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园偷欢》 第1章 《晓园偷欢》 作者:董妮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第一章 情况有些诡异—— 他一觉睡醒,发现面前多了一只……破碗;碗里装了几片菜叶、半颗馒头、一点点米饭和一块……算是鸡肉吧,不过上头的肉早被啃光,徒剩一根骨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搔搔头,坐起身,一件披风落了下来。 “咦?”拾起披风,他一脸兴味。“还以为是梦,原来不是,真有人留衣赠妻,这可有趣了。” “三爷,你你你……你被当成乞丐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他头上响起。 被唤三爷的男子微抬头,露出一张清朗俊秀的脸庞,挺鼻朱唇、澄澈的棕眸在晨光中闪耀着炫亮的光彩。 “乞丐?”他放下披风,改拎起破碗里半颗馒头准备送进嘴里。“怎么……哇!”最后一记哀嚎是因为馒头被抢走了。 “三爷,请你认清自己的身分,别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火冒三丈的女子名唤秦冰,一个可怜的保镖、宫女,兼老嬷子。 “我做了什么?”男子无辜地扁起嘴。 “吃嗟来食。” “这是嗟来食吗?我躺在这里睡觉,啥儿事也没干,人家自动把食物送给我,怎能算是嗟来食?” “那是因为他们把三爷当成乞丐了。”趁他还没将主意打到碗里其他食物前,秦冰抢先一步夺过碗。“还有,这碗是打哪儿来的?怎会放在三爷跟前?” “我睡着了,记得吗?既已入睡,又怎知碗打何处来?而且,”他拎起尚挂在腿边的披风。“我不只得到一碗饭菜,还有人送我一件披风,想想这年头人心真是温暖,我不过眯了半晌就有人送衣服、送食物,再睡久一点,或许连银子、房子都有人送了。”好感动呢!谁说人情薄如纸?他倒觉得世间处处有温情。 秦冰变脸,一股怒火隐隐从头顶百会穴冒出。“三爷,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当然知道,我姓匡、名云西。”很快乐的声音。 小婢女的脸开始抽搐。“没错,你是堂堂‘西荻国’三皇子,尊贵无人比;如今却被当成乞丐,你不觉得羞耻吗?” “世人皆知西荻国比丐帮还穷,既是事实,又有什么好羞耻的?”匡云西是很乐观的,成天笑咪眯的,就算有人叫他白痴皇子,他也不以为意。“倒是秦冰,我好像……五年、还是六年没银两发你薪饷了,你怎么不跑?” 因为她笨、她蠢、她白痴。幼时家贫,被卖入皇宫,心想民间困苦,在皇宫——这个皇亲贵族聚集的地方,总该有口饱饭吃了吧? 谁知碰上这个呆皇子,挖钱、贪污样样不会,捐银赠粮他倒件件做足了。在宫里是这样,年满二五被封王后,到了自己的领地依旧死性不改,弄得王府里成天挤满灾民,她要喝口粥还得去跟人抢。 就这样吃不饱、穿不暖,工作多到累死人也没薪饷可拿,甚至还把当年离家前娘亲亲手为她缝制的唯一一件新衣给送出去了。 如此工作,怎么想,怎么不合算,她却始终没跑,在匡云西身边一待就是八个年头。她的脑袋一定被猪吃了,唉! “别叹气嘛,秦冰。”匡云西拍拍她的肩。“我虽没钱付你薪饷,却可送你另一件东西。” “哦?我倒不晓得三爷手里还有什么值钱物品是没送出去的?”就算有,她敢用脑袋来打赌,那也留不久了。 “我啊!”他大刺刺指着自己。“我把自己的一生送你当薪饷,合算吧?” “我要你干什么?”火山彻底爆发。“炖汤喝吗?” “我可以与你结拜……” “快来啊,姑爷在这里。”一堆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大汉,突然将匡云西与秦冰团团围住,顺道打断了他的话。 “我看看、我看看。”一个发须皆白、腰弯背驼的老丈排开众人走近匡云西,捧起他的脸,上下左右瞧了个遍。“嗯,似乎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可是他穿着有天雷帮标记的衣服耶!”第一个喊匡云西“姑爷”的大汉抢过落在他腿边的披风,送到老者面前。 老者眯眼瞧了片刻。“是啊!的确是天雷帮的标记,而且滚边用的还是金线,这只有帮主和少帮主才够格穿着,看来他是姑爷无误了,把他带走吧!”老者一挥手,三、五名大汉即刻凑近将匡云西给架了起来。 “慢着。”秦冰急喊道。“你们认错人了,我家三爷才不是什么天雷帮……唔!”匡云西快一步捂住她的嘴。 老者疑惑的目光转向匡云西。“姑爷,恕老汉无礼,可以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一男一女如此亲密,该不会有问题吧? “主仆。”匡云西回得理所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这位姑娘是姑爷的侍婢?” “不然还会是什么?”他咧嘴笑得开朗,教人怀疑不得。 “那她为何说我们认错人?”这认姑爷一事可非比寻常,不小心求证,万一找错了人,麻烦可大了。 “我这侍婢小时发高烧,烧坏了脑子,她叫我三爷,便以为我的名字是三爷,你们称我姑爷,她自然以为错认。”匡云西回答得迅速,惹来秦冰一记恶狠狠的白眼。 “别吵。”匡云西凑近她耳畔细语道。“你没听说吗?大哥、二哥、小弟都是娶了目标之女为妻才得助力,如今他们错认我,正可谓天赐良机。”穷到底的西荻国好难得才找到一座黄金矿山,若能顺利开采,何愁国泰民安的美景不能实现? 为此,西荻国五位皇于云游四方,寻求能够采金、炼金之能人,其中,匡云西分配到的工作就是求取天雷帮的火药相助。 本来,请人做事,付钱便是,银货两讫,方便容易。奈何西荻国什么都有,就是没钱,要一个人不支薪、免费帮忙做事,那只有一个方法了——套关系。 因此匡云西才想把握这送上门的机会,与天霄帮打好交情,不过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秦冰拚命向他使眼色,今朝人家寻的是姑爷,不是少爷,他随便拿个有夫之妇当跳板,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匡云西对她耳语道:“机会难得,放弃可惜啊!” 说得跟真的一样,若非他的语气轻佻、态度散漫,秦冰或许会信;可瞧他眼里闪耀着动人光采,分明是想去凑热闹。 “姑娘的声名不是你可以随便乱玩的。”她以眼神警告他。 他立刻摆出正经神色。“你放心,若非真心相许,我绝不会对人家闺女出手。如今是正巧有好门路可钻,利用利用不犯法吧?’尤其这个妻子还是人家送的,不要白不要啊! 白痴,虽然没犯法,但却缺德,一样罪不可恕!秦冰微启唇,咬了他一记。 匡云西痛得直皱眉。 “姑爷,你怎么了?”老者隐约觉得不对劲,小心问道。 “被只恶蜂螯了一下,没什么。”匡云西笑答,却把秦冰气得浑身发颤。 老者眯眼,怀疑的目光在匡云西与秦冰间来回。“姑爷说这姑娘脑子被烧坏了,可我瞧她眉清目秀、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不像患了傻病啊!” “聪明脸孔笨肚肠,常有的事;多她一桩也不稀奇。”匡云西摆手轻笑。 秦冰只听得怒火狂烧三千丈。白痴王子、混帐主子,竟然这么说她,哼!那她就不告诉他天雷帮里根本没小姐.只有少爷一名。 匡云西想利用人家小姐混入天雷帮,别说门了,窗儿都没有。 这群找错人的家伙,其主子八成是天雷帮少主的未婚妻。匡云西搞了少夫人,还想得到天雷帮相助?哈,作白日梦去吧! 老者左思右想,怎么也寻不出匡云西的破绽来,只得信了他。“恭请姑爷回府!”他延手请道。 匡云西挟着秦冰,开开心心地踏上征途。 他真的是故意去寻人家闺女玩笑吗?这只有天知、地知,还有他自己知道了。 *** 打从离开西荻国之后,匡云西与秦冰就过着餐风露宿的生活。 这换成一般人,早埋怨死了,他两人却甘之如饴。 此时的西荻国正逢天灾绵延之年,日子可比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苦多了;他们熬惯了,匡云西还因此培养了席地而眠的“好”习惯。 两人日夜兼程奔波了半月余,总算赶到安知县——天雷帮所在地。 秦冰自告奋勇去打探消息,匡云西闲着也是无聊,便就近找个看起来不错的角落“睡”喽! 期间,过路人有对他指指点点、厌恶嫌弃的,当然,心疼出外人辛苦,而送饭送莱的亦不缺乏。 他们以为他睡死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晓得。试想,一练武之人的警觉性会差到哪儿去?除非他故意装傻。 而其中,教他印象最深刻的正是送披风的那个人。 他在他耳边碎碎骂了好久,匡去西第一次发现,男人要长舌起来,-窝子女人都得靠边站。 他忍不住好奇,抬眸瞄了来者一眼,发现是名年轻男子,与他差不多年岁,一张秀气脸庞上敷粉涂朱、俊美无俦,就是脂粉味太浓了些。 男人抱怨的话题不外乎是被逼娶妻,自由受到限制,此后再不能快快乐乐地日眠花街、夜宿柳巷了。 而男人身边三名友人则不停怂恿他逃婚,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屈服于一小小女子手中之类的话。 第2章 起初,男人还念着与未婚妻青梅竹马的情分,略作推辞。可当他的朋友说到,那位小姐因日前一场意外,双眼有失明之虞后,男人立刻改变念头。 没人想娶一名双眼可能失明的女人为妻,即使她本人聪慧无比、娇美娴淑,有了缺陷就是不行。 男人终于决定逃婚。他脱下证明身分的披风,正想丢掉,三名友人却突然指着匡云酉说:“乞丐与盲女,绝配。不如将披风给他吧!” 就这样,匡云西得到一件披风和一名未见过面的妻子。而男人则与三个朋友快乐逍遥去也。 从头至尾,匡云西不曾出声留人,人生百态,这不过是一例;他只当自己看了一出人生现实剧码,戏落幕了,他继续扮演他的假乞丐。 万万想不到真有人将他与那名男子错认了,而那男子还是天雷帮少帮主。 只能说是天意了。赐给他一个接触天雷帮的契机,同时,他也对那名因失明而失去未来夫君的可怜女子产生了兴趣。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一个男人念念不忘多年?匡云西一直记得那位少帮主谈起他的未婚妻时,一副依依难舍的语调。 虽然少帮主舍弃末婚妻的理由是因为她可能失明;但匡云西倒认为,少帮主耳根子太软,受恶友挑拨,才是导致这桩姻缘触礁的主因。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么好玩的事,放弃可惜,加上他也需要一个接近天雷帮的契机,因此便阻止秦冰说出真相。 至于代少帮主迎妻之后该如何是好?抱歉,事事考虑周到、深谋远虑不是他的作风,凡事有个三分把握,他就干了。 西荻国里,老有人谑称他为“白痴王子”,还真是说对了。 “到了。”领头的老者突然停下脚步,害得匡云西差点一脑门撞上他后背。啧,这要真撞了过去,老头儿的老命非飞去半条不可。 “老丈,这里……”匡云西指着眼前的大杂院瞠目结舌。 忽尔,一阵强风吹过,带来某件衣物盖住他脸面。 “什么东西?”匡云西扯下遮住视线的东西,定睛一瞧,俊脸变呆。那是一件肚兜,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却洗得泛黄了。 “色鬼!”一个打斜横里冲出来的妇人抢过他手中的肚兜,斥骂道。“竟敢偷拿老娘的肚兜,说,你觊觎老娘多久了?” 老者忙拱手打圆常“马大婶,这位是我家姑爷,特为迎接小姐而来,对你绝无非分之想,还请高抬贵手。” “去,谁信你们这群杂碎?说什么富家千金,来租我这大杂院也两个月了,连租金都付不起。一个瞎眼女人也当成宝。”马大婶又吼又叫,气势倒不校老者给骂得抬不起头来。 独匡云西不吃那一套,只顾把一张俊脸扮得委屈万分。“夫人,明明是你的肚兜轻薄了我的脸,怎么骂我色鬼?又说我觊觎你呢?” 马大婶一怔,好几年没男人用这等似轻雹似调侃,又带数分哄骗的口吻与她说话了,教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倒是老者与他身边数名大汉闻育,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秦冰面红耳赤屈肘顶了匡云西腰眼一下。“抱歉,夫人,我家三爷口没遮拦,请你大人大量,莫与他一般计较。” 马大婶垂首偷觑匡云西一眼。一生在大杂院里打滚,她见的人也不少,却不曾见过这等丰神俊朗、又称她为“夫人”的男子,她也是女人呀!怎会不希望人哄?只是……唉!或许她的言行正是让男人退避三舍的原因吧? 红着脸,她又啐了一声,嗔嗔骂骂地走了,不过这回的声音压低许多,偶尔甚至夹杂了几记撒娇也似的低哼。 “姑爷,你真了不起。”几名大汉围着匡云西怕手欢呼。 一名大汉笑嘻嘻地接着说,“姑爷,不说你不知道,咱们住这里的时候,不知被那位马大婶整了几回,要不是小姐挡着,咱们真想揍那泼妇一顿。” 秦冰横过去一记白眼。“你们好不好意思啊?男子汉大丈夫的,却想对一名女子动手动脚,不要脸。” 一群大汉给秦冰一阵好骂得面似火,气氛顿时尴尬。 匡云西突然大笑。“看到了吧?马大婶那股子凶悍算什么,真正住河东的狮子长这样。不只会吼会骂,还会打人呢!瞧,她刚刚一拐子撞得我的腰都青了。”说着,他还作势翻伤口给人看。 秦冰咬牙切齿。“三爷,你闹够了没?” 匡云西忙举高双手做投降状。“够了、够了,秦大人、冰女侠的命令,小的岂敢不从?” 几个人一时闹得愉快,却把老者心里的疑惑越闹越大。不是说秦冰脑子烧坏了,早成傻子一名;可瞧她伶牙俐齿的,哪里傻了? 匡云西和秦冰间该不会有某种暧昧吧?为了他家小姐,老者决定要好好盯着这对主仆,若他们有任何不轨行为,他定不让他们好过。 “其实马大婶也不是这么坏的人,你们又何必每每针对她叫?”一个清冷冰冽的声音忽似晨雾洒落,淋得笑闹中的众人兴致尽消,却又离奇地不感泄气,倒像春风涤过心头,乍暖还凉之余,生意盎然。 匡云西抬头迎上一张清秀娇颜,称不上美艳,似秋菊招展,别有一番风华韵致。 “小姐,我把姑爷请回来了。”老者抢先一步禀告,同时让其余数名大汉退下。 女子没有焦距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片刻,最后定在匡云西身上。“是云哥吗?” 匡云西瞬也不瞬地望着那姑娘好半晌,发现她有一双柔魅的眼,细细长长,微挑的眼尾像带着电,十足勾人心魂。 真是个迷人的姑娘,只可惜那双眼儿像遮了层纱,灵气尽失,徒剩茫然。 倘若她的眼睛恢复正常,不知会是何种景况,他忍不住好奇,上前一步。 姑娘察觉了他的意图,纤细的身子一颤后,又强自立定。 他有些赞佩她的勇气,一名乍然失明的姑娘该是敏感、惊慌的,[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她却相反地展现了勇气与冷静。 “我只是想看看姑娘的眼睛,没别的用意,你不必怕。”他说。 老者以为匡云西是在取笑姑娘的瞎眼,怒斥一声。“姑爷可是嫌弃我家小姐失明,她本来也是好好的,若非……”“安伯。”姑娘抬手阻止老者的谩骂。“我感觉得出来云哥没恶意,你别担心。” 感觉吗?匡云西是听说过眼盲者的知觉较一般人灵敏;可闻安伯话中意,这姑娘失明的时间并不长,她怎敢以全副心力去相信那摸不着、触不到的“感觉”?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我……呃!”未完的问题被秦冰一记肘拐给撞回肚子里。 有未婚夫不知未婚妻姓名的吗?真是白痴。她靠近匡云西耳畔低吼出他此刻的身份。“姑爷——”秦冰虽不喜骗人,但最讨厌伪装被揭穿,变成箭靶一只,被射成马蜂窝。 但匡云西哪里在意,他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的忠实拥护者,在这里接触不到天雷帮就绕个弯儿走,反正总会有办法的,又不是非利用这姑娘不可。 只是安伯给吓得脸都白了。“姑爷怎会忘了小姐姓名?” 匡云西很快乐地装傻。“很难不忘吧?都几年不见了。” “难道亲家老爷和夫人从未对少爷提过自己的未婚妻?”安伯不信。 “当然提过,只是他们叫的是妹仔,谁晓得小姐闺名为何?”他无畏地耸肩。 “可以前亲家老爷和夫人从未称过小姐‘妹仔’啊!” “人总是会变的嘛!况且咱两家已经五、六、七……几年没见啦?” “整整十一年又三个月。”安伯替他道出了答案。 “这不就得了,十一年,人世都几回翻转了,口头禅又哪可能不变?” 也对,想当年他家老爷、夫人在世时,小姐好比一朵香花,给人供得老高;怎想的到会有今日落魄住大杂院的下场? 不过连姓名都不知是诡异了些,安伯疑心不改。 可姑娘却挥手截道:“也是,一般人确实不会任意将闺女姓名宣之于口,云哥不知亦是情有可原。”她敛衽为礼。“小妹印秋芙,见过云哥。” 哟!挺冷静的嘛!难怪不为一点眼伤大惊小怪。匡云西微笑,上前一步扶起她。“芙妹不必多礼。” “应该的。”印秋芙温婉一笑。 匡云西凑近瞧她,发现她的眼球似罩着一层绿色薄雾,眼圈周围则泛着青肿。莫非这就是造成她失明的原因?“芙妹,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吗?” 印秋芙尚未开口,安伯已低声啐道:“都怪姑爷来得太晚,否则小姐也不会受伤。” “受伤?”匡云西探手抚向印秋芙面颊。 “啊!”她受了一惊,粉嫩娇颜褪成雪般玉白。 “别紧张。”他轻拍她的手安抚她。“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眼。” “是。”她温婉颔首。 匡云西握着那只微颤的手,发现几处新生的茧点缀在那绵软的雪肌上,看来她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一缕怜惜涌上心头,他轻拍她的肩。“你受苦了。” “不会,其实……”他的体贴教她心情一阵起伏。“这里的人对我们挺不错的。” “成天冷嘲热讽,明知咱们是出外人,盘缠用尽才会落魄至此,有人发粮放赈也不通知一声,还故意在我们面前吃白米饭,这样叫好?”安伯怒道。 “起码他们未因我们欠租,就赶我们出大门。”这份遮风避雨之恩,印秋芙永铭五内。 第3章 她出生富贵,在此之前压根儿不知“贫穷”二字如何书写,直到两年前,印家船队在海上遇暴风,随船者无一生还,同时亦赔上印家半数家产。她爹娘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辗转病榻年余、最后去世,印家也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她不得不遣散家仆,仅带数名忠心者前来投奔未婚夫,以为有靠,却被拒于门外,他们说,未婚夫妻在成亲前不得相见,要她在客栈里暂住,等候天雷帮准备妥当,再雇花轿前来迎娶。 谁知这一等就是半年余,期间,安伯常派人前去打探消息未果,他们盘缠用尽,只好舍去舒适客栈改搬入大杂院。 两个月前,他们连买粮食的钱都没有了,一伙人坐困愁城。后来决定,男丁上街谋些粗活干、丫环则制作糖饼沿街叫卖,他们不让她出去抛头露面,说这样会被夫家嫌弃,其实她早知自己被嫌弃了,否则他们不会一拖数月不来迎娶。 最后印秋芙决定跟大杂院里的婆婆、婶婶们上山采野菜,不管怎样,食物总是不嫌多,况且,吃不完的野菜还可以卖人,多少贴补点家用。 一伙人有了生路,她也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以为就此否极泰来,不意月前,她在山上跌了一跤,起初以为没什么,怎知回家后她竟开始发烧,整整烧了三天;退烧后,她的眼睛也瞎了。 安伯忙请来大夫为她诊治,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办法,只好再向天雷帮求救。可他们置若罔闻,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她已彻底绝望时,天雷帮突然派人来消息,说要来迎娶了。 她打心底怀疑,安伯却深信不疑,日日领着佣仆亲往路口迎人,想不到还真给他找了一个姑爷回来;不过却是个早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对她生疏如陌路的男人。 他真的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云哥吗?小时候,他明明叫她秋妹的……第二章有关大杂院里的住客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的争执,在秦冰一句“有话进屋里说,别在门口吵架,丢死人了。”的怒吼下,暂告一段落。 匡云西和秦冰被请进了大厅……说是大厅,也不过是处摆了一张桌子、三张椅子的空间,其落魄程度与匡云西在西荻国的家有得拚。 不过他已经住习惯了,对于这种破屋反而有股亲切感。尤其这里还有个美美的名字——晓园,与他那威风的王爷府更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匡云西很快乐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他的温和让人惊讶,毕竟传闻中的天雷帮少主并非如此和善之人,但也没人提出质疑,每个人都很安静,像是……各怀鬼胎。 最后还是匡云西轻笑地打破了沉寂。 “我有一友,自幼体弱多病,常年与药罐为伍,拜他之赐,我也学了几招岐黄之术,若芙妹信得过我,我想为你检查检查,不知你意下如何?” 印秋芙才十八岁,当然不想就此盲眼终生,听闻有人肯为她治病,粉红的唇弯起一朵清艳的笑。 “麻烦云哥了。”她坐到匡云西身边,行进迅速、脚步稳当。 匡云西瞄她一眼。“想不到你适应力挺好的,这么快就捉准在黑暗世界里的方向与距离。”他边检查她的眼边说。 “我尽量不成为别人的包袱。”她淡言,语调中隐含傲气。 他投给她赞赏的一瞥。“你很勇敢。” 疑惑涌上她心头,俗话说,三岁定终生。她和云哥几乎是打出生就认识了,后来虽分离十一年,但好歹毕竟同饮共食了七年,这期间,两人可说是朝夕相依。 在她的记忆里,云哥开朗、好玩,却有些胆小和懦弱,怎么想都与眼前这个敢做敢言的男子有一段距离。 会是安伯找错人了吗?可冒充她的未婚夫有什么好处?若在一年前,印家犹自风光时尚有话说,可现在,她两袖清风、双目失明,又遭夫家嫌弃,接近她只有一箩筐坏处吧? “芙妹,手给我,让我帮你把把脉。”他说,打断她的冥思。 “碍…好。”她恍然回神,将手递给他。 他细细诊着她的脉,好半晌一声不吭。 就在众人几乎被这分静默给迫得窒息时,他开口了。 “这与其说是受伤,不如说是中毒。”他叹息地放下她的手。 印秋芙闻言,娇躯狠狠一震,尚来不及开口,安伯的尖叫声已惊天动地的响起。 “怎么会中毒呢?姑爷,你可有办法解小姐身上的毒?” “不晓得。”匡云西又将印秋芙的眼皮上下翻看了两回。“要彻底检查一遭才知道,先说说你受伤的经过吧!” 印秋芙把上山摘野菜跌跤的事详细解说了一回。 匡云西边听边点头,末了,他做下结论。“那大概就是在山上受的伤。” “可我伤的明明是膝盖和手肘啊!”她还记得那一跤摔得她好疼,膝盖和手肘都磨破了,流了好多血,是隔壁的老婆婆摘草药来帮她治疗的,当场血是止了,谁知回来后却发起高烧,接着就失明了。 “草药是门很高深的学问,不是任何人都有本事使用的,一个弄不好,摘到有毒的药草,那不仅救不了人,还可能害死人。”匡云西皱起双眉。 “原来是那个臭老太婆弄瞎了小姐的眼,我去找她算帐。”安伯人虽老,脾气却挺大的,抡起拳头就想揍人去。 “安伯。”印秋芙快一步挡住他的去路,速度依然是吓死人的快。“老婆婆也是一番好意,这只能说我自己运气不好,怨不得她。” “可是……”安伯还想辩解。 印秋芙只是对他沉痛地摇头。“我不许你去找老婆婆。” 尽管印家已经败落,但安伯自幼在印家当差,已习惯了服从主人命令,印秋芙一句话让他呆死原地。 “是。”他垂头丧气。 匡云西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别担心啦!既知中毒经过,只要找出当时错用的药草,要配出解药并非难事。” “真的?”他一句话让印秋芙和安伯两主仆同时惊喜交加。 “当然。”他的医术是跟二哥学的,可有把握了。 “多谢姑爷。”安伯上前一步,差一点点就跪了下——但匡云西拦住了他。 “要谢也等治好再谢啊!”他大笑。 印秋芙和安伯也笑,只有秦冰没笑。 治毒伤哪有这么简单,找出错用的药草、配制解药——为印秋芙解毒,前后所需时间最少一个月,那他们要等到何时才能跟天雷帮联络,取得他们的协助? 她这主子实在是太天真了! *** 匡云西来到大杂院的第一天就成了英雄。 首先,他让马大婶成为他的口下败将;马大婶是大杂院的主人,她人真的不坏,但嘴巴确实比砒霜还毒,直到匡云西打败她,她突然变得温柔,不那么刻薄了。 大杂院里的住客几乎想去买鞭炮回来庆祝。 接着,匡云西又说有办法治好印秋芙。 虽然住在这里的人多数受过苦难,很清楚世间无常,也学会了冷眼看待。可看到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失明,仍感到不忍,他们衷心期望她有复元的一天,想不到这个愿望真的能够实现,怎不教人欣喜若狂。 住客们决定为匡云西办一场欢迎会;他们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搬出来,邀他一起共享。 匡云西快乐地从东家吃到西家,再由南家吃到北家;他乐得晕陶陶、喝得醉醺醺,几乎忘了自己姓啥名谁,如果没有秦冰在一旁伺候着,他绝对会忘。 “三爷,你喝够了没?”大杂院里的人或许没见过正牌天雷帮少主,由得他暂骗一时,但此处毕竟在天雷帮的势力范围内,他搞得这么嚣张,万一身分暴露,该如何是好? “小冰儿,难得大家这么高兴,你就别来扫兴嘛!”匡云西已经醉得话都说不清了。 秦冰气得踩他一脚。“三爷,你该不会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了吧?” “什么目的?”匡云西迟钝的转着眼珠子。 “啊!”一名住客大喊。“是指迎娶印家小姑娘吗?” “对喔!”安伯过来凑热闹。“姑爷,你预计何时雇花轿将小姐迎回去?” “随时都可以啊!”这话一落,众人欢呼,独奏冰险些被口水给呛死。 “三爷!”一毛钱也没有,他们要用什么去雇花轿,又要将人迎到哪儿去? “不过,”匡云西话锋转得快。“芙妹现下有毒伤在身,不宜太过操劳,否则毒性蔓延就糟了。所以我建议,等她身上的毒全解了,我再带她回家。” “有这么严重吗?”安伯是希望两个年轻人赶快定下名分,他也安心些。 “中毒这种事本来就可大可小,只是芙妹毒素累积体内已有月余,为防万一,我才会特别小心,否则谁晓得治好后,会不会留下一些嘴歪、眼斜的后遗症?” 果真如此,那可严重了。安伯急忙点头。“那就照姑爷说的,等小姐身上的毒全解了,再行迎娶事宜。”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忙着准备婚礼,先专心为芙妹解毒。”见风转舵的本事,匡云西可精通了。 秦冰双脚一个打跌,险些吓死。 匡云西对她使了个眼色:我没那么笨,你别担心! 秦冰只气得火冒九重天。“三爷,你要我准备的金针与草药,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不可以过来看一下?” “去,今天是难得狂欢的日子,就该尽情欢乐,何必还念念不忘工作?”一名住客醉眼迷蒙地拉住匡云西,不让他走。 “对啊,今天……”匡云西才想点头,秦冰一记利眼杀过去。 第4章 “三爷,你自己也说了,为印小姐疗毒一事迫在眉睫,每多耽搁一刻,对她的身体便多一分损伤。你忍心就为了多喝几杯酒,让她继续受苦?” 匡云西硬生生咽口唾沫,很清楚当秦冰开始越过主仆防线,就表示她气炸了,他最好乖乖听话,去让她训一顿,否则就有好戏瞧了。 不过想想也奇怪,他是主、她是仆,他干么这么怕她呢?遣走她不就得了。唉,他真是犯贱。 “好吧,我跟你去看看便是。”哀怨地走在秦冰身后,他已有挨骂的心理准备。 安伯看着他们相偕离去,心头疑云又起,才想举步跟上——“别去,安伯。”一道细细的声音阻止了他,是印秋芙。 “小姐!”有时安伯真觉得他家小姐可怕,明明是个瞎子,感觉却比谁都灵敏,周遭丁点儿变化都瞒不了她。“可是他们……小姐,你不觉得姑爷和秦姑娘间,似有些许暧昧?”他低声说道。 印秋芙心头闪过一阵疼,却未表现于脸上,只是僵硬地弯了下唇角。“那又如何?我和云哥尚未成亲,是没资格管他的。”即使日后他们成了亲,为人妻子者亦无权力苛责夫君的风流,她只能选择忍耐,或者离去。 “但……”安伯还想说些什么,可印秋芙已转身离去。 若真有那一天,夫君向她要求再娶小妾,她会怎么做?秀巧的拳头在衣袖里握得死紧,她不想忍耐,那么就只能离去喽?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专一、痴心,且多情的男子?她想着认识的人,府里的下人们是不娶妾的,原因不在于他们不想,而是现实的——养不起两个妻子。 她记得云哥的爹亲,也就是她未来的公公,在府里豢养歌姬、妻妾不下十名;她自己的爹则娶了三个妾;爹的生意伙伴杨伯伯还好,只娶二妻;刚到安知县,她投宿的那家客栈老板据闻有妻妾共八人,还有……数一数,不娶妾的男人还真是少,云哥有可能是其中之一吗? 行进的步伐蓦地一顿,她听见凉风送来云哥与秦冰的谈话声。 他们在说些什么呢?她无意识地往声音来处走了两步,乍然惊觉自己的行为后,急忙停顿。 “我疯了吗?竟想偷听别人说话!”她咬紧牙根,控制住自己不受诱惑。 自失明后,她各项感觉变得异常灵敏,尤其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大杂院里谁打个喷嚏、说了梦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还可以借着空气的流动与味道,准确查知来者的身分,以及自己身处的位置。 起初,她很害怕,在黑暗的世界里,任何东西都会因为看不见而变得陌生、惨遭扭曲、歪斜。 她变得惊恐,总怀疑接近她的人不安好心,最后连吃睡也不得安宁,几乎崩溃。 可是周围的人一直没有放弃她,连安伯都为了筹措她的医药费,拖着一把老骨头推石磨、做豆腐、沿街叫卖去。 她不能辜负他们的好意,只得努力站起。 她干得还不错,利用这敏锐的感觉,她渐渐可以在大杂院里活动自如,也能做些简单的活儿,比如洗衣、晒衣、洗碗之类的。 不过她还无法上街,因为街上的声音、味道、气流太杂,不容易分辨得清楚。 但她才失明一个月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如此能耐,她该为自己感到骄傲了。 挺起胸膛,她转身回房。“我努力磨练自己的能力,可不是为了窃听别人的秘密。”不管云哥和秦冰在说些什么,除非他们愿意让她知晓,否则她不愿去探究。 “我要相信云哥。”她告诉自己,千万别变成一只歇斯底里的惊弓鸟。 *** “王爷。”好不容易逮着匡云西,秦冰一腔愤怒霎时爆发。“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来找天雷帮要火药的啊!”匡云西拍拍她的肩。“你每天叮嘱我三次,我哪忘得掉?” “那你还在这里玩?”她吼。 “我这叫利用关系,哪里是玩了?”匡云西好委屈。 “大杂院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可以让你利用?”她气炸了。“况且,你有没有想过,你跟他们这么亲近,万一被其中某人识破了你的身分,那该怎么办?’“偷偷摸摸的才更容易被怀疑吧!”他端正神色、一本正经。“还不如大大方方地与他们交朋友,反而不易惹人疑窦。” “是吗?”秦冰摆明了不相信他。 “当然、当然。”他边说,一步步往后退。 秦冰也假装没看到,低下头,兀自呢喃。“其实有人请客,喝酒、吃饭,这么好玩的事,不参一脚多可惜?” “对嘛!”话一出口,他急咬住舌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你还敢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秦冰快一步揪住他的衣领。“你根本是因为好玩才与他们接近。” 唉呀,被发现了!他捂住嘴,扮足了无辜相。 “三爷——”她脸整个黑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高举双手做降状。“我这就去找芙妹,想办法治好她的眼睛,再送她回天雷帮,这样可以了吧?”语音才落,他又移动双脚想溜了。 “慢着。”她揪住他一小片衣角。“你真有把握配制出医治印姑娘的解药?那得花多少时间?万一不行怎么办?” “了不起我花一个月时间帮她运功逼毒嘛!总会有办法的。”又扭又挣扎地,扯破了半月衣角,终于摆脱秦冰;匡云西跑到西院角落,蹲在墙下喘大气。“奇怪,我明明记得当年买的是个害羞可爱的小婢女,几时变得这样凶巴巴的?比母后管我还多。” 他碎碎念个不停。“偶尔玩玩有什么关系?人生不过半百,日日……”咚!一个东西撞上他额头。 “妈的,谁打我?”痛毙了。 “有人在外头吗?”随着一记刺耳的吱嘎推窗声后,印秋芙清丽的娇颜出现在窗口。 “是你。”匡云西讶道。“原来你睡在这里。” “是云哥吗?”由气味、声音,印秋芙辨出了来人。 匡云西边揉额头、边咕哝地走向她。“你要开窗怎不通知一声?”撞得他痛死了。 “什么?”她没听清楚。 “我是说……”吼到一半,瞧见她没有焦距的眼神,一股沉重感乍起,压得他心火全消,只剩怜惜。“没什么啦,只是……你怎知是我?” “每个人都有他专属的气味。”她纤指指向自己的鼻。“失明后,我其他感觉灵敏了许多,可以凭借着气味、声音,触摸……感觉周围的变化。” 他拉起前襟,闻了闻自己的身子。“两天没沐浴是有点臭,那如果我去洗个澡,你岂非辨不出我来?” “不会,体味是天生的,除非你刻意掩藏,比如搽上味道浓郁的香粉。否则我还是闻得出来。” “我又不是娘儿们,搽什么香粉。”他凑过去拉她的手。 她吓一跳,直觉地往后退。 他却似没发现,更进一步拉住她,正大光明的,一点儿也不避嫌。 “外头这么热闹,你怎不去玩玩?一个人躲在房里不闷吗?”他拍着她的手问。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被他握住的手不像是自己的,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失明后,很多人抢着扶她、帮助她,那动作小心翼翼的,却仍免不了惊吓到她,让她备感困扰。 只有他的碰触既粗鲁又直接,直震人心,在她逃避前攫住了她,反而去除了她心里的忧烦,徒剩些微不自在。 为什么会这样?她忍不住将无焦距的视线投往两手交握的方向,想厘清此刻的心情与以往究竟有何不伺。 但他却不给她空想的时间。 “走啦!我带你出去玩。”他大掌一伸,抱她出窗户。 “啊!”她低呼,下意识以手揽住他的肩。 下一瞬间,软玉温香投进他怀里。 他棕色的眼上抬,对上她失焦的眸,爱怜的根苗点点驻扎进心底。 “一定很难受吧?”放下她,他生着厚茧的指腹轻刷过她泛青的眼窝,引来她一阵瑟缩。 她身子重重一震,一股酸溜涌上喉口。打受伤以来,她听过许多鼓励、同情,还有安慰的话语,但这却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的感受。 她轻颔首,情不自禁地靠向他胸膛,听见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正咚咚咚地奏起魅惑的音符,勾引得她神魂颠倒。 他揽着她,半晌,轻言。“你还好吧?”本意只是关怀,却打醒了沉睡美梦中的印秋芙。 她直立起身,退离他一步远。这也是极限了,因为匡云西坚持不放开她的手。。 她挣扎,他只当不知,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明儿一早,我就去找给你治伤的老婆婆,问清楚当时她给你用的药草是什么,然后我再研究如何配制解药。”他牵起她的手,自然得就好像……他们一直就是这样两相倚偎。 她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是斯文,还是无礼? 她想试试,微用力紧了紧交缠的手指,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他只是用了比她更强大的力道,握得她的手发麻,但不至于疼,力道用得恰到好处。 “我想,让你中毒的药草既在山上,解药应该也不会相距太远。”他续道:“也许过个三、五天,你就可以复元了。” 她明知自己看不见,但就是禁不住想去看他究竟是以何种表情、姿态在牵她的手。 所以她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叠上那两只交握得密不可分的手,感觉他的力道正透过温暖的肌肤传进她体内。 第5章 突然,他一个翻掌,将她两只小手一起握入掌中。 他是霸道的,她想。 “因为要去山上找解毒药草,所以我得离开几天,你在这里等我,倘若有看到好玩的东西,我会带一份给你。”他继续说。 两只手都被人握在掌中的感觉好无助,她下意识地以身体撞他。 那力道在她看来也许很重,可对他而言,与蚂蚁无异。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一起帮你带回来。”他又说。 她紧紧密合的嘴终于开了。“你为什么捉住我?” 他愣了下。“你不是在跟我玩?” “玩?” “对。”他用另一只手圈过她的肩,将她拥进怀里。“玩摔角。不过显然我力气比你大多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不玩摔角。”她秀巧的黛眉轻轻皱了一下。“而且,我不知道什么是摔角。” “摔角就是两个人互拉扯对方的身子,直到将对方摔倒,那个人就赢了。” “你想摔我吗?” 他摇了半个头,蓦然想起她看不见。“我怎会对姑娘下手?”最后,他说。 “那你还捉着我不放?” “因为你想玩,我只好陪你玩啊!” 搞了半天,牛头对上马嘴去了。她眨眨眼,唇角微勾。“谢谢,但我现在不想玩了,可以麻烦你放手吗?” “呃……”他迟疑了一会儿。“你确定不想玩?” “是的。” “再玩-会儿嘛!”她的身体好软,舒服得让他好想一口咬下。但随意咬人是野蛮的,只好抱一下聊堪慰藉。 “是你想玩吧!”她终于知道了。 “你不觉得很好玩吗?”记得是她起的头。 可她摇头了。 他好哀怨地叹了口长气。“好吧!不玩了。”虽然好不舍,但更不想看她(奇qisuu.書)发火,只得松手。 她得了自由,却有些失落,其实他的胸怀倚偎起来很舒服,她会要求结束只有一个原因——怕那不是她能长远拥有的,索性别开始。 “配制解药难不难?”她转移话题。 “很简单,只要知道当初错用的药草就好。” “若不知道呢?” “这就有些难了,但也难不倒我。”他很有把握。“我可以去你当日受伤的地方走走瞧瞧,总会寻出一丝线索,再依此配药即可。” 她低下头,好半晌,轻吐言。“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惯常去采野菜的那座山,上个月发生大火,整座山头都烧光了。” “什么?”他脑子一时无法反应。 “火烧山,把什么线索都烧掉了。”她重复一遍。 “什么?”他跳起来,叫得好大声。 她叹了一口好长好长的气。“这就是说,你也没办法帮我治眼睛了?” 他附和她,也喟了好大一声。“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运功逼毒。” “那难不难?” “对我不难。”顶多费些气力,他年轻力壮撑得祝“不过对你就不一定了。” “怎么说?” “在我为你运功的时候,咱俩中间不能有任何隔阂。” “这有何难?”她不是很了解他的意思。 “你没听懂,不能有任何隔阂,就表示我们连衣服都不能穿,得袒裎相对。” “什么?”换她叫了。 很好,他有些满足,不能总是他独自又喜又怒、且惊且慌,而她冷静如冰吧?偶尔让她陪着他一起失控一下,感觉挺美的。 他笑得好快乐,庆幸她看不见,否则非气炸不可。 第三章 “安伯,你觉得云哥怎么样?”匡云西已经加入大杂院的生活十天了,印秋芙还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让他为她运功逼毒。 她不是不信任他,只是……要袒裎相对?光想就头皮发麻。 “姑爷人很好啊!”就是秦冰丫头人很过分,什么都要管,不知将他这个三朝元老总管置于何地。而更呕的是,她说的话还句句有理,现在那些年轻小伙子都以她马首是瞻,安伯是越来越没地位了。 “可你不觉得他堂堂一个天雷帮少帮主,什么粗活儿都自己干,还干得有模有样,很奇怪吗?”记忆中的云哥不是这么能吃苦的人。 “可是他身上穿着少帮主的衣服啊!这可不是人人都能穿的。” “有没有可能衣服是人家送他的?或者是他偷来的?” “他干么做那些事?” “冒充云哥。” “那他应该去天雷帮冒充,来咱们这儿冒充做什么?” “是啊,咱们这里又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图谋。”这些问题她都想过,也一一驳回了,可还是忍不住想找个人问问,好像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些信心与勇气,去接受匡云西的运功疗毒。 “小姐,你该怀疑的不是姑爷,而是那位秦冰丫头。”安伯乘机告状。 “秦冰!听说她办事能力一流,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你不觉得她跟姑爷太亲密了!” “会吗!”要她说,秦冰简直将匡云西吃得死死的,都快弄不清谁是主、谁是仆了? “就算是主仆,也不该这样同进同出、日夜不分。” “他们是在为我找解药呢!”虽然一点成效也没有,不过那两人不放弃的态度仍令印秋芙感动。 “可他们终究是一男一女啊,好歹避避嫌,整日黏在一起成什么体统?” “是不成体统。不过……”优雅冷淡的语音出自秦冰那两片红润削薄的唇。“不知与背后嚼人舌根比起来,何者差一些!” 安伯一张老脸迅速胀红。“小姐,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先告退了。”话还没说完,他人已经跑了。 秦冰也不在意,迳自将目光转向印秋芙。“印小姐,三爷要我来问你,受伤后,你有否服用其他丹药?” “我有药单。”印秋芙走到床边,翻开枕头,取出一叠纸张,递绐秦冰。“由上数来第八张就是。” 秦冰瞄了那叠纸张一眼,其中有帐单、下人们的卖身契、租令……等等。厚厚的一叠,亏她记得清每份资料的存放位置。 抽下夹在中间的药单后,秦冰将纸张重新归还印秋芙。“多谢印小姐。” “不必。”印秋芙伸手接过纸张。“老人家总是多忧虑,安伯其实没恶意,你别怪他。” “不会。”秦冰只会对匡云西凶,至于其他人,她还是很懂得礼貌的。 “我先谢过。”印秋芙福了下身子。 秦冰欲走的脚步顿了下,凝望印秋芙微白泛青的面容刻,心里涌上同情。她破例解释道:“我与三爷除了主仆关系外,绝无其他。” 印秋芙愣了下,原以为这聪明伶俐的丫环不屑与流言为伍,必不会开口澄清,想不到她做了。 “我知道,也相信你。”印秋芙笑道。 秦冰反而不好意思了,她素来吃软不吃硬,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必回报十分,反之亦同。 印秋芙的信任让秦冰惊讶,她和善的脾气也令人心折,可惜她早已名花有主,否则让她成为西荻国三王妃,也是件美事。 总之,是匡云西没福气啦! *** 匡云西觉得自己很可怜,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却动辄得咎。 “秦冰丫头,你到底怎么了!今天一个上午,你已经请我吃了十来颗白果子,吃得我快撑死了。” “撑死活该。”秦冰啐他一口,想起印秋芙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他们却要骗她,秦冰的良心不安,火气也变大了。“你到底研究出解药没有?” “你说呢?”匡云西抱着脑袋哀嚎。一点线索也没有,要他自数千,甚至上万种草药中找出解药,与大海捞针何异! “无能。”俏丫头潇洒地走了。 “喂!”原地徒留匡云西跳脚兼懊恼。“这能怪我吗?我已经这么努力……唉哟!”他抱着肚子蹲下身,又痛了。 迈开脚步拼命往茅厕跑,途中遇见印秋芙。 “云哥。”她喊他。 “你好啊,芙妹。”他跑过她身边。 “你怎么了!跑这么急。” “上茅厕。”他直言,羞红了她一张俏脸。 匡云西跑向茅厕,印秋芙呆在廊下。 半晌后,匡云西解放完成出来,看见她。 “芙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拍拍她的肩。 她吓得跳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见。”他大掌粗鲁地为她拍背顺气。 “咳咳咳……”她差点呛死。“我好了,我好了,你别再拍了。”她背好疼。 “喔!”他呐呐收回手。“你怎会来这里!”大杂院的后院堆满了杂物,简直比迷宫还危险。失明后,她几乎不来这里,怎地今天却破了例! “我来找你。”她说。 “找我……”他迳自猜测。“你是要问配制解药的进度吗?那……”一句话未完,他额上浮起一颗冷汗,接着又一颗,刹那间汗湿重衣。“对不起,我去一下茅厕,待会儿再告诉你。”说完,他转身跑了。 她连向他问句“还好吧”都来不及。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继续等。 片刻后,匡云西走出来。“不好意思,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配制解药的进度。”她凝神听着他微喘的声音,好像很虚弱,他病了吗? “没错,解药的进度。”他颔首说道。“我找遍城里所有大夫,向他们询问火烧山前,山上生长的药草种类,得到一些线索,正一一测试中。” 第6章 “多谢云哥费心。”不过那不是她现在关心的,此刻她挂怀的是他的身体状况。“云哥,你的肚子不舒服吗?” “我……唔!”他抱着肚子弯下腰,又痛了,“抱歉,失陪一下。”他跑了。 留下印秋芙一个人既忧且烦。“云哥!”下意识地迫了两步,猛然想起自己眼睛看不见,任何的莽撞都会害人又害已;她停步,无限懊恼。 “印姑娘,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一名大杂院的住客经过,瞧见她,靠近问道。 “我在等云哥,”她说。 “云少爷?”妇人左右望了望。“没看见他的人啊!” “他去茅厕了,”印秋芙顿了下,抑不住关怀问道,“请问云哥最近身子不适吗?” “还好吧!”妇人似想到什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他前些日子吃错药,吐了一整天倒是。” “吃错药?” “印姑娘不晓得吗?云少爷为了替你配出解药,不惜以身试药,已经吃了好几天啦!”妇人拍拍她的肩。“云少爷这般疼爱你,你真是好福气啊!” 印秋荚僵住了,甚至连妇人离去,她都没发现,云哥为她尝药!这是多么危险的事,为何没人阻止他!为何……她一点也不知晓? 在她安逸于黑暗世界中的时候,他正默默为她付出,无论她是否察觉,他一直表达着他的关怀。 她胸口好热,在心疼、感动的同时,又有一丝窃喜,云哥毕竟是爱她的,才会为她做这么多。 她好卑鄙是不?居然为他的牺牲开心,可她控制不祝秀拳在衣袖里悄悄地握紧,她身子轻颤如风中叶。 匡云西终于出来了,拖着几乎无力的双脚。“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们继续说,有关……”“我不想配制解药了。”她截口打断他的话。 “什么!”他呆滞,一脸白痴样。 “要你如此牺牲以换取我的康复,我的良心承受不住,请别让我无颜见人。” 他愣了下。“有人告诉你,我尝药的事啦?” 她点头。“我很愧疚。”一想到他为她弄得上吐下泻、伤神又伤身,她不忍。 “我没要你愧疚。” “我回报不起这份恩情。” “我也不要你回报。” “可是……” 他扳住她的肩。“只要给我两个字就够了。” “什么?” “跟我说‘谢谢’,对我笑。我只想要你这样。”他说。 她瞠目结舌。“为什么?不值得。” “你说这话才更伤我。”他放开她,叹了好长一口气。“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凡事必求回报的人。” 她怔忡,一句话也回不出来。 他默默走过她身边,沉重的脚步声诉说着无奈与恼怒。 她无言垂首,感觉酸涩的眼眶正某种温热的液体所占据。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满溢的泪水滑下眼角,令她满脸泪痕。 他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了。 一股沉寂击中她的心。“云哥。”再也忍不住地,她追了上去。“哇!”却一脚绊到地上突起的石砖,砰一声,跌了个五体投地。 “唔!”手肘、膝盖间顿时感到一阵痛楚,她身子狠狠一颤,几乎丧失了再往前进的力气。 可她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就这样与他分开。 踉跄的脚步继续向前迈进,一步、两步、三步……咚!她又踢到某样东西,身子失去平衡。 “蔼—”尖叫声还卡在喉口,她纤细的身子已跌入一方宽广的胸膛中。 匡云西叹口气,扶她站稳脚步。“小心点。”他话一说完,立刻放开她。 她呆呆地站着,任他的气味再度远离她一寸、两寸、三寸……不一会儿,她已经察觉不到他的温暖。 心里顿时空白一片。以前不会这样的,尤其在父母俱亡后,她学会了独立,明白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一生一世伴着另一个人,总会有人先走、有人被留下。 而她一直是留下的那一个,独自品味着寂寞和孤独。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事实上,住在大杂院的这些日子里,她已逐渐摆脱凡事必有人服侍的生活,颠簸却坚强地迈向新的人生。 然而自从云哥出现后,她又变得软弱了,为了他,每每乍喜还忧、且乐且惧。 她厘不清心底的刺痛是什么,但—— “不要走。”她非常清楚,她不要与他分离。 听见她的呼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下一瞬间,软玉温香扑进怀里。 “芙妹!”他怔忡。 “对不起,谢谢你,”印秋芙螓首埋在他胸前,泪珠儿一滴滴湿了他衣襟。 他愣了一下,唇角轻轻弯了起来,“不客气。”不知为什么,她哭得恁般伤心,他却觉得开心,好像……对了,在他濒临西境的领地上,崇山峻岭,长年自雪冰封,想要见着一抹绿,得费上千辛万苦,可当那细心呵护的种子发出嫩芽,青翠翠地迎风招展时,天大的辛苦也有了回报,啊!原来他也不是多么君子的人,他还是想要报偿的——她的依赖。 *** 印秋芙终于决定接受运功逼毒的治疗方法。 原以为云哥会乐于接受,毕竟,不必再日日尝试那危险至极的草药,搞得自己上吐下泻,怎么想都是件好事。 谁知,他呆滞了好几天。 真到秦冰看不过去,一巴掌扇回他的神智。“你到底在蘑菇些什么?先前印小姐怕羞,不允逼毒-事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她好不容易答应了,你又东拖西延的,是希望她毒入五脏六腑,直到无法可治吗?” 匡云西哀怨地吐了口长气,“就准芙妹怕羞,不许我害臊吗?我可也是头一回在姑娘家面前脱光衣服耶!” 他这话一出,教所有人笑晕了好几天, 可没人相信他, 虽然天雷帮乃武林一大派,常人难窥其真容,但他们起码听过流言,知道其少帮主年少风流,生平无大志,最爱寻花问柳。 匡云西居然说他没在女子面前宽过农,谁信哪! 马大婶首先抢白他一顿。“你是没自动在姑娘家眼前脱过衣!没关系、没关系,马大婶可以代劳,”说着,她就想去剥他衣服。 “喂!”匡云西远远跳开一大步。”不管是自动,还是被动,我从没干过那件事。” “我说姑爷啊!你这样推三阻四的,该不会是想讨红包吧!”安伯啐他一口。 匡云西怔了下,别怪他没见识。不知花街姑娘对于初次经验的小伙子有给红包、讨个彩头的习俗,其实他出生皇家,真想风流,随手一招,富娥舞姬蜂拥而至,还需要上青楼吗?只是他不喜欢罢了。 尔后,西荻国势日微,忧烦政务民情的时间都不够了,哪有空闲上青楼踩踏,就这样,匡云西度过了纯洁无邪的三十余年,至今,仍旧是童子鸡一只。 男女间的甜头他没尝过,倒是练功得了不少好处,童子身让他的“少阳神功”威猛无匹,成年以来,未遇任何敌手。 他是真的单纯、非常、非常地——无知。 “原来第一次在姑娘面前宽衣有红包可拿啊!”他恍然大悟,伸出手。“那么你们谁要赏我红包呢?” 一堆人又当场笑翻了。 印秋芙酡虹着一张娇颜,险些无地自容。 “云哥,他们跟你闹着玩的,你别当真!”他怎能跟她要虹包,他们之间又不是那种关系。 “可是……”他真的羞啊! “你烦不烦哪?”马大婶耐性告罄,一双肥厚的大手揽腰抱住匡云西,“老头子,剥衣服啊!”她朝安伯打招呼。 “喔,来了。”两个人四手齐出,脱起匡云西衣服。 匡云西也不是挣不脱,只是面对一老弱、一妇孺,还真是下不了重手脱困。再则,他本性温和,与大杂院里的人玩闹惯了,还真是板不出一张酷脸喝退来人。 最后,终于被赶鸭子上架,卸去了全身衣衫。 秦冰在发现匡云西落入那对可怕男女的魔掌后,即刻快乐地招呼印秋芙走人。 秦冰不是害羞,不敢看男子身体;也非担心印秋芙尴尬,而是料定了匡云西保不住衣衫,不如快快哄着印秋芙回房,准备好一切,让匡云西随时可以开始为她运功逼毒。 果然,秦冰和印秋芙回房不过一刻钟,匡云西已被脱得只剩罩衣一件,丢入房内。 小小的空间仅容三、五人站立,十足地狭窄,却因屋顶开了一个大大的天窗射进光,空气流通而不显窒闷。 这是大杂院里的住客在印秋芙答应接受运功疗毒后,合众人之力搭建而成的房间房小而简陋,虽然一点也不豪华,但心意满满。 房间正中央垂挂着一袭各色碎布拼凑而成的帘幕,隔出两个空间,东边看不到西,西方亦无缘目睹东方奇景,专供匡云西与印秋芙运功逼毒用,方便他们裸裎相对、又不损双方名节。 当匡云西踏入房内,印秋芙已在另一边卸去全身衣衫,由秦冰陪伴着,等待他的到来。听到房门开关声,她轻柔唤了声。“云哥。” 匡云西一时僵如木雕。 他发誓,原先他是一点遐想也没有的,毕竟运功逼毒不比一般治疗,一个不小心,丢的不是一条命,而是两条。 可听着帘幕后传来印秋芙娇软的唤声,他身子莫名热了起来。 想像她白玉般的胴体正赤裸裸地横陈对面,婀娜多姿、娇美动人,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剧烈得对面都听得到。 第7章 印秋芙一听,怎不知他的想法?无边幻境亦在她脑海里一幕转过一幕,不多时,她面色火红更胜天边红霓。 秦冰看看这边、又听听那边,阴沉的哼声喷出鼻端,就如天降冰水,倏地淋在两块烧红的烙铁上。 “两位若想死,请继续想像,否则,最好收敛心魔,以免走火入魔,逼(奇qisuu.書)毒不成反伤己身。” 匡云西和印秋芙给那一喝叫得面红耳赤,久久无法回神。 秦冰又待片刻,才长叹一声打破沈寂。“请问你们准备好要开始了吗?”她话一落,帘幕对面就传来一记碰咚声。 “云哥!”印秋芙惊喊一声。 “没事、没事,摔一跤罢了!”他摸着鼻子站起来,撞得好痛。 秦冰翻了个白眼。“奇怪了,明明遮得密密实实,啥儿也看不见,你们又有什么好慌张的?” 匡云西边脱下最后一件衣衫边说:“你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想像吗?” “不知道。”秦冰爽快回答。 “芙妹呢!”他问。 印秋芙想了一下。“世人皆怕鬼,可谁见过鬼?” “什么?”他们在打哑谜啊!秦冰一头雾水。 匡云西却懂,真正的知心不必说得太明。 “意思是,大家都说鬼怪可怕,但有谁真正碰过鬼怪!一切不过是想像作祟。”就好比他脑海里尽转着印秋芙娇啼婉转的俏模样而心神不宁般,她本人也许不是那样,可是在他的想像中,她就是这么美。 唉!垂下这袭遮蔽用的帘幕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他看不见她、她亦瞧不着他,可想像力依旧将他两人紧紧相系,激起的火花或者更胜亲眼目睹也说不定。 第四章 印秋芙不知道,原来运功逼毒是件如此痛苦的事。 匡云西强大的内力似一柄烧红的烙铁,强硬地窜过她的体肤、凿开闭塞的筋络,一分分、一寸寸逐退留存在她体内的毒素。 那疼痛在她的头顶爆炸,她险些当场昏厥了过去。 秦冰看她浑身发颤,一张清秀娇颜扭曲变形,差一点点想高喊匡云西住手,再下去她要死了。 但印秋芙阻止了秦冰。 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对秦冰摇头。这样的痛根本不算什么,如果可以得回光明、如果可以看见她的云哥、如果能够免除云哥遍尝百草所爱的苦……再大的痛她都受得祝瞧见她如此受苦受累,秦冰不禁又要怨起匡云西。即使他们急需天雷帮的火药相助,也不必欺骗这样一名坚强可人的弱女子吧? 就说他这个办法不好,偏他执着得很。这万一治不好印秋芙,她这番苦不都白受了?而倘若治好了她,她要以身许,匡云西又要拿什么来娶人家! 混帐,这些事儿简直是堆乌龙帐。 “别发呆,秦冰。”帘幕另一头传来匡云西低沈的嗓音。“芙妹流下的任伺一滴汗水都是毒,得立刻擦掉,否则再循回体内,先前的苦都白受了。” 他知道运功逼毒很痛苦!秦冰忍不住又想骂匡云西狼心狗肺了,这么痛的治疗方法也不先说清楚,给人一个心理准备;说上就上,摆明了欺负人嘛! 她一边骂,一边为印秋芙拭汗,眼角接收到她感激的笑,不禁摇头。这什么都不晓得的天真姑娘,错把狼人当良人,有朝一日真相揭晓,她可受得住? 随着时间的流逝,印秋芙的颤抖越来越剧烈。 秦冰发现她一张粉嫩脸蛋已褪得半丝血色不剩,心头猛一震。 “三爷,印小姐情况不对。”秦冰急喊。 “撑着,芙妹,再一下就好了,你绝不能在这关头晕过去。”匡云西在另一头喝道。 印秋芙疲软地垂着颈子,似乎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 “芙妹。”他叫道。 随着一阵细微喘息后,印秋芙无力的声音轻轻响起。“我……知道……”“好了。”匡云西大喝一声,掌劲猛一催吐,化成一记雷击,劈进印秋芙体内。 她给震得仰头翻倒,不省人事。 “印小姐!”秦冰大吃一惊。 匡云西以为印秋芙出了什么事,草草收功便想钻过帘幕探视。 “你干什么?”秦冰一脚踹在他脸上。“你不知道印小姐没穿衣服吗?想充采花贼啊!还不快走?” “我……”他好冤。“我是担心她。” “担心也不准过来。”秦冰瞪他。 “我是大夫耶!我不过去,如何诊治她?” “你也知道自己是大夫、不是丈夫,没资格看人家闺女的身体,出去。” “你不让我诊治她,万一她有什么不对,该如何是好?”江湖儿女哪这么多忌讳,烦死了。 “等我帮印小姐穿好衣服,你再过采。”她放下帘幕,迳自去照顾印秋芙,不理他了。 匡云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一时好气又好笑。“有没有搞错?”等穿好衣服再来,万一是急症,搞这么麻烦,人都挂了,也不必治了,直接扛去埋吧! 可现在大杂院里除了马大婶外,就属秦冰最大了,上自安伯、下至隔壁家的三岁小童,都以她马首是瞻,她说一、没人敢说二,他这小小的三爷又算什么? 呜,好哀怨!印秋芙不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吗?他却看不得、碰不得、摸不得,这算什么天理? “天无理,我就自己造。”他握着拳头暗暗发誓。 *** 匡云西决定要做的事,鲜少有人阻止得了。 不是因为他聪明、也非个性强硬;他只是很固执,像蚌壳-样,一咬住,除非死,否则绝不轻易松口。 他打定主意亲近印秋芙,别说一个秦冰来挡了,任他千军万马阻隔,他照闯不误。 “何况只是一间小小睡房,还连个守卫都没有。”笑嘻嘻地他躲过秦冰的防备,来到印秋芙闺房。 大杂院里的房子盖得乱七八糟……其实想整齐也很难!本来只是一间普通庄院,却因居住的人口日增,遂在东、南、西、北四座厢院间,又各自加盖院落数幢,占据了原本的回廊、走道。 有时,顺着一条路走,拐个弯居然是另一户人家的茅厕,再回头,来时路不见,变成一间磨房了。 所有的房间多数以木板或茅草相隔,屋顶铺破瓦,冬冷夏热,唯一的好处是通风;不过处处破洞的下场是,东户可与西邻互窥家室。 所以这虽是印秋芙的闺房,却与马大婶的睡房相通,他一定得非常小心、千万谨慎,否则今晚的行为就要变成往后数十年间大杂院里众人口中的笑话了。 匡云西踮着脚尖,一步步接近印秋芙。 她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偶一响起的呻吟满蓄着苦痛。 “我就知道。”运功逼毒对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种极大的负担,不论身体、心理皆同,因此匡云西才会坚持在印秋芙昏过去后,为她检查。 可惜没人相信,他们只当他居心不良、意图诱骗纯洁闺女。 哼!他是这么没品的人吗?他可是个将“责任”二宇刻在心版、永志不忘的男子汉。 “芙妹。”轻拭她一头一脸的汗,他温柔地唤着她的名。 她没听见,身体的酸疼夺去了她大部分的力气,让她睡不稳,也清醒不了,只能在梦河底层挣扎着载浮载沉。 匡云西再摇她一次。“醒醒,芙妹。”这一回,他用了大一点的力道。 她猛然睁眼,眸底惊恐满布。 “嘘!”他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别怕,是我。”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头有一片乌云,随着他的温言软语渐渐褪去。 “身体很不舒服吧?”他贴近她耳畔说。 她不知道他所为何来,只是困惑地眨着眼睛。 “第一次接受内力逼毒的人都是这样,慢慢来,等你习惯之后,便不会如此难受。顶多十次,你体内的毒即可全清,届时你就轻松了。”他边说、边轻按她的手脚。“现在我带你去泡温泉,之后再帮你揉一揉,一下子就不疼了。” 混沌的脑子开始运转,她努力想理解他的话,半晌,她以指弹了弹他捂住她嘴的手。 他会意松手, 她先喘口气,道,“云哥,已经很晚了。” “我知道啊!”说到这事儿,他就一肚子废气。“我也想早点来,偏他们将你守得死紧,不让我有机会靠近,简直将我当毒虫猛兽在防了。我只好一直等,待三更过后,众人皆休息了,才有机会接近你。” 听着他的抱怨,她忍不住好笑,原以为所有男人都像她爹一样,认为男人才是可以谈正事的对象,女子无知,与她们谈话无异对牛弹琴,因此不轻易与女子谈笑。 偏他不同,老爱捉着她说东道西,像在开玩笑,可下一瞬间,却会发现他正努力做着那些玩笑事儿,十足拼命,教人摸不清他心底的想法。 “云哥,大伙儿不是防你如贼,而是一男一女私下相会违反礼教。”即使他们是未婚夫妻,但只要未拜堂,他们就得避免瓜田李下之嫌。 “芙妹,”他非常正经地握住她的手,“你千万别被那些腐儒思想给蒙蔽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你全身又酸又疼,不治疗,难道要抱着棉被哭一晚!” 她娇颜唰地一下红若春桃。他怎知她是哭着睡的?好羞人哪! “守不守礼、安不安分,咱们心里自有论断,何必别人来废话一堆。”他是惊世骇俗的。 她有些心劫,虽免不了忧心,但手底下的挣扎小了。 第8章 他也知她心情已然舒缓,遂不再给她烦恼的时间,快乐地背起佳人。 “走吧!我带你去泡温泉,保证你舒服得一觉到天明。”戏谑的大掌轻拍她的臀。 “啊!”她惊呼,心跳如小鹿乱撞, 他打开窗户,身如苍鹰掠出。 一阵沁凉夜风扑向她脸面,浇熄了脸庞的火热,却灭不了心头炽烈的情火。 “捉紧了。”他背着她,身化虹影,扑向天际的另一方。 她依言伸长手臂,却在碰到他之前顿在半空中。记忆里的“云哥”不会这么体贴的,他常常甩开她,尤其在他的朋友面前,她的存在让他伤透了脑筋。 她-直知道,她和“云哥”间的感情看似很好,其实全是作戏给长辈看。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虚与委蛇。 “发什么呆啊?不搂紧点小心摔下去。”匡云西的催促声再起。 她愣了下,手臂缓缓移动,试探性地碰触他的肩,却被他突然紧拉祝“啊!”粉颊撞上他宽阔的背,一股带着青草与阳光气息的男人气味窜进她鼻端。 某个影像倏忽闪过脑海,她细细分辨,发现那是一张脸,上头有着一双弯弯的眼,因为爱笑而在眼尾刻划出令人喜悦的痕迹;眼下有挺直的鼻子、丰润的唇,唇瓣一开一合间,畅快的笑声响起……那是比她听过最优美的丝竹更悦耳的声音。 但是……那与她记忆中的“云哥”容貌完全不同。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心里一阵着慌。 “夜风舒服吧?”毫无预警的,他仰头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所以我说嘛!出来吹吹风多快乐?成天待在家里,闷哪!” 这男人好像从来不懂得烦恼,与他相比,她的忧虑只显得无聊又可笑。“云哥。”藕臂顺从地环住他脖颈,她呢喃自语。“希望我复明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不管他是不是符合她记忆中的“云哥”,一切都无所谓了,姓名本来就只是个称呼,他就是他,她心中认定的唯一男子只有他。其他,她都不在乎了。 不知道匡云西有没有听见她的话,但他没回答,只能隐约察觉他平稳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紊乱。 他们走得很快,以为没人发现,不知马大婶将一切看在眼里。 马大婶一直目送着匡云西与印秋芙的背影直到消失。 好半晌,她咕哝。“那位少帮主的武功几时变得这么好了?谣言的确不可言。” 天雷帮在安知县是很有名的,虽然他们是武林一大派,与一般百姓向来甚少接触,但流传在街头巷尾间的流言蜚语始终没少过。 比如说:当今天雷帮的少帮主,是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 *** 对于一个双目失明、世界里只有黑暗的人来说,时时警戒应该是必备的生存要诀。 可印秋芙发现,一旦面对匡云西,再多的戒心都是多余,他天生有一种引人亲近的特质。 算一算他们才识多久?十来天吧!她已被哄得尽抛女性矜持、忘了礼教为何物,与他夜半私会温泉区。 更甚者,当她蓦然回首时才发现,自己的外衣已剥尽,徒剩单衣,坐在温热的泉水中,享受他轻柔的按抚。 他的大掌在她的身体上滑动,沿着颈项、肩膀、来到背部,温柔的揉按,像面对什么珍藏的宝贝般,小心翼翼。 积存在她体内的酸疼一点一滴释放,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放松的快感。 她轻吁口气,闭上眼,虽想探究事情发生的经过,但糊掉的脑子却想不起任何事;唯一有作用的耳朵只听得见他得意的笑。 “很舒服吧?”他超快乐的。 她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一幕画面——生有一条尾巴的匡云西,正激烈地摇晃着它,一副献宝样儿。 他轻快的语音继续流泄。“我就说嘛,运功逼毒完一定要妥善照料,光换件衣服睡觉能济得了什么事?最后的下场只会落得全身酸疼、挂在床上哀嚎。” 听他自豪的,真教人绝倒。可被温泉洗濯得昏昏欲睡的她又没立场反驳,唯有闭嘴,“决定了,从今天起,我每回帮你运功完就带你来泡温泉,”他擅作主张。 她头皮一阵发麻,“这样于礼不合吧?” “那很重要吗?”他一点也不在乎。 问题是她很介意。“云哥,虽然我俩已订下婚约,但毕竟尚未拜堂,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 他搔搔头。“不过是泡泡温泉,哪这么严重?” 他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她长叹一声,“我指的不是泡温泉,而是这个……’她移开身子,闪避他按摩的大掌。 他更加疑惑了。“我按摩得你不舒服吗?” 她笃定他是在装傻,一股气冲上心头。 “不管舒不舒服,我衣衫不整,我们就应该避嫌。”她拍开他又想靠近的手,打的方位超准的。 他吃痛地哼了声。“奇怪哪,同样看不见东西,为何你打人这么准?我连避开的时间都没有,”明明他才是习武之人,偏她的感觉灵敏更胜他一倍。 他在说什么?谁跟她一样看不见?难道……“云哥。”她对他招手。 “什么事?”他不敢再随便靠近她,稍离了几寸距离。 “你过来一点。”她却说出让他掉下巴的话。 “呃!你确定?”他可不想再讨打。 她正经一颔首,“请你靠近一些。”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喔!”他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凑近她。 当他的脸接近她到只剩半寸距离的时候,她突然伸出手摸上他的脸,然后,惊讶地张大了嘴。 “芙妹,你干什么?”这是她释放善意的习惯,一只手在他脸庞摸上摸下。 她闭上眼,一串泪水滑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他呆了一下。“我有隐瞒你任何事吗?” “你蒙着眼睛。”她哽咽道。 他吓了一跳。“芙妹,你在哭啊?”他生平有两怕,女人的眼泪和天灾。前者会让他手足无措,脑袋发烧;后者则会令他忙到发疯,只为替领地百姓谋一条生路。 “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一直蒙着眼睛,你并未……并未……”窥视她一分一毫。 他已经手足无措了。“不是你一直说着,要有男女之防的吗?”他都照做了,她又在哭些什么? 她哭是因为他的体贴。明明是个粗枝大叶、爱玩又爱闹的男人,却如此费心体恤她的心思。 她也哭自己的愚蠢,贪图他的付出,又不相信他的为人,真是太卑鄙了。 “那个……芙妹,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唯有轻拍她的背安慰她。“乖乖,不哭、不哭喔,等……哇!”作梦也想不到,她会自投罗网扑进他怀里。 什么乖乖嘛!她又不是三岁娃儿,这男人真是……教人好心怜。 “云哥。”她张臂搂住他,螓首撒娇似地在他怀里磨蹭。 他呼吸猛地一窒。尽管两人间隔着层层衣物,他仍可感受到她柔软的娇躯,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挑逗着他的身体。 热,沿着下腹部窜遍全身。他忍不住伸舌舔了下乾涩的唇。“芙妹。” “什么?”她的声音被他的胸怀挤得破碎。 “我……”他双手环过她的肩,那才浸过温泉的肌肤又滑又柔,像要把他整个人吸入,他彻底迷醉了。“我可以吻你吗?”忘了她不是他的妻、忘了他是有目的而来、忘了……他忘了一切,这一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她娇羞地颔首,脑袋几乎钻进他的胸膛里了。 他虽蒙着眼、看不见她,却可以察觉到她的应允,乐得神魂似要飞上天。“谢……谢谢。” “傻瓜。”这有什么好谢的?成亲后,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他的。 但他还是感激,以无比虔诚的心勾起她的下巴,靠着彼此的喘息辨别两人间的距离,然后——他接触到一方柔软,湿润,比玫瑰花瓣更加芬芳、细致的物品,是她的唇,他全身机伶伶一颤。 “芙妹。”激动的捧住她的颊,他热切地吻她,恨不能将自己埋入她体内,永不分离。 *** “哟,天云兄,你瞧瞧,这儿有对小情侣在私会呢!” 不知打哪儿来的轻佻尖嗓,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匡云西迅速转身,护住印秋芙。 “云哥。”她微颤的手抓住他衣领。 “别怕。”他安抚她,同时扯下覆眼纱巾,瞪向来人。 这一望,匡云西奔腾一身的火热情潮倏忽一灭。 因为对面四名男子中,其中一位便是当日赠他披风之人。易言之,印秋芙真正的未婚夫——天雷帮少帮主穆天云出现了。 匡云西脑中迅转。万一穆天云认出他,继而猜出印秋芙身分,该怎么办? 还妻吗?见鬼了,姓穆的根本不懂得怜惜她,把印秋芙配给他,那叫造孽。 把印秋芙抢过来?这倒可行,不过他要借天雷帮火药之事,恐怕就不乐观了。 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在穆天云想通一切之前,携印秋芙暂避风头,凡事等过了今晚再说。 匡云西大掌环上印秋芙纤腰,靠近她耳畔低喃。“是一群无赖,没什么威胁性,不过很烦,我带你走,别理他们。” “好。”她娇躯紧紧倚偎着他。 他才想带她离去,穆天云忽然指着匡云西说:“那男的……奇怪,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不会吧!天云兄,有幸出入你穆家者,不是非富即贵吗? 第9章 你怎会认识这样一名穷酸汉?”穆天云的同伴叫嚣道。 “莫非真应了传言,穆家自上任当家去世后,已今非昔比?” “这叫富不过三代。”几个人哈哈大笑。 就见穆天云拼命摇头。“不、不,我看错了,我怎可能识得一名乞丐呢?开开玩笑嘛,哈哈哈——”他也跟着笑,就不知在笑什么。 匡云西低头瞄了眼身上的暗青布衣。是不华丽,但整齐大方,哪里像乞丐了?决定把他们当疯子。 “我们走吧!”正常人不与疯子为伍,以免降低了自己格调。 但印秋芙却咽不下这口气。“云哥衣着洁净,不破不脏,才不是乞丐。” 她一开口,却将四名登徒子的目光全吸引过来了。 “哇!”登徒子之一,余公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哪儿来这么标致的小娘儿们?” “瞧她穿得……啧啧啧,真有够惹火。”登徒子之二,杨公子咋舌。 其实印秋芙哪有穿什么,不过单衣一件,还是泡过水、湿透的。 被人一调侃,她一张脸红得似要喷出火花。 匡云西赶紧脱下外衣罩在她身上。 她窘迫地低下头,愤恨的泪在眼眶中打转。 怒火冲上匡云西头顶,炸开了理智,他扬手一掌劈向连同穆天云在内的四名登徒子。 砰地一声,热辣辣的掌风在四人的立足地上轰出一个大洞。 “唔,咳咳咳……” “娘啊,痛死我了。” “我操你娘十三代,敢暗算爷儿们,你不想活了。” 四个人给喷起的泥灰弄得灰头土脸。 匡云西的声音冷硬如冰。“再一张嘴不干不净,下一掌就轰上你们的脑袋。” 四人瞄瞄脚边的大洞,再摸摸大好头颅,约略估计应该没有一颗头可以跟脚下的泥地比硬。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闪吧! “你给老子走着瞧,我们不会放过你的。”混混就是混混,连退场都这么逊。 匡云西懒得理他们,随手又是一掌轰去。 “哇!”四名登徒子化作鸟兽散。 其中穆天云在逃走时跌了一跤,被同伴抛下。 “别丢下我。”他眼眶含泪哭求,可那群酒肉朋友又岂会理他!他们反而溜得更快。他可怜兮兮地回望匡云西。“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跟你道歉,别打我……”也没人叫他跪,他自己倒挺勤快的,下跪磕头如捣蒜。 匡云西只瞧得一阵火大。这印家爹娘是怎么搞的,竟给印秋芙许下这样一门亲事,是存心误女儿终生吗? “我们走。”他扶起印秋芙速速走了,怕再看穆天云一眼,会被他[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的孬样气得错手打死人。 第五章 这几天印秋芙异常的沉默,往往一整天也说不上三句话。 旁人关心她,问她原因,也只能引得长吁短叹成串,答案始终不闻。 匡云西费心观察她,可瞧她起居正常、饮食如故,又瞧不出哪里不对劲。 “芙妹啊!”他想了又想,猜测大概是日前给几名登徒子骚扰得火了,才会心情郁闷,遂打定主意邀她外出散心。“今儿个是十五,外头市集热闹得紧,咱们去瞧瞧好不?” 她没听到,兀自发呆。 “芙妹。”他加大声量,一只手在她面前挥啊挥的。 她沉思依然。 “芙妹。”他又唤一遍。 她始终不语。 他眨眼,换上一副得意的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喽!” 她在发呆,哪里听得见他的话,更遑论回答了。 他快乐地搂住她的腰。“我数一二三,你不反对,我就带你出去。一、二、三!”他数得比小鸡啄米还快。 她当然没发觉,就这么不知不觉被拐出了家门。 匡云西抱着她,走得飞快。“逛街去、逛街去——”他一边搂着她,还一边哼歌,途中遇见秦冰。 “三爷,你要上哪儿去?”她追过来。 “逛街。”他回得好大声,但印秋芙仍在恍惚中。 “可是待会儿有人要来拜访你耶!””秦冰跑在他两人的身后喊。 “叫他等一下嘛!”这世上会有什么人比印秋芙重要?他怀疑,推却得理所当然。 “不行啦!”秦冰跳脚。 “那就叫他明天再来。”他几个起落,将秦冰远远丢下。 “三爷——”远远地,秦冰懊恼的尖叫声继续传来。 匡云西哪里在意,反而笑得更开心。 外头晴空万里,时近深秋,却不感觉酷寒,只有凉风阵阵,薰得人百忧俱解、烦恼顿消。 一年四季中,他最爱春秋两季,其中,又钟情秋季多一些,除了气候舒爽外,这个代表收获的季节也给人带来希望。 西荻国的贫穷天下皆知,上自王孙、下至平民,能丰衣足食的屈指可数。 在这种情形下,他们最怕看到的就是空空如也的粮仓,什么也没有,形同绝望。 一年里只有秋季这一小段时间粮仓是有用处的,它囤积了少少的食物,虽然不够,但总比没有好。 然后,这些粮食会支撑他们活过下一个年头。 “生活尽管困苦,但只要活着,总有希望。”他常常这么告诉自己,听起来像是某种无意义的安慰辞,可它确实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与安知县里热闹的市集相比,西荻国落后何止千里? 他的国家有可能如此富裕吗? 机会不是没有,就看他和其他四位兄弟如何领导了。 他会努力的,不为自己,也要为后代子孙奋斗。 “我可不要我的孩子衣食无着,只能和乞丐比穷。”他呢喃。 “兄弟让让。”一个推着整车毛皮的贩子正朝着他喊。 匡云西往道旁一闪。“不好意思。” 毛皮贩子对他点了个头。“谢啦!” 匡云西瞧着那一整车的毛皮,闪闪发亮的银貂、纯洁如雪的白狐、威风凛凛的老虎……每一件看起来都像上等好货。 秋季过后,就是寒冬,他突然想起印秋芙似乎没什么保暖衣物。 “她身子骨这么纤弱,一定更怕冷。”他想给她买件毛皮做袄子。 不过他没什么钱,这回离开西荻国上安知县寻求天雷帮相助,旅费还是秦冰张罗的,他若擅自用了这些钱……“哼哼,她非念得我耳朵流脓不可。”他会工作,不论是行军打战、上山牧羊、下田耕种……他样样有一手,唯独不会管帐。 他永远搞不清楚,为什么一斗可以养活数十人的米粮,会不值一斗中看不中用的珍珠? 很多人说他的观念有问题,他才不管,有幸得到上贡的珍珠,他第一件事就是将它送进娘舅家,多换几斗粮回家放着。 他曾经因为当掉御赐珍珠而被父皇骂。他二哥更狠,直接说他若无秦冰帮着,早把自己一块儿送入当铺里。 但,管它的?他只要在想用钱时有钱用就好,至于其他,就留给懂的人去操心吧! 他举步追上毛皮贩子。“这位大哥,请稍等一下。”他还是决定买块毛皮,万一钱花完,了不起他去干保镖就是,凭他的功夫应该混得到一口饭吃。 “这位大哥,你的毛皮怎么卖?”他终于追上毛皮贩子,却没发现原本应该抱在他怀里的人儿不见了。 “喔,很便宜啦!”毛皮贩子笑开一嘴黄板牙。“如果是小哥要穿,这块虎皮不错,算你十两银子就好。” “不是我要的,是我身旁这位姑娘……”他头一侧,才想拉出印秋芙,却发现——“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什么人?”毛皮贩子想了一下。“是刚才跟在你身边的那位绿衣姑娘吗?” “没错、没错。”匡云西点头如捣蒜。“你瞧见她了吗?” “刚才被四个男人带走了。” “噢!”他说到一半,跳起来。“什么?她被带走了?”想也没想地就往后跑,跑了两步,又蓦地煞住脚步。 匡云西转头,笑得尴尬。“老板,请问你有没有看见那位姑娘被带往何方?” “西方。”那“方”字才落,匡云西已跑得不见人影;毛皮贩子搔着头,一脸迷惘。“可是我还没说,那位姑娘虽被挟持往西方,但她已自行挣脱,朝东方跑走了耶!” *** 好多好多的声音、各式各样的气味,交织重叠,化成一张网,将她紧紧束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印秋芙焦躁地挥着双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记得她在房里……先前她在房里干什么?好像……连这段记忆也不甚完整了。 但她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走到市集里,事实上,自失明后,她已整整两个月末踏出大杂院一步。 她看不见啊!靠着听觉与嗅觉应付那小小的生活圈子已够辛苦,来到大街,这么多的人、事、物,她分不清楚方位,连一步也无法走,她会……“唔!”她撞到某样东西。 “小心点,你想把俺的摊子给撞烂吗?”一个粗嗓吼起。 “对不起。”她眼眶含泪,急往后退。 瞬间,一阵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响起,偶尔夹杂几声惊叫。 “哇!我的玉。” “你没带眼睛出门啊?” “别再退了!” “对不起、对不起。”印秋芙拼命地道歉赔礼。她不想闯祸的,可是她看不见,一个瞎子,她能闪到哪里去? “臭娘儿们,你还撞?”终于有人受不了开骂了。 第10章 “对不起、对不起……”泪滑下,谁来救救她?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滚开!”某个人推了她一把。 “哇!”她跌倒,压到了某样东西,冰冰凉凉,还有点湿润,是什么呢? “呀,我的鱼!”答案出现了,原来印秋芙倒在一个鱼摊上。“走开。”鱼贩子推了她一把。 “唔!”印秋芙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她的身体好痛,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落个不停。 她也不想变成别人的累赘,可是……看不见,她什么事情也无法做,她的存在只会不停地拖累旁人。 当初,如果她跌死就好了,也不会有今天的痛苦与不幸了。 “呜呜呜……”以手掩面,她纷落如雨的泪迅速湿了衣衫。平时不会如此软弱的,今天不知怎地,她无助得几乎崩溃,所有的坚强消散在泪水中,任她如何呼唤也唤不回。 “咦?你们瞧,这不是那夜在温泉池畔的小娘子吗?”一道轻佻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有些耳熟。 “是啊!真是那位小娘子。今天怎么落单啦?” “你那位凶巴巴的姘头呢?” 印秋芙想起来了,这些调戏的恶人,正是日前匡云西携她上山泡温泉碰上的四名登徒子。 危机激起她的倔强,她悄悄往后挪了挪脚步。 “耶,你想跑哪儿去啊?”余公子捉住她。 “你们认识这位姑娘?”方才推倒印秋芙的鱼贩子开口问。 “有过一面之缘。”穆天云回答。 “太好了,麻烦你们快将她带走,她快把我们的市集给毁了。”鱼贩子说。 “但是……”穆天云才想推却,他的朋友却阻止了他。 “我们这就带她走。” “我们不认识她啊!”穆天云说。 “有什么关系?上回她那个姘头这么过分,竟敢瞧不起我们,咱们就玩玩这臭娘儿们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可这是犯法的。” “难不成你甘心被人无故欺负?你不会这么孬种吧?穆公子。” 见朋友发火,穆天云缩了下肩膀。“那……好吧!” 四人围向印秋芙。 她是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到危险迫近时的紧张。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被他们掳走,她下场堪虑。 一定要想办法逃跑—— 主意一打定,她伸手推向靠得最近的男子,他一个没防备,给推得倒退三大步。 印秋芙乘机突围。可她双目失明,又怎辨得出何处是安全所在? “哇!”她撞到一张桌子,当下跌个五体投地。 四名登徒子乘机一拥而上,抓住她,直直往西方跑去。 “放开我。”她尖叫。 “闭嘴。”一只大掌掩住她的嘴。 她不客气地咬了那人一口。“救命、救命蔼—”“混帐!”杨公子赏了她一巴掌。 她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却仍不死心地挣扎。“放开我,不要碰我。” “敬酒不喝、你爱喝罚酒,我就成全你。”杨公子抖手又掴了她两巴掌。 “杨兄,这样不好吧?”穆天云见她被打得双颊红肿,心生不忍。 “干么,穆大公子想英雄救美啊?” 穆天云退了一步。“没有,我只是想……万一上回见到的那个男人,发现我们将这位姑娘打成这样,会不会来找我们报仇?” “他找来又如何?老子给他来个死无对证,他又能拿咱们怎么办?” “你……你们要杀害这位姑娘?”穆天云简直傻了。 “废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没听过啊?” “不行。”平常仗势欺人、狎花玩妓是一回事,但要杀人,穆天云可没这个胆,况且他要真干了这等恶事,不待官府捉人,天霄帮的帮规首先就将他废武功、断四肢,逐出帮门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想退出?” “我不是……” “放开我。”印秋芙趁他们内讧之际,狠狠蹋了捉住她的杨公子一下,埋头冲出他们的包围圈。 “臭娘儿们。”不服输的男子们拼命追赶。 她使出吃奶力气,拼命往前逃。 “算了吧,余兄、郑兄、杨兄。”穆天云试图阻止同伴,却被他们给打飞了出去。 “滚开,你这个胆小鬼。” 印秋芙根本不知道该逃向何方,也不知生路在哪个方位。 她只知往前跑,绝不能被他们捉住;就算她不想活了,也不愿死在那票人渣手中。 不论死活,她都要有尊严,才不要变成人家的俎上肉。 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像要从胸腔里蹦出似地;她的呼吸灼热得像要烧裂她的身体。 可是她不放弃,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脚步始终不停……***匡云西听从毛皮贩子的指示,往西方直行寻找印秋芙的行踪。 他以为那伙人应该跑不远,很快就找得到她,但一路寻来,直到西郊还是不见她的踪影,他不免疑惑了。 “难道毛皮贩子骗我?”可无缘无故地,人家骗他做什么? 他不相信,又找了一遭,还是没见着印秋芙,却碰上了另一个人。 “三爷,我总算找到你了。”是秦冰。 “我现在正忙着,有什么事等我找到芙妹再说。”匡云西没空理她。 “印姑娘,她怎么了?” “我把她弄丢了。”一说起这事,匡云西就满腔懊悔,是他把她带上街的,却不小心让她走失,明知她双目失明,他没尽到照顾的责任,真是罪该万死。 “三爷,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秦冰以为他又在耍宝,直揪着他的衣服不放。“印姑娘这么大个人,怎会弄丢?你别想懒得做事就随便编借口骗人,我是不会上当的。” “我说的是真的。” “管你真或假,总之,我要你先见一个人。”秦冰拖着他往大杂院方向走。 “秦冰。”匡云西突然沉下声音。“芙妹确实在市集上走失了,你再不放手让我去寻人,休怪我不客气了。” 秦冰愣了下,服侍匡云西多年,他没这样吼过她,他的平易近人有时甚至让她忘了谁是主、谁是仆。 但今天,他端正神色的表情好震撼,她一句话也无法回。 匡云西甩开她的手往来时路寻去。 “秦姑娘,这位就是你家主子吧?”一只手拍上秦冰肩头,惊回了她迷失的神智。 “穆公子,你怎么来了?”秦冰慌着声音说。 “你找个人找这么久,我不放心,就出来看看,想不到碰见你,真是巧啊!” 才怪,秦冰心知肚明,她是被跟踪了,这位穆公子果非易与之辈。 “前头那位就是三爷吧?’穆公子指着匡云西的背影问。 秦冰还没答话,见他已快步追向匡云西。 这位穆公子的武功倒不错,竟能追上因着急寻人而步履如飞的匡云西。 “这位可是三爷?”他边跑边说。 “干什么?”找不到印秋芙,匡云西正恼着,哪儿有空理会闲杂人。 穆公子抿唇笑了下。“在下穆天云,为天雷帮少帮主。” “穆天云?”匡云西终于抽空望了他一眼。 “正是在下。”他对匡云西拱了拱手。 匡云西没停步,只把凌厉的视线在他周身扫了一圈。 “你是穆天云,那我是谁?那个不负责任、快乐逃婚去的男人又是谁?”他说得没头没脑。 那位自称穆天云的人却听懂了。“阁下乃西荻国三皇子,匡云西。这回来到安知县,约莫是为本帮的火药而来。”他早知印秋芙的事,也想了办法要解决,但派了人出去接,却迟迟不见印秋芙回到穆家,一查之下,差点昏倒,穆家媳妇居然快被人拐跑了,这才紧急过来想要回人。 匡云西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把我调查得很仔细,不过你还没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他微恼地眯起了眼。“那个人的身分很重要吗?” 匡云西嗤笑了一声。“他的身分怎会不重要?尤其老帮主死后,天雷帮正缺个掌权者呢!” “凭他也有资格掌权?” “如果他是穆天云,他就有资格。” “我才是穆天云。” 匡云西但笑不语。 他眼中窜起了火花。“我有没有资格掌权,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会儿匡云西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了,只专心地找人。 他火大地哼了声。“你现在诱骗的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你速离大杂院,将印秋芙还给我。” “凭什么?” “就凭她是我的未婚妻。” “你有本事娶她吗?穆公子。”匡云西还特意加重最后三个字的音。 就见那位“穆公子”娇颜酡红,竟充满了媚态。 “我有没有本事娶她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反正她是我穆家人,你别妄想了。”他怒道。 “咱们可以试试。” “匡云西,与我作对,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匡云西无所谓地耸耸肩。“有没有好下场,我心里自有底数,不劳你费心了。” “你不想要火药配方了吗?” “如果你的意思是要我以芙妹交换火药配方,我劝你别白费心机了,我不可能答应的。” “为什么?印秋芙只是个双目失明的废人,娶她你一好处也没有。” “我就是喜欢她,你想怎么样?” “当初你明明是为了我天雷帮的火药才接近她的。” “你非我,怎知我的心思?” 第11章 没人知道,匡云西是在发现印秋芙变成穆家弃妇后,才决定接近她的。 他亲眼看见那位“穆天云”拒绝成亲,逃婚去也,心里自然清楚,要借着印秋芙得到天雷帮任何好处都是白搭。 可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就是留下了那件披风,对印秋芙产生了兴趣。 然后,他见到她,一个冷静自持的女子,未因生活的困顿而憔悴,比任何人都努力、光灿;他再也移不开眼了。 “你会后悔的。”穆公子恨道。 “那也是我的事,不劳……”语未竟,匡云西身躯一僵。 “放开我——”远处传来一个呼救的声音。 匡云西屏气凝神,那绵软娇嗔的嗓音只有一个人有。 “芙妹。”迫不及待地,他奔向了声音来处。 第六章 好累、好喘、好难过—— 印秋芙痛苦地张开嘴、喘着大气。 她的手脚酸疼,痛苦好像变成了空气,包围住她,不停偎刺着她全身。 她想停下来,她再也跑不动了。 但一想到放弃的下场可能比死更惨,她怎么也无法停步。 现在到底在哪里了,她也不晓得,只知她怕人,就尽量朝没人的地方跑,渐渐的她终于听不到除了自己,与身后四名追兵的喘息外,其余的声音。 代之而起的是,一阵凉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和清新的草木香。 安知县东南西方、三面环山,正北方则是出入的官道,人车喧腾,[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热闹滚滚。 南面的山区数月前烧光了,要再恢复原本的青翠盎然,估计至少需要年余的时间,因此这里绝非南面山区。 那就只剩东方和西方了。如果是西方,离大杂院不远,她或许可找得到人帮忙;但若是东方,那里只有断崖一座,她大概只有驾鹤西归一途了。 “臭娘儿们,看你往哪儿跑?”一股力道自后头冲上,将她推倒。 “放开我——”她尖叫,拼命地挥拳踢腿逐退来人。 “可恶。”第一个扑上来的郑公子被她踢翻过去。 印秋芙手脚并用,继续往前逃去。 “该死的,你们不会帮我一把吗?”郑公子抱怨。 但一群乌合之众,自私自利,顾着自己都来不及了,谁还肯对他稍伸援手。 只有穆天云微顿了下脚步,对他投予怜悯的一瞥。“我不是叫你们别再追她了,你们怎么就是不听?” “这臭娘儿们,老子不给她一点教训,我不姓郑。”他不死心地爬起来,又往前追。 这时,印秋芙又给另一个人捉住了。 “放手,你放手!”她大叫。 余公子一火大,把她扛起来重重扔在地上。 “哇、唔!”右边身子重重撞到地面,印秋芙痛得爬不起身,但还是挣扎着一步步往后挪。 “你爱叫,老子让你叫。”余公子一巴掌掴过来。 印秋芙挨了一下,在地上滚了两圈。 “小心啊!”穆天云叫道。“快停下来,后头是悬崖。” 印秋芙本来还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听有悬崖,爬得更快,宁死也不受屈辱。 “喂!”穆天云冲上前想救人。 “停下来,芙妹。”一记喝声从天而降。 印秋芙茫然的神智似被注入一股清泉,霎时澄澈。 “云哥?”她后退的脚步顿停。 匡云西像天降神兵,一身怒火狂燃地落步于印秋芙身畔。 “芙妹。”他激动地抱起她。“你吓死我了。” “云哥?”倚在他怀里,鼻间嗅着熟悉安全的气味,她吐出一口长气,原先强撑着的坚持全死光了,双脚抖得像棉花糖。 “小心!”他赶在她滑落地面前抱住她。“你……这是什么?”瞧见她颊上的红肿,他气炸了。 印秋芙摇头,累得半死,哪儿有力气答话? 匡云西咬牙瞪向四名登徒子。“是不是他们打你?”竟敢将她可爱的小脸折腾成这样,他……他要吃人了! 印秋芙无力地颔首。 匡云西轻轻放下她,转向四名登徒子。 “说,是谁打的?”他要加一百倍还回去.除了穆天云外,其余三人一步步往后退。玩得正高兴的时候,怎记得是谁动的手,如今煞星降临,一伙人才知大事不妙。 “不……不关我的事。”一人喊,其他两人也跟着叫冤。 “我没打,不是我。” “也不是我。” 一群胆小鬼,真是难看。匡云西冷冷一笑。“没人承认没关系,我一起打。”双拳连动,发出呼呼风声,不必打在身上,光瞧那架式就知拳劲绝对重得足以打死人。 三名登徒子吓呆了,顿时作鸟兽散。 匡云西岂肯放过,双脚一蹬,如苍鹰搏兔扑向郑公子。“先拿你开刀。” “救命啊!”叫得比猪还难听。 匡云西从来服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道理。既然对方只是掴了印秋芙几巴掌,打肿她粉颊,他也不可以太过分,断人四肢,或要人小命以偿。 巴掌就要还巴掌,只是那力道……嗯哼,一定得够劲。 “哇!”郑公子受了一巴掌,满口牙都给打掉了,估计下半辈子吃饭都得用吞的了。 “接下来是你。”匡云西转向余公子。 他都还没动手,只把凌厉的眼神杀过去,余公子已吓得尿裤子。 “孬种。”匡云西怒啐一声。生平最恨胆小怕事又爱欺负弱小之人,这巴掌掴得更重。 砰!余公子在地上滚了两圈,鼻梁歪了、下巴脱臼,可能不只吃东西要出问题,连说话都成麻烦了。 另一边,穆天云看着匡云西发飙,一身骨头抖得快散了。 更惨的是,他的朋友杨公子还把罪过往他身上推。“大侠饶命,那位姑娘脸上的伤确实不是小人打的,是……是他。”他把手指向穆天云。 穆天云呆了,他们不是朋友吗?为何这样陷害他? 匡云西缓缓转望穆天云,狰狞的神情更胜夜叉现世。 旁人欺负印秋芙他都没这么火,独穆天云,面对自己过去的未婚妻,认不出来也就罢了,还跟着一起动手动脚,不可饶耍他全身笼罩在一圈炽烈焰火中,步步进逼穆天云,每一步都带着致命的危险。 穆天云想逃,却发现自己双脚软得根本走不动。 面对致命威胁时的压迫感就是如此恐怖吗?那他得佩服那位小姑娘了,她在四个大男人的威逼下,不仅没有崩溃,还能鼓起勇气逃亡。 不若他……他几乎想下跪求饶了。若非一点世家子弟的骨气撑着,他一定会。 匡云西越走越近。 穆天云连瞧他一眼都不敢,闭上双目,死心地等待折磨降临。 但—— “不是他。”天外传来一记救命声响。“从头到尾,那位公子都没打我。”印秋芙挣扎着爬过来喊道。谁捉住她?谁打了她?谁对她动手动脚?她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 而她很确定动粗的人中,不包含穆天云。 匡云西望了她一眼,呼吸一窒。 “站住,芙妹,别再走了。”她以为她在往前走,其实她是在往旁边移,一寸寸接近死亡深渊。 “啊?”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右脚已一个踏空,身子失去平衡,往悬崖底下坠去。 “云哥——”她尖叫。 “芙妹!” “姑娘!” 匡云西和穆天云同时反应,朝着印秋芙豁身扑过去。 “快抓住我。”他们一起喊,两只手不约而同伸向她。 也许是天意使然,也许是命运捉弄,更也许是印秋芙心中早有定数。明明是来不及思考的情况,她却硬生生在两只救援的手中,选择了匡云西,毫不犹豫地她捉住了他。 “云哥,云哥”….”她哭喊。 “别怕,我立刻拉你上来。”他功运右臂,开声怒喝,将她整个人如旱地拔葱般,拉了起来。 才刚脱险,印秋芙立刻扑进他怀中。“云哥,呜……”她满腹委屈地哀泣着,紧紧搂住他。 “好了、好了,没事了。”他无限爱怜地安慰她。 郑公子和余公子、杨公子早偷偷溜走了,可这时刻谁还管他们呢?跑了就跑了吧,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今天让他们逃过一劫,以他们的个性,早晚会再惹事,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倒是穆天云呆呆地站在崖边,凝视那落空的手。 一直以来,他没听清楚印秋芙喊的“云哥”二字,今朝乍然一闻,顿时勾起往昔回忆。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个小女孩老用这种娇娇软软、又微带嗔意的口音叫他。 那时,他七岁、她三岁,小小娃儿一个,却整日黏在他屁股后头,一刻也舍不得与他分离。 曾经有段时间,他觉得她很烦,恨不能甩之而后快;但爹娘告诉他,那是他的小妻子,他得好好爱护她。 碍于父母之命,他不得不接受她的跟随,然后数年过去,她越长越可爱,渐渐的他也习惯她的存在,不再讨厌她了。 直到十一年前,他们举家南迁,他不得不与她别离,当时,他们两人都哭得好惨,青梅竹马的感情一朝斩断,委实伤透了两人的心。 可随着时光流转,他日渐成长,见识了花花世界,习惯了多变生活,他忘了她,甚至在她不远千里前来依亲时,狠心拒绝施予援手。他逃跑了,因为不想承担责任,他背弃她……他的未婚妻——印秋芙。 他痴望着眼前浓情相缠的两人。 第12章 那个姑娘是秋妹吗?他已经十一年没见过她了,无法肯定确认。可她为什么喊别人云哥?她变心了吗? 他看着,心头涌上一团迷雾。 *** 匡云西从没被骂得这么惨过,活到今天,他生平第一次知晓什么叫“众怒难犯”。 当他把饱受欺凌、伤痕累累的印秋芙送回大杂院,述说完毕他两人今日的遭遇后;不只秦冰、安伯、马大婶,连院里的三岁小儿都会指着他鼻头骂“蠢蛋”! 怎会把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带出门,中途又将她遗忘在路上呢?真是比猪还笨了。 匡云西被损得一颗脑袋差点点到地面,但这还不是让他最哀怨的,真正令他发疯的是,他们竟联合起来隔离他与印秋芙。 冤枉啊,大人!他是有错,却也及时弥补啦,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重来一遍吗? 好想哭天喊地,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忍住,只是……好难过啊! “芙妹。”大半夜里,还可以听见他凄楚的哀嚎声在黑暗里响起,岂止恐怖二字足以形容。 只可惜大杂院里没一个人同情他,粗心大意的男人活该受处罚。他们都一致这样认为,除了某人之外。 印秋芙坐在床上,耳听房外传来匡云西的哀鸣,一阵阵心疼涌上胸口。 “秦姑娘,他……云哥也不是故意的,你们就饶了他一回吧!”她为情郎说好话。 “不行。”秦冰用力摇着手指。“笨男人就该给他一点教训,否则他一辈子都学不会聪明。” “可男人天生粗心大意啊!”印秋芙轻声细语。“他们可以勇敢地逐退强敌、努力地卖命工作、威仪十足地立于庙堂与人争斗……可谁见过男人斯文秀气地绣花织布?” 秦冰脑海里不期然浮起匡云西坐在绣架前拈针穿线的模样,狠狠打了个寒颤。 “印小姐,麻烦你别再提那么恶心的事,我好不容易才将它忘了。”她想吐。 “啊?”依秦冰所言,难不成……“云哥真会绣花?” 秦冰掩面回忆那可怕的画面。“别说绣花织布了,裁衣做鞋,他哪样不会?”她还曾见过他穿着一身盔甲,坐在绣架前挑针拈线呢!那时他正要出征,校场上三军齐备,皇上正在阅军,他嫌闷,一个人躲在皇宫里绣花,被她撞见,吓得整整三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印秋芙张大嘴。想不到匡云西真懂得女红,怎么办?她……唔!她好想看。 秦冰轻咳一声。“不过我了解你的意思,三爷平日瞧来,虽然是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却也常常粗心大意说错话、搞砸事。男人有时真是只会动手,不会动脑。” “所以喽!这件事不是他蓄意造成的,就原谅他这一回吧!”印秋芙努力为匡云西说情。 秦冰想了下,怒哼一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可是……”印秋芙还想再说。 秦冰一语打断她的话。“印小姐,恕奴婢问句逾矩的话,你似乎对我家三爷印象很好?”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啊!”她柔声如春风拂面,和煦悦耳。。 秦冰觑着她温柔的娇颜,上头还有瘀青残存,足见她今朝所受的折磨。可她似乎未曾怨过匡云西分毫,反而处处为他说话,这代表什么? 印秋芙已深深恋上匡云西。想到这个结论,秦冰机伶伶打个寒颤,匡云西毕竟只是个西贝货,却惹得人家小姐芳心大乱,有朝一日,真相揭露,这可怎么得了?尤其——她或许只是个小小婢女,但她并不笨,她还是知道,今天来找匡云西的那位“穆公子”,正是天雷帮现任当家,易言之,他才是印秋芙真正的未婚夫。 穆公子会找上门,就表示他已知匡云西与印秋芙间的情况,而他并不打算放弃娇妻。 如果他光明正大登门要求还妻,印秋芙会做何选择?匡云西又准备怎样应对? 秦冰想得头都快炸了,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倒是印秋芙将她的喟叹丝毫不漏地听进耳里。“你别担心,秦姑娘,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就怕你被人骗了。”而罪魁祸首正是在门外哀嚎的那个笨蛋。 “我的肉眼是瞎了,心眼可没瞎,我知道谁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她的世界曾经一度黑暗,那时,她以为她的人生已到尽头,但没想到有人为她带来了光明——云哥。 不过这只是一个称呼,代表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不是那个她想相伴一生的人,如果是,她不认为自己得拒绝。 看来印秋芙陷得很深,秦冰头更痛。 “如果……我是说如果,别人对你好只是为了某种目的,那你该如何自处?”秦冰小心翼翼地测试印秋芙心意。 “秦姑娘,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印秋芙微笑,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很努力地思考,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决定选择心之所向,并且不悔。 “什么?”她的问题跟那句俚语有什么关系? “那话的意思是说,旁人以为瞎子看不见,便不知身边发生的事,可事实上,瞎子的感觉比一般人灵敏,对很多事的感触,甚至比明眼人体察得更多。”也因为如此,她能尽抛外表的迷惑,直点心灵之眩秦冰怔忡半晌,颤巍巍开口。“印小姐,你这话可有另一层涵义?” 但印秋芙已不肯再说了,她只是淡淡地笑着,像是个看破人生的智者,拥有洞悉一切真相的明亮心眼。 秦冰只觉头皮发麻,难道她与匡云西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物了?一颗心凉飕飕的,她就知道跟错主子了,她就知道——***这一厢,大杂院里争执方休。 另一边,天雷帮里吵闹才起。 “你这个笨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事?”穆公子大声吼叫,而他对面,正版穆天云则垂头丧气地乖乖听训。 “早叫你别跟郑家、余家、杨家那群混蛋在一起,你就是不听,说什么大家都是好朋友,结果呢?没事时巴着你吃喝玩乐,有事时就丢着你不管,这算什么朋友?”火到最高点,穆公子都快爆炸了。 而穆天云也只敢小小声吐出一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生死关头,谁都害怕,他们又不是故意的。” “你还敢狡辩?”穆公子火冒三千丈。“瞧瞧你们干了什么?调戏印秋芙,你晓不晓得印秋芙是谁?” 穆天云呆了一会儿,期期艾艾地开口。“这么说来,那位姑娘真是秋妹喽?” “你自己的妻子,你都不认识吗?” 穆天云吓得倒退一步。“十多年不见了,怎么认得出嘛!” “不管认不认得出,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就是不对,爹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天雷帮的帮规是如何写的?仗武欺凌弱小,当判三刀六眼之刑。你都忘了吗?” “没忘啊!我们只是……跟她玩玩嘛!”这话连穆天云说来都觉心虚,但他实在不想被判刑,只得睁眼说瞎话。 穆公子只觉一阵头昏眼花。他怎会有这么愚蠢的弟弟?偏偏天雷帮帮规开宗明义第一条就是——帮中火药秘方,传子传媳不传女。 没错,他……不,应该说是她才对。 她并非“穆天云”,她是穆天娇,正牌穆天云的姊姊。 上一任当家去世前,曾下令传位穆天云。但穆天云个性优柔寡断又吃不得苦,爹亲活着时,有爹压着,他还肯稍微用心做做戏,以安慰两位老人家望子成龙的心。 然而当穆老爷子去世,穆天云立刻如飞出笼的小鸟,天南地北逍遥快活去也,又哪管家业是否有人继承? 穆天娇没办法,只得乔装弟弟,撑起天雷帮门面。也因为如此,外人并不晓得天雷帮里还有一位大小姐。 而后,她担子一扛三年,始终相安无事,直到半年前,穆天云的未婚妻印秋芙突然寻上门来。 这婚姻大事可开不得玩笑,无法任由两姊弟假凤代虚凰去娶亲。 但当时穆天云又不知野到哪儿去了,穆天娇只得一面拖延时间,一面派人寻找穆天云回家收拾善后。 结果费了大半年将人找回,千叮万嘱交代他去接人,也联络好印家了,穆天云却在中途落跑,并给了匡云西冒名顶替的机会,搭上印秋芙。 穆天娇要不是在家里左等右等,枯等了大半个月,不见弟弟、弟媳进门而派人追查,也不会发现这桩乌龙事,更不知她一番心血又被弟弟糟蹋了。 她怒气冲冲。“印秋芙身旁的男人,你看到了吧?你知道他是谁吗?” 穆天云很快乐地摇头。“他是谁?武功好厉害。” 穆天娇差点一剑砍过去,想剖开他的脑子瞧瞧里头装的到底是稻草,还是豆腐渣儿?“他姓匡,匡云西,西荻国三皇子,我这样说,你总该懂了吧?” “原采他的身世这么尊贵。”穆天云有些沮丧,他本来就不是个勇敢的人,面对匡云西更显自卑。“可既然他如此了不起,想爱什么女人没有,又为何要骗我的秋妹?” 穆天娇脑门一阵发烫。“你猪脑袋啊?想想印秋芙的身分,天雷帮未来的帮主夫人,单凭这点,她的身价就值百万两了,哪个男人不心动?” 穆天云眨眨眼,一脸疑惑。很遗憾,他还是不懂。 穆天娇倒退三大步,扶住墙面,弟弟无可救药的愚蠢给了她太大的打击,她快疯了。 “我问你,天雷帮帮规开宗明义第一条是什么?” “帮中火药秘方,传子、传媳、不传女。” 第13章 这个他就懂了,毕竟打识字起就被老爹拿着藤条逼着背了几百遍。 “没错。而这个传承的秘方呢,就在那对祖传玉佩上。” “我们家有这种东西吗?” “你随身携带的那块龙佩不就是?” “它只有一只,哪儿来的成对?” 人笨也就算了,还特爱顶嘴,穆天娇真想一棍打晕他。 “你的媳妇儿呢?当年爹爹向印家提亲时,不是赠了块凤佩给印秋芙当信物?龙凤玉佩就是我们天雷帮一脉相承的命根子。”她吼道。 “原来这块龙佩还有这等妙用。”他终于听懂了。 穆天娇真可怜她那对痴心父母,费这么大功夫到底教出了怎样的蠢蛋? “总之,你的龙佩和印秋芙身上的凤佩,关系着天雷帮的命脉,你无论如何要娶印秋芙,让那块凤佩回归穆家,否则麻烦就大了。” “可秋妹会喜欢我、嫁给我吗?” “烈女不侍二夫。她与你早有婚约,岂能不嫁?就算她要毁婚另嫁,也该归还当初订下婚盟时所收下之全部物件。”穆天娇说完,看着穆天云,毕竟媳妇是他自己的,要与不要都得由他决定。 谁知穆天云却很天真地笑道:“那就有劳大姊了。” “我?”穆天娇指着自己的鼻子,呆了。 “嗯。”穆天云用力点头。“这事由大姊全权作主。” 穆天娇全身发抖,她……她又要气爆了。 “穆天云,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就不能自己做一次决定吗?” “可婚姻大事,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爹娘已不在,长姊如母,由你负责,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穆天娇狠瞪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爹娘在世时,一心一意希望唯一的儿子继承家业、发扬光大;可瞧穆天云这副德行,他能干什么?他甚至也没心去努力,天雷帮交到他手上,怕用不着几年就垮成废墟了。 帮规第一条:传子、传媳、不传女。到底对不对? 倘若这个儿子压根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呢?规矩还是不可变吗? 爹娘去世后的这三年,天雷帮要没她撑着,早垮了;但不管她如何努力,这份成果都由不得她来尝,有福享的是穆天云。 不公平啊!她多年来的奔波操劳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七章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匡云西而言,它比三十年更漫长难熬。 因为偷带印秋芙出门,导致她受伤而回,他被罚三日不准见她。 初始,他还想,反正他得为她运功逼毒,总是见得到的。 怎知大杂院诸人防他若防贼,每一运功完毕,他们就手脚棍棒齐来将他赶出房间,硬是不准他见她一面。 这还有没有天理?他可是她的未婚夫……好吧!冒牌的,但他们两情相悦啊! 他发火,却还是拚命忍耐,他们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了不起等夜半三更、众人皆眠后,他再悄悄摸进她房里,照样能与她耳鬓厮磨、气息交缠个痛快。 他一点也不担心那劳什子烂惩罚,真的。 只不过他忘了一件事。秦冰跟随他多年,旁的没学到,却把一副天真脾性磨得精悍冷厉,而且,秦冰对他的个性知之甚详。 因此她干了件了不起的事——白夜随侍印秋芙身侧,连吃饭、上茅厕都不曾稍离,害他整整三日别说与印秋芙谈情说爱了,连问声好都难。 太过分了,他们到底把他当成什么? “罪人!”这是当时众人给他的答案。 可怜的匡云西面临千夫所指的窘况,只得哀怨地认罪,摸摸鼻子、乖乖接受处罚。 只是见不着她的日子好烦闷,他干脆上街打零工,仗着一身高强武艺,保了趟短程镖,银子入袋,他终于有钱买下日前在街上所见,那块银光闪烁的貂皮了。 今天刑期届满,他很快乐地着新买的礼物会佳人去也。 “芙妹。”那声音还会飘呢!鞍。俊彼谟n镘椒坷锱錾狭艘晃徊凰僦汀绿煸啤?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尤其这两个男人间还夹着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那情况可就更精采万分了。 匡云西瞪着穆天云。“你来干什么?”口气恶狠狠的。 “云哥。”印秋芙悄步移近他。“穆公子是来为日前的事道歉的。” 穆公子?瞧这景况,印秋芙还不知道穆天云就是她的正牌未婚夫喽!匡云西稍微放下心来。“早知道不该欺负人,何必做了再来道歉!”他对穆天云的懦弱可厌恶了。 穆天云瑟缩了一下,他对匡云西有着深深的畏惧,可能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匡云西,但姊命如山,他不得不从。“那个……秋妹,我……”声音越来越小,在匡云西杀人的目光凝视下,别说表白了,他连呼吸都快不行。 “穆公子怎么叫我‘秋妹’?”她疑问。 “因为……”呜,他不玩了,他要回家啦!虽然印秋芙长得还满漂亮的,但她毕竟是个瞎子,为了一个瞎子把命丢,怎么算都不值。 “穆公子,你怎么了?”他支支吾吾地,教她好生不解。 “我……”救命啊!匡云西又瞪他了,谁来救他,爹、娘、姊姊,救命哪! “穆公子?”她又唤。 穆天云拚命摇头,好可怕,他受不了了。“对不起,我想起家里还有些事,先走一步。”连“再见”二字他都来不及说,就像背后有鬼在追似地,他奔得飞快。 匡云西对着他的背影鬼脸。胆小鬼,活该你没有老婆。印秋芙是不可能让的,你就哪边凉快,哪边闪吧! 印秋芙黛眉轻蹙。“这位穆公子真是奇怪,在你进来前,他明明说有要紧事要跟我谈的,怎么一下子就跑了?” “谁知道呢?或许他是个疯子。”他耸肩,撇得可干净了。“疯子的言行,正常人是无法忖度的。” “其实穆公子本性不坏,上回其他三人欺负我时,他还拦阻过他们。” “那你的脸怎么还会肿得不成人样?” “啊?”她紧张地双手捧住娇颜。“真有这么难看吗?” 糟糕,说错话了。他无措地搔搔头,呐呐言道:“还好啦!绝代佳人就算少了三分艳姿,总也还是个美人。” “你在说什么?”她给逗得笑了出来。 见她开心,他就高兴了。“别说这个了,我有东西送你,闭上眼。”他本想献宝。 她噗哧一笑。“我本来就看不见,闭不闭眼有差吗?” 唔!他用力揍了自己脑袋一下。该死的,今天怎么老说错话?他平常没这么笨的,虽然也没聪明到哪儿去。“那……算了,你自己摸吧!”他把银貂皮塞进她怀里。 她吓了一跳,怔怔接过,入手一阵绵软,搔挠得人掌心暖呼呼,这是……上等毛皮的触感。 “这是块银貂皮。”他解释。 她更惊。“你怎么给我如此贵重的东西?”银貂稀有,它的毛皮可值不少钱呢! “快冬天了嘛,我瞧你好像没什么御寒衣物,刚好日前在市集瞧见有人贩售毛皮,价钱还挺合理的,就替你买了块,裁成皮袄,你冬天穿着就不冷了。” 毛皮在她手里散发着温度,从掌心暖进心底。 匡云西从不是个擅长甜言蜜语的人,但他总是替她想得周到,常常,享受着他的体贴,她不免自问,她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珍宠?会不会一觉醒来,发觉一切不过是场梦,他与她终成陌路? 想到有一天她可能见不着他、碰不着他也感觉不到他,身子不期然地颤抖,一股浓烈的酸涩感涌上眼眶。 瞧见她泛红的眼,匡云西大吃一惊。“你怎么了?”他粗手粗脚将她拥进怀里。“是不是哪里痛?或者运功逼毒后的酸疼还留着?我帮你揉揉。” 她摇头。“我……很好。”只是忍不住哽咽。 “很好怎么会哭?”她从来不是个爱哭的人,突如其来的落泪让他慌了手脚。 “真的。”她拍拍他的手。“我只是很开心,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不管未来如何,今朝他的柔情,她将永记心底、一世不忘。 “原来开心是用哭的啊!”他第一次发现,真想一头撞壁去,耍人嘛! 她又抽噎了两声,轻笑了开来。“这块毛皮,你打算亲手剪裁、缝制?” “咦!秦冰告诉你我会裁衣制鞋啊?” “嗯……”以为他会不好意思,因此她说得很小声。“她也说了,你会绣花织布。” 谁知他根本不当一回事。“何止喔!我还会放牛牧羊、打猎捕鱼、筑屋造堤……样样难不倒我。”很自豪似的。 引得她轻笑连连,似风吹银铃,声声悦耳,绕梁三日不绝。 瞧她娇态憨然,他心头一动,情不自禁低下头,轻吻那红润的樱唇。 银铃笑声顿停,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代之而起;怦咚、怦咚、怦咚……在这小小的卧房里织起一张旖旎情网。 房内两人无一幸免,一起坠落向网内最深处。 *** 虽然穆天娇警告过穆天云,别再跟郑、余、杨三人来往,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穆天云自己也知道郑、余、杨三人,只是利用他的家世背景奇作威作福、吃喝玩乐,他们根本不当他是朋友,否则不会在危急关头弃他于不顾。 可当他搞砸穆天娇要求带回印秋芙的命令,又被匡云西吓得半死后,除了几个恶友,他又能去找谁? 第14章 “杨兄、余兄、郑兄。”在本地最大的青楼怡红院找到三人,穆天云怯怯地唤了声。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穆少帮主啊!”冷冷嘲讽出自矮胖的杨公子之口。“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不是忙着娶娇妻?” 高瘦的余公子放声大笑。“一个瞎眼婆子也叫娇妻,别笑掉人家大牙了。” “瞎不瞎是无所谓啦,反正穆少帮主有钱,大可请上百个佣人来服侍他的瞎子老婆,只是……”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郑公子轻蔑道。“你们都还记得吧!数日前在温泉池畔见到的景象,一个好人家的闺女会三更半夜衣衫不整,跟个男人在野地里幽会?” “这不是存心让穆少帮主戴绿帽子吗?”一名妓女说。 “也许连儿子都有喽!”杨公于撇嘴。 “正好让咱们的穆少帮主当个现成老爹啊!”余公子话一落,登时引起哄堂大笑。 倒是穆天云给说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怒。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秋妹的事?”穆天娇明明答应过他,若印秋芙的眼睛一生无法复元,她就不强迫他娶妻,只待取回下聘信物,婚约一事立即作罢,不再提起。 不过他还是会尽力照顾印秋芙啦!毕竟她变成这样,他也很心疼,只是不能因为怜惜,就要他娶个累赘回家啊!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你以为呢?”郑公子瞪他一眼。“你的好大姊一早就跑来警告我们,别再与你来往,以免误了你婚期。” 穆天云气得浑身发抖。穆天娇竟敢背信,害他在朋友面前丢脸,他……他就再出门玩一个月,看穆天娇怎么对帮内众长老护法交代! “你还是快点回家去吸你大姊的奶吧!”余公子扮个怪模怪样的吸吮姿态,当下把一伙人惹得笑不绝口。 独穆天云红着眼眶。“我……我不会再回去了。” “不回去,那你的亲亲好老婆怎么办?”郑公于揶揄他。 “那种伤风败俗的女人,谁要娶她?”穆天云恨恨开口。 杨、余、郑三人互觑一眼,不约而同起身,走到穆天云身边,揽住他的肩。“对嘛!朋友好比手足,夫妻如同衣服,为了一件烂衣服,连好朋友都不要了,值得吗?” 穆天云拚命摇头。“当然不值得。” “是吧,除了我们以外,谁会真心为你着想?你大姊再能干,也是个女儿家,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到时顾她相公都不够了,哪有时间顾到你。她只想随便找个人跟你凑和了,她也了了一桩心头事,所以说,她的话你绝不能信。”郑公子煽动他。 穆天云正在气头上,哪辨得出是非真假,人家随便说,他也随便信了。“你说得对,以后我再也不信大姊了。” “你能想通那是最好的。”杨公子颔首笑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平白放过那对狗男女,竟敢让你戴绿帽子,我们一群朋友都很为你抱不平啊!” “一定要给他们好看。”余公子跟着煽风点火。 “可是……””说到报仇,穆天云是没意见啦!但想起匡云西,他腿都软了,又如何报复?“还是算了吧!反正我又不娶她,顶多就当不认识这个人喽!” “这怎么可以?”郑公子义愤填膺的。“想一想,你们穆家何等威风,让人这么搞法,所有的脸都丢尽了,你爹娘泉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的。” 穆天云这人虽胆小懦弱又没用,唯一的优点是:尚知尊敬长上、孝顺爹娘。因此一听这话,脸色全变。“那该怎么办?” “放心,有关这点,兄弟们一定会帮你的。”郑、余、杨三人同声大笑。 穆天云也跟着笑。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好靠山,但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呢? *** 虽然不久前,匡云西因带印秋芙外出,导致她受伤,而被罚三日不准见她,经过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痛苦岁月! 但他始终没放弃携她出游的想法。 他是有把握治好印秋芙,但世事无绝对,万一中间出了错呢?中毒这种事非同小可,她还是有可能终生失明。 果真如此,难下成她要在屋里躲一辈子,永不出门? 这样太奇怪了,也不自然,他希望她能够正大光明地走出去,“见见”这多采多姿的世界。 不过他不敢再骗她出游了,以免她对外界的印象越来越差,总有一天,她会怕得连床都不敢下。 一定要想个法子哄得她自愿与他外出,可……有什么办法呢? “芙妹,我想去买缝制皮袄的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他试问。 “不要。”印秋芙回得爽快。 他扁了下嘴,却不死心。“听说县里第一酒楼,从中土请来一名大厨,手艺出神入化,我带你去品尝品尝好不?” “不好。”她连摇了三下头。 他再接再厉。“今天是市集的最后一天,听说热闹极了,出去走走如何?” 她继续摇头。 好泄气,可他真不想放弃。“我……” “云哥。”她抢口截断他的话。“你为什么非要我出去不可?若那些事情真这么好玩,你可以自己去。”她一个瞎子跟着他只会碍手碍脚,她不想让自己显得更悲惨,因此断然拒绝。 “但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啊!”有点耍赖,却是他的真心话。形单影只多无聊,出游有人相伴才好玩嘛! 他的话入她耳里、荡进心底,激起千层浪。就是想在一起,没有理由,不过是单纯的想望、思念,与难舍难分罢了。 她低垂螓首,藏在袖里的小手微微发颤。“恐怕我跟你一起出去,会绊住你,这样也没关系吗?” “你在说什么?”他激动地揽住她的腰。“我还怕你不想与我牵扯太深呢!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可能永远顺顺利利?今天我绊你、明天你伴我,不管是妨碍还是陪伴,不都是一种甜蜜?” 她深吸口气,可以清楚听见心跳狂奔已然失控。为了他的深情,她鼓足勇气,慨然应允。 “好!”她说。 “什么?”她答应得太快,他反而呆祝 “我跟你一起出门。”她摸索着拉住他的手。如果他不嫌弃,愿意与她携手一生,那么她也愿童。 “真的?”他大喜过望。 “莫非你不想?” “不不不,我当然想,我……”他乐得都语无伦次了。“我们这就出发。” “云哥。”她反握着他的手,呢喃自语。“不管你是谁,未来变得如何,我发誓,一生都会努力去爱你。”这是她突破女性的矜持,一辈子难得一次的大表白,但可惜,他乐疯了,没听见。 “你叫我吗?”他问。 她抿唇,笑声如银铃悦耳。啊!这个男人总在不该粗心的地方特别大意,真不知他是聪明还是笨,可她却好喜欢、好喜欢他。 不晓得改日他发现今朝错过什么后,会不会后悔?她有些坏心眼地偷笑,却还是没打算说出实情,想看他瞠目结舌的呆样。原本冷静含蓄的个性在遇见他后,也一点一滴被改变了。 *** 阔别数日,重临市集,说印秋芙不紧张是骗人的。 日前在这里发生的不愉快一点一滴在她心底苏醒,冷汗悄悄渗出皮肤,湿了一身雪白衫裙。 她会不会再闯祸,成为市集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会不会再碰到调戏、并殴打她的三名男子,再一次遭遇生死关头的危机? 她好怕,行走的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磐石那般沉重。 忽尔,她双脚一软,软弱击溃坚强,她就快倒下去了。 “累了吗?”匡云西低沉的嗓音柔柔传来。“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他微使劲,揽住她的腰。 “呃!”印秋芙整个人倒向他怀中,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是专属于匡云西的体味。 一直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很阳光、充满青草香,又带着些微的汗味,是努力工作者才会有的。 她看不见,所以只能靠想像,描绘出他在太阳底下挥汗奋斗的模样,颀长结实的身躯像山一样稳靠,瞬间,她心底充满安全感。 冷汗止了,发抖的身体也渐渐恢复正常,她重新站直,突然觉得刚才的忧虑很愚蠢。 就算市集里有众多的人、无数的声音、混杂的气味又如何?她根本无须一一辨明,她应该、也必要去认出的,只有一个他。 “我没事。”倚偎在他胸膛,她轻笑。“带我去瞧瞧贩售毛皮的摊子好吗?” “啊?”她变得也太快了吧?刚才不是还一副要昏倒的模样,转瞬间便振作起来,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你确定没事?” 她掩唇,却掩不住成串银铪浅笑。“我刚刚发现一件事。” “什么?” 她对他招手。“你过来一点我才告诉你。” 他凑近她。 她附上他耳畔低言。“只要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他整个人呆如木雕。刚才她有说什么吗?她……他……她他她……不行,他一颗心全乱了。 直到她更愉悦的笑声唤醒他。“不是要去找那个毛皮贩子?” 匡云西惊飞到九重天上的神智被狠狠拉下。“那……那个……芙妹,你刚刚是说什么?” “找那个毛皮贩子?”她使坏。 “不,更之前的。”他很紧张,一颗心快蹦出胸膛了。 “你靠近一些我才告诉你。”她说。 “不不不,再后面那一句。” “我是说,你过来一点我再说。” “我知道,但我想……” “算了。” 第15章 真不知他是夹缠到哪里去了?她索性拉过他的头,轻言。“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一说完,她轻灵地跃离他身边。 换作以往,离开他绝对是她毕生最恐惧的事。 可如今,她体会到他们两人的命运已紧紧交缠,恐惧淡了,变成幸福。 这回,匡云西总算将她的话完整收进心里。 他快一步追上她,抱住她的腰。“芙妹,我真是太喜欢你了。”就在街道正中央,当着满市集的人,他大声出心头最深切的爱意。 “云哥!”耳畔传来此起彼落的惊呼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脑袋里爆炸,她羞得无地自容,只能将螓首深深埋进他怀里。“我们快点回家吧!” “为什么?你不是要找那个毛皮贩子?”他半抱半拥着她走。 这男人脑袋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她快被他搞疯了。“不找了、不找了,我想要回家。”丢脸死了。 “可是已经到了啊!”他一派天真。“看看再走嘛!” “不看了。”她用力扯着他的衣袖。 他简直钝到无可救药了。“那多可惜?” “云哥!”她气急败坏。“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歪着头想了一下。“什么状况?” “羞死人的状况,全市集的人都在看我们。”她快疯了。 他一脸不解。“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他移动目光,四下望了望,还真的咧!他与她几时变成众人注目的目标了? “那些视线都要把我刺穿了,谁会感觉不出来?” “我就没感觉。”眼睛长在人家身上,爱看就让他们去看嘛,有什么关系? 她气炸了,揪住他耳朵,虽然看不见,但下手倒挺准的。 “我要回家,立刻。”她吼。 他整个人一呆,没见过她如此生气,他登时一慌。“好好好,我们回家。”连这段路他都是抱着她走。 印秋芙挣脱不开只得由着他,却在心里暗暗发誓,四十九天内绝不再出门。不知道经过四十九天,这些流言能不能淡化干净?唉呀,真是讨厌死了。 两人自顾自想着心事,没注意到身后两道若有所思的目光直追寻着两人的背影直到消失。 那是穆天娇,她一脸凝重。“我是不是该做出一个选择了?”这个问题一直在她脑海盘旋不止。 第八章 在交代穆天云想办法赢回印秋芙的心后半个月,穆天娇又派人找到他。 不过这回她没传他回天雷帮,相反地,她以一介女子之身,来到他长期住宿的怡红院。 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笑她,为她单身女子独闯妓院的行为感到不齿。 穆天云一见她,整张脸都黑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他气急败坏。 “你不肯回家,我只好来了。”穆天娇倒是坦然以对,丝毫不把周遭的流言蜚语放在耳里。 “那你可以派人来啊!要不然找个人陪伴也行,你一个姑娘家来这种地方,知不知羞?” “你若觉得这里不好,干么长住在此?” “你怎么能跟我比,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啊!” 这种话穆天娇从小听到大,因为她是女的,基于天雷帮传子、传媳,不传女的帮规,她在帮里的地位与一名长工无异。 外人都不知道天雷帮里除了少帮主外,尚有一位大小姐。甚至在穆天云跷家远游,将所有帮务推在她身上时,大伙儿承认的主子,还是只有一个——穆天云。 而她也没计较,爹娘去世前,她答应过他们要好好照顾弟弟、光大天雷帮。 她很努力,天雷帮也日渐茁壮,至今,问起大陆上何人火药知识最渊博,除了穆家人,没第二人眩她一心要将这份值得骄傲的家业交到弟弟手上,可瞧瞧穆天云干了些什么好事?对于她倾心守护的东西,他根本不屑一顾。 为人作嫁到这种地步,还被损得一文不值,够了!穆天云终究是扶不起的阿斗,她认栽。 天雷帮,穆天云不要,她可是视如珍宝,而且不准任何人毁坏它,就算是穆天云也不行。 “我只是来跟你说句话,说完就走。”她摆摆手,懒得再跟弟弟讲下去。“你确定不娶印秋芙?” “我……”忆起印秋芙清丽的容颜和她倔强自持的个性,着实令人激赏,他有些心动;可想到她的眼伤,万一一生无法复元,他背得起这样一只大包袱吗?他怕极了那永无止尽的辛苦,还是算了吧!他摇头。“我不想娶她。” “那就退婚吧!”穆天娇说。“借用一下你的龙佩,我要拿去当信物,与印小姐谈退婚的事。” “可以吗?” “了不起赔点钱,印家长辈都去世了,剩印秋芙一人,生活并不是很好,只要我们多给些银两,相信她会同意的。” “这样对她会不会太残忍?” 穆天娇瞄了他一眼。穆天云打小就这样,优柔寡断、懦弱胆小;不过她还是很疼爱这个弟弟,如果他没有另一项缺点的话,就算为他做牛做马一辈子,她也甘愿。 偏偏穆天云自幼给宠坏了,养成一副大少爷脾气,凡事只以自己方便为出发点。他以为天雷帮没有他会垮,其实早在三年前天雷帮就全靠她在撑了,他在不在根本没差。 他以为印秋芙非他不可,却忘了印秋芙身边早有一双比他更强健的手臂——匡云西。那个坚强的男人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突然,穆天娇有点羡慕印秋芙,她或许没有庞大家产作后盾,但她却得到了世间最难得的有情郎。 但即使告诉穆天云这些道理,他也不会懂的,他幼稚的思想无法考虑如此深远的问题。 因此她只是淡淡地说:“退了婚,还印秋芙自由之身,她想再嫁也容易些。” 谁知穆天云却把眉头皱了起来。“她毕竟曾为穆家媳妇,这么快就想再嫁,咱们家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穆天娇狠狠瞪他一眼。“有本事你就这么去跟匡云西讲,要他把未婚妻……不,印秋芙这个你不要的女人还给你。” 穆天云瑟缩一下,想起匡云西的狠厉,他哪敢啊? 穆天娇大步走了出去,她再也不愿与这个蠢弟弟多说一句话了,一个字也不愿。 穆天娇前脚一走,郑,余、杨三位公子不知又打哪儿冒了出来。这三人也都是胆小鬼,平常在穆天娇背后吼吼骂骂他们敢,真要让他们与穆天娇面对面,那可是双脚发软、牙齿打颤,没当场昏倒就算了不起了。 他们把穆天娇与穆天云的对话听入耳里,群起为穆天云抱不平。 “放心好了,那对狗男女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们一定帮你报仇。” “叫那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听着此起彼落的叫嚣声,穆天云直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印秋芙是他自己不要的啊!匡云西想要就给他嘛!有必要闹得这么大吗? 可他又没勇气直言,然后不知不觉中,随着他们拟定报复计划。为什么会这样?他真是越想越迷糊了。 *** 一整天,匡云西坐立难安。 直至昨日为止,印秋芙身上的余毒已全部逼除干净,只要再经适当调养,她恢复光明是指日可待之事。 他很开心,也很烦恼。 一旦她的眼睛能够视物,会不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冒牌货? 长久以来,他以“未婚夫”的身分待在她身边,理所当然的,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摘下假面具后,他要如何与她相处? 即使她没认出他,他也不可能演一辈子戏,总有一天,他得对她坦白。 她会接受他的新身分吗? 万一她误解他的接近,纯粹是为了取得天雷帮的火药秘方,那该如何是好? 又或者她笃信烈女不侍二夫的蠢话,坚持嫁穆天云而不嫁他呢? 好烦、好烦!问题千头万绪,没有一个是理得清楚的,他快烦死了。 “唉!怎么办?’他低喟,今天第一百零三个叹息。 印秋芙察觉他的忧虑,柔声问道:“云哥,你不舒服吗?” “我?”发现她眼中的关怀,他心头一凛。“没有啊!” “真的?” “当然。’他用力一点头,忍不住又是一声。“唉——”印秋芙噗哧笑了出来。“这是你今天第一百零四个叹息了。” “什么?”他吃了一惊。 “你今天从用早膳起便开始不停地叹气。”而她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了。 想不到她会做这种事,他大笑。“亏你还一一点算清楚。” “因为你很少叹气啊!”她眨眼。“如此难得的景况不好好记录下来,日后恐将成为绝响。” 听她提起“日后”,他就一阵心虚。 “芙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并非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你会如何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他问得战战兢兢。 她却回得爽快。“你的身分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胆怯。出身西荻国皇室,他亲眼见识到一个国家是如何由强盛直至繁华落尽,最终落得贫穷困苦。 他深深体会到生命的无常,人类不管再如何伟大也无法与天争;他学会了认清事实。 既然摆脱不了命运捉弄,不如随波逐流。他心甘情愿投入红尘中打滚,快乐地度过每一个晨昏,捡拾生命中的幸福、悲伤、愤怒、爱欲……深植记忆里,化作永恒。 可是遇到印秋芙之后,一切都改变了。起初只是一时好奇,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被未婚夫深深怀念,却又深恶痛绝地抛弃? 第16章 没想到,他见识到另一种面对生命折磨、坚强以对的方法。 印秋芙,父丧母亡后,投奔未婚夫未果,又蒙受意外,双目失明。她本该指天咒地,怨叹生命对她的不公。 但她没有,她默默地接受了,并努力从挫折中找出另一条生路。 他为她的坚强所吸引,惊异于她的勇敢而喜欢上她。 可是深入了解后,他也看见了她的胆小,比如她自失明后,就再也不愿踏出家门一步。一个小小的缺点,让他吓了一跳,却无损于他对她的欣赏,反而让他更觉得她的可爱。 他开始想要守护她一生一世,念头之强烈无端激起心湖千层浪。他变得患得患失,再也不复往日的潇洒了。 面对匡云西的问题,印秋芙只是慎重地想了片刻,开口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啊?”这答案不对吧!可望着她希冀的笑容,他臣服了。“好吧!你想去哪里?” “都可以。” 他叹口气,扶她起身。“你变得喜欢往外走了。”他很高兴她走出阴霾,却更担心她会逐步远离他能力所及之地。 “因为走出户外后,我才发现自己的生命轨道不是既定的,我也可以掌握,并重新规划它的去向。”她意有所指地说。 “是吗?”可惜他没有体会。 *** 离开了大杂院,匡云西和印秋芙避开热闹的大街,直往东郊行去。 两人悠闲漫步森林中,清风拂面而来,大异于街上温热的气息,密林深处的风凉爽,还带着绿叶的清新气息。 印秋芙仰头伸了个懒腰。“偶尔出来走走真是舒服。”庆幸他强拖她走出大杂院,否则她一辈子也品尝不到这份喜悦。 “小心。”匡云西扶了她一把。“地上有石头。” “不碍事的。”她侧首给他一抹笑,清艳似出水芙蓉,美丽不可方物。 他不觉看得呆了,一颗心怦怦、怦怦地狂跳起来。 “我的眼睛已渐渐可以感受到光线,看得见一些晃动的奇影子。”她说。 闻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瞬间一窒。“你说什么?” “我可以看见一些影子了。”这是今天早上发现的事。 他倒退两步,连呼吸都停了。这么说来,她已知晓他的真实身分喽?那今天的出游该不会是她对他摊牌的时刻吧? “芙妹,我……”他试图解释。 “瞧瞧这对狗男女,还有脸在外头晃呢!”一串恶劣的话语自后头砸了过来。 匡云西迅速收敛心神,掠近印秋芙。“又是你们。”余、郑、杨、穆四个混球还真是阴魂不散耶、他开始后悔没斩草除根了。“这回想干什么啊?”他扳着手指头,为免日后麻烦,他决定一劳永逸解决他们。 “你们这两个狗男女,别以为你们干的丑事没人知道,我们今天是替天行道来的。”余公子啐道。 杨公于跟着放马后炮。“奸夫淫妇,本公子要你们尝尝得罪我的后果。” 郑公子笑得好邪。“今天你们逃不掉了。” 匡云西根本懒得理三只狗在吠,只把凌厉的视线定在穆天云身上。“我以为你是有些脑子的,想不到奇蠢如猪。” 对于穆天云,匡云西是调查过的,结论只有一个——不知世事的大少爷。 可他曾为印秋芙求情,所以匡云西对他还算有一点点期待,这位长不大的少爷稍加磨练,也许会有一番作为。 但瞧他今天的表现,匡云西绝望了,一个人可以笨、可以软弱、可以胆小,却绝不能搞不清楚状况,以恶为善,自我膨胀到看不见现实,那叫找死,不是能干。 “我哪里蠢了?”穆天云不服气地嚷道。 “没关系,让他吼,他再嚣张也没多久了。”郑公子自怀里掏出一颗黑色弹丸,阴沉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匡云西脸色一变。“霹雳火!” 闻言,穆天云的下巴也掉了下来。“什么?露雳火!郑兄,你哪儿来这东西?” “你给的啊,你忘啦?” “我!”穆天云眼睛都凸出来了。“我几时给你霹雳火了?” “昨晚咱们正商量着要如何整这对狗男女,你突然说你家有一种相当厉害的火器,一旦使用,任他武艺再高强,也非化为血肉一堆不可。就是那时候,你把霹雳火给我的。”郑公子说。 “穆天云,你这个白痴。”匡云西怒骂。 穆天云还没反应过来,余公子已取出火摺子,凑向霹雳火的引信。“这小子太嚣张了,郑兄给他好看。” “不要!”穆天云试图阻止,但—— 嗤……来不及了,引信已被点燃。 “快走。”匡云西不理他们,大掌揽住印秋芙的腰行如奔雷向前掠去。 “快把霹雳火丢掉。”穆天云边吼边跑,直恨不能多生两条腿,只要能逃过这一劫,他发誓要努力练武,再也不偷懒了。 郑、余、杨三位公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怔忡地拿着那颗霹雳火发呆。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像天空炸裂,地面整个翻转过来了。 霹雳火,原为战事所开发,威力强大,须搭配强力弓弩使用,将之发射到五里外可粉碎敌人于瞬间。 如此可怕的东西,若落入不肖之徒手中会有何后果?那漫天飞溅的血花说明了一切。 *** 事情发生只在一瞬间。 印秋芙耳畔接收到一记爆炸声响,接下来地动山遥“云哥!”她站不稳,跌进匡云西怀里。 “该死!”霹雳火的威力比他估计的还大三分,原以为避个五里、又有三人合抱大的巨石挡着应该没问题,想不到还是出事了。 眼睁睁看着巨石出现裂缝,匡云西想也不想,抱着印秋芙,人如苍鹰冲天而起,直奔东方。 其间,他连换三种身形,期以最快的速度远离暴风范围。 唔!突然,胸口一痛,他飞掠的身子顿了下。 “果然,最近耗力过大,内力有些不足了。”他在心里苦笑,只求满天神佛保佑,逃过这一劫,他绝不会再三过庙门而不入,保证每遇必拜。 可临时抱佛脚似乎没用,因为—— 砰!又是一阵爆裂声起,他眼角瞄到方才躲避的那块巨石被挤裂了。 一股灼热的风直袭他后背,本就不稳的身形再遭震荡,怀里的印秋芙险些被甩落。 “云……”硬生生咬住才到口的话,原是想叫他抛下她自己逃命的,但知道他不会应允,反而会扰了他的冷静,因此她强抑慌乱,依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 “救命啊!”随着呼救声落,穆天云忽然自后飞跌过来,恰恰撞在匡云西背上。 “呃!”匡云西踉跄了一步,喉口涌起一股腥甜,内力被冲散了。 “云哥?”发现他的不对劲,她满怀忧急。 “没事。”他强提内力,却已来不及,身子被随后而来的暴风给卷了进去。 “可恶!”撑不住了。“芙妹,你先走。”奋起残存功力,他以掌托住她的腰,迅速送至更远的安全地点。 “不,我不要,云哥——”她怎能抛下他,自己逃命? 但情况又岂是她所能控制? 匡云西凌厉无匹的掌风让她又飘飞了半里远,恰恰越过东面山区的断崖,落至另一边崖顶。 “云哥!”才落地,她又焦急地想往回走,却见两抹影子不分先后飞跌过来,是被爆炸的巨风冲跌成一堆的匡云西与穆天云。 “云哥,你在哪里?”她伸手想要救人,但本就模模糊糊的视线,随着暴风袭来的沙石弄得什么也看不清。 “芙妹!”匡云西看见她,也想握住她的手,可爆炸的威力到此却已势微,差那么一寸,他错过了她的援助,沉重的身子硬生生落下断崖。 “救命。”穆天云还缠在匡云西背后哀嚎。他的武艺没匡云西好,霹雳火爆炸时他才跑到一半,被猛然卷起的暴风刮上半空,又狠狠落下,本以为死定了,谁知却撞上匡云西,这还不紧紧巴着,以免小命不保。 “这个浑球。”匡云西回头瞪他一眼,考虑着要不要一掌将他打下,省得碍手碍脚。“啊!”在这一瞥间,发现了另一边山壁上横生的枝桠,是一条生路。 他想也不想地解下腰带,运足功力,卷向树枝。 不一会儿,一条布做的通路暂时完成。 “可以了。”他拉拉腰带,定已捆卷结实,正想攀着布桥爬回崖顶。 “这是我的。”穆天云却在这时推了他一把,自己独占布桥。 “啊!”眼看就要跌落谷底,千钧一发之际,匡云西捉住了穆天云的脚。“你这王八蛋。”想起刚才自己居然一时心软,任这家伙趴着,他一肚子火。 “走开、走开。”穆天云拚命踢他。“你不要连累我,我不想死啊!”他眼泪和鼻涕都飙出来了。 到底是谁连累谁啊?匡云西举起拳头,正想揍他两拳。 “云哥。”一记忧急的呼唤转移他的注意力。 匡云西抬头,发现一条藤蔓正沿着崖顶垂下来。 “云哥,快捉住藤蔓,我拉你上来。”印秋芙正在另一边的崖顶上叫。 匡云西考虑着。他是不想死,可以她的力气,要拉起他也非易事,更有可能他们会齐落谷底,做一对同命鸳鸯。 这样的结局他不能冒险。他正想拒绝,另谋生路。 她却喊道:“藤蔓的另一头我绑在一棵大树上,树干有三人合抱那么粗,不会有问题的。” 第17章 她真是了解他。他心下暗赞她聪明,这世上有些人善良过了头,总为了别人奋不顾身,结果人没救成,反赔上自己一条命。这种人他是不欣赏的。 这时候就要大骂自己一声蠢蛋,没踹掉穆天云先逃,以致遭他连累,真是蠢到极点了。 为人处事还是要懂得量力而为才对。 “我这就过去。”他一边放开穆天云的脚,一边默运神功。原本充沛如江河滔滔不绝的内力,因为为印秋芙运功逼毒而消耗后,约剩三成,要复元需一个月……本来啦!因为刚刚他强运功力逃命,又被穆天云撞得散功,现在大概只剩半成力,希望飞得到藤蔓那边。 觑准目标,他深吸口气,跳—— “哇!”印秋芙惊呼一声,手中的藤蔓突然重量倍增,拉着她猛向前跌了三步,险些一股脑儿栽落谷底。 “芙妹,你还好吧?”他一动也不敢动,想像自己是尊木偶,以免增加她的负担。 “还好。”她咬牙站稳脚步。“我这就拉你上来。” “慢慢来没关系。”他本想提气轻身,可惜胸口痛得要命,一分力也提不起来,只好全权仰赖她。 匡云西的身量体型足足是印秋芙的两倍,再加上男女间的气力差别;这一增一减下,她拉得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不要太勉强了,芙妹。”明明距离这般遥远,他却似乎仍可听见她的喘气声,一时心都揪起来了。 “唔!”她哼了声,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拉人了,没法再挤出半丝力气说话。 匡云西可以感觉到自己正一步一步地远离死亡,速度很慢,但印秋芙确实做到了。 他一颗心怦怦直跳,为她的勇气也为她的执着喝采,难得她没有哭着落荒而逃啊! “救命啊!”一阵哭天抢地声突然传来,打断他的沉思。是穆天云。 匡云西垂首一瞧,发现刚才他卷在枝牙上的腰带开始断裂了,穆天云正逐步接近死亡深渊。 “救我。”穆天云祈求着他的援助。 匡云西看着手中的藤蔓,再看看他。是天意吗?本来那条路是他要走的,却被穆天云抢了去,结果那原来竟是条死路。 “秋妹!”在匡云西那里得不到救援,穆天云改将目标转向印秋芙。“救我,秋妹,我才是你的云哥,他不是,我才是啊!” 匡云西愣了下。想不到穆天云这么卑鄙,为求活命,什么下三滥的事都干得出来。他不由得屏气凝神,也想知道印秋芙会如何做。 可不知印秋芙是没听到,还是不在乎?对面崖顶始终静默一片。 “秋妹!”穆天云再叫。“我知道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只要你救我,我立刻娶你,救我、救命……啊!”没有给他反省完的机会,布桥断了。 匡云西看着他坠落,越来越快、越来越远,终至消失。 忽尔,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他脸上,他空出一只手去摸,红红的,是血。 为什么会有血?他抬头望去,崖顶上有一双手,血淋淋的正一寸一寸地将藤蔓往上拉。 印秋芙为了救他,磨破掌心、吃苦受罪都不在乎。 有一股热潮从他心底涌出,直冲眼眶,又酸又涩。 “啊!”所有的想法、理智都被那股热潮冲散了。他只知,当他醒觉时,他已不顾二度散功的危险,强提仅存的护体神功,开声怒喝,双脚猛蹬崖壁,人如飞箭冲起。 “云哥。”想不到他会这般现身,崖顶上的印秋芙吓了一跳,倒退两步,跌坐在地。 而匡云西上掠的姿势是很威风,可下来的样子就不敢恭维了。 他像只摔死狗一样,叭地一声摔落地面,口鼻溢血,不省人事。 也难怪了,都二度散功了嘛!要休养完全,一年后再看有没有可能吧! 第九章 打第一次见面开始,匡云西就很欣赏印秋芙的坚强及冷静。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能鼓起勇气与命运搏斗,尽管她做得尚不尽理想,还是非常惹人心疼。 他想保护她,就像守护他领地里那些天真可爱的百姓们一样。 但曾几何时,怜惜渐渐变了样,他喜欢上她,心里开始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可那还只是喜欢,直至今时今日,欢喜变了样。 “你醒了,云哥!” 当匡云西自深沉的黑暗中醒转,入眼便是印秋芙忧急焦虑的俏模样,突然,一股温馨的幸福感冲上心头。 “芙妹。”情不自禁地他揽下她的头,轻吻上她的唇。 “唔!”她吓了一跳,本想后退,却在他温柔的拥住她时,娇躯化做春水,软软倚进他怀里。 他的舌轻舔着她微凉的唇,一股杏桃般的水果甜香窜进鼻端,就像她,既可爱,又甜美。 “嗯!”她浑身一颤,狂暴的战栗在四肢体肤间流窜。 他一边轻咬着她的唇,一边以手拍抚她的背脊舒缓她的焦虑。 “呼!”半晌后,她放松地叹了口气。 他的舌乘机钻进她唇缝,舔上她的齿列。 一股酥麻由脚底升起,搔挠得她娇躯颤如风中叶。 好热,怎么会这样?她禁不住松了牙关。 他舌头再进,终于寻到她的丁香,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般紧紧相拥。 情欲在体内爆发,控制不住的娇吟自她喉口逸出。他吻得更加用力,感觉身体像要融化在她的似水柔情中。 “嗯……唔……”她不自觉地扭着腰,甜腻的低鸣,比醇酒更醉人。 “好甜哪,芙妹。”他的舌划过她的舌。 卷着他的舌,她迫切地相迎。 “教我怎么舍得放开你?芙妹。”他忍不住越吻越深入。 “那就别放开我。”她藕臂紧攀着他的肩,用力到指关节都变白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喔!”他的大掌抚过她背脊,挑逗似地拉扯着她的腰带。 “别放开我。”她重申一遍。 “那我就不客气了。”刷一声,他一手拉开她的腰带,一手探入她前襟。 他的手来到双峰高耸处,尚隔着一层肚兜,她已感觉到他手中的热情像要将她燃烧。 有点恐怖,她轻颤,却舍不得离开。 他的掌心贴上她胸前,感觉肚兜底下的柔软丰满像来自魔境的诱惑,引人深深坠落而不悔。 他轻轻地揉了下,发现那份柔软正逐渐坚挺起来,恰似他下腹部的激情。 “啊!”她弓起背脊,为他所带来的快感高吟欢唱。 那美妙的乐音听入他耳里,化作万般鼓励,引得他的行动更加积极起来。 他一边吻住她的唇,一边卸下她的外衫、罩衣,一片雪白如玉的香肩露了出来。 银月下,她的肌肤闪着一层莹亮光采,璀璨夺目中更含带着绝世媚惑。 他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肩,那触感比之上好的丝绸更加滑嫩诱人。 他忍不住以唇轻触、以舌逗惹,在她的肩颈上留下一道银亮的水渍。 “云哥……”她难耐情欲地摇着头。 他忽然移到她的锁骨部分,用力吻下。 “呀!”又麻又痛的感觉让她整个身子绷了起来。 可激情却尚未结束,他一把扯下她的肚兜,在她猝不及防之际,吮吻上她胸脯。 当他的齿列刷过,她一颗心也蹦上了喉头。“别……不要……”这样子太激烈了,她会死掉。 但他不仅没放开她,反而将手伸进了她的长裙底下。 “啊!”她仰起头,狂猛袭来的快感让她几乎要疯了。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面对她惊人的反应,他回以更温柔的对待。 其实原先没打算在成亲前要她的,只是情欲来得太猛烈,连他都控制不祝她当然知道他不会伤害她,理智上的。 而情感上,这样的快感是她生平首度尝试,只觉身体像脱离了掌控,迳自欢唱着它的音调。 “唔……嗯,碍…云哥……”甜腻的声音像哭泣,更似哀求,求他给予更多的欢乐与激情。 他顺应她的祈求,大掌爬上她的大腿根部。 “啊!”她吓得全身僵硬。 他缓缓揉着她的私密处,轻柔的举动像在膜拜神圣的物事。 她僵硬的身躯逐渐被解放,软软地贴合在他身上。 他一个翻身把她压下,正欲解下她的长裙。 哗剥,一记营火爆烈声响起,随之洒下的是漫天星火,惊醒缠绵中的两人。 “哇!”他抱着她连滚两圈,才避开星火的攻击。 “天哪!”她惊魂未定地倚在他怀里。 “你生的火?”也对,天都黑了,身处风寒露重的山顶,不生火,人都冻死了,哪还有办法燃起激情,大享情欲之乐。 她怔忡地点了个头。“可怎么会……突然爆出一串星火……啊!”话未完,她瞧见方才脱下的衣物堆中突然冒起一阵白烟。 “糟糕。”他急忙跃起,却因跳得太急,胸口又是一阵疼。“唔!”他捂着胸口蹲下身。 “云哥!”她焦急地爬到他身边。“你怎么样?” “没事,先救衣服要紧。”他说着,深吸口气站起身,走过去拾起衣服,拍去方燃上外衫的星火。“好险,只烧了一个小洞。这种时候,万一衣服烧光了,可就麻烦了。”他把衣服递给她。 “谢谢。”她羞怯地穿上。 他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奇怪,方才明明吻得激烈都不觉得尴尬,怎么转眼间,他连看她都感到呼吸困难,胸口起伏不定? “那个……”想起刚刚的事,他脑筋都快烧糊了。 第18章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请你原谅。” 要说我原谅你吗?那是不是太矫情了!因为平安度过生死关头后,她对他的渴望同他一般深切。 “没关系。’最后,她选择了这个答案。“倒是云哥,你才吐血昏倒,没事吧?” “小意思啦!”他甩甩手臂。“只是一时使力失当,小小散了功,休养些时候就好了。”不想增加她的负担,他隐瞒了一些真相。 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却还是不敢回身看他,气氛一时沉滞。 他搔搔脑袋,努力想话题以打破沉默。“这个……我……呃,你的手好像受伤了,还好吧?”他还记得看到好多血,心都揪起来了。 “嗯,我自己上完药了。” “你自己上药?”他吓了一跳,走近她。“你看得见?清楚吗?” 他的气息让她紧张地往后蹦离一大步。“一点点,虽然还有些模糊,不过可以看到影子飘动了。” “你别怕,我不会再乱来了。”她的反应让他小小受伤了一下。 “我……”她低下头,声如蚊蚋。“我不是怕,是不好意思,刚才……云哥不会觉得我太放荡吧!” “啊?”他大叫一声,呆了。 气氛再度僵凝,两人就这么怔着,一宿无话到天明。 *** 匡云西被是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给吵醒。 “谁?”猛然翻身坐起,他以护卫之姿守在印秋芙身侧。“出来。” 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晃出密林,他大吃一惊。“是你。” 来人正是曾假扮“穆天云”与匡云西讨论还妻一事的穆天娇。她站在密林入口对匡云西招手。 匡云西低头沉思片刻,忖度她没恶意,方起身,脱下外衣披在印秋芙身上,放轻脚步走向她。 “想不到你是第一个寻来的。”他知道昨日那场爆炸必定惊动了整个安知县,却没料到,穆天娇这么快找来。 “本来我应该更早来的。”她说。“昨日爆炸声一响,我便知这是霹雳火才有的威力,为了不造成县民恐慌,我奔走了一日,安抚上下,因此才迟至此刻来找你们。” 匡云西睨着她,穆天娇是比穆天云聪明多了,难怪能在穆家两老死后,以一介女子之身假扮弟弟,将天雷帮的基业一肩扛起。 “那你也知道是谁造成这一连串的麻烦喽?” 穆天娇点头,直言。“天云死了吗?” 匡云西颔首,已约略猜到,穆天云是被众人放弃了,才会走向灭亡之路。不过那也是他自找的,他一点都不同情他。 穆天娇闭上眼,一点泪光在眼角一闪而逝。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不管再浑球,割不断的血缘关系仍令她心伤。 “如果你想寻他的尸体,在崖下,你自己去找吧!”匡云西以为她想说的只有这些,因此交代完毕他就想走了。 “慢着。”谁知穆天娇却喊住他。“天云已死,眼下天雷帮尽归我所有,你不想跟我谈笔交易吗?” “你愿意出借火药给西荻国了?” 她摇头。 “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了。”没错,他外出的任务是寻求天雷帮火药相助,以利西荻国的金矿开采。但火药并非只有天雷帮有,它或许是最好的,但他相信只要有心,仍可寻到代替品。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一连串事故,他对姓穆的都没什么信心,与其与虎谋皮,承担巨大风险,他宁可踏遍大陆再寻帮手,甚至远访中原也无所谓。 “火药不可能借你,但可以给你。”她一句话令他欲离开的脚步顿祝他转回身,等着她开出条件。 “我知道你接近印秋芙,是为了借着她与天雷帮攀上关系……”“不!”他截口道。“早在我发现有芙妹这个人前,我就知道她是你穆家的弃妇。”头一次,他对外人说起那日与穆天云初遇的经过。“是穆天云亲手把芙妹让给我的。” 原来还有这等事!虽然穆天云已死,穆天娇还是忍不住要骂弟弟一声王八蛋。居然搞这种烂摊子给她收拾。 “可印秋芙怎么想?她爱你,是因为把你误认为天云,一旦她发现你的真实身分,还会爱你吗?’唔!他被击中弱点了。匡云西皱起眉头。 穆天娇随即又说:“你不想知道她真正的心意吗?” 很想,但——“那关你什么事?” “我们来谈一桩买卖。天云死后,依照‘传子传媳不传女’的帮规,最有资格继承下任帮主的唯有印姑娘。但你想带印姑娘走,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们,不过你要让我看到你们相爱的证明。” 匡云西挑起浓眉。“那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所以说跟聪明人讲话真是种享受,只要提个头,他立刻知道尾,省事又方便。 “我的好处是,倘若你们的爱情禁不起考验,我要求印秋芙回到穆家,为天云守节,并执掌下任帮主之位。” “而你正好可以控制芙妹,成为幕后帮主。” 她还可以顺便收回订亲凤佩,以防天雷帮火药秘方外泄。但这一点她还不想告诉匡云西,因此只是轻轻地点了个头。 匡云西轻哼一声。“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便告上官府,要求大人判决印秋芙回到穆家。” “你以为我会怕告官?”就算是个穷国皇子,他还是个皇子,一个小小芝麻官想与他作对,先掂掂斤两再来吧! “我知道你不怕,但印秋芙呢?女子最重名节,一旦告官,她声名丧尽,会落得何种下场?我想你最好考虑清楚。’匡云西翻了个白眼。“声名丧尽又如何?在我的羽翼下,谁敢对她胡言乱语?” “但你只要答应我这项要求,我愿意代表穆家出面向印家道歉,顺便解除婚约,还印秋芙一个清白,并赠你天雷帮火药秘方一份。这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仔细考虑看看。” 印秋芙会在乎穆家有没有还她这个清白吗?他想着,终于点头答应。“我要你昭告天下,为芙妹洗刷清白。” “可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有所得,必得有所舍,这一局,她赌了。 “你等着瞧吧!”对于他与印秋芙之间的感情,他是很有把握的,唯一不安的是,她能通盘接受他的欺骗与隐瞒吗?他的身分会不会造成他们之间的隔阂?他很担心。 *** 清晨的冷意像针钻进骨里,冻醒了印秋芙。 “云哥?”她迷惑地摸索身畔,那最火热的暖炉何时失踪的? “你在哪里,云哥?”她坐起身,拉紧身上的外衫,还是觉得冷。 “我在这里。”一条人影从密林入口处闪了过来。 她眯眼望去,瞧见一具颀长挺拔的身躯立在面前,然后……有什么东西从他后头掠了过去,她看不清楚。 “云哥,刚刚是不是有人跟你在一起?” “没有啊!”与穆天娇打赌的事可不能让她知道。他摇头。“你睡糊涂、作梦啦?” “才没有,我只是看不清楚。”眼伤的进展虽快,却仍未痊愈,望出去的视界总是模糊多、清楚少。 匡云西笑着揉揉她的发。“没关系,这是正常现象,过些日子就好了。” 突然,她整个人呆了。 刚刚,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她瞧见了他,好清楚。他有一双飞扬的剑眉、高挺的鼻子,薄唇如削,却不显苛刻,红润的颜色让它看起来诱人极了。 他的眼瞳是棕色的,像水晶一样透明,里头闪着温润的琉璃光采。 “怎么了?”匡云西拍拍她的肩。 她瞧见他望她的眼神,温柔而深情,激动涌上心头。 “云哥。”她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 “芙妹!”他她吓了一跳。“你不舒服吗?” 她摇头,主动凑上芳唇,吻上他的嘴。 一股温暖的湿润感荡进心湖,激起情潮千顷。她没看错,也没感觉错误,他果然是她的云哥,那个她心底朝思暮想、唯一认定的男人。 原本那么冷静矜持的姑娘,怎地突然大胆起来了?有些奇怪。他忍不住忧心忡忡。“芙妹,你还好吧?是不是着凉了?”他探手摸向她额头,没烧啊! “噢!不——”她的眼睛又开始变模糊了。 “真的很不舒服吗?”他打横抱起她来。“我立刻送你下山看大夫。” “为什么这么快?”她闭上眼,泪水滑下眼眶。明明还没看够他,那奇迹已然消失。 “我走得太快、颠着你了吗?那我走慢一点。”他缓下步伐,怀抱她的手依然不肯稍放,反而更小心翼翼。 “云哥。”她螓首埋进他怀里,止不住的泪纷落如雨。 “别怕、别怕,我们很快就能下山看大夫了,你再忍忍。”这时候又忍不住要骂穆天云一声混蛋了,若不是他乱找碴,匡云西何至于散尽功力?这一小段山路,他几个纵掠就过去了,怎会在这里忧急如焚? 呜……她痛的不是身体,是心。好不容易才能看清楚他,眨眼间又消失了,那么短暂的奇迹,不够啊! “云哥,如果我一生都无法重见光明,你还会爱我吗?”得而复失的光明搅乱了她向来平静的心湖。 他低头,严肃地瞄了她一眼。“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发誓会倾尽全力找出爱你、与你和平共处的方法。” 不是空口白话的相爱一生,而是发誓要倾心相寻,她的心口重重一震。“我也一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努力去爱你。” “芙妹!”他感动地亲了她一下。 第19章 舍不得与他分离,她压着他的后奇$%^書*(网!&*$收集整理脑,努力加深这个吻。 他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环着她。 领会他的深情,她在心底暗自立誓,一定要治好双眼,珍视他这份贴心的温柔。 第十章 总共费了三个月零八天,印秋芙的双眼终于痊愈了。 如她所愿,在重获光明后,她第一个瞧见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匡云西。 就如那日奇迹所见一般,他的棕眸温柔如昔,待她的举止多情而慎重,仿佛将她当成稀世珍宝。 “云哥。”纤手划过他澄澈的眼、高挺的鼻、温润的唇、她满心尽是说不出的感动。 这个男人在她的生命里,写下了最刻骨铭心的一页。 “你看得清楚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她几乎可以听见他急速的心跳,每一下都证明着对她关心。 “嗯!”激情满溢成泪水,滑下她眼眶。 “太好了,芙妹。”他难忍激动地抱起她团团转圈。 “呵呵呵……”银铃也似的笑声发自她花瓣似的唇。多久了,她不曾笑得如此开怀灿烂。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复元。”他太高兴了,把她高高地抛上。 “啊!”她大惊。 他迅速将她抱回怀中,柔情似水地凝视着她的眸,去除毒素导致的绿雾后,她灵艳的神采更添三分,整个人光采逼人。“你的眼好美。” 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没有你,我办不到。” 当她一身馨香冲进鼻端,他再也难忍情欲,抱高她的身子,深深吻上她的唇。 “嗯、咳——”突然被一声闷咳打断。 匡云西好遗憾、好哀怨地放开怀中佳人,顺便用两道杀人目光砍不识相的打扰者几刀。 来人可不怕他,清清嗓子,迳自转向印秋芙。“印姑娘,我姓穆,穆天娇,有几句话想跟你单独谈谈,很重要,请行个方便。” 她说得如此慎重,印秋芙忍不住多望穆天娇一眼,总觉得这个人、这个名儿都很熟悉。“什么事不能就在这里谈?”对于匡云西,她无意隐瞒任何事。 “是很私密的事。”穆天娇坚持单独谈。 印秋芙想了下,推开匡云西,他不依地挣扎,惹来她一串逗笑。“别闹了,有人在哪!” “有什么关系?她爱看就让她看啊!”他顺便再偷一回香。 她撒娇地嗔他一眼。“但我不爱给人看。”然后,拍去他又袭上身的狼爪,轻道:“你先出去,我跟这位姑娘谈一下就好。” 印秋芙都这么说了,他又能如何?只得哀怨地退场,经过穆天娇身边时,不忘给她一抹警告的眼神——我就在外边,你敢对她不利,我不会客气的。 穆天娇眨眨眼,表示理会。 目睹他两人间的小动作,印秋芙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在哪里听过穆天娇之名了。 待到匡云西离去,房门重又阖上,穆天娇终于有机会重新审视印秋芙。她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小时在家乡,她便见过她几回,一直觉得她是个普通的姑娘,容貌清秀,但称不上绝艳,而且气质偏冷,就不知匡云西为何恋她至深? 如果他们两人间的感情不是如此深厚,她想取回天雷帮传世凤佩的任务,也不会这般困难了。 “眼前是穆姊姊吧?”想不到先开口打破沉默的会是印秋芙。 “你知道我?”穆天娇很惊讶。 “我们小时见过几次面。”而印秋芙的记忆向来不错。 穆天娇暗叫一声糟。“这么说来,你也知道门外那个男人不是天云了。那你为何还要接受他?别忘了,印家与穆家早有婚约在先,你身为穆家媳妇,与其他男子纠缠不清就是败坏门风。” 印秋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天云是谁,只识得云哥一人,从以前到现在,我的未婚夫、未来夫君都只有云哥。” “你想毁婚?” “不是早毁了吗?安伯头一回持着信物上天雷帮认亲却被驱赶时,英穆两家的婚约就已经毁了。” “我什么时候赶过人了?”她只是没让人进门,与驱赶可是有一大段距离。 “也许是你口中的天云吧!”印秋芙或许是个足不出户的千金闺秀,但却非蠢蛋,她很清楚自己早被穆天云所嫌弃,也提过要返乡回家,莫再提此桩婚事。可惜安伯不同意,老人家总希望看见小姐有个归宿,为免伤了老人家的心,她才留下来的。 “天云这个大浑球。”想到弟弟早知印秋芙寻上门,却避不见面,累得她派出家丁千方百计寻人,穆天娇就一肚子火。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想轻易放弃,有印秋芙做傀儡,她要掌控天雷帮简单多了,不必像现在,天天与那些古板护法吵得快发疯;尤其印秋芙身上还有一块传世凤佩呢!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追究,也不愿缅怀。”印秋芙解开前襟,拉出一条红绳,上头系的正是穆家的传世凤佩。“印穆两家的婚约既已取消,这块信物也当奉还原主。” 穆天娇看着凤佩,考虑着要不要收下。她来此的目的之一确实是为了它,但收下它,与印秋芙恩断义绝,就此成陌路,她也等于少了一方助力,这是她所不愿的。 穆天娇轻轻地将凤佩给推了回去。“是否真要解除婚约,你不妨再考虑一下,外头那位……你大概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吧!他姓匡,匡云西,西荻国三皇子,他来此的目的不为别的,只为借天雷帮火药一用。至于他为何接近你,是单纯的喜欢或另有原因?我劝你从头想一想。” 原来他是西荻国的三皇子,如此高贵的身分让印秋芙吃了一惊,但细想他的言行举止,她只得到一个结论。“不管他是谁,最初为何接近我,我都相信,如今,他是真心爱着我。” “你这么确定?” “当然。”她永远忘不了在山上发生的奇迹,双眼未愈的她,居然能清楚瞧见他眼底的珍视与温柔。她相信这世间除了真爱,没有任何东西会让人拥有如此深情的眼眸。 “我劝你别太有把握。”虽然匡云西警告过她,别胡言乱语伤害印秋芙,但为达目的,穆天娇也不管了。“就我所知,他是早有未婚妻的。” 一句话打击得印秋芙信心出现裂缝,她娇颜顿白。“我不信。” 穆天娇知道自己说中她的弱点了。“那就走着瞧吧!”她转身,准备走了。 “那个人是谁?”印秋芙追前一步问。 “你说呢?”谎言要说得恰到好处,秘诀就是:凡事别说太多,以免穿帮。她推开门走了。 印秋芙却定在门口,一步也无法移动。 *** 匡云西一走出印秋芙房门,秦冰立刻拉着他躲到长廊边。 “三爷,这样真的好吗?”她一直不赞成随便测试人家感情的真假。 “不然呢?”他紧张地扭绞双手。“穆天娇说了,不进行这场测试计划,她就要去告官,为了芙妹的名节着想,也只好由她了。” “你几时会担心名声这种事了?”一个会在大军出征前夕,不管众人眼光,扛着绣架躲在后头绣花的将军,居然跟人家谈起名誉问题,多可笑。 “就算我不在乎,芙妹也会在乎啊!” “少来了。”秦冰早看透了他的想法。“分明是你对印小姐的感情没把握,难得有人要帮你试,你就顺水推舟干了,还说得这么好听!” 匡云西脸上有着被猜中心事的尴尬。“那我就是没把握嘛!一直以来都是我拚命迫着芙妹,缠她说话、黏着她出游,她虽没拒绝,但也没多开心的样子,我会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怎么这么蠢啊?” “我好歹是你主子,你说话客气点行吗?” “蠢就是蠢,有什么不对?”秦冰比他更大声。“印小姐总是个姑娘家,会害羞、矜持也是自然,难不成你要她像个花痴,卯足劲乱追男人?” “当然不是,只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既身为人,总难免不安、忧虑,我就是会担心嘛,我也控制不祝”“那你想怎么样?” 他居然脸红了。 秦冰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你该不会希望印小姐反过来追你吧?” 他竟然点头了。 秦冰定定地望着他,好久好久,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天哪,三爷,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娘娘腔。” “什么叫娘娘腔?希望自己爱的人也同样爱着自己,有什么不对?”匡云西给笑得恼羞成怒。 秦冰才不理他,只大声取笑着。“娘娘腔、娘娘腔……”“秦冰,你这鬼丫头。”气不过的匡云西追打起她来。 一主一仆就这么在长廊上玩起你逃我追的游戏。 而这一切都落在追着穆天娇出门的印秋芙眼中。 穆天娇说匡云西早有未婚妻,那个人是谁?会是秦冰吗? 一直以来,安伯都要她小心秦冰,他说那丫头与匡云西有暧昧。但印秋芙始终不信,她对自己也对匡云西有信心,他不是喜爱拈花惹草的男人。 可如今,看着他脸上畅快的笑,灿烂得就像正午时分的烈阳,她呆了。 他从未对她这么笑过,他待她一直是小心翼翼、温柔体贴。她以为那是爱,深深沉溺在他的柔情中。 她从未想过,他在她面前是否掩饰了真正的自己,试图妆扮成一个完美的好情人? 直到此时此刻,发现他原来也可以笑得这么真、这么毫无保留,她整个人如遭电击。 第20章 一个人会在什么人面前尽卸心防,完全展露出自己的本性?不就是最亲密的人吗?她做不到的事,秦冰做到了,那她到底算什么? “芙妹?”匡云西发现她,很快地舍了秦冰跑过来。“你跟那家伙谈完……咦?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他小心翼翼,像是将她当成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般,抚上她血色尽失的颊。 又是这种温柔有余,亲密不足的眼神。她的心好痛,这一生,她都没办法欢他敞开心怀,尽情地表现自己吗? “我没事。”过分的珍视是一种疏离啊!她默默地挥开他的手。“我有些累了,先进去休息。”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她的神情太奇怪,他很担心。 “我没事,睡一下就好了。”强撑着不要崩溃,可是……好难。 “芙妹!”眼睁睁看着她走进房里,似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当着他的面,她关上门,在门板阖起的刹那,泪水淹没了她的眼。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相信他是那种卑劣的人,为了借得天雷帮的火药而利用她,毕竟她也没有那种价值。可是……他为什么骗她说爱她? 明明他爱的是秦冰,不是她。 好羡慕,秦冰可以得到他那样开怀的笑容,灿亮得一丝杂质也没有;她也想要、她也想让他露出那样的笑容啊! 泪珠儿像断线的珍珠滴滴落个不停,她疲软地坐在门槛上,脑海中挥之下去的尽是匡云西唇边那抹无忧的笑。 它好美,该死地美到让她心痛如绞。 云哥——无声的对着苍天哭泣。她嫉妒秦冰,可是,……心里对匡云西却没有一丝恨意。她只想……只想倾尽一切守护他那抹笑,可是她该怎么做? *** 不对劲。 匡云西知道有什么事情出错了,却寻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晓得,印秋芙对他的态度变了。 “芙妹。”每回大杂院开宴会,她总是默默帮忙。她不负责掌厨,也不加入一起嬉闹,安静得像朵不起眼的小花,只在酒瓶子倒了、菜碗空了、有人醉倒的时候伸出援手,导正颓局,让宴会平稳地进行下去。 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他一直这样觉得。 可是今天,她时时恍偬、处处粗心,已经砸了三个盘子、四只碗了。 连他叫她,她都没发现,最后,他不得不拦住她。 “哇!”结果,印秋芙一股脑撞进他怀里,连同她手中的杯盘酒盅一起砸了他一头一脸。 “小心。”他赶在她滑倒前扶她一把。 她喘口气,见着他一身的狼狈,手足顿慌。“对不起,弄脏你了。”她急着擦抚他满身肮脏。 “不碍事的。”他捉住她的手。“脏了,洗干净就好,倒是你,一整天心神不宁,是穆天娇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娇颜倏凝,看着他,想起穆天娇的话、想起他今晨的笑脸,心口像压了块千斤石。 该来的总是要来,他叹口气,决定招认。“我不是穆天云,不是你的未婚夫。” “我早知道了。”她的答案却大出他意料之外。 “你知道?”他不敢相信,她既知他的身分,却又愿意跟他在一起,这表示她是真心喜爱他喽? “我与穆天云从小青梅竹马,就算眼睛看不见,也清楚他的言行举止。你与他,根本下像。” 他该检讨了,原来他的戏演得这么烂。“很抱歉骗了你。” “既然我早已知晓,就称不上骗了。”真要说,也是两厢情愿。 “这么说来,你是拒绝穆天娇的提议喽?” “你是指再进穆家门的事?”她轻颔首。“无论如何,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成为穆家媳妇。” 松口气,他安心了。“那你愿意嫁给我吗?我的国家虽然很穷,但我会努力,绝不让你过苦日子。” “我不怕苦。”再艰难的日子她都经历过,贫穷算什么?只是……“云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这表示她同意喽!他大喜,抱住她。“好啊,你问。” “秦姑娘算是你什么人?”她想了几天,暗自猜测或默然垂泪都不合她的个性,所以还是决定问清楚。而且……即使事实不如她所愿,她也做好准备了。 “你介意她?”想不到印秋芙会吃秦冰的醋,他大笑。“秦冰就像家人,我与她是永远不可能的,这辈子我只爱你。” 这是说,他与她成不了一家人喽?突然,她的心像坠入冰窖。 他轻柔的吻落在她颊上、嘴唇,小心翼翼的态度充分表现了他对她的珍视,好像……她是一尊琉璃娃娃,只适合高高供起,细心膜拜,而不是可以与他同甘苦、共患难的伴侣。 照理说,她该感激他的娇宠才是,多少女子倾尽一生心力,就是想找个疼宠自己的夫君,她很轻易就得到了。 可她的心却好疼,莫非律法有规定,只准他守护她,不许她怜惜他?她不是没有生命的娃娃啊!她也想守护自己所爱的人,虽然她的力量是如此微薄,她还是想用这双细细的手臂环紧他、爱他。 但她连这点都无法做,因为她不是可以令他敞开心怀的那个人。 突然,她好想打他,好嫉妒秦冰,她恨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可一想起他曾经对她的好,那傻傻尝药的痴、倾心诱哄的情、耗费真力的治疗过程……满满的怨怼都变成了悲哀。 为什么她不是那个可以打开他心扉的人?最终,她也只恨这一点。 *** 匡云西度过了最快乐的一夜,然后迎接了最悲惨的黎明。 “为什么会这样?”当印秋芙失踪的消息传来,他整个人都快疯了。“昨晚,她明明答应嫁给我了,为何要走?” “一定是被绑架了。”不信她会抛弃他,他坚持这是一桩阴谋。“穆天娇,八成是那女人干的好事。” “王爷。”秦冰拉住他,硬把一封信塞进他手里。“印小姐不仅留下书信,还为底下人连同安伯等安排了新出路。你没发现已经好几天不见安伯他们了吗?这一切足可证明她是自己走的,与旁人无关,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不看。”他抖手把信撕掉。“除非芙妹亲口告诉我,否则我不相信任何鬼东西。”吼完,他跑了。 “这哪是鬼东西?分明是印小姐的亲笔信函。”秦冰摇头,捡起书信追上去;她这主子平时还好,虽称不上精明,却也温和可靠,但只限平常,一旦与印秋芙扯上关系,他就变得比猪还蠢了。 “我真倒楣,怎会跟到这种主子?”她边念边追。“早说过测试游戏不能玩的,他偏不信,瞧,玩出火了吧?”打穆天娇见过印秋芙后,她就发现不对劲,也跟匡云西提醒了,他还不懂得预防,怪谁啊? 匡云西这一跑就跑到了天雷帮。 “穆天娇。”他站在穆家的门口大喊。管它什么礼仪规范,此刻他只想把穆天娇吊起来揍一顿。“你给我出来,穆天娇。” 一伙帮众冲出来,将他团团围祝“来者何人?” “滚开,我要找的是穆天娇,不是你们。”他火气可旺了。 “放肆,天雷帮下,岂容犯上。”匡云西的无礼可犯了众怒。 “放屁也一样啦!给我叫穆天娇出来。”没人要通报,他自己闯,却忘了一件大事。 “无知小辈,叫你尝尝天雷帮的厉害。”一只拳头打出来。 砰!揍得匡云西往后倒飞三尺,才狼狈落地。唉,怎忘了他早已散功,变成软脚虾一只了呢? “三爷。”好在秦冰赶得快,及时冲到,挡住了下一波攻击。“住手,你们可知我家三爷是何许人?还不速速通知穆天娇,西荻国三皇子匡云西到访?” “他?西荻国三皇子?”人的名、树的影。就算是大穷国,好歹也是一国皇子,算是暂时震住这群帮众。只是,匡云西的狼狈样教人忍不住怀疑,他这皇子名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们若不信,尽管请穆天娇出来,她的话总有说服力吧?” 见秦冰说得信誓旦旦,帮众多少也起了疑惑,若真是一国皇子,他们可得罪不起。 “我这就去请小姐出来。”一名弟子请人去了。 原来穆天娇还只是个“小姐”,不是“帮主”,难怪她千方百计要诱拐印秋芙入穆家,毕竟,有个未亡人当傀儡,她要做什么都方便。匡云西拍拍屁股站起来,心里更笃定印秋芙的离去,与穆天娇脱不了关系。 这个臭女人。她一定违背与他的约定,跟印秋芙造了什么谣,否则印秋芙奇$%^書*(网!&*$收集整理不会突然离开她。早晚要她好看。他暗自立誓。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开印秋芙心中的结,让她回到他身边。 到底穆天娇跟她说了什么?他转着脑袋,非严重透顶的事,印秋芙是不会轻易相信,并且离开他的,除非……他想到了! 昨晚,印秋芙问了秦冰的事,过去她从未在意这件事,突然提起,十成十是穆天娇说了谎。 “谁找我?”穆天娇恰巧出门,脸上未褪的睡意,显示她才离开被窝没多久。 “穆天娇!”匡云西狞笑。 “啊!”仇人上门,穆天娇闪得可快了。 “你还敢跑?”匡云西一个箭步冲出。 “大胆,竟敢对小姐无礼。”数名帮众上前拦人。 “就凭你们——”虽然内力散尽,但他好歹打过几年仗,刚才会被打到纯属意外,现在他有警觉,这些人想碰他,别说门了,窗儿都没有。 第21章 “秦冰。” “我也要上啊?”好哀怨,她最讨厌动手动脚,偏偏主人有交代,她只好照做。“各位小心了。” “嗤!”一个小小女子,谁理她啊?没有一个帮众将她放在眼里,直到——“哇!我的手断了。” “啊!救命。” “唉哟,痛死了。” 十来名帮众死的死、逃的逃。 穆天娇看得人都呆了。“你……”为何一个小小婢女武功这么高?好想哭,不过在哭之前还是先逃再说。她转身,脚步才迈开,却发现秦冰挡在跟前,毫不犹豫地她挥掌攻去,却被俐落地化解,下一瞬间。“哇——”匡云西揪住了穆天娇的后领。“你要去哪里啊?” 想也不想,穆天娇反手拍向他胸口,但秦冰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拳化去她的掌法,匡云西更乘机点住她的穴道,封去她的武功。 大势已去,穆天娇懊恼地想着,当年习武时她若不专攻轻功,也在拳脚上多下点功夫就好了。好哀怨,她想大声抗议,可小命捏在人家手上,再大的气势也只能化做嘤嘤哭号。“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于这个狡诈的女人,匡云西也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直言道:“芙妹呢?” 穆天娇愣了下。原来不是谎言被拆穿喔!她放心了,消散的气焰立刻涨起。“喂!印秋芙一直跟你在一起,她不见了,应该是我去找你要人才对,你居然敢恶人先告状?” “穆天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今天你乖乖交出芙妹就罢了,否则……”他大掌移向她脖颈。 她脚软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他冷笑,十指用力,穆天娇花颜顿青。 “唔!”她翻起白眼。“是真的。刚刚你来的时候也瞧见了,我都还没起床,又怎么有办法去诱拐你的芙妹?” “小姐,你们谈的若是一名叫作印秋芙的姑娘,她一大早天未亮就寻上门,说要将一方玉佩还给小姐,因为小姐未起身,于是总管安排她在偏厅等着。”一名伤重来不及逃的弟子忽然开口。 匡云西立即扔下穆天娇,转身往屋里跑。 “唉哟!”穆天娇给摔得七荤八素,却不敢抱怨,摸摸鼻子,准备先逃再说。 “你不能走喔!穆姑娘。”秦冰笑盈盈地再度拎起她的衣领。“请跟我一起进去见印小姐,把误会解释清楚吧!” “我……”不去行不行?可她不敢反抗,还记得这个小婢女武艺高强,十来个大男人在她眼里不如一只沙包,还是乖乖地被拎进去吧!呜呜呜……好后悔,早知如此,昨日印秋芙还她凤佩时,直接收下便是,也不必弄得这般狼狈了,她真是悔不当初啊! 尾声 印秋芙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匡云西了。她真的死心啦,所以当他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并将她紧紧搂住时,她吓得像看到了鬼。 尤其当他恶狠狠地询问她。“你为什么要走?明明答应要留在我身边的,你怎能不守诺言?就为了穆天娇几句谎话,你一点都不信任我吗?” 她当场僵成一尊木雕。 匡云西气得猛摇她的肩膀。“说啊!我要亲耳听你说,说你不信任我,宁可相信穆天娇那个臭女人。” 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全副注意力只在他右眼眶上那点沉浓的瘀青。“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难堪地撇过头去,没好气地回道:“没什么!” 哀伤窜过她眼眸。“如果你真爱我、真想与我成为一家人,为何老要隐瞒我,不在我面前表现出真正的自己?” “拜托!”他朝天翻了个白眼。“谁会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说这种丢脸事?我只想……”他脸红了。“我拚命地想成为你生命中的英雄,想要你爱我、以我为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几许呢喃。 她却听见了,再度呆到九重天去。 他尴尬得一张清俊脸庞都胀成红猪肝了。“是是是,我知道我每次都搞砸,让你看到我最丢脸的地方,我永远也成不了你心目中的英雄,我承认我很逊,行了吧?” 这男人在跟她闹别扭呢!印秋芙突然觉得他好可爱……一直以为他是高高在上,即使他们成了夫妻,他也是她的天、仰望一生的良人,而非携手并进的伴侣。 直到这一刻,某些东西改变了,她从未发现,他们的心是如此地靠近与亲密。 “对不起。”一手攀住他紧握的拳头,一手抚向他青黑的眼圈,她柔声道。“是我误会了,你总是对我小心翼翼,却对秦姑娘毫无保留,我以为这代表你喜欢她胜于我……”不等她说完,他抢先吼了出来。“我又不喜欢她,干么视她如珍宝?” “我现在知道了。”她踮起脚尖轻轻的一吻,迅速消了他的火。“只是……那天穆姑娘告诉我,你早与秦姑娘订下婚约,我本也不信,却正好瞧见你对秦姑娘笑得好灿烂,那是我从没看过的开怀笑容,我……”她抚摸他的手带着颤抖。“想起你对我总是那么客气,却对秦姑娘如此真挚,我……对不起,是我乱吃醋。”虽然都是些糗事,但全是事实,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叹口气,将她搂进怀里。“我也有错,为了充英雄,我真的干了很多蠢事。” 她两手紧紧环着他的腰。“我也一样,自以为体贴,其实……”轻轻地附上他耳,她好害羞地细语。“我很想跑过去把你抢回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话比这更甜蜜的?他瞬间笑成了呆子一名。 *** 另一边,秦冰搓搓穆天娇的手。“喂,看情形这场赌局,是我家三爷胜了,愿赌服输,你的火药秘方呢?” 穆天娇怨恨地望了那厢恩爱甜蜜的小情人一眼。“不都给他抢去了吗?”。 “哪有?” “我帮火药秘方向来是传子传媳不传女。”早在穆家对印家下聘时,就将刻有火药秘方的传家玉佩当成聘礼送给印秋芙了。所以说,匡云西拐走印秋芙不就等于将天雷帮的根基一起带走了?而可怜的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真气煞人也。 “这是什么意思?” “不懂就算了。”穆天娇垂头丧气地走了。 秦冰低头苦思。传于传媳不传女?是说能得火药秘方者,只有儿子和嫁进门的媳妇喽?也就是……啊!莫非一切的关键皆在印秋芙身上? “一定是这样。”秦冰两手一击掌。“否则穆天娇何必千辛万苦要寻回印姑娘?看来最有福气的还是我家三爷,糊里糊涂正撞大宝,嘻嘻嘻……”“秦冰,你在那边诡笑什么?”已哄回爱人的匡云西斜瞥了小婢女一眼。 “我诡笑?”有爱人就没家人了,这个混蛋!那……哼,她就不告诉他那个火药秘方的秘密,暂时啦!教他去烦个发须斑白再说。“呵呵呵……”这会儿诡笑变邪笑了。 “她怎么了?”印秋芙不免担心。 “大概是看我们两个恩爱,心理不平衡吧!”他随口说。“算了,回头也给她找个夫君就没事了。”搂着爱妻,他很开心,没发现后头僵死一个小婢女。 她……她还不想这么早成亲啦!秦冰在心里喊。 【全书完】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