰上飘来一阵凄婉的歌声。 重耳在马上挺了挺身子,默默地望向远山,只见四野莽莽,大片的青草覆满了微微起伏的一个个丘岭。碧空如洗,深远辽阔之极。风过处,帛布般的连片草稞如同波浪般此起彼伏,就如同置身于汪洋之中一般,好似在随着歌声迎风起舞。 地平线在极远的尽头同整个湛蓝的天穹连在了一起,难分彼此,一眼望去却还以为到了天地间的边缘,重耳心中一阵阵的萧瑟苍凉,心中暗叹:缠香啊缠香,我知你必会前来,你的歌中之意,我也收到,只要我不死,必会回来接你。 但他清楚的知道,也许这一别,便再也没有相逢之日。可男儿的责任感与雄心,使得他依然拍马飞腾,只是眼中一片干涩。 根据蔡姬的消息,拓王有一极为秘密的盟友,此人为齐国上大夫竖刁。其权势随着管仲、阴朋、鲍叔牙三位重臣先后去世,而极有可能成为齐国的第一权臣。他在齐国王都临淄有三处府邸,而且其中一处据说他自己都很少光临,但常年有洛邑来人,拓木簧的心腹管家与狐熙开春便前往临淄,隐居其间。 是以蔡姬肯定此处便是拓木簧在齐国的密宅。 重耳当然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其实是假冒公子重耳,前往齐国只是想斩除隐患。他只能对大家说:此行是想获得当今盟主的支持,为日后回晋铺平道路。 大地在马蹄下飞速地倒退。 众人日伏夜行,终于在八天后到达齐国边城。 途中,重耳通知介子推和狐射姑,了解到不少有关齐国的事情。 齐国众臣大致分为两类,一类为贵胄世家,一类为新进宠臣。 贵胄世家以高、国两家为首,新进宠臣以公子开方,竖刁,易牙为首。高、国两家此时的主人为高虎,国廮仲,位居上卿,共执国政。 第180章 自恒公立下公子昭为太子后,原本斗得热热闹闹的两派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公子开方、竖刁、易牙更是老实了许多,极少参与国政之争,俨然有退出于与高、国两家之争的意思。 他们非常清楚,恒公虽老,但洞察力却丝毫不减,一旦立下太子,便会全力加以维护,扫除一切有可能阻碍太子继位的隐患。且之他们三人都曾有过拥护公子无亏的功劳,齐恒公自然不会忘记。 若他们有任何揽权争宠的举动,都会引发齐恒公的清剿之心。对于一代霸主齐恒公来说,他老了,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到,而且做得非常之好,仅剩的一件事情便是让太子顺顺利利的接管朝政,为此,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任何人。 但是公子开方、竖刁和易牙怎么能放弃揽权呢?对他们来说,权就是一切,有了权就有了一切,失了权便失去一切。然而朝中虽然去了管仲等三位重臣,但高、国两很快便承袭了他们的权利,再加上虎视眈眈的齐恒公,他们的任何揽权之举,都将成为惹火烧身的蠢事。 他们其实并无耐心,却又不得不强忍出耐心来,等恒公离去的那一天,为此,他们日夜祈祷。特别是恒公把执掌国政的大权交于高、国二人手中时,他们的心情异常沉重,皆叹,上天为何生我于齐,即生齐,何生恒公这等千年不遇的强悍之君。 而齐恒公自去了管仲,总觉得有些寂寞。以前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和管仲讨论一番天下大事,感受他作为盟主指点天下的气势。 如今他和高、国二人谈起天下大事,却是索然无味。 除去对王室的忠诚,高、国二人枉为上卿,对天下大事竟是茫然无知,明明秦、晋、楚为强国,二位上卿偏说宋、鲁、郑诸国强。 公子开方等三人却只和恒公谈些酒色歌舞之事,谈起国事来总是三缄其口。 哎!我国虽不少忠臣,但像仲父那样明了天下大事的宰辅之臣,却是再也找不出一个来。齐恒公无奈的连连叹息。 正在此时,边关守将派遣人飞报--晋国公子重耳欲避难齐国,可否接纳? 公子重耳,据说其贤德知礼,又擅于兵法,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交谈对像。想到此,齐恒公大为兴奋,拍案叫道:“我齐国乃当世盟主,任何人前来投奔都可收纳。” 他当即令公子开方为使,亲至边关将重耳一行迎入临淄。 待进入齐都临淄,重耳一行自是神驰目眩,目不暇接。在他想来,晋国王都翼城阔大雄浑,富丽堂皇,已是天下之最。但和临淄相比,就寒酸得令人羞于提及。 但见街两旁俱为瓦屋精舍,涂朱抹翠,色彩缤纷。道上车如流水,人挤如蚁,熙熙攘攘,喧哗之声直入云霄。 每隔不远,就有一处市肆,或专卖米粮、或专卖丝帛、或专卖酒器、皮货、牛羊……数都数不过来。市肆中人服饰相貌千奇百怪,天下各处华夷人等俱能见到。街市之中更有许多酒舍女馆,无数华服豪客进出其间。丝竹鼓乐之声不绝于耳,勾人心魂。 公子开方的车队在闹市行了十余里,方来至巍峨壮观的齐宫之前。 衣甲鲜明的剽悍禁军在牙易的率领下,队列森严,以金鼓之乐迎重耳入宫。 齐宫正殿台基高大,殿柱数人才能合抱。其雕梁画栋,金粉银饰,令人不能仰视。 就连四角偏殿,也全为巨瓦覆顶,朱泥涂壁,白玉为阶。 重耳不由得想起晋国王宫,虽然也算得上高大,却除了正殿外,其余偏殿,俱以茅草结顶,只在屋脊处盖上巨瓦,以防风雨。 青瓦殿中,重耳终于见到了一代霸主齐恒公。 重耳的精神力之强,当世与其匹敌者决不会超过三个,而且这三人都是功力通玄的强人。但齐恒公那简单普通的姿势却隐隐透出一种气傲苍天、胸怀沦海的磅礴气势,几乎使得重耳抬不起头来,这恐怕是除武道之外的另一种王道之气。 一大群内侍宫女站在他身后,然而重耳却忽然觉得,他高大的身躯,看起来那样孤单。 看着他,重耳便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一种无法表达的感觉,却似冥冥中早就刻就的一樽石像。刹那间,只觉心中有一道堤防陡然崩溃,排山倒海的痛楚汹涌而来,将他从头至踵地淹没,喘息唯艰。 “公子!”重耳的耳际传来一声轰鸣。 原来介子推见重耳面色苍白、冷汗淋漓,便知重耳极为强大的精神力终遇对手,而且险些使他立陷万复不劫的深渊之中。所以他以“传音入密”之法,暗暗点醒了他。 重耳身体一颤,恭敬无比的伏倒在地,“姬重耳叩见齐王!” 齐恒公破天荒的伸出双手,起身相扶,“英雄出少年,果然不错,好一个公子重耳!” 恒公此举,令朝臣惊异不已。自恒公当政以来,几乎会遍天下诸侯,但从没见他对人如此礼遇。竖刁与公子开方更是眼珠直转,心中皆升起同样的念头--若想攀至权利之颠,定要笼络此人。 重耳抬起头,两对深邃的眼睛犹如两颗星半空交遇。看起来,齐恒公的确老了,满是皱纹且消瘦的面颊,颤颤微微的双手,怎么看也是像个傲视群侯、令周天子寒胆的群侯盟主。但一双眼睛却仿佛蕴藏着无穷的智慧和胆识,这是一种将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视他人如草芥粪土的霸气。在这个老者及其普通的目光注视下,重耳竟生出一种被他彻底看通看透的感觉。 齐恒公的目光扫向重耳身后,略微在介子推脸上停留一刻,惊容立现,讶道:“公子身边有如此不凡之人追随,按理不会输于夷吾才是?” 重耳苦笑,叹道:“端的是埋没了他们,跟错了主子。” 赵衰眼中火光一闪,大声道:“能跟随公子,是我们的福气,何来埋没之说。” 随着他的话音,介子推等人虽未说话,但每人皆显示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激昂之态。 而齐国上卿高虎却皱起了眉头,他觉得重耳似乎没有传闻中那般贤德,竟任由下人随便插言,且事后亦不斥之。可见传闻是多么的不可信。 齐恒公却不以为许,手捻稀疏发白的短须,突然间放声大笑:“寡人现在开始羡慕献公了。” 重耳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 有的大臣虽听出恒公的言外之意,却又有些不敢相信,毕竟没有谁去羡慕一个死去的人,而这个人即使活着,也从未得到过恒公的重视。 “献公有子如此,寡人羡慕不已。”齐恒公神情突现不屑之色,“可他的眼光实在是……对了,公子出行,是否带有内眷?” “逃亡之人,自卫尚且不能,哪里敢带家室。”不知为何,重耳不想被恒公看轻,因此说起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暗想,如若被恒公知晓自己逃亡期间亦身不离女,必然将其看轻,如此一来,他若想在临淄杀掉真重耳,怕是得不得齐恒公的助力。如果得不到恒公的重视,不仅晋惠公不会放过自己,甚至公孙家族怕也会借机报仇。 “哈哈!”齐恒公不禁笑了起来,“寡人可比不得公子,一夜独宿,难过得像是过了一年似的。男人但凡离开了酒、色两件宝物,就似夏天的禾苗缺了雨水,没有一点活气。也罢,公子既来到寡人这里,就像是到了家里一样,岂能使你缺少美人?” “谢谢恒公厚意,重耳只能心受……” 重耳不是个不喜欢美女的人,但环境,地点不同,人的情绪同样在变化。一般诸侯亲赐之女,非是公主贵女,便是宫姬之流,绝非普通之人。往往这类人,素有追求者,一旦为了美色而惹上麻烦,势必影响到他的临淄之行。 “不行,寡人说出的话,从不收回。”齐恒公一双老眼猛然发出锐如鹰隼的目光,“公子是否小视齐国绝色?” “不……没有……重耳有国不能归,何能贪图享乐。”重耳收敛心神,惶恐施礼。 “志坚不怕柔指缠。”齐恒公突然顿了一顿,好似想到了一件极为有趣之事,挥手示意易牙上前,遂一脸神秘的耳语几句,易牙强忍震惊,目光连连扫向重耳。眼中隐不住羡慕之情。 直到重耳离开青瓦殿,亦不住想,恒公究竟对易牙说了些什么话,竟使易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偷瞥他。 不过当他看见隐藏在马队中的琉璃与季槐两人时,不由冷汗大冒。该死,差点忘了她们。 好在由于路途颠簸,两女不得不收起裙装,早早便换上晋服。要是被人一眼看穿,岂不是自惹麻烦,欺君之罪不可赦。 两女一见重耳出宫,便两眼发光的迎了上来,急得重耳连使眼色,却又碍于公子开方在旁,而不能出声阻止。他明白,只要两女开口说话,他这欺君之罪算是落定。 忽然,琉璃神色一变,拉着季槐又退回大队。 重耳不由转身看向介子推,介子推的嘴巴刚闭,望着重耳微微点头。 重耳神情一松,遂潇洒不群的陪着公子开方上了一辆高驷马车。 狐射姑突然长叹道:“闻说齐侯贤而有礼,虽为霸主,亦敬重士人。今日见之,始信其能号令天下,不仅是因为武威,更为仁慈厚德矣!” “虽说一座府邸,十乘高车,俊美八十匹,黄金千镒对齐侯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公子重耳实是今不如惜,他看重的是公子的贤德,而非利益驱使。”介子推感叹不已,“可惜,一代霸主,却无人承沿袭大业,若齐侯年轻二十岁,必不会如此厚待公子,也许……会斩威胁于摇篮。” 第181章 狐射姑蓦地打了个寒颤,一脸庆幸之色道:“齐侯死后,若地下有知,将明白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他曾经接纳过的那个逃亡逆子,便是夺去齐国霸业的人,恐死不瞑目。” “齐侯命不久矣!” “啊!”狐射姑失声道:“子推你能断定?” 介子推叹道:“我虽不敢细查,但真气却是确确实实进人他的体内,感觉他内腑气机枯萎,纵有良医,亦活不过一载之数。” “那齐地不可久留,齐侯若去,内乱必生,太子昭虽有高、国两姓扶持,但公子无亏亦有竖刁、易牙相助,更何况还有公子潘、公子元在旁虎视眈眈,而他们的身边也有公子开方与公孙一族……哎,当初公子说前来齐国求助,我就深有疑虑,齐侯已老,纵有雄心,也是力不从心,加之明白自己时日无多,精力都会放在国内,整肃国内是他最后的目标。” 介子推虽有同感,但他始终冷静如一,淡然道:“公子的心,岂是我们所能猜测,半年前我便再也看不懂他。” “是的,变化之大,简直令人不敢相信。”狐射姑突然精神一震道:“不过,这是好事,公子愈强,前途则愈加光明。” “是啊!”介子推双眼一凝,缓缓道:“看来齐侯是真心接纳公子,这座府邸的台阶之高,显然是上卿遗留之物,单看门楼便是气势辉煌,里面可想而知。” 前面不远处,重耳已在公子开方的引领下踏上台阶。 狐射姑死盯着门楼上三个硕大的烫金字,长吸一口气,喃喃道:“清拂院……清拂院,这不就是齐国上两代名将扁子甘的府邸么?” 介子推也微微动容,两人不由对视一眼,齐侯如此厚待重耳,究竟是祸是福? (镒:古时重量单位,一镒二十两,另有一说为二十四两) 齐恒公年岁愈老,便愈是对神仙术士医之流大感兴趣。 公子开方、竖刁、易牙投其所好,千方百计罗致各种方术巫医等怪异之士进见恒公,使得齐恒公绝无过问朝政的空闲。 其实就算有了空闲,恒公也对朝政之事懒于关心。 他已成为天下盟主,又不能去做天子,没有什么“功业”值得他再去追求。既无”功业”可去追求,他又为什么要劳神费力地关心朝政? 齐恒公一心一意想着能再进一步--成为神仙,可以长生不老,永享富贵。 见到齐恒公如此冷漠朝政,他的一班大臣们开始大肆活动起来,渐渐分成几派人马,互相对垒,欲趁恒公离去前争个高低胜负,为太子继位后打下坚实的基础。 高、国两家为一派,自命正人君子,与各世家大族出身的朝臣结为朋党,不遗余力地攻击其余一切朝臣为“奸邪小人”,尤其猛烈攻击着竖刁、易牙二人。 竖刁、易牙在地位上无法与高虎国、夤仲相比,却以神仙之术为由控制着齐恒公的时间,但凡攻击他二人的表章,均都中途截下,根本到不了齐恒公手中。 可高虎、国夤仲又把持着朝政,令竖刁等无法在朝堂上安置亲信,扩充势力。 公子开方自居贤者,既不接近高、国二人,也不靠近竖刁、易牙。一副“冰清玉洁”的雅士之态。 许多既不满意高、国二人,又痛恨竖、易两人的朝臣纷纷投归公子开方门下,使其实力大增,谁也不敢忽视。 而齐恒公时命无多的消息传出后,众臣的目光不觉都转到了齐恒公的公子们身上。其心不言可逾--谁能控制未来的国君,谁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高、国二人既是“正人君子”,当然理应支持太子昭。 于是,太子昭成为世家贵族中最受欢迎的客人,成天忙于饮宴,不是庆贺高虎的生日,便是赶赴国夤仲嫁女的喜宴。 竖刁、易牙本是公子无亏一党,只因齐恒公立了太子昭,才不敢与公子无亏多家来往。自公子重耳投奔临淄后,把齐恒公仅有的一点时间也占去,隔不到二天,恒公便遣人请重耳入宫。这使得他二人百无禁忌,成天邀约公子无亏至郊外游猎。 公子开方则成了公子潘府上的常客,一有机会,便对众人道:“公子潘谦和仁厚,器量广大,将来未可限定。” 公子元虽年龄不大,志气却是不小,见三位兄长俱有朝臣护拥,他也不甘寂寞,暗中拉拢势力已不如昔、却也非同小可的公孙一族,与公子商人结为一党,奔走于公室子弟府邸,宣称:“齐国将生大难,非我公室弟子,不能救之。” 齐恒公对宫外之事“一无所知”,或探寻“神仙”之事,或拥美狂饮,或邀重耳纵谈天子趣闻。 这日,他又遣内侍请公子重耳入宫。 而恒公好重耳之言已然传至所有朝臣耳中,使之众朝臣也纷纷相赠重耳,或美酒帛宝,或女乐宠姬,弄得冷清数载的”清拂院”门前热闹非凡,高车大马络绎不绝。 重耳及一从手下自然“经常”念叨恒公之好。 传至齐恒公耳中,他自然是得意洋洋,乐了好一阵子。 除了齐国,天下就数晋楚秦诸国为强。 然而堂堂晋国的公子,却要投奔到他齐国来避难,这说明齐国之强,已非晋秦楚所能相比。 而晋惠公听说重耳逃到齐国,受庇于恒公,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暂且按下诛杀重耳之心。全力与里克周旋。 齐恒公比似乎每天都在苍老。他问了重耳许多话,却一句也不曾提到齐国。 重耳由他冷静如常的神情里,看隐隐察觉到一种疯狂的气息,大有喷薄欲发之势。 于是他明白,齐恒公去世前的大动作即将开始。 而自己也得尽快完成对真重耳的诛杀,否则一旦自己在临淄的消息传到拓木簧的耳中,没准这个老狐狸会起疑心。为自己和一群下属的安全着想,也要尽快在大变前离开这个风暴中心。 也许在旁人眼里,恒公已老,不再是以前那个睿智之君,但重耳明白,此时的齐恒公恐怕比任何时候的齐恒公都要睿智,都要冷酷和残忍。为了齐国的江山,为了太子昭能顺利掌权。他什么事都做的得出来,绝不会手软。 只有重耳明白,这个垂死的老头玩的是一出引蛇出动之戏。 若非他装糊涂,一干朝臣俱都顾忌齐侯之威,势必隐藏心机,等齐侯一去,再行发难。到那时,齐侯纵有天大本领,也奈何不了两个世界的人。 重耳几乎每天都受邀入宫。有时甚至朝臣向齐恒公禀奏朝政,也不遣开重耳。 这使得重耳掌握许多密闻。 知道得越多,就越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通透之感。他看得出,齐恒公觉得朝臣的行动不够快,不够明晰,不够他一网打尽。 因此,这个老人伸出一只巨手,不动声色间再次推动着朝局的变动。 犹如在棋盘上突然飞落一子。而这一手变动,彻底打破了四位公子之间的平衡。 重耳到达临淄的第二个月,恒公突然下令。 公子开方接替阴朋所遗之职,专管交往各诸侯国,朝贡周室。 易牙则获得了从前鲍叔牙掌握的权利,成天坐在高车上,巡视街市,捉拿盗贼或欺行霸市的奸商。 竖刁执掌禁军,控制朝堂和内宫的出入警卫之事。 而最后一项任命,是重耳决不想看到的,竖刁掌管禁军,将使他的任务更加难以完成。 管仲、鲍叔牙在世时,竖刁盼望着齐恒公长生不老的心愿异常虔诚。反正有他们在,自己是绝无希望登上权利颠峰,不如靠着大树乘凉,诸事有强悍的君上和精明的上卿顶着,他也乐得逍遥,夜夜美酒女人,做那醉生梦死之徒。 当他得到掌管宫城禁军的职位后,盼望齐恒公暴病身亡的心愿比什么时候都急迫。 他和易牙都不算年轻,已过了五旬,即将奔六。上天留给他成就大业的时日已然不多。如果他们反倒在恒公之前老死,未免太过冤枉。 只有齐恒公尽早暴病身亡,他和竖刁才能将公子无亏推上君位,成就一番大业。 何况,如今他们都手握大权,就算时日无多,也无法再等待下去。 若是联合易牙与公子无亏发动兵变,杀了高国二人与公子昭,逼迫齐恒公改立公子为亏为太子倒也不失为一搏。 但这毕竟太过凶险,不能算万全之策。 于是,二人把希望寄托在重耳身上。 恒公治病从不避重耳,若能从重耳口中探得恒公的身体到底能拖多久?这个问题很是关键,倘若恒公不能持久,马上便会离世,那么他们也就冒不着犯险。等待便是。若是恒公还有数年阳寿,那么他们也就只剩下冒险一击。要是能收买这个逃亡公子,趁齐恒公信任之机,暗中下毒于汤药,那么大事已定。事后纵是有人察觉恒公乃中毒而毙,大可将罪名推往重耳身上。一石数鸟,干干净净。 重耳亦在焦急等待。 他没料到自己来到临淄,竟成为齐国红人,无论是四大公子,还是众朝臣,无不对自己恭敬有加。这等若有数十双眼睛无时无刻都在盯着他,在他的府邸附近,地价陡然爬高,四公子均在他的府邸周围置买房子,日夜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或是想从中判断出齐侯的病势,或是要最先一步察觉重耳的喜好和需要。 有一次,重耳出府前对赵衰随便说了句:“府上应该增加一些女婢。” 说过他便忘记,谁知下午他回到清拂院时,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若木鸡。大门的台阶前停满了香车,好像比赛似的,一队队娇美年轻的女婢穿梭而入。 第182章 四大公子竟不约而同的送来数十名貌美年轻的各国处子。其中公子元不止是亲自前来,同时来访的还有重耳的故人--齐国第一高手银戟天阕。 这让重耳惊喜的同时,不免暗生忧愁,如此被人关注,他想私下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安全感。若是不能一击而中,只要走漏一丝的风声,恐怕齐侯亦要向他举刀。 头昏脑涨中,公子元又半真半假道:“公孙家族已然查出晋地失事的真相,不日便要发难,哎!公孙无景那丫头,吾王甚是喜欢,她若疯起来……” 虽然重耳依旧面无表情,但天阕却清晰的感觉到重耳的呼吸顿时失措。 “是吗?都怪晋国照顾不周,重耳为此向死难的公孙族人说声抱歉。” “呵呵!不过无景自幼与我交好,若是我强行按下她的冲动之举,想必她还是会给三分薄面,人死不能生,重要的是活着的人应该过得更好。” 重耳听出公子元的话音里隐隐含有要挟之意,更多的是向自己显示实力。立时心乱如麻,过去这么久,他们果真查到自己身上,或者只是猜测…… 公子元见重耳沉默不语,以为他已然屈服,暗喜:看来那个娄族逃奴的猜测有些道理,否则重耳态度定然不会如此。 不对,如果他们已经掌握证据,早就对自己下手,何必等到现在。再说,以公孙无景那丫头的性格,倘若知晓杀死哥哥的人是谁,恐怕齐恒公亦拦不住她举剑。哼!竟然诈我?重耳忽然肃容道:“公孙族事出晋国,重耳身为晋人,自当负其责任,请二位告诉我谁是凶手,我重耳虽是力薄,但也要尽上一分力量,铲恶除奸,绝不落于人后。” 公子元与天阕面面相觑,难道猜错? 重耳淡淡道:“有机会重耳一定去拜访故人,公孙无景和在下曾有过不愉之交,不过我想她是个聪明人,自有分析判断的头脑,请带话给她,若有闲,可来一叙。” 公子元到底年轻,几乎拖口而出:“难道不是……” 天阕连忙出言打断,”公子远来临淄,想必要做些安排,待公子安定下来,本宗作为地主,当为公子接风。” “一言为定!” 天阕听出了送客之意,遂向公子元使了个眼色。 公子元精神一震,低声道:“公子最近和父王交往较多,听人说父王的身体……” “大王身体日渐好转,有扁鹊神医在,当然是药到病除。” “什么?”公子元脸色大变,毫不掩饰一脸的失望。 天阕干咳两声,提醒公子元,不要露于形色。 “大王昨天还曾连御两女,足见龙精虎猛,在下亦是佩服。”重耳暗骂: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还妄想做齐王,哼!我本不想搞事,但你们如此挟迫于我,阻我除患之计,那我就配合齐恒公玩玩你们。” 公子元精神颓废的起身便走,急得天阕连连对重耳赔礼。 重耳的笑容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盟主之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虽然他喜欢那个垂死的老头,但为了自己,为了晋国,为了他的娇妻们,他不得不加力助推一把。 “槐姐姐这两天行踪神秘,究竟在搞什么鬼啊?”琉璃的身影从暗厅闪了出来,一脸不愉之色。 重耳不易察觉地轻吁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望向琉璃那张愈加美艳成熟的娇躯。 “璃丫头!来,再让我试试你的媚功。”重耳脸上堆砌着笑意,心中却在暗暗期待,季槐今天应该能探明虚实吧。 “每次和你谈这个,你就顾左右而言它,璃儿虽然没有槐姐姐跟随公子早,可伺候公子之心却绝不下于槐姐,请不要敷衍我好吗?”琉璃眉宇间充满忧怨,自是怪他把自己当作外人。 重耳惟有苦笑,有些事情是永远不能公开的,比如重耳的身份,即使是他的娇妻们,也不能让她们得之,自己其实是个冒充者。 “公子,好公子,就告诉璃儿吧。”琉璃腻在重耳怀中,媚眼如丝,一双小手不安分的四处攀爬。“璃儿亦想帮公子理!” 琉璃嘴巴一瘪,扭动的娇躯也猛然停顿下来,美眸似有泪珠滚动的迹象。 饶有意味的看着琉璃起身欲离,重耳索性装糊涂到底,邪笑着跟到了琉璃的身边,一伸手便将她的纤腰揽过来。 “放开我!”琉璃的娇躯一硬,转过螓首不悦地瞪着重耳。 重耳暗叹一声,知道琉璃不是那么好蒙混的人,当下眼珠一转,嘴巴凑近琉璃的脖颈处,热气直扑她完美无瑕的晶莹耳轮,“我知道你是最最关心我的人,关于季槐……哎!因为涉及到她的家事,你知道的,家族之事大多是很肮脏丑陋的,槐儿隐瞒也自有她的理由。你若怪我,可是大大的冤枉我。” 说罢,不待琉璃反应过来,冒着热气的大嘴已使使堵上了琉璃的香唇,大力地痛吻起来。 “唔……” 琉璃先是娇躯生硬,做出挣扎的样子,但在重耳无比熟练自如的一通热吻兼揉搓下,顷刻间便软化下来,开始有了迎合的举动。两条柔臂不知何时缠上了重耳的脖子,娇嫩的香舌也不再被动,有了一定的攻势。 几乎当琉璃站立欲倒之际,重耳才止住攻势,笑嘻嘻地说道:“现在不怪我了吧。” “哼!妾身怎么敢怪公子?”琉璃是输人不输口,小嘴撇了撇娇嗔道。 说心里话,她现在的心情是好得不得了。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非常在乎自己,这便足够。 晚膳时,重耳终于等到了他要的好消息。 季槐经过数夜的潜伏,终于不负所望地看见了真正的公子重耳。 也只有确定了他(真重耳)在存在,重耳才能下决心一闯竖刁的密宅,一举诛杀,解除后患。否则打草惊蛇,以拓木簧的精明,岂容重耳第二次机会。 据蔡姬与季槐的情报,竖刁这个密宅竟出人意料的置于闹市区,前后左右非酒肆便是谷物货店,白天人流众多,且之易牙的探子无时无刻不在市肆巡弋,很难有机会下手。 晚上,是惟一可选择的机会。 问题是,密宅的守卫极其森严。要进入内室,必须闯过三道明哨暗桩,而根据密宅每天的购粮量,这座密府竟不下六十人。即使排除二十名女婢和杂役,侍卫也有四十名之多。 但重耳这边算来算去,也就他与季槐两人。 按既定计划,今天晚上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重耳与季槐打扮妥当,便从后院越墙而出。 夜极黑,连星星也几不可辨。 重耳忽然想起了很多事,也想起了很多人。不知为何,他竟想起了献公,想起了骊姬,想到他们如今终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相聚。陡地,亦吾那张猥琐狡黠的脸突然闪现。 虽然他坐上了晋君王位,但重耳却一直没有重视过他,然而此刻想起来,却有些异样。 小人难防。 望着漆黑的夜色,重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杀机,蓦然而至。 第二十二章真假重耳 季槐不声不响的靠近重耳,一只手紧扣剑柄。 万籁俱静的夜空,看不见一个人影,只闻弓弦拉满的声响。按理说清拂院的四周属戒严之地,深夜,平常人皆不能入,而今夜,不只有人隐在暗中,还有杀伤力极强的近弓,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杀机。 即使一惯冷静而又历经阵仗的重耳,此刻手心也禁不住冒出汗来。脑子在飞速运转,是谁潜伏在此,是公孙家族?是四大公子中的一位,不会,他们暂时没有理由动我,除非我的存在威胁到他们。 是夷吾? 对他来说,以贤德着称的公子重耳的存在是对他君位的极大威胁。如同重耳自己对真正的重耳那般,不除不快。 嗯,看来情况非常明显,夷吾向来懂得使用金钱之道,如今又做了晋国诸侯,国库的银子他更是可以自由支配。花银两雇杀手也在情理之中,且之临淄也因齐恒公的有意为之,以前戒备森严的王都破绽百出,无人律政的结果。 不知有多少人隐在暗处,如果动静闹大了,今晚的诛耳行动怕是要落空。重耳突然愤怒万分,他为了今夜的刺杀,已经准备一个多月,若是因夷吾的原因而流产,那么下次机会就不知要等到何时。 “咦!”暗中有人失声惊呼,显示是重耳所散发的怒气触动了他,而这种超绝高手间的反应相当灵敏,一道气息或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对同等级的高手产生出一种压力。 重耳亲触了触季槐的手背,示意她下伏,然后身体悄无声息的消失。 惨叫之声传来之际刚好是重耳身影消失的同一时间,跟着他的身子犹如隐闪隐现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撞入埋伏的箭阵之中。 自入临淄以来,重耳的神经一直绷得极紧,这一刻终得到发泄的机会,犹如猛虎出山,下手之迅疾、之凶猛即使是季槐也不由匝舌。 而敌人显非弱手,慌乱片刻后,竟纷纷由四周跃出,尽皆是一身黑色紧身衣,剑、戟、枪、铲等兵器五花八门,显然是由众多高手组成的一支杂牌队伍。在重耳力下杀手的情况下,他们再也顾不得掩饰行藏,索性都跳将出来,疯狂地对着重耳之处冲去,虽然他们论个打独斗无人是重耳三招之敌,但蛇多吞象,更何况是些不顾自己性命的亡命杀手。群殴合击之术极有章法。 季槐望着这一个个身手异常敏捷、不畏生死的蒙面杀手,心头第一次泛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第183章 会是些什么人呢?对手在暗处,而重耳却在明处,值得怀疑的对象极多,自是不能一个个去验证,也许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指使。 她依然紧贴墙角,一动不动。她明白,如果重耳不敌,即使她上去,也无济于事,不如隐在暗处,或许是一支奇兵。 当然,她更希望院中的介子推等人能闻声赶来,虽然临淄的禁军亦会赶至,但也别无它法,能让公子平安离去,完成诛耳大计才是重中之重。 介子推果然不负所望的及时出现。 “什么人敢违反宵禁之令,在此打斗,给我滚!” “哗。”一柄长剑泛起风雷,跟着便见满天虹光。 这一剑之威,几乎惊呆了所有的蒙面杀手,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世上竟有如此飘忽无垠的剑招,不可否认,这一剑的杀伤力巨大无比、甚至没人敢出招,正对着来剑方位的数名杀手立刻遭殃,惨呼连连。 围在重耳身边的数十名杀手不由得肝胆欲裂,如发疯般的挥舞着兵器向重耳身上招呼。 季槐的身影恰到好处的闪现而出。旋身、挥剑、横扫,一气呵成,有若行云流水。 就在对方阵脚一乱的瞬间,重耳猛然聚力,长剑像是突然抹上一层凄艳的晚霞,擎过天空,再印人众入的心间,于是,生命已不再属于那几人,几具尸体颓然倒下。 埋伏的杀手绝对不普通;单从他们那不畏生死的搏命之招和迅疾无的身法可以得结论,即使重耳把对方犹如碎豆腐一般,斩成数截,但那握着兵器的残肢依然凭着惯性向他飞射而至。 这似乎并没有出乎重耳的意料之外,介子推的出现已然使得这些人心惊胆寒,敌人自然会避其锋芒,逃跑是他们唯一的选择。重耳要的,就是要令这些人害怕而离开,毕竟,世上没有真正不畏惧死亡的人。 因为他实在不想因为这些人而浪费计划数月的诛耳行动。今天是亦是机会最好的一天,公子无亏宴请竖刁和易牙,做那偎红依绿之举,不至天明是不会回府,而竖刁也随之从密宅带走数位高手护架,密宅实力大削。今天若不能一举竟功,那么而随着临淄的大变将至,拓木簧肯定会将重耳转移至它地。 然而,杀手们竟出呼意料的强悍,没有一人退却。这使得重耳心烦意乱,纵然杀光了他们又如何?禁兵马上将至,若不趁早离开,恐怕麻烦大了。 就在这时,狐射姑与数十名好手赶至。一柄柄长剑短刀接连射出,片刻之间,杀手阵营彻底崩溃。 重耳心中大定,抓住季槐的手便脱离包围圈,临走时,他有意憋着嗓子对介子推道:“留几个活口,等我回来。” 介子推刚点完头,立刻大声道:“禁军到,大家退。”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驾……驭!驭!”战马鸣空,一百多骑从血腥弥漫的街角处涌现,自街道两头堵截而来。 “大胆狂徒,竟违抗大王宵禁之令。”禁兵中传出一道暴喝,“杀无赦!” “嗾!嗾!啊……”迅速强占有利地形的禁军强弓射出数排密雨般的劲箭,有若飞蝗一般,标射而出。 重耳虽然听到身后惨叫不断传来,可是却不能回头迎救,心中极为痛苦和矛盾。但他相信有介子推在,伤亡定会减至最低。他必须以大局为重,定要在今夜消除重耳这个大患,否则,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是以,他毫不犹豫的拉着季槐的手,身形几个疾转,瞬间便消失在黑幕中。 大街黑沉沉,夜禁之下,街上已罕见行人,远处传来隐约的喧哗之声,清拂院的杀喊声逐渐衰弱,整个临淄城再次进入梦乡。 重耳身手矫捷的的由墙上翻了下来,顺着季槐手指的方向望去。 “街右就是竖刁的密宅。”季槐语气中流露出一股必得的信心,”里面除了狐熙和拓府总管外,尚有三十余名护院高手,没想到齐王封了竖刁竟帮了我们的大忙,他由于人手不够,不得不从密宅抽调二十余名高手,今天下手正是好机会。” 提起狐熙,重耳不由长叹了口气。若再见面,便是你死我活之局。 若不是狐熙在翼城发现了他,他如今的景况如何,尚不得而知。同为狐氏族人,他和狐氏兄弟相比,真是天壤之别。至今他还对狐熙在拓王府上的狂热眼神记忆犹新--一个拥护东周王朝的狂热之徒。 “希望他一睡到天明,能不见面最好。”重耳喃喃说了一句,眼睛随即四下观察。 竖刁这座密宅不算太大,狭长而内伸,门户众多,内檐外廊上看不到丝毫灯火,从屋舍的高低落措上判断,此院分前后九进,正应合九九归一之数。最中间一列高舍应是主人所居之所,前后四进稍低厢房,看来便是婢仆护卫居住的地方。 季槐展开身法,跃上外墙,沿着狭窄的墙檐行走。 整座院子悄无声息,想来婢仆护院亦进入梦乡。 春夜寒冷,犹适睡眠,谁不想舒舒服服地怀抱美人,钻进被窝里去呢。 “看来我高估了他们,就凭这样的守卫,我何苦浪费时间,在此一等数月呢。”重耳正后悔时,耳朵里隐约传来细微的乐舞之声。 重耳猛的拉着季槐跃下高墙,静立在墙跟,立刻展开灵觉,向府院纵深延伸。 虽然主舍的闭声设施极为完备,但重耳还是清晰地听了一阵温婉动人的女声哼唱,虽听不太清楚歌词,但其情痴踌躇、惆怅无奈的含义却表露无遗,带有一种凄婉的幽怨;仿佛想诉说爱意又怕遭人拒绝,故而独坐深闺,道出这首凄绝哀艳的相思之曲。 重耳暗呼:“奇怪!” 按常理说关押这等重要人物的地点,首应避免歌舞之乐,深入简出,才不为人所查?即使拓王大方到安排歌舞姬给重耳或护卫们享受,但以那名精明的总管和狐熙之能,当不会犯此大忌,深宵歌舞。 心底泛起一种不妙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出错,但箭搭在弦,不得不发,重耳暗嘘一口气,蹑手蹑脚向主舍滑去。 出人意料,主舍前竟无有一名护院,距离越近,杯盏碰撞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就连季槐也惊异不已,显然她前几次踩点均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重耳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翻身屋檐,双脚钩住挂檐,探头从天窗望去。 三名男子正背对窗户而坐,单从背影看,狐熙并不在列。其中一人重耳有似曾相识之感,但任他如何调整,角度始终不够,似乎是那位拓府总管,又似乎全然不是。而不大的厅中央,正有数名乐姬弹奏周乐,各式乐器发出缠绵乐韵,四名妙龄少女身着轻纱,翩翩起舞。口中同时唱出动人的歌声,曼妙的身体则展现出奇异迷幻的舞姿,四女香肩胜雪,体态轻盈,不停舞动的轻纱下隐见粉红色的内衣,若隐若现。 三名男子仿佛司空见惯般,神态自若的低声说笑,端盏饮酒。 重耳把灵觉展至极限,亦只听到几句男人之间的荤言荤语。 突然,欢快的曲调一变,再次回复到重耳听到的凄怨曲调。 三名男子也身体一端,俱都放下杯盏,凝目投向屏风之后。 乐曲声中,缓缓滑出一位绝色美女,出现在乐姬之间。 这名美女与重耳所见过的任何女人皆有不同,华丽而素雅的打扮之下,透出一股野性难驯之气,在数名乐舞姬中尤其显眼,瓜子般的俏脸上嵌了一对顾盼生辉的明眸,在两个美丽的酒窝衬托下,香唇像由丹青妙手勾画出来似的,一片妩媚中透出无比高贵的气质,既俗到及至,又似和尘俗全不沾边,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美感。 她的步履像丛林中的母豹般优美而富有节奏,虽未有任何大的动作,但只是姿态就让人感到了优美与野性结合到及至的神韵。 忽的有人轻轻击掌,竟恰到好处的融合了乐律的节拍,使人顿生,理应如此的感慨。 看到一名男子起身向场中走去,重耳不禁呆了一呆。 这人……简直是自己的翻版,重耳!他便是自己一直扮演的那个人,对,就是他…… 这个重耳显然极懂音律,而且似乎整个人都融入乐律之中,口中竟哼哼有词,内容与那个美女的哼唱既相符,又有不同,整个乐韵含蓄而坦然,两曲相融,使人充分领略到矛与盾的统一。 他对乐律如此之精?没有听说过啊,否则狐家当初定会多请一位乐师。难道他是后来学的?不会,乐律并非数日之功能竟,还有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美女,和他关系好象不一般,这里面…… 重耳的大脑一阵浑浊,重耳不是身患顽症,不能见风吗?可观其形色,健硕更胜于我,这……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一切都透着神秘、诡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厅上已是声消舞歇,数名歌舞姬和那位绝色美女已然消失,三名男子亦从偏房方向隐去。 直到这时,重耳才看清楚另外两人的正面相貌。 其中一人是来自拓王府的那名中年总管,而另外一名,竟是他的洛邑的旧识,剑主的弟子,亦是厉无厘的师弟,奉扬之。 看着他们三人消逝的身影,重耳心下懊恼不已,自己为何而来?怎么能顾此失彼呢。先不去管重耳身体好坏与突通乐律的问题,也暂且忘记奉扬之来此为何,与拓王有有何关系,按自己的计划去办就是。 想到这里,重耳轻轻对墙跟下的季槐做了个手势,两人再次攀上高墙,沿着墙边往主房屋顶潜去。轻轻揭开屋顶天窗上的数片青瓦,伸展灵觉刺探后,便闪身而下。 第184章 这是个下人所住的房间,设施极为简单,一床一几之外,别无它物。 出门便是通向主房的一条走廊,另一端则通往外厅,主房与厢房内隐约传来稀碎的声响,数名奴仆的脚步匆匆,前往伺候主人休息。 重耳心中一动,悄悄地跟在两名女仆的身后。 内府的管理定然极严,两个丫头竟都不开口说话,一个端着洗漱盆具,一个提着一只小灯笼,默默地前。 拐过一个弯后,灯光油然大炽,珠红大门半开,一个男人正不耐烦的呵斥什么。 “奴婢该死……烫着主人……” “滚……框铛……啊……”面盆跌落的声响,随即重耳感觉前面两名丫头的心跳陡然加快,脚步放轻且速不降。 “都给我滚!”男人一声暴吼。 两名丫头刚进门便急忙退了出来,随后是一名脸色发青,战战兢兢的小丫头爬了出来,显然吓得不轻。 重耳不由奇怪,难道这就是那个谦士礼下,贤德远扬的公子重耳吗? 一名丫头小心翼翼的关上门,然后和另外两名丫头离开了走廊。 东厢房的灯蓦地熄灭,可见主人已然上床。 而西厢房却传来奉扬之的淫笑之声,显然有丫头遭殃。 哼!什么剑主门徒,竟连拓王一个管家的定力都不如,不过这样也好,呆会进入重耳房间时,也少了头顾忌。 重耳捏了捏季槐的小手,示意他要准备进入。 季槐美眸轻闪,手抚剑柄,似乎说:妾身与公子共生死。 该来的始终逃不过,重耳猛一咬牙,倏忽间已滑至门前,缓缓伸手。 “咯吱……”一声,大门嘎然而开。 “谁让你进……”斜躺在床的重耳刚反应过来,重耳快如闪电的一剑已擎至他的喉管处。 出乎重耳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眼前这个重耳好似根本不懂武功,慌乱的神色与平常人般浑浊的内息,竟丝毫没有那种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甚至连普通人都有不如。 这使得重耳的剑速慢了下来,剑锋一晃,横压在重耳的脖颈处。 压低声音道:“你不是他?你是谁?” “好痛……别……在下是……”当他看清楚重耳的相貌时,挣扎的身体猛然一软,脸色铁青地抬手指向重耳,“你……你……是……公子重耳……不关我事……” 公子重耳。 这个称谓使得重耳心里掀起了异样的涟漪。他不由恍惚地意识到,眼前这人竟不是他要找到人,而是另外一个替身。奇怪的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竟因公子重耳的身份而维系在一起。看着这个几乎吓得要尿裤子的软弱男人,重耳依稀想起了自己的往事,这记忆是那样陌生和遥远,几乎与旬生毫无关系。 原来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公子重耳,而事实告诉他,公子重耳这个名字与己无关,自己,只不过是公子重耳暂时的代替品而已,一如眼前这个男人。 狐突既能找一个替代者,那么拓王为什么就不能效仿呢。 重耳顿时想到,也许这里只有两个人才能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告诉我,狐熙住在那个房间?” “重耳”大惊,瞪大了眼睛张惶地看着重耳,语无伦次的道:“不知道……哦……知道……他在右首第三进。” 重耳稍稍沉默,冷声道了声“抱歉”,便挥掌劈向他的脖子。 虽然这个假重耳更是无辜,但他知道必须抹杀他说话的机会。否则,一旦重耳对人说遇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拓王便会有所反应,而他目前形势风雨飘摇,能暂时稳住拓王,便能为将来的反击争取时间。 重耳与季槐小心翼翼的向屋舍右廊潜去。 廊中漆黑如墨,似乎处处藏有不测,但整个右厢房才四进房,以是重耳很快便认准了目标。 贴近窗前,隐约可闻呼吸之声。 狐熙,这个曾带他走入重耳世界的人,是他第一个将要对付的人,这不能不令重耳思绪横生。如果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一种被人洞悉所有秘密的压抑之感,却使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别怪我,只怪你当初不该遇上我,更不该选择我。重耳暗发内力,震粉碎了窗棂,人影疾闪而入。 房中呼吸顿止,狐熙在半梦半醒之下,亦做出了快速反应。 一手摸上挂在床前的铁剑,开口便欲大声疾呼。 但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任何声音。数道汹涌的暗流朝他狂滚而来,势无不摧的强压几欲使他窒息。 这瞬间,在闪烁的剑光下,他隐约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像是陡然从天而落。 “旬生见过狐总管。”重耳见狐熙已然受制,便不再隐瞒身份,他觉得这样才能给狐熙最强烈的震撼,只要先夺其志,再坚强的人,也会因骤然的刺激,使之勇气与斗志皆失,也许这过程很短,但足以让重耳明了一切。 “你……还是来了……哎!”狐熙面色惨然,似乎想到了某种后果。 看见重耳。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万事皆休,既然重耳能摸到这里,那么证明拓王对重耳的控制失败。这个以前他从没放在眼里的小流氓,竟这么快便展开反击,而且反击之快、之准、之隐秘,简直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所能做到的。 这还证明,在他和重耳分开的这段时间内,重耳依然在不停的飞跃,从武功到智慧。自己与其不管在任何方面。都落于绝对的下风,甚至连反抗之心都无法提聚。 这不能不说是他的悲哀,毕竟这个变化的始作蛹者是他自己;这不能不使他生出一丝的骄傲之心,一切都起于自己,起于他的眼光。虽然他绝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但结果却活生生的出现。 重耳的到来,他明白自己的人生已然走到尽头。他不奢望重耳会放过自己,即使重耳不下杀手,拓王也绝不会放过他。 因为,两个重耳的会面将结束以前所有的一切,对于维护周王朝完美的构想,再无挽救可能。毕竟世上再难寻找第三个重耳的替代品。 “公子重耳呢?在哪里?”重耳轻声道。 “他……呵呵!死了……”狐熙绝望的道:“他一年前就死了……再也没有公子重耳这个人……” 重耳浑身一震,吃惊的看着狐熙。 “那么在你和狐突找到我之前,他就已经……那么狐突他知道吗?” 半晌,狐熙脸上浮现一丝内疚的神色,缓缓的摇了摇头,“公子重耳患病的后几年,都是我在照顾他,狐将军他时间有限……如果你遇到狐将军,请代我说句话,就说狐熙来生再去伺候他,他是个好主公。” 重耳沉默良久,心头波涛暗涌。 原来他早就死了,我追逐的只是个虚幻的影子罢了。按理说听到这消息,自己心中应该非常轻松才是,为什么却异样的沉重呢。 “那……知道这事的人有多少?” “除了我和拓王……”狐熙眼中一片迷茫,喃喃道:“本来拓王在洛邑见过你后……便否决了捧你登上晋王宝座之举,他认为你不是个轻易能屈服于他的人,无奈临淄这个重耳的天资竟只限于乐律,呵呵!他接受培训的时间比你长,但毫无效果,天意,若还给一年的时间,他必定能取代于你。” 说到最后,狐熙的眼睛霍然闪亮起来。 “你毁了一切,拓王不会放过你的,你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惨烈报复!” “我不在乎多一个敌人。”重耳淡淡地说,他的神情有一种豁出去的平静,“拓王没说错,我从骨子里就没有向人低头一说。你应该多为他考虑考虑,和我旬生为敌的不在少数,但我依然活着,而他们呢,嘿嘿!你是看不到他们的下场了。” “拓王不是别人……”狐熙突然信心大振道。 重耳嗤之以鼻:“你以为他是神?如果他真有那本事,为什么周王朝还如此落魄。你先告诉我奉扬之偷偷来临淄干什么?还有……昨晚唱歌的那个女人是谁?她和重耳什么关系?” 狐熙猛的扬起脸。泪水从眼角流下,又慢慢低头不语。 重耳一字一字道:“即使你不说,我也会知道,正如我能找到你们一样。” “不错,你能在若大的世界里找到这里,的确出人意料。”狐熙轻轻吸气的声音,“不过,你奈何不了一个死去的人。”说完脖子用力前挺。 “噗嗤!”血花溅透重耳全身。 早在狐熙语气不对时,重耳便稍感不安,但他的反应终究还是迟了半步,世上再高明的武功也无法阻止一个存心寻死的人。 望着狐熙瘫倒在地的躯体,重耳慢慢地回过头,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凄怆。 重耳径直从季槐身边走过,毫不掩饰脚步声向外廊走去。 夜空中依然飘荡着淡淡的寒气,星光朦胧,整个夜空像是裹上一层薄纱,散乱而浑浊的穿过高墙,照在泥地上,使得一切都陷入朦胧和迷离中,更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切……就这么结束。 世间只有一个公子重耳,没有人再能拿一个死去的重耳来威胁他。 他想笑,却发现哭或许更合适。 因为,旬生将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季槐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她不知道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重耳如此反常。 重耳忽然转过身,咧嘴苦笑,“他早已经死了,我一直在追逐一个死人。” 这是重耳当晚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185章 介子推正伫立在清拂院中,面色难得一见的凝重。 狐射姑忍不住道:“子推可是因为刚才的那群杀手而想到什么?” 介子推抬头望向夜空,眼中射出复杂的神情,轻轻吁出一口气道:“有些话不说比说了的好。” 狐射姑仔细地揣摩着介子推的每一个字,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公子越来越让人看不懂,行事毫无轨迹可寻,好像这次,突然离开戎族,转至齐国……以公子之聪慧,难道看不出来齐国已是太阳西下,不要说能给公子什么帮助,自身都难保矣!” “射姑可曾看出那群杀手的来历?”介子推话锋一转,“而且禁军偏偏在杀手们崩溃之际到来,之前那么长时间禁军为什么就没反应,难道只是巧合?” “难道是临淄即将会发生变故,有心人才急于除去公子。”狐射姑说着连连摇头道:“不对,公子不属于任何一方,他们没有理由找公子的麻烦。” 介子推正容道:“错矣!公子最起码在表面上属于齐恒公一方,也是最危险的一方。伴随一个行将朽木的人,而这个人心中只有齐国霸业,人世间的亲情友情都淡漠如水。若不及早离开,怕是再也走不了……” 狐射姑暴睁双眼,失声道:“不会有这么严重吧?” 介子推叹道:“齐侯果然一代天娇,不得不令人佩服。公子的到来,恰好成为齐侯棋盘上一颗重要的棋子,或者说公子是他手上的试金石,四位有继承权的派别先会向公子示好便是证明,若非如此,以公子一个避难者,谁还理睬他?但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当然是齐侯,他表面上昏庸老朽,心底清如明镜哩。” 狐射姑恍然大悟,“明白了,今晚的杀手一定是四大派中的一派,他们定是以为公子倒向了谁,从而决定下毒手,斩断他作为齐恒公或者另一派的耳目。” “不过……”他清了清嗓子,目光直射介子推道:“公子一向都重视你的建议,当初你为什么不阻止公子来齐?” 介子推双眼一凝,道:“若想成为一代王者,必然要有一番经历,若是诸事皆由人去做,公子将来的思考必然有局限性,这也是离晋后我为什么避开公子的原因,这也是人类共有的惰性。” “哦,难怪……可齐国之游怎么说,明知道毫无结果……” 介子推好似想到什么,微微一笑道:“公子的有些想法,已不是你我能揣度的,比如,今晚,他宁可看着我们与人打斗而匆忙离开,这不是公子的作风。” “是啊,有些奇怪。”狐射姑抬头望天,皱起了眉头,“天要明了,公子……” “公子回来了。”介子推忽然回过头去。 重耳与季槐正越墙而入,两名守卫正恭身行礼。 “我们有伤亡吗?”重耳看见介子推便急问道:“后来可曾发生什么?” “没有,只是公子吩咐的事情没做到。”介子推微微恭身,“禁军抓走了杀人所有的人,包括尸体。” 重耳并不惊异,其实当他听到禁军的马蹄声时,便明白,问口供的机会已经随去。是已他眼中精芒一闪随即隐去不见,浑不在意道:“明天我便要去见齐王,想必一场大戏就要上演。” 介子推道:“公子有什么打算。” 重耳沉默了一阵,突然道:“告诉所有的人,做好离开临淄的准备。” “就这样离开?”狐射姑不解道。 “呵呵!现在的林淄是极为干烈的一捆柴,我们不妨点把火,再煽煽风。”重耳的声音异常地淡漠,完全不带半分恼意,然而大家却从他的话里感到一股寒意。而且这寒意似乎能将临淄的火焰燃得更高。 其实重耳的心情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淡,从根本上说,他是个极重感情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特别疼恨背叛者。但狐熙并非完全意义上的背叛,在他发现重耳并接纳他前,他已经是拓王的人,这一点,使得狐熙的死,并没有为他带来半分快意,而更多的是无奈。如果能选择,他更希望狐熙能活着。毕竟,狐熙对周朝的忠诚,并没有错。 走进内院前,他看见琉璃向他奔来。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一轮淡淡的朝阳悬在屋檐后面,映在琉璃好看的额头上,看起来那样近,仿佛伸手可及。 季槐轻笑着隐入房间。 她知道自己占据了公子的太多时间,应该加以平衡才能维护重耳后院的安宁。 重耳感激的看了看她的背影,便大步迎向琉璃。 岂知琉璃人到身前,却猛的停顿,闪避重耳的拥抱,小嘴一瘪,嗔道:“你还知道回来啊?都什么时候了。害人一宿没……” 见她熬得通红的双眸,重耳便知她定是整晚未眠,不禁心中一软,柔声道:“你怎不睡觉,熬坏了身子,以后谁来帮我。” 重耳这话说完,琉璃顿时想起了昨晚的难眠之夜,气愈是不打一处来,娇美容颜上浮现起幽怨的神色,“你有要我帮你吗?我有自知之明的。” 重耳眸光一闪,倏地倾身吻住了她嫣红的小嘴。 “呜……放开啦!坏人。”琉璃使劲的转过脸去。 重耳眷恋不舍的离开她甜美的唇,但双手仍是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琉璃刚想抗议他搂痛了她的腰,“我……呃!”话未出口,重耳又一声不吭的低头吻住她柔软的唇。 “呜……老来这招,我坚决不从。”半晌,琉璃使劲咬了一口,微带醋意道:“你向别人使出去吧。” 重耳欲言欲止,半晌,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有些事情以后再和你说,请给我时间,好吗!” 琉璃美眸一瞪。干脆闭嘴不语。 “哎!都这时候了,你还耍小脾气……” 重耳苦笑着轻开双手,做势迈步离开。 “……公子……” “真生气了?” “喂!璃儿不过想撒撒娇嘛,回来……” 只到琉璃的话语中可是夹带哭腔时,重耳才默不做声的回过头来,“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胡闹。” “谁胡闹……好,就不胡闹。”琉璃眼巴巴的看着重耳。 “嗯!这才是我喜欢的璃儿。”重耳暗笑着伸开双臂,“过来,让我抱你进去。” 怎么这样子?每次说到最后都是我的错,琉璃虽然极感委屈,但身体却摔向重耳的怀抱。 重耳双臂轻柔的搂住了她,舌尖细细地描绘着她的小嘴,耐心地重复着如蝶扑般的轻吻,他的温柔使得琉璃下意识的微启檀口。 灵活的舌乘隙钻进了她温暖的口,却仍轻柔地怕吓坏她似的哄诱轻舔,勾起她温香的小舌圈绕。 琉璃只觉有一股酥酥痒痒的快感从脊背直冲向脑门,昏沉沉地,令她全身乏力地合上了眼。 “嗯……”在她柔软口中探索的舌,带来一种陌生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发出低低的轻吟。 好半晌,重耳才在舒坦的长叹中离开了嘴巴,薄唇抿起淡淡的邪笑,看着她自恍惚中清醒。 琉璃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眼瞳晶亮,竟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然身在床榻。 “告诉我,说你想要。”重耳低声在她耳畔吹气。 琉璃忽然发出一阵俏生生的娇笑,她想要尽力去掩饰全身酥酥麻麻的感觉,虽然她觉得很舒服,但面子上总是拉不开,于是,她口中含糊其词说了句什么,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重耳的脸上升起一抹淡笑,慢吞吞道:“说什么?没听清楚哩。” 琉璃心叫天啊,这个男人每次都要让人彻底投降,太霸道了吧。但她却偏偏极为享受他的挑逗,想拒绝也难,于是她索性闭上眼睛,羞红着脸道:“想!” 重耳得意的笑了。 回想数月来的发生的事,竟是美妙多于痛苦,这使他有种恍若虚幻的飘忽感觉。 明天,将是极为重要的一天。也许,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也许,今天是在清拂院的最后一次欢好。 重耳第二天来到齐宫时,正值易牙与竖刁带着“神医”扁鹊觐见齐王。 易牙与竖刁看见重耳时,神色各异,也许是他们伪装得太好,或许是一击之下,方明白重耳强大的实力。是以改变策略,竖刁作为禁军之首,满脸歉意道:“在下刚接手禁军,昨日防范不周,惊扰了公子,请公子多多包涵。” “没关系,不过我现在能知道是谁人主使的吗?” 竖刁与易牙对视一眼,脸上浮现犹豫之色,半晌,小声道:“公子可曾与公孙家结过怨仇?” 重耳心中大骂“狡猾”,竟把公孙家推出来,好一个一山二鸟之计。既摆脱了嫌疑,同时也把矛头指向公子元,最好重耳带人去找公子元拼个你死我活。 “难道是公孙无景?”重耳表面上一副惊讶之色。 “哎!无景那丫头,就是他父亲在世,也管不了她,公子……”竖刁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易牙突然开口叹道:“公子远来之客,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忍下这口气吧。” 重耳不免有些诧异:“给我个忍的理由?” 易牙不语,竖刁代为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公孙家身后之人是……公子……元……” “哼!”重耳精芒暴闪,一股慑人的气势迎怒而生,“我重耳不会管他是任何人,只要惹怒了我,便是天王老子,也要斗他一斗。” 容易牙与竖刁眼中不约而同的闪现出一丝喜色。 齐声道:“若重耳君有所吩咐,我们两人绝对全力支持。” 第186章 “好人啊,齐国也就剩下你们两位贤德之臣了。”重耳面带感激地施礼道:“希望在下能有机会回报两位的大义,可惜……我一个落难之人,自身尚且难保……” 易牙往幽暗的偏殿内望了一眼,竖刁顿有所悟,心领神会地笑着打断了重耳的话,“公子之贤德天下皆知,能交到公子这等朋友,鄙人足矣!”接着他话锋一转,哀叹道:“只是大王的身体,实在让下臣们担心啊。” 重耳暗笑:“来了,就怕你们不上勾哩。” 竖刁又道:“若大王体健,谁人敢小觑公子,更莫说刺杀之举。” 见重耳面色转忧,易牙接口道:“公子当听过扁鹊之名吧。” “当然听过,扁鹊人称神医,有起死回生之能,大夫怎会突然提起他……”重耳眼神蓦地一亮,愣道:“扁鹊不是已到了王宫吗?” 易牙眼神一黯,指向偏殿方向,“神医的确已到王宫,但大王见过一次便拒绝……” “那应该赶紧劝劝大王啊?”重耳激动道:“只要神医出手,大王定然全愈,在下回晋也……” 发现说漏了嘴,重耳下意识的朝两人笑了笑。 “可惜……大王……”两人面带忧虑的垂下头去。 “难道?”重耳呆愣半晌,看了看两对期望的眼神,犹豫道:“要不,在下去劝劝大王?” “好!公子现在是大王最信任的人,公子出马,定能挽救大王数载福寿。” 竖刁刚说完,易牙便急道:“公子须尽快,病情不容拖,否则扁鹊纵有回天之术,怕也无法……” 哼!两个无耻之徒,竟压迫不急待的想给齐恒公送终。 虽然门帘隔绝了重耳的视线,但他仿佛能看见齐恒公微微颤颤的身躯,是那样的孤独和衰老。 如果换一种形式,重耳必然会帮恒公除去这群毒瘤,但,为前途大计,他不得不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反正恒公也不是什么好人,弄计玩谋一辈子,没想到自己将死于阴谋。 重耳无声的冷笑。 东周的霸主即将陨落,听说已故的管仲是天下绝无仅有的明臣。也许自己该庆幸,齐国毕竟没有第二个管仲,像眼前这类阴险的小人倒有不少。 当重耳走进恒公的房中时,一股恶臭传来,恒公歉然一笑,“寡人命人去掉了香烛,一种味道虽不好闻,但总比那种香臭混合的怪味好闻。” 每当他面对重耳之时,嘴角总是含着一丝慈爱的微笑。但他的眼神,却全然不像一个行将朽木老者的眼神。 淡然而冷漠。仿佛能穿透世间万物。 看到这种眼神,重耳便有所领悟。 要想平安的离开临淄,必须齐国大乱,而齐国唯一能产生大乱的条件便是恒公之死。 重耳不动声色道:“易牙与竖刁大夫给大王请来了神医扁鹊。” 恒公不禁笑了,“世间哪有什么神医生,这扁鹊之所以‘医死人,活白骨头’,全是大言欺人所致,他们真以为寡人相信哪些神仙之术?哈哈!寡人只是不甘寂寞而已。” 是啊,他们都小瞧了这个垂死的老头。在他面前,重耳竟无法生出抗拒之心。 “想那虢国太子原本无病,大约偶发晕疾,一时昏迷,为这扁鹊碰巧施救,遂成其神医之名。今寡人小疾,他强说寡人大疾,若寡人应承,他便虚施其术,言治愈寡人重病矣。寡人乃为霸主,声威震天下,其能治愈寡人之疾,亦将声震天下,更助其神医之名,使其多得财物。寡人虽老,但决不会为人利用。”齐恒公神色间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与得意。 “大王智量高深,明察秋毫,重耳望尘莫及矣。”重耳暗叹着拜伏于地。 “哈哈哈!”齐恒公大笑起来,“你好好跟着寡人,定会变得越来越聪明,不至于为人所欺矣。” “呵呵!”重耳跟着陪笑,心里再叹,前天见他时,他依然条理清晰,说话毫无漏洞,今天一看,果然老了。再厉害的人也经不起时间与疾病的折磨,竟不知不觉中露出要把我留在齐国的意思。 “重耳有一建议,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齐恒公大手一挥,“说!” “齐国在大王的治理下,形势蒸蒸日上,莫出几年,天下将看齐国的眼色行事,而周王,将沦为彻底的傀儡。” “嗯!”恒公点了点头,眼中狂亮。 “大王的健康,便如同静水下的暗流,在朝臣中间涌动。对齐国而言,这也许会带来一场危机。” 恒公微微挑眉,显然有些排斥这句话,可重耳看到他的眉宇间,分明有一丝无奈。 “也许会毁了大王的毕生心血。”重耳突然加重语气,“扁鹊既来,大王何不利用这名神医,由他之口,告诉世人,大王的身体无恙。这么一来,群臣均安,大王也可顺利的延续齐国之威。” 恒公闭目而坐,一动不动,似乎凝神在想什么,又似乎睡着。重耳轻轻站起,准备躬身退下。 恒公忽然睁开眼睛,“关于齐国的太子之争,你怎么看?” 重耳的心蓦地跳了几跳,恒公既然如此问,肯定是有所心动,而且这是恒公第一次询问他国政之事。很显然,恒公已经没有可信任之臣,否则也不去问一个外来之人。 重耳定了定神,谨慎地斟酌着字句:“此事当由大王自专,小的不敢妄言。不过……大王应早下决断,不服大王者,必杀无赦,方能一震众心。也可避免公司间伤了和气。” 恒公若有所思地看了重耳一会,然后道:“宣扁鹊进宫。” 竖刁带着一个仙风道骨之人从偏殿走出,与重耳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不易察觉地向重耳点了点头。 重耳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然后抬起头,望向神医扁鹊的背影。 哎!即使是精明一世的一代霸主齐恒公,亦脱离不了宿命的轮回。只是他不知道,这名神医将彻底终止他的生命。他期待的,只是死神的垂怜罢了。 对临淄的朝局,作为旁观者,介子推分析得很是清楚。只要扁鹊进宫,恒公必死无疑,而朝政大权必将落入公子无亏与竖刁、易牙一方,除非其余三方能暂时联手,方能与公子无亏一斗,否则,大事定矣。 而不管站在任何角度,这种局面是重耳所不愿意见到的,如此,他必须见到公孙无景。 论到对齐国的忠心,再也没有比公孙家族更渴望齐国强大和忠心不贰的。只有齐国强大,公孙家族的生意方能在众诸侯国内畅通无阻,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商战上的胜利,更能提家族的的威望与实力。说公孙家族的公子元的拥护者,不如说他们是齐国稳定的拥护者,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说,只有平衡才不至于破裂,加入公子元一方,只不过是让平衡感更加均匀而已。 但恒公一去,最大的制衡器消失,崩乱即将发生。 当然,如果没有重耳,这场风波很快就会在公子无亏的强势面前化无无形。 先约见公孙无景,然后再与高国二人取得联系,毕竟,公子昭是恒公钦定的太子。 至于公子潘与公子开方,很简单,他们绝不甘心齐政旁落,必然会顺势加入崩政一方。 如此,齐国将陷入一场长期内乱,即使平定,也须数年之久,想要再恢复到鼎盛时期,绝无可能。 而大乱之始,也是重耳离开临淄的好时机。 当然,这还需要公孙家族的帮助。也只有他们,才于重耳没有明显的利益关系,生意人,讲的是索取有道、散财施恩的宗旨。 对公孙家族来说,送重耳离开,是件只有好处,没有任何坏处的举手之劳。 重耳不寄希望于公孙无景感激他释放之德,他更希望公孙无景能站在家族的立场上,与其联手。 但他的确没有任何的把握,当公孙无景刚出现之时,他甚至还来不及仔细打量这位极有性格的美女,便听见她急促的呼吸之声。 “重耳,你竟敢来此?” 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愤怒,美眸中投出一片复杂的神色。 “你来到临淄,本应躲避于我才是,哼,我大度宽容,并不代表我就放弃晋国与娄族施于我的耻辱。” 重耳呆瞧着眼前的美女,甚至忘了说话。他从不否认自己好美色,但自圣湖蜕变后,美女对他的吸引力大减。而公孙无景却给他最强烈的震撼之感,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和翼城时相遇的虽然外貌没变,但气质却有天差之别。 在他的印象里,公孙无景是一个美女不错,但却是冰一般冷的女子,从眼神到身姿,无一不像是刚从万年坚冰里破裂而生,望之生畏。但此刻,她全无以往的任何印记,既显女人味十足,又不失英气,仿佛柔弱不堪的娇躯中透着一股青春的活力,既矛盾又相反。 重耳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之声,躬身道:“恭喜无景荣登家主之位!” 公孙无景似乎有些不耐烦,她语气中依然带有怒气,”无景永世不会忘记晋国所带给家族的重创,家兄的死……无景……” 重耳豁然抬头,“令兄之死,重耳自责已久,可惜,刚查出点眉目来,就被人给逐出晋国,否则……” 公孙无景望向重耳那对修长秀气的眼眸,内中含有深深的自责。这绝对是假不来的,因为,重耳在面对她时,总要想起公孙榷之死。否则,依他的性格,早在翼城,他就不会轻易放过她,并释放其回国。 “重耳前来,不希望得到家主的原谅,但,作为对令兄照顾不当的补偿,我有话要对你说。” 第187章 重耳突然加重语气道。 公孙无景看得怔了一怔,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对威严与柔和交织的眼睛,透射出永不妥协的骨气。 重耳见公孙无景有失措之举,又用一种极为真诚的语气道:“恒公性命不久矣!” 公孙无景仿佛突然惊醒般“呀!”的惊呼出声。 “此言当真?” 重耳长叹道:“明天便是大限之日,也许,更快。” 公孙无景终于色变。如果说整个齐国谁最清楚齐王的身体状况,那么莫非重耳,谁都知道,他是唯一能接近恒公的人。 “是人都会死,即便是强如大王,亦有陨落之日。” 重耳目光灼灼地凝视她,忽然岔开话题,缓缓道:“今天下午竖刁与容易牙带神医扁喜鹊进宫。” 公孙无景娇躯猛震,失声道:“这怎么可以,怎么能让他们接近大王?” 像看不到她的反应般,重耳淡淡道:“在我出宫前,禁卫全换了新人,准确的说,是竖刁的人。” 公孙无景立即乱了方寸,语气前所未有的慌乱,“齐宫尽入他们掌握,谁还能见到大王……这……如何是好?” 重耳沉默了一阵。 公孙无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哀求道:“你还能接近大王,是吧!” 重耳缓缓摇头,叹道:“晚了。” “那你找我报信何为?”公孙无景情绪失控,怒道:“为什么不早来。” 重耳心中暗笑,脸上却现出苦涩的表情,“重耳自知愧对家主,再说,只到今天我才明白他们的意图,如不是形势急转直下,重耳也不会冒死起来。” 公孙无景究竟是一族之长,顷刻间便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她突然明白,以重耳之精明,决不会如此盲目前来。 “我们做一个交易吧。”公孙无景一咬银牙,突下了决心道。 “家主果然没让重耳失望。”重耳脸上立现真诚笑意,胸有成竹道:“大王明日必去,不出意外的话,易牙与竖刁定会以齐国辅臣身份掌朝,而王位继承者必然是公子无亏。” 公孙无景一呆,娇呼道:“不能让他们得逞。” 重耳歉然道:“大势已定。唯一的希望便是联合即将落势的公子潘与公子元,合力抵抗,或许能再次维持齐政的平衡,然后再显手段,也不是没有希望。” 公孙无景叹了口气,说:“如此一来,我国子民岂不……” “是子民之苦。”重耳轻轻道:“但齐国若落入奸邪之手,天下苍生便多受苦一分,而且,这苦,远没有尽头。” 公孙无景陷入沉思,或者是在犹豫中煎熬,来回地在厅中踱步。 看着她的橘红色的衣摆来回晃动,重耳忍不住想,是不是又高估了自己? 好半天,她终于停下脚步。“你为什么要给我报信?” 其实刚开始她已经问过一遍,但重耳却明白她两句话的含义有所不同,前面是无心之问,现在则深藏忧心,其含义不外呼是:你在其中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而这个才是她担忧的关键,毕竟,重耳与齐国并无任何关系,一个外国流亡之人,永远也不可能在齐国得得承认。 不知为什么,重耳脱口而出:“我为何这么做,家主真的不明白么?” 良久,正当重耳心往下沉时,公孙无景却突然开口道:“说你的条件吧。” 就在重耳前往公孙家之时,齐宫内正上演一出好戏。 “神医”扁鹊刚看见恒公,神情便立显悲伤,连拜了几拜,恭身退出。 “咦,他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哩?易牙,你快去问问。”恒公说着,心中忽然生出恐惧之意,背上沁出大片冷汗。 他那眼神……分明在看一个死人,难道,寡人真的不治?齐恒公心乱如麻,投向竖刁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哀怜之色。 一贯淡漠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不定:“那扁鹊……他都没替寡人把脉……” “大王是天下霸主,自然得到上天的庇护,决然没事。”竖刁见恒公脸上阴晴不定,又道:“微臣把扁鹊给杀了。” 等了很久,才听见恒公与一声长叹交缠在一起的回答:“算了,杀了他又如何,寡人一世英雄,岂可去为难一介庸医。罢了……” 竖刁心中狂喜,因为他终于看到了恒公露出软弱的一面,话语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疲倦。 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这时,他又听到恒公那种落寞得几近悲哀的声音。他不停的说:“易牙怎么还不回来,哎!肯定不妙……” 竖刁突然拜伏与地,大声道:“若大王有事,请带上微臣吧,让微臣继续伺候您。” “哈哈!你想咒寡人吗?”齐恒公非但没有称赞他的忠心,反而神色大怒,目光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 “微臣不敢……”竖刁心中大骂,脑袋却不停叩地。 不一会,青石地板上出现一滩血渍。 “你回来了,快说……他怎么说?”恒公再也顾不得地上的竖刁,几欲起身迎向易牙。 “这……微臣不敢讲。”容易牙跪倒在竖刁身边,目光游移不定的投向竖刁。 竖刁下意识地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直到竖刁不太明显的点了点头,易牙才暗吐一口长气。 虽然恒公老朽,但虎威犹在,要杀死他们比捏一只蚂蚁还容易。若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去与恒公陪葬。 “在寡人面前,有什么不能讲的,快说,一字不漏给我道来。”恒公厉声吼道。 “是。”易牙浑身一颤,战战兢兢道:“那扁鹊说,大王之病,已深入骨髓,病及肌肤者,汤药可治;病入血脉者,针灸可治;病及肠胃者,可用毒酒逼出。今大王病入骨髓,则纵神医,也不可阻矣。” “什么?寡人竟是病不可治吗?”齐恒公勃然大怒。 “大王息怒,这……这扁鹊是在大盐欺人,不必听之。”易牙竭力做出一副惶恐之状。 “也许……也许这其中有些古怪。易牙,快,快去追赶,把扁鹊给寡人找回来,不论他在哪儿,你也要给我追回来。”恒公面色惨白,大声叫道。 一种刺骨的冰冷在他全身漫涌,他甚至感觉四肢逐渐麻木僵直起来。 啊,我真的是病了,真的要死了吗?不,不!我不会死。 我不是个普通人,我是堂堂天下的霸主,天必佑我! 齐恒公额上汗如雨下,瘫倒在铺着狐皮的芦席上呻吟,“快……传齐姜……重耳……寡人要见……” 竖刁心中狂喜--他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 连忙命小太监们将恒公扶到榻上,然后飞步奔至宫门,令两队精甲禁卫去请重耳与齐姜。 易牙也下令全城搜捕扁鹊,但不是将扁鹊找进宫内,而是暗下密令,任何人看见扁鹊,立即格杀勿论。 然而禁卒们寻遍临淄的每一个角落,也没看见扁鹊的人影。 扁鹊如同传说中的神仙一样,似乎在顷刻之间羽化登天。 重耳赶至齐宫时,天黑如墨。 往日灯火辉煌的宫殿,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重耳看不到哪怕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从禁卫到宫女,甚至是太监,都焕然一新。 主殿中传出一阵阵近呼呜咽的声音。 “扁鹊,扁鹊……寡人有疾,寡人要扁鹊……” 然而,主殿中却无人应答,平日里恭顺惶恐的宫女太监全都无影无踪。 “易牙……易牙!易牙爱卿!竖刁!竖刁大夫!”齐恒公哀恳地呼喊着他的忠臣们。 齐恒公不似一个睡在内宫的堂堂国君,倒像是一个卧在荒野之地的落魄游子。 “人呢……寡人怎么看不到一个人……昭儿……昭儿……郑姬,你们呢?你们在哪……”齐恒公感觉到了一种绝望。 重耳暗叹一声,谁能想到,威风一辈子的齐恒公,竟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正欲进殿,易牙的身影从黑暗中闪了出来。 “公子请留步。” 重耳不免有些诧异:“不是大王传我吗?” 易牙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小声地说:“如果公子答应我一个要求,将来齐国将有你的一席之地,如果公子想离开,那么我拿性命担保,使你平安离齐,并送上黄金美女以作仪程,至于齐姜……我也会阻止竖刁,任你带离临淄。” 重耳往幽暗的殿内望了一眼,心做顿有所悟,垂首沉思不语。 凭他过人的灵觉,早在进殿时就察觉到黑暗中埋伏着大量的强弩手和赵衰那等级数的高手。 他知道易牙必然还有话说,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丝毫大意不得。只有清楚的掌握到全局的脉络,方能从中渔利。 果然,易牙忍耐不住,阴森森道:“公子若不答应,可以转身出宫,无人能阻栏于你。” 重耳微一顿首道:“易牙大夫似乎还未说出要求来,让重耳如何作答。” “哦……”易牙这才恍然明白,连忙道:“从现在起到大王身死,公子不能离开王宫半步。” “这个……应该可以作做到。”重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就这?” 易牙的双眼猛然间精光四射,闷声道:“朝会之日公子须得按我的话去说去做。” “我怎么去相信大夫的保证?”重耳愣道。 “齐国第一美人,齐姜公主,她是大王最疼爱的女儿,亦是竖刁终生渴望的女人,为了她,竖刁可以不惜一切,而公子有齐姜在手,既可大享艳福,同时也可让竖刁不敢妄动。” “大夫此言差矣。” 第188章 重耳苦笑道:“既然哪齐姜是竖刁大夫属意之人,在下焉敢妄想,即使得手,只会惹来竖刁大夫的杀意,易牙大夫欺我三岁小儿乎?” “公子当是不了解竖刁对齐姜的痴爱之心,如果公子随时在齐姜左右,竖刁即使是神仙,也不敢冒伤害齐姜之险而对公子下手。”易牙一副胸有成竹的口吻道:“再说,还有本大夫助你,何怕之有。” 重耳犹豫道:“这……这个……” “嘿嘿!”易牙突然邪笑道:“说不定竖刁有了华姬夫人,忘却齐姜也有可能。” “华姬夫人?” “齐姜的生母,大王昔日的后宫魁首。” 重耳呆了呆,叹道:“大夫你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易牙肃容道:“以公子之聪明,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好吧!我就赌大夫一次。” 重耳说完转身便向内殿走去。 “谢谢合作!” 易牙轻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重耳不禁打了个冷颤,他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也许是空气过于压抑的缘故,重耳走进内殿时,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他抬眼望去。 齐恒公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幽暗的宫灯似乎没有往日的明亮,数道光影照在那道瘦小蜷缩的身体上,显得那样的孤独与凄凉。 仿佛一直在等待,齐恒公的眼睛始终望着大门开启之处。 听到脚步声,恒公奋力将眼睛睁大,向来人望去。 “重耳……你来了。”齐恒公如见救星,呻吟着叫喊着:“快,给寡人通知禁卫,传昭儿,郑姬,姜儿……寡人要杀尽恶臣逆子,杀尽……” 重耳缓缓走到榻前,伸手握着恒公的手,眼神里溢满了悲哀。 “快去,你以往在何等的聪慧,你一定行的……寡人许你辅相之位,并将姜儿许你……” 重耳怜悯的摇了摇头,蹲下身,沉声道:“大王你还没有明白吗?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哪个啸傲诸侯、拥有三军锐卒的天下盟主,现在你不过是个垂危的病人,你的眼前只有一个前来寻求庇护的逃难人。” “为什么?为什么……”恒公仿佛证实了心中的猜想,声音衰微。 “竖刁、易牙已将宫内的禁卫全部更换。”重耳虽然不忍,但他明白必须让这个老人明白情况经常到了什么一种程度。 “恶臣,果然是这两个恶臣作乱!杀,给寡人杀了这两个恶臣!”巨大的愤怒使得齐恒公身上涌现出往日的霸王之风,声音大了许多。 重耳脸上现出一阵茫然之色,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既定的死人。 恒公需要的,他不能给,也没能力给。 “寡人聪明一世,到末了……到末了……管爱卿啊,寡人怎么忘记了你的话,逆臣不可用,不可用……报应……”齐恒公说不下去了,眼睛闭上的瞬间,重耳分明看见泪滴。 等恒公再睁眼时,泪珠仿佛蒸发,或这个一代雄者想要掩饰最后的尊严。 “帮我……”恒公低声道。 重耳眼神直射恒公,以沉默作回答。 看着重耳的眼神,恒公仿佛明白了结局。这个聪明一世的老者何尝不明白,没有人能救得了他,没有人能拯救齐国,管仲也不能。 “答应寡人一件事,好好照顾齐姜和她的母亲……寡人这一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她们母女……” 重耳犹豫半晌,终点了点头,”我在齐姜在。” 恒公长叹一声,再度闭上眼睛。 他的确老了,竟然没听清楚重耳的话里根本没提到齐姜之母。 他在冥思苦想,觉得上天不应该这么对他,还有他的昭儿。他将整个强大的齐国都给了太子昭。太子昭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抛弃他,无论如何都应该在他最需要的时刻出现。 哎!寡人无后……恒公眼眸眨了几眨,虚弱的道:“姜儿呢,他们答应我带姜儿来的?” 重耳下意识的往黑暗处望去。他能感觉出来,十尺之内最起码隐藏着两位听觉灵敏的高手。 不一会,殿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一位宫装丽人出现在殿门前。 “父王……” “啊!姜儿,你是寡人的姜儿……”齐恒公眼中陡的滚落一串泪珠。 重耳亦在她出现时全身猛震。 这……不就是出现在竖刁秘宅,和那个假货重耳一起歌舞的那个美人吗?她怎么会是齐姜…… 她和竖刁,不,那么和拓王……奉扬之来此的目的?一定是,拓王没理由不插手齐国事务,毕竟齐在在目前来说,是周王朝的最大敌人。 她竟是拓王的人,那么她也是有心害死自己的父亲,很难想象…… 重耳呆望着她,浑身发冷。 齐姜的注意力全在恒公身上,她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简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她轻轻上前,望着榻上的老者,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和无奈。 终于等到今天,可心中并没有那种渴望的狂喜。 “好,临去前能看到你,也……让为父握着你的手。”齐恒公声音虚弱地缓缓伸手,但他发现自己怎么用力也动弹不了。慢慢的,他的嘴角渗出了血迹,已经变得发紫。 看着恒公依然不停的尝试着伸出手来。齐姜心中陡然一颤,升起一股莫名的伤感,她甚至很想伸手过去,很想给老者一个最后的慰寄,泪水险些要夺眶而出。不管怎么说,齐恒公终究是她的父亲,虽然他给了她母亲最残酷的惩罚,虽然他使自己从小就在寂寞和仇恨中生活,但身上毕竟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当年,她的母亲是当世美人,因此被齐恒公强行抢入宫中,万般宠爱,但华姬夫人却从未有过笑容。这惹恼了这个威风不可一世的诸侯盟主,他觉得世人都要仰望自己,诸侯们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小女人。 从此,世上最残酷的刑法便加之她的身上,自齐姜落地后,他便没有让她的母亲看上一眼。而她的母亲为了避免再度发生母女分离的惨剧,竟在怀上第二个孩子数月时,偷偷施法流产。 经宫医检验,这个还未成形的孩子是个男孩。这使得恒公暴怒万分,恨不得当场拨剑斩落她的人头。如果那么做倒好,一命还一命,天经地义,华姬也不会因此被囚禁了十余年,过着世上最悲惨的日子。 否则,齐姜与华姬不会如恨他入骨。 是他,使得母女不能相见;是他,使得她不知道母亲为何物;是他,使得她从小就倍受欺辱。一个没有母亲,一个贱妇的孽种,一个没有父亲关爱的孩子。 虽然到了她十四岁时,终于得到承认,并封以公主。但十多年的仇恨使得这样一切施好毫无作用。 可怜她十七岁才偷见到母亲,她依然记得那场景,母女俩抱头痛哭。 也就在那天,她许下人生的第一个誓言。 一定要让齐恒公为此付出代价,一定要让他的内疚中死去…… 因此,她冷冷的盯着那只颤抖的手。 “姜儿……你……”齐恒公终于发现异常。 “想我母亲吗?”齐姜嫣然一笑,如百花盛开。整个阴暗的大殿因这笑容而骤亮了起来。 “你……母亲……”齐恒公眼前开始模糊起来,一个女人的身影逐渐浮现在他脑海里。美丽雍容,清雅华贵,逼人的清丽风韵曾让他一度魂不守舍。其实,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一刻忘记过她,这是让他铭心刻骨的一段记忆。 “父王,你一点都不记得吗?十八年,我可是一刻也没有忘记过,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我看见了桃花,看见了我以为死去的母亲,我母亲在哭,那眼中分明流的是血,鲜红的血,流淌了十八年,十八年……” 齐恒公的脸上蓦然出现一阵红光,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齐姜,仿佛记起他和华姬初次相遇的情景。他甚至还记起来--她曾违背他的意愿,强行杀死了他的儿子,一个霸王的儿子。 “想起来了?您一定忘记,您应该早杀死她,杀死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思念。” “哈哈……”齐恒公惨笑一声,凄婉地道:“请转告华姬,她是我一辈子最爱的女人……我对不起你们……” 齐姜不禁一呆,他的最爱居然是她的母亲。 不信,我不相信。她甚至想大声喊叫出来,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让她遭受世上最残酷的折磨?为什么? “姜儿,答应为父一次,最后一次,以后你就跟着这个男人,他会保护好你们母女……”说到这里,齐恒公的眼神完全暗下去,他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我在下面等你,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还…… 竖刁、容易牙得知恒公已死,当晚便会同公子无亏,集禁兵家卒数千人,围困东宫,意欲杀死太子,斩草除根。 不料他们却扑了个空,搜遍东宫,也见不到到太子昭的人影。 “定是高、国二贼将太子藏匿起来,走,索性连他们也一并诛杀。”竖刁说着,就要领着禁兵家将向高、国两人的府邸扑过去。 “且慢。”易牙连忙栏住竖刁,“高、国二贼家兵众多,党徒满朝,且之太子逃窜,定是闻有风声,恐其已有准备。当今之计,当先定太子之君位,然后以君令号召三军,扫除逆我之徒。” “恩,有道理。”竖刁这时的心思早飞到华姬母女的身上去了。华姬已然落手,齐姜受困王宫,只等自己去取。 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两大美人,不日既可一起品尝…… 想到这里,他不禁喜得要笑出声来。 第189章 易牙明白他在想什么,心中嗤之以鼻,但和这样的人做伴一党,却是有益无害。 “下臣听主公之命。”说着,易牙对着公子无亏施君臣之礼。 自从齐恒公不问朝政之后,他便借口日日巡查,绝少和朝中大臣打交道。 朝中诸事和监视齐恒公的重任,自然都落到刚登禁兵首领之位的竖刁身上。 他的心思只在两个方面,一是黄金铜钱,二是公子无亏。 所有的街市、商肆、酒舍、女馆等处,每向公室交十枚税钱,就必须另提出一枚上交给他。齐国公室每日所得税钱数以百万计,他每日所得便有数十万计。 除了捞钱,易牙每日必去公子无亏府中请安。 在易牙眼中,未来的国君将是公子无亏,他必须趁机牢牢地将公子无亏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中。 齐国为盟主之国,数十年来大力倡行礼仪,已俨然号称礼仪之邦。然而公子无亏身为人子,父死秘而不宣,又兴兵杀弟,抢夺君位,已是毫无半点礼仪可言。 “就依易牙大夫所言吧。”公子无亏说着,神情又是惭愧又是恼怒。 父王啊父王!我现在这样,全是你逼成的。 我身为长子,又从无失德之行,为何不能立为太子? 是父王你先失了礼法,须怪我不得。我若成了国君,定然比公子昭强得多,能使我齐国永霸天下。公子昭除了能学着娘们唱歌讨好于你,还能干什么? 也罢,失礼之处,我便让齐国的强盛来回报吧。 天色即将大亮。竖刁、易牙、公子无亏商议已定,立即拥禁卒家兵转回宫中,准备大集朝臣,以重耳与齐姜的话,再配以武力相威胁,先将公子无亏定为国君。 当他们赶至宫门时,忽见公子潘与公子元领着数千家将,急急而至。 公子潘首先发难,怒气冲冲地指向易牙、竖刁道:“大王去世,乃国中第一要紧之事,尔等何敢隐瞒?” 齐国公子长成大人后,一般都立府而居,无事不得擅入宫中。 这一手的确让几个公子坐卧难安,但平常有自己的母亲和内信报告消息,多少还能掌握点宫中之事。但昨晚宫中竟无任何消息传出,公子开方亦察觉到易牙与竖刁的动向有疑,遂预感有事发生。而正当他们犹豫不决之时,公子元与公孙无景的到来,打破了一切的迷团。 两位公子便立刻决定合作,立即召集同党,各率家兵,拥于公子潘府中,以作等待。 公子潘耳闻公子元竟同时派人去通知太子昭,顿时迷惑不解,“我们正好可以借无亏之手除了太子,然后以大逆之罪斩杀无亏,一举两得之事啊,怎去通知于他?” 公孙无景闷声哼道:“太子此时若身亡,无亏定会以长子之势,压服高、国诸人,进而迫使邻近诸国承认他为国君,何况他们定会要挟公子重耳说出对他们有利的话来,朝中众大臣均是知晓,最近大王唯一接近的人便是公子重耳,加之重耳又是外族之人,纵然朝政之事如何变幻,他也得不到任何利益,他的话将让心有不服的大臣无话可说。” “早知道就应该杀了他。”公子潘恶狠狠的骂道。 公孙无景美眸一瞪,怒嗔一声:“你就知道打打杀杀,要动脑子才行。” “嘿嘿!是……是。”公孙无景是唯一能让他们四公子害怕的人。因为这丫头变脸极快,下手也狠辣,根本不管你是谁,惹着她了便是天大的麻烦。 “无亏一旦成为国君,内有征兵之权,可以自重,外有邻国相助,可作倚靠,非你我之力能够将其斩杀也。若太子得生,高国诸人必然拼死一搏,邻近之国也不敢轻易承认无亏为君。如此,你们两公子才有希望与其一争。” 公子元大眼猛睁道:“无亏难以对付,我们应先收拾了他,再去收拾太子,最好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之时……嘿嘿!” 公子开方与公子潘同时一凛,不由得开始重新估计公子元。 若非公孙一族的支持,他们几乎都从未正眼看过公子元一眼。一个没有任何朝臣支持的公子,等于一个活废物。 太子昭得之消息,慌忙赶至高虎府中哭诉。 高虎权衡再三,劝太子昭连夜出逃。 国君不喜强臣,强臣亦不喜国君势力强大。齐国的朝政历来为高、国两大世家把持,数百年来享尽荣华富贵。但自齐恒公成为霸主,号令天下之后,高、国两大世家在齐国已黯然失色,声势威望削弱了许多。 高、国两家并不希望齐国的国君代代都是霸主。公子无亏造乱,对他们来说,不一定就是坏事。公室子弟越乱越好,公室乱,国君必弱。国君弱,世家必强。 当然,这乱子也不能闹得太大,大到失控地步,则有可能把他们也拖得同归于尽。 让太子出逃,是留下一个后手。万一他们斗不过公子无亏时,就不会因为窝藏太子而使双方下不来台。 他们是正人君子,太子若留在齐国,就不得不迫使他们与无亏硬拼,毫无退路可言。 太子没想到高虎如此缺乏勇气,竟不敢将他堂堂国中储君留在府中,只好听命连夜出逃。 而公孙无景则派人秘密监视三方的动静,发现太子昭的出逃。 “太子不在国内,无亏一定会抢夺君位,我们不能让他们的图谋得逞。” 公孙无景当即下令全族戒备,并当机立断,与公子元、公子潘率家兵赶赴宫门。 他们都明白,若不展示一拼的实力与信心,早朝时众大臣绝对会在无亏的威胁下低头。 如果到木已成舟之势,那么一切努力都将成空。 效仿太子逃跑是唯一的选择。 见到公子潘、公子元气势汹汹而至,竖刁与易牙大出意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们自觉消息封锁得极为严密,而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们,两位公子是有备而来。 眼前这数千甲兵,显然非仓促能集,那么就可以断定,有人事先就走漏了风声。 竖刁与易牙不由得同时想起了一个人。 公子重耳。 正当易牙与竖刁的心神飞到殿中的重耳身上时,公子无亏却站了出来大喝道:“国家大事,自有朝中大臣料理,岂容你等胡言乱语。” 他从小和公子潘一起玩耍,每当大喝一声,就吓到公子潘哇哇大哭。 但那毕竟是儿时之事,现在的公子潘已是三十岁的壮汉,哪会怕他兄长呵斥。 “哼!说得好听。既是有朝中大臣料理,你又在此地干什么?”公子潘冷笑着指向公子无亏身后的禁兵家将,“还纠集兵甲入宫?你想干什么?” “公子无亏由我所召,听宣主公临终遗命,故来此处。”易牙醒过神来,朗声道。 “临终遗命?什么遗命,怎么不召所有的公子齐来,独召无亏?”公子元也忍耐不住,与公子潘并肩问道。 易牙猛一咬牙,大声说道:“主公临终遗命--公子昭顽劣不孝,不堪为君。公子无亏忠厚仁德,可继大位。” “公子无亏理应继位,自当迎至内宫重地!”竖刁心领神会,理直气壮声援道。 公子无亏眼射精光,当仁不让道:“君命难违,我虽难继大任,也不得不勉强为之!” “哈哈哈!简直是荒谬之极,你们说是遗命?有何为证?”公子潘怒笑着,大手不知不觉间抚上剑柄。 “随口妄言之话,哼!”公子元也紧张起来,眼睛望向身侧的公孙无景,显然是慌了心神。 公孙无景正全神贯注的观察着竖刁与易牙的神情,见到两人听到那句“有何为证时”竟毫不慌张。便心中一冷。 她一直所猜测的事情终于被证实--重耳便是他们的人证。 公子无亏被两兄弟的不敬所激怒,挥动手中青铜佩剑,正待冲杀过去。 易牙缓缓举手相阻,漫不经心道:“当然可以证明,我们岂是轻言之人。” 两位公子顿时呆愣,不知道如何是好。公子开方眉头一皱,问道:“不知两位大夫的证明是……” 竖刁得意的一笑,正待说话。 公孙无景忽然长叹道:“是了,是公子重耳。” 意外的神色从易牙脸上一掠而过,但瞬间便又平静如常。他极力隐藏内心的不安情绪,目光落在公孙无景艳如桃李的玉容上,耸肩道:“无景竟和主公的想法不谋而合,果然不亏当家之主。” “不对,父王怎么会把监命之事交于外人?”公子元彻底失控,破口大骂:“定是你们三贼合谋图位,我……” 公子开方也神情愤慨,大声疾呼:“他们逼走太子,谋夺君位,我们能冷眼观之吗?” “不能……杀了逆臣贼子……杀死他们……” “公子元才是正统……” “公子潘理应继位……” “杀……” 公子元所领的商室家族子弟与公子潘所率的公室子弟弟挥舞着兵器,群情激昂。 面对失控的人群,再加上不断赶赴的公孙家族的高手。即使是兵器精良的数千禁兵,也不由心生惧意。 竖刁连忙大声道:“大家千万别冲动,也别听信谣言,大王遗命监护还有一人……” 公孙无景想不到第二个比重耳分量更重之人,遂追问,“是谁?” 易牙神情从容,缓缓道:“齐姜公主。” “啊……”刚才还狂乱不已的场面犹如瞬间封冻。 不仅是两位公子,甚至连公子无亏都面显震惊之色。 众所周知,齐姜自十六岁在宫中一舞后,便为齐恒公所喜。 第190章 可以说她是恒公这几年最为宠爱的女儿,而且她迷恋歌舞,甚少和权贵往来。可以说是绝不关心朝政之人。 正因为如此,她的话才具有分量。 易牙看见很多人脸上露出了不甘的神情。然而即便他们能够指责重耳偏袒或者被威胁,也无法指责齐姜,任谁都知道齐姜和四位公子均无来往,几乎是世外之人。 “不若大家进殿见过公子重耳与齐姜。”公孙无景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否则重耳不会前来通知于她。 公子元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他觉得进去必然落入下风,若证言属实,很多公市弟子与商人将会勇气大失,毫无翻本之机。 公子潘亦有同样想法,他觉得不如抓住机会一拼,若能杀了无亏,公子元最好也在混战中丧身,那么他便是唯一的继位之人。 但公子开方却对公孙无景点头表示支持。这虽然令公子潘不快,但他却一向对公子开方言听计从。 公子开方心中另有算计。他以为,既然公孙无景能得到如此绝密的消息,那么定是宫中有内应,而他们三家经营了数载的内应都无法传递消息时,公孙家的内应是谁,便呼之而出。不是重耳,便是齐姜。 其中重耳的成分更大一些,因为他与公孙无景在晋时便有接触。虽然表面是敌对关系,但重耳毕竟大义释放过她。一个怀春之女,一个翩翩公子……什么仇恨在爱情面前都变得渺小。 于是,各方商定,在继位没有定论前,由三方各出百人入宫维持次序。 禁卫只能在宫外听命,不得入内。 同时,三方的大队人马则在宫外驻扎,相互监视,以防它方偷袭。 公子无亏一方因手握胜利之果,是以不想与两位公司进行血战,避免不必然的损失。竖刁与易牙遂拥公子无亏占据正殿。 即位大礼,必须在正殿进行,占据了正殿,就可即位为君。 公子开方与公子元率百名家兵占据了右殿,公孙无景与公子元则顺势进驻左殿。 三方人马人数相当,谁也不敢起心发难。一时间,堂堂齐宫竟成了战场,壁垒森严,戈矛相向。 而威震天下的霸主齐恒公,死后居然没有一个儿子至灵前祭吊,任其尸首在榻上腐烂。 更让众大臣惊异的是宫前的数万兵马,挤得道路上水泄不通,即使是上朝的大臣们,要通过这条长街入宫都得费尽九牛之力。 当该到的大臣都上朝后,易牙便亲自来到后殿,以请出重耳与齐姜。 他刚行至殿门,耳边隐约传来齐姜的哭泣之声。 齐姜有多么痛恨齐恒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是他,一步一步的引导齐姜去寻觅生母;是他,授意竖刁偷带着齐姜会晤华姬夫人。 他有时甚至开始佩服自己的聪明和远见。当他发现恒公开始聪爱齐姜之时,他便可是在齐姜的身上打起了主意。而美名其曰的让竖刁去讨好齐姜,只不过是他所留的后手,甚至是一举两得之利。 竖刁不是一直在打齐姜的主意吗?正好送上一份大礼,使得竖刁对他是感激不已。而一旦母女私会之举败露,恒公也绝然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但此刻,他分明听见齐姜是在为恒公痛哭。以至于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但他又深信自己的双耳,齐姜的每一句哭诉,他都听得很清楚。 怎么不到一夜间的时间,齐姜便彻底改变念头。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惶恐之余,不免有一丝的好奇之念。 究竟这半夜间发生了什么,公子重耳在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 疑惑间,他不由得轻声问看守殿门的数十名禁卫,这一夜,有没有人进出,殿中有什么异常动静等等。 他等到的是一连串的摇头。 这使得他的心稍稍平静。 挺了挺胸膛,他拔腿迈进隐隐传来恶臭的后殿。 第二十三章公主齐姜 “林元君……啊……是你吗?” “不,在下乃公子重耳。” 齐姜呆了一呆,美眸一眨不眨地望向他,射出数道复杂的的神色,欲语还休。重耳知道她想起了那个假重耳,亦是她的歌舞知己林元。 “太像了……哦……眼神稍有不对,你的眼神更大胆。” 齐姜说这话时,眼神飘忽不定。忽而低头向齐恒公逐渐僵硬的身躯看去,忽而直愣愣的盯向重耳。 重耳则静静地望着齐姜,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丝毫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其实当他看见齐姜欲言又止,神情迟疑。心中疑心顿起。她和那个假重耳什么关系?会不会涉及到男女之私,不过看她眉头未散,胸珠颤而不沉之态,应属处子之列。本来与他毫无关系的一个女子,经恒公临终遗托,令他不得不去了解她。否则,即使答应过恒公,也只能做到表面文章,不得于私。 但重耳终究什么也没有提起,只是说:“公主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齐姜明眸一黯,好似想起来了什么,语气哀婉道:“自生自灭罢了……” 重耳忽然压声音,一字一句道:“如果公主愿意,重耳可助你一臂之力。” 齐姜迎上他的目光,深深看将他眸子深处,唇角逸出一丝莫名的涩意,”他已经死去,你答应他的话,亦可不算,没人会责怪公子。” 重耳露出深思的神情,有些迷惑的望向她。 “公主天人之姿,在下一介难民,自是不敢妄想。但重耳向来一言九鼎,答应恒公的话,当不会反悔,尚且恒公尸骨未寒……如果公主看清楚齐国形势,恐齐国难逃几年灾难,不若我帮你和你母亲离开齐国,你们离去自由,在下绝不会做趁人之危之事。” 齐姜注视着他一对深邃澄明的眼神,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好一会才艰难的说:“公子是第一个无视我外貌的人,难道我一夜间老了许多吗?” 重耳苦笑道:“只看竖刁之流对公主的思慕之举,便知公主对男人有多么大的影响力,只是……” “只是什么?”齐姜的眸子射出奇光。 “在下妻妾甚多,如今四散而居,寄人篱下,重耳何敢再生妄心,徒惹伤悲呢。”重耳说着不由得看了齐恒公一眼,要是说得凄惨,恐怕没人能与恒公相比。” 齐姜忽然道:“公子觉得我应该听他之言吗?” 重耳闻言一怔,不由苦笑。 以齐姜恨恒公之心,的确没有理由听恒公遗命。如此,也好,没有齐姜母女之事,顺利离开临淄把握也大了许多。 虽然这个女人容貌不下弄玉、琉璃,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很难对她生出爱意。也许是她对自己父亲的残酷之举,也许……是自己长期逃亡,强烈的求生之欲逐渐压制住男人之欲。 “公子猜错了。”齐姜秀眉轻蹙,露出一副“没有知己”的苦涩表情,这种神情配上两道明如罕玉的美眸,故而显得格外动人。 当然,更让重耳吃惊的是她随后的话语。 “为人子女,不听父命,是为不孝。他欠我母亲的,已经偿还。现在轮到我来偿还。”齐姜俏眼一抬,叹道:“妾身与家母就拜托公子了!” 说完,盈盈下拜。 直到此时,重耳才明白,他面前的女子绝不似他看见的那么简单。简短几句话中,透漏出季槐的坚毅,雪丹清的聪慧,琉璃的变幻,弄玉的沉稳,甚至还多了一种她们都不具备的城府,很难让人一眼望穿,你永远也判断不出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他经历的女人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有一种从不知足到知足,所未曾体验过的滞涩之感。 重耳心中忽然生起强烈的冲动,很想问她与拓王的关系,还有林元、奉扬之……可是他清楚的感觉到,若她不想说,世上没人能让她开口。因此,话到嘴边匆忙咽下,道:“公主是去还是留。” 齐姜瞟了重耳一眼,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公子可曾忘记回晋之路。” 回晋之路?重耳听得一怔。 齐姜淡淡道:“出嫁从夫,妾身的归宿地是晋国。” 重耳内心狂震,齐姜虽然语气淡漠,但那平静如水的眼神下,分明,分明蕴藏着一团火焰。这样的火焰,曾在齐恒公眼眸里出现过,亦曾在宋襄公和拓王眼里闪烁过。 那是权利之火,对权利的渴望。 至此,他终于明白她与其它女人的不同之处。如果在同样的环境里,换任何一个女人,关心的只是未来的平安与甜蜜,绝不会想到晋国,季槐就不止一次的暗示过,圣岛是可居之地,为什么还要回到纷争的大地。 而齐姜,竟直言不讳回到他的国家--晋国。 虽然那是他的梦,但他绝不能让她看穿自己。正如她一直在掩饰般。 身边有这样一个权利欲极强的女人,是好,是坏,暂且不知。 但他却暗暗生出一些莫名的担忧。 就像平静的湖水,终被投入的石块击破。 重耳呆了半晌,反问她:“你以为我还有回晋的可能吗?” 齐姜却摇摇头道:“那是公子的事,该由公子自己决定。” 说着美眸投向珠红的殿门,黯然道:“很快便到上朝之时,大乱之始……不知道明天会是何种情形。 虽然时间与地点皆不对,但重耳不得不承认,她绝对是个美人,但不是弄玉、季槐那种精致的美,脸上五官皆显瑕疵,可是整体搭配之下,却闪烁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尤其是张显得稍大的檀口,唇角习惯性的微往上弯,使得旁人生出一种极难驯服之心。 第191章 重耳不禁一凛,脱口道:“你明知如此,怎么还与他们……” “同流合污吗?”齐姜娇躯挺了挺,凤目圆睁,毫不畏缩道:“大王纵然一世英雄,却在年暮犯下大错,当他宠信高、国两家、立太子昭之时,本应彻底将竖、易二人打压下去,或者是杀了他们,或许这样还能使齐国有延续辉煌的可能。但,大王竟天真的想使朝臣之间互相制衡,使之竖刁、易牙权利大增,以为这样便能让太子昭从中渔利。岂不知竖、易二人亦不是傻瓜,他们自是不能坐视太子昭继位,若太子昭继位,便预示着高、国两家的强势,反之,将来的齐国,绝然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甚至性命难保。” “所有的人都低估了你,若你身为男儿,齐国也许不至如此。”重耳难以置信的叹道:“可你与他俩合作,能得到什么呢?只是单纯的为母出气?” 齐姜一瞬不瞬地瞧着他,似解释又似在疑问,“即使没有齐姜,难道就能保主大王的性命,就能使之齐国安稳?” 重耳忽然长出了口气,轻松道:“是了,你所加之恒公身上的,不过是些伤人心的言语,如此,才能避免他们下手毒害;如此,才能使你的父亲少受侮辱;如此,能让你父亲明白他的爱……” 齐姜的眼眸一阵迷离,似激动,似难过,更像是有泪在眼眶蔓延。 “没有人比……我和母亲更爱他了,他是个真正的男人,当世霸王,威风一世,死去凄凉,也是天道轮回……他并没有败给任何人,只是败给时间……” 直到此刻,她才猛的跪到齐恒公榻前,抚摸着那对依然圆挣的眼睛,眼泪如雨下淌。 “大王!我的父……” 望着她抽动的双肩,重耳心底一颤,不由自主地上前搂住她的头。 齐姜抬起泪眼,看见重耳眼中射出怜惜和同情,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重耳双手一紧,把她搂得更实,俯身柔声道:“好了,都过去了……” “今后妾身就全靠公子了!”齐姜忽一小声道:“不知外面现在……” “天明自知。”重耳忍不住道:“你可会听他们的吩咐去说?” “妾身听公子的哩。” 齐姜抬起头,眸子里除了悲伤,更多的是坚毅和期待。 “形势不至于一边倒,竖、易二人也许能占得先机,但也并非没有漏洞。”重耳说这话时,心里亦在打鼓,只希望公孙无景能明白他的意图,否则,任由一方坐大,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噩梦。 “救我母亲……”齐姜用难以掩饰的恨意道:“妾身与他们周旋,都是为了我可怜的母亲,竖刁一直……一直都在打坏主意,而昨天,我竟晚到了一步,母亲她……被那贼子给掠走。我好恨自己……” 重耳陡的提高声音,“公主节哀!” 说完小声道:“隔墙有耳,他们必然派遣人在殿内偷听。” 齐姜初始一怔,随后微点螓首,凑到重耳耳边道:“妾身希望公子能答应一件事。” 重耳示意她但说无妨。 “请不要阻止竖刁……只有和他一起,才能找到他藏人之地。” 甜美娇柔的声音和无形的少女体香,使得重耳不由呆愣。 齐姜会错意思,立刻惊惶道:“公子放心,妾身绝不会让那贼子碰一根毛发,最多……也就一死。” 重耳一怔,旋即醒悟,伸手握住齐姜的小手,柔声道:“你的母亲,当然也是我重耳之母,不救出她,我们何能安心。嘿嘿!有我在,竖刁何能动你,你就放心跟他去吧,我会紧随其后。” 不过,他怕是早就动了你母亲,竟让他做了次我的便宜岳父,该死的家伙。 “谢谢……”齐姜忽地闭上双目,好一会才睁开,闪着奇怪的光芒,“我要亲手杀死他。” “怕是有些难……”重耳伸出右手,绕到齐姜头后,轻柔地抚摸着。齐姜欺霜赛雪的双颊微现红霞,语调却是出奇平静,缓缓道:“妾身会做到,公子相信吗?” “相信。”重耳可以不相信话语,但无法不相信这对眸子。 齐姜刚想说话,忽然眉头一皱,轻声道:“来人了。” 重耳早一瞬就感觉到殿外来人,但齐姜的反应还是让他吃惊不小。 看来她还有一声不弱的功力,怕是和圣岛蜕变前的他只强不弱。 “是易牙,只有他的脚步声才如此沉稳,而且下脚极轻,这恐怕和他小心谨慎的性格有关吧。”重耳蓦地精芒四射,道:“该结束了。” “公子可好,一夜未眠吧。” 很快,易牙的人随着声音一起出现。 “都是在下之过,以后必作补偿。” 重耳由于作答,“嘿嘿”干笑几声。 易牙的目光随之转向齐姜,脸上显出哀色,悲伤道:“大王尸骨未寒,宫前已是乱成一团,作为臣子,怎忍硬生生的看着骨肉相残。” “难道……”重耳心喜若狂,他明白,公孙无景已经发动攻势。 “公主……啊!老臣对不起先王。”易牙说这话时正从眼角偷偷地斜睨重耳。 这使得重耳记起刚到临淄时,易牙故作深沉的脸上也隐隐流露出这种不屑和疑心,不由暗生警惕。 齐姜一言不发,冷冷地望着易牙。 易牙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非常婉转的口气对齐姜说:“齐国将乱,非百姓之福。”说着他忽然向齐姜跪拜倒地,“齐国的安宁与强盛,就靠公主你一句话。” 齐姜一副不问世事的表情,愕然道:“易牙大夫你开玩笑吧,我的一句话能决定齐国的命运?” “是的。”易牙连连点头,语气卑谦道:“太子不知为何,突然失踪,而公子元和公子潘则聚众宫门……大难是一触即发啊。” 重耳忽然接过话道:“易大夫你还是直接切入正题吧,和公主绕弯子,她也听不懂。” 易牙好一阵犹豫,遂咬牙道:“请公主体谅天下百姓,为避免继位之争,还请公主告诉众朝臣,立无亏公子是大王遗命。” 齐姜失声道:“什么?大王可没有说这样的话,谁都知道大王属意公子昭,易大夫让我空口说白话?” 易牙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呆呆地望着这个不黯世事、心中只有母亲和乐律的女子,好半晌才长吁一口气:“为齐国不生内乱,为齐国百姓着想,公主就勉为其难,说一次……白话吧。” 齐姜默然不语。 易牙回转身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重耳,“此事还须公子配合。” 重耳淡然一笑,“只要大夫是个守约之人,那么重耳定不负大夫。” 齐姜忽然开口,“如果大夫肯告诉我母的藏身之地,什么我都依从。” 也顾不得竖刁了,暂时把眼前应付过去,再说,即使告诉她地点,她也没机会去取。易牙把心一横,坦然道:“在竖刁的一处秘宅内,地址是……” 其实易牙刚说在竖刁的秘宅时,重耳与齐姜都明白是哪个地方,虽然齐姜不知道重耳也曾去过。 “希望大夫不曾骗我。”齐姜眼睛一转,道:“大夫若不介意我派人前去接出母亲,我们的交易便可成交。” 易牙先是一呆,然后笑着道:“当然没问题,现在公主便可遣人去接,我这就让公主等候在外的家人进来。” 易牙说着便立刻行动,将珠红的殿门拉开,大声对外喊道:“来人。” 就在大门拉开的瞬间,风立刻卷了进来。一股冷气在温暖的金殿中飞舞,迅速融化成水气。重耳与齐姜对视一眼,那眼光似乎透过薄薄的晨雾,遥望着若隐若现的未来。 我们的话真能决定齐国的命运吗?重耳摇了摇头,收回目光,不管如何,齐国将步晋国的后尘,一个强大的齐国随着齐恒公的去世而陨落。 公子重耳与齐姜步入大殿时,一片嘈杂声嘎然而止。 无数双眼睛“唰”的紧盯着他们。猜忌有之,疑惑有之,忧虑有之,更多的是……期待。他们期待着这两张嘴巴里能说出与他们的猜测绝然相反的话,虽然,这可能性极小,但无论是公子元,还是公子潘,都在第一时间强打笑脸。 重耳神色不变的打量着殿上的群臣们。 公孙无景的视线与他凌空相撞,瞬间,她浑身一阵,神色有些无奈和哀怨。只是一个眼神,她便明白了重耳做出了什么选择。因为那道平时看似天真透明的眸子,此刻却全是冷漠与残酷。 除了公孙无景,重耳的目光更多的停留在大殿正中的两个人身上。 高虎、国廮仲,齐国上卿,更是齐王指定的新君辅臣,两大家族曾辅佐过数代齐王,可谓世胄豪族,任何人都不能小觑。 说到外表,没有人比他们更像正人君子。两人俱蓄长须,头戴高冠,朝服穿得整整齐齐,相比其它的一些因宿醉而一脸疲乏的大臣们来说,他们的目光坚定,似乎还带有一丝窃喜。威震天下的霸主齐恒公,死后居然没有一个儿子至灵前祭吊,俱都占据内殿,急欲博得君位。这怎不让他们高兴呢,他们甚至渴望公室弟子们来一场空前血腥的大残杀,最好是同归于尽,全都死光。如此,高、国两大世家就可玩弄齐国于股掌之上。 “哈哈,公子重耳德贤天下,谁人不知,但我更相信齐姜公主。”群臣中忽然有人开口。 重耳不用想,便明白是易牙的人。 公子元与公子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顺着说吧,等若在帮无亏说话;反驳吧,又恐得罪重耳与齐姜,怕是更无好话给他们;不说话,那来此做甚? 第192章 好在他们一方还有个公子开方,他脸色平静地笑道:“公子重耳的德名与齐姜公主之孝,世人皆知。但,此事关系甚大,是以在下认为不管是任何人所说的话,都须另加旁证,如此,才算公正之举。” 竖刁脸色一变,盯视他片刻,仰天大笑:“笑话,难道以先王之智,还能做糊涂之事,公子重耳乃外国之人,说话自然公正,齐姜乃大王爱女,难得的是不属于任何一派,我就不相信还能有比之更好更公正的监遗人选。如果换做你?我相信绝无公正性,怕是全国都无人相信于你吧。” 此话一出,公子无亏一方的人哄然大笑,甚至连公子元那边也小有嬉笑之音。 公子开方冷笑道:“先君一生奉行仁义大道,代虐以宽,兆民以怀。怕的是有人假手以命,毁我齐国政统矣!” “大胆!”公子无亏暴眼圆睁,手握剑柄,呵斥道:“乱言扰心,你眼里还有没有先王?” 高、国二人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殿上的一幕。 易牙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劝解的口气对公子无亏说:“公子息怒,清者自清,何必去理会谗言,一切将有事实证明。” 公子无亏犹豫了一会,看见易牙的眼睛隐隐向高、国二人瞟了过去,心中怒火顿时熄灭。 这个时候,公子元忽然开口,他言之有意地对重耳道:“还请重耳君告之大王临终遗言。” 顿时,全都的目光都注视到重耳身上,大殿的空气陡然凝重起来,甚至是呼吸也显得沉重。 重耳显得异常平静,他心知有些事情,是永远无法回避的。 便如这临淄之行,本是为那真正的重耳而来,岂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冥冥之中有只大手在牵引,竟使得一个逃亡之人,奇怪的成为齐国的命运主宰者,虽然,这主宰的时间极其有限,也许只是在他话出口的一瞬间,但是,他的话却绝对左右了齐国将来的格局和走向。 “恒公死前精神恍惚……” 殿中猛的嗡声一片,突然又静了下来。 重耳满意的看了看殿中人的表情。 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惊惶失措,出现在易牙一贯从容淡定的脸上。 他脸色苍白,一语不发,死死地盯着重耳。 相对竖刁那张猥琐阴险的脸庞,公子无亏则显得生动了许多。他的眼里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他在暗暗想,应该怎么杀死这背信弃义的奸贼。 而另外两拨人的眼睛瞬间闪亮起来。 既然大王死前精神恍惚,那么所说的话自然就作不得数。这句话使得他们的希望空前高涨,投向重耳的眼神亦多出来许多友善。 “不过……”重耳微微一笑,“大王果然当世之雄,恍惚片刻竟回复清明,吩咐易牙大夫传来齐姜……” “慢?”公子潘有种不好的预感,疑道:“你能确定父王当时的神智处于清醒中,另外,难道就传齐姜一个人进宫?” 重耳默然片刻,点点头道:“是的,我确定大王很是清明,至于为什么只宣齐姜一人,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也无法回答你。” 这个时候,高虎忽然开口,他语气生硬地道:“言归正传,大王死前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的突然开口,使得众人皆是疑惑的看着他。 “传位与公子无亏。” 第二十三章曹宋之路 “传位与公子无亏。” 重耳话音未落,很多人便脸色苍白,有些看起来连站也站不稳了。 “你们都听到了吧!”公子无亏兴奋的大笑道:“我将是齐国的国君。” “不……齐……齐姜你说……不是这样的……”公子潘几乎用一种哭泣的声调嘶喊起来。 齐姜秀眸一闪,蓦地转向易牙。 易牙右手做了个旁人不察的手势,殿外立即走进两发人。其中之一是齐姜的管家,他面带喜色的朝齐姜点了点头。 救出我母亲了,我以后就可以和母亲在一起……齐姜强忍心中的激动,但脸上却控制不住的轻轻的抽搐了一下。 “公主,若是有人威胁,不用怕,我们舍弃性命也会保护你的。”公子开方隐隐看见了希望,眼射精光道:“说吧。” 公子无亏担心的向易牙投去疑问的目光--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易牙朝着公子开方微微一笑,朗声道:“公主尽管把听的话说出来,如果有人威胁或刁难,老朽与公子开方自会护着你。是吧,开方大夫!” 公子开方不由一呆,他觉得自己好象落入某个陷阱之中,正忐忑不安时。 齐姜已轻轻开口。 “是的,传位与公子无亏。父王说这话时,我就在身边。” 齐姜说这话时,心中一阵刺痛,她不知道恒公若是地下有知,会怎么看她。这个世上也许只有一个人能理解她,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向重耳看去。 而她的目光却被人从半空拦截。 竖刁,那个掠走她母亲,并从她十六岁起就一直用那道令人厌恶的眼神跟踪自己的人。此刻,他的眸子里射出的是一道复杂无比的光亮,他甚至不去关心殿上的吵闹之声,脑袋里只想着今晚要发生的美妙之事。 那个女人,这个美丽的公主,这一对母女俩,今后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意义。 他迫不急待,他似乎看见齐姜在对着他微笑,那笑容是那么妩媚,那么迷人!他还看见齐姜正向他走来,没错,越来越近,那张令他朝思夜想的脸,美丽绝伦的身段……悄然立在他眼前,只有触手可及的距离。他的鼻孔真切的传进一道诱人的少女体香,这勾起往竖刁对她母亲的回忆。 一模一样,连体香都如此相似…… 忽然,一阵彻骨的寒冷自小腹传来。 眼前的一切仿佛静止,大殿中的吵闹与喧哗不在,所有的目光都直直的投向那只秀美无比的手,还有那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竖刁先是望着自己的腹部目瞪口呆,半晌,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女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匕首送入他的体内。 “这贱人……我要杀了你。”竖刁暴怒着抽出铜剑,作势欲扑,但他却发现自己竟已很难举起手中之剑,顷刻之间,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奇*shu$网收集整理一口略带暗红色的血团箭也似的喷射而出。 “毒……”竖刁望着那只泛着幽蓝光芒的匕首,顿时瘫软倒地,“易……牙……帮……帮我……杀……” “来人。”易牙紧皱眉头,对着殿中发呆的禁卫大喝一声。 齐姜面不改色的望着数十名狂涌而来的禁卫,正容对易牙道:“难道你忘了父王临终前说过的话,竖刁不可信,当杀之。” “笨蛋,一群笨蛋,你们怎么敢对公主无礼。”易牙又气又急地对一群禁卫吼道:“把竖……那奸贼杀了。” 禁卫们惊慌失措的望望他,又看了看犹在呻吟的竖刁。 重耳一声冷笑,“难道你们希望易牙大夫再重复一句吗?” 惊醒过来的禁卫们立刻朝竖刁涌去,竖刁一边挣扎一边对着易牙喊道:“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这……” “呛!”易牙没给竖刁再说下去的机会,一道白芒骤闪。 片刻,一切都重又归于平静。 “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走吧。”重耳的声音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 齐姜抬起俏面,依旧清澈如水的美眸,一点不见异样,深深看了重耳一眼。 似乎这大殿全然无人般,两人步履从容的向外行去。 脚步声好似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公子潘与公子元毫不掩饰他们的恨意,两道毒蛇般的目光狠狠地盯着重耳与齐姜,但他们明白,他们的大敌是另外一个人--公子无亏与易牙。 那个时候,易牙正神情复杂地望着两人的背影,他的目光似乎有些飘忽不定。 同一时间,高、国两人则静静地望着公子无亏与易牙,根本无暇顾及重耳与齐姜的离去。对他们来说,去了一个竖刁,已令他们喜出望外。 唯一向齐姜打招呼的人是公孙无景。 重耳看着这个极有个性的齐国美女,欲言又止。 他想,这也许是今世最后一次相见。 重耳离齐之后。 高、国二位上卿盼望的公室弟子大拼杀,终究没有能够杀起来。 易牙、公子无亏、公子元、公子潘以及公子开方只想谋夺君位,并不愿意在一场血战中与对手同归于尽。 竖刁之死也使得三方实力愈趋平衡。谁也没有绝对上风的实力。 三方人马对耗了两个月尚无结果,整个齐国朝政乱成一团,人心惶惶,盗贼四起,眼看国势就要崩溃。 齐恒公的死迅已传遍天下,而齐国却没有向任何一国派遣报丧使者,令列国诸侯大为惊讶。 高、国二人不由得慌了,他们是正人君子,再这么坐视下去,名声必将大坏,会引起国人的愤。 他们到底是齐国的世家,有齐国的存在,才有他们的存在。国若崩溃,他们的家势亦是难保。二人被迫与众公室弟子相商,以长幼之序为借口,让公子无亏主持丧事,收殓先君。依照礼法,只有太子才能主持先君的丧事。高、国二人已是明显地偏向公子无亏一方。 他们认为偏向公子无亏有两大好处。首先公子无亏是长子,依照礼法,无嫡立长,储位理应归于长子。如此,既显他们公平大度,不计私怨,不愧为身居上卿之位。另外,公子开方与易牙相比,更令高、国二人恐惧。 易牙与竖刁是国人皆知的奸党,何况竖刁更是恒公临死前下令斩杀的,虽然他们也曾怀疑过齐姜,但连易牙都没有否认,可见事实无疑。 第193章 公子开方则俨然是一位“贤者”,与这等人作对,必然大费神思。 公子潘公子元见高国二人已偏向公子无亏,自觉势弱,只得暂退一步,同意由公子无亏主持丧事。 当天,众公室弟子与朝臣进入内殿,收殓齐恒公。 此时齐恒公的尸身已躺在榻上六十余日,虽是寒冬季节,却已腐烂,尸气熏天,白骨外露,惨不忍睹。 众公室弟子和朝臣百感交集,羞愧难当,无不伏地痛哭。 冬十二月二十四日,公子无亏以长公子的身份主持入殓大礼,并于当日在齐恒公的棺前即位,成为齐国国君。 依照惯例,各国派驻齐国的使者应立刻入宫,祝贺公子无亏。 齐为霸主之国,兵势极强,各国决不会对其有失礼之举。 不料除了鲁国之外,天下各国居然都不知好歹,竟拒不入贺,大失礼仪。 原来宋襄公和逃往宋国的太子昭联名想各国发出帛书,指斥公子无亏为谋逆之贼,恳请众诸侯勿忘仁义大道,集兵于宋共讨之。 宋襄公还遣公子荡为使者,亲赴王都,请周天子发下讨逆诏书,并赞扬宋国维护礼法的仁义之举。 太子昭既然还活着,又有宋襄公的支持,则齐国的君位不能算是确定。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太子昭和无亏之间必将一战。 各国诸侯还想再等一等,看看谁是最后的胜利者。齐国毕竟是第一等强国,虽然恒公已去,仍是不可轻视。 在这个关键时刻看错了人,贸然入贺,定会在日后遭到报复。 公子无亏闻听宋襄公居然想召集天下诸侯讨伐他,不禁勃然大怒,当即拜易牙为大司马,以国君之命征集齐国最精锐的隐军,以欲先下手为强,攻伐宋国。 众隐军士卒素闻无亏、易牙之奸,心生厌恶,迟迟不至都城集结。 易牙大恐,对公子无亏道:“隐军乃管仲亲手训练,而太子昭又为管仲所亲,众隐军若是临阵倒戈,实与我等大为不利,不如将其散置各邑,另征新军。 公子无亏依计而行,发禁军突袭隐军所居之乡,强行将其遣散。 隐军为管仲所教,信守礼法,虽对公子无亏的举动极为愤恨,却也未加抵抗。 无论如何,公子无亏也是高、国等朝臣承认的国君。臣民军卒,绝不能以武力都抗国君,否则,就是叛逆,罪该诛灭九族。 一支强大的齐国精锐军队,竟如此消散无形。 对公子无亏这个举动,无论是高、国二人,还是公子开方等人,都是大为高兴,恨不得大呼公子无亏为圣贤之君。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公子无亏会凭借身为国君的有利地位,将齐国最精锐的隐军士卒牢牢控制在手。一旦公子无亏拥有了强大的兵威,他们只能暂且居于忠臣之位,过着忧心忡忡的日子。 不想公子无亏却自弃利器,解除了大家的心腹之患。 公子无亏与容易牙倒是很快就征集了新军,足有兵车六百乘,士卒近五万人。 只是新兵人数虽众,因不习战阵,一时无法出战。 同月,宋襄公亲率兵车三百乘,会合卫、曹、邾三国,共兵车五百乘,奉太子昭伐齐。 以五百乘兵车的军力,攻伐齐国这样的第一等强国,未免力不从心。齐国经过管仲数十年的治理,人口大增,且富有财帛,若顷起国力,征集千乘兵车也非难事。 况且天下诸侯除了卫、曹、邾三国,其余诸侯并不怎么欣赏他的仁义之举,对他的号令反应冷淡。尤其是周天子,竟把齐恒公对他的大恩大德忘在脑后,仿佛根本不愿意让太子昭得到君位,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一副看猴戏耍之态。 可是宋襄公已骑在虎背,只能将他维护仁义大道的举动进行到底。 他自为主将,以公孙固为副,公子荡为先锋,浩浩荡荡杀奔齐国临淄近郊。 太子昭身穿重孝,哭着请宋襄公立即攻进临淄城中,杀尽逆子逆臣。 虽然外表上宋襄公英勇无比,敢冒以寡敌众的风险,但他心中却异常谨慎,不愿轻易攻击齐军。与齐国的这场大战,是宋襄公图霸的第一场硬仗,只能打胜,不能打败。 宋襄公心中虽有万语千言,也难以告之太子昭。 他在出征前,派了无数密使入临淄城打探消息,对齐国的内乱知之甚详。 高、国二人,还有公子潘和公子元决不会善罢罢休,定然将趁宋兵临城之际,谋害公子无亏。 他决定就这么耗下去,耗得久了,齐国自生内乱的可能性极大。 宋襄公打定了拒不出战的主意,偏又日日巡视军营,做出立刻就要攻击的样子,使得齐军主帅易牙更加紧守城门,不敢轻易出战。 易牙之所以不敢出战,正是担心齐国会生内乱。 他统领的齐军不仅仅要对付外敌,还要应付内贼。 这使他不由得想起了竖刁,若是他在,最起码能稳定禁军,给公子无亏最严密的保护。而现在,他一个齐国大司马,面对强敌压境,却不得不分出的一半心思去保护公子无亏。 也只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竖刁的死对他有多么大的影响。 这不只是名誉上的,也许将是生命。 对重耳来说,离齐之行竟如此顺利,大出意料之外。 也许在有心人眼里,重耳能以国宾外加恒公之婿的身份安居齐国,应是喜出望外,乐不思晋才是。所以没有人料到,他在出宫后竟带着一帮家仆不辞而别。 一路狂奔。直至通过临淄的南城门,重耳才勒马回头,向齐宫的方遥望。心里不禁有些异样的情绪,齐王宫,这个一代霸主的宫殿,此刻应该杀得热火朝天,天翻地覆,但都与他无关。 不过当他想起初入临淄时所怀赌博般的心情,如今回过头来看,发现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他想杀的人,竟早早归天。而且他竟不可思议的参与了齐国的权位之争,并且曾经起到过举足轻重的作用。 排除齐瑾这个意外收获,其实他的心情与来时相比仍无太大分别。 相比真重耳的存在,远及不上里克给他的压力。 一个是曾经活着的傀儡,一个是臣中之枭。 对于齐瑾乃至跟随他千辛万苦逃亡的一帮人,也许其中有信义、有友情……但更多的是想重耳能借齐国之力,早日回国登上君位。 当重耳成为强大的晋国之君,他们亦可成为权势赫赫的当朝大臣。若重耳贪图享受,只想在齐国做一个富贵闲人,那么狐射姑、赵衰、狐毛等人,也就终生是跟在富贵闲人身后的帮闲。 帮闲与强国大臣的身份实在是相去甚远。因此,重耳的去与留将对他们产生深远的影响。对他们来说,宁可跟随重耳回晋一拼,也不愿意在这里当个不伦不类的从人。 重耳亦没想到他带着众人一游齐国,竟激起了众人的斗志。望着一个个充满雄心壮志的脸庞,重耳心底开始盘算:除了介子推面上永远看不出他的想什么外,其它人包括齐姜瑾内,都不约而同的流露出回晋的神情。但只要里克存在,归晋只是死路一条。因为,在里克心中,重耳的威胁远远大于夷吾,现在回去,不仅会使两个有可能争斗的人停息战火,而且大有可能联手先灭掉自己。而这理由又不可能向他们公开,怎么办?去往哪里? 若是以前,重耳定要向季槐讨教,但如今,他却开不了口。是啊,他早已不是往昔的旬生,自通悟《回天诀》并熟读‘周文王师姜望笈’后,普通的小智慧再难入他法眼。 他虽是流亡之人,身在异地,却仍能牵动东周各国,甚至改变强齐国事。想到这里,重耳心下不由有些得意,转念间,又有些凄楚。纵有天大的本事,回晋之路依然漫长而遥不可及。 重耳正有些神思恍惚,身边有人轻笑了一声,他回过神来:“璃儿因何发笑?” “公子你看--”琉璃扬指向右前方。 一座山峰而已,有什么可笑之处。重耳正狐疑之时,季槐脆声道:“这是曹国的秀女峰……” 季槐话没说完,琉璃娇笑道:“公子还没看出来?像不像槐姐姐……” 重耳一愣,凝目望去,只见一峰亭亭玉立于天南,宛若人形,俨然是一位秀丽绝伦的少女。光秃秃的峰壁顶端独有一丛翠绿,犹如少女青丝,峰壁中间,还有一条浅褐色断纹,竟与季槐的细腰饰带相近。 “真像。”重耳回过头又看了看季槐。 季槐嗔笑着举拳轻擂向琉璃,”你竟调笑姐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琉璃的娇躯在马上左右闪躲,分外惹眼。 这时,有一道轻柔的声音插了进来。 “传说中,曹国有位美丽的少女,自幼暗喜上一个族男,该男却在某日娶妻,于是,这位少女在夜风中伫立数日,化为秀女峰。” 齐瑾的绝美面孔从马车中露了出来。自离开齐国以来,她一直陪伴着马车上的母亲华姬夫人,绝少露面。 “夫君!我们是否前往曹国?” 听到这个称谓,重耳心里掀起了异样的涟漪。恒公虽去,但他却将他所有的智慧与决断保留到临终的一刹,将他一生中最爱的人托付给重耳--一个流亡之人。 恒公的决定真的正确吗?重耳从怔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必须作出决断,他回头问道:“曹国局势如何?” 齐瑾当仁不让地道:“曹国势小,向来与鲁国不和,与鲁征战,屡屡处于下风。为此,曹国历代国君均示好与宋国,并订有同盟之约。” 第194章 重耳不由深深看了齐瑾一眼,原来这个齐国贵女并非只会吟唱歌舞那么简单。他的异样眼神使得齐瑾不由一窒,顿了顿道:“妾身虽然德薄能浅网,但有一丝之力,当为公子分忧。” “你认为我们该去曹国还是?” 重耳说这番话时,一群人均是屏声静气,这关系到他们所有人的未来与荣辱。 齐瑾的美眸里荡起了涟漪,或许以前的她高高在上,但现在,除了她的美丽身躯外,再无利用资本,而她想证明自己,绝不是任何人的拖累。 “曹国可以去,但不可久留。” “此话怎讲?”重耳追问。 “天下已知公子欲周游列国,若过曹而不入,未免给人一种轻视弱国之像,有损公子德名。”齐瑾深深一叹道:“众所周知,曹国与宋国间的关系,公子的下一站,必然是宋国。宋襄公自诩为天下不二霸主,一直为先父所压,现在他必将发力,若能获得宋襄公的助力,回晋之事大有益处。” 见她侃侃而谈的神采,重耳心中砰然大动。说实话,自离齐后,别说齐瑾,就是琉璃与季槐的边他都没沾过,此刻,他才用男人特有的眼神打量着齐瑾。 见重耳的眼神笔直地投向车窗之内,仿若要将车帘看穿似的炯炯目光,齐瑾忽地有些羞涩地半缩了缩身子,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我父已去,宋襄公必不再蛰伏,据我所知,他一直想效仿我父做东周盟主。曹君必然是第一个响应的诸侯,公子不若前往一探虚实。” “公主说得不错。”重耳贪婪地深望了齐瑾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接着齐瑾的话说到:“齐国并非唯一可借之外力,虽曹宋比不得强齐,但相比现在的晋国,却要强大得多。” “但是……”说到这里,重耳语气一转,忧道:“各位定然想知道,宋襄公所率联军是否能成功击败公子无亏。而这也是我之所以一路缓行的原因,我必须要看到结果,方能有所决定。” 狐射姑击掌笑道:“公子高明,襄公胜或败我们都要一游,但其结果对我们来说,实为重要,说辞大有不同。” 重耳淡淡一笑,遥指右方道:“相信赵衰与魏犨很给我准确答案。” 也就在此时,右后方远远地升起一片烟尘。 “是魏犨与赵衰。”介子推少见的喜道。 其实重耳的眼力足以与介子推媲美,甚至有稍许超出。众人望了望前方烟尘,又回头看了看重耳,他却缓缓下马,意态适闲地背手漫步,犹如此地是自家的后花园般悠闲。 眼看赵衰与魏犨的人影逐渐清晰,琉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跃马迎了上去。隔着老远便大声问道:“可是襄公获胜?” “襄公是胜了,但他却没动一兵一卒……” 赵衰这话一出,包括重耳、介子推在内在众人莫不震惊。 说来宋国兵势不弱,拥有兵车七八百乘,但因要花一半的兵力防邻近的鲁国,顶多能派出三百乘兵车,加上卫、曹、邾三国,也才有兵车五百乘,但齐国经过管仲数十年的治理,人口大增且富有财帛,若倾其国力,征集千乘兵车也非难事,怎么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胜利呢? 魏犨的确是个当兵的料,行事说话皆是风风火火,他还没来得及下马,便毫不懈怠地讲解道:“公子无亏被高国两人杀于府邸,随后公子潘公子元率同公孙无景亦同时向易牙发难,齐国大乱,而后高国两位上卿率百官出城迎接太子昭,并备下羊酒,感谢宋、卫、曹、邾四国平定齐国大乱之功。” 齐瑾玉脸色变,美眸内隐现泪珠,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话来,半晌,她悄然缩回脑袋,将身体彻底隐在车帘后。 众人面面相觑,脑海里不约而同闪过一句话:齐国完了。 重耳看着微颤的车帘,心中不由一叹,倘若抛开国家利益之争,以恒公对他之心,他完全有条件帮助弥留之际的恒公梳理国事。但最终,他还是很自私地干了件天下最恶劣的事。对得起恒公在天之灵么…… 赵衰心思缜密,他特意压低声音道:“这六日发生了很多事,表面上看,齐国众人臣服于太子昭,今日,太子昭已登基,名孝公,各诸侯国皆派有贺使入齐,周天子亦不例外……只是,齐境虽安,恐又有波涛暗涌,宋襄公当着各国诸侯使者订下会盟日期,以图霸业。” 介子推面色一黯,叹道:“曹宋之路已绝……” 重耳愕然向他望去,“子推的意思?” 介子推扫了众人一眼,方向重耳瞧来,沉声道:“宋襄公太过急噪,会盟之举,只会拖累逐渐强盛的国家,宋国不可依仗……” 重耳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已然明白介子推的意思。齐国盛举已将宋襄公一颗争霸之心彻底点燃,他挟威名强邀诸侯会盟,定然有人不会乐意看他坐大,别说秦楚一等大国,纵然是与其实力相差不大的世仇鲁国,也绝不会让其顺利会盟,阻拦以及劝说诸小国或使用各种手段,最后,一场大战势在必行。 “襄公错矣!”季槐亦眉头紧锁。襄公毕竟在镐京是不多的几位站在重耳一方的人,不管他的意图为何,从长远考虑,他都是重耳有限的潜在助力之一。 重耳心念电转,却已不知道该说什么。 介子推忽然问道:“公子可有打算?” 重耳没有回答,反道:“子推你有吗?” 介子推怔怔看着重耳,道:“实不相瞒,这条路已乱,子推也迷了眼。” “乱有乱的好处。”重耳长长呼了口气,“乱世多好局,怎么着也要前往一试,算是多饶些弯路,也好过在这荒野留连。” “如果子推都迷了眼,射姑相信,这世上还有更多迷眼之人,他们也许都在等迷雾消散那一天。”好半天陷入沉默的狐射姑开口道:“公子可会继续向曹国进发。” 重耳沉默不语。 “我有个消息,现在还不知真假,”赵衰看了一眼重耳,道:“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一群曹国谷商说,楚国已遣使入曹……” 重耳的心顿时活络起来,假设楚王意欲拉拢曹国,再加上鲁国从中阻挠,若能再影响一个诸侯,那么以襄公的自负,会盟之举才三个小国,既没能超越恒公的五国,也没有周天子遣使,这个会盟之举也未必能成。如果自己再加以努力,那么…… 想到这里,重耳断然道:“到曹国,而且要快。” 曹国如晋国等众多诸侯国一样,也是由周天子封姬姓,位伯爵,周文王子曹叔振铎后裔。只是封地较小,人口甚至比不上大国的一个邑。但曹国都城陶丘却仍然筑有坚固的城墙,而且规模不小,纵横交错,将陶丘城紧紧包裹。 重耳一行抵达陶丘城门时,曹共公不仅没有其中出城迎接,甚至仅派了一名内宫小吏,此人名翰仲,一脸奸猾,还没与重耳说上三句话,目光便不停在带有面纱的女眷身上扫射,若非重耳目怒寒光,只怕他会说出什么不上道的话来。 虽说重耳已有心理准备,派赵衰先一步投递名贴时,毕竟还心存侥幸,不奢望这只闻名未谋面的曹君有名君风范,但至少不会有失诸侯之礼。 等到了陶丘王宫,在前引路的翰仲竟径直而过。重耳等人顿时色变,敢情曹共公并无见面之意。 狐射姑跃马上前,拦住翰仲:“大人,我们公子拜见大王之事……” “拜见大王?有这事吗?” 狐射姑沉声道:“先前赵衰已经投过名贴。” “我们大王日理万机,最近的事儿更多。”翰仲很神气的在马上挺了挺身子,那模样倒像他是曹国国君似的。转眼又看了重耳一眼,“我们大王说了,看在宗室的面上,给公子找个地休息三天,另外,临走时可到内宫领白绢三匹……” 魏犨顿时大怒,厉斥道:“住嘴,你当我们公子是叫化子?” “觉得礼轻?”翰仲面不变色地向前一指,也不知他指的谁,淡淡道:“舒国彦伯、庸国散子靖,还有……许多流亡诸侯,他们现在住的什么地方?别说白绢……” 众人面面相觑。尽管都是见多识广之,智计百出之人,可面对这么个井底之蛙,却是毫无办法。 见众人皆停下脚步,翰仲微露不愉地翻了翻眼,不耐烦地道:“你们去是不去。” “唉!”魏犨无奈地摊手道:“白跑了一躺。” 就在重耳一挑眉,想要说话之时,只见街道前方人群纷纷向两侧避让,随着数道“闪开,闪开”的声音,一队曹国士兵在前开道,后面出现十余骑者。 当前一人正是楚大夫屈晃,看见重耳,他先是一愣,然后目光骤闪,大叫:“这不是重耳公子么?缘分,缘分啦!”说着他跃下马,径直向重耳走来。 这楚大夫屈晃,因宋襄公的关系,在镐京时俨然将重耳示作敌人,怎么突然间好似亲密无间的朋友。别说重耳搞不懂,就是曹国小吏翰仲亦摸不着头脑。 一番客气后。 “怎么?共公竟让重耳公子住下驿,这怎么可以。”屈晃一脸气愤地道:“将我的上驿让给重耳公子……” 翰仲还没来得及说话,重耳连连摆手,“使不得……” 屈晃看都不看一旁变色的翰仲,热情地道:“我这就带公子前去。” “我们大王……”翰仲犹豫道。 “我亲自将重耳公子送到上驿再去会晤你家大王。”屈晃没好气地瞪了翰仲一眼。在他眼里,别说这个内宫小吏,就是曹共公也算不得什么人物。 第195章 毕竟是一方小国之君。 重耳无奈之下唯有接受。其实他也想趁机打听下会盟之事。无疑,楚大夫屈晃出现得正是时候。 然而,屈晃的话却给了重耳沉重打击。 不知为何,他非常友好地告诉重耳此行内幕,楚国并非外界所传前来阻止曹国会盟,而是极力促成襄公盛事。 这句话使得重耳大惊:“难道不是?” 屈晃摇了摇手指,意味深长地道:“宋襄公若不举那会盟之旗,又怎么能让世人明白他的满口仁义都是虚言。” 说到这里,重耳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楚成王安的好心,先将襄公推向众人嫉恨,最后必然众叛亲离。但是,屈晃有什么理由向自己透漏这个秘密,难道不知道宋襄公与自己的关系吗。 屈晃似乎明白重耳的疑问,他忽然向重耳行了个礼,浅笑道:“上次在镐京多有得罪,我家大王不仅责罚在下,而且让我向公子带个话,若公子愿意,楚国欢迎公子光临!” 重耳一愣。 “恕在下直言,曹君眼昏且无能,公子此来曹国……” “谢过你家大王,”重耳接着一叹,“罢了!曹地不可留!” 屈晃忽然恭恭敬敬地施礼,大有深意地道:“我家大王在楚地等待公子!” 重耳的脑际轰的一下强烈震动。屈晃第一次也许是客套话,但这一次,他能感觉楚庄王的迫切欢迎程度。可是从未谋面的楚庄王为什么那么急切希望见到自己呢?如果自欺欺人说什么贤德远扬导致楚君厚爱,那是傻瓜才有的念头;如果是因为自己有可能登上晋国王位,那么希望也相当渺茫,作为一国之君,楚庄王示好夷吾的效果绝对大过自己。一个流亡列国的弃子,在用实力和背景说话的年代,未免显得渺小无力,加之自己已用行动告诉世人,自己已经退出晋国纷纷绕绕的权力斗争,置身事外。 那么楚庄王看中自己什么呢? 重耳想不通,也没时间再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屈晃随后半真半假地说了句话。“公子此行必是宋国,而宋国最近会发生很多事,祝公子一路平安。 重耳疑惑地望向他。屈晃欲言又止道:“我家大王已派遣三万军队……” 楚国要向宋国开战?重耳半愣的脸抽搐了一下,硬着头皮拱手道:“替我谢过你家大王,告辞!” 重耳失落地带着一群人离开曹国。 何去何从? 平心而论,楚庄王的邀请的确使他动心。放眼东周,有能力帮他的大国莫非齐、楚、秦,宋国只是因为宋襄公个人魅力才能在某段时间大出风头。随时间流逝,齐随恒公而弱,宋呢,除非襄公不犯任何错误,否则,稍有小失,必然跌落。 但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他重耳,都知道他将会晤宋襄公,如果他见宋衰而改道,徒惹天下人不耻,怕是楚庄王也不会再看得起他姬重耳。 那样,即使侥幸回晋,晋人还会拥戴这个不义之徒么? 这一次,重耳没有询问任何人的意见,一出曹境,大手便指向宋国。 奔波途中,不断派人打探消息。 宋襄公率兵与楚国大将成得臣对决于泓水…… 宋襄公连胜三阵,气势如虹…… 楚军溃败,背水列阵…… 几天后至宋境时,才传来襄公中计,被楚军大败,并有传言说宋襄公险遭俘虏,身受重伤而退。 得之消息的重耳出奇地平静,不仅没有停止脚步,奔向宋国的速度反而更快。 抵达宋国边境小城霖呙时,守关之使快马将重耳的消息报往襄公。 襄公立遣大夫公孙固至边界相迎,一路善加照顾,丝毫看不出大败后的颓废气象。 抵达都城后,襄公并没有亲自出城迎接。这使得众人对他受伤的传闻有些相信。 宋国太子王臣设宴洗尘。随后,在朝堂上高奏雅乐,以隆重的诸侯之礼与重耳。 狐射姑不禁叹道:“宋国到底源远流长,气度非同一般,与那曹国简直不能相比。” 重耳不语。他一直在想,如果襄公病重,为何宋国依然隆重;如果襄公受伤只是传闻,那又为什么不与其见面? 大宴数日后,王宫终于传出好消息。 襄公有请。 宋国与晋国的宫殿极为相似,高大简朴却又宽敞无比。 重耳一行向是又回到故国,心中升出无言亲切感的同时,眼神里不由流露出几分唏嘘。 而襄公,果然如传言般重伤,只能半躺在席上与重耳相见。 “寡人有疾,不能全礼,还望公子恕罪。” 重耳心情复杂地率众拜伏在地。 襄公虽然脸色苍白,但其眼神除了因不能起身的内疚外,依然是一个一个充满了温和、睿智、霸气的王者。一双仿佛洞彻世情的深邃眼神,完全给人震撼人心的魅力。 “公子明知宋国大弱,依然不辞劳苦前来,果然贤而有礼,异日必为晋国之主。寡人不敢受你大礼,快快请起。”宋襄公待众人起身后又道:“寡人与公子一见如故,就不再客气。今日宋国新败,墙倒众人推,大不如昔矣。” 重耳心中生愧,正欲说话,襄公一双眼光犹如实质直接透射他的心灵深处,仿佛什么都明白似的淡笑着挥手,“公子若想安居,宋国虽小,定当竭诚奉敬!公子若有大志,则宋国三五年内,尚无力相帮。公子若不能等,须当另寻大国,方可如愿。寡人视公子为心腹之交,故直言相告,还望公子见谅。” 除了羞愧便是感动,重耳的眼眸仿佛陡然间回到了纯真年代,他再次拜伏与地,感慨道:“贤公肺腑之言,耳只有羞愧……明天重耳再来宫中辞行。” “公子旅途劳累,多歇几日,也是无妨。”襄公轻咳一声,口鼻溢出血丝,一旁的使臣大惊上前,却遭襄公挥退,神情坚定地说道:“赠重耳高车十乘、良匹六十、黄金千镒、健仆五十名,并内宫宝物八件。” 重耳及从者无不动容--襄公赠厚礼,对重耳的帮助尚小,他给予重耳的隆重待遇,方是对重耳的极大帮助。 宋国虽败于楚,毕竟是一等公爵之国,也算得下周室的宾客之国。得如此礼遇,必然使重耳名望大增,对其图谋大业甚是有利。而且给各国诸侯竖了个先例,任何人见了重耳而不礼遇,必然在贤德上低于襄公,纵然不敬,却是断然不敢加害。 一日子后,重耳再一次会晤襄公后,便在黑夜中悄然离境。 谁也不知道他与襄公交谈了些什么,众人只是明显感觉,重耳的目光中多了些苍凉。 重耳离开不久,宋襄公的病势急剧恶化,终不治而亡。 太子王臣主丧即位,是为宋成公。 这个消息传到重耳耳里时,重耳一行已至郑境。除了哀叹,他更多了些无言的悲痛与骄傲。 悲痛的是,他一连串经历了两个霸主的陨落。 骄傲的是,无论雄才大略之恒公,还是雄心万仗之襄公,都对他另眼相待。殊为不易。放眼东周,怕是无人能与之相比。 同时,也传来一条对他有利的消息-- 夷吾,也是晋惠公,突然重病不起,眼看时日无多。此时在秦为质子的太子圉惟恐失去君位,连夜从秦逃回晋国。 秦穆公本对太子圉十分看中,将其四公主相嫁,欲安抚晋国,为其扫平天下前免除后顾之忧,全力它顾。 不料太子圉这一私逃打乱了秦国大计。穆公自然不快,遂整兵待发,意图报复惠公父子的忘恩负义。 而晋国在权臣里克的引领下,竟毫不示弱,举国大征兵卒。 得之这个消息时,连介子推都不禁动容。不管这场大战能否打响,秦穆公与晋惠公父子皆是结下深仇,毫无和好的理由。穆公若想与晋和好,必然晋立新君。加之穆公曾经在清河草场已将其女怀赢下嫁,与公与私,重耳都是最好的人选。 重耳在激动之余,心中另有种无言的感受,他何尝不想飞马赶到秦国,但里克的巨大阴影压得他几乎喘息不得。 这时,唯有了解内情的季槐平静地望着重耳道:“公子可以暂避以秦,得助君位方行下策。” 重耳明白下策是对付里克之道。他缓缓点头,出了口长气,道:“欲使秦,必经郑,那就前往郑国。” 一干人顿时欣喜若狂,包括马车内的齐瑾亦掀帘展颜。 郑国居于中原要冲之地,欲入秦,必须经过郑国。 重耳想来,只是路过郑国罢了,郑国不会留难。谁知数天后,当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郑国边界关口时,却被郑人阻拦。 一名郑国军官道:“国君有令,凡晋国私逃之人,不得进入郑国境内,违者杀无赦。” 原来,重耳离开齐国的消息已传至晋国,晋惠公大为惊慌,立即遣使飞驰各国,请各国勿纳重耳。 郑文公听晋使说明来意,当即发下诏令,让边关拒纳任何晋国私桃之人。 有大夫不解道:“重耳贤而好礼,昔齐恒公深敬之。今宋国又以君礼相待,可见其人实不可轻视,主公奈何拒之?” “晋国与郑甚近,寡人若纳重耳,晋君必怒,若发兵攻之,奈何?”郑文公反问道。 “郑方于楚结好,晋伐郑,楚必救之。故微臣料定其必不敢来攻,何况秦穆公已兵发边界,大战一触即发……” 郑文公不悦地瞪了大夫一眼,不高兴地道:“上卿此言差矣。晋君昏暴,行事不依常礼,岂能以郑国安危来料定?” “主公……”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寡人不令重耳入国,正是不欲生事。” 第196章 郑文公说着说着打了个呵欠,遂挥退众臣,”就这样,寡人不想听到任何重耳的消息。” 重耳等人在边界等待数日,也得不到答复。 无奈之下,只得按原来路线入楚,然后沿汉水而下入秦。 一行人压下心底的愤怒,又匆匆向楚国边境方城赶去,次日已赶至楚、郑边境。 时至黄昏,但见遍地野草随风摇曳起伏,发出哗啦声响。 “唉!列国边境之地,往往人烟稀少,荒凉不堪,此乃征战之过也。”季槐感慨地道。 马车上传来齐瑾的声音,”当年父王曾在此地与楚君列宁阵相迎,据说双方兵车加起来有两千乘之多,多么地壮观啊!” “可惜双方没能打起来,不然,真是一场古今罕见的大战。”重耳略第遗憾地说。自熟读《子牙兵书》后,他对战争的兴趣便与日俱增。 季槐皱了皱眉头。 憋了数日的琉璃顿时来了兴趣,她骄声问齐瑾,“依姐姐之见,当日若打起来,谁胜谁败?” 齐瑾淡笑道:“齐楚两国当时势均力敌,真打起来,胜败难说,不过我父王的胜算终究大过楚国。” “都是大国,谁都不肯轻易犯险……”重耳瞟了瞟齐瑾,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齐瑾心知肚明地冲他笑了笑,俏声问道:“虽说齐楚实力相当,但为何最后楚国服软,愿意朝贡天子?” 这一点重耳还真不知道。而狐射姑接过话题道:“因为齐是霸主,可以号令天下。楚敢同任何一国为敌,却不敢于天下为敌。其实论军力,齐国尚比楚国稍逊一筹,因其称为霸主,饭倒占了上风。”说到这里,狐射姑意味深长地看了重耳一眼。 重耳心中一震,心想,我若想登下晋君大位,势必凭借外力。借外力以得国,臣下只会对主君有轻视之心,非立下奇功,不足以服重。 晋国之强,并不弱于齐楚,恒公能图霸,我为何不可?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忽然冒出拓王的影子,不禁心中一颤。想要图谋东周霸主,必然要压周天之一筹,这样,他与这个周王室的保护神之间势必一战…… “嗾!嗾!嗾!”前方的飘荡野草间蓦然射出一排密集的箭矢。大约有百余支左右,而且来势汹涌,狂野的夹带着一丝破空厉响。 重耳与介子推几乎在同一时从马上飞跃而起,四掌挥出一层令人窒息的劲风,仿佛将箭群阻隔在另一个空间。 奇怪的是,对方竟然一轮后停止射箭。原野之中除了飞扬的草屑、战马的低嘶 和缓缓未散的劲风,便是一遍死寂。这种感觉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肃杀”! 重耳勃然变色,他想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既然郑文公不想得罪晋惠公而阻其过境,那么他更有可能派遣军队在荒凉之地截杀重耳一行。从而讨好于晋。 “你们是谁?为什么突施暗箭?”赵衰在重耳的示意下,策马缓缓向前。 风“呜呜”地刮,可是对方毫无动静,仿佛刚才的群箭是幻影。赵衰有些失望,也有些恼怒,他大喝道:“我家主人是重耳公子,有主事的请出来说话。” 对方依旧陷于沉静,空气也愈发地紧张。 重耳悄悄对一行人作了个布阵的手势。 对这种莫名的情势,他有些担心。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但为什么一轮箭射后便…… 好在对面草丛中终于站起一人,此人身材魁梧,身着普通晋服,手握马刀,隔得远远地,声音却清晰得仿若耳边。 “抱歉,此路不通。” 重耳心忖,原来是有心人想阻止我前往秦国。会是什么人呢?夷吾还是……他仔细观察这人,想从他身上走出点什么来。 这人年纪不过三十,披散的头发蓬乱得像个草窝,加之劲风吹袭,如野草般四扬,虽然他说话漫不经心,但绝不是个好惹的人。 “不让通行?就乱射箭?”重耳心中虽气,但依然客气地说道:“请问你们知道我们是何人,又是何人命令不让通行?” 这人冷冷地摇了摇头,毫无感情地道:“我们只知道拿命来阻止你们通过,如果你们执意前行,那么……”说到这里,重耳感觉他的眸子里闪出一丝担忧。 “哼!想拦路,给我看看你们的实力够不够。”介子推缓缓向对面行去,每一步踏下,便如战鼓擂响,时间也仿佛在他踏出的每一步中凝固。 这人身体激伶伶地打了个寒颤,眼睛中的光亮也顿时失色。如果说刚才一轮箭射下重耳与介子推无与伦比的表现让他们射不出第二箭,那么,这一刻,他已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强大,不过,他早以明白自己的生命,只为一刹那的闪烁,为此,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锋利起来,只是他的目光比不上那两道幽深而似有着实质眼波的目光。 “他若再向前十步,杀无赦。”随着他的声音,野草丛中腾地冒出大批与他装扮类似的人来。 细细一数,竟有百数之多,而且每个人都像天生的杀手,冷酷之极。 介子推脚下一顿,回头向重耳望去。 重耳大惊失色,他想自己是明白了,放眼整个东周,要想在短时间,任何环境下抽调百名年轻高手的家族和诸侯都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拥有如此势力--拓王。 “你们是……”重耳说到一半警觉地停住口,如果真脱口说出拓王的名字,那么势必撕开脸,再无回旋余地。在了解清楚拓王阻拦他的意图前,他完全可以装作糊涂人,这样,即使杀了拓王的人,也可以推卸。 想到这里,重耳沉声道:“拦我路者亡。”说到这里,他缓缓上前,与介子推并立。 两个人,面对百人,气势竟全不落下风。反倒是那群人眼中气势渐弱。 对面领头之人神色大变,他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强横,如果对峙下去,己方的气势怕是会在强压下崩溃。再不动手,便会不战而败。“我倒要看看你的能耐。”他神色一凛,说话间,整个身子便若一柄凌厉的剑向重耳标射而至。 几乎在头领动手的瞬间,草丛前排近三十名刀剑手以一字长蛇阵的布局向两人疾扑而来。天空毫无征兆地蓦然充满了无数璀璨无比的刀剑光芒,宛如满天星斗突然洒落人间。 然而看在重耳与介子推眼里,不过是一群扑火的飞蛾。 重耳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怜惜的神色,也许,这群人中就有曾经帮过他的钱山米行的剑手。但他不得不动,而且动得更快,更凌厉。他与介子推如旋风般撞入人群中,地上的野草便若是两条巨刃划过,现出两条宛若软席的道路来。 如果换在以前,只消对手有四人围攻,他怕是无法抵挡,但现在的他,深层次的强横便是介子推也犹避三分,稍逊的只是外在的东西,比如他用剑,介子推用掌,但无论是周围的刀光剑芒如何耀眼,但一旦接触到掌风,便如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介子推手掌挥舞的时间火候真是恰到好处,仅仅一个照面,便有五人倒在掌风下。尽管重耳剑下同样倒下五人,而且奇妙无比的一剑正中满天幻影中的刀锋,数柄狂刀在接触的刹那支离破碎,每一片都带着星光闪耀,分裂四射,呼啸着飞向前方。 “呀……啊……”随着连续的惨叫声,便是连串的“砰砰”倒地声。 才一个轮回,前排三十余人便躺倒大半,剩下的皆目露恐惧。他们或许是世上最冷酷的杀手,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更不害怕死亡。但在差距过大的强大面前,他们的精神被击溃。第二排的人竟忘记上前攻击。 但是,他们不愧是拓王手下精兵,纵然受重耳与介子推联手强袭,失神也只有片刻。几乎没有任何人下命令,立在草丛中的几十人迅速搭起强弓。 重耳大喝一声:“保护女眷……”身体已如飞鹰般凌空腾跃,他真正动怒了。拓王可以伤害他,但绝不允许对他所爱的人施以加害。在这一瞬间将功力提升到极限,手中长剑已模糊不清,说它像在长空排列的扇子,或什么都没有。覆盖面之广,霸气之卓绝,似乎不可以阻挡。 便是一旁攻击的介子推,也心生寒意,即使是他亦无法有绝对把握接下重耳这招。 这类剑法前所未有,初看,毫无杀气,但转瞬间却感觉,整个天空都是你的敌人。那已不仅仅是杀气,而是融合进剑主的强烈愤怒而浓缩的杀机,当这样的人想要杀人时,他的剑一般都极为坚定,一般都不会落空,而且都绝对的狠辣。 又是一个瞬间,草丛中跌落无数身体,那些已经拉满的弓无力下坠…… “啊!”人群中传出失魂的呼嚎,”他们杀了这么多……拼了,给兄弟们报仇!” 如果杀手失去冷静时,也就是他们死亡的终点。重耳等的就是这一机会,他不会给拓王第二次机会,追究是要一战的,能在面对他前削弱一点是一点。否则不知有多少手下和亲人毁在他们手中。 “赵衰,杀,胆敢站直身体的,全部消灭。” 随着重耳的命令,赵衰魏犨狐射姑等一干人早已忍得眼睛发红的人,如下山猛虎,皆以暴旋的身姿嵌入敌群,旋荡间带起狂乱草尘,更带有一股噬血的死亡气味。 仅仅重耳与介子推便够他们受的,再加上赵衰他们的加入,敌人仅存的勇气瞬间瓦解。 一场残酷的大屠杀拉开序幕。 有敌人开始逃跑,数十旬后,原野上除了哀呼惨叫,几无站立的人。 “告诉你们的头,不管是谁主使,我重耳必有回报。” 第197章 重耳说这番话时,眼神清澈,像是那蓝得发碧的天空,没有丝毫杂质,仿若刚才挥剑屠人如狗只是幻影。 楚成王听说重耳到来,极为高兴,命令朝臣--宋公以什么礼节迎接重耳,楚国亦然。凡宋公送什么礼物重耳,楚照样奉送,并加上一倍。 楚国处于南蛮之地,向来被中原各诸侯视为夷人,不甚礼敬。虽然近年来楚国兵威大盛,中原各诸侯闻之色变,畏惧不已。但畏惧是一回事,礼敬则是另一回事。 在中原各诸侯眼里,楚国乃是不知礼节的蛮邦。许多中原诸侯发生内乱,公子们被迫逃亡时,极少有逃到楚国。但是今日,重耳却来到楚,这说明楚国在中原各诸侯国小中,已与往日不同。 重耳是堂堂晋国公子,又是周王室嫡系,非一般自命为华夏之邦的中原诸侯所能相比。放眼天下,当今能与楚国匹敌者,唯齐晋秦三国而已。可是晋国的公子却要逃想楚国接受庇护,这令得楚成王大感光彩,如同又打了个威震敌胆的大胜仗。 当然,楚王意欲接纳重耳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重耳自然不清楚,他对楚成王给予的礼遇,又是高兴,又有些担忧。 他并非投奔楚国,而是借道至秦。 可纵然是傻瓜也断然不会在楚成王兴奋之极的情况下露出借道之意,否则,楚王脑羞成怒下,不定将他囚禁终生,甚至有可能将他一杀了之,将脑袋送往惠公。 重耳只能以非常谦恭的言辞感谢楚成王,并以父兄之礼拜见。 楚成王高兴之余,在大堂大派宴席,演奏雅乐,招待重耳一行。 楚国的大殿比齐国还要辉煌,尤其是朝堂正殿,台基更是高达九丈,重耳及其从人坐在朝堂之中,犹如坐在云霄之上,恍恍然机疑梦中。 殿上的金鼓之乐的宏大,更是远超重耳的意料。其中又以编钟最为神奇。晋国也是强大的一等之国,但朝堂木架上悬挂的编钟不过十余只,重者数十斤,轻者只有数斤,只能勉强奏出五音。而楚国的编钟根本不用木架悬挂--钟架本身亦为青铜所造,其状似人形,如力士托山一般,威武雄壮,且架上编钟一排排耀人眼目,看上去何止百何?其中甚至有重达千斤者。 晋国的编锺演奏时为二三美女以小锤敲击,清脆有余,浑厚不足。 楚国的编钟演奏时竟需十余赤膊大汉,手抱彩绘大棒,浑身涂朱,边舞边敲击大钟。其间又穿梭四五美女,以细棍敲击小钟。 其音色既清脆又浑厚,清脆时如山间溪水,又如竹叶垂露,滴落在深潭之中。浑厚时如天际万马奔腾,又如海潮涌入大江,呼啸于山云之间。 重耳等人均听得痴迷,不知身在何处。 朝堂上演奏的虽是雅乐,但堂前的歌舞却非雅乐之舞。 楚王亦如周天子般的规模,同为八八六十四人。六十四名乐女没有穿常见的轻纱长袖,而是半裸着身子,腰间系满五色羽毛,头上也插有长长的稚尾,舞姿似在模仿鸟的动作,做出飞翔展翅跳跃等种种姿态,还用楚地语言唱着重耳一句也听不懂的歌。 “此乃凤鸟之歌。”楚成王对重耳介绍道,脸上全是无法掩饰的得意之色。 重耳虽有说辞,但他又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刻与楚王争一时之风呢。因此,他与赵衰等人的脸上全然显示出被楚国的富丽堂皇征服了般。 其实他来楚的路上便向齐瑾请教了关于楚地的一些知识。比如这”凤鸟之歌”的来源等等。他遗憾的是季槐等三人没能前来领略这楚地雅乐,介子推一如从前,不参与任何宫廷活动。 不过他依然奉承了一句:“楚国地方千里,物产丰富,甲于天下。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令重耳羡慕之至。” “哈哈!”楚成王大笑道:“公子若肯留在楚国,则楚国之富,当与公子共享耳。” 重耳虽面带微笑,但心底却又炸开了锅。楚王的意思很明确,要长留于我,怎么对其明说呢? “哈哈。”楚王又是一笑,“公子胸藏大志,我楚纵然地方千里,怕也留不下你。” “贤君言重。”重耳苦笑道:“逃亡之人,能得一安身之地,便是大幸,何敢妄生大志。” “寡人说公子胸有大志,并非随口一说,而是有感而言。” 重耳惊道:“贤君之言,高深莫测,重耳糊涂。” 楚成王眼眸骤闪,利芒直射重耳,缓缓道:“寡人一生不肯服人,但放眼天下,却有三人令寡人不得不服。” “不知这三人是?”岂止是重耳,便是一旁待陪的楚国朝臣俱都竖起耳朵。 他们实在想不出,目空天下,自称为王的楚君能够服人? “一为齐侯小白,二为宋之襄公,三为晋之姬重耳矣!” 楚成王此言一出,别说楚众朝臣惊讶,重耳更是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恒公与襄公俱亡,只有他活在世上。目空一切的楚成王怎么能服于一个依然活在世上的人。其心……难道楚王已动杀心?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重耳便在劫难逃,只能任人宰割。 见重耳面色百变,楚成王淡淡一笑,“怎么,公子不信寡人之言?” 重耳强定心神,回之以笑道:“齐侯九合诸侯,有大功于天下,贤君服之,尚不出意料;只是宋公乃楚之败将,至于重耳,乃一逃亡之臣,朝不保夕,贤君却言服之,纯为玩笑耳。” “寡人虽居于南蛮,然平生所逢敌手,惟齐候小白一人耳。无齐候小白,则寡人早为中原之主。至于宋侯襄公,虽是国小兵弱,却敢于寡人争霸天下,虽败于寡人,却从不屈服。中原诸侯若多从几个宋襄公般的人物,则我楚地危矣。故齐猴与宋公虽然功业悬殊,寡人均是不能不服。而公子偏能得齐侯与宋公推重,自然有常人难及的妙处,寡人纵然不服,也是难为天意。” 重耳越听越是心惊,“贤君说到天意,重耳不懂。” 楚成王话题一转,“公子难道不知,晋君正患重病,不能视朝,大位将悬吗?” “晋国自有太子,何来大位空虚之言。”说到这里,重耳平静下来。既然楚王说到晋国之事,那就证明他尚有事求于重耳,自不必惊慌。 “晋太子所能依仗者,唯秦国之势耳。今其失秦国之势,欲得大位,只能自欺欺人也。以寡人之见,晋君大位,必将归于公子。”楚成王希望重耳能够当上国君,他也愿意出力帮助重耳即位。当年恒公为什么敢举全国之兵伐楚?那是因为齐侯帮助燕国强大起来,牵制了晋国之兵,解除了后顾之忧。他今后若想继续争霸天下,势必与齐晋两国发生冲突。楚国虽强,但同时对抗齐晋两国,却力有不逮。他也只有效仿齐侯小白曾经使用过的方法,牵制一国,再全力攻击另一国。如果能帮助重耳获得晋君大位,重耳这个贤礼君子定不忘恩,可以为己所用。 楚王既然说他重耳必得大位,那么所以有关暗害与囚禁的猜测都是自己虚想罢了。重耳思路顿时清晰起来,一颗悬在半空的心也落地。 “若得蒙天幸,归于故国,则君之恩情,永不敢忘矣。”重耳欣然说道。 “如果公子果然归于故里,将以何物相报寡人?”楚成王肃容道。 “这可难了,楚有荆山,可产美玉。又有铜山,可产金宝。还有云梦之泽,羽毛齿革之物堆如山积。且人众之多,冠于天下;美女之多,亦冠于天下矣。重耳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礼物来报答贤君。”重耳做出一副苦思的样子道。 “以公子的聪明,怎么会想不出来呢?”楚成王面露不愉。 “这……”重耳犹疑了下,说道:“吾若归国,愿与贤君世世交好,永不相战。” 楚成王笑道:“万一不幸楚晋相战,公子又当如何?” 重耳连忙起身一礼:“重耳决不敢与楚相战,万一不幸以兵车相会,自当退避三舍(古时行军,三十里一停,谓之一舍)。” “哈哈哈!好一个退避三舍。”楚成王仰天大笑着起身,眼睛瞟了瞟朝堂之人,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对重耳道:“寡人晚间欲和公子单独相会,到时寡人会给公子一个惊喜。” 重耳拜些而退。心中犹自在想,晚间的单独相会,楚成王会给自己什么惊喜呢?究竟是喜大过惊还是惊大过喜? 楚成王刚回到内宫,就有内侍禀告:“大将军成得臣求见。” “让他进来。”楚成王说着,心中奇怪:“这成得臣有什么话不好在朝堂上说,要到内宫来寻寡人?” 楚宫礼仪远不及中原内地繁琐,成得臣进得内殿,略施一礼,道:“大王,臣以为重耳此人绝不可纵其回国,当杀之以除后患。” 楚成王一惊,问:“子玉何出此言?” “重耳此人,外谦内傲,居然大言不惭,说什么于我楚军相敌,当退避三舍。此言对我楚军甚是轻视,是可忍孰不可忍!其归至晋国,必负楚恩,日后必为我楚大患也!” “原来如此。”楚成王笑了,“那不过是重耳的一句戏言,将军何必当真。” 楚成王好胜,朝中大将也个个争强好胜,成得臣为众将之首,好胜之心亦是众将之首。在成得臣眼中,他率领的楚军无敌于天下,又怎么会容人相让呢?楚王喜欢争强好胜的将军没错,但他们只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又怎能明白大王心中的远大谋略呢? 楚王虽然常常为无人明白他的谋略而遗憾,却又绝不愿意臣下能真正明白他胸中谋略。 第198章 他是大王,只有他心中明白,就已足够。 “臣下看那重耳所言,不似戏言。而且臣下感觉重耳的一干从者都很不简单……”成得臣仍然按捺不住心中杀意。 “寡人说是戏言,那就是戏言。”楚成王冷冷地挥手:“退下,寡人不想说话。” 成得臣不敢多说,躬身行了一礼,退出内殿。 晚间时分,重耳应邀来到楚王内宫。楚王出人意料地在内宫最小的偏殿相见。重耳刚欲施礼,眼眸不经意间扫过楚王身后,忽地眼神大变,身体微微一颤,张口惊呼:“刘……” “哈哈!公子果然遇到故人。”楚成王笑着指向身后那人,“刘季子是寡人挚友,不日周游至此,听说公子也许很来楚,特地在此等候,哎!这怎么叫寡人不服公子呢,连刘季子这等奇人都愿意等候,寡人……” “见过重耳公子。”刘季子似乎毫不担心越了规矩,竟打断楚王的话。 重耳一颗心砰砰乱跳,几欲破肚而出。祸起萧墙啊!杀死他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那个曾经在‘彩凤楼’教过他练气之道的刘老头竟然是闻天下、常人不得一见的刘季子? 他既然与楚王关系密切,那么定然会告诉楚王重耳的秘密。想到这里,重耳的脸上顿时冒出豆大的汗珠。 刘季子似乎明白什么似的笑了笑,对楚王说:“刘某第一次见到重耳公子时,他才八岁,那是在献公的寿宴上,没想到十多年后,还有幸得遇公子。”说到这里,他对重耳眨了眨眼睛。 楚成王哈哈再笑,挥手指向桌子,“两位请坐。” 重耳望着刘季子,心念百转,直到刘季子皱了皱眉,这才仿佛如梦初醒,连声道:“是的,自打见过刘季子后,重耳从未敢忘,一直挂记。” 刘季子淡淡对楚成王行礼,“刘某打算明日离开……” 楚成王眉头微皱道:“寡人是否怠慢了先生?” 刘季子摇头,“天下无不散宴席,刘某不定一日,便再来讨大王一杯酒,今日想借大王宝地,与重耳公子单独一叙。还望大王方便。” 如果是旁人如此说话,成王早就火冒三丈,但刘季子在东周的地位奇高,既不属宗室,又不是贱族,但其高深的武道俨然可媲美东周‘剑主’,加之又具备极高的口才,普通的诸侯是请也请不到。 成王愣了一愣,隐有不愉,但转瞬他便笑了,“寡人新得了两位郑国公主,一个娇媚,一个秀丽,寡人还是陪她们去吧,两位请随意,在寡人内宫,想说多久就多久。” 说完,他大步立去。 “旬生,你竟能改头换面至此,也算奇迹。“待楚王离开,刘季子双目如电地锁定重耳。 重耳长叹着起身,伏身下拜,恭敬道:“刘师救命传功之恩,重耳万死不足以偿还。” “起来吧,你能尊我一声刘师,我已经很满足了。”刘季子淡淡道。 重耳掩饰住心中惊讶,抬头便问:“刘师当日为何一去不归?” 刘季子不答反问道:“公子可曾见过戚崇此人。” “戚崇?”重耳大惊道:“是的,怎么刘师也……” 刘季子眼眸里露出一丝萧瑟,缓缓道:“刘某与戚崇身份各异,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是周王室的坚决拥护者,而我,却与他相反。” 重耳张开嘴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刘老头的出现,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此刻,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好在刘季子并无让他答话的意思,他的双眸中闪耀着赤漓漓的光彩,神态慑人地问:“你能在东周全身而回,想必与戚崇达成交易,你能直接告诉我,你站在那一边?” 这句冷酷的话惊醒了重耳,他明白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并且他不打算说谎,因为他感觉刘季子的功力纵然拿不下他,但他身体的任何反应都逃不过他的监控。在他这种级数的高手面前撒谎,明摆着告诉人家你在骗他。 此刻,他担心的是,不知刘季子还有没有另外的身份,如果如戚崇般为某个势力所用,那么刘季子定不会坐等重耳壮大;如果刘季子真的如同传说中一般,仅是个人行为,那么什么话都可以说,甚至在对付戚崇之事上还有个大帮手。 想到这里,重耳索性从他离开‘彩凤楼’讲起…… 直说到来楚前的一次原野伏击时,刘季子才惊愕地皱起眉头。 “没错,那种攻击手段,那类不怕死的年轻高手,也只要他才能训练得出来,难道他……”刘季子忽地拍了拍桌,“是了,宋公楚王甚至我都明白你异日必是晋主,他怎么会想不到呢。” “也许天下人都怕他,但我不怕,”重耳咧嘴一笑,仿佛回到了童年,“有日我必然要使周天子远行三十里来迎接我。” “哈哈!”刘季子高笑一阵,欣慰地道:“没想到老夫偶然种下的树竟奇迹般结了果。只是,你的目标也太肤浅,为什么偏偏要效仿恒公,为什么就不能取周室而代之呢?” “啊!”重耳失声望向刘季子,这样大胆的念头他可从未有过。 “周王室也是通过战争手段获取国土,想当年,老夫的先祖不也是被……”说到这里,刘季子眼色一黯,挥手道:“不提,不提了……” 这下重耳明白了,刘季子恨的只是周王室而并非戚崇,但要推倒周王室就必须打倒戚崇。 “这个世上知道戚崇的人不多……” “难道楚王,恒公他们都不知道?”重耳好奇的问。 刘季子摇了摇头,断然道:“若戚崇肯取周而代之,易如反掌;如戚崇在中原展露头脚,世上那还有什么霸主……可惜啊!他的骨头里流的是卑贱的血。” 重耳忽然问:“刘师是否找到对付戚崇的方法?” 刘季子再向摇头,“以前没有,但现在有。” 重耳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如果说里克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那么他现在已经撼动了山基,只要他愿意,随时可将大山劈开,碾碎;而戚崇则是压在他心底的一座高山,无根无基,飘飘渺渺,他只能作梦时想想。 “什么法子?” “你,姬重耳。”刘季子压低声音,“你能击败他。” “不,刘师高抬了我,也许十年八载后我也许能……但现在,短时间内,我承认无法撼动他。” 刘季子成竹在胸地道:“任何事情都有天意,我了解了你踏出‘彩凤楼’的一切动向,你屡次大难不死,连闯数道难关,普通人一次已属上天眷顾,而你,似乎老天一直站在你这边,想败也难。” 有些啼笑皆非的重耳,只有无奈地苦笑。楚王也说天意,刘季子也这样说,不过回头一想,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确有些道理。比如他重耳的一连串机遇,不能仅仅用好运气来形容。一次是运气,两次也是运气,运气多了,便成为天意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齐恒公与宋襄公乃至楚成王另眼相看的理由--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好。 之后,两人之间的谈话就随便了很多。刘季子不时夸奖重耳几句,并指出他对当今格局的一些看法,特别提出楚地不可长留。 “楚王虽然礼遇于你,但你岂是甘心安居之人。问题是楚王纵有帮你之心,但楚晋两国相距甚遥,中间多了许多阻隔,出兵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只有秦国与晋国相邻,朝发兵夕可至。”说到这里,刘季子若有所指的笑了笑,“何况秦穆公已将怀赢下嫁,岂有不帮女婿之理。” 重耳愕然,本想说“这样的隐秘你也知?”但想了想也正常,因为刘季子本就是个神秘之极的人物。 “你在楚地还应该有些日子,不急着赶往秦国,暂时去逛逛楚地的风光亦好,还有楚国美女。”不等重耳开口,他又道:“我会密切关注着你,一旦有了戚崇老儿的消息,我很着人来寻你。” 其实重耳还有很多话想问,但见刘季子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便跪拜而退。 回到楚王安排的住宅时,夜光已暗,刚一踏入院子,四只温柔的小手齐齐将他缠绕。 对于季槐与琉璃的这套把戏,他太熟悉,不仅来源于他灵敏的听力,还和她们的身香有关。 “槐儿。”重耳索性闭上眼,摸索着道:“这香味,唯有璃儿……” “嘻嘻!我说了吧,公子越来越鬼了,瞒不过吧。”季槐无奈地道。 “瞒不过也好,谁让他是重耳公子呢。”琉璃乖顺地搂住重耳的腰,喃喃道:“真若瞒得过公子,公子怕是不会喜欢了,是吗?” 重耳心头一热,一把捉住琉璃的手,低声道:“谁说不喜欢,今晚就让你们两瞧瞧,本公子的喜欢程度。” “鬼才让你……喜欢,”琉璃蓦地脱离重耳的手,娇笑地指了指齐瑾的房间,“那里可是有两大美人,公司不若……嘻嘻!” 重耳徉怒着扑上去,呵斥道:“你当本公子是……” “禽兽。” 当琉璃娇声说出这两个字时,重耳再也忍不住,将两女一左一右半搂半提着进了房间。 此时,齐瑾房间的灯光骤灭,隐约传来一道哀叹之声。 第二十四章晋女秦后 重耳在楚国的第四天,秦国忽遣使者至楚,迎请重耳。 秦国近年来与楚国订有孟好之约,两国至少在表面上往来密切,甚是亲近。楚成王无法拒绝秦使的要求,将重耳召至宫中,让重耳自己来做判断。 重耳心中大喜,但表面上却碍于颜面,不得不假意推脱道:“逃亡之人能得贤君庇佑,已是大幸。 第199章 岂敢再去他国。” 楚成王笑道:“寡人不敢强留公子。之所以请公子在楚国多住了几天,是想寻机助公子回晋耳。然秦君既有同心,且闻已将怀赢下嫁,唉!天下间的英雄皆看得起重耳……”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楚王说这样的酸话了,初时重耳还隐隐有些得意,但说不上为什么,这样的话听多了,心中竟有些无名的疑惑。 这些高高在上的一世之雄,究竟看中自己什么呢?重耳的名头?世间诸侯公子多如牛毛,俱以贤德闻名;齐王厚待自己,无非是一个濒死老人想要寻一个对他毫无厉害关系的说话之人;拓王如其说看中自己,还不如说是看中自己的利用价值;刘季子更是无心插柳之举,而宋公乃至楚王,一是怕弱了名头,二是自己实是对他们没害,一头猛虎放过了一只羊,无非是想吃掉更多的羊。 “秦君甚是贤明,然公子又是其爱婿,必能助公子顺利归国。”楚成王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望着重耳:“公子请准备好行装,待择定吉日,寡人当亲送出城。” 重耳拜谢一番后,便急急回到馆舍,将好消息告诉众人。众从中大喜,离开准备行装,修整车辆,并以精料喂养马匹。 翌日,楚成王亲送重耳一行出城,并派长子商臣为送行之使,陪伴重耳直至秦国。 秦穆公对待重耳,亦如宋公、楚君一般,以君礼相迎,极其隆重。但秦穆公自己,因碍于其长辈身份,并未出面迎接,出城相迎的是中卿鲜于。 对于晋国,秦穆公已仇恨到了极处,好几次欲发倾城之兵,攻破翼城,将忘恩的晋惠公父子砍为肉泥。 叔与百里奚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方劝得穆公冷静。冷静之后,穆公也就明白自己的举动太过轻率。晋国的兵势决不弱于秦,就算秦能打几个胜仗,也难灭秦。若无法灭其,只会将仇恨延续,换来晋国无止境的报复,两国长期纠缠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乐伤。 穆公极为渴望争霸天下,自然不愿在这个时候与晋国两败俱伤。可是他又咽不下心头一股恶气,放过忘恩负意的惠公父子。 “我秦国纵不能灭了晋,也要把晋国引向内乱,让晋惠公父子在内乱中倒下。”鲜于说道。 有大臣马上说:“晋有强臣里克,只需有秦势介入,里克必然会升叛逆之心。” “欲乱晋国,光有里克还不够。里克虽位高权重,终不能受国人喜欢,加之他已经摆明只会在旁摄政,如此,非重耳不可乱晋。”百里奚说道。 “重耳又是大王之婿,而且又极有贤名,我秦国助他为君,必无后患。”蹇叔说道。 必无后患?哼,只怕蹇叔将重耳想得太好,月是有贤名的人,行事越是出人意料外,前一段清河草场一战不是将寡人的女儿赔了进去么。秦穆公不以为然的想。“那就让重耳去当晋国国君吧。” 只要能让晋惠公父子遭到报应,谁当晋君都无所谓。这是秦穆公的心里话。当然,他不会说出来才是。 恰好此时,有大臣报告说,重耳已去了楚国。穆公担心重耳为楚王所用,遂连忙遣人入楚迎接。 寡人迎接爱婿,想那楚成王不会留难吧。 穆公回宫后又有不愉,晋人向来不讲信义,夷吾如此,太子圉也是如此,重耳如果……想到这里,穆公开始头疼。 有什么办法即能笼络重耳,又能令他不至像惠公父子那般? 于是他传来鲜于,问他对策。 鲜于道:“重耳此人,喜好虚名,故在列国间甚受尊重。主公其实已将虚名系其身,大可利用之。” “哦!有何虚名,能系于重耳?”穆公大感兴趣地问。 “虚则实,实则虚,若想实,必然虚中有实。”鲜于稍作停顿,轻声道:“大王如果将怀赢公主下嫁……” “秦穆公目光一冷,“寡人不是已经将怀赢许了重耳,怎么爱卿忘记?” 鲜于瞟了一眼秦穆公,低头半晌,方抬头,小心翼翼地道:“臣的意思是将真怀赢许之。” 秦穆公浑身一震,呵斥道:“荒唐,怀赢是寡人爱女,岂能让她前往晋国受苦,此事休提,拟公主替身送晋矣!” “如此,万事休矣!”鲜于长叹道:“大王若是目放天下,必然将有所舍弃。以公主的美貌智慧,方能在晋、在重耳身边起到效用。然则派一个无用替身,又有何用?” 穆公哑然望着鲜于,不知作何回答。 没错,争霸天下是他的梦想。但,因为争霸就要舍弃怀赢,他心有不甘。何况,和晋乱晋只是争霸天下的起点,还有如此多的诸侯之国,寡人还有什么可以舍弃的呢? “机不可失,若送替身入晋,只怕重蹈覆辙,夷吾父子就是前车之鉴啊我的大王。如果大王不允,那么干脆斩了重耳的人头,送往晋国,也落个人情,否则里外不是人。”鲜于情绪激动地拜伏在地,颤声道:“大王请三思。” 穆公一愣,怔了半晌,挥手道:“爱卿请起。” 鲜于起身退到旁边,再不言语。 穆公紧盯着他,“晋立新君,非重耳不能。他在晋国的威望实在是高,寡人若肯配合重耳出兵至晋的话,重耳在晋的一干忠友朝臣和手下趁机发难,取胜是挥指间的事,倘若另选他人,成与不成还难说。” 鲜于眼睛一亮,“大王是答应……” 秦穆公缓缓转身,立了半晌,忽然长叹:“爱卿觉得怀赢可是轻易听话之人?” 这次轮到鲜于发呆,他脸上神色百变,似在推演或判断,良久,他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地,掩面唉叹道:“臣下算错了这点,怀赢公主怎么可能答应,唉!” 就在两君臣陷于苦闷之中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在宁静的秦王内宫显得格外刺耳。心情本就烦躁的穆公立刻大喝:“侍卫,是何人在此喧嚣。” 门外的侍卫还来不及答话,一句柔静的声音传了进来:“伯姬拜见大王。” 鲜于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的神情。 伯姬本是晋国公主,与重耳以姐弟相称,当初穆公为了与晋盟好,才娶了伯姬。开始穆公对伯姬并不看重,敬而远之。 可是渐渐他发觉伯姬的优点,稳重而娴静,与后宫的众爱妾相处得很好,从未使内宫惹出麻烦事,这在整个东周诸侯中,相得难道。穆公不禁由敬生爱,与伯姬的感情愈加亲密。 多年来,伯姬先后为穆公生了四个儿女。四人皆聪明,深得穆公欢心。特别是公子幸为嫡出长子,将来秦王大位极有可能由他来承接。 鲜于稍作思考,便明白伯姬前来的理由。 虽然她已然是秦王后,但她毕竟出生于晋。说对晋全然没有感情也说不过去,加上惠公父子相继与穆公翻脸,她纵然可以强忍不问,但此刻,重耳的到来势必会引发晋秦一系列的风波。 她还能不闻不问吗? 见到伯姬见门,鲜于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他甚至觉得,她的到来使得计划更有可能实现。 果然如他所料,伯姬开门见山地告诉穆公,她急欲一见这个从未谋面的弟弟。 鲜于连忙说道:“臣下正与大王商量怀赢的婚事,王后急于见重耳……” 伯姬失声道:“怀赢公主的婚事?怎么妾身不知?” 穆公恼怒地望了望鲜于,关于下嫁怀赢的事,仅少部分朝臣知晓,他一直都瞒着后宫,怕有人一不小心泄露过怀赢。 但他转瞬又寻思,这鲜于并非糊涂之人,他突然向王后透露,是什么意思呢? 穆公犹豫地道:“是的,夫人,寡人欲将怀赢许给重耳……” 他的话未说完,伯姬已双眸放光,欣喜道:“大王英明,怀赢也许瞧不起天下男人,但重耳却完全配得上她。” 穆公依旧疑惑不解地看着鲜于。 伯姬忽然行礼,道:“上天降下灾难,使秦晋两国不能以玉帛互赠,而以兵戈兴师相见,臣妾一直忐忑不安,今日忽有贤德重耳到来,又传来如此佳话,往后秦晋相安,臣妾虽埋九泉亦笑。” 鲜于叹道:“王后有所不知,我和大王急的是怀赢肯就此从了重耳吗?” 伯姬稍愣,片刻后笑道:“怀赢虽是巾帼中的须眉,性子倔强,寻常人难与她说上话,让臣妾去试试吧。” 秦穆公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双眼一亮,不觉脱口而出:“妙,夫人是怀赢最重之人,夫人的话比寡人还要有用。” 鲜于低头施礼:“那就有劳王后!” 伯姬眸子一转,委婉地道:“臣妾希望能在劝说怀赢之前,先见过重耳,因为……真正有用的还是重耳,只有重耳能获取怀赢芳心,喜事自成。” 穆公与鲜于面面相觑,半晌后,穆公瑟然挥手道:“罢了,罢了,没想到寡人嫁女,竟要帮他人来取,事不宜迟,夫人你即刻便去。” “什么,秦王后驾临……快,快有请。” 重耳正陪季璃二女嬉戏,忽闻消息,连忙赶至馆舍正堂,见到一位年约三旬,气态娴静的宫装女子正坐当中,便一个箭步下拜。 “重耳叩见王后。” “免礼。”伯姬忽然起身,等重耳刚行完大礼,她蓦地对重耳行礼。 这举动将重耳吓了一跳,刚欲开口。伯姬说道:“你的礼,我代表秦国大王受了,后一礼,是我代表晋国给公子的。谢谢你在这个时刻来到秦国,救姐姐于水火之中。” 重耳有些迷茫地道:“王后您说的话是?” “我今天来,一是想见一见闻名天下的重耳公子,能在秦地相见,也算姐弟之福;二是来给公子道喜。” 第200章 重耳迟疑了一下,躬身道:“谢过王后。” 伯姬怔怔看着重耳,慢慢的,数滴珠泪夺眶而出。 “我自来秦,重耳是我见过的第三人,前两位是夷吾父子,可惜上天弄人,他们俱与大王有缭,直至兵戈相见。重耳啊重耳,姐姐希望你能使秦晋双好,不再让两国交恶,否则姐姐睡觉都不塌实。” 重耳大出意外,一时不知如何对应。对于这个“姐姐”,他从无任何印象,但见她用衣袖擦拭眼睛时,心中不免产生一股无言的感情。是啊,她也来自晋国,虽然贵为秦国王后,但她怎么又能忘记自己的故园呢。 “王后别伤心,但凡重耳有能力,都将满足王后愿望……”说到这里,重耳顿了顿,“只要王后在秦一天,晋必不犯秦。” 当听到重耳的保证后,王后的脸终于转晴,破涕为笑,柔声道:“果然名不虚传,好重耳!好弟弟,姐姐记着你的话。” 重耳笑了笑,“没什么。” 是没什么,他能不能回晋是个问号;回去后能不能顺利拿下里克一党,总览朝政则又是个问号;即使独掌大权,但戚崇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即使他有霸王之心,可短时间内,绝难实现。也许有一日,他会有秦交战,但那时,世上还有伯姬吗? “既然如此,姐姐就送弟弟个大礼。”伯姬疼爱地看着重耳,柔声道:“秦美看怀赢,想必公子听说过。然而世人皆知怀赢绝美,却又怎知她的内蕴秀美,实乃天下绝有的佳人。” 重耳口是心非地应合道:“谢过王后。” “还叫王后?这里只有我们俩,私下就以姐弟相称吧。”伯姬温和地责备完,又回到正题:“虽然秦王已决定将怀赢许你,但真正的决定权还在怀赢,如果公子不能打动她,那么充其量你也就只能带走她的替身。” 听到这里,重耳心中一动。对他来说,压根就没考虑过怀赢有多么美,他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天下绝色,论高贵,他有弄玉公主;论秀丽,他有雪丹清,论俏丽,他有欧阳倩;论妩媚,他有琉璃;还有他最爱的季槐,更有他至今都找不到机会下手的齐国绝美齐瑾公主。 有这么多美女,他还乞求什么呢!他倒希望怀赢是个替身。这样,他也可少许多麻烦。从某种意义上说,之前跟他的女人,皆与他有大恩,比如季槐,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他的今天。而对季槐最好的报答,就是在他夺得君位后,许季槐以大位,执掌中宫。 但若真怀赢到来,以她敢不听穆公话的性子,应该极为“泼悍”,轻则欺压内宫,导致内宫失和;重则仗娘家之势,扰乱朝堂。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说:“谢过姐姐,重耳来是为借秦之力,借力而娶女,本就遭天下人耻笑。再则不敢夺大王之宝,能有替身,最好。” 伯姬先是愕然,半晌后若有所思地朝馆舍后宅看去,“听闻弟弟多绝色,自然不会贪图美色,姐姐敢和弟弟一赌。” 重耳道:“赌什么?” “赌你见过怀赢后便会改变主意。” 重耳脾气上来,挺胸道:“这个赌,重耳接下。” 伯姬淡笑道:“如果弟弟输了,怀赢则贵为晋室大妇,反之,你随便安待。” 重耳心想,还能美过琉璃与弄玉。 “赌就赌。” “好,”伯姬缓缓起身,“明晚姐姐在宫内设宴,寻机让弟弟一睹秦女风采。”说完,她起身向外走去。 秦人是华夏族的一支,传说周武王因秦的祖先善养马,因此将他们封在秦。前770年,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被封为诸侯,秦始建国。从前677年起,秦国在雍建都近300年。雍城分宫殿区、居住区、士大夫与国民区。 其中宫殿区在雍城中央,四周有高而大的城墙相护,护城河宽若江河。伯姬的宴会设在秦宫的吉福殿举行。奇怪的是王后罕见的命内侍将桌席设在吉福殿外的花园之中,除了重耳这个客人外,并无其它陪客,而且穆公并不出席。也就是说,大秦王后单独宴请一个秦人最瞧不起的晋国逃亡者。 然后更奇怪的是王后竟挥退众侍,独自在花园口迎接重耳。 重耳迟疑了一下,犹豫道:“王后,赌约之事……不如作罢……” 伯姬神秘的一笑,轻声道:“随我来。”说完她向祥福殿走去。 重耳无奈地跟在后面,满脑都是出馆舍时琉璃近乎刁蛮的口吻:“秦美看怀赢,公子见过后回来我有话问。究竟是怀赢美,还是璃儿美。” 根本就无心识秦美,无奈有求于秦,怎么能拒绝穆公的好意呢。他心中打定主意,不管怀赢有多美,他都会断然采取冷淡态度,最好能使怀赢一气之下,否定了他。 伯姬走到殿门台阶处,略站定停了停,小声说道:“别出声,就在外面看,等姐姐喊你时,你再出来。” 重耳无声的缓缓点头。此时已心乱如麻,那有心事做这偷窥之举。 时间过了很久,直到里面传出清晰的谈话声,伯姬依然没有出声招呼重耳进入。重耳无聊之下,终于凑头向殿里望去。 眼睛还未看见人影,鼻端已传来一阵幽香。 这类香味,重耳并不陌生,他曾在弄玉的‘翠园’里领略过。然而,祥福殿里传出来来的比之更多了股淡淡的青檀香气,漫入鼻端,使人心旷神怡,通身轻泰。单单是这香气,就让人浮想联翩,美人本身呢,是否如传闻中那般惹人遐思? 重耳定了定神,目光开始向殿内搜索。 半晌,他的人眼皆定住,似乎在这瞬间失去了呼吸。 殿中唯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伯姬,另一个不消说,定是怀赢。 说怀赢美过琉璃或弄玉,不一定,但她周身闪烁着一股无与伦比的高贵与精致,整个人像是精雕细刻的瓷器,让人几乎找不出缺点。 重耳似乎早忘记什么赌约,他近乎贪婪地用眼去品尝这秦国绝色。 怀赢穿着丝织的天蓝色罗衣,丝带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珠片,异彩流光。如果换另外的女子这般打扮,或许又闲俗媚,但穿在她身上,却浑然天成,仿佛就为她而闪亮。 艳丽之极的打扮并不能掩盖她骨子里的纯净秀丽,其实很难用笔墨来形容她,挺直但不失柔和的玉体曲线更衬托出她的美丽容貌,眉如弯月腾空,而一对明眸静亮剔透,无时不向世人闪烁着它的雍容而又不容亵渎的贵气。 如果此刻让重耳回答琉璃的问话,他还真不知会说些什么。凭心而论,怀赢在整体气质上无人能比,是那种能让人一眼便会震撼的美。只见她坐在厅中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伯姬则在旁小声说着什么。 重耳凝神细听。 “赢儿你觉得秦国的男人如何?” “粗犷多于细腻。” “那楚人如何?”伯姬再问。 “柔腻浮华。” “晋人又如何?” 怀赢一对清如泉水的双眸转向伯姬,低声道:“母后向来疼爱赢儿,从不逼我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希望将来依然如此……” “是的,大王不逼你,母后也不会,”伯姬的眸子若无其事地扫向重耳的方向,忽转话题道:“但女大当嫁,天经地义,赢儿你……” 怀赢秀眉微蹙,美眸不经意间也扫向重耳所在的方位。 重耳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在她美目轻扫下,他早已暴露。而这个想法使他惊骇,要知道当世能在这个距离内察觉到重耳气息的人,可以说少之又少。但眼前的绝代美女却给他这种感觉。 “母后今天去见了姬重耳。”怀赢漫不经心地一句话,犹如霹雳震响。 伯姬眼中首次出现慌乱,她似想否认,又不愿意说假话,因此说起话来就显得吞吞吐吐,“这个……今天……” “母后不必为难。”怀赢轻展笑颜,柔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父王将我许配给晋之重耳的事,我甚至还了解到更深的内幕,不是说好了使用替身,很好啊,怀赢已嫁,也不会在名声上玷辱秦国的声誉。” 伯姬面露惊色,忽然间她对重耳失去信心。怀赢虽然几句轻柔的话,但里面含有强烈的主见。特别是她主动点穿这件婚约,是想告诉她,既然选定了替身,怀赢自然不会反对,万勿有其它念头。 “赢儿可曾听说过重耳公子贤德。”不得已,伯姬硬着头皮问道。 怀赢再次瞟了一眼重耳所在方位,一丝浅笑浮上她的面容。 “一个被赶出家园的无用之辈,连家都呆不下去,还谈什么贤德。” 重耳气极。不过转念一想,她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上,连禽兽尚且有个窝,而他却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说得好听,是周游列国;说得不好听,就是四处乞怜。 伯姬面容稍黯,继续道:“晋国乃楚国重邻,也只有重耳这般贤德之人主政,楚晋方能平熄战火,我大秦百姓才能得以安宁。倘若他不重贤德,早在里克遣人迎接时便回到晋国,赢儿怎能说他无用?” “大王不是已经决定助其回晋吗?母后和孩儿说这些……”怀赢的眸光虽然轻柔,但伯姬却不敢轻触,轻轻低头道:“大王希望赢儿能亲身去晋。” “母后觉得一个逃亡中尚且沿途猎艳的人配得上孩儿吗?” 重耳知道这句话是针对他的最大讽刺。他更知道伯姬全不是这丫头的对手,再说下去,只怕她很说出更无礼的话,于伯姬于自己颜面都不甚好看。八五八书房反正也没希望,不如出面出口恶气。 第201章 于是重耳干咳两声,抬脚迈进大殿。 伯姬一脸愕然,她没想到重耳会不经她命令擅自进来。这打乱了她的计划,在她的意识里,如果她说不动怀赢半分,重耳也就没有进来的必要,否则,两人一照面,将来即使大王强下命令,以怀赢外柔内刚的性格,怕是实难接受。 怀赢却平静如常地注视着重耳,后者如斯响应和她的眸光相遇。 重耳心生奇特的感觉,眼前的绝代美女仿佛是处在一层虚无缥缈的薄雾中,令人捉摸不定,而最让他惊骇的是她的眸光如实质般撞入他的心田脑海,这是什么眼神,简直比琉璃的九天媚眼还要厉害。 最吃惊还是怀赢本人,心神震颤下不禁暗自一叹,对方的功力竟高明至无形,轻描淡写的一道眸光,竟破了自己的无上法眼,他是重耳么?之前仅闻他智谋了得,从无听闻他有多么高深的功力,从年龄上来看,即使她的师弟,号称天下四秀之一的秦国钟支礼亦差他甚多。 重耳丝毫不露内心情绪,他将眸光转向伯姬处,缓缓一礼道:“重耳见过王后。”他之所以没有对怀赢施礼,从礼仪上他与怀赢同属王室宗族,甚至在辈分上亦高过她,再加上恼她那副淡然自若,好像天下皆在掌握中的傲然,所以他以傲还傲。 伯姬亦是个聪明人,她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暗自己一叹,伸手拉过怀赢的手,轻拍道:“这位便是晋国重耳公子。”然后回眸对重耳道:“她便是秦国五公主,怀盈。” 怀赢淡淡加了一个姓氏,“秦怀赢。” “秦美看怀赢,哈哈!”重耳朗声大笑,任谁都能从其眸子里看出诸多不屑。 伯姬眉头紧锁,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温文尔雅的贤公子怎么突然展露豪态。 而怀赢的眸子一冷,定定地注视着重耳,哼道:“有话还是说完的好,不必藏头缩尾,虽然你有求于秦,但我定不怪罪于你。” 怀赢连攻带打的话语并未使重耳失控,她的表现甚至让重耳兴奋起来,“果然厉害,名不虚传,公主的嘴定然冠绝于秦。” 这句话力道之狠,普通女子脸上定是挂不住,轻则呵斥,重则破口。显然,怀赢不属于普通女子,她不怒反笑,眸子里流露出浓浓的笑意。 “天下人俱都被公子蒙骗,好一个贤名远扬的重耳公子。” 重耳想,他一个男人尽和女人打嘴仗,即使赢了,也无有面子,更何况他还得顾及下伯姬的颜面。 因此他改变策略,毫不客气的说:“重耳实是庆幸,秦君安排公主替身下嫁。”说到这里,他丝毫不管在场来两人的脸色有多么难看,转眸对伯姬道:“王后好意,耳心领,请勿要改变主意。” 伯姬显然是惊呆了,在她的印象里,自怀赢长成,从无男人对她说过半分挑衅话语,更别说这如此严重的狠辣语言。 怀赢纵然定力奇高,但终是女子,有时,女子爱颜面甚至胜过自己生命。她的笑容早在重耳话语出口的瞬间消失,美目中俱是寒意。 伯姬为她目光所慑,一时间竟忘记出口调和。 怀赢缓缓起身,转向伯姬,轻轻躬腰。 “请母后原谅,赢儿今天一定要教训下这个口出狂言的恶徒。” 没想到会到这种境地。伯姬从未见怀赢发怒,她怎敢阻止,只能苦笑着看了看重耳,提醒到,“赢儿别伤了公子,大王脸上不好看。” 大秦国内高层流传着一句话,同样是秦美看怀赢,但其涵义则与外表美丑扯不上关系,而是说怀赢的武技之高,隐隐有秦国第一的美誉,qi书-奇书-齐书诸多名扬天下的秦国高手都曾败得心服口服。 伯姬自然不会担心怀赢失败,她在重耳跨前一步时,又善意地道:“公子可别小看怀赢,秦国钟支礼亦曾接不过百招……” 重耳从头到脚打量着怀赢,只看得怀赢目露不快时,才淡然道:“公主可敢与我打个赌?” 伯姬与怀赢对视一眼,均猜不透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幺药,不过既然重耳放出话,怀赢定不会在开战前认输,这样,无疑不战气势已弱。 怀赢平静地点头道:“公子好高明的战法,难怪在战场百战不败,好,我接下你的赌约,不过我希望你的手上功夫不至于差嘴巴太多,否则,母后面前你会很难看。” 重耳毫无惧意,就算当处刚离开‘彩凤楼’那会,他从一个毫无功夫之人,历尽生死,拼出了现在的一身本领,何况他现在的一身功力连介子推都不敢说有十赢把握。 一旁的伯姬早已失去了主意,她狠狠白了重耳一眼,提心吊胆地凝视已经在大殿中对立而视的两个人。 三个人都忘记一件事,既然是赌约,那么总得立个赌注吧。其实三人都明白,什么类型的赌约并不重要,在这个时刻,不管一方提出任何赌约来,对方都不会拒绝。拒绝便等于害怕,等于失败。 怀赢抬头直视重耳,露出雪白的颈子,淡淡道:“我五岁便开始修习武道,自三年前出师,手下便从无敌手,公子小心了。” 重耳故作惊讶地吐了吐舌头,“很了不起。”他看了看她缩在丝袍里的手。“你的武器是?” 怀赢悠然道:“该需要时自然会出现。” 重耳没想到她会如此藐视自己,他愣了愣笑道:“差点上了公主的当,高明。” 怀赢的美目中首次闪烁出异彩,右腿上前,作了个起手势,“请!” 重耳用略带邪气的眼神放肆的审视着她那动人的娇躯,甚至猜测着这耀眼的丝服下有多么滑腻的雪肌。从此刻起,他才感觉到主导权回到了自己的手里,对他来说,胜利是必然的,而且打败她并不意味着打击,他还有更残酷的打击将在战后实施。他甚至能想象出对面那张高贵无暇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情景。 “砰”的一声,怀赢的身体像是瞬间分离,右腿变做一支离弦之弓,快捷无比地朝重耳的胸口射来。 怀赢的功力如何,重耳虽不是特别清楚,但从伯姬口中得知与厉无厘同列‘天下四秀’的钟支礼亦败于她手,加上见面时那玄之又玄的眼神,便可得知,她至少要比厉无厘强上一个级数。而这如天外飞仙似的玉腿凌空,绝不逊色于任何高手的剑,被踢中的后果可想而知。 腿势带动的罡风如波涛汹涌,而且控制得极为巧妙,除了当事人重耳能感觉到那份压力,场外的伯姬全无知觉。仅凭这一手,重耳便明白,她还有所保留。 不过重耳好似丝毫没有感觉到腿影愈来愈近,目光依然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毫不慌张地看着空中腿影。 反倒是怀赢在腿堪堪接触到重耳衣杉的同时,蓦地缩了回去,同时玉脸发红,怒斥一声:“大胆……” 原来,重耳不知何时,朝腿影中一指点去,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掌指不偏不倚点上怀赢的腿根下方。 重耳淡然一笑,摊手道:“如果有规定不能接触对方,不比也罢。” 怀赢俏脸由红变白,闷哼一声,身形再动。只是这次以纤手取代玉腿,随着漫天手影呼啸,纵然她有所控制,但依然将伯姬震得两耳发疼,一时间竟有眼耳模糊的感觉。等到伯姬能看见清楚场上时,她看见漫天几乎都是怀赢的影子,而重耳,似乎早已消失无踪。 的确,由于怀赢身着金灿灿的服装,一旦动起来,观看者的眼里便只有金茫四射。 重耳的眼睛亦有短暂的失明,只到此时,他才明白,怀赢服装的妙用,若不是他目力超人的强悍,早就为对方所趁。 怀赢的手上功夫绝对了不起,竟将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力。这一轮攻击的威力,可想而知。重耳首次露出惊讶之色,不得不采取以硬制巧,以力制快的法子,擎起双掌,凭借精确的目力,寻到对方指影的空隙,强行击出。 “砰!砰!”猛烈的掌指相交之声响起,怀赢已经硬生生的被震退了几步,殿中央的几块青砖隐有破裂之态,怀赢的样子虽然有些狼狈,但眼神中的光亮却愈盛,神态依然高贵。 就在伯姬担心地捂住胸口,急欲喊停之时,怀赢突然吟笑着腾空而起,整个人化为一条直线,向重耳俯冲而去。 她想干什么?投怀送抱?还是……重耳的神色格外的凝重,他知道怀赢这次是不会再有任何保留,而且他感觉这是最后一击,不会再有下一招。 重耳在劲气临体的瞬间察觉到空气中有股破裂的预感,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同时手中更多了道极细的白条,剑起云涌,带起狂裂的罡风,直射向怀赢飘飘渺渺的娇躯。他相信,即使换过是‘剑主’,如果这一剑击实的话,对方想不败也难。 与重耳的慎重相反,怀赢的身体大胆无匹地迎向重耳,仿佛射向她的不是寒剑,而是幻影。她的身姿优美到了极点,美得令人心魂魄尽失,美得让人忘记一切烦恼,美得让人不忍触碰……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艳,那么轻描淡写,重耳却偏偏知道她隐忍待发的威力。 “蓬!”就在怀赢的身体就快撞上剑体时,异变立生。原本悬挂在丝服上的饰品,竟如被风暴吹的梨花,飘飘洒洒,迸飞散裂。更奇怪的是,那些朵朵晶莹的“梨花”竟像长了眼睛般,飘落的方向直指重耳,丝丝点点,遂成一线。 重耳暗呼厉害!怀赢这招放眼东周,能敌者不过三,不过恰好他是其中之一。怀赢凭借本身真气的旋转,再配以毫不引人注目的武器--服装饰片,其中的手法更是巧妙无比,籍着真气的反激引爆饰片伤敌。 第202章 这倒罢了,可怕的是她竟能将漂离身体的饰片聚成一线,如一条连绵不断的利认进行攻击。即使是最高明的对方,也必定会手忙脚乱,那么她再出手,相信没人能招架得了。 旁边的伯姬惊得面色发青,急喝道:“赢儿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重耳在这紧急关头,竟突然弃剑。其实应该说是将全身真气在一瞬间聚射在剑上,随后将这带着他全部力量的长剑抛向“梨花”阵中。 “蓬!砰!砰……”连声剧响。 受剑带真气所撞,所有的晶莹“梨花”均倒射而回,不仅没有预想般给对手造成什么危险,反而呼啸而回,直奔怀赢而去。 怀赢没想到重耳竟使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招式,将所有的麻烦推给自己,而自己闪避或者强行收回,势必给重耳机会,怀赢娇喝一声,索性反身从“梨花”群中穿出,双掌运足真气,以雷霆万钧般朝重耳直转而去。 重耳大喝一声,“好胆量!”整个人犹如天神般威猛,单掌甩出无与伦比的一阵狂风。此时的他,别说身在局中的怀赢,即便是相隔甚远的伯姬,心中不禁胆寒欲裂。 重耳一向以风流倜傥的形象与世,绝少有人窥见他气傲苍天、磅礴无匹的庞大气势。没有人能在现在抬得起头来。怀赢也不能。这恐怕和他修炼已臻化境的回天诀有关。 “砰!” 响声不再剧烈,甚至很轻,很轻,轻得几乎不可闻。但怀赢还是在那只擎天单掌下败退八大步,然后岿然跌倒。 伯姬惊呼着奔过去,一边扶起怀赢一边呵斥重耳,“你,怎么对得起大王对你的一片好意……你……” 重耳犹如从梦中姓醒来,满脸皆是后悔。 而这时,脸色急剧苍白的怀赢却突然展开最美丽的笑容,疲惫的双眸掩不住熊熊光芒。她柔声对伯姬道:“母后……别责怪重耳公子……” 重耳与伯姬皆愕然。 难道一掌将她的脑袋击坏了? 怀赢深深地看了重耳一眼,轻闭上眼,旋即睁开,缓缓道:“请母后转告父王,怀赢将以真身下嫁。” 重耳犹如做梦一般,望着怀中玉人。 是的,今天是他人生原则上第一次洞房之夜。 新娘子自然是秦穆公的宝贝五公主。 但,此刻躺在他身边的却是齐瑾,一世之雄齐恒公的女儿。 重耳无声的笑了,他想起了来秦后的奇妙际遇。不仅获得秦穆公的允诺,同时顺手偷走了秦国绝美。 怀赢,真是个让人猜不透的迷,如同她美妙绝伦的躯体,急待他去探索。所有的好事来源于伯姬宴请的那晚。他糊涂或者聪明的在嘴上、手底下彻底羞辱了怀赢,本希望借此让自己断了念头。谁知阴错阳差之下,怀赢竟马上改变主意,不仅要下嫁重耳,而且还非常急切。 想到这里,重耳再次笑得咧开了嘴。他想起秦穆公看他的眼神,就差问他到底给他女儿喝了什么厉害的迷魂药,竟让眼高于顶的五公主低首求嫁。 五天后,馆舍中鼓乐喧天,人声嘈杂,热闹得如同街市一般。 秦国朝臣都知道公主非常喜欢重耳,也知道重耳必将回到晋国执位。 这是个向重耳示好,而又不会引起穆公猜忌的唯一机会。 聪明的朝臣纷纷向重耳送上重礼,几令赵衰等人应接不瑕。直到午夜,重耳才脚步微踉地回到新房。 怀赢将侍女遣开,亲自端上水盂,伺候重耳嗽洗。 她的举动使得本以醉意朦胧的重耳猛然惊醒。自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极其不简单,可能是个最危险也最甜美的尤物,如此示好,真是她的本意吗? “夫君!你害怕了?”怀赢心知肚明发出浅笑,美目流转之下,顾盼生辉,她伸长玉臂做了个懒洋洋的姿势,高挺耸动的胸脯差点让他眼珠子掉出来。 在怀赢的美艳刺激下,他再度回到那个脑筋清楚的姬重耳,管她想干什么,我干自己该干的事。想到这里,他眼睛一转,浑身放松地一屁股坐在香软的大床上,大刺刺地说:“给为夫宽衣。” 怀赢轻应了一声,悄然蹲下为重耳解除衣服的束缚。 重耳心中猛跳数下,“怀赢!” 怀赢轻轻道:“夫君可是觉得妾身手脚不甚利落,怀赢不算笨,会学得比别的女人都要好。” 重耳的心沉醉在她如丝的柔眸中,他很难将她与上次那个全身裹在晶莹中的霸道身影相比。 “咳!咳!你变得我不敢相信?是你吗?” “妾身发过誓,终生只会对一个男人好,现在找到了,夫君切记不会丢弃妾身,否则妾只有一死。”怀赢说到这里,轻轻抬头,“夫君会吗?” 重耳竭力压制心中的激荡,脱口道:“不会,永世不会。” 即使入睡,她的脸上都挂着一丝不若人注意的微笑。 重耳不是没有过女人,并且他还是花丛中的老手,但是她却让他明白了什么叫意犹未尽。 正当重耳考虑是不是喊醒她再来一次时,门外传来极轻的敲门声。 重耳身体一震,本来几近涣散的神思立刻拉了回来,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的确听见了敲门声。 是谁?谁会在新婚之夜来打扰? 重耳疑惑地悄然起身,开门一看。季槐满脸通红地小声道:“恭喜公子……” “槐儿!”重耳顿时觉得对不住她,怎么说,晋之中宫都应该是季槐。 “哦!妾身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季槐嗫嗫道。 “说。”重耳轻轻抱着她,俯耳道:“我的槐儿说什么为夫都会依从,哪怕……”说到这里,重耳想起了床上的玉人,不过他狠狠地咬着牙齿道:“最多我们再度流浪……” “够了,公子……”两滴激动的泪水顺着季槐的脸颊而下,她轻颤着推开重耳,”季槐从不后悔跟随公子,不管是流浪还是回晋……呃,公子若有时间,是否去看看齐瑾,她好像在收拾东西……” “离开?”重耳愕然问,“为什么?” 季槐轻轻敲打了一下他的头,笑道:“这个公子自己明白。齐家妹妹跟随公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公子却从未……”说到这里,季槐朝齐瑾的房间努了努嘴,轻声道:“去吧,齐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唉!” 按秦国礼法,新出嫁的公主应由丈夫陪同在三日后回拜娘家。如果公主嫁的是一国之君,则次年方可回拜。 重耳还未当上国君,又身在秦国,加上穆公依然疑惑怀赢的诡异改变,因此,重耳要在次日陪同怀赢入宫,以子婿之礼拜谢穆公。 一番小歇之后,重耳陪同怀赢前往秦宫。 秦穆公很是高兴,以父辈身份欣然受礼,然后着伯姬在后宫设宴招待怀赢。他则在大堂上大摆雅乐之席,隆重款待重耳。 穆公完全按国君规格。除了介子推以及季槐三个内眷没来外,其余赵衰、狐射姑、狐偃等人也享受到大臣的待遇,与秦国大臣们分列左右相陪。 秦穆公一心图谋中原,乐舞礼仪也完全仿照中原。 婚姻之国的国君相会,应互相吟唱雅乐之歌致意。 两国国君若是平辈,则先主后客。若辈分有高低,则辈分低的先行吟唱。 好在重耳早已有了准备,在来秦宫的马车上怀赢已教他一首‘洚水’。 此歌巧妙而又婉转地表达了他的意愿,在颂扬秦穆公的同时,亦不至贬低自己。 首先他以歌中流水朝大海之意,歌颂了秦国的强大,并表达将永与秦好的意愿。然后他以姿态雄伟的孤鹰来形容他的逃亡,以及忧愁国乱的仁义之心,暗示他需要秦国父母一般无私的帮助。 第二十五章十二道墙 最后,他真切地表达了对穆公的谢意,并表示会厚待怀赢。 重耳的表现博得穆公以及所有大臣的叹服。 秦臣想,难怪怀赢看中了他,果然非同一般,连所歌之曲都深思熟虑,寓意深远。 重耳的一干家臣则将目光望向秦穆公,想从穆公的答谢词中猜探秦国的打算。 穆公很明确的表述:一是希望重耳归国,夺取君位,成为一世贤君;二是提醒重耳,让重耳别忘记,他能返国,是秦国给了他行路之车马。 “重耳拜谢秦贤君厚赐!”穆公的答谢乐词才完,赵衰便高声替主公谢道。 重耳立即离席,在穆公在高台前行磕拜大礼。 穆公既然公开承担了帮助重耳复国的责任。重耳身为子婿,自当以大礼拜谢穆公大恩。 见重耳当众行大礼,穆公连忙起身,走下一级台阶。 依照周礼,秦穆公的举动是在说--他仍然承认晋国与秦国为平等国家,他并不敢接受晋国的朝贡,因此此时也就婉拒重耳的大礼。 重耳大喜的同时,不禁非常感谢怀赢给他设计的话语。果然,知父莫女,穆公果然如怀赢所猜测那般,不仅没有给晋国不平等待遇,而且接成了“生死同盟国”。彼此都有所获,因此重耳与秦穆公来往日加密切,几乎日日游猎饮宴。 在此同时,重耳遣出赵衰、狐射姑等人,或联络晋国的卓锋等猎手,或前望犬戎族联系雪丹清等人…… 秦穆公也派出无数探哨,侦察边界晋军的动向。翼城中的秦国探子也密切关注着晋国朝政大事,以寻找秦军护送重耳归晋的借口。 列国间,寻找争战的借口是最为容易的一件事。 很快,秦国密探将争战的借口送到了秦穆公手上。 太子圉逃回国内没过多久,晋惠公病重身亡。 第203章 里克与众大臣拥太子圉即位,是为怀公。 晋惠公临去世前,反复叮嘱儿子:“千万小小重耳,他一定会回来争夺君位。” 晋怀公即位后发出的第一道诏令,便令晋大臣们心惊肉跳: 凡与重耳私通问者,罪同大逆,斩首并抄没全族为奴。凡跟随主耳出逃者,其在国中亲属必须招回之,期以一月,回者官升一级,其亲属亦升一级。逾期不回,以叛逆论罪斩首,其国中亲属亦为同罪,定斩不赦。 所谓亲属,不仅限于父子兄弟,其姻亲之族,亦在其中。列国之间,公子逃亡乃是常事,其从者虽然”有罪”,但从无连累亲属的先例。晋怀公所下诏令,大违列国感例,且又太过严酷。 而有大臣私问里克,谁都知道里克最重重耳,但皆都碰了一鼻子灰而回。 顿时,整个晋国都知道,是里克与晋怀公共同主使。 跟随重耳的大臣弟子有十数人,以父子兄弟而论,牵连者虽众,有数百人。若连姻亲之族也算上,受株连者怕有千人之数。这其中包括晋国最大的世家--欧阳家族。若尽诛之,晋军恐怕精英丧尽。 怀公留下辅佐儿子的两位大臣貉芮与吕饴甥也觉得其诏令有些过分,劝其显示其”宽厚之心”,刚柔并济。 在遵循过里克的意见之后,怀公又复下诏令--凡跟随重耳逃亡之人,其亲属若书重耳之罪存于朝廷则不问罪。这样,既然重书了重耳之罪,则自然不敢与重耳私通,甚至会竭力阻拦重耳回归,否则,重耳入主,必不能饶。 众大臣闻之上书即使可免罪,皆大松了口气,纷纷上书朝廷,痛斥重耳。 然而有两人皆拒绝书写。 一为欧阳埙;二为大将军狐突。欧阳埙凭借其家族军功,别说怀公,就是当初献公亦无可奈何。 怀公除了愤恨,只有向重耳留在国内的娘舅狐突下手。 狐突自重耳外逃,便一直闲置家中,企图躲避风浪。等到儿子们归国。 但他终究逃不过劫难,因为晋怀公给了他最后的抉择”。 “将你两个儿子招回,寡人便饶你,否则,杀无赦。” 狐突乐观冷地扫了怀公一眼,道:“我那两个儿子早在多年前就被朝廷书之名简,归于重耳为仆从。既然相从主人,就该忠诚,怎能三心二意,反复无常呢?主公若要找个错处杀掉臣下,那很容易。只是如果滥施刑罚,恐就人心尽失,主公亦难长保。” 狐突自然不想死,因为太冤枉,甚至冤枉得连语言都失去。他能告诉怀公说重耳其实是他安排假冒的,那样更是死得快。可他又不想召回两个儿子。不召回,只是他一个人死,召回来,父子三人皆难幸免。 没有一个国君会信任仇敌的心腹。曾为国君仇敌心腹,又不被国君信任,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狐突希望晋怀公明白,杀了他这样的元老重臣,对于新登大位的国君来说,不仅没有益处,而且中正了里克之计--只有国君昏庸残暴,他里克才有可能推而代之。 没有人不想名正言顺地发号施令,里克纵然实权不下国君,但如此功高重臣,却还是要在朝堂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跪拜。 可惜晋怀公并不这样认为。同时两位辅佐大臣貉芮与吕饴甥也慑于里克淫威,不敢出声相阻。不论是献公还是惠公的大臣,里克还杀得少么。 于是晋怀公亲自监刑,将狐突斩于宫门。狐氏族人全部抄没入宫,罚作奴隶。 消息传到秦国,狐毛、狐偃悲痛不已,伏地长哭。重耳亦陪着狐家兄弟,流下热泪。 当晚,介子推便前来言道:“各地联络就绪,此时正是出击的最佳时机。” 而秦穆公也深有此意。双方一拍即合,商讨出战计划。 四日后,正是春正月,秦暮公自为主将,以鲜于为副,公孙枝、丕豹为左、右将,率兵车四百乘,征伐晋国。 穆公宣称--太子圉暴虐无道,残杀元老重臣,不堪为君。秦君奉天行道,将解救晋民于水火之中。 晋怀公大恐,急遣人使镐京,欲求周王室下一书诏令。 岂知楚成王与宋之新君皆站出来大骂晋怀公荒淫无道,理该灭之。两个一等大国发出声音,众小诸侯那有不从--重耳晋君大位眼看坐定,此时不顺水推舟,便是傻瓜。 没有诸侯承认是傻瓜。因此,一时间,大骂声遍起,晋怀公顿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周天子见风使舵,闭而不见晋使。 到是天子重臣戚崇暗自会见了晋使,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也没有人关注。 秦国大军连日西进,不日已抵达黄河岸边。鲜于献计道:“秦晋历年诸多争战,晋人甚是仇恨秦人,不若让重耳率一路兵先行,主公留驻此地,进退相宜。” 穆公欣然采纳。由重耳率公孙枝、丕豹先行。 重耳率领的大军以势不可挡的锐气,几乎没遇任何抵抗,就接连攻克晋国令狐、桑泉、龠衰三座城邑。 这并不是说秦军如何勇猛,要知道之前的诸次秦晋会战中,秦军即使能拿下三邑,也折伤不少,而且时日长久。 如此顺利的原因得益于重耳的贤德之名和他以往的不败战绩,再加上这些军队中皆潜有昔日的猎手骑兵和欧阳家族的少数军官,在此情况下,不败才怪。 晋怀公连忙召集众大臣商议对策。 不想来到朝堂之上的大臣仅里克、貉芮与吕饴甥等十余人。而其它大臣早预料到失败,顿时作鸟兽散,不是逃往自家封地领家兵拒守家园,或干脆投往重耳。 晋怀公手足无措之下,只得恳请上卿里克领兵出战。 里克亦在几日内便苍老了许多。他甚至开始后悔,但悔之晚矣。不得已,里克摔万余家兵与三百乘兵车,出都迎敌。 同时,他采取已往与秦争战的老套子,沿途征兵纳卒。岂知许多城邑不仅不肯出兵,有的甚至拒开城门,以至于里克大军还得饶道而行。虽然心有不甘,但此时,他没有时间与力气再屠城灭邑。 春二月,里克领晋军在庐柳扎下营寨,死守不出。 庐柳处于要地,秦军想要进攻晋都,非攻下庐柳不可。 晋国士兵并不畏惧秦国士卒,更不缺乏与秦军拼死一战的勇气。但是晋兵却毫无兴趣为国君和大臣们作战,况且重耳一旦胜利,他们将会由勇士变为阶下囚。更有营间的一股异流蔓延,诸多内奸开始游说或鼓动。 晋军早在来到庐柳的路上便以日桃百人的速度递增。而抵达庐柳后,更是达到日逃千人。甚至有士卒临走时毁坏食物饮水,或火烧营帐…… 见此情景,重耳自然乐得一旁冷观。 这样一日一日下去,此战不打也胜。里克急了,使出了一系列严厉的手段,杀人愈千,但形势依然不见好转。摔军出战吧,他又实无信心,别说重耳早已是用兵如神的名将,单是晋军濒临崩溃的士气,就让人颓废。 位至极品,权越君王的里克已是富可敌国,还有太多的荣华等着他去享受,绝不想就此了结,何况他身后还有万数之众的族人,好不容易衍生至此,怎么可以再受灭族之灾呢? 想到这里,他问族人:“晋有胜机么?” “主公……没有。” “吾族有生机么?”他忽然转过话题。 族中老者一怔,愣了半晌,答:“若战之,必亡族;若退之,可保少部分族人之命,只是……再难崛起;若和之,可得天下。” “哈哈!好一个和之得天下。”里克突然雄心再起。他为什么不能与重耳言好,无非是换一个君上,他里克不照样享受富贵。而且他率兵反戈之功足以抵消他附和怀公之罪。加上重耳一向敬重于他,他一度不是屡次派人迎重耳为王吗。 想到这里,他大手一挥,“给重耳去个信,说吾欲单独会他一会。” 重耳闻迅,便知里克有反叛之意。当即哈哈大笑道:“里克啊里克,你终究是老了,送上门来遂我之愿。” 虽然里克来使在言语间没有使用任何低三下四的字眼,但以重耳对里克的了解,知道他必会有些表演成分,否则毫无压力的归顺,则必使重耳轻视,纵然戴罪立功,也不会获得重耳重用。 他要让重耳明白--他里克是大忠臣,以前的立场相左,只是出于对晋君的忠心。 如此,重耳才会继续敬重他,从而才能保主荣华与家族利益。 于是重耳稍作安排,便带亲兵护卫‘十二道墙’前往龠衰与庐柳相交的平原地带。 里克之所以选择这里,一是地势开阔,一览无余。若是重耳带重兵前来,他便见机行事,或打消求和之念,或拼死一搏。 当里克在高台上凝视重耳等十三骑抵达约见地点后,顿时放下心来,为表示他的诚意,他同样选择了家族中的十二名高手前往。 几乎在百米之外,里克便跃下马行礼:“晋臣里克见过重耳公子!” 重耳一身黑裳,淡淡拱手道:“太傅别来无恙。” 里克苦笑道:“惭愧……愧对公子,愧负先王……” 重耳不动声色道:“里太傅此次前来,是?” 此时里克已距离重耳不到十旬,他两眼平视,尽量以一种不卑不亢地态度道:“怀公昏庸,里克若不是为了晋国社稷,怕早以追随公子而去,唉!” 重耳突然道:“太傅可曾记得小凤。” 里克脸色突变,筋肉横扯,目瞪口呆地盯着重耳,忽后退三大步,如梦初醒般,”原来,你就是两次前往里府的那个人……公子若直说,别说是一个小凤,就是老夫的任何女人,都任由公子挑选,唉!” 第204章 重耳冷冷一笑,“是么?” 里克终是一代枭雄,而且知道战不能免,所以他沉声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重耳跃下马来,虚空挥手道:“既然战不能免,里太傅不若与我作个了结。” 缓缓取下背上铁枪,里克十分泰然地道:“公子且放马过来,里克无不接受。” 重耳缓缓擎起长剑,高举在手,仰天喃喃道:“小凤,待我为你一雪前耻。” 怔了怔,里克表情不屑地道:“原来公子是个多情种,哈哈,想必也享受过小凤的柔腰吧。” 重耳脸色一寒,平静地道:“你在地下也会后悔,你的言行将祸害到你的家族,我可以向你保证,从此,世上将无你族。” 这话说地里克族人皆是胆寒,他们开始想到可怕的后果。 里克知道刺激战术失败,便大踏步迎向重耳。 两个人脚下干裂的泥土与齐踝萎草被踩得唰唰作响,里克完全一副吃定重耳的语气道:“你的勇气可嘉,可惜,你太高估自己。” 说到这里,“锵……”里克陡然发动攻击。 他手中的铁枪仿佛瞬间化身为凌空飞舞的狂龙,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俨然与天地一体,枪芒遍地,无数的枪影旋转。 里克的枪快,重耳的剑似更快一筹,即便没经过戎族圣池的洗礼,他的功力也并不逊里克多少。而现在,他有绝对把握在十招内解决里克。 里克经过一轮疯狂的进攻后,心中的惊骇无法形容。重耳轻描淡写间展现的实力为他平身仅见。他也算得上超级高手,但在重耳面前,似乎处处被束缚,无力施展。 “喀!”重耳攻出第一剑,剑势如同霹雳撕裂长空,仿佛开天辟地似的直劈里克面门。 也许在别人眼里,这是极为简单的一个剑势,但唯有局中的里克明白,这一剑彻底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并且有抽空方圆三丈内所有空气的趋势,里克掌枪的手不再沉稳,他甚至感受到一种无法呼吸的痛苦。 虽然落了下风,但里克却凭借丰富的实战经验顽强地抗下这一击,同时暴喝一声,铁枪遵循一道诡异无比的线路斜刺里向重耳标射而至。 “好枪法!”重耳在欣赏的同时,手中剑势再变,本是一条笔直的长线,竟幻化为数朵在虚空中盛开繁衍的云彩,不但完全封堵住铁枪,并且以更凌厉的速度转向铁枪主人,剑化的云朵仿佛是无休无止的延伸、消失、再衍生,它在消亡中不断地重生,而每一次重生都变得比前一次更加强大了一倍。 望着这令人目眩的剑招,在场的所有人在窒息的同时,皆升起不同程度的恐惧之感。 里克同样如此,他已勉强接下三剑,但这散剑却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技击技巧与体力。他依稀看见自己倒下的一刻…… 战场上的时机往往稍纵即逝,里克既然寒胆,那么他变得不再有信心,不再渴望击倒对手,只想自保。很简单,任何人遇到只防守不进攻的对手,那么自然会放开来攻。特别作为剑手,任其放开攻击的后果很是不妙,即使等级差上一筹的人也能将对手击倒。 重耳将心头无限的悲愤都化作了力量,手中的战剑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凌厉锋芒,毫不留情地斩向里克的脖颈、胸膛乃至头颅。 那股无法抵挡的气势和美妙绝伦的剑式,都似在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里克凭借顽强的意志和丰富经验,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强悍攻击。可是,他拼尽全力,也才支撑到了第七剑。当重耳挥出第八剑时,里克蓦然觉得力竭心散,全身找不出半丝力气,脑海里仿佛突遇暴雷,手中铁枪“喀锵”落地,重耳的剑瞬间划过他的脖子。里克的人头顿时跃向天空,随后砸落在萎草丛中。 时间似乎静止,只到重耳发出杀无赦的命令后,‘十二道墙’与里克带来的十二名族人才幡然惊醒。在重耳恐怖的杀杀戮下早已是魂失魄飞的里克族人,毫无战意,脑袋里只剩下逃命的念头,很自然的,‘十二道墙’毫不费力,极为短暂的便全歼十二族人。 敌方主帅阵亡的消息传出,本就人心涣散的晋军士气彻底坍塌,人人自危着逃跑。秦军按照重耳事先安排,在公孙枝、丕豹的带领下,车马衔尾追杀直出三十里。是役秦军大获全胜,伤亡人数不超过一千,但杀敌数量过万,俘虏八千余人。 从此,重耳率兵前进,将毫无阻碍,长驱直入翼城,只是路程的问题。 如果说里克兵败使得晋军十已去七,但虎瘦仍有三分皮,晋怀公尽遣国中能用之兵,由貉芮与吕饴甥率领,驻守晋都外的最后一道关口窨城。 但由于事急从全,所募之兵并无检验,其中除了欧阳家族子弟外,还有不少昔日的‘猎手骑兵’,再加上貉芮与吕饴甥乃是文官,全无带兵之经验。后果可想而知。 在窨城扎营仅一天,晋军中众多的欧阳家族子弟与数百猎手开始预谋哗变,而由颠硕与狐氏兄弟率领的三千犬戎族骑兵亦由‘圣湖’之颠悄然抵达。 戎族骑兵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回旋百余里,由窨城关内杀了出来。领头之人正是颠硕,他的身后是三百名重耳的亲兵团,经过长时间的艰苦训练,他们即使在高速飞驰,也以人马合一的高超骑术摧毁了窨城的后防线。看在窨城守军眼里,他们个个雄伟彪悍,仿若从天而降的杀神。 正当貉芮与吕饴甥在中军得知消息时,第二个可怕的消息再次传来。 窨城大营有晋军反戈一击。 貉芮与吕饴甥便知大势已去,仓皇逃窜。 第二天,重耳率众进入窨城大年大营,全面接管晋军。 公孙枝与丕豹则率秦兵退至黄河西岸,与秦穆公会同一处,驻于王城。 秦兵一退,晋国各地城邑纷纷归降重耳,并遣兵遣使奔赴军中。 春二月十六,重耳进入曲沃并朝拜祖庙。 晋怀公则赴了爱卿貉芮与吕饴甥的后尘,与大臣羊射以及亲信逃往高梁城。 高梁是羊射的封邑,晋怀公打算在此暂避一时,然后投奔它国,再学重耳周游。 重耳的策略是速战速决,他遣介子推以及精锐猎手六十名,潜入高梁城刺杀晋怀公。 在得知晋怀公被刺身亡的确切消息后,重耳这才开始进入翼城。 晋之大臣见晋怀公已死,又纷纷逃回翼城,并自发的齐集郊外,恭迎重耳入都。 晋之文武大臣以士会、舟之桥、旬林父、韩简为首,皆俯伏于道路两旁,以拜见国君的礼仪参拜重耳。 当日,重耳于朝堂即位,是为文公。 晋文公即位后的第一道诏令,就是赦免所有的晋国老臣,有的恢复官位,有的官升一级并封邑。 对于晋怀公,重耳着二三太监草草收拾一番,附葬于晋惠公墓旁。 正当重耳着手整理内宫并遣兵迎回弄玉、雪丹清等人时,王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香姬?” 重耳看见香姬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的印象里,香姬会让自己永远显得干干净净,至少会略施薄粉。而现在的她,样子犹如刚从鬼门关里逃出来。而且,重耳惊讶地感觉到,她的内腑已被某种玄功震裂。 已到了神鬼难救的地步。 “谁伤了你?” 香姬脸如死灰的笑道:“请恕香姬无法行拜伏之礼,恭喜大王。” “戚崇……”重耳顿时醒悟。一掌击向身旁的桌上,桌上的杯盏立即弹跳落,脆响连声,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接着他冷声呵斥两旁的宫女:“还不给寡人去请医师来。” 香姬皱了皱眉头,以一种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别了,没有用,香姬自己知道的。” 重耳脸色百变,忽地伸臂拦腰一抱便将她抱了起来,沉声道:“去寡人房间再说。”然后不顾她的微弱挣扎便径直向内庭走去。 一帮宫女皆愣,怎么这号称贤德的晋文公连一个受伤的女人都不放过。不过她们俱都见多识广,宫里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层出不穷,瞬间之后,也就泰然。 不知是香姬没有余力挣扎,还是重耳的搂抱令她太舒服,沿路上她出奇的安静。柔若无骨地依在重耳怀里,并微闭上双眸。 “香姬……你不要睡着……”当重耳担忧地小声呼唤时,她缓缓睁开眼睛,眸里的微笑如秋水涟漪,缓缓漾开,双目中甚至浮升起一层朦胧而妖冶的水雾。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重耳仍是不由一荡。处次相遇时的情景太过深刻,那时,她是令他高不可攀的山岚,极尽诱惑力。其间的记忆因涉及到琉璃的关系,多少有些尴尬。而现在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苦涩。贵为晋国君王又如何,不也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 “时间不多了,有些话……要告诉大王。”香姬忽然伸手轻钩环住他的脖子,借以能抬眼看着他说话:“拓王突然间遣了众多高手入晋,据我猜测,数若过百,而且还在不断增长……咳!咳!在大王入都前,拓王欲将我遣离,但在他部署完毕前,又离不开我……”说到这里,香姬脸上流露出骄傲的笑意。 “先别说。”重耳柔声说道,心中却渐渐转寒。因为他一直在用真气试图替她治疗,但皆如石沉大海,毫无用处。 “大王别再费力……让我说完。”香姬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所收集到的就这些,大王小心拓王……他已经说动了‘剑主’,我要见见妹妹,要见……” “会见到的,一定……”重耳加快步伐,对沿途跪拜的宫女内侍皆漠然视之。 第205章 而是低头轻问:“下掌伤你的是……” 然而路长命短,当香姬白唇中喷出第一缕血水时,她使劲全力说了几个字,”拓王,他已经离京来晋……大王请善待我妹!” 拓王竟肯离京,看来他是非杀了我不可。重耳仅仅一个分神,便发现怀中人已然断绝了生机。 重耳如一棵风化的树,伫立廊庭间,长时间不动分毫。旁边的宫女不知所措之下去玉寰殿请来王后怀赢。 “大王……你怎么了?”怀赢见状挥退左右,缓缓上前,眸光紧盯他怀中之人。 “……你来了,”重耳好似刚刚醒来般,大声喊:“来人,给寡人厚葬于她。” 怀赢连忙唤人接过香姬尸体,本想说话,但见重耳神情凝重异常,便静悄悄地站立一旁。 “琉璃呢?她在哪里?”重耳们声道。 怀赢不声不响跟上,小声道:“臣妾离开前,她正在殿中,要不,臣妾让她来见大王。” 重耳忽然抬脚向玉寰殿走去,“寡人要立刻见到琉璃。” 旭日初升,白昼的温暖取代了黑夜的阴冷森寒。王宫内似乎蔓延着一股郁郁悲伤之气。新的一天对一些人来说,意味着人生的终结;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是幸福或者悲伤的延续。同样的人生,不同的际遇,不同的开始,不同的结尾。 在王宫一隅,琉璃的泪水长淌不断。她的世上的唯一亲人,她的姐姐香姬,永远地离开了她。一旁陪着她的季槐与齐瑾亦难过地落泪,作为内宫之主的怀赢则远出都城,亲自迎接几位贵客。 对重耳来说,是谓一喜一忧。喜的是弄玉几人终于抵达翼城。忧伤的是香姬的离世,还有拓王这根如哽在喉的利刺。 弄玉一行的到来让重耳暂时抛开了压在心间的烦恼。但也带来另外的麻烦,面对诸多女人,他如何分配?按王室规矩怀赢最大,但他怎么去面对一直跟随他经历风雨的女人们。 不过当他在内宫看见怀赢与弄玉、雪丹清、小凤等人有说有笑地踏入大殿时,心中顿时放下一块大石。 怀赢论时间,最晚;论美貌,亦有琉璃匹敌,论才智,季槐、齐瑾甚至弄玉都不下于她,与同样身完公主的齐瑾、弄玉相比,她多了个优势。 齐瑾、弄玉虽是公主,但两人皆不是在深宫长大,相比之下怀赢则对王宫生活更熟悉。特别是大王诸多宠妾之间的关系,若不融合,便影响极大。伯姬是个极好的例子,之所以得穆公喜欢,并非她美丽过人,而是她对内宫拥有一颗宽容的心与融合能力。 才一见面,她便从身上掏出三只莹亮柔润、雕着特殊徽纹的玉帛,小心翼翼地为弄玉、雪丹清、于凤一一系在脖颈。 随即轻轻一福,柔声道:“这玉帛本是家师采寒山之石,以玄功锻造而成,天下仅有六片……” 弄于首先反映过来,带头行大礼道:“谢过王后。”说实话,从听说中宫已有人选,她便微有不快。她并不说为了自己,因为她的身份本就不适坐位中宫,她是为季槐打报不平,按时间,按贡献,季槐亦是陪伴重耳最多的那个人,理应季槐左位。 但见怀赢人美气贵,且隐隐闪现出大度之气,加之见面便示好,因此她也就释然。 雪丹清与玉凤从来地没有奢望能坐上中宫之位,因此更是觉得怀赢不愧为内宫之主。 在回宫的路上,怀赢有意和弄玉乘一辆车,两人谈话的主题当然是重耳,还未到目的地,两个人的感情便陡然拉近。 重耳虽未来得及与她们说话,但他却能感受到几人间的融融情义。因此,他感激地望了怀赢一眼,便伸开手向她们迎去。 行到半途,他蓦然缩回双臂,淡声喝退殿上宫女内侍。直到殿上再无外人时,萌儿抢先扑向重耳,雪丹清、弄玉、小凤何尝不想,但她们三人皆是相互推让,直到季槐、琉璃与齐瑾与她们拥作一团,又哭又笑。 萌儿直到扑进重耳怀中才猛然间想起,自己算个什么人,不过是弄玉公主的侍女,怎么可以抢在主人之前…… 重耳注意到她的俏脸猛然间煞白,他轻轻道:“萌儿你怎么了?” 萌儿仓皇后退,跪倒在地,喃喃道:“公……大王!萌儿错了,再也不敢……” 重耳上前扶起她,咦道:“萌儿何错之有?” “萌儿……不该抢在公主之前……”说到后来,她的美眸里闪现出隐隐泪珠。 “哈哈!何错之有,你以前是公主侍卫,以后不再是,你们都是寡人的爱妾!”重耳立刻抱住她。萌儿激动地泪水如珠,整个人趴在他的胸前,紧抱住他的腰。 半晌,她又突然后退,认真地道:“萌儿不能总霸着大王……” 重耳看了看她,又看向旁边一群女人,个个美艳绝寰,他顿时大喝一声,徉怒道:“怎么没人来和寡人亲热啊!” 琉璃骄傲地搂住弄玉,刁蛮地哼道:“以后弄玉公主和我住翠华殿,没大王什么事哦!” 众女大笑,弄玉脸薄,又担心重耳生气。毕竟他现在是一国之君,比不得从前。加上她一直担心重耳即位后有什么变化,说实话,这种情况她在诸国间看得太多。许多以前的贤明公子,一旦手握大权,整个变了个人。 因此她轻扯琉璃衣袖。岂知身为王后的怀赢亦流露出调皮之态,娇笑着瞟了重耳一眼,”臣妾也不能落着琉璃后面啊?”说着她一手拉着雪丹清,另一只手挽向玉凤道:“两位姐妹便和我住霄凤殿。” 重耳将眼睛扫向齐瑾季槐处。 齐瑾微微一笑,轻挽住季槐的手,季槐亦不动声色地牵起萌儿的手。 场面上形成好笑的四个范围,唯有重耳孤零零地站立殿中。他缓缓道:“难道以后寡人将自行一处?” 众女强忍着点了点头。 琉璃轻笑道:“莫若大王再纳个美妾,否则……” “你们以为寡人不敢么?”重耳正欲继续调笑下去,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影子,夏叶,她还在镐京等待他去相迎,而且镐京有戚崇存在,一旦……想到这里,他不禁脸色一变。沉声道:“王后。” 怀赢见他脸色凝重,亦肃容道:“臣妾在,大王有事吩咐。” “寡人还有个人,周王朝夏渊士大夫之女……夏叶。” 怀赢正欲笑着答话,季槐突然咦道:“还有欧阳倩呢?怎么把她给忘了。” 重耳一动,虽说他与欧阳倩接触得少,但她却是他人生转变的引路之人。倘若不是她前去抢回天诀与《子牙兵书》,他不定现在依然窝在‘彩凤楼’。 沉思片刻,他抬头道:“遣人前往镐京,越快越好,将夏叶接来翼城。”随后他望向季槐,“关于欧阳倩,还需槐儿前往一趟,难怪欧阳埙不来朝拜,呵呵,需得好生安抚,目前晋军几乎都要仰仗欧阳家族。” 弄玉突然间感觉,那个依赖她的重耳再也不在了。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这个站在大殿上指点社稷的男人根本就不是重耳。几乎在这一世间,她确定他非常英俊,像是个令所有少女痴狂的霸气男人,给人非常成熟稳重的感觉,让人觉得与他在一起很安稳,甚至让她产生一种依赖之感。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神态。弄玉不由自主的脸红了,而且开始有种紧张的感觉。因为紧张,她悄悄低下头。 “玉儿……”重耳的声音拖得很长。 弄玉条件反射似的抬头道:“重儿……啊!”喊完她便明白错误,正犹豫该如何弥补之时。重耳笑着走向她,缓缓搂抱着她,再次俯在她耳边轻呼,“玉儿……姑姑……” “重儿……你永远是姑姑的重儿。”只到这刻,弄玉方明白,她如果以前委身重耳或者有环境和亲情因素影响,那么现在,她能肯定,她爱他,爱这个男人。 温存片刻,重耳松开弄玉,向雪丹清与小凤的方向走去。 “丹清……小凤儿……寡人想你们。” 就这一句话,小凤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她喜欢被他保护,因他给她从来没有过的一种安心。 雪丹清却在重耳伸手一刹那,岿然跪伏道:“奴婢见过主人。” 重耳一震,旋即挥手道:“嗨!你是寡人爱妾,从现在起,没有什么主人奴婢之分。” 可雪丹清依然不起,轻声道:“缠香圣女不肯前来……” 她,那是个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有着菩萨般的慈悲心肠。其实,他从无奢望她能入世,也许,不打搅她才是她的幸福。 重耳愣了半晌,伸手扶起雪丹清,淡淡道:“寡人从没想过要她来……” 雪丹清睁大眼睛,终露出笑脸,“臣妾一直着急,怕主……大王不快,她有封简书……”说到这里,她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 傍晚十分,欧阳埙前来拜见。 正殿中,晋国两个权势最大的男人开始一番对话。 本着欧阳家族的功劳,重耳自然夸张一通,但他却不希望将欧阳家族的势力再延续下去。最起码在他的王国范围内,不能任凭一臣坐大。 无论是献公还是惠公时代,都忌讳欧阳家族三分,但又不能不去依靠它。这就导致欧阳家族表面上游离于朝廷势力之外,甚至其家主都没有任何官位。但他却是整个晋军的骨架,欧阳家族若散,晋军散。 欧阳埙亦心中明白,但他着实不想家族沦为国君之臣。 因此,二人一番斗智斗勇的口舌后。重耳忽正容道:“寡人欲娶欧阳倩,不知族主意下如何?” 欧阳埙听得此言,又想起欧阳倩在家中日夜以泪洗面的愁容,顿时气馁地长叹:“晋有文公贤明,欧阳家族再无存在必要,下臣即日便……” “慢!” 第206章 重耳摇头道:“你是寡人岳丈,难道寡人还怕欧阳坐大不成,待倩小姐入宫后,欧阳家族不得再招门徒,而是派人至军中担任教习,解散家族断然不成。” 第二十六章全书完 欧阳埙闻言,唯有苦笑,这不招门徒,和解散家族有什么两样?没有新鲜血液填充,欧阳家族不过数十年便会衰落。 第二天,晋文公大会朝臣,议定归国之功,分三等封奖臣下。 介子推、赵衰、狐偃高居一等,俱拜为上大夫,领邑封地一隅,执掌朝政。 狐毛、狐射姑、先轸、魏犨等从亡之臣以及士会、舟之桥、旬林父迎降之臣列为二等。颠硕、狐毛、狐射姑、先轸、魏犨、卓锋、韩少坚俱乐拜为晋国大将,布防边疆。迎降诸臣则升官一级,各赐封地。 被列为三等之臣的还有欧阳家族与当初猎手群中的不少人。 待封赐完毕,晋文公独坐朝堂。他的目光越过高大的梁柱,停留在蓝她飘荡的流云之上。他的思绪也跟着那流转的白云,票动起来,飘向过去,又飘回现在。 他想起了旬家村,想起了他的父母,想起了曾经悲惨的童年。先后被村中夫子与‘彩凤’楼的刘季子收留。随后遇上欧阳倩……想到这里,他缓缓掏出怀中的两部书帛,沉声道:“给寡人端来火盆。” 宫女太监小心翼翼地将火盆端至殿前,大气也不敢出。 从前献公、惠公也不时搞出新鲜花样来折磨众宫内与内侍,往往国君行为异常之时,必有倒霉的宫女死于非命。 但晋文公却只是将两部书帛扔入火盆,静静地望着它们化为灰烬,却仍不大放心。吩咐宫女端来冷水淋之,再用手指搅之,然后令内侍深埋于殿外。 他所有的奇迹都来源于这两部书帛,自然他不希望还有人能享受它们。如不是它们,他怎么可能获得狐突的注意,狐突在大车路过的瞬间,与其说是感受到他的人,还不如说受他回天诀真气的吸引。 因而他才有机会扮演重耳公子,也完成享受到重耳公子贤名远扬的好处。如此大贤德之人,自然不想去抢夺君位。 因为他的大贤,人人都认定他会坐得君位,人人都渴望他立刻得到君位。因为一个大贤之君,不仅对诸国没有威胁,试想一个贤君会去侵犯它国么?因为一个大贤之君,不会对臣下残暴,不会施虐于子民。 一切皆源于这两部书帛。 直到书帛随记忆毁灭,晋文公方长出了口气。 此时,世上将没有旬生此人。 所有的一切记忆都随着火盆燃为灰烬,不留半点尘埃。 春三月朔日,刘季子的身影出现在翼城某个角落。 与他相会的人竟是数代晋君国师寺人披。他最初是晋献公的护卫首领,尊号为国师,在晋惠公、晋怀公时代亦是内宫护卫之首。一般朝臣欲见到国君,大多由他的手下来把关。因而即使一些朝中重臣亦对其曲意奉承。再加上其卓绝的武功,他在晋国的地位相当高绝。 为什么他现在隐藏在如此贫苦之地呢,而且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颓废,反而显得更有精神。 两人不声不响地走进外表破败的屋内。刘季子四下打量,不禁微微点头。曾几何时,在晋风光无限地寺人披竟会住这种地方。 寺人披的神情相当恭敬,语气中包含有惊喜与担忧。 “刘老终于露面,是不是那事要定了。” 刘季子不答反问道:“老夫数次让人带口信于你,保重耳,怎么文公竟发文通缉于你?” 寺人披平静地道:“我身为晋君之臣,当要听国君之命,至于保重耳,我已经尽了力,数次捉拿不过是做给晋君看。晋文公既然误解,我也不想辩解。” 刘季子点了点头,道:“不过也有好处。” 寺人披不解:“好处?” “他来了。”刘季子的话语尽管十分平静。但以寺人披的定力却仍然脸色一震,“戚……崇?他敢出镐京?” 刘季子淡淡道:“剑主答应暂时帮他照应镐京,所以他便潜龙升天。” 显示这个名字对寺人披的影响很大,他心中大感凛然,犹豫道:“刘老这次带来足够多的人手么?” 刘季子摇头,淡笑道:“来再多的人,也多不过他。” 虽然寺人披亦深明这个道理,但脸上却仍然露出失望之色。 刘季子看了他一眼,嘴角突然溢出一丝笑容,朗声道:“有个人能把他永远埋葬在晋。” “谁?”寺人披的声音充满希望。别人这么说他会当笑话来听,但刘季子是什么人,他是个一言九鼎之人,眼力与实力在东周都在数人之间。 “重耳,”刘季子加上一句,“晋文公。” 寺人披脸上神色百变,终苦笑道:“晋文公的确英雄,谋略了得,武道日进千里,但……”说到这里,他仔细地观察刘季子的神色,顿时将要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刘季子背过身,道:“为灭戚,吾周游列国,一无所获。本以为此生都无法实现,但他的出现,却给了吾希望。”说到这里,他缓缓转身,深邃的眸子里闪现出倔强与不肯屈服的光亮,“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曾追杀过重耳,自然,重耳不会放过你。如此,只需将你的消息透露给在晋的戚崇知道,那么以他的谋略,定会寻你联手杀重耳。” “只要我们能清晰洞察戚崇的计划,那么……” 刘季子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静静地望向寺人披。 寺人披呆愣半晌,”刘老确定重耳有埋葬他的实力?” “呵呵!世人皆小瞧了他,试想有谁在他身上占到便宜,齐王、宋君、楚王还是秦王,戚崇同样如此。”刘季子言语间自然散发出一股极为强悍的气势,”一个重耳当不能成事,但重耳可怕之处在于他身边河流般汇集的高手谋客,足以与戚崇一拼。何况还有老夫,还有你寺人披。” “那我这就让人散布消息。”寺人披豪迈地笑道:“希望他能找到我。” 刘季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发一声音向外行去。远远地留下两个字:“保重。” 寺人披沉思片刻,拍了拍手。 顿时有人从门后闪现。 “主公请吩咐。” “私下散布一个消息,就说我被重耳追杀,躲至曲沃城。”寺人披又想了想,“注意,尽量选择在酒楼妓馆的范围,我不想惊动晋文公。” “小的明白,这就去。” “嗯,去吧!”寺人披颔首。 刘季子离开寺人披后,直接去见晋文公。 晋文公见到刘季子,先是一喜,后又一惊。他初登大位,琐事太多,一时顾不上考虑戚崇的事。但每每夜深,戚崇的影子如山般压在他心底,有时甚至影响到他与几位夫人的床第之乐。 现在刘季子前来,定是有了灭戚之计。 当听刘季子开口替寺人披求情时,他勃然色变,道:“他数次追杀于寡人,今要寡人留他一命,可有理由。” 刘季子淡淡一笑,遂将前后原因一一叙来。 晋文公听了,不觉、转怒为喜,当既表示要赦免寺人披之罪,且要书于简册,交付史官。 刘季子阻止道:“大王表面上必须继续通缉于他,而且声势愈大愈妙……” 晋文公醒悟地道:“刘夫子所言极是。” 说完他遣人招来介子推。随后领着刘季子一游王宫。 晋宫本来颇为简陋,但经过晋惠公与晋怀公父子来年感代经营,亦是雕梁画栋与齐楚的繁华也相差无几。 晋文公感慨道:“夷吾不重国事,着意宫室,难怪子孙不保……” 刘季子用复杂的眼神望向他,半晌忽道:“难怪戚崇甘冒大险,也要杀君上。他是明白人,知道大王所图。” 晋文公淡然道:“霸业么?寡人要的不是齐楚的霸业。” 此时,介子推人到声到:“见过大王。” “你我名为君臣,实为兄弟,今后不必多礼。”晋文公亲切地说着,将刘季子介绍给他。随后将戚崇以及寺人披等计划一并说出。 介子推想了想,道:“与其防贼,不若住动出击。” 重耳大感兴趣地道:“爱卿请讲。” “戚崇既然身抗护周重任,定不能长期在外。如果大王严加守备,他纵然天胆,也不至攻击王宫吧。如此消磨,他必会离晋返周,再寻良机。那么大王从城不得安宁矣!” 刘季子眼眸骤闪,“你的意思是?” “引蛇出洞。” 重耳忍不住击掌,喜道:“好一个引蛇出洞。” 介子推傲然道:“下臣与一帮手下,足以灭其在境。” 刘季子皱了皱眉头,张口欲说什么。但重耳却信心十足地道:“怎可漏掉寡人,如此关键一战,寡人定要参与。即刻通告天下,寡人三日后回曲沃祭祖。” 介子推与刘季子相视大笑。 作为晋国新君,自当在登位后前往宗庙拜祭祖宗,以求祖宗赐福。这即不会使得戚崇动疑,同时也迫使他将部署在翼城的力量在三日内移往曲沃。这样,只需紧密监视翼城与曲沃往来道路上有无异眼人物,然后加以布置,不怕戚崇能翻出大浪来。 三人再仔细推敲各种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并加以破解。 刘季子先一步离开王宫。 介子推则连夜召集赵衰、魏犨以及卓锋等高手密议。 重耳原本亦要参与,但一名内侍小声道:“大王!欧阳家族有人前来。” “谁?” “欧阳倩。” 第207章 重耳又惊又喜。欧阳倩夜深而来,足见她思念之重,竟等不到五月大婚之日。欧阳埙放她出来,也等于默认一切,包括重耳对其家族的明抬暗削。 “让她到清芙殿……”重耳说着又挥了挥手,“寡人亲自安排,她在哪里?” “禀大王,怀赢王后正在接见她……” 重耳便匆匆赶去。 刚迈进大殿,便看见欧阳倩独坐一隅。数年未见,她与以前相比,依然秀丽娇美,岁月除了让她增添三分成熟的丰韵外,竟微显清瘦。 重耳咦道:“王后人呢?” 欧阳倩见重耳开口便问王后,一颗充满火热的心顿时降至冰点,脸色瞬转苍白,美眸蒙上一层迷雾。 此时,一群宫女内侍纷纷向外退去。 重耳狐疑地呵斥道:“回寡人话,你们这……” 一名宫女望了欧阳倩一眼,颤声道:“王后吩咐,待大王前来,奴婢便要退下。” 好一个怀赢,竟知道为寡人创造机会。重耳顿时喜笑颜开,挥手道:“退,退下。” 待殿中只剩下他与欧阳倩时,他才缓缓向她走去。 看着他越来越近,欧阳倩全身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虽然这是她日夜盼望地结果,但此时,她却全无欢喜之感。 是啊,他身边的美女越来越多,那一个不比她的身份高贵,哪一个亦不输她美丽。而且她们一直陪伴着他的逃亡之路,风雨同舟。她也想,也想与他一起,哪怕浪迹天涯,过那颠沛流离的生活。 她也曾数次从家中逃出,无奈她的父亲实在是太厉害。每一次都离成功相差一步。 他不再会喜欢自己,他进来甚至没有先问候她,而是问他的王后。 三日后,晋文公出宫至曲沃。 这一次,他并没有率众朝臣前往。仅仅是私人身份祭祖。 若率众朝臣,那么人数众多,护卫必定周严。以戚崇的稳健,也许不会轻犯。但仅仅数百轻骑,戚崇断然不会放过大好机会。 一场猎杀与反猎杀的较量正式开始。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现在尚且不知。胜与败近一线之隔。有时,一个小小的遗漏便可导致全局溃败。 说起来,谁都有胜算。戚崇有他的计算。重耳亦有重耳的。 为保险起见,重耳特将怀赢王后、琉璃、雪丹清、季槐等内宫高手带在身边,宫内仅留下小凤以及弄玉、齐瑾、萌儿等四人。 再加上左右两侧的赵衰与魏犨,他相信即使现在遭遇戚崇也有一拼之力。何况寺人披已超过获得戚崇的信任,此又是一大胜算。 至于神出鬼没的刘季子,重耳压根不去考虑,对他来说,刘季子来也罢,不来也罢,都没有太大影响。 唯一的弊病是今天早上传来的。他派到镐京去接夏叶的人已赶回,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夏叶已经失踪。 从日期上推断,她与戚崇离开的日子非常吻合。 那么可得出结论,夏叶已被戚崇所控制。如上次戚崇选地囚禁“假重耳”一般,或干脆带在身边,到关键时刻可作为人质要挟。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戚崇打倒,然后再找出夏叶。 戚崇是定然不会杀死夏叶,她也许是他所掌握的唯一王牌。 数百骑在官道上急驰前行。如果不是为了装得更像,能选择的话,重耳宁可只要数十骑。毕竟,在晋国大地上,戚崇的实力再强横,也只有数百人之数。 这个数字一是根据最近三天前往曲沃的异常人数、和戚崇连续数次出击均是百人之数得出的。 前面官道越来越狭窄,导致重耳的队伍愈拉愈长,三百人的亲兵团撒成长长一条直线。这截路不长,越过前面山峦起伏的横亘山脉,便又是一条宽若六骑的康庄大道。 根据寺人披昨夜的情报,这里是戚崇有可能进行袭击的一个地点。因为这条狭窄的官道将使晋兵的人树优势化为乌有,戚崇只需在一个点上进行拦截,截断亲兵团,那么再以百人之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斩重耳于此。 第二处地点将有可能是重耳进出宗庙之时,只有那时,他身边的护卫才更少。 第三处地点同样在这条狭窄官道上,只不过是重耳回程之际。 为了麻痹戚崇,重耳在进入官道前,亦派一支前哨前往探道。 前哨过去良久,毫无动静。 重耳默思片刻,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朵,悠然道:“好天气。” 他身后一辆马车亦有人掀开车帘,抬眼望天,咦道:“和昨天、前天有什么两样吗?大王你就从没有关注上天?” 琉璃虽然有所收敛,但依然改不了多嘴的毛病。她与怀赢、雪丹清、季槐各乘一辆轻车。当然她们一致要求骑马,当考虑到骑马有失晋宫礼仪,二则比较容易成为戚崇群箭目标。一有闪失,即使将戚崇剥了皮也难解心头之恨。特别是在曹楚边界曾经发生过类似的情形。 “璃儿你不懂了吧,因为戚崇注定会在今天灭亡,因此才有了好天气。”重耳说着说着,眉宇间急剧抽搐,小声道:“来了,他终于出现。” “谁来了?那个戚……”琉璃还想问什么,重耳却沉声道:“快缩回车内,注意防止冷射。”然后他大声对前面三十骑道:“进入官道缓行,一定要保持马距。” 大队晋军兵缓缓前行,丝毫没有感觉他们的大王与几大将军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重耳左边是介子推,右边是魏犨,赵衰前行。 介子推的目光扫给徐风劲吹的原野,口中无意识地念道:“一、二、三、四五……”只至念到二十三时,异变突生。 远处原野发出嗡的一声弦鸣,一支响箭拉响冲击波。介子推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大喝一声,“有埋伏,大家谨防弓箭。” 然而,他的话音被一阵稠密的箭啸淹没。 敌人的射手显然目标一致,第一轮射击全朝晋兵的马匹而来。而且选择重耳前后五十名的位置发射,一时间,人仰马翻,这导致重耳的晋兵在官道上被箭雨斩为三截。 幸亏四名轻车的车夫急时挥刀斩断缰绳,否则哀马失蹄之下必然带翻轻车,而车上的人,轻则伤骨,重则性命有忧。 重耳心一松,向车内四女大喊道:“你们四个一组,不得分开。”说完,跃马横剑,向来箭方向冲去,赵衰连忙越过他,急道:“大王不得轻易涉险……” 重耳哈哈笑道:“寡人这条贱命,要死早死了无数回,看谁杀得了我。” 介子推向远处的晋兵高喊一声:“弓箭手回击。” 随着晋军弓箭手的回射。整个原野上杀声震天,箭如暴雨,血雨横飞,人哭马嚎,一片人间地狱。 蓦地,原野上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接着呐喊声如雷,又一批箭矢离弦。一群全身披着绿蓑衣的人踩着萎草而冲。 重耳突然站定,环视四方。季槐、琉璃与雪丹清经历给更凶险的场面,自然镇定自如,而怀赢故然功力搞绝,却是第一次面临冲杀场面,一时双手有些瑟瑟发抖。 “赢儿你怕么?” 怀赢有些难堪地摇了摇头,“不怕,只是……” 重耳指着那群如豹子下山的剽悍大汉,晒道:“你若害怕而不敢下手,他们便等于多增加一份功力;你若比他们更狠下手更利落,他们会因胆寒而害怕你。” 怀赢咬咬牙,坚定地道:“赢儿手下定不留情。” 重耳微微一笑,高举手中剑,大喝一声,腾跃着向前迎去。 跟在他身旁的数十人紧紧拱卫着他,形成一团无坚不摧的风暴,向前席卷而去。 双方终于在一个小陡坡前照面。 于是,陡坡上展开了惊天动地的惨烈恶斗。 按实力对比,戚崇的人少了晋兵一倍多,但由于策划得当,数轮箭射之下,导致晋军阵形断为三截,仅派出少良游斗高手阻截两个断面,使得晋军首尾不能呼应。 而且重耳发现,这群杀手比之前两次的功力更高,显然戚崇经过严密准备,将东周各国的一流杀手全部调集到晋国,意图一劳永逸地灭掉重耳--这个他认为必定会威胁到周王室的年轻诸侯。 除了介子推依然手下无一合之敌外,赵衰与魏犨竟以一敌一还不能完全站了上风。身旁的十二道墙倒是利用熟练的搏杀阵,连杀数敌。但重耳的亲兵就没那么幸运,两个照面,便倒下十数人。 重耳正凝目寻找戚崇,岂知十二道墙被一名剽悍杀手奋力撕开一道裂口,抢了进来。“铮”的劲风蓦啸,他轻描淡写挥出一剑,一声闷哼,杀手的身体从半空被剑气震伤,刚好遇上赶回来补位的十二道墙之一举刀横削,杀手的脑袋随刀而飞,鲜血激射,尸体跌落。 此时,整个战场已近白热化。重耳与四个女眷依然未曾动手,五个人站在保护圈中,等待戚崇上钩。 他敢断定戚崇纵然知道他的几位妻妾身俱武功,但绝对不会将她们列为一流高手。重耳冷眼看着周围血肉横飞,他不信戚崇很放过如此良机。 眼看晋军已渐渐将阵形连接上,戚崇再不出手,那么一旦晋军形成合围,想不败都难。 同样的,戚崇无疑是谋略高手,他与重耳都在考验对手耐心。 只要有一方忍耐不住,那么就会倒霉。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异常惨烈。重耳所在的陡坡已经被血染红,空气中曼延的都是刺鼻的腥味。双方的的目光皆如野兽饥渴时所射出的凶狠残忍,只要在岛剑的距离内,便本能地挥舞兵刃。 第208章 脑子里仅剩一个念头,杀死对手,自己方有存活的希望。 但杀手群却像遍坡的蚂蚁,一排倒下,又冲上来一排。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向重耳冲去,嘴里呐喊着一些重耳听不太懂的话,前仆后继无视于死亡的威胁。 赵衰与魏犨身形越来越缓,只能靠联手来抗拒敌方凶猛的进攻。 介子推剑下不知染了多少杀手的鲜血,但这时亦遇到麻烦,有八名龄约六旬的老者像六头狐狸,将介子推团团圈住。导致一种即使杀不了你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但也要让你出不来的效果。而且战圈越来越大,越来越偏离了重耳所站的小斜坡。 介子推受困,杀手的压力顿时大缓,他们可以毫无阻拦地扑向重耳。 重耳紧紧盯着那八道上腾下旋的身影,忽然想起,其中一人正是曾经见过面的剑主十仆之一。当即他眉头一拧,再不出手,或许真有麻烦。 “璃儿、槐儿,上前帮帮赵衰他们。”重耳话音刚落,早就跃跃欲试的琉璃清斥着跃入混战团中,立时被人潮淹没,季槐担心她有失,跟着她便冲入。 两个生力军的加入,导致战团立刻归于平衡。 重耳再度定下心来,只要能保持这种平衡,那么随时都有可能形成合围的晋军将催使戚崇冒险一击。 时间越长越对戚崇有害。 这时,从野草丛中骤现二十余道身影,当前之人正是拓王打扮的戚崇。让重耳一惊的是,他的身边竟是”拓王四秀”。他仍然记得这四个可爱的小姑娘,当初他甚至有过暧昧的想法。再往旁边看去,除了寺人披认识,剩下都是一些身材各异的老者和中年人,手中武器也颇杂,有锤,有矛,有枪,有三股叉,不一而足。虽然皆不相识,但从他们飞纵腾跃的身姿来看,显然是实力超群的特级高手。 重耳下容不迫地远远喝道:“拓王光临,寡人有幸矣!” 拓王面不改色回敬道:“抱歉,你这个寡人做不长矣!” 虽说依旧是漫天战云,强烈的杀喊声仍不能阻止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向四方。 拓王这个名字足以震慑四方,众多晋兵此时稍有失神,均在这刹那将命扔在荒野。 雪丹清与怀赢不禁向重耳靠去,两人虽保持晋王室仪威,仍未掏宾兵器在手,但全身真气却骤然上提。怀赢则缓缓解开披风,随时准备祭出“眩目彩衣”。 三名手持怪异兵器者在拓王话语未落时,突然从群队中飞掠而来。三种兵器泛着凌厉寒芒,夹带着凛冽罡风,直扑重耳。 重耳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低喝一声:“大胆,敢向寡人动手者,死。”手中长剑蓦地弹射而出,划出数道优美的弧线。 “锵!锵!锵!”三道来势凶猛的人影顿时从半空跌落,甚至连喊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毙命而亡。 这一手即使是戚崇亦脸色大变,他身体仍在高速前行中,口中仍吐出几个字:“老夫还是小看了你。” 重耳淡淡道:“小看寡人的都没有好结果。” 这句话比重耳所展现的强横实力还要厉害。从重耳名声鹊起之始,无数的对手皆倒下。而看得起他的几个人,无一不是当世强人。一如齐、楚、秦三国诸侯。 这时,又有六人跃出人群,飞速向重耳两扑至。他们的目标是怀赢与雪丹清。本以为对付两个女子应该绝无问题,至少要引得重耳身形失位,那样他们的同伴便有了好机会。 “扯!”雪丹清动手拔剑前用手按了按怀赢的手,意思是你别动。 怀赢见重耳毫无表示,顿时止步。 一边是六道飞鹰,一边是一只冲天凤凰。双方一接触,顿时传出激利的火花。 雪丹清的功力之高,连介子推都没有把握在百招内胜她。而这六道飞鹰显然藐视了她,在搏斗中,轻视一方往往会吃大亏。 结果不出重耳预料。 仅三个回合,六条人便倒下一半,皆是咽喉中剑,纵有救治,也无法生还。 “拓王四秀”中的二妹旦夕与老四哇依妮擎起长枪射入战团。而剩下的老大露娜与三妹夷萁眼中射出复杂的目光,如果有可能,她们亦会如其它两位姐妹作一样的选择,尽量不与重耳照面。 但拓王的命令她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也不会抗拒,即使让她们去死。 在拓王的示意下,寺人披与他的四名手下再次扑向重耳。 重耳一声长啸,横在胸前的铜剑狂飘而出,发动虽慢,但他竟抢在寺人披之前,将剑横的将其余四人圈在剑气之内,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密集声音之后,五道人影倏又分开。 除了寺人披没有抢进战圈之外,四名手下皆是右肩中剑,战力顿失。 寺人披眼中涌射出复杂的光芒,虽说他明白重耳早已不是当处的稚儿,也曾经心不在焉败在他的手下,但刚才他竟连重耳是怎么出手都没有看清楚,也知道重耳是手下留情,伤而不杀。 但他依然震惊,要知道他的四名手下联手攻击他的话,他抵挡不过五百招。 而重耳仅用十招不到。 “好!的确高明。”戚崇眼神里涌射出异彩,此时,他已然将政治与恩怨抛在一边,仅作为一名武者为其喝彩。 放眼整个东周,能激起他动手的武者只有一人--东周无上剑主。除此外,还没有人人惹得他心动。 无疑,重耳做到了。 就在戚崇欲上前之际,整个战圈已有大变,戚崇的手下已结节败退,大有一溃千里之势。败只是迟早的事。唯一占据优势的是围逼雪丹清的战圈,四秀之名确不虚传,两人的加入逼得雪丹清险像还生。 本欲为重耳掠阵的怀赢不得已飞身救险。 “老夫数十载未曾动剑,你是逼得老夫动剑的第一人。”戚崇缓缓上前,因速度奇慢,偶有零星晋兵挥兵相向,皆连他是怎么出剑都没看清楚,便硬生生倒下。这骇人的功力使得没有人敢阻拦。 直至他走到重耳数米处站定。 重耳看着他,忽然躬身行礼,道:“这一礼还你救命之恩,如果不是立场相佐,我们依旧会是好兄弟。” 戚崇眼中异彩连连,哈哈大笑道:“充你这话,老夫留你全尸,并善待你的夫人们。” “同样,我会厚葬于你,诀不让你抛尸荒野。”重耳亦不示弱。 “可惜啊!”戚崇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般充满了怜悯。 “虽然我必会杀你,但仍将尊你为一世英雄。”重耳说到这里,双眸突然暴出团亮得让人心寒的厉芒,声音极缓但极有力度地道:“夏叶,在我们决战前,你能否让我看见她。” 戚崇眼神之中显出一丝微微的得意,更有一丝嘲弄地道:“你觉得老夫会答应你吗?” 重耳握剑的手指骨不经意地暴出一阵极清朗的脆响,奇怪的是,他的脸色逐渐柔和与平静了下来,声音也更为低沉,”很好,我杀你时再无内疚。只要杀了你,我搜遍天下自会寻到她。” 重耳后面的话虽没有说出来,但戚崇却听出来:这个世界没有了你,天下还有何人阻止得了我。 忽然,戚崇脸色一变,手中长剑疾射,仿佛整个人便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剑。地上的萎草颤抖着弯腰,甚至空气的流动方位也在这瞬间改变了固有的规律,在虚空中骤然形成一种激涌的气旋,一股撕裂空气的强烈罡风朝重耳笼罩而来。 重耳明白他为什么急于出手,因为四周的战势愈来愈对他不利。就在怀赢加入混战后,包括拓王四秀中的旦夕与哇依妮皆毁于其手。而且介子推一边的战局也发生倾斜。介子推在游斗过程中将对方阵式看透,竟隐隐占据上风,反逼得八名剑仆险像环生。 当然,重儿同样吃惊。戚崇在他心中一直是座高山没错,但他根本就想不出世上还有人将剑使到如此程度,介子推亦不能。真是剑动如风雷,风雷骤发之威是人所难匹敌的,因为它太难以捉摸。 这时他才想到刘季子的担忧的眼神。刘季子呢?他应该是最了解戚崇的人,也是戚崇终生的敌人。他怎么会错过这场会战? 但形势不容他多想。 “轰!锵!”不知什么时候,重耳的剑已插入罡风之中。一时间,剑气激昂,罡风不散。 一招之下互不相让,亦没有谁后退半步。 没有人看清楚重耳的剑是怎么穿越罡风之中的,有的人甚至连重耳的剑是从什么方位击出的都不清楚,因为太快,快到戚崇亦无法分辨,哪是人哪是剑。 戚崇毕竟是戚崇,他是东周的守护神,他是天下君王俱怕的盗拓之王。他趁罡风未散之际,蓦地将剑高高扬起,如砍刀般下劈,凭他的功力,加上下劈之势,配合着身形前冲,整个身体像是化作一柄长剑,夹带轰轰风雷,迎着重耳头顶劈落。 这一招看似简单,许多普通的初练者常用的一招,但在他的演绎下,身形、手势与劲道的拿捏恰到好处,简直是无懈可击。 看来简单,实则鲜有抵挡者。 重耳也不能。他凝聚了全部的力气,也仅能勉强在强大的罡风压迫下闪避。但是闪避之后,他仍有余力进攻。这有些出呼戚崇意料之外。 这一剑像似漫山遍野的水雾突起,迎着罡风,然后将罡风吞没。 直到此时,重耳始于先天而修于后天的回天诀终发生奇效,剑尘漫起水雾,这不简单,但不希奇。可水雾能压过罡风,那便全靠功力高低。 很明白,排除招式,重耳在功力上竟压过戚崇一筹。 第209章 戚崇当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却不得不信,因为这已成为事实。 事实有时意味着残酷,虽然对戚崇来说,这样的残酷他绝少经历,甚至是第一次感受。两人真气比拼的结果是,戚崇的身形禁不住狂飘而退,为止退,他将全部力量集中在腿部。人是止住了滑褪,但两只脚却深陷于泥土之内,样子极为狼狈不说,鼻口之中微微渗出血丝。 此时,四周的杀喊声渐渐熄灭,他的人,能坚持站立的仅剩下十个不到。 场面至静至极中蔓延的除了血腥,便是戚崇的悲愤。但他知道,他的命运将不再属于他控制,或许会是是另一种悲哀,甚至比死亡更让人不甘,但他仍未移动双脚,嘴上咧开一丝奇怪的微笑。 看着这古怪的笑容,重耳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压力,他明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是他绝不想见到的。 果然,随着戚崇一声长啸。远在百米外响起一声回啸与之呼应。 定眼望去,重耳心中不由一寒。 “夏叶……戚崇,枉我如此敬重于你,你……” 面对重耳的责问,戚崇似乎有些内疚,但转瞬间他的脸上充满了仇恨,虽然他没有回头看他的手下,但那一阵阵痛苦的呻吟,直撞入他的心底。只让他的心若泡在寒冷的冰水之中一般,他知道自己完了。但他绝不能让对方胜得如此干脆。 “虽说老夫抓来夏叶,但从来就没打算伤害她,她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父亲夏渊亦是老夫所敬佩之人……”说到这里,戚崇惨然一笑,“成王败寇,此乃千古不变的道理,老夫败了,也就什么都没有,此生的努力,名誉,信念……” “你放了她,寡人保你不死,”重耳努力地想挽救夏叶,“让你到一个地方养老,你看如何?” “哈哈!老夫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养老……”戚崇目光一坚,大喝道:“杀了她。” 重耳心如刀削,他恨自己,恨自己没能力一剑毙了他。他清楚地明白,刚才在比拼真气的过程中,他是侥幸站得上风,再继续拼下去,他必败无疑。 重耳缓缓举剑,这一刻他的脑中只有一股强烈得几乎可以将万物撕成碎片的杀机与愤怒--杀了戚崇为夏叶报仇。 远处终于传来哀嚎之声,只是,有些不像夏叶的声音,甚至有些--像男人。 重耳举头-- 戚崇回头-- 夏叶依然站立,只是他的身边换了个人。 刘季子。 一股狂喜跃上重耳的脸,他几乎想大声叫喊。 刘季子出现得正是时候,在应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点。 戚崇在这一刻有些失魂,他认出了那个人--曾在他手下三次逃命的刘季子。 正在这时,寺人披缓缓移向戚崇,任何人都以为他只是过去安慰,甚至戚崇也以为如此。 但就在寺人披走近戚崇之时,异变突发。他的袖中手中滑出了一柄剑,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戚崇微微一怔之际,这柄剑像条灵蛇,射向他的胸膛。 戚崇勃然大怒,双掌擎起强烈的罡风,双脚向右躲闪……他忘了,此刻,他的双脚仍然深陷泥中。 一声狂嚎,寺人披的剑刺入他的胸膛,然后横向一划,像是在剥树皮一般,发出一阵阵碎裂的暴响。 鲜血四溢,戚崇伸手抓住剑刃,任由手掌寸寸开裂,他紧盯着寺人披,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寺人披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长剑又竖剥,将戚崇的身体剖成两截。但直到身体分裂,戚崇的一双眼睛犹自闪烁着不解…… 便如整个战场的缩影,死亡、不甘、愤怒、全都浓缩在这一双眼睛之中,显出异样的凄惨与冷酷。 (全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