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皇后》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独家皇后 作者:海的挽留 【文案】: 谁说坚决维护一夫一妻伟大制度的帝王只能出现在架空的故事里?谁说让人拍案而起抖手直呼妖孽的都是邪肆狂狷的假正经?谁说各种孱弱风吹就倒温柔入骨的都是柔软好欺负的弱势群体? 事实证明,后宫是可以成为浮云的,妖孽的品种是多样的,病弱是披在大尾巴狼身上一层白光光的天然羊皮。 张漪乔在“被”穿越之后,就充分认识到了这些真谛。她一直以来都埋藏着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把眼前这只淡定闷骚撩拨炸毛!!! 一句话简介------大明宫廷里,中国历史上唯一完美诠释一对一的帝后传奇。 ps:非~常~非~常~宠!男主温柔腹黑闷骚又有点毒舌恶趣味,病弱易推倒~ 我们的目标是:没有最宠,只有更宠! 本文系明穿,男主病弱,双处双洁,男女主都很深情,结局he~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天之骄子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主角:朱祐樘【chēng】、张漪乔 =============== ☆、第一章 命运的伊始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 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 “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 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 “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 “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 “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 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 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 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 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 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 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 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 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 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 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 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 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 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 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 “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 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 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 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 “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 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 “主上……” “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 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了一个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 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 ++++++++++++++++++++++++++++++++++++++++++++++++++++++++++++++++++++++++++++++++漪乔是被冻醒的。 第2节 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 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 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 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 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 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 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 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 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 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 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 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 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 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 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 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 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 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 ☆、第二章 荒郊黑衣人 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 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 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 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 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 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 其时林中的大多树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 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 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 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 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 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 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 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 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 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 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 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 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 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 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 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 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 第3节 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 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 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 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 ☆、第三章 屋中造浮屠 天色一点点地沉下来,月亮却还是没有露面的迹象。 而漪乔此时正借着微弱的天光,摩擦着手中的打火石。这是她在那个褐色包袱里翻出来的物件。 打火石是一种比较古老的生火工具,虽说没有打火机那么便捷,但是性能极其优良,是野外生存中非常实用的必备物件。 说起来,虽然她没有什么使用经验,但是从前在影视剧和纪录片中看到过相关的镜头,现在依葫芦画瓢起来也并不十分艰难,只是需要稍微动动脑筋。 生着了火,拉好了门闩,漪乔的倦意也犯了上来。 她在火旁垫了一张兽皮坐下来,正打算就着温暖的火堆稍作休息,却一侧身瞥到了身旁的那个黑衣人。 此时,他已经被她安顿到了铺了兽皮的木床上。虽然有火光的照映,但是依旧难掩他苍白的容色。 漪乔蹙着眉,心里有些犯嘀咕:他的伤情不会是加重了吧?这样想着,便走上前去查看他的情况。 此刻,他右胸上的那处伤口居然正一点点往外渗着殷红的血,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屋中陈腐的霉气逐渐散开来。 漪乔看后着实吓了一跳,刚刚的睡意也去了大半。 她揣度着这可能是方才将他拖进来时牵引到了伤口。看来,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没有做好。 漪乔自责地用手敲着脑袋,知道现在必须对他的伤口进行处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她又将目光投向了床角的那个褐色包袱。这包袱体积不怎么大,但装的东西很是齐全,像是特意为出门远行准备的。 漪乔不由失笑:难道这包袱的主人,是要去逃荒不成? 这次,这个绸布包袱又贡献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一条素色的棉手绢,大半皮囊的水,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还有几个装着镇痛止血药粉的青花小瓷瓶。可惜没有酒,不然给伤口消消毒是最好的。 由于伤处周围的血渍已经将衣衫和皮肉粘连在了一起,所以若想比较妥善地处理伤口,只能将周围的衣衫割开。 漪乔手中握着匕首,深吸一口气,极其小心地划开了最外层的玄色衣料,又屏着呼吸割裂粘连的最严重的中衣和里衣。 她把全副心思都集中到了那沾着血的刀尖上,生怕自己一个拿捏不准或是手抖一下,会划到他的伤口,从而让本就严重伤情雪上加霜。 她没有学过专业的护理,只是参加过学校组织的暑期活动,在医院做过一段时间的志愿者,所以只是了解一些医护常识,有一些浅薄的实践经验而已。虽然现在用不着她做什么大的外科手术,只是处理伤口而已,但是看着那几成小溪的血流,她还是忍不住紧张。 虽说自己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现在正命悬一线。因此,她得竭尽全力地去救他。若是由于她的轻慢而令他有什么闪失,那么恐怕她会内疚一辈子。 漪乔用被水打湿的素手帕为他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伤口,又小心翼翼地涂上药粉,才堪堪止住了血流。她又找了条干净的帕子给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这才擦着额上的汗珠长吁了一口气。 后来漪乔发现他身上还有一处伤口,但是所幸并不严重,她便只作了一些简单的处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手头实在是已经没有了可以用来包扎的东西。 ☆、第四章 琉璃美少年 屋中的火堆似乎正烧到兴头上,直燃得噼里啪啦作响,不过倒也驱除了屋内的不少寒气。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漪乔只觉得更加疲惫。她自醒来后每根神经都被绷得紧紧的,又在这荒野中转了有大半天,再加上被面前这人又吓又折腾的,实在是困倦得很。 于是,她打算回到刚才的位置去休息一下。 可起身的时候又被闪现在脑际的一个想法拖住了脚步——她想要看看被自己救起的人的长相。 从见到他到现在,漪乔都没有仔细看过他的面容。对于此,一开始是心里恐慌,急着安顿夜宿的事情,又加上天色昏暗,她也就没有多费神。后来一切都安排好了,甚至又近距离地为他处理了伤口,但依然是停留在匆匆一瞥的层面上。 这可能与他身上的迫人气场有关,也可能是因为她困扰于目前的荒唐处境而无此闲心。 但是现在,瞬间涌上的好奇,驱使她转过头去,微微俯身端详他的面容。 这,成为了她永生难忘的时刻。 看起来,他应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俊美,鼻子高挺立体;眼形偏长,弧度优雅而漂亮。衬上长而黑的睫毛投下的淡淡剪影,简直堪称世间最为精妙的艺术品。 他瘦削的脸上泛着苍白的容色,那是熊熊的火光也褪不去的憔悴。仿佛他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近在咫尺,却是远隔天涯。然而,这在无形中也加重了他身上那种强大的气场,伴着清隽玉润的韵道氤氲开来。 按道理,这应该是矛盾的。玉石天生便是温和的象征,既是玉,何来迫人的气场?可若是一个人以玉为骨,又兼有强大的心智,那么即使同时兼容二者,也可以糅合得极尽完美。 而在这些似实非虚面前,那精致的五官,反倒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了。 漪乔直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自觉有些尴尬。但好在他尚未醒来,没有看到她的失态。 她一向都认为自己对男色这种事情都比较淡漠,却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也有犯花痴的时候。看来不是不会,只是没有遇到这样绝好的风姿而已。 可这些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救起他也不过是出于一个平常人的良知。 漪乔有些怅然若失地坐回了火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渐渐沉入梦乡。她的身上,此时只穿着那件白色的云缎裙衫,外面罩的披风,则贡献给了床上的那个少年。 出于安全考虑,漪乔让火堆离那张木床稍远了些。但她又怕那个本就十分虚弱的伤员因此而汲取不到足够的热量,冻出个什么闪失,所以就咬咬牙狠狠心,将自己的披风拿给他当被子盖。反正她可以烤火,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屋外,北风打着呼哨掠过失了生气的树林,带起一阵尘土。小小的木屋在这土匪打秋风一样的扫荡中,显得那么孤单脆弱,如同天地间的微小蜉蝣,沧海中的渺渺一粟。哑了嗓子的狂风似乎专门绕着木屋打转,抓住丝毫的缝隙就拼命地往里面挤,发出或高或低的阴冷嘶吼,让人听得汗毛直竖。 而屋外的险恶狰狞,似乎没有对屋内造成多大影响。 第4节 篝火快乐地唱着断续的歌,“噼里啪啦”地向屋内传递着融融的暖意。一个少女正蜷在火堆旁铺着的一张兽皮上,显然已经入梦。跳跃的火光照上她素色的裙衫,将她娇小的身形投影在身后的木壁上,亦照出那嘴角微微上扬的恬淡面容,想来睡得十分香甜。 她周身都晕着那暖色调的光影,给人以宁静的温馨之感。甚至让人相信,即使再次面对外面的动荡不安,也能够保持着一颗温暖的心,泰然处之。 醒来的少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 ☆、第五章 幽梦忽返乡 “囡囡啊,快点儿洗手吃饭了!”杜旻听到响声,冲着刚进门的女儿招了招手。漪乔看看表,有些惊讶地望着妈妈:“妈,这还不到时间呢,你今个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你看我还买了菜,本来还打算回来做饭呢。” “你这一上大学啊,都有快半年没见面了。现在好不容易放假回来了,这一到家,怎么能让你做饭呢。妈这不是心里高兴吗,就让你赵阿姨替我带一会儿,提早回来给你做顿安稳饭。反正,今天的课都教得差不多了,瑜伽馆也没什么事儿。”杜旻的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从漪乔手中接过了大大小小的袋子。 “哎,妈,等等,”她见状赶忙牵住母亲的手,笑吟吟地从一堆袋子里分出了一个紫色的硬纸包,掏出了里面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杜旻仔细打量着女儿手中的物件,面上渐渐现出惊喜之色:“哟,真漂亮!” 原来,那是一件深棕色的毛料休闲衫,外翻的领子大且蓬松,柔软的衣料形成几道别致的褶皱,下面还装饰着一枚小巧精致的胸针。 “这可是专门给妈妈买的哦!”漪乔献宝似的撑着衣服非让杜旻试穿给她看。 然而作为母亲,回过味儿来的杜旻,却有些心疼:“囡囡啊,妈妈的衣服不少啦,你怎么又乱花钱呢?这钱呐,还得攒着给你交学费呢!” 漪乔听了母亲的唠叨,不由得有些扫兴,嘟了嘟嘴,不满地道:“哎呀,妈——你刚刚不也说了吗,我都这么长时间没在家了,买件衣服孝敬孝敬您老人家,不也是应该的嘛。” “再说了,”她贼贼地眨了眨眼,“刚才你不是很开心吗?” 杜旻无奈地看着女儿,倒也没话可说。 漪乔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于是稍稍正了正辞色,拍着母亲的手背安慰道:“妈,你看啊,我平常课余的时候打点儿零工,再加上每学期的奖学金,其实就满够我的食宿开销了,而且还常常有余呢。呃,这个假期我再去打份工的话,就差不多能自己凑够学费了。” “所以呢,”不想让气氛太过严肃的漪乔,忙又恢复了脸上的嬉笑,“你就不用太担心钱的问题啦。要是再批评我乱花钱,我可要伤心了。”说着,她万分委屈地望着母亲,还拼命地眨眨眼,可惜没有挤出些泪来。 杜旻被女儿弄得哭笑不得,只好疼溺地拍拍她的头:“唉,等到你毕业了,找着一份好工作,自己能顾得住自己了,我这里也就松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找个好婆家,赶紧把你给嫁出去。撅嘴做什么?女孩儿家总是要嫁人的。我这些年攒的钱,还不是给你做嫁妆用的——哎,别急啊,等到我退休了,你可以把我接过去嘛。到时候,你不要嫌我叨叨你就好了。” 漪乔有些不满地扯了扯嘴角。 她深知这些年来母亲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有多么的不容易。她的辛苦,作为女儿,她全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天底下的母亲都是这么个想法,只希望子女过得好。但,漪乔很是心疼母亲,她就是听不得妈妈说这样的话。 她佯装生气,不满地争辩道:“我才不会呢!要是将来你的女婿敢不孝敬他丈母娘,我就把他给开了!” 杜旻被女儿的话给逗乐了,脸上荡开了幸福的笑纹。 漪乔还欲再说什么,却忽然发现那件毛料衣服上有一段长线头。她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连忙起身往阁楼上跑,还不忘回头对母亲交代道:“妈,我去拿把剪刀把衣服上的线头剪掉。”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扬起了一个温暖的笑容,示意她快去快回。 “噔噔噔”,上了几级台阶之后,漪乔渐渐觉得有些莫名的晕眩。 当她勉强上得阁楼去的时候,却骇然发现,阁楼地板的中央正汹涌着一个大漩涡,并且产生诡异的强大吸引力,将拼命拽着扶手的她一点点地吸引过去。 她惊慌地大声呼救,可是声音却被淹没在了漩涡浩大的声势里。“不要!不要!……妈!妈!救……救我……” 她的身体逐渐被漩涡吞噬,声音也如残片一样破碎在呼啸的狂风里…… ☆、第六章 知恩当图报(上) 少年自醒来后便开始闭目调息。 他刚才简单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发现已经有人为他做了仔细的处理。他不由自嘲地笑笑:自己这算是又捡回一条命。 在昏厥前,他强撑着把毒给逼出来,看来是拼对了。 稍稍恢复了些体力后,他想要下床走动一下。却在无意间,碰到了那件软毛织锦披风。 绯红的颜色衬得他修长的手指更加白皙,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令他的嘴角不由勾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但深邃的眼眸中却不见丝毫波澜。 他把床上的兽皮撤下来,也铺在了火堆旁,与少女对面而坐。 仔细审视着睡梦中的女孩儿,他发现自己也被这静谧祥和的气氛感染到,从里到外都舒展开一份难得的轻松。这是他很久都没有体会到的感觉了。摇摇头,他不由觉得好笑,原来自己也有闲心泛滥的时候。 压下杂念,凝了凝神,他开始一点点地梳理头脑中的思绪。 对面的少女眉头越蹙越紧,面上渐渐现出惶恐之色,似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终于,像是绷紧的弦不堪承受过高的重量,她“啊”地一声大叫猛然惊醒过来。 漪乔边拍胸口边大喘气,对于梦中的恐怖景象,她仍然心有余悸。 阁楼,又是阁楼,连做噩梦都离不开阁楼。看来,她是对自家的那个阁楼产生阴影了。 “姑娘,你没事吧?”一管优雅的男声蓦然传入她的耳膜,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着直达人心的力量。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抬起头看向方才出声的人。 是那个被她救起的少年。 此刻,他正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看着她。 醒来的少年越发得神采非凡,那明亮的眼眸中流转着炫目的神采,仿佛蕴集了天地日月的灵秀与清华,让人驻目沉醉。但是,却也因此而看不清眼眸背后的情愫。就像是璀璨华美的琉璃盏,只能看见光鲜的外表却看不透内里的真实。 对于刚才的失态,漪乔觉得有些窘迫。她干咳一声,勉强扯了一个笑容道:“没事。” 然而,她脑中灵光一闪,方后知后觉地望着少年道:“呃,你——醒了?”他受的伤并不轻,居然能够这么快地醒过来,是漪乔所始料未及的。 少年微笑着点了点头,复又十分礼貌地道谢:“多谢姑娘的出手相救。” 第5节 漪乔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应该的事情,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但随即,他话中透出的古气又渐渐勾起了她蛰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惶恐。 漪乔抬头望着少年身上嵌着银丝暗纹的苏锦玄色劲装与乌亮青丝梳就的发髻,只觉得真相越来越清晰,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她当初的荒谬猜测。而这些都是她一直在刻意回避的。 但是现在,她似乎再也骗不了自己。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转得飞快——她必须马上弄清楚情况。 “呃,”她斟酌着措辞,“请问——公子贵姓?” 少年只略顿了顿,而后笑容款款地答道:“在下姓右。” “右?呃,这姓倒是蛮稀有的。”她干笑了几声,又觉得有些尴尬,便自报了家门:“我……咳,小女子姓张,名漪乔。” 她可不是犯了花痴,想要互通姓名来刻意套近乎什么的。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接下来的问话太过雷人而已。来个过渡,好歹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由于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连名带姓地主动报给一个并不熟识的男子,是不合乎礼法的怪异行为。 少年听后却是没有什么异动,只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那,”她见找不到话说,终于咬了咬牙:“公子的生辰是……” 如此问话,放在这里,简直是唐突到诡异的地步。但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少年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竟是难得的一愣,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依旧笑容温和,有问必答:“庚寅年七月己卯。” 谁知,漪乔听后却是有些着急,脸颊都涨得有些红了:“哎呀,不是……我问的是,我是想说……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呃,也不对……” 她实在是想不出合适的措辞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越想不起来就越着急,也顾不得措辞上的唐突不唐突了。 望着对面焦头烂额的漪乔,少年却很是沉静。 他略想了想,明白了漪乔的意思,嘴角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在下是成化六年生人。不知张姑娘是否欲问于此?” ☆、第七章 知恩当图报(中) 成化六年?!漪乔只觉得脑际中起了一声惊雷,直轰得她呆立在当场,也没有听到少年后面的问话。 原来她真的是穿越了时空,还回到了五百多年前的明朝。 她的历史学得极好,平时也对古代史颇感兴趣,所以在朝代和年号方面知道得比普通人多些。虽然不敢说记得所有皇帝的年号和庙号,可但凡有些名气的她都有所了解。而且,尤其像明清这样比较近又比较长的朝代,她就更加熟悉。 但是——万事就怕一个但是。 看多了明朝开国的几位明主,和后面几位可笑的荒唐皇帝,中间的却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很不幸的是,成化朝,正处于明代中期。 而她之所以记得成化这个年号,还是因为这位成化帝——明宪宗朱见深极其重口味,独宠一位长他十七岁、大妈级别的万贵妃这么一条天雷滚滚的八卦。但是这段历史和以后的发展,她了解的实在有限。 至多,也就隐约记得下一位皇帝的年号。 她本来还想着,若是个熟悉的时期,那么她就会知道一些大事件、政局的走向或者是经济文化方面的政令和特质,说不得对自己有些帮助。 但是现在,寄托着她最后一丝希望的小泡泡也被炸了个粉碎。一种被彻底孤立的感觉瞬间在她的心里肆虐。 恐慌,焦虑,不安,迷茫,从四面八方一齐涌来,像是发了狠的滔天巨浪,将她迅速地淹没,让她感到窒息,几近崩溃的边缘。 “张姑娘,张姑娘?”对面的少年看到漪乔的面色有些不对,不由温声轻唤她。 漪乔怔愣了片刻后,猛然回过神来。 刚才飘忽不定的目光,也瞬间变得清湛明澈。像是突然挣破混沌桎梏的澄净幽泉,终于寻到了前进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终于绽开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右公子,恕漪乔直言。古来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是此理?” 她说出这样拗口的话,自己也觉得很是别扭。不过,想来对方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刚才冒失地去问少年的生辰,是想要拐着弯儿套出自己所处的时代。不然,总不能就直截了当地去问现在是哪朝哪代。 而现在,她又有另一番打算。 “张姑娘可是要在下报恩?”对于漪乔冒出的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少年也不以为忤,依旧是一脸温和,面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靥。 漪乔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少年看出了她的窘迫,微微一笑,出声安慰道:“姑娘不必如此。既是受了恩惠,那么给予回报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在下失礼在先,实在惶恐。但不知,姑娘要在下如何报偿?只要能够办到,在下自当竭诚为姑娘达成所愿。” 他的容色虽然依旧苍白,但较之方才多了一些人间烟火的生气,不再那么清绝飘渺。虽是言语柔和,但谈笑之间自有一股天成的气场在。而那漾着琉璃华彩的黑眸,似乎拥有堪破一切的力量。 ☆、第八章 知恩当图报(下) 漪乔望着这样的少年,心里突然很没谱。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对不对。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说来惭愧,”她一脸愁容地看着少年,“不瞒公子说,漪乔其实是逃了婚从家里跑出来的。只因父母逼迫漪乔所嫁之人,形容丑陋,邋遢鄙俗,漪乔不堪忍受,这才逆了双亲的意逃了婚。现下,家父家母正在气头上,婚事亦尚不知是否了结。漪乔实在不敢回家,又无亲朋可以投靠。故此,而今也别无奢求,只盼望公子能够收容漪乔,给安排一个去处,暂避过这段风波。” 她说了一大段绕口令似的谎话,既别扭又心虚,不由暗暗鄙视了自己一把。 不过虽说是谎话,但感情绝对真实,完全称得上情真意切——她确实没有地方可以去,也确实很愁苦。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如何,亦清楚刚刚的台词错漏百出。但是她必须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演下去。 因为,她没得选择。 第6节 这是一个与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时空完全迥异的时代,对于这个世界,她知之甚少。她必须抓住面前的机会,为自己能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个能够暂时安身立命的地方搏一回。过了这个过渡期,说不定就会好一些。 这就是她在刚才的一片混乱中,勉力抽出的一份清明的理智。 面前的少年似乎很复杂,好像还有仇家的样子。不然也不会身披夜行衣重伤倒在这里。这些,她都考虑到了。但是自己现今的处境容不得她瞻前顾后,只能尽力去赌。 少年听后,竟似是真的相信了她的话,略微垂首,认真地沉吟片刻,而后报以温润一笑,在她紧张的盯视中,用冰玉一样清润悦耳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好”字。 漪乔刚要松一口气,却又听得他道:“不过,那大概要再等上两个月……姑娘莫急,实在是在下如今多有不便,恐拖累了姑娘。但两个月后,时机成熟之日,在下可以保证,姑娘会得到最妥善的安置。” 他的语气十分真诚,甚至还夹着一丝歉意。让人不得不相信这确实是他的无奈之举,绝对没有半分耍滑头的意思。 漪乔听完,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不满地蹙着眉,着急地追问道:“那我这两个月怎么办?” 少年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问,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了两张银票,递到她的面前,笑容和煦:“张姑娘匆匆离家逃婚出来,应该没有多少盘缠傍身。这里是两百两银子,想来该是足够姑娘这两个月的开销。此地虽是荒野,但离京城并不远。只要进得城郭,就遍地都是客栈了。姑娘尽可以拣最贵的入住,即使两个月什么事都不做,这些银钱也是足够的。” 此时,还没有后世那样严重的通货膨胀。就购买力而言,一两银子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六百元钱。由此可以推算,两百两的银票实在不是个小的数目。 然而这些,漪乔并不知晓。她一门心思地放在自己落空的计划上,心有不甘地接过银票,只觉得嘴角抽搐,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是该谢他考虑周全呢,还是该怨他的不够厚道。 她望着对面很是好脾气的少年,突然想起了一个被忽略的问题。然而正欲问出口时,却见他似听到了什么响动,忽然站起身,略微颔首对她歉然一笑:“张姑娘,后会有期。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她回应,便径自转身开门离去。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漪乔眼睁睁地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了熹微的晨光里。 只是刚刚,在漪乔看不见的角落,一道暗影恭敬地候在屋外。见到少年从屋内出来,便追随其后,与他一道消失在了镶着金边的天幕中。 对于少年的突然离去,漪乔感到很是诧异。她愣了半晌,方才想起自己刚刚要问的话,急急地追了出去。但是屋外空旷得很,哪里还有半分少年的身影。 她着急忙慌地向着远处放声大喊:“我该怎么去找你啊——” 然而,四野寂寂,回答她的,只有几声稀落的鸟啼,和冬日清晨袭面而来的阵阵寒风…… ☆、第九章 暗流汹涌时(上) 冬日里的腊月,正是寒意渐重的时候。雪还没有下起来,空气又干又冷,呼吸起来有些呛鼻。 整个京师似乎都笼罩在这让人着恼的氛围里,紫禁城也不能例外。得了势的冷风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挑衅意味,从砖红色的宫墙溜上金色的琉璃瓦,一个腾身跃进了宫禁里。它一路点屋掠宇,途中瞧见永宁宫外的一株素心腊梅,还十分恶趣味地用力摇了它几下。层叠的鹅黄色小花左右不稳地依着细长的枝桠晃了几下,却仍是低眉敛目,一派柔顺恭谨的样子。冷风似是觉得无趣,便呼啸着向着其他殿宇窜去了。 万贵妃望着殿外那株在风中晃了几下的素心腊梅,已然有些浑浊的眼睛却是没有焦距,显然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她暗沉的脸上已经隐隐现出了细纹,虽然竭力保养,但仍然躲不过岁月无情的斧刃。金凤出云点金的滚玉步摇插在霜迹斑斑的髻发上,并没有为她增添什么高贵的气质,反倒是与身上那件铁锈红的洒亮金刻丝蟹爪菊宫装相映成辉,更加突显出她的跋扈与鄙俗。 此时她宽阔的身板正靠坐在贵妃榻上,嵌金祖母绿的护甲随着手指的动作一点点攥紧,深深地掐进了身下柔软的猩猩毡里。那毡子的猩红与护甲的暗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配上袖口露出的那只枯瘦的手,简直触目惊心,瘆得人脊背发凉。 “你们最好给本宫说清楚!”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腾腾的杀气,转过头来时,脸上已是一片阴鸷。 她的突然出声,惊得下面跪着的郑忠抖得跟筛糠一样,哆哆嗦嗦的只知道不住地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一旁的梁芳虽然心里也是怕极,但到底经的见的要多些,没有吓得那么厉害。只见他跪伏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尖细的声音虽略有颤抖但尚算清晰:“启禀娘娘,小的当时得到情报后便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调来了两千士兵和五百死士,准备在僻野之处将他们一举劫杀。但是不想幻字组的爝火骑从天而降,杀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在爝火骑到来之前,那人已身负重伤,还中了淬在刀刃上的蚀骨锁魂散。虽然燃了烟幕弹遁走,但是想来他也活不了多久。小的后来靠着几个亲卫捡了一条小命回来,虽知坏了娘娘的计划,但亦想着这样也算不辱使命。可……可是三日后,如娘娘所见,他又好端端地回来了,好像什么事都……” 他说话间见气氛不对,偷偷抬头去瞄万贵妃的反应,却是被那张阴狠的脸给吓了个半死,“没有”两个字生生卡在喉咙里,再不敢吱声。 “混账东西!”她已然怒极,冲着下面跪着的两个太监咆哮道。 瞪着一双浊眼,她森森地冷笑一声:“本宫见那孽种三日不归,以为多半事情已经办成,还道你们这群狗奴才这回怎么没来邀功请赏,原来是办砸了不敢来见本宫!” 梁芳此时已经有一些着慌,他瞪了一眼身边哆嗦成一团的郑忠,而后赶忙叩首申辩:“小的……小的当时确实觉得那人命不久矣了,但是死要见尸,为了稳妥起见,小的后来又在那一带找了许久,可都没找见。这才……这才迟迟没有来见娘娘。” “好啊,很好,”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这就是本宫苦心栽培你们的结果!两千五百人,对仗人家几个人,居然还让人给跑了!还有脸说?!简直是一群饭桶!说!既然当时就知道有漏洞,为什么不再增派人手去追?!” “娘娘明鉴!那人当时身边跟的都是些一等一的顶尖高手,本来想用人数取胜,抓着个露隙把他给一刀结果了。但是谁想……他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居然也是有武功的,而且招式奇快又诡异,甚至让人看不出来深浅……若非体力不支,恐怕……”他惊觉自己说了些火上浇油的话,连忙截住话头。 万贵妃却已然听出了些味儿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不顾肝部传来的揪心疼痛,扭曲着面容嘶吼道:“恐怕你们连他的一根头发都伤不了,是不是?!真是一群废物!都这么久了,居然连人家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本宫要你们何用?!” “娘娘息怒,千万保重身体……” “少废话!给本宫接着说!” “是是是,”梁芳磕头如捣蒜,“当……当时,小的逃出来以后是要去追来着。但是那个人动作快得很,当场就点穴止了血,又是放了烟幕弹遁走,所以根本没有留下血迹一类的线索可供追查。而且……当时爝火骑已经先一步开始搜寻,小的唯恐再次撞见会吃亏,一时又集不齐那么多精锐,故而当时不敢做过多的逗留。可能……可能就因此让他们得了先机,把人给救走了。” “滚!”万贵妃越听越气恼,眼睛直往外喷火,借着气劲儿从榻上冲下来,狠狠地给了两个太监每人一脚。 两人吃痛却不敢吭声,知道此时的万贵妃已是怒极,说不得下一刻连他们这么多年来的苦劳都不念,直接把他们宰了泄愤。 于是,二人很知趣地告了退,连滚带爬逃也似的消失在了万贵妃的视线里。 ☆、第十章 暗流汹涌时(中) 万贵妃气得脸红脖子粗,顺手捞过身边一件永乐时期的梅瓶往地上狠狠一掷,登时将那雪白莹润的瓷器摔了个稀巴烂。 那是一件甜白釉薄胎暗花瓷,是同类釉色中最为珍贵的品种。 她原想再砸几件,或者干脆找几个看不过眼的宫人抽打一顿泄泄愤。可奈何急火攻心,方才隐隐牵出的旧疾此刻已经发作得厉害。她痛苦地捂着胸腔的位置,心有不甘地靠坐回了榻上。 生理上的煎熬让她心中的妒恨更盛。她的脸上已经几乎没有血色,大颗大颗的汗珠自额际滚落下来,弄花了她的妆,隐现出松弛黝黑的皮肤。 她的心里,如今正烧着一团火。 第7节 呵,那个孽种居然还会武功,藏得可真够深哪!真是什么样的贱货生什么样的贱种,跟他娘一样会藏!这次逃过了又如何,下一次定叫你死无全尸,不得善终!让你下地府好好陪那个贱人去吧! 她心里这样咒骂着,眼里迸射出阴狠毒辣的寒光。虽然剧烈的疼痛揪得她面容扭曲,但她的嘴角竟然渐渐现出一丝冷笑,残忍而嗜血,像是坟墓里爬出的不甘超生的厉鬼,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森然的阴气。 “贞儿,贞儿……”殿外忽然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亲昵呼唤。 听得这个声音,万贵妃面上的表情猛然一顿。她敛了敛心神,刚才的扭曲与狰狞瞬间如潮水般退去,眼底逐渐涌上的温柔之色取代了先前的阴鸷与森冷。 虽然转换之快让人不由怀疑,但那份柔和确实没有掺多少假,竟像是真心而发。 她转头见来人已至殿口,便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却见那人紧走几步上得前来,伸出一双大掌稳稳地扶住了她。 来人约摸四十岁左右,身着一件明黄色的绣翟纹古香缎袍,盘领窄袖,戴乌纱折上巾,只是一身常服前来。略长的脸上,五官虽不甚漂亮,但生得尚算匀称,隐约可以窥见当年的几分清秀与俊朗。 他的眉目间皆是倦怠之色,那是纵欲过度和常年服食丹药的结果。早已失去神采的一双眼睛里居然还不时流露出与他身份不相称的脆弱与胆怯,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鸟雀一样,不避身到安全的巢穴便永不得安宁。 “臣妾参见皇上。”万贵妃顶着一脸的病容,朝着来人虚虚地福了福身。 “哎呀,贞儿何需如此多礼呢,快快平身!朕就是不放心,特意来看看你。又怕扰到你,刚才也就没有让人通报。瞧你的脸色如此差,难道是又发作了?宣太医……”朱见深似是突然发觉说错了话,生生顿住。 他抬眼看到自家爱妃只是拧眉捂着胸口,没有什么别的反应,才轻轻舒了口气。复又满脸心疼地安置万贵妃坐回榻上,找来一条嵌翡翠的孔雀羽锦被仔细地为她盖上。 他一抬头看到了她额上的汗珠,便想也不想地伸出手为她擦拭,嘴里还嗔怪道:“贞儿啊,你怎么也不知好好照顾自己?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叫朕如何好?” 万贵妃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疼痛过甚,忘记收拾妆容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丑态毕露,也顾不得疼痛,惊慌失措地掏出手绢去遮掩:“皇上……这种小事还是让臣妾自己来吧……” 朱见深见状也并不勉强,只是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贞儿,朕的心意你应该最是了解,难道你还怕朕会嫌弃你不成?” 万贵妃没有说话,只是别扭地笑了笑。 虽然知道情深似海,但是又有哪个妻子会愿意在丈夫面前露出老丑之态呢? “这里怎么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朱见深转过目光,四下里逡巡一圈,“那帮奴才呢?难不成要造反吗?!” 他看着万贵妃憔悴的面色,很是心疼,脸上迅速地现出了愠色。 “哦,臣妾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那些毛手毛脚的奴才惹得人心烦,臣妾把他们都遣出去了。” 她自然不会说是要避人耳目才这么做的,只好这样搪塞过去。 ☆、第十一章 暗流汹涌时(下) 朱见深并没有深究,只是应了一声便坐在了她的榻边。 大概是因为此时心情平复了一些,万贵妃的疼痛也渐渐消退。 她转头看到朱见深脸上并没有散去多少的愠色,便尽量把粗嘎的嗓音放得轻柔一些,关切地问道:“陛下有心事?” 朱见深一愣,看到她稍微好转的面色,稍稍放下心来,欣慰地一笑:“瞧朕,明明是来看你的,就顾着想自己的事了——贞儿,你好些了?” 万贵妃面上也见了笑容,但仍是虚弱地点点头。 朱见深心中放下一头,便又想起了那件让自己窝火的事情。 “还是贞儿善解人意,”他深重地叹了口气,而后冷哼一声,“还不是那个逆子!真是越发的不像话了,居然三天都不见人影!朕把他身边的宫人叫来盘问,一个儿个儿地都给朕说不知道!连万安、刘吉都哆嗦半天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真是一群废物!哼,还有那个逆子,回来居然连个解释都没有,他以为这是哪里,容得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不是两年前那场地震,朕早就把他废了!他以为,他现如今还能好端端地占着东宫?!” 朱见深越说声音越大,连珠炮似的将肚子里的怨气一股脑地抖落了出来。 万贵妃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皇上请息怒,莫要为那种人伤了龙体,”她义正辞严地道,“太子身为我大明的储君,居然不检点己身,做出如此不知礼数的事,实在有伤我皇家的颜面!皇上,此风不可长,太子所为绝不可姑息!无故离宫三日不归,本来就有失体统,如不从重处罚,以儆效尤,将置家法国法于何处?皇上以后还如何治理这江山?” 绕来绕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惩罚太子,那简直就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朱见深其实也只是发发牢骚,并没有想真的怎么样。 倒不是心疼儿子,只是有那工夫,他还去躲个清闲呢。 不过,看着万贵妃认真的脸色,他却是不怎么敢拂她的意,便闷闷地道:“这种事情训一顿也就是了,其实可大可小,没有那么严重。若是闹得大了,又是一件麻烦事不说,朕这脸上也无光啊——不过,这事原本就是他有错在先,真要是罚起来,那也是师出有名。依爱妃之见,当如何个罚法?” 万贵妃见报仇解恨的机会来了,忙压下不由犯上的得色,故作平静地道:“就罚他去奉先殿跪上三天三夜吧,让他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也好补上他失踪的那三天。” “这样好像不太好吧,”朱见深皱着眉头,似是有些为难,“朕方才为了罚他,把这些日子积的内阁票拟的奏疏和公文全都交给他处理了,这要是让他跪上三天,那这些事情谁去做?而且他声名在外,定会有许多人来求情,到时候朕恐落个小题大做斤斤计较的不是。何况他那个身子骨,估计还没有跪满就先昏过去了。故而依朕看呐,跪上个半天也就是了。小惩大诫一下,又不会耽误多少事,爱妃以为如何?” 万贵妃听得暗暗咬牙,却也知道朱见深的底线,清楚他那怕麻烦的性子,一时不好强求,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话说这边几家愤恨几家愁,另一边却有人正悠哉地喝着茶。 东宫的暖阁里,暹罗进贡的三足风磨铜制瑞兽形香炉正缓缓往外吐着龙脑香的馥郁芬芳。 那香味并不浓烈,只是淡淡的一缕,打着几个旋儿在阁中的每个角落晕染开来,融在暖炉腾出的氤氲热气里,自有一股宁静致远的清雅意趣。 一个少年正闲适地坐在紫檀书案后品茗。 他修长的手指白皙莹润,连手中捧着的精致的玉茶盏也黯然失色。 他的容颜俊美,漂亮的眸子里溢转着琉璃一样炫目的神采,面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精致的五官都似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但却不能因此而忽视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射出来的天成的气场,仿佛他即使是坐在那里浅笑不语,依旧有一种震慑人心、操控一切的力量。 所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大致也便是如此了。 他优雅地呷了一口茶,冲前方不远处跪着的一个黑影漫声道:“若非此次有人出手相救,我现在估计是不能端坐在这里喝茶了。神机营怕也要改立门庭,你们也该散了。” 无论是野外恶劣的环境还是愈加严重的伤势,任何一样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属下万死,求主上责罚!”那道黑影低头抱拳,肃冷的脸上满是懊恼。 第8节 “起吧,”少年悠然放下茶盏,并不见怒意,玉一样的面容上反倒绽开一抹淡淡的笑,“也怪我这身子太不争气,责任并不全在你。另外,我可是没有半分的偏颇,影那里我也已经敲打过了。” 他的笑容虽然温和,却是如春阳下乍暖的湖水,微风起处漾起浮光潋滟的同时,于和暖中亦不失清冷。 地上跪着的人显然还在为自己没有尽好职责而耿耿于怀,但既然少年如是说了,他自然不好再纠缠于此,于是只好叩首道:“主上一向公允,赏罚分明,属下岂敢存着那份计较的心思!此事原本便是属下失职在先,如今主上宽仁,饶恕属下万死之罪,属下心中着实惶恐。日后定当将功补过,尽心竭力,效犬马之劳!” 少年闲闲地合了茶盏,笑着打趣道:“幻夜,你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可着实不多见啊。” 此时幻夜心里正自沉重,听得自家主子这么一番话,脸上便有些窘色。 “罢了罢了。”少年缓缓站起身来,海蓝色的织锦绫袍随着他的动作起了柔和的波浪。 他颀长的身影来到躬身而立的幻夜面前,冰玉一样清润的声音缓缓流过:“细作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幻夜见解了围,反应也快多了:“主上英明,经此一役那厮果然露了头。属下已然调查清楚,且依主上之命并未打草惊蛇。” “做得好,”少年幽幽吐气,微笑着言道,“那另一件事情呢?” 幻夜不语,只垂首奉上了一个封好的信封。 少年伸手接过,慢慢拆了火漆。 待看完信上的内容后,他那琉璃一样的眼眸蓦然变得幽深。犹如扎在海里的漩涡一样,邃远而遥不见底。 他眸底一闪而过的疑惑渐渐沉淀为深思,嘴角不由勾起一个优雅而玩味的弧度:“原来……那丫头说的居然有几分真。呵,事情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第十二章 初入北京城 漪乔蹙眉看着前面的一溜长队,心里很是郁闷。 那队伍里衣着朴素的一班百姓中,除了携家带口的以外,也不乏扛着麻袋的脚夫和骑着骡子的书生。 甚至,在她的面前,还有几辆粪车。 若是早知道自己会被这么尴尬地堵在城门外,她一定不会挑这么个高峰时段入城。或者,她会选择从西边的德胜门过,那里最起码不是粪车的专用通道,她的鼻子也可以少遭些罪。 现在这下好了,她不仅提前五百多年感受了一回祖国首都的拥堵盛况,而且还不得不在这恶劣的气味里熬过等待的时间。 不过,这里的规矩也着实可气。 她算看明白了,凡是男子负重、推车、骑牲口,一律都要上税。 由此可见,巧立名目乱收费的传统还是很悠久的。 盘要入门税再加上时不时起的小争执,使得队伍前进的速度慢了不少。 漪乔无奈地瞥了一眼守门的差兵,又没精打采地垂下了脑袋。 她现在是真的很累。 在那荒郊野地里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两天,还被迫夜宿荒野,又是精疲力竭又是担惊受怕。若不是后来遇着一位老樵夫给她指路,她还指不定转到什么时候。 就为这,她已经埋怨了自己无数次——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死拽着那位右公子让他把她带离那个鬼地方?! 她被发配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像是无依的浮萍,没有立足的根基,也不知道自己会身向何方,一切都要摸索着来。正因为如此,她在每一步考虑周全谨慎小心的同时,也要更多地为以后打算。 但是这次,她居然没有抓住机会去适时地寻求外援,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失误。 而现在她选择进京,也是依照与那右公子的约定而为之。虽然她知道不可轻信陌生人的道理,但是眼下她作为一个天外来客,在这里认识的人也只有他一个而已,不相信他又能如何?而且他似乎也不大可能来骗自己,不然给两百两银子这成本好像也太高了些,她自觉自己还没有那么值钱。 漪乔在问路的时候留心打听了一下,知道这时候的白银是非常值钱的,十两银子就满够一个五口之家过上一年的小□活。甚至大多数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银子,他们用的是身价远远低于白银的铜钱。 由此看来,即使是两个月之后仍不见他的踪影,她也可以暂时不必为衣食发愁,甚至可以慢慢找到一份谋生的工作来养活自己。 除非,那银票是假的。 想到这里,漪乔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笑容款款的温雅少年,不由好笑地摇摇头: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 别的不敢说,但就这一点,她还是十分愿意相信他的。那少年她虽然看不透,但直觉告诉她,这样不入流的事情他是不屑于做的。 她脑子里翻腾着这些纷乱的思绪,便也渐渐熬到了进城的时候。 彼时的北京城还没有修筑外城,最中间的紫禁城只有皇城和后世所称的内城围绕。而这最外圈的“内城”共九道大门,除南面有三道外,其余三个方向各两道。其中北面分别分布着安定门和德胜门,二者一个偏东一个偏西。而漪乔走的,正是偏东的安定门。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当她走入京城,亲自置身其中,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富贵繁华之地。 那是找一班群众演员作陪衬的现代影视剧所完全不能比拟的。 这里店铺鳞次栉比,经营的行当也是不胜枚举。大到珠宝行,典当行,绸缎庄,小到裁缝铺,篦头铺(相当于理发店),打铁铺,应有尽有。 在路边摆摊的小手艺人也竞相罗列出自己精心制作的手工艺品,卖力地吆喝招揽生意。 天南海北的商品汇聚于此,使得这里成为了巨大的商品集散地,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似乎不管此时政治如何,经济总是在向前发展的。 笔直的大道两旁,茶楼酒肆的生意十分火爆,嘈杂的谈笑声与街道上路人的熙攘连成一片,好不热闹。而在那成千上万的行人中,居然还掺杂着几个异族面孔,那些多是北方或者西域来的胡人。 漪乔左看看右瞧瞧,不时地喟叹,对于什么都觉得很新奇,活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不过,她也没有忘记要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休整一下这件正经事。 她在这周围转了一圈,比来比去,挑了一家仅算中等的客栈。她自然不会像那位右公子建议的一样选一家最豪奢的入住。 在充满着未知变数的道路面前,她得竭力为自己保留尽可能多的储蓄,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这样,她也就能多一份信心与把握。 第9节 漪乔抬眼望着那块书着“吉安客栈”的匾额,紧了紧肩上那个褐色的绸布包袱,抬脚正打算进去,却猛然被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 ☆、第十三章 莫明被认领 漪乔觉得有些莫明其妙,但马上又想到可能是在叫别人,便不打算理会,继续往前走。 “姐!” “姐!” 谁知这回叫声不但更近,而且变成了重音儿,显然还是两个人。 漪乔实在是觉得奇怪,不由转过头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在她身后站着两个男孩儿,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都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缎面小棉袄,脑后梳着小小的发髻。两人长得有些相似,而且一个看起来稍大些,一个稍小一些。 但此刻,他们粉雕玉砌的小脸上都满是委屈,两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正巴巴地看着她。 漪乔眨眨眼,再眨眨眼,极其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问道:“你们俩……是在叫我吗?” 本来两个男孩儿在看到她的面容后,眼睛里都流露出了明显的欣喜。但是现在瞧见她这样的反应,两人俱是一愣。 不过很快,这俩小家伙对望一眼,而后很有默契地转过来,冲着她拼命地点了点头,算是充分肯定了她的那句问话。 漪乔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十分无奈地摊摊手,也挂着一脸的委屈对两个小人儿道:“可是,我并不认识你们啊。” 那个小一些的男孩儿闻听此言,居然当下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他拽着另一个男孩儿的衣袖,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哽咽着对他说:“哥……哥……呜呜呜……怎么办啊,姐姐不认识我们了……” 原来他们是兄弟俩。 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儿拍拍弟弟的背,自己眼睛里也泛上了泪花。 他似是在强装镇定,转头看着漪乔,嗓音却也有些嘶哑:“姐姐,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们呢?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啊——难道你还不愿意回家吗?难道你宁可住在外面,也不愿再理会爹娘还有鹤龄和延龄了吗……姐,回家吧!爹娘说,不管你因为什么离家出走,只要你肯回来,他们就既往不咎……” 他的话并不连贯,这么一番磕磕绊绊地说下来,却是越说越委屈,越说越伤心。让漪乔觉得,自己此刻是在欺负小朋友。 由于他们是站在街边的客栈门口,来往的人很多,再加上那两个男孩儿又哭又认亲的,所以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他们不时地朝着这里指指点点,还煞有介事地挤眉弄眼,窃窃私语。更有甚者,居然停下脚步开始饶有兴致地围观。 漪乔只觉得瞬间头大如斗,脸颊也因为着急和窘迫而涨得通红。她眼见着场面越来越混乱,店里的小二似乎也打算出来轰人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后,她赶忙上前牵着两个男孩儿的手,笑意盈盈地道:“哎呀,姐姐是跟你们闹着玩儿的,怎么会真的不认识你们呢?来来来,乖,不哭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两个男孩儿虽然对她这一手都有些措手不及,但似乎是出于一种天生的信任,两人都没有挣扎,乖乖地由她牵着出了“包围圈”。 漪乔拉着两个孩子钻入了熙攘的人群里,直到看不见那些个好事的围观者,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副嘴脸颇有些狼外婆的嫌疑,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时那样的状况,不这样扯谎实在很难脱身。只是现在,这两个男孩儿依然是个大麻烦。 “姐,”那个大一些的男孩儿仰起头望着她,似是仍有些疑惑,“你真的肯跟我们回家吗?” “是啊。”漪乔僵硬地扯了一个笑容敷衍着道,眼睛却并不看他。 她要先找一个僻静一些的地方了解一下情况。 因为就在刚才,她突然想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她现在正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但是关于这身体原主人的过去,她一无所知。而面前这两个叫她“姐姐”的男孩儿应该是这身体原主人的弟弟,她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 “可是,姐,”那个小一些的男孩儿已经擦干了眼泪,此刻正睁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满脸不解地看着她,“咱们家在那边啊。” 说着,他伸出小手,指了指身后那个方向。 漪乔脸色一黑,笑容僵住。 不过,还好这时她已经找到了一处看起来比较合适的小胡同,便低头冲着两个孩子神秘地眨眨眼,一脸亲切地道:“咱们暂时不回家,姐姐要先问你们几个问题。”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自家姐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们三人在那条僻静的胡同里站定。 漪乔谨慎地左右张望一番,却又觉得自己鬼鬼祟祟得像做贼一样,不由有些好笑。但她认为这些对话最好还是不要被别人听了去,所以即使心里笑话自己,还是十分仔细地查看了一圈。 确定没什么人后,才蹲下身来,带着一脸和善的微笑对面前两个孩子道:“呃,是这样的。姐姐这些日子在外面漂泊,其实也很想你们,很想回家的。但是无奈我受了些刺激,脑袋出了点问题……” 说自己脑袋出了点问题……天可怜见,她不想这样说的。 “什么?!”两个男孩儿惊讶地睁大眼睛,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漪乔望着那两双真诚的眼眸,心里突然很不忍,不由暗暗唾弃了一把自己的可耻行径。 但是,却还得厚着脸皮把谎给圆下去。“别急别急啊,”她急忙安慰两个孩子,“就是有一些事情暂时记不得了,所以想问你们几个问题,看能不能帮我想起来……” 这个理由虽然十分蹩脚,但与那些磕了碰了之类的常用借口比起来,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用出示外伤证明。否则,像她这样全身上下毫发无损的,怕是很容易穿帮。 那个小一些的男孩儿听了这话,眼睛又红了起来,立马打断她的话:“那还不严重?!是不是连延龄都记不得了……” 漪乔叹了一口气,急忙揽过那个孩子,轻声安慰道:“当然不是啦!姐姐怎么会不记得延龄呢,只是有些事情忘记了而已。” 她说完又转首冲着另一个沉着小脸的男孩儿道:“还有鹤龄,姐姐也记得你哦!”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刚刚这个男孩儿在客栈门口提到的两个名字就是他们俩的名字。而那个自称延龄的孩子不但让她完全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而且终于弄明白了他们谁是谁。 鹤龄看到姐姐还记得他们兄弟俩,总算是找到了些安慰。 他上前一步,小脸上满是认真地道:“姐,你要问什么就赶快问吧,我们一定会努力帮你的。” 第10节 漪乔见此,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她在脑子里细细地搜罗了一番,仔细地问了几个方才已经想好的问题。 原来这身体的原主人和自己同名同姓,也叫张漪乔。其父姓张名峦,是国子监的监生。母亲姓金,具体名字这俩孩子也说不上来。这一家子原居河北兴济,家中还颇有些产业,算是个乡绅水平。原本只有张峦一人在京城,但前不久他却把妻儿也接了过来。张家只有三个孩子,这个张漪乔是家中的长女,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就是眼前这两位。至于她的出走,她的家人竟然也不知晓内情。 “那你……咱们为什么要来京城,你们知道吗?” 这回是延龄回答了她的问题:“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要给什么人祝寿的哦。” 鹤龄看了弟弟一眼,似乎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便点头道:“嗯,听爹娘说来,好像是这样的。不过,爹娘也没有和我们正经说过,这还是我们俩无意间听来的。咦,姐,他们可是专门和你说过啊,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漪乔挠了挠头,打着哈哈道:“是啊,呵呵,完全没有印象了。” “哼,姐姐当初还沉着脸不乐意告诉我和哥哥呢,”延龄似乎是想起了旧日的那点小别扭,“要不,现在也不会这样啦。” 漪乔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撅着嘴的孩子,一时间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姐,该回家了。”鹤龄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延龄也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抓过她的手就往前拽:“对呀,快回去吧!我们可是趁着爹娘去庙里上香才溜出来找姐姐的。要是他们回来发现我们不见了,就惨了!那可要吓死人的!” 漪乔长叹一口气,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 他们一行三人结伴出了胡同。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黑影在他们离去的同时也瞬间消失在了层叠的屋宇间。 ☆、第十四章 张家有二老 漪乔一路被延龄和鹤龄拽着,左转右拐地来到了离安定门大街不远的灵春坊。 到了胡同口,漪乔让两个孩子先去叫门,自己则微垂着头在后面跟着。 她其实心里很是忐忑,许多事情如今仍是谜团,她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但是事到临头,已经避无可避,她所能做的,唯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直面未知的挑战。 漪乔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暗暗为自己打气。 再仰起头时,少女清灵的面容上已经多了一份自信和坚定。 她循着两个弟弟的身影来到了一座已经敞开的大门前,延龄和鹤龄此刻已然走了进去。里面似是有些混乱,但一个威严的男声还是清晰可闻。 延龄正着急地偷眼四处找寻姐姐,猛然间发现她已经到了门口,一时也顾不得父亲铁青着脸的喝令,调转回头便冲了出去,一把拉过尚未站定的漪乔,迅速回身又奔了进来。 他边喘气边兴冲冲地朝着父亲道:“爹,你看,我们没骗你吧?延龄和哥哥真的把姐姐找回来了哦!” 他说着还轻轻往前推了漪乔一把,自己则笑嘻嘻地站到了哥哥旁边。 漪乔自进来以后一直低敛眉目,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自延龄那番话之后周围便很是安静,以至于让她觉得很是尴尬。她暗暗四下里扫视一圈,却是不意瞥见了两张写满担忧的小脸。 两个弟弟此时正皱着眉头观察着这边的情况,两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泛着疑惑,那意思分明是在说:姐,你不会不认识爹了吧? 漪乔眨眨眼,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抿了抿嘴角,慢慢地抬起了头。 在她面前,站着一名看起来已经年近不惑的男子。他的面部线条十分生硬,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透着严厉的眼睛。他的身量不算很高,但是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负手而立时,却也生出一股子威严来,甚至隐隐盖过了那属于文人的书卷气。 在他身侧立着一个妇人,穿戴的倒是十分体面,只是面容有些显老。虽然从眉眼间可以隐约看出当年应该也是一个姿容上佳的美人儿,但是如今经过岁月的洗练后,却是没有什么风采可言,只有一双眼睛还能时常透着些精明的光。 漪乔稍稍清了清嗓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唤了那个中年男子一声“爹”。 这时那个妇人也反应了过来,急忙上前拉住她一脸悲戚地道:“哎呀,漪乔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这丫头啊,真是急死人了!我和你爹出去找了你好几回都没有找见啊,还好延龄、鹤龄把你给找回来了!哎呀呀,出去几天就不认识娘了?怎么只喊爹也不喊娘呢……” 原来她就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母亲金氏。不知怎么着,漪乔感到耳边有些吵,便赶紧干笑一声,冲着她略一颔首,唤了一声“娘”。 她刚才没有开口,是出于谨慎的考虑。她不敢完全肯定面前那妇人就是金氏,所以不好贸然出声。古人大多都是三妻四妾的,天知道这位是不是张峦的侧室。 张峦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他紧紧地盯着漪乔,阴沉着一张脸,声音里满是怒火:“你在外面待够了,终于肯回来了是不是?哼,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如此得没有教养!一个女孩儿家,不声不响地就跑出去几日不归,成何体统!你那书都白念了是不是?!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漪乔一声不吭地立在张峦面前忍受着他的责难,澄净的眼眸却像晴日里的湖水,没有丝毫波浪,只是平静以对。 她不知道以前的张漪乔在面对这样的境况时会怎样做,所以也无从伪装。既然不能伪装,那就只能本色应对。 张峦隐隐觉得今日的女儿似有些不同。好像少了平日里的胆怯与唯诺,多了一份洗尽铅华后的自信与淡然。 他这样想着便顿了顿,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也就生出试探的心来,想看看她出走几天是不是真的有了长进。于是,他用更加严厉的目光盯视着漪乔,言语间亦是更添怒意。 金氏见丈夫似是愈加的生气,也有些心疼女儿。虽说这些日子她也是被搅得寝食难安,但是人既然已经回来了,而且看那风尘仆仆的样子,该是受了不少苦,她也有些于心不忍。 “老爷啊,漪乔既然都已经回来了,”她陪着小心对张峦道,“你也别这么苛责她了,还是让她赶紧去洗涮洗涮休息一会儿吧。” 延龄和鹤龄见状也一齐上前去求情。两个孩子看着父亲可怕的脸色,害怕之余又担心姐姐会受到责罚,于是慌张之下,便道出了漪乔受了刺激的事情。 “什么?!”张峦和金氏震惊地看着女儿,一时间很是难以接受。 漪乔望着两人一脸的错愕,虽然尚有些心虚,但也只能无奈地笑道:“确实是这样,我已经失去了一大半的记忆。现在记得的也只有爹娘和两个弟弟而已,能够想起来的东西真的——很少。” 她不想再添什么麻烦,便干脆把事实上的“全部失忆”说成了“部分失忆”。并且以她现在的处境来看,“装失忆”无疑是最好的托词,可以勉强解释她现如今的不同。虽然这个说辞真的已经是烂到不能再烂的陈词滥调了,但眼下也是无奈之举。 她倒是不担心他们会不相信,毕竟她是灵魂穿,没有人会怀疑她是个冒牌货。 金氏听后哀叫一声,上前抱住漪乔,呜咽着不停叨念道:“天哪,我可怜的女儿啊……呜呜呜……咱们娘俩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漪乔被抱得很是不自在,却也不好挣开,便只能暗自撇嘴。 可她心里却是有些疑惑:金氏干嘛把自己也扯进来,说自己命苦?难道,是母女情深? 张峦扶着额头,大声地冲延龄、鹤龄吼道:“你们俩,把话给我说清楚!” 第11节 两个孩子见此吓了一大跳,抖着嗓子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张峦听罢心里十分沉重,突然对自己刚才的行径感到有些自责。不过如此一来,女儿的变化似乎也有了解释。 他愧疚地看了漪乔一眼,转身吩咐下人去请个大夫来,便一脸疲倦地回了北面的正屋。 他身为父亲得知女儿出了这样的意外,不忧心是不可能的。不过除了这个,他还想起了另外一件十分要命的事情。 这些杂七杂八的一起涌来,逼得他头疼得紧。他需要回去好好消化消化这个事实,也同时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第十五章 所谓祝寿宴 张家现在所住的是一处不大的四合院,北面是正屋,为张峦夫妇所居,东西各有厢房三间。其中,西厢是鹤龄和延龄的住处,漪乔作为长女则被安排在东厢。而南面的四间倒座房,是下人住的地方。 在金氏的安排下,漪乔沐浴了一番,又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总算是褪去了漂泊在外的一身风尘。 她正坐在床边,整理那个褐色的绸布包袱里面的东西时,丫鬟芙香在外面轻轻地敲了敲门,声音怯怯地道:“小姐,老爷叫你去书房一趟。” “哦,知道了。”漪乔一边答应着,一边动作飞快地将那两百两银票塞进了床单的最里面,然后又把被褥和单子都整理好才起身去开门。 “咱们走吧,”漪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冲着面前的丫鬟展颜一笑,“芙香,有劳你在前面带路。” 芙香一路低着头将漪乔带至张峦的书房门口,冲着里面小声小气地报了一声便又低着头退下了。 漪乔慢慢地推开门来,看到张峦正负手立在窗前等她。 “进来,把门关上,”他没有回头,声音里充满了疲倦,“为父有事要和你说。” 漪乔觉得气氛很拘谨,掩好门后恭敬地侍立在书案旁,也不敢落座,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大夫来看过了吗,怎么说?”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漪乔问道。 被空气里的沉闷感染到,她仍旧是一脸恭顺之色,微微颔首:“看过了,大夫说一切无恙,查不出病因。” 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自然查不出什么病因。 张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到了正题上:“漪乔,那你……可还记得为父接你来京的原由?” 漪乔错愕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她听得很清楚,刚才张峦用的是“你”而非“你们”,这就是说,这次来京,其实是冲着她来的? “看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作孽啊,”张峦又是一阵重重的叹息,一脸的头疼之色,“那为父便再和你说一遍好了。这次进京,是为了让你给云老夫人祝寿的。” “说起这云家,那可是不简单呐!据说他们家经营着三十几行的生意,还全部都是典当行、生药铺、钱庄一类的大买卖。这大明的地界上,从南到北,但凡是上得些台面的城镇都布有他们的产业,甚至还把生意做到了边疆。而且,云家还有良田万顷,光是每年收上来的租子都花销不完,要把很大一部分拿到自家的米面行去卖掉。” “不过,这些皆非最为关键的。他们虽然家中做着大生意,可却绝不是普通的商贾。若非如此,为父也不会如此热络地要把女儿嫁过去。听说他们和朝廷中人也有密切往来。虽说云家无人做官,但是当年像尚铭那样肆意妄为的阉狗头子,专门敲诈京城的富户,闹得这方圆百里鸡飞狗跳,都不敢动云家一根头发,足可见其势力有多大。” “唉,只是像这样极富且贵的豪门大户,这一代却是子嗣稀薄。如今云氏的当家主母云老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孙儿,她对这个独孙可真是疼宠有加啊。虽然这位云公子具体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听闻,人赠其雅号‘云清公子’,那是一表人才,满腹经纶,诗书画艺无一不精,堪为同辈之中的佼佼者。而云老夫人举办这次寿宴名为庆生,实则是要挑选合意的女子做她老人家的孙媳。到时候,京城里的名媛佳丽们都会前往祝寿,去争夺云家少夫人的位子。” “当然了,也有像我们这样的微门小户,靠着四处托关系好歹混得一张请帖的,那云家少夫人的位子自是不敢想,不过若是能碰碰运气,得着一个侧室的位子,那也是无限的荣光啊!漪乔,现在你明白为父为什么要接你进京了吧?”张峦说完这一大段话,便坐下来自己斟了一盏茶,边润喉边观察漪乔的反应。 张峦的意思是——让自己去竞选人家的小老婆?这是漪乔的第一反应。 她知道,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到了明朝中期商贾的地位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士农工商的排名意识也越来越淡薄。而像云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不仅经济实力雄厚,还有很深的政治背景,如此一来成为炙手可热的追捧对象似乎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但是,张峦怎么说也算是个老知识分子了,应该多少还是会迂腐一些的,居然也会如此急切地让女儿去联姻?这可真是够气人的,他都在想些什么?! 漪乔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由地蹙眉道:“爹是希望我……可以嫁进那个云家?哪怕是做妾?” “嗯,不错。爹其实主要是看中他们在朝政上的势力,不然也不会舍得就这么委屈了你,说到底他们还是经商之家。你嫁进云家之后,说不得还可以在仕途上帮到爹,咱们家日后也不愁不会兴旺发达。” 张峦放下茶盏,却又忧心冲冲地望着漪乔:“只是……漪乔啊,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怕是将之前的才艺也全数忘记了。虽说你自回来后整个人在气质上都有了很大的长进,但是像这样身无所长,还如何入得了云老夫人的眼?” “那——女儿还是不去了吧!也省得到时候漪乔在众宾面前出丑,驳了爹的面子就不好了。”漪乔听着这话茬立马就顺杆爬,摆出一副为他人考虑的愁容,为难地望着张峦。 “这怎么行?为父好不容易才挣得这个入云家门的机会,怎可轻易弃掉?再者说,我的女儿如此漂亮,光是这一点就算是占了先机,能把不少人都比下去。”张峦丝毫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漪乔张了张口还打算继续争取,却被张峦一摆手给打断了:“莫要再说了。如今看来,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你能记起多少是多少。从明日开始,晨起以后随你母亲练习女红,等为父从国子监回来,就到书房来研诗书。未时(下午一点到三点)一过,就去温习琴艺。就这样定了,你快些回去准备一下吧。云老夫人的寿宴就在一个多月后,实在是已经很近了。” ☆、第十六章 被逼上梁山 漪乔被张峦的一番话说得瞠目结舌,呆愣愣地立在那里半晌回不过神来。若不是张峦生气地连咳了几声,她恐怕就要僵成一尊塑像了。 神不守舍的漪乔辞别张峦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有气无力地窝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这可怎么办?自己本来还打算先找个立足的地方慢慢适应环境,说不定还能找到回家的方法。现在可好了,她已经变成了张峦夫妇换得前程与富贵的工具,他们为此甚至可以不惜让自己的女儿去做那上不得台面的小老婆,真是利欲熏心! 之前的张漪乔没准儿还真是为了逃婚才离家出走的,当初自己诓别人的时候编的就是逃婚这么一条借口,没想到现在歪打正着…… 漪乔郁闷地撇撇嘴,一想到一个多月之后的那场寿宴就头疼。 到时张峦肯定会随自己前往,若是故意放水他一定不依,说不准杀了她的心都有。虽说就算是尽了全力也不一定会被选上,但她从骨子里就觉得自己摊上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荒谬绝伦,压根儿没兴趣去趟这潭浑水——那既然如此,不如她现在就干脆跑掉,也省得再费心去想应对之策。 思及此,漪乔翻了个身便要坐起来。不经意间,她瞥见了梳妆台上放置的铜镜里的自己。 白皙莹润的面容上嵌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像最为澄净的泉水,盈盈流转之间,荡涤着一份怡人的清湛明澈。眼眸下面是小巧玲珑的鼻子,鼻尖微微上翘,显出几分俏皮来。嘴巴长得很是讨巧,此刻两侧还现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整张面容都透着一种清灵的美感,犹如清晨碧玉草叶上挂着的露珠,于纯净之中孕育着自然的性灵之气,亦折射出朝阳的璀璨光芒。张峦并没有言过其实,这张脸的确很漂亮。但是,说到底却并不是自己的。 虽然和原来的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终究还是两个人,只是因为进驻了自己的灵魂之后,使得气质上大致吻合。 漪乔甩了甩头,尽量使得自己不去想这些。 她起身下床,掀开单子去取方才藏在里面的银票。 然而,她掏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有。漪乔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些着慌,额头上也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第12节 她急得脸颊通红,固执地认为是自己没有找仔细,便索性将单子全部掀了开来,把碍事的被褥放在床角,将整张床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依旧不见银票的半分影子。 漪乔茫然地盯着被自己刨得乱七八糟的单子和被褥发愣。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睛泛涩,竟然有一种想要掉泪的感觉。她颓然地跌坐在床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本来还打算指着那两百两银票来个一走了之,但是现在看来却是不能够了。她现在手头唯一的积攒就是那个褐色的绸布包袱里的一点儿碎银子,但那笔钱实在是少得可怜,她就算是逃走了也养不活自己。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那包袱里的东西那么齐全,为什么偏偏银子备的那么少?难道是故意要和她作对不成? 漪乔恹恹地按了按额角,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冒险逃出去,她没有把握在不被张家人找到的同时,还能安顿好自己。 那倒不如就先呆在这里,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慢慢想办法去应付那个什么祝寿宴。 不过话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偷了她的银票,若是让她知道了,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两百两啊,她一想起来就肉疼。那可是那位右公子给她的两个月的生活费…… 漪乔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张温柔而笑的精致容颜,那琉璃一样的眼眸中溢转的炫目华彩似乎犹在眼前。 她突然觉得心内安定了不少。漪乔望着窗外,目光飘向远方。或许,两个月后,他真的会依约出现…… ☆、第十七章 鸡兔今同笼(上) 张峦果真说到做到,从第二天起就开始对漪乔进行严格的训练。 他吩咐金氏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一过,就催促她起床,一炷香的梳洗时间后就准时开始练习女红。 早起对于漪乔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大问题,她虽然在来到这里之前是个大一的学生,算是过得比较轻松,但依然保持着高中时早起的好习惯。 而晨起的梳洗也不是什么问题,每次都是把头发简单地挽起来,再加上有丫鬟们从旁帮忙,也不至于完不成任务。 说起来最让她头疼的,莫过于这些之后旷日持久的女红练习。 二十一世纪是一个早已经脱离了“三转一响”的年代,她平时顶多也就是缝个扣子,修修腰围什么的,哪里会像这些古代女性一样每日捧着绣花针一坐就是一上午?所以每当金氏把一堆绣样和一大盒的彩色丝线搁到她面前时,漪乔总是觉得两侧的太阳穴跳着疼。而金氏虽然每次都会对着她的豆腐渣工程一阵的唉声叹气,但却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依旧手把手地继续教她。 等张峦自国子监回来,他便会将漪乔叫至书房,亲自督促她温习诗词,研习书法。 还好她以前在母亲的逼迫下报了个书法班,学过一阵子。虽然她的字不敢说有多么精妙,但也称得上是娟秀的蝇头小楷。由于她的“失忆”,张峦对于她笔迹的改变倒也没有多追究。 另外,在语文课上学得的几篇诗词文赋什么的好歹派上了些用场,总算不至于将张峦当场气死。 不过,漪乔也留了个心眼。古代汉字与现代汉字到底有所不同,她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来识记古字。所以,这一项她还是学得十分认真的。 琴艺也是由张峦亲自教授的。 其实原来的张漪乔弹了一手的好琴,又因为曾拜于名师门下,所以技艺堪称精湛,不是张峦可以比的。只是由于现在“失忆”了,所以水平也掉到了平均线以下,由他来教,反倒是绰绰有余。而漪乔并不会弹琴,可以说除了在现代的音乐课上学得的一些乐理知识外,她就基本没有什么音乐基础了。更何况,她如今面对的是一架古琴,可以说是对面不相识——她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她。因此在面对张峦时,漪乔可以说完全是个初学者。 而她现在学琴,不是为了陶冶什么情操,而是带着浓重的急功近利的色彩,所以其实很让人生厌。 可每当漪乔产生逆反情绪时,张峦都会摆出一副严父厉师的架子,逼得她不得不乖乖就范。几次之后,她便也想开了,只当是又给她开了一门古琴课。 而张峦也与金氏一样,有着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他看到原本精于琴艺的女儿现如今曲不成调,虽然每次都是又气又急,脸都皱成一团,但是不仅依旧保持着一位高级知识分子外加一家之主的风范,而且还依旧锲而不舍地教授琴技,真是让漪乔都不由暗暗佩服。 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了几天,漪乔每日都在三门功课之间团团转。 她现在上的都是大课,时间跨度相当大,比大学的课还长,中间也基本没有休息的空闲。再加上睡眠不足,还要想着应付寿宴的对策,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面临崩溃的边缘了。几天的折腾下来,真可谓是身心俱疲。 好在这一日午后张峦受一位要好的同年之邀出门拜会去了,而金氏也在给她上完女红课之后和鹤龄延龄一道去庙里上香祈福了,家里只剩下她,还有两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如此好的机会,又怎么可以放过? 好不容易得以松口气的漪乔不顾张峦出门前给她布置的任务,连哄带吓地摆平了一班下人之后,总算是如愿走出那处困了她许久的四合院。 今日的天气很好,虽然依旧没有降雪,空气还是十分干冷,但是碎金似的阳光透过厚重的冬意漫洒下来,仍然让人心情倍感舒畅。像是蕴着淡淡馨香的一抹融融暖意,让人从骨子里都透出一份舒心的安适与恬淡。 漪乔像一只出笼放风的鸟儿一样,沐浴在这样的冬阳之中,浑身上下都舒展开一份难得的轻松。 她这里看看,那边瞧瞧,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仿似当初刚入京城时那样。不过,她毕竟对四周的地形十分陌生,所以不敢走得太远,否则一旦迷了路,那就是一件糟糕又麻烦的事了。 于是,在这附近的大街上溜达了一圈之后,她便进了一家看起来比较雅致的茶楼,打算吃些东西再歇歇脚,然后就打道回府。 由于嫌一楼太吵,她就径直上了二楼。 等到走上去之后,一桌临窗而坐的人便赫然跳入视线。 那是一群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虽然个儿个儿不是脑满肠肥就是一副贼眉鼠眼的猥琐相,但也和那些文人雅士一样佩饰刀带美玉的,面前还搁着两个上好的宜兴紫砂壶,摆着几样精致的茶点。 几个人占着临窗的好位置,互相拱手作揖充斯文,简直把“附庸风雅”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 漪乔看着这样的情景就觉得倒胃口。她最讨厌饱食终日还不干正事的人,对窗边的那群“二世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印象。她不禁暗暗摇头,向着与他们方向相反的另一边走去。 然而,在她转身之际,视线却生生顿住,似乎在那一刹那,时间被定格了一般。 转首,抬眸,定格,这一切水到渠成,好像她的回身就是为了去看面前那个白色的身影一样。 周围的人事物,都成了他的陪衬。 那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一身雪白的云缎织锦绫袍当真是纤尘不染,袖口处用墨绿色的丝线织绣的一圈忍冬藤,好像落在了一片银装素饰的雪海里,不仅没有破坏那纯正的雪玉之色,反而添了一份宁静致远的雅致在其中。他的眉眼生得极是漂亮,但却蕴着一股子淡淡的疏离,似乎连面容也融入了那纯正的雪白所晕染的悠远的静谧之中,超脱物外,尽屏凡尘。 漪乔方才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用左手微支着额头,右手轻叩桌面。白皙修长的手指即使只是重复着这样简单的动作,也能够显出十分的优雅来。他微垂着头,略抿薄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全然不去理会身边的嘈杂,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另外一个,凡俗之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世界。 漪乔眨眨眼睛,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反正她是来这里消遣放松的,这人再是如何也与她无关。 这样想着,她便径自找了附近一个空着的桌位坐了下来。为了少受些荼毒,她刻意离对面那拨假文人远了一些。自然,也就相应地离那位白衣公子近了一些。 虽然刚才的注目礼很是短暂,应该都没有人注意到,但漪乔还是有些鄙视自己方才那很不礼貌的行为。 她从小就知道,家教涵养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公共场合。思及此,她不由偷偷地冲着自己吐了吐舌头。 第13节 不过,说到底,漪乔会有刚才那小小的失态,完全是因为那人的气质实在太过悠远飘渺,遗世独立,放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简直就是个异类,完全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注意到他,那才叫不正常。 ☆、第十八章 鸡兔今同笼(中) 漪乔随便点了几样茶点和一壶红茶,一个人颇有些自得其乐地细细品尝起来。 其实她也不全是为了吃吃喝喝才上这儿来的,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暂时从繁重的训练中跳出来,先找个地方把当前这乱成一团麻的事情理一理,整顿整顿心绪,想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尤其是在品尝美味酥松的糕点的同时,还置身于红茶那馥郁芬芳的甜香气息萦绕之下,做这些本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其实还可以十分惬意。 但是,对面那桌人却实在是让她不得清静。 “……诸位诸位,这诗词歌赋什么的说多了也怪腻味的。不如,今日我李某人给各位出上一题。虽是算学贱技里的小小伎俩,不足挂齿,但权作助兴,各位也听个新鲜,如何?” 一个尖细的声音自对面直直地传来,漪乔感到很是刺耳,不由将目光投向临窗的那群假文人。 出声的是一个长得跟麻杆似的瘦高个儿,一对三角眼透着贼兮兮的精光,面皮发黄,脸上爬满了雀斑。他刚刚抛出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附和,此刻正唾沫横飞地给自己的同伴出题。 “咳,诸位可要听好了——今有鸡兔共一笼,上有头九十八,下有脚三百又六,问鸡兔各几何?”那李麻杆说得眉飞色舞的,似乎是料定同伴们解不出来,抛出问题后便一脸得意地环视一圈,然后做悠闲状慢慢喝起了茶。 这是《孙子算经》里收录的一道趣题,是他闲着没事干,打别人那里听来的。只是他脑子还算比较好使,事先做了一些计算,把数字给改了。 “这可怎么算啊,只知道头和脚,哪能推得各自多少只?” “是啊,李兄,你这也太难了吧!我等并未钻营过这算学之术,要解出来,那可是难比登天啊……” “我说李兄啊,你不会让我们挨个儿去试吧?那可要到何年何月……更何况,如我等这般只习诗文的雅士,要做那账房先生才干的活儿,也绝非易事啊……” “这算也不会算,试又没法儿试,我看李兄还是揭破这谜底吧……”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地绕着李麻杆转。 他似乎也得意够了,皮笑肉不笑地放下茶盏,开口正要公布答案,却突然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且慢!程某会解。”那李麻杆见有人来横插一脚,不由有些败兴,一对三角眼不满地望向来人。 只见一个二十多岁样子的青衫男子快步朝他们这边走来。那男子剑眉星目的,算是比较俊朗,只是五官和面部线条长得有些粗,不够精细。 他几步走至临窗的那张桌子,略一拱手,笑道:“诸位兄台,不知可否让程某一试?” 虽然是谦恭的动作,但是他做起来却是带了一份倨傲在里面,隐隐透出他对这帮人的厌恶。 这可让对面一直看着这边的漪乔有些纳闷:他既然讨厌他们,又为什么要上前去搭腔? 那一桌子人都没什么意见,反正是看热闹,怎样都无所谓。 那李麻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不阴不阳地应了一声。 青衫男子在得到允许后,也并不计算,脸上缓缓绽开一抹自信的笑容,朗声答道:“鸡四十三,兔五十五,可对否?” 那李麻杆听后很是惊讶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有人如此轻易地解出他的题。 他扁扁嘴,凉凉地道:“嗯,算你答对了。” 这时,其他的客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还切切查查地议论着这男子是谁。 漪乔将一切看在眼里,只是淡淡笑了笑,悠悠然地呷了一口茶。看来,这人的心算还不错。 她无意间瞥到了旁边那位白衣公子,发现他好像全然没有被那边的热闹扰到,依然面容淡淡,只十分文雅地吃着手中的茶点。 那李麻杆见自己的同伴们都一个个地点头赞叹,虽说不见几分诚心,但他看在眼里总觉得是被人抢了风头。 “这位兄台,你学过算学之术吧?”他斜着三角眼看向青衫男子,一张黄脸上的笑纹令他的人看起来十分鬼祟。 “程某惶恐,只是学过一点皮毛。” “兄台不必自谦。只是,方才那题出得有些时候了兄台才上来作答,怕是显不出阁下的本事。不如,我李某人再出一题。这回我数二十个数,兄台尽量依时答出,如何?” 周围的人议论之声更大,显然大家都觉得这条件十分苛刻,简直不可能做到。 那青衫男子似乎成竹在胸,见此并不惊慌退让,仍旧抬手一揖,朗声笑道:“好,这位兄台请出题。” 他举手投足之间依然带着隐隐的不屑,好像很鄙视这样的考验一样。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他好像总会有意无意地向后瞟一眼。 那李麻杆摸着下巴想了想,开始出题:“还是鸡兔同笼的问题。如果是头一百又八,脚四百呢?” 说完,他马上开动嘴皮子快速数数。 青衫男子似是非常有把握,听着那催命一样的数数声,不见丝毫慌乱,只是略一沉吟,还没等那李麻杆数完,就刻意一般放大声音,报上了答案:“鸡十六,兔九十又二。” 那李麻杆这次是真的被震住了。他瞪着一对三角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青衫男子。 他其实只是仗着自己算数算得快一些,才敢这么着现出题去刁难对方。而对于算学,他实则知之甚少。所以也只是抓着这么一个命题,而且也并不懂得怎么去解,只会凑数出题罢了。 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算这种题需要排数阵,解起来是比较麻烦的。否则,他也不会想出这么个招儿来。可今天真是活见鬼了,这人为什么可以算得这么快? 他心里虽然犯着嘀咕,但到底是不甘,便又问道:“若是头两百,脚五百呢?” “鸡一百五,兔五十。” “头两百八十五,脚六百九十呢?” “鸡两百二十五,兔六十。” “头一百二十八,脚两百二呢?” 第14节 “呃,这个——程某答不上来。” 那李麻杆其时已经急得直冒汗了,突见对方如此回答,总算是松了一口,冷哼一声道:“你输了!” 青衫男子皱了皱眉,极为鄙夷地瞪他一眼,似是要发怒。但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便强压下火气,嗤笑一声道:“既然程某答不上来,那烦请这位兄台明示吧。” 李麻杆得意一笑,刚要张口,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错误——刚才那题是他着急之下随口出的,根本就没有经过计算…… “这……”他抓耳挠腮半天,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那青衫男子见状也不再掩饰那股不屑,冷笑一声,满是轻蔑地睥睨着他:“知道程某为何答不上来吗?告诉你,因为这根本就无解!就算那一百二十八只全部是脚比较少的鸡,也起码要有二百五十六只脚,又何来二百二之说?!” 他一句话点醒无数梦中人,像是水滴进了热油里,引得周围一片哗然。大家各自想想,觉得他说得极有道理,竟然渐渐的掌声雷动,引得一片此起彼伏的赞叹之声。 “这位公子可真是好头脑啊!” “想必公子乃是精于算学的高人吧?” “今日当真是开了眼界啊,遇到神人了!佩服佩服……” …… 漪乔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她知道,这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组问题而,且因为这个实际问题很凑巧,所以使得消元也十分方便。心算好的人,用不了十秒钟就能答上来。这男子的速度,实则不算很快。 但她马上又想到,古代是没有x、y之说的,他能够做到这份儿上也是不易,没准儿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只是,他似乎狂傲了一点儿,缺乏虚怀若谷的胸襟。漪乔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打算将碟子里的点心吃完就赶紧回去。 那个青衫男子面对众人的夸赞,脸上未见多少喜色,他略略向着四周颔首致意,而后转过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但是在回身的时候,他刻意向着对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丢出一个满是得意的笑容后,便扔下目瞪口呆的李麻杆,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由于大家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中,所以几乎没有人看到他那个怪异的举动。 但是,漪乔看到了。 她本来正要低下头将最后一块糕点解决掉的,但是不经意间瞥到了他投向自己这个方向的意味深长的一眼。 那目光极不友善,甚至还带着浓浓的敌意。但却并不是针对她的。 漪乔稍稍循视过去,惊讶地发现,青衫男子的目标居然是——那位白衣公子。 不管是那充满敌意的目光,还是炫耀胜利一般得意洋洋的笑容,全部,都是针对他的。 青衫男子刚才无论是说话还是答题,声音一直都很大,漪乔还以为是他天生如此或是过于自信。 现在看来,难道这些,都是他故意说给白衣公子听的吗?连上前答题,都是做给他看的?! ☆、第十九章 鸡兔今同笼(下) 漪乔屈起食指敲了敲脑袋,估摸着自己是猜不透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宽,不由哂然一笑,连忙收起好奇心,不愿再多去理会别人的闲事。当前,她把桌子上的茶点和茶解决掉才是正事。 “姑娘,请恕在下冒昧,敢问可否打扰一二?”一个如清泉击石般悦耳的声音突然自头顶悠悠传来。 手中正拈着一块项皮酥的漪乔条件反射地猛然抬头,却惊讶地发现刚刚还淡然地坐在一旁的白衣公子,此时已经施施然站在了自己面前,还十分礼貌地朝她略略拱了拱手,黑如点墨的眸子里居然流转着几分期待与淡淡的喜悦。 漪乔仰视着面前的人,想到刚才他那遗世独立的气韵,突然觉得这位白衣公子好像是从一副静态的写意画卷里走到了现实中一样。 她虽然闹不清楚他为什么会上来搭讪,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十分友好地回以一笑,斟酌着开口道:“不妨碍的,公子但说无妨。只是不知,阁下所为何事?” 那白衣公子见得到允许,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却并不直接道出目的,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方才那位青衫公子的表现想必姑娘已然看在眼里,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这句话于他而言其实可谓明知故问,但却是个必不可少的引子。 漪乔听此一问,心里不由有些犯嘀咕,拎不清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犹豫着答道:“尚可。” “姑娘照实说便好,”他自然看出漪乔的话半真半假,只是依旧面容淡淡地道,“不必有所顾虑。” 漪乔眨眨眼,心知自己刚才的反应八成是被他看到了,便无奈地笑笑,也不再有所隐瞒:“既然公子如此说了,那小女子直说便是。方才那位青衫公子的确答得很快,也颇得四座的赞叹。小女子不才,也学得一些数学……呃,算学之术。而那道鸡兔同笼的题,在小女子看来,实则是颇为简单的。若是算得快些,完全可以比那位公子答得更快、更出色。只是,小女子的方法可能比较奇怪,那位公子应是不知道的。故而,若从此点来看,他能做至如此,也该是不错的……” 白衣公子从始至终都一直凝神倾听,并且似是终于听到了什么早想了解的内容,他的眸光越发得明亮,原本清清淡淡的面容上,甚至隐隐现出了一丝兴奋之色。 “姑娘也通算学之理,且还有奇法解此题?”他一时也顾不得唐突不唐突,居然有些急切地打断了漪乔的话。 漪乔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动,只是有些恶劣地在等着他率先抛出问题。 她此时也看得明白了点,知道自己今天很可能碰上了一个懂行的。她很善解人意地截住了话茬,笑着冲他点点头。 “在下斗胆问姑娘一句,”白衣公子定定地看着她,“可否将解此题的奇法告知在下?” 他那清清淡淡的面容上刚才还无甚表情,此刻呈现的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 不过,他的神情有些紧绷,薄唇轻抿,透露出心中一丝丝的紧张,似乎唯恐漪乔会吝于相告一样。他的眼眸黑白分明,瞳仁虽然很黑,但却清湛可鉴人影。 而此时,这双宛如蕴了浓墨在其中的漂亮眼眸,正满溢着期待十分认真地注视着漪乔。就像一个求知欲极强的孩子,终于得见一位可以为他指点迷津的老师一样,他正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倒颇有些“俯身倾耳以请”的味道。 漪乔看得出面前这人是非常有诚意的,但她眼见着此情此景却很是无奈。 她倒是很乐意告诉他这道题的现代解法,只是,他一定听不懂。无论是英文字母还是阿拉伯数字,都是他所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第15节 漪乔暗叹一口气,正打算推拒,却陡然灵光一闪,另一种解法蓦地浮上心头。 “小女子所说的那套奇法,属于自成一体,现如今尚未流传,说出来也是无用,故此恕难相告,”她瞄见对方那明显黯淡下去的目光,贼贼地一笑,突然转了话锋,“不过,小女子还有一法,计算起来同样十分简便,不知公子可愿赏脸一听?” 白衣公子被她小小地折腾了一把,一颗心忽上忽下的。现在见她终于肯吐露其中一法,虽然仍对那“尚未流传于世的奇法”颇为好奇,但是有总胜于无,他也就轻轻叹口气,微微颔首道:“姑娘请讲,在下愿闻其详。” 漪乔这法子说来其实很简单,还是她小学的时候打奥数书上看来的,好多年不用,险些将这种算术方法给忘记了。 而这位公子应该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角度,他现在欠缺的,只是一些启示而已。 “不知公子可还记得那李……呃,李公子出的最后一道题?”漪乔微笑着看向他,开始循循善诱。 “自然记得。依旧是鸡兔同笼,头一百二十八,脚二百二十,问鸡兔各几何——可,这是一道无解的题……”他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渐渐低下去,似乎感受到了漪乔的用意,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触下颌,慢慢陷入了沉思。 漪乔看到他颇为受教,便呷了一口茶,再接再厉道:“这道题为什么会无解呢?若是将那些有解的题也做如此假设,结果会怎样呢?若是把假设后的数字与原来的相比,是不是便可以得解了……” “对啊!只需假设全部为兔,那么多出来的脚数除二,便是鸡的只数了!反之同理,一样可得解!”他忽然从自己的思考中抽身出来,打断了漪乔的话,极其准确而简洁地道出了整个解题过程。 他的目光炯炯,灿然明亮,堪比星辰,闪烁着顿悟后特有的喜悦与兴奋。 漪乔会心一笑,明澈的眼眸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赏之色。 她刚才其实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几句模糊的只言片语,顶多只是给了个粗略的思路,而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前前后后想个通透,可见其不仅聪颖过人,而且悟性极高。 她不由微笑着竖起大拇指,真诚地赞道:“全中哦!公子真是智慧超群,此等领悟能力,小女子恐是不能望其项背了。” 白衣公子此时才突然察觉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失礼,不由颇为尴尬,略微牵起一个僵僵的笑容,拱手道:“方才在下由于过于欣喜,故此言行上多有失礼,还望姑娘海涵。” “不碍事,”漪乔忙摆手笑道,“公子之举乃是人之常情,何来失礼一说。只是,公子似乎很是喜爱算学?” “是的。不瞒姑娘说,在下自小便颇好此道,虽然家中事务极为繁忙,但每日必会忙中偷闲,静习演算,如此下来也阅得不少先辈所著的名篇巨作。但在下自知小成尚不及,实在是受不起这不虞之赞——倒是姑娘,才是真正的冰雪聪明,想出此等妙法,确实要比通用的方程简便许多,也解了在下这几日来梗在心中的疑问……” “咳咳咳……”正在喝茶的漪乔结结实实地呛着了。 她的脸颊咳得通红,眼睛里也泛出了泪花。“你刚才……咳咳……说什么,”她拼命为自己顺着气,“方……程?!我没……听错吧?” 她兀自在那里千方百计地另辟蹊径,合着到头来,这家伙居然知道方程?! 白衣公子对她如此反应感到十分疑惑,不由一脸判研地看向漪乔:“对啊,姑娘难道不知道方程吗?《九章算术》中除下《海岛算经》,最后一章便是专门辟出来讲方程的,姑娘既通算理,岂有不知之理?” 说着,他的面色居然冷了几分,眸底闪过一抹明显的失望之色。 只是漪乔正有些自顾不暇,所以没有看到。 这时,周围的客人听到响动,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缓过劲儿来的漪乔感觉到众人的注视,不由地偷偷环视了一圈,顿感尴尬。她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点儿过激,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也是没奈何。 她皱着一张小脸,无奈地压低声音道:“这位公子,可否坐下一叙?” 她也是刚意识到对方是一直站着和自己说话的,如此养眼的气质美男就这么站着和一名女子说着话,难怪会那么招人眼球。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不合礼教,但实在是好奇心驱使,很想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衣公子看到她可怜兮兮却又一脸好奇的样子,居然一时吐不出个“不”字,再者又不好驳她面子,便也就淡淡应了一声,施施然地坐了下来,与漪乔同桌对面。 经过仔细询问,她才知道原来此“方程”非彼“方程”。 他所言的方程,是按照一定顺序排列的数阵,其实质其实与现代的方程组差不多,只是没有x、y这样的英文字母作未知数参与运算而已。这种数阵按照一定的规则进行运算,但是因为程序复杂,又表示繁琐,所以十分影响运算速度。 而由此看来,漪乔当初所表示的不屑,确实是有些出格。这也应该,是他会上来搭讪的原因所在。 另据他介绍,宋元之时的李冶和朱世杰还分别发明了“天元术”和“四元术”,后者为前者的继承与发展。而漪乔极为惊讶地发现,这些居然和现代设未知数的理念已经颇为相似,只不过表示方法不同而已。 除此之外,漪乔还从他的口中了解到了古代数学诸多方面的成就,从代数到数列,从平面几何到立体几何,范围十分广泛。而她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领略到了古代丰硕的数学成就,不禁在心里由衷地赞叹先人的智慧,对他们的成就崇敬不已。同时,也有幸对中国古代的数学研究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 当然,这一切都得感谢那位博闻多识,又天分极高的白衣公子。而她是个在学术上喜欢钻研的人,平时又颇好观察与思考,思维活跃,细心认真,所以数学在她的诸门功课当中一直是强中之强。她若是认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现在碰到一个同样擅长此道的人,她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若非自己现在身不由己,她真的很想交下这个朋友。 不过,在认真倾听的同时,她还是暂且收起了一些审慎拘谨,投入到讨论之中,并时不时地附以自己的意见。当然,这样会不可避免地掺杂上一些现代数学的理论。 不过,为了不显得过分怪异,她已经做了大部分保留。并且,还用一个子虚乌有的师父勉强解释了自己这些说法的来源,以及对于许多古代数学巨著的不熟悉。 这样的讨论切磋在融洽的氛围中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直到太阳已然明显西沉的时候。 “今日听君一席话,可谓胜读十年书。与姑娘的短短交谈,令在下对于诸多问题都有茅塞顿开之感,也解了心中的不少疑问。姑娘之建树实在远于在下之上,许多见解亦是颇为独到,在下着实佩服得紧——如是不弃,可否拜姑娘为师?”在愉快的交谈之后,白衣公子突然一脸诚恳地抬手行礼,十分认真地望向漪乔。 “什么?!你说——你要拜我为师?!”漪乔本来还沉浸在刚才的讨论的问题之中,骤然听到他的这个请求,不由猛地抬头,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他,也没注意自己的措辞。 白衣公子定定地注视着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的。” “可是……呃,你不觉得我学的和你不一样吗?” “这个,在下能够看出来。姑娘不是自己也说了吗,尊师在山野之中潜心研究多年,独创了一整套全新的算学体例,虽然与现世之法有诸多不同之处,但在下以为,此一脉更加完整,更加简洁,且真正是举一反三,恰似掌握了一把认识大千世界的钥匙一般。虽然在下所学与之不同,但学问乃为触类旁通之妙物,况二者有诸多相通之处,其中精粹实则不变。” “但我是个女子啊,你难道不怕失了面子吗,”她还是有些哭笑不得,“公子可要想清楚了。” “在下已然考虑得很明白,”他抬头看了看窗外,“今日天色不早了,想必姑娘也快要回去了。算学之术博大精深,绝非一时半刻能够说得晓畅明晰的。在下苦寻精于此道的良师已久,今日得见姑娘,只觉乃是绝佳之人选。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强于吾者皆可为吾师,又何论男女?且古往今来,巾帼不让须眉的例子也是举不胜举。况在下能够看出姑娘言谈之间多有保留,故此益慕姑娘之学问,只盼能拜为吾师,日后也可得一引导提点之人,令在下这块朽木也可有所精进。” 漪乔望着对面一脸正色的人,知道他是来真格儿的。 她垂眸叹了口气,面上尽是无奈。 若她现在是无事一身轻,那还倒是满乐意有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切磋的。但自己的事情如今可是一团糟,已经让她有些忙不过来了。更何况他毕竟是个男子,来往多有不便。若是在这个时候收他为学生,那岂不是节外生枝,横添麻烦? 漪乔这样想着,脑子转得飞快。时间不等人,她知道已经不早了,得赶快回去。 “公子过奖,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她这样说着,面上却毫无谦逊之色,只是微微一笑,立马转过话锋,“不过,若是公子确有诚意拜我为师,那我自然也不好再推辞。只是公子要知道,人总是要穿衣吃饭的,这老师自也不是徒然拜的,交银子是一定免不了的……” 第16节 “姑娘要多少?” “嗯……每天只上一节课,那就一月三百两吧,平均到一天十两银子,其实也不算多。”这话真是违心得很,漪乔自己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嘴皮子还差点儿打哆嗦没说圆遛。 三百两白银,按照当时的物价水平,换算过来就是十八万人民币。 每天只上一节课,开出十八万的月薪。 她当然不是诚心来敲人家竹杠的,开出这么一个天价月薪,除了想为难他一下,更重要的是显示自己“贪财的本来面目”,而像他这样心性清高的人,对于如此嗜财的俗人,该是看不上的。 “好,”他展颜浅浅一笑,居然透着一份淡淡的轻松,“就依姑娘。” ……厥倒。 原本“期待”地望着他的漪乔,此时已经瞠目结舌,完全呆立在当场。 她张着嘴却说不出来话,像看怪物似的盯着对面的白衣公子。 “姑娘?姑娘?”他见此,不由好笑地伸出手去,在她面前晃了晃。 经过刚才的讨论切磋,他隐隐从心理上感到和漪乔熟稔了许多,无形之中就少了一份客套拘谨,竟然也没有察觉自己此举有些欠妥。 漪乔眨眨眼,终于回过神儿来,却是笑得比哭更难看。 这家伙难道脑子进水了吗,居然肯答应她如此无理的要求,也不怕亏本儿啊?还有,难道自己估摸错了?根本没有预料之中的效果啊。他的反应实在让人不可理解,那么多钱啊,他也真是舍得…… 她觉得有些头疼,正准备直接开口推掉走人,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钱?她现在不是正缺钱吗?两百两银票不翼而飞了,她至今还懊恼着呢,现下不正好是个找补回来的机会?说不定自己还可以指着这笔钱脱离苦海,然后找到回家的路,离开这个陌生的时空,回到妈妈的身边……只是这样狮子大开口,好像有些不厚道。 漪乔压下这些纷乱的想法,清灵的面容上舒展开一个坚定所愿后的恬淡笑容。 她干咳一声,这回倒是十分干脆地道:“好,那便如此吧。每日一个半时辰的课,明日起正式开始上课。时间就定在午后未时四刻(下午两点)左右,请公子务必在这期间挪出空儿来,因为这是为师唯一能挤出的时间段了。” 至于具体怎么脱身出来什么的,她既然应了下来,便是已经考虑周全。 “那——要不要办一个拜师礼?”他虽然对漪乔刚刚的反应感到一头雾水,但是既然她肯答应,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没有必要再去追究。 只是,她那句“为师”老气横秋的,有趣得很,让他也居然难得孩子气一回,半认真半玩笑地问了这么一句。 “不必了,一切从简就好,”她摸摸鼻子,缓缓站起身,皮皮地笑道,“只不过啊——还不知道为师这亲传弟子的名字呢。” “学生云墨意见过老师,还请日后多加提点。”他带着轻浅的笑意,微微垂首行礼道。 漪乔听到他的名字后,不由愣了一愣:“你姓云?”不得不说,她现在对这个姓极为敏感。 “是的。可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没有,”她呵呵一笑,随后倒是颇为真诚地道,“我姓张,名漪乔。刚才那一口一个‘为师’,是和你闹着玩儿的。以后你就不用管那套有的没的,叫我漪乔便好。我可不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和别人没完没了地打太极。日后你是我的学生,更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那些个虚礼教条,随意一些就好,这也是我的处事原则。我们以后就教学相长,共同进步吧。”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教他多久,但既然应承下来,便会尽心竭力地去担这份工作。同时,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个真心相交的朋友,一起切磋技艺,如此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也是好的。 墨意看出漪乔其实是着急回去,也不再耽搁她的时间。 只是,他很细心地问明了漪乔的住址后,发现离自己的住处有些远,便执意给她安排了专门的马车接送。这其实也省掉了她的一个大麻烦,于是漪乔道谢后也就没有推辞,欣然接受了。 夕阳的热力正一点点消退,懒懒地往地平线下坠。铺满晚霞的天边泛着淡淡的玫瑰紫,为黄昏增添了一抹怡人亮色的同时,似乎也预示着明日的好天气。 但是,有人却毫不理会如此美景,只一个纵身,便将漫天的绚烂抛在了很远的身后…… ☆、第二十章 看不见的手(上) 东宫的暖阁中,一位少年正表情闲适地欣赏着绚烂的落日图景。 他负手立在雕花窗前,颀长的身影被夕照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玉一样的精致面容也沐浴在一片柔和的暖色调之中。 然而,那溢转着琉璃一样炫目华彩的眼眸却丝毫不为眼前的景致所感染,依旧清清冷冷,不起波澜。 即使他的神情颇为闲适,即使他的唇边还挂着柔和的笑意。 仿佛那烧红了脸的夕阳所挥洒的橙黄色暖晕,从来不曾照进这双漂亮的眸子里,中间永远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这也使得外物根本只达表面,而不及内里,甚至连击起一丝一毫的微波涟漪也不能够。 “今日好像晚了些,”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黑色身影,“可是何事耽搁了?” “是,主上英明。派出去的探子遇到些麻烦,故而有所耽搁。”幻夜肃容垂首,抱拳答道。 “罢了,把东西拿来我看看吧。”他浑不在意地笑笑,似乎并不好奇对方所说的麻烦是什么。 既然幻夜没有说明,那就表示没有必要。 幻夜恭敬地奉上一个信封,低着头半跪在地上,不再多言。 少年接过信,拆了火漆,动作流畅而优雅,仅仅几眼就扫完了信纸上的所有内容。 “这丫头难道穷疯了吗,不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就随便和一个陌生男子结交——早知道,就不把那二百两银票拿回来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笑得有些无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看来,怕是又要添些周折了……” 说着,他竟突然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虽然手握成拳紧掩着口唇,并且竭力压制,但还是引起了他身体的强烈抖动。而原本泛着玉润光泽的面容此时则生生添了几分苍白与憔悴,白皙的皮肤上几乎不见血色,额头上还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主上!”幻夜看到自家主子如此虚弱,不由担忧地看向他。但又马上察觉到自己的逾矩,只是一个俯仰,便立刻恭敬地垂下头去,半跪在地上继续敛容候命。 他知道,主子的身体一向就不好,而且他自己又从来不爱惜。如今看来,他定是不但没有好生调理前一阵子的伤,还越发地透支虚耗自己的身体,忙于政事和各种文书情报的处理。 “……咳咳咳……不碍事。”他竭力压制着咳嗽,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虽然极其痛苦,虽然他还十分虚弱地轻喘着气,但是那泛着苍白之色的精致面容上,依旧挂着习惯性的温和笑靥,似乎完全没有将身体上的痛苦放在心上。 第17节 “至于今日的麻烦,”他一边缓缓地坐到了一旁的软踏上,一边用一条纯白色的蚕丝手帕慢慢拭着汗珠,“你将他们如何了?” “回禀主上,属下在探知了对方的身份之后,认为没有必要招惹,便避了开来,没有与其起什么纷争。”虽然信上并未提及此事,但他知道,主子看完后自会明白,因此刚才便没有多作解释。 而幻夜作为整个情报网的终端,在小事上是被赋予了一定的决定权的,所以此举也不算自作主张。 话说回来,若是事无巨细地都要主子亲自处理,那样不仅会把人累垮,还会导致低效率,延误时机。 “做得好,”少年又抑不住地轻咳了几声,才缓缓地道,“以后若是再遇到,尽量不要与其打照面,或者起什么冲突。云家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我不想为自己树敌。现下正值多事之秋,我没兴趣把工夫花在这些个不必要的麻烦上。” 徒惹麻烦,逞一时之能,是非常愚蠢的行为。那样只会横生枝节,把自己前进的道路变得更加曲折。而有时候,适当的退让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即使毫不畏惧,即使强大无匹。 “是,属下领命。” “这几日——有人来了,你先避一下。”少年正打算再交代些什么,却好像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眸色一凛,挥手示意幻夜先退下。 而幻夜此时也察觉到了异动,一时不得不对自家主子的耳力叹服不已。 他迅速地抱拳行了个礼,然后瞬间消失在了偌大的暖阁中。 少年此刻却是不见丝毫慌乱。 他虽然依旧力气匮乏,甚至浑身上下皆是不适之感。但是仍然强撑着从榻上起身,有些艰难地走到紫檀书案后坐了下来。 他瞥了一眼手边堆积如山的奏疏,唇边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他动作优雅地斟了满满一盏的普洱,却并不喝,只是用右手的中指和大拇指将其夹放在了一旁。 红浓明亮的茶汤与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衬得他的皮肤白皙如透明了一般。 那玉质的茶盏仍然是凉的,说明方才倒入的茶水实则早已冷透。 ☆、第二十一章 看不见的手(下)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小提示------------------------- 关于那个“樘”字,我觉得有必要说一下。这个字在字典里的确是念táng,不管是现代汉语词典还古汉语词典,所以若是在古汉语词典里面查到táng这个音,也不要奇怪,因为它的古音其实应该念chēng,呃,我曾经调查过的,这应该是木有疑问的事。所以大家念的时候应该是chēng,因为这毕竟是古人的名字,还是照着古代的念法来得原汁原味咯。 但大家若是打字的话,还是要打tang的,因为电脑里的输入法采用的毕竟是现代汉语~~~某海试过,打cheng的话,穿秋水都找不到这个字…… ☆、第二十二章 上班第一天(上) 墨意安排的马车十分舒适,里面备了一整套全新的坐垫与靠枕,清一色的淡紫色,清淡中不失雅致。 漪乔靠坐下来,拥着一条茸茸的厚毯子,就好像置身于一堆柔软的棉絮里,在减震效果极佳的车厢中,险些就睡过去了。不过,她也确实是很累,从昨天到今天就没有消停过。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漪乔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知道这是到站了。 她甩甩头压下倦意,告诉自己这是上班的第一天,怎么着也要抖擞一点精神。 她踩着矮凳从马车上下来,一抬头便看到了面前这座宅子门楣上的匾额——除非居。 潇洒飘逸的字迹,在明媚的阳光下被镀上一层浅金色,但却透着一股远离尘嚣的静与清。 车夫进去通报之后,漪乔便被一名吴姓管家给迎了进去。 这处宅邸并不像其他的豪门大户一样布置得贵气逼人,而是偏于小巧精致。 入目不见屋宇,而是一派自然之风景。青藤缠绕的假山错落有致得布列开来,馨口腊梅在路两旁舒展着素雅的身姿,天竺桂耸着圆顶尽显蔚秀的仪态。被修剪得极其规整的冬青一字排开,举着小叶子似在欢迎客人。现在虽是冬季,但是却有几道清冽的泉水自假山上蜿蜒开来,给这宅子增添了不少的灵气。 漪乔踏着青石板,依着吴管家的引领,走上了右手边的一段拱桥。 这桥下的湖居然是一潭活水,碧波依依,与远处的一条水渠相勾连。 她往左边看了一眼,发现在满目的绿色掩映下,依稀可见屋宇别巧的碧瓦飞檐。似乎往纵深了走,才是主人的居所。 那吴管家似乎非常礼待漪乔,从来不曾走在她前面,而是一直极为恭敬地在一侧引路。 他看起来有四五十岁,样子十分沉稳,神色虽然极为恭敬,但却绝对称得上不卑不亢。既无谄媚的嫌疑,又不会失了礼数,分寸掌握得很好。 这样的一名管家,其主人自然是不会寻常。 漪乔不由暗叹一口气,心中对墨意身份的疑虑更重。 穿过一处四角飞檐的凉亭,便是一座雅致的小居。 漪乔进去以后,发现其实里面空间还是蛮大的,两边还有供人休息的卧房。大厅此时已经被腾空,布置成了一个微型课堂。 精美的支架支起了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平铺着与其规格相当的一张光洁的白纸。这是漪乔想出来的简易“黑板”,那张纸是可以拆卸下来的,用完了再换一张就行。 因为她从墨意那里了解到,这个时候老师给学生上课用的教具其实很少,而一般都是教授诗书子集什么的,也用不着什么教学工具。顶多就是极少传授数理科类的老师,用一个沙盘来做演示就行了。她总不能指望在这里造出个黑板来,便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而粉笔,则由仿照其形的墨锭代替。 至于讲台,则是一张古典感十足的高桌,材质看起来与不远处墨意的“课桌”相同,一水儿的黄花梨。 墨意今日仍然是一袭白衣,上好的云缎织锦更衬出他身上那种出尘的气质。他为漪乔一一介绍了她要自己准备的东西,从黑板、粉笔,到课堂笔记本,一样不落。 漪乔这么一番观摩下来,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久违的课堂上一样,心里居然有些酸涩。但同时,她也不得不佩服墨意的办事效率,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东西准备得如此妥帖。 “漪乔,觉得如何?”墨意介绍完之后,看着她浅笑问道。 昨日在茶楼漪乔便明确了规矩,说朋友之间不必拘礼,直接叫她名字就好。所以,现在他这样称呼,算是受教,同时也让气氛更加轻松一些,倒没有什么唐突不妥之处。 第18节 “很好,非常好!”漪乔伸出大拇指,满意地赞道。 “只是,”她拿起一根墨锭削成的“粉笔”,又指了指面前那边缘还雕着华美纹样的“黑板”,撇了撇嘴道,“这是不是有些铺张啊?” 她能看出来,这些东西从材质到做工,都是价值不菲的。尤其是那墨锭,居然还带着芬芳的香气,据说是有“甲天下”之称、工艺极为考究的徽墨。而那简易“黑板”,通身所用的木材,竟然是寸木寸金的紫檀。她在了解了这些之后,真是对这个隐藏的排场咋舌不已。 而同时,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家学者,上个课居然要这么铺张。 墨意微微一愣,旋即似是有些尴尬:“材质方面我并未着意安排,想是他们照着通常的做了。” 漪乔听他如此说,陡觉自己方才问得有些不合适,只好干干地笑了笑。 如果顺着这意思说下去,岂非说人家平时就很铺张浪费?不过,这实在也不能怪他。 要知道,处于不同阶层的人,价值判断是会截然不同的。家中资财雄厚,生活得优越些,完全无可厚非。只是,他们的价值观在潜移默化中也免不了被改变。可能常人看来十分昂贵奢侈的东西,在他们眼中只是稀松平常而已。 更何况,像他这样性子清淡的人,是绝不会去刻意追求奢华的。 ☆、第二十三章 上班第一天(下) 由于从昨天到今天漪乔一直都忙得团团转,因此这次其实没有做什么准备。不过,她打算从代数开始教起,并且打最基本的来,也好建立体系,为日后打基础。 但是等到真正实施起来,她才发现这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们先来看一下函数的定义吧。”一段开场白之后,她决定先把这个明确一下。 可是,接下来却有些难办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研究了那么多精深的数学题,回过头来却不知该怎样表述最简单的定义,这不得不说是一件令人挫败的事情。 漪乔在心里哀叹一声,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去好好思考回忆。 “呃,专业的表述,应该是——设a、b都是非空的数的集合,”她边想边说道,“f:x→y是从a到b的一个对应法则,那么从a到b的映射f:a→b就叫做函数……” “漪乔,你在说什么?什么是集合?什么叫映射?还有,你这一段话里,怎么有几个字我听不懂?”墨意轻蹙着眉头,满脸疑惑地看向她。 “呃,是这样的……”漪乔又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些概念一一解释给他听,并且尽量替换掉了一些现代词汇。 不过虽然她自己都觉得解释得并不好,但是好在她这个学生够天才,居然能在这样的“恶劣条件”下,将一个个的概念理解得极为通透,真让漪乔叹服不已。 另外,出于表达方便的考虑,她还教授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大小写和拼读。虽然她没打算让墨意一下子学会,但他还是在漪乔的咋舌中很快掌握了黑板上面她列上去没多久的字母表。 她真怀疑,自己碰上这样一个苗子,是不是应该再给他开一门英语课。 一个半时辰的课很快结束,漪乔本次的教学任务也宣告完成。墨意已经开始适应现代数学的表达模式,体系也基本建立。而他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的古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至如此,实则是非常了不得的。更何况,漪乔这一节课上得并不成功。她想到自己从头到尾条理都不怎么清晰,完全缺乏计划性的授课,就惭愧得很。 “实在是对不起,”她净完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来道,“从昨天一直忙到今天,所以这课上得很是欠准备。不过,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她认真地看着墨意,诚心地道。 墨意早就注意到了她的黑眼圈,知道她一定是没有休息好。他心里其实没有半分责怪之意,不期然间悄悄划过的,反而是自责,还有一份他暂时理不清的复杂。 “漪乔可千万不要这样说,”他包容地淡淡一笑,“原本你也不必受这份罪的,是我一定要你做我的老师,这才添了不少的麻烦。” 漪乔呵呵笑了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这罪可不是白受的,一节课的薪酬都足足抵得上一个高级蓝领一个月的工资。说起来,还是她没有尽职。 “是不是和那个教琴先生的事有关?不知道我派去的人,漪乔可还满意?”墨意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很是善解人意地转了话题。 “是啊,主要就是这件事,”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而后展颜一笑,“你派去的那位真是个人才,无论琴技还是演技,都可谓一流啊!” 墨意看着她这个样子,又听她如是说,不由失笑道:“演技?老师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他的笑容虽然很浅,但是疏疏朗朗,令人联想到缀着淡云的如洗碧空。干净,清透,尽摒尘嚣。 漪乔昨日让他派一个教琴的老先生来,说是为了给上课挪出时间做准备。他虽然不知道她具体要做什么,但是仍然依她的意从自己府上调了一个去。而他素来不喜欢盘问这些琐事,所以等那老先生回来,也没有详询经过,只是得知事情办成后,便吩咐莫要泄露于其他人并给了赏钱让其回去了。 漪乔眨眨眼,会心一笑:“自然是夸你啊!如此有眼光,居然这么会挑人。现下像你这般为老师着想的好学生,可是不多见喽!又是专车接送,又是派人打点,还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环境。” 她其实就是管墨意要了个演戏的,让他扮作自己在街上巧遇的高人。并且提前交代了他一番,让他在来访时,告诉张峦说,觉得他和漪乔十分投缘,而且很看好她,所以愿意无偿授她琴艺。 她还让这位老先生故意透漏,他从前曾经在云府做过事情,因此深谙她老人家的嗜好。故而,在传授琴技时,会照着这个偏向去走。但是有一点,她得每日去造访这位老先生。一来自己是晚辈兼学生,二来老先生毕竟上了年纪,总不好让他亲自奔波。 张峦拐着弯儿地试了他的琴技,发现果然十分精妙。又考虑到他知晓云老夫人的喜好,这一点实在是很具有指导意义,便也就点头应允了。 那位老先生当初在听说漪乔的要求后,虽然面露古怪,但是仍依自家公子的吩咐,一切照着这位姑娘说的来。 于是,下午的古琴课便被漪乔正大光明地翘掉了。又加上她紧赶慢赶地上诗书课,也就能够在两点左右赶上上课了。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她嘱咐墨意,一定要把马车停得远一些。 说实在的,漪乔出这个点子是有另外的收获的。 当她看到那位老先生在听说要自己说从前在云家做过事,脸上露出了奇怪表情时,心中对于墨意身份的猜测便又肯定了一分。 她知道,墨意极有可能就是云清公子。 不过,关于这个问题,她并不愿意多想。至于翘课的那个主意,也绝不是有心试探。她刚刚对于他的夸赞,是出于真心的,并没有讽刺之类的意思。毕竟,墨意并不需要报上自己的家底,所以若真是的话,他也不算故意隐瞒。而撇开这一层来讲,她还真是很惭愧。 原本这个小伎俩就是为了解决她个人的私事的,理应自己来办。但因为时间很紧,仓促之中实在很难找到这么个人,她也就只好来麻烦墨意了。若是没有他的帮忙,她计划得再周详也玩儿不转。 再加上她这上班第一天的待遇和经历,漪乔还真是不得不感叹于自己的好运气。能够交下这样一位朋友,实在是一件令人愉快事。 漪乔随着墨意的引领慢慢向外走,又将周围怡人的景致打量了一番。 “对了,墨意,”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里怎么就你一个啊,你的家人呢?” “这里其实不算我正儿八经的家,只是我常来的一处别院。”墨意一边为漪乔引路,一边淡淡地道。 第19节 “鄙宅在南熏坊,属于中城,而灵春坊(漪乔的住址,于第十四章开头第一段里提到过)在城东,离得比较远,所以便把你就近带来这里授课了。”他又接着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她看到大门在望,便想起了那个匾额,“那为什么给这里取名除非居?是不是有什么典故?” “漪乔觉得呢?” “老实说,”她摸摸鼻子,“我想到了那句‘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出自范仲淹的《苏幕遮·碧云天》)。不过,我觉得,放在这儿应该不是这么个意思吧?” “我确实是从文正公(范仲淹的谥号)那里得的启发,”他目光飘向远方,犹如点墨的黑眸慢慢变得邃远,“不过,的确不是原来的意思。漪乔不妨将两个字拆开来看看。” 漪乔侧过脸来看向他,脑中回响着他的提示。除非,除非,除——非…… 除,乃去掉,摒弃之意。而非,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是非?那么连在一起,就是——摒除是非,远离尘嚣。 这个名字,应该透着对世俗的厌恶,反映出拟名者希望置身纷扰之外、求得一方心灵净土的宿愿。这倒是与陶潜“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精神诉求不谋而合。 漪乔的眼睛渐渐绽放出明澈的光芒,终是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 “哦,我知道了!意思就是……”不过,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人给生生打断了。 ☆、第二十四章 佳人如其名(上) “表哥。”一个轻柔甜美的声音兀自平地而起,虽然并不大,但却足以引起人的注意。因为,实在是既好听又亲昵。 漪乔此时已经随同墨意来到了门口。 她原本是侧对着他,正颇有些兴奋地要说出自己的思考成果,猛然听得这么一声唤,便条件反射地转首看向声源。 一个美人正站在一辆华丽的马车旁,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这边。 她披戴着貂皮制的尖顶覆额昭君帽,纯白的颜色衬得她宛如璧人。一身绫面的粉色裙袄虽然一点儿不薄,但是丝毫也掩不住佳人婀娜的身姿。而那带着柔软绒毛的厚实披风与裙裳同色,更加突显出她身形的娇小与气质的温柔。 她的容貌生得极美,眉目似画,雪白的肌肤更是犹如新荔,吹弹可破。整个人袅袅婷婷地往那儿一站,便给人以婉约娴静之感,是个非常标准的古典美人。 真是个标致的可人儿,漪乔不由在心里暗自赞道。 不过,她又马上想起了美人刚才的那一声亲昵呼唤。 有□啊…… 漪乔立刻反应过来,一脸揶揄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墨意,笑得贼兮兮的。 墨意似乎是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但又好像正在想着事情,居然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她满脸的促狭。 他微微蹙着眉,满面思考之色地看向不远处那个柔美的粉色身影。 “吴管家,这是怎么回一事?”墨意转过身,一脸严肃地压低声音诘问道。 吴管家脸上有些尴尬,忙垂首解释道:“公子息怒,实在是温小姐不愿意走,老奴也没有办法。” “你没有照旧说吗?”墨意的眉头越拧越紧,声音也愈加清冷。 “公子明鉴!老奴怎会不知公子的交代,该说的都说了,”吴管家顿了一下,暗暗咬了咬牙,“只是,温小姐说,这次一定要见到您。” “你为何不直接说我今日留宿除非居,暂时不回南熏坊,”墨意此刻面沉如水,已然有些不耐烦,“也好绝了她在这里等我的念想。” 吴管家苦着一张脸,硬了硬头皮道:“温小姐根本不听这一套啊,她说这回是铁了心地要见您,哪怕是等上三天三夜也愿意……她连干粮都备好了……” 墨意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虽然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漪乔因为离得比较近,所以还是听到了对话的内容,同时也弄清楚了这其中的原委。 她在一旁看着这主仆二人一个愁似一个的样子,竟然非常恶趣味地觉得很有意思。尤其是听到吴管家的最后一句话时,她险些笑喷了。 如此说来,这女子果然是不屈不挠,精神可嘉。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债了。她倒要瞧瞧,平时一向清清淡淡的墨意,这回被人家堵在门口了,该怎么收场。 漪乔强忍住笑意,再次抬头时,发现那个美人已经受不了冷落,款款地向着这里走来了。 “表哥,婉儿终于见到你了。”美人的一双翦水秋瞳中盛满了无尽的温柔,始终都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墨意,完全把一旁的漪乔当成了空气。 她的话音里带着十足的委屈,美丽的面容上皆是楚楚可怜之色,真可谓我见犹怜。 只是,墨意似乎对此完全免疫,压根儿就不感冒。 他心里知道自己避无可避,暗叹口气,压下了心里的那丝不耐。 看在祖母的面上,他也不可以做得太过。 “不知表妹今日到访,所为何事?”再转过身来,他已是面容淡淡。 美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自家表哥的淡漠,故而也并不介意,反倒是盈盈笑道:“哦,婉儿是来告诉表哥一个好消息的。婉儿猜,表哥一定会感兴趣的。” 说完,她很是期待地看向墨意,甜美的笑容里居然还带着些小小的成就感。 “愿闻其详,表妹请讲。”墨意面容上连个多余的表情也没有,话语之间亦是兴致缺缺。连漪乔在一旁看了,都直想叹气。 “是那个鸡兔同笼的问题,婉儿已经想出方法来了。只是怕表哥依旧费心于此,便即刻赶了过来,”她笑得越发开心,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一般,“表哥想知道,为何程大哥会算得那么快吗?” 墨意下意识地瞟了漪乔一眼,轻叹一口气:“是用假设的法子吧?” 美人听后一愣,随即满脸惊讶地看着他:“表哥知道?” 墨意的话就像一盆凉水一样兜头浇下来,她问完这句多余的话后,神色里已是难掩失望。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 第20节 ☆、第二十五章 佳人如其名(下) 漪乔却是眉毛一挑,心里琢磨着这个她口中的这个“程大哥”,会不会就是茶楼里那个傲慢的青衫男子。因为,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他也姓程。而且,从她说的什么鸡兔同笼可以推断,这个猜想是十分有可能的。 不然,世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 “嗯,”墨意淡淡应道,“有高人指点。” 漪乔猛地打了个激灵。 她迅速转头看向他,旋即又觉得目标太大,马上转了回来。 她有些担心,怕他会把自己供出来。本来嘛,遇上这种事情,她在旁边看个热闹就好,可不想将自己扯进去。万一她把自己当成了情敌,那可就不妙了。 “高人?是谁能有这个荣幸,被表哥如此称呼?该不会,是个三头六臂的神仙吧?”那美人眼神落寞,勉强牵出的一抹笑容里,满是苦涩。 漪乔不由叹了口气,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其实她真的没做什么,怎么总觉着自己的言行被放大了?看来,这就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好处,可以将千百年来无数先辈们的智慧成果浓缩在极短的学习时间里,从而轻易地得到人类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积累下来的精神财富。 所以,在五百多年前的古人面前,她便具有了令他们叹服的资本。 她这个现代人,算是捡了时代所赋予的便宜。这一点漪乔十分明白,所以心里面是有些惭愧的。 墨意略作沉吟,而后看向面前的美人。“容我来引见一下,”他微微平摊右手冲着漪乔的方向,“这位就是我口中的高人,如今亦是我的老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漪乔直觉得自己就这么被生生地推出去了一样。 她注意到面前这位美人探究和打量的目光,感到浑身不自在。 希望,她不要误会什么才好。她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绝对没想过掺和进去的。 本来她是乐得被无视,毕竟这种情况,还是不要掺和的好。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被点名了,她就必须得硬着头皮上。 “小女子姓张,名漪乔,”她僵僵地扯出一个笑容,“小女子自知技艺拙劣,刚刚墨……呃,云公子的那番不虞之赞,实在是愧不敢当。” 她反应极快地改了口,考虑这个时候还是避一避嫌的好。 “这是在下的表妹。”墨意又如法炮制地向漪乔介绍道。 不过,居然选择了比较恭谦的措辞,不若方才在除非居里的随意。 似乎,也是在刻意避嫌。 漪乔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这个学生果然是孺子可教也,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张姑娘,幸会,”美人的眸光暗了暗,勉力扯出一个笑容来,“小女子姓温,名婉。” “温姑娘真是人如其名,”漪乔笑赞道,“佳人如许,温婉若斯。” 她这几句虽有客套的成分在其中,但也是实话。虽然刚才被她无视得彻底,但是漪乔也并未生气。即使她从未接触过爱情这种东西,但是仍然有些理解温婉的心情。 女子,一般都很敏感。尤其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面对其他的雌性动物,就难免有些小心眼了。 温婉自知道漪乔的身份后,便一直有些怔忡。她极轻地叹口气,依旧保持着面上的笑容。 “张姑娘谬赞了,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翦水秋瞳里倏忽之间划过一丝伤痛,“倒是姑娘,不仅天生丽质,气质落落大方,而且还拥有超群的技艺,婉儿怕是这辈子都望尘莫及了。” 墨意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漪乔觉得怪难受的,忙礼貌性地笑笑:“温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漪乔的那些伎俩,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说出来都怕姑娘笑话的。” “张姑娘莫要谦虚了,”温婉笑得有些苦涩,“姑娘能成为意哥哥的老师,就一定有非同凡响之处。” 漪乔觉着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吸吸鼻子,都似乎还能闻到一股子醋酸味儿。还有那个称呼,真是肉麻啊,不过她好像还改得很自然。 漪乔不禁转首看向身旁的墨意,发现他的一张脸都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了,目光也变得越发清冷。 她瘪瘪嘴,想到旁边的温婉,便马上又调回了目光。 漪乔在心中哀叹一声,感到自己被生生地夹在这对表兄妹之间真是尴尬得紧。尤其现在她们打过照面之后,就有点冷场,气氛变得越发的诡异。 她整个儿就是一肉夹馍。 为今之计,就是赶紧遁走,她可不想当炮灰。 反正,她本来就该回去了。 至于眼前这对俊男美女,他们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吧,就不关她这个闲杂人什么事了。 她正想着要怎么措辞,一旁的墨意就已经很适时地帮着她解围了:“老师今日也辛苦了,想来已是极为疲倦。学生这里实在不好再有所挽留,请老师先行回去吧。” 漪乔此时真是如蒙大赦,暗自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她干咳一声,煞有介事地抬头看了眼天色,顺水推舟道:“是啊,天色确实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站在这俩人面前,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自称好了。不过想来,此情此景也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个。 然而在进得车厢之前,她却忽然起了些玩心。 依照现在这个地理位置来看,她是在墨意的斜前方,背对着温婉的地方。 漪乔一脸贼兮兮的表情,朝着墨意挪揄地眨眨眼,丢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样子分明是在说:乖学生,你就自求多福吧,为师可要先撤了。 墨意简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清清淡淡的面容上居然极少见的展露出了一个颇为无奈的笑容。 温婉痴痴地看着他的这个表情,一时之间竟然回不过神来。 第21节 那是,她所不曾见过的,意哥哥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再飘渺,也没有疏离。仿佛七色的彩虹环绕身边,虽然美得恍然如梦,但又是那么得真实。 “表妹,你也该回去了。”墨意看到漪乔离开,也开始下逐客令了。 “可是,意哥哥……”温婉一听说他要赶自己走,便有些着急了。 “以后莫要再如此称呼我,”墨意淡淡地道,“你毕竟尚未出阁,传出去会让人误会的。” 温婉听了这话,委屈得直想掉眼泪。她紧抿着嘴唇,倔强地看着他:“婉儿可以不这么叫。但是,却也一定不会放弃的!婉儿会非常努力,到时候让云祖母选中我。这样,成为你的妻子,婉儿也算是无憾了!” 说完,她很有些赌气地转身离去。 墨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叫来吴管家,备了马车,向着南熏坊而去…… ☆、第二十六章 冬夜小插曲(上) 昏黄的烛火不停地在烛台上来回跳跃,给带着些古旧的红木桌面投下一小片颤颤巍巍的剪影。 暗沉的光亮虽然不能把屋子里的陈设照得十分真切,但是却与静谧的冬夜极为搭调,使得浸润在淡淡橘色里的这方小空间平添了一份温馨的祥和。 就着桌上的烛火,漪乔正认真地埋头写教案。 她今日因为没有做好准备而把自己弄得有些狼狈,故而现在就乖乖地来写明天的教案了。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可不敢再掉以轻心。否则,她的老脸可要往哪里放? 话又说回来,既然揽下了这活儿,她就得担起这份责任,好歹也要像那么回事才行。 放下笔,漪乔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习惯了现代那明亮的护眼灯,如今面对着这些个古老的照明工具,她一时间还真是难以适应。而且,她以前多半是在明亮的灯光下做作业,如今却换成了在昏暗中写教案,还真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她时不时地就会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生活,想起那个熟悉却已然遥远的时空。 自己在现代的那个躯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变成了植物人,还是已经……死掉了? 不过无论怎样,妈妈现在都一定极为伤心。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依旧安好,若是可以给她捎个信或者干脆回去就好了。 只是,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促成了她的莫名穿越。 不过,若说那日真的有什么和往常不同的地方,那就只有那块玉了。 她记得那日正好放假,她从学校赶到家的时候,妈妈还没有下班回来。她做好了饭后上阁楼去找东西,却意外地在一个历史颇为悠久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包得十分妥帖的精美小匣子。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来,便看到一块通体莹润的美玉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绸布里。那玉石剔透温润,不存一丝的杂质,亦没有半点瑕疵。放在阳光下,居然还能够折射出淡淡的冰蓝色光芒,非常漂亮。 原来家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呢,她怎么以前都不知道。 由于爱不释手,她一时也不舍得放回去,就索性戴在了脖子上。后来看书的时候也没有取下来,居然就这么在阁楼上的躺椅里睡着了。但是等到再次醒来,就已经换了一个世界…… 漪乔静静地望着窗外,目光有些怔忡,神色之中更是夹着一丝落寞。 她一直都沉浸在自己深浓的思绪里,太过入迷,以致于连门什么时候开了都没有注意到。 “哥,你说姐姐在干嘛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哎呀,姐姐不会又在想着怎么逃吧?” “不可能吧?姐姐不是都失忆了吗,还跑什么跑啊?再说了,难道你没有发现,如今的姐姐,和过去不同了吗?” “哼,哥哥总是能搬出一堆的道理来!要想知道怎么样,咱们进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进去就进去……” 两个小鬼在门口兀自切切嚓嚓,却不防一个人影已经立在了面前。害得他们一转身,两颗小脑袋便齐刷刷地撞上了这堵人墙。 “姐?!” “姐?!” 鹤龄和延龄看清来人后,大张着嘴,异口同声地大叫道。漪乔被这两个小家伙的分贝给吓了一跳,连忙一手一个地捂着他们的嘴,还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道:“嘘——小声一点!难道你们想把整个院子的人都吵醒吗?嗯?!” 两个孩子粉雕玉砌的小脸上满是无辜,两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巴巴地望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漪乔被看得有些心虚,再次觉得自己很有些欺负小朋友的嫌疑。 她轻轻干咳一声,敛了敛容道:“不许再大声喧哗了啊,知道吗?” 她终是不忍心真的呵斥他们,语气已经明显软下来许多。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漪乔能够看出来这两个孩子对自家姐姐的感情真是十分的亲厚,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向着她的。而漪乔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两个真心待她的孩子,真的将鹤龄和延龄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唔……”两个孩子被捂着嘴,不能应声,便只好一个劲儿地点头。 漪乔松了口气,把手放了下来。正准备劝他们回去睡觉,却不料这俩小家伙跟两条滑手的泥鳅似的,“刺溜”一下就钻进了她的房间。 回头看到两个孩子嘻嘻哈哈的样子,她颇为无奈地撇撇嘴,转身关上了房门。 看来,以后挑灯夜战的时候,一定得把门先锁好。 “姐,你方才不是在发愣吗,怎么突然就跑过来啦?把我和哥哥都吓了一大跳呢!”延龄撅着小嘴,有些不满地看向她。 漪乔叉着腰,翻了个白眼道:“你们两个小鬼头在门口那儿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声音还越来越大,别说我只是在发愣,我就是个死了,这大半夜的也得被你们俩吵得活过来!” 第22节 “那姐姐也不能吓我们啊……都吓着人了还那么凶……”延龄嘟着嘴,粉嫩嫩的小脸上带着些委屈,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呃……”漪乔被他这话给噎了一下。 她刚才不声不响地站在他们面前,初衷确实是让他们止声,但又没有马上开口,若说这里面没有一点恶作剧的成分,那也是不实诚的。 “姐,你写的这是什么呀?”漪乔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个问题给忽悠过去,却猛然听到鹤龄满是疑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她条件反射地回过头来,看到他正皱起一张小脸研究着自己写的教案。 漪乔的第一反应是冲过去将教案收起来,她现在毕竟是在搞地下工作,不想再横生什么枝节。不过,考虑到既然已经被看到了,如果太过紧张兮兮,说不定更加激起小孩子的好奇心,结果只能是欲盖弥彰。虽然她相信这两个孩子不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要去惹。所以,最好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敷衍过去。 这边漪乔还在做着思考权衡,那边延龄见状已经奔了过去。他也拧着小眉毛,和哥哥一起观摩起她的教案来。 漪乔无奈地摇摇头,正打算过去把这两个小瘟神打发走,却意外地听到延龄恍然大悟一般的声音突然响起:“啊,我知道了!姐,你这上面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在画符吧?” 漪乔的眉毛跳了跳,张了张嘴,却是被雷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笨蛋,你胡说什么呢!咱们家又没有那些个不干净的东西,姐姐画符做什么?依我看啊……”鹤龄故意拖着长音,抬起头来,满意地看到姐姐和弟弟都好奇地看着他,才又低下头去,指着漪乔画的知识体系,一脸专家相地道:“依我看,这应该是姐姐布的什么阵法才对……” …… 孩子的想象力果然……强大…… 漪乔的脸色明显一黑。 她嘴角抽搐地看着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专业地争论不休,还一定要她给一个说法,就感到很是头疼。正准备上去随便敷衍几句了事,却陡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意外地响起。 那声音虽然一点儿不大,但这大半夜的,却足以让屋子里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第二十七章 冬夜小插曲(下) “漪乔,开门。”外面传来金氏的声音。 漪乔听到是她,一激灵,立马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桌子前,把早先准备好的一本《庄子》翻开来摊在桌面上盖住教案,又迅速朝延龄和鹤龄使了个眼色,才沉了沉气去开门。 “娘,这么晚了,来找女儿有什么事吗?”漪乔没事儿人一样地笑问道。 “哦,适才听到这里的响动,有些不放心,就披了衣服来看看,”金氏言语之间皆是关切,随后又状似不经意地在屋内扫了一眼,“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呢?咦——怎么延龄和鹤龄也在啊?” “是这样的。刚才我在读书,”漪乔很是镇定,“而延龄和鹤龄说他们睡不着,又看到我房间里还有亮光,就来这里找我了。” 鹤龄和延龄很有默契地对望一眼,明白姐姐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娘知道,便十分配合地顺杆往上爬,唱起了双簧。 “是啊,我和哥哥半夜睡不着,便结伴来找姐姐啦。”延龄转头望向金氏,脸上带着孩子所特有的天真。 “看到姐姐正在读书,我们就央姐姐教我们几段,”鹤龄瞟了一眼桌上摊开的书,“正读到开篇的《逍遥游》呢,娘,你要不要听我背一段?” 还好夫子曾经教过这一篇,若是真要背诵,他也能过关。 “哦,原来如此啊,”金氏笑得一脸慈祥,“不必了,既然是这样,那为娘也就放心了。不过,你们两个还是不要来打扰姐姐了,有什么想学的去请教夫子就好。你们姐姐这里,还有正事要忙呢。” 说完,她就俯身柔声劝走了两个孩子。之后,才回身看向漪乔。 漪乔在两个孩子出门的时候,回了他们一个会心的笑容,以感谢他们为自己圆场。 等到房门关上,屋子里一安静下来,她便明显地感受到了金氏的注视。 那目光让人感到脊背发凉,像是豹子在打量自己的猎物时候的盯视。不过,她也并不畏惧。 缓缓转过头,她淡淡而笑,不卑不亢地迎视回去。 漪乔一早就看出来,她有话要说。而且,看到这样的金氏,她也是毫不意外。 “你做得很好,就是应该这样,常习诗书,勤加练习。”金氏满意地一笑,已然失去了往昔华彩的一张脸,被牵出了几道细纹,早已没有了什么风华可言,剩下的,就只有精明的算计。平日里暗沉的眼睛里更不见半分笑意,而是迸射出一道道贪婪的精光。又加之她是背光而立,居然显出了几分阴森和诡异。 “原该如此,”漪乔面上依旧保持着标准的笑容,“娘过奖了。” 金氏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眼中的精光更盛,颇有些得意地笑道:“嗯,我的女儿真是漂亮!要是再勤加练习才艺,必定将这京城里的名媛千金都比下去。” “别听你爹的,”金氏又走近几步,笑得无比亲切,“只是做个小妾,能有什么出息?咱们既然要参加,就是奔着云家少夫人的位子去的。虽然他云家的门不好进,但是你也不要太丧气。咱们家说到底那也是书香门第,家中还薄有些产业,族中也不是没有人入朝为官。况且,云家就是在朝中再有势力,追根究底那也是商贾之家。虽说这一层如今世人不怎么诟病,但是无论如何也不算不得一个优势。故而,你若是做了云家的少夫人,传扬出去也不会让他们失了面子。另外,为娘这里也会与有荣焉啊。” 这个女人果然也不是个什么善茬儿,原来早就把事情都盘算好了,还这么有野心。不过,张峦的算盘是打在明面上的,而她却是暗中筹谋着自己的小九九。 虽然目的不同——一个为了求仕途,一个为了谋富贵,但是手段都是一样的,同是卖女求荣而已。 真不知道以前的张漪乔是怎样面对这样的父母的,难道说,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家出走的吗? 漪乔虽然早就看出来金氏是个精于算计的女人,但是现在真正亲眼所见,还是忍不住暗自叹气。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娘亲请放心,女儿全都记下了。这一阵子一定加倍用功,以期到时可以一鸣惊人。” 不过,至于怎么个一鸣惊人法,那就有待商榷了。 金氏“嗯”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 本来她嘱咐几句就要出去了,但是在临出门时,却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看向漪乔,神色有些暧昧地道:“漪乔,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啊,这可是一门好亲事。听说那云公子气质出尘,生得貌若天人,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为娘想,我女儿见到他,一定会倾心不已的。” 漪乔一愣,正要张口说什么,却见金氏已经掩上门出去了。 气质出尘?貌若天人?如果墨意真的就是云清公子,那么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形容真是恰当得很,一点也没有言过其实。 不过,说到这些,她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五官精致绝伦,俊美有如天神的少年。 其实,她的心里一直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个少年的出现,将会改变她的生活,甚至是命运。 第23节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次见到他。自己这里现在一团乱,每天都要思索着前路应该怎么走。 那么,他可以帮到她吗?反正她是不会配合张峦夫妇的,那她若是在祝寿宴上搞砸,他们会怎么对她?虽然已经有了安身的地方,但是不是到时候依然要寻求少年的援手? 还有就是,墨意的身份。若他果真是云清公子,那祝寿宴那天她岂不是会很尴尬…… 一大串的问题纷至沓来,漪乔心绪不宁地坐回桌前。 她看了一眼那本摊开的《庄子》,想到自己拿这本书来伪“装”还真是应景。但是随即她又摇摇头,将自己对先贤的不敬狠狠唾弃了一把。 不过,既然前路充满了无尽的变数,那么她再如何烦恼也是枉然。 或许,真的应该认真读一读《庄子》,也好分得一些庄周他老人家的逍遥境界。让她这个俗人,也能够以一颗更加坦然的心,一种更加洒脱的人生姿态,来直面前路的风雨。 ☆、第二十八章 不和谐因素 午后的天气一派晴好,蔚蓝色的天幕上蜷着的几缕淡云,围绕太阳悠悠地飘着。碎金似的阳光闲闲地抛洒下来,给这座喧嚣了几百年的古城添了一份慵懒。 然而这些,却是丝毫都没有影响到面前这处居所。虽然同样是立在凡俗里,但是好似所有的浮华与喧嚣都被它隔绝在外了一样。就像一个孤高清绝的隐士,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是怀着一颗素心,淡薄地看着这个尘世,透出一股子宁静致远的意韵。 站在除非居面前的漪乔,就是这样的感受。 吴管家见到她从马车上下来,便连忙迎上前去,躬身一礼道:“见过张姑娘,老奴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虽然吴管家一向都对她如此恭敬,但漪乔还是很不习惯这种被人行礼的感觉,尤其还是个长辈级的人。 “有劳了,”漪乔面容上舒展开一个极为有礼的笑容,随即又带着几分诧异道,“但不知吴管家为何久候在此,难道是我迟到了?可平日里都是这个点儿来的啊。” “张姑娘误会了,”吴管家笑着解释道,“是公子嘱咐老奴候在这里给姑娘传个话儿——公子说,他手头有些事情暂时脱不开身,请张姑娘稍候片刻,他会尽快赶回来。” 漪乔眨眨眼,有些惊讶地道:“吴管家是说——墨意现在不在除非居?” “是的,公子不在。”吴管家从未见过有哪个人如此称呼自家公子的,一时间不敢顺着应下来,便只好刻意缀上了后半句。 “那好吧,希望他能尽早赶回来,不然今天的课就要耽误了,”漪乔无奈地哀叹一声,“虽然没有老师等学生这个理儿的吧。” 她知道,墨意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牵绊着暂时来不了,不然凭着他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这个做老师的反过来候着他。而且,还特意派了吴管家在这里和自己解释。 她此时已经隐隐知道吴管家其实是很有地位的,据说除了墨意和他的祖母以外,府中没有人敢去支使他。但是现如今他亲自来传话,足见墨意是非常诚恳地来向她解释的。所以,对于墨意的迟到,她一点都没生气。反而,还十分理解地决定在这里等着他。 不过,好不容易得了这个空闲的时间,她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在周围溜达一圈,出来透透气。因此,也就没有等在除非居里。 刚转身没走几步,漪乔便看见有两个士子模样的人迎面而来。 她很有些奇怪,因为除非居前的这条巷道一向鲜有人来,平日里都是极为安静的,颇有些现代大城市市郊高档住宅区的感觉。 不过,看来人虽然不是华衣美服,但也穿得很是齐整,还戴着四带巾,文质彬彬之中带着书卷气,举手投足间还颇有些气度,应该只是从此路过的文人士子。只是,由于这里极为安静,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就清晰可闻了。 “如今已近年关,意味着明年的春闱(即为科举考试中的会考,属于全国性的考试)已迫在眉睫,不知刘兄是否已然准备妥当?” “实在惭愧得紧,在下这里如今是千头万绪,何谈妥当?近几日想到春闱将至,就更是焦头烂额,只好寻了几本闲书来舒缓心绪——倒是江兄,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想来定能在明年的春闱中力拔头筹。” “刘兄谬赞了,在下自知学问尚浅,实在是不敢当——只是不知,刘兄近几日看的是哪几本书?” “说来怕江兄笑话,就是《千金方》、《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 “诶——这前一部还不错,能寻得一些妙方诊病救急。可是,这后两部却实在是些不入流的书目。” 听到前面的对话,漪乔知道他们是两个准备参加明年会考的普通举子,也并未如何在意。但是,听到后面这句话,她却不由蹙起了眉头,脚步也放得慢了一些。 那个刘姓书生闻言,有些尴尬地道:“此话怎讲?” 江姓书生很是不屑地嗤笑一声:“刘兄又非不知,这两本书均为算学专著。而这算学乃为贱技玩物之流,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古怪又无趣的伎俩,也就是那些个卑贱的匠人木工才会去学,如我等这般正经的读书人,看那些个歪书作甚?” “江兄言之有理,”刘书生干干地笑了一声,“在下实则也只是心绪不宁,闲来无聊才随便抓了几本书来……” 听完这话,漪乔的眉头锁得更紧。她阴沉着脸,很想上前教训他们几句。但转念一想,自己实在没必要和这帮迂腐的书生计较。 而且,狗咬你一口,你也没必要再反咬回去不是? 虽然他们可能只是无心,但这样的混账话还是让漪乔很不痛快。她最讨厌藐视知识的自大狂,尤其藐视的对象还是她极为喜爱的数学。 真是没想到,看他们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却原来是一帮自以为是的学术流氓。 她这样想着,不由加快了步伐,希望让这两个人赶紧离开她的视线。 但是,哪知道那江姓书生早已注意到了她,眼见着就要走过去了,竟然突然转了方向,紧走几步来到她面前,拱手一揖道:“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漪乔见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敢情她没去找他们算账,对方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满心里都是不耐,打算胡乱敷衍几句就转身走人。但是,话没出口,就改了主意。因为她突然很不想就此善罢甘休,既然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她就得出出这口气。只是,并非简单粗暴的硬碰硬罢了。 “小女子见过公子。”漪乔笑得灿烂,十分礼貌地颔首道。 言毕,她都不由在心里感叹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变脸变得这么快。 这时,那刘书生也走了过来,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也依样朝着漪乔拱拱手。 江姓书生则显然没有想到漪乔会给他好脸色,一时间被她灿烂的笑容晃得有点眼晕。若非刘书生在一旁扯他的衣袖,他怕是要一直怔忡下去了。 “在下姓江,这位是在下的友人,姓刘。”他缓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做了一番介绍。 “见过二位公子。”漪乔仍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但却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姓。要知道,她可没兴趣和这两个人结交。 “姑娘方才——似乎对在下的言论极为不满?”那江书生也没绕弯子,而是问出了早就想问的话。 “是的。” 第24节 江姓书生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答得这么痛快,不由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尴尬地问道:“烦请姑娘告知原由。” ☆、第二十九章 巧舌仿如簧 漪乔一挑眉毛,下巴略略抬高了一些:“小女子就是研习算学的。无缘无故被公子轻贱了一番,难道不满一下还不行吗?” 闻听此言,江书生吃惊地看向她:“姑娘,你怎会……” “研习算学?”漪乔的嘴角微扬,帮他补上了后半句。 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便又接着道:“因为喜欢,非常喜欢。” “姑娘天生丽质,犹如出水芙蓉般清新典雅,又拥有许多名媛千金所望尘莫及的大方气质,想来也必是出身名门,怎会喜爱这种贱……”他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说到后面,却是生生被漪乔看得噤了声。 她虽然仍在笑,但目光已经带了凌厉之色:“那么,请问江公子,何为贵,何为贱?” 江书生憋得脸色通红,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他自认为自己平日里还是很有一股傲气的,但是没想到,如今会这么狼狈。 不过,他终是不甘心,只好咬了咬牙道:“有价值者为贵,无价值者为贱。” “哦,”漪乔故意将尾音拖得老长,“那也就是说,公子认为算学无价值,为贱;而从刚才阁下的言论可知,读四书五经,习八股文,才算是有价值,为贵,对吗?” “对,”江书生稍稍恢复了一些镇定,扫了旁边的同伴一眼,复又转头望向漪乔。 谁知,漪乔竟然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地道:“若是如此的话,那公子所言之‘价值’,怕只是指功名利禄吧?科举考四书五经,考八股文,公子才说这些是有价值的;科举不考算学,公子便说它是无价值的。那若是哪天算学成了科举的主要考查内容,公子的态度岂不是要反过来?原来,所谓饱览先贤圣训的读书人,也不过是满身铜臭味的势利眼而已。” 一时间,那江书生被漪乔噎得说不出话来。 作为一个文人,最大的忌讳就是把自己和这些铜臭俗物联系在一起。他自然,不会把这屎盆子往自个儿脑袋上扣。 不过,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奚落而无力还口。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但是他此刻脑子里已经有些混乱,理不出什么头绪,只是凭着本能反驳道:“姑娘误会了,在下会如此认为,只是确实仰慕古圣先贤之学问与教诲,热衷于浩渺书海,与利禄功名并无多大关系。” “哦,那就是说,公子博览群书,精于文字之学了?”漪乔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话头接得很快。 “不敢。” “公子莫要谦虚。不若,小女子出个题来考考阁下,未知意下如何?” “在下并未习过算学。” “不是,此非算学题,实乃公子所长。” “那——好。”江书生闻听此言才放了心。他想着自己即使是称不上才高八斗,但最起码也是学富五车,怎么着也不会被一个女子难住。 想至此,他自信地一笑,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派头。 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他估摸着是快到手了,那么如果自己能够好好表现一番,令面前的佳人折服,娶回家去做个红袖添香的“颜如玉”,便再好不过了。 漪乔自动忽略了他的惺惺作态,只是清了清嗓子,开始出题:“现在篮子里有十个苹果,要平均分给五个人……” “每人两个。”那江书生好笑地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的目光锁着漪乔,心里暗道这题目真是太简单了。 “公子莫急,这题还没有出完呢,”漪乔也并不退让,就这么迎视回去,还盈盈笑道,“是要将这十个苹果平均分给五个人没错。但是有个要求——篮子里必须剩下一个。而且,分出去的苹果必须是完整的,不能切碎,或者煮水之类。还要谨记,苹果必须是平均分配的。” “这——”那江书生听到后面的要求,有些傻眼。这是什么怪题?好像根本就无解啊! 他心里直叫苦,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却是没有半点头绪。转头看向一旁的同伴,却发现他也是一筹莫展地摇摇头。又抓耳挠腮了许久,急得就差上蹿下跳了,但还是毫无头绪。而且,根本是连蒙都没法下手。 因为隔的时间太长,他自己也窘得很。看着对面好整以暇的女子,他终于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在下实在答不出,还请姑娘赐教。” 漪乔看到他那个样子,故意惊讶地道:“公子竟然答不出吗?说起来,这也是阁下所长啊,不答可惜了。” 江书生自然看得出来她是有意恶心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额头反而见了汗滴。没办法,谁让他技不如人呢。 “那小女子说出答案,江公子可莫要后悔,”漪乔笑得有几分诡异,澄澈的眼眸越发明亮,“答案其实很简单——首先,分给前四个人每人两个苹果,这就还剩下两个。然后,再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来。最后,将先前拿出的一个和那仅剩的一个连苹果带篮子的给第五个人。这样,他们得到的苹果数便很平均,都是两个。而那篮子里,也还剩下一个。如此一来,就全部符合要求了。而且,仔细想一下,这也不是什么算学题,没有超出事先圈定的范围,不是吗?” 那江姓书生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就是目眦欲裂了。 他被这个答案弄得哭笑不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 这其实不算什么题,根本只是在玩文字游戏而已。怪不得她刚才问自己是否精于文字之学,原来是有目的的。 一开始便有言在先,这样到最后让自己想辩驳都无从下手。 只是,当初他又怎么会想得到这一点?还以为,不过是普通的诗文对联什么的。其实,什么也不是,只能说,算他今天倒霉。 那刘书生一直在一旁看着,此时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姑娘这题出得,着实有趣得紧。” “哦?那不如,小女子再给刘公子出一道?”漪乔挑挑眉毛,笑得一脸灿烂。 “不了不了不了,”刘书生连忙又摇头又摆手,“在下愚钝得很,怕是只有出丑的份。” 漪乔看着折腾得差不多了,便见好就收,敛了敛容,正色道:“二位也不必窘迫,还是再回到刚才的问题吧。我承认,江公子所言贵者,确属学问。但请容我说一句,天下学问有很多种,而阁下所学实则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是有一句话叫‘隔行如隔山’,公子对其他学问不了解不理解很正常。但是,不理解是一回事,态度却又是另一回事。我希望,阁下可以给予它们更多的尊重,可以以一个更加豁达的心胸来包容其他的学问。而今天,算学则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代表。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公子认为我这是无稽之谈,大可以置之不理。但是,我想说的是,公子连自己所长亦口中贵者都做不好,日后还是莫要再如此张狂地品评什么贵贱之分了。” 听完漪乔这番话,那江书生难看的脸色渐渐转化为思考之色。 他沉吟片刻,而后豁然开朗地一笑:“在下今日果然碰上了一个厉害的人物。姑娘放心,方才所言之教诲,在下自会谨记,日后定当谦逊包容。那么,在下就此别过,望有缘再见,后会有期了。” 漪乔微微颔首,脸上表情淡淡地道:“公子慢走,不送。” 不管这人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好再给对方什么难堪。 第25节 那刘书生见江书生转身就要走,赶忙上前拉住他道:“江兄,你走反了,咱们不是……” “不去了,”江书生洒然一笑,“咱们去拜访一下献吉吧,我有些等不及要告诉他,今日遇到了怎样一个妙人。” 说完,他又看了漪乔一眼,才拉着同伴转身离去。 看着他们俩匆匆离开的背影,漪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本来打算出来透透气的,但是现在,好兴致都让他们给搅和没了。看来,她还是回除非居等墨意的好。这样想着,漪乔便慢慢转身。 但,令她无比惊讶的是,就在她回过身来的一瞬间,一抹白色的身影便蓦然映入了她的视线。 墨意伫立在一辆华贵的马车旁,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一阵微风轻轻地牵起他那雪白的衣角,缓缓拂动他乌黑的发丝,衬上那出众的容貌和超凡脱俗的气质,好似即将飞升的仙人一般。 他的面容不再淡淡的,而是满布着思考与审视。甚至,还夹杂着一份掩藏不住的动容。 薄唇微抿,面部线条紧绷,他竭力埋藏起那丝突然划过心头的脆弱。 就像一个被人误解了许久的孩子,忽然之间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理解与支持,心里有些酸,又有些发苦。 他一直这么定定地站着,深深地注视着漪乔,黑如点墨般的漂亮眸子里翻滚着难言的复杂,显得愈加邃远。 漪乔被他这样看着,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眨了眨眼睛,想起墨意很可能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便冲着他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清灵的面上舒展开一个轻松愉悦的笑容,像这午后的阳光一样,闪着碎金似的光芒。 ☆、第三十章 有理与无理(上) “你是说,不能写成两个整数相比形式的就叫做无理数?”墨意左手微握成拳轻触下颌,仔细斟酌着漪乔方才下的定义。 “是啊,”漪乔顿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不过,它还有另一个定义……” “等一下,”墨意淡笑着阻了她接下来的话,“让我猜一猜——是不是‘无限不循环小数也称作无理数’?” 漪乔惊讶地看着墨意,愣愣地张了张嘴却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虽然早知道他是个天赋异禀的数学奇才,但依旧会时不时地被他敏锐的思维和融会贯通的能力给惊到。漪乔有时都在想,他真的是生错了时候。若是在现代,墨意一定会成为令全世界都为之瞩目的数学大家,创造出更甚于阿基米德和毕达哥拉斯的成就。而他生在这样一个蔑视理工和科技的封建社会,当真是可惜了。 所谓的生不逢时,大概就是如此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墨意这般高的悟性和天分,漪乔真怀疑自己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够教他多久。 “是啊,”漪乔笑得有些无奈,“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平时演算的时候,发现那些能写成两整数相比形式的数似乎不是可以除尽就是有规律地循环。如今这定义是反着来的,那我便大胆地反着猜了。不曾想,竟是侥幸撞对了。”墨意带着些许笑意,一字字缓缓道出了原委。 天资傲人,又勤勉善思,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漪乔不由得在心里赞道。 “哦,”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决定继续被打断的课程。她看了看教案,举出了几个例子:“无理数中,除了那些特殊的超越数,比如圆周率π啊,自然对数的底数e等等,其余的主要就是那些开不尽的数了——对了,你能举一些开不尽的数的实际例子吗?” 漪乔说完后,皮皮地一笑。虽然新学的东西便让学生举例子这种事情很不厚道,但她相信墨意能够做到。 果然,墨意略一沉吟后,斟酌着开口道:“比如,一个等腰直角三角形两腰长分别为1,那它的斜边便是……√2,对吗?” 漪乔眨了眨眼,满意地点点头。 她记得自己当初也只是略略地提了一下根号,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么牢。 “那岂不就是刘徽先生所谓的‘面’了吗?”墨意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激动,目光不住地流转。 “……面?”漪乔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刘先生曾言,开不尽者即称为面。”墨意想起漪乔并不熟悉那些算学古籍,便淡笑着解释道。 “喔,”漪乔会意一笑,“那便是无疑了。想不到,原来早就有人发现了无理数。” 刘徽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经常听墨意提到他,知道此人乃是南北朝时期一名伟大的数学大家。 “不过,”墨意的笑容却又旋即一黯,“刘先生却只是取了个名字,没有再往深处钻研,对无理数的研究也就止步于此了。否则,想来还可以发现另一番天地。” “虽然他没有发现,但只要是真理,总会有人发现的,”漪乔抿唇一笑,“现在你不是就知道了吗?一个人的一生那么短暂,又怎么可以穷尽所有的知识?况且,刘先生现有的成就,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 墨意细细咀嚼着漪乔方才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不由洒然一笑:“漪乔说得对。人生有限,学识无限,一个人一辈子做的学问不可能穷尽世间所有的玄妙。这义理玄机是千百代前人一砖一瓦积起来的,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说不得顾了此便失了彼。我如今在这里怅叹,确实是庸人自扰了。” “是啊,就是这个理儿,”漪乔笑道,“不过吧,你可比那刘先生幸运多了——你有为师从旁教导,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不再需要费神于很多已经研究出来的问题,闻他人所未闻,见他人所未见。再加上你天才的悟性和难能可贵的勤勉,那就是古今合璧,中外贯通。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震古烁今的数学大家——诶,到时候,可不能忘了我这个恩师啊。” 话虽如此说,倒是有一点却让她很是疑惑:凭着墨意的天分再加上自己的辅助,他怎么着也会成为名震古今的数学大家,可是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这号人物? 是她孤陋寡闻,还是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了历史?亦或者,是后来出了设么状况? 漪乔摇摇头,不愿再胡思乱想。 其实对于漪乔的一些字句,墨意听得有些疑惑。不过,此刻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就算能成为算学大家又怎样?还不是只有被讥讽的分?”墨意自嘲地一笑,眸光黯淡。 “你是说今天的那两个书生?”漪乔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 “不尽然,”墨意摇头叹道,“那两个书生只算是个引子,勾起了些我不愿去想的东西。其实他们……虽然不过是士子文人中的一员,但其言论却也代表了大多数读书人的看法。世人皆视算学为贱技玩物,认为这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于此我早就见惯了。” 他说话间,脸上渐渐现出悲凉凄切之色,唇角亦尽是无奈的苦笑。 ☆、第三十一章 有理与无理(下) 第26节 看着这样的墨意,漪乔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她不是不知道封建社会对于数理之学和科学研究的漠视,但是在现代,“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观念在人们心里早已根深蒂固,谁敢说它们不重要?况且,她还尤其偏好数学。 而对于数理之学在这个时代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她知道归知道,却并没有往深了想。 可是现在看来,这种荒谬的歧视,早已对热爱这些学问的求知者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三两步走下讲台,来到了墨意面前:“哎哎哎,云同学,什么叫‘世人皆视算学为贱技玩物’啊?难道你把你老师我也算进去了不成?” 墨意看到她突然步下讲台,又听闻这么一番话,不由得愣了一下。但他马上便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我绝无此意……” 漪乔眉毛一挑:“嗯?绝无此意?那你是说为师不是人咯?” 墨意没想到她会接着说出这样近似于胡搅蛮缠的话,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看到刚才那哀伤的气氛有所缓解,漪乔才稍稍舒了口气。 她眨了眨眼,狡黠地一笑:“和你闹着玩的。为师可见不得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么消沉。” 墨意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无奈地叹笑了一声。 “他们嘲讽鄙视,那是因为他们无知。这世间的事情,本来也就像我们今天讲述的内容一样,有理与无理并存。何况如今风气如此,绝非你我之力所能改变的。既然改变不了,那么再在这里难过不是也没用吗?其实有些快乐是只有自己才懂的。旁人再挖苦,但我乐在其中,这就够了。况且做学问本来就要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来抵挡那些误解,非议,甚至孤独。现在你所面对的,正好可以看作对你心智的磨砺。甚至可以说,是必经之路。” 漪乔说完这么一大段话后,随手拍了拍墨意的肩膀,很有些鼓励战友的感觉。 而她说得专注,也就没有注意到正在沉吟的他因为她的这个动作而变得有些僵硬的神色和闪烁的目光。 “还有就是——我说过的,是真理就一定会被发现。世人迟早会意识到算学的重要性,这门深广而伟大的学问必定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这一点,你就放心好了。要知道,我可是很有预见能力的。” 只是这“守”的时间长了些,还要再等上个五百多年而已。 墨意看着眼前自信飞扬的女子,竟然渐渐感觉那长久以来堵在心口的郁结开始慢慢消散。 他微微一笑,调侃道:“漪乔莫不是会卜卦?怎么还有预见能力?听起来神神叨叨的。” 漪乔干咳一声,一时不好作答,便机械地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个——对了,你今天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要大逆不道地翘课了呢。” “奶奶找我训话,不敢违命的,”墨意无奈地笑道,“否则得罪了她老人家,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过,为了不耽误今天的课,我还是冒险寻了个借口着急忙慌地赶来了。结果一下马车,就看到你舌战二书生的精彩场面。” 漪乔见他提起此事,不由又想起了刚才那两人的可恶之处:“哼,他们活该!一群迂腐的老古董,明明什么都不了解,还盲目心生优越,就只会狂妄自大地诋毁他人的心血,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井底之蛙!” 墨意此时心中已经豁然不少,就像久未放晴的天空倏忽之间迎来金色的阳光一样,温暖的热力逐渐驱散长久盘踞的阴霾所带来的幽暗和寒冷,开始映射出令人舒心的熠熠华彩。 看着面前犹自气鼓鼓的女子,他不禁展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逗孩子似的附和她:“是啊,他们可恶,他们活该。遇到你算他们倒霉,他们活该遇到你。” 这话看起来像是在挖苦漪乔,但语气里却是无半分责备之意,甚至还带着点对那两个倒霉蛋恶趣味的幸灾乐祸。 漪乔摸摸鼻子,被说得哭笑不得。 不过,看着他逐渐褪去忧戚之色的面容,她心里便着实松了口气。 要知道,她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朋友陷入忧郁悲切中不能自拔。 而墨意话里的意思她怎会听不出来,只是心里当个笑话听,面上却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说墨意啊,为师那也是在间接地帮你说话好不?你现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来调侃为师呢,”她不怀好意地笑道,“小心令祖母再把你叫去训话。” 然而,墨意却并没有继续玩笑下去。只见他敛了敛容,突然正色道:“漪乔,你会永远站在我身边,理解我,支持我的,对吗?” 漪乔不禁愣了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嗯,是啊。正所谓‘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会和你一起成为那‘少数人’,你也一定要坚持所愿。我会永远理解你,支持你,尽我所能地鼓励你一直走下去。即使……即使连你的家人也误解你,反对你——至于‘永远在身边’,这个嘛……不能保证,”漪乔干笑一声,“我没准儿什么时候就嫁人了,或者……回家了也说不定。总之,世事难料啊。” 她此时已经隐隐猜到,墨意的落寞可能也来自于自己的家人。不然,又为何偏偏在她提到他祖母的时候发问? 而关于这次所谓“训话”的原因,她也并不打算问。 至于“嫁人之说”是她信口胡诌的,就算到时候张峦夫妇真的逼迫她,她也不会乖乖地去嫁给什么阿猫阿狗的,再不济还可以逃走。 而之所以在这里说出来,是因为她觉得“永远在身边”这字眼有些暧昧,自己还是撇清楚比较好。 不过,她倒是真希望自己可以回家。 漪乔的这些想法墨意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专注地听着她的回答,黑如点墨的一双漂亮眸子里渐渐绽放出熠熠的华彩。一丝微笑扫过嘴角,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个笑容有多么得舒畅。 像是从心底里开出的一朵花,明媚到骨子里。 “哎呀,糟了!跑题太远了——咱们赶紧言归正传吧,”漪乔惊觉此时岔题已经岔得很远了,懊恼地拍着脑门往讲台上走,“本来就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这节课原本就短。唉,接着上课接着上课。” 墨意扬起一抹淡笑,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心头思绪万千。 漪乔,就算全世界都误解我、反对我,只要还有一个你是理解我、支持我的,这便足够了。 至于能否留在我身边,虽说是世事难料,但我还相信,事在人为。 ☆、第三十二章 短暂的平静 漪乔最近的日子,可以用平静而充实来形容。 她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耐着性子学习女红,练习书法,温习诗书,还要暗暗识记古字。虽然这些课程|真是无聊得紧,但她后来想,不能浪费了时间还什么都没学到,与其支差应付,还不如戒骄戒躁,静下心来学习一番。毕竟,多一些技艺傍身总是好的。 更何况,张峦夫妇都有如此好的耐性,她又怎么可以辜负他们二老的良苦用心? 上午周|旋于张峦夫妇之间,下午还要去除非居给墨意上课,中间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顶多也就是在马车上小憩一会儿。好在午休并不需要多久,而且对于当老师这件事情她还是乐在其中的,所以心里也没有什么怨言,每日基本可以保持比较好的精神状态。 不过虽说如此,她还是会见缝插针地找些机会来让自己小小的放松一下。比如,现在。 第27节 趁着墨意在做习题的空挡,她正独自呆在一处比较空旷的屋子里练习瑜伽。 这个屋子其实就位于作为教室的大厅一侧,原本是供人小憩的卧房,空间并不大,只比普通的耳房宽敞一些。 墨意在得知漪乔要找个地方作为调养休息之所后,本是打算让出一间上好的厢房专门供她使用的,但是由于厢房和“教室”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漪乔觉得这么跑来跑去的太麻烦,便选了个就近的地方。 她在略略参观了除非居之后,发现这里的房间出奇得少,除了这处辟出大厅作为上课之用的套房外,就只剩下几间精致典雅的厢房而已。而且,套房和厢房还分居除非居东西,相距颇远。 按理说,在古代像除非居这样高档次的宅子,怎么着也应该是雕梁无数,屋影幢撞,房间鳞次栉比地挤挤挨挨蔚然成片,让人横生一种圈地运动的感觉。又哪里会如眼前这般简单清寡? 虽然除非居本身便属于小巧精致的类型,面积并不算很大,但是多造几间房子还是没有问题的。况且,如墨意这般殷实的家底,也不会在乎那几个钱。那么,现下构架做如此安排,是何用意? 漪乔心里纳闷,当时便问过墨意。然而他听后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解释。 不过虽然他没有回答,但是漪乔自己猜测,可能是因为墨意喜静,所以平日里没有什么来客造访,才会这么布置。 由于母亲是瑜伽教练,她从小就开始接触这种修身养性的艺术。又加之她本身极具灵气,身体条件上佳,因此不管是体位练习还是冥想,她都早已掌握自如,能够达到很高的水准。即使在高级瑜伽的练习者中,也堪为翘楚。 而她如今虽然意外地穿越,但是也不打算放弃瑜伽的练习。毕竟,它对调养身心、舒缓疲劳是非常见效的。 檀香清雅馥郁的芬芳氤氲萦绕于幽静的房间,披裹着暖炉腾出的融融暖意,令人从心底里滋生出一种静谧的安适和舒畅。 虽然现在已是隆冬腊月,但是有墨意特意准备的三个大暖炉在,这间室内反而是温暖如春了。即使此刻她只穿着单薄的练功服,也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漪乔正专注于呼吸吐纳做着体位练习,一阵轻缓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请进。”她瞟了一眼房门,缓缓收势。 ☆、第三十三章 我要变形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地打开,墨意款款走了进来。 “我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过来一趟,”墨意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希望没有打搅到你。”为免寒风灌进来,他转身之际便又迅速把门关好。 “没有没有,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漪乔坐到案几旁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时间不是还没到吗?难道你又提前完成任务了?”对于墨意的惊人潜质,她现在已经基本可以做到见怪不怪了。 “不是,我……”墨意正要说明来意,但一抬头之间,话却忽然哽住了,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漪乔不解地转头望向他,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当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少女幽泉一般澄澈的眼眸泛着疑惑,清灵的面容由于热气的蒸腾而晕出微微的酡红,越发显得光彩照人。而身上那套宽松的桃红色单衣,却是更衬出她较小的体态,同时亦隐隐泄露出那玲珑有致的身形。 而这也在她清越灵动的气质之中,更是平添了一份淡淡的慵懒之感。使得她整个人好似一朵初绽的睡莲,不蔓亦不枝,清丽隽永之中又带着一丝懒懒的小小妩媚,高贵典雅,却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极为引人注目。 然而这一切,当事人却还不自知。 “漪乔,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甚至,还……还没有穿鞋子?”墨意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尴尬地转过身去,很是局促地道。 看着那有些手足无措的背影,漪乔眨了眨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的行为造成了不必要的尴尬。 练习瑜伽本来就应该穿着宽松轻便,身上的这套练功服还是她之前从一大堆衣服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宽松且轻薄,很适合练瑜伽的时候穿。至于没穿鞋子,也是因为做这项运动时要求最好赤足。而她平日里修习时便极为讲究,赤足练习早就成为习惯了,所以当时也没有考虑那么多。 但是,这样的穿着在古代于一个女子来说却着实有些惊世骇俗了,尤其现在还被一个男子撞见。 漪乔拍了拍脑门,暗道是自己欠考虑了。只是墨意如此反应,倒让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她也不由得尴尬起来。 于是乎,她只好顺手把自己的大氅捞过来披在身上,又动作迅速地套上鞋子,这才干咳一声开口道:“那什么……你可以转过来了。” 犹自局促的墨意闻言暗暗稳了稳心神,低低地轻应一声,才缓缓转过身来。 漪乔看得清楚,他白皙雅致的面容上染着一丝可疑的浅浅红晕。 “我刚才在练瑜伽……呃,就是一种修身养性的运动。这样的穿着是练习的需要——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漪乔简单地解释完后便立刻转了话题,她可不想继续在这个尴尬问题上绕下去。 经她这么一提醒,墨意才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他那尚有些不自然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无奈的笑意,“我是来请教你问题的。” “哦?我不是说等一下限时训练规定的时间到了以后再一并处理习题吗?”所以她才得空来这里练一会儿瑜伽。 “其他的都做完了,只差一道,我解不出来,”墨意想到那个棘手的问题,不由蹙起了眉头,“本来不想来打搅你的,但是我思量了很久,依旧不得其解,心里实在难熬得很,便就这么贸贸然地过来了。” 说到这里,他又敏感地想起了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不禁掩饰性地咳了一声。 漪乔却是听得直抚额头。 她看了一眼桌上小巧精致的香钟,发现还有起码四分之一的盘香没有燃尽,不由得直怪自己把时间定得长了。若非如此,说不定就不会出现刚才的尴尬场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这情况,算是哪门子的限时训练? 她接过墨意递来的题目,简单瞅了一眼后了然一笑。 “这道题是我特意出的,解法很特别,很能激发思维。你别看它表面上是道立体几何的题,其实要用平面几何的方法来解,”她顺手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又抬头示意墨意坐在她面前,“来,我演示给你看。” 墨意条件反射地看向她,却又迅速而别扭地将目光移开。一时之间,脸上的红晕更重,赧然之色愈加明显。 显然,由于刚才的事件,他的神经还依旧敏感着。 “好。”虽然眼睛看向别处,但他仍然轻应了一声,而后带着些许踟蹰,坐在了案几的另一边,与漪乔对面而坐。 “注意看,题目上描述的不是这样一个三棱柱吗……”她白皙纤长的手指灵巧地上下翻飞,一边解说一边折纸,开始循循善诱。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那张白纸。澄澈的眼眸虽是半合,但衬上晕染了淡淡酡红的清丽面容,却是更加明亮动人。而那长且密的睫毛微微一动,便犹如轻颤的蝶翼一般,让人忍不住屏了呼吸。 此刻的墨意懊恼地发现自己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此情此景,没来由地让他的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漪乔见对面半天都没有动静,不由抬头,不解地看向墨意。而这一看之下,她又被墨意那异样的窘迫弄得尴尬起来。 第28节 漪乔清了清嗓子,道:“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刚才的事情又不用你负责……”说着说着,她马上觉得不对劲,立刻住了口。 本来是要舒缓一下气氛的,但是现在……怎么好像有越弄越糟的嫌疑? 看着墨意仍旧神不守舍的样子,她不由抚着额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又气沉丹田,深呼吸一下大声道:“给我看好——!我要变形了!!!” …… 房间里陡然一静。 漪乔和墨意俱是一愣。 不过马上,墨意低低的笑声便一点点流溢出来。他似乎是怕漪乔太过尴尬,因此就算觉得极为有趣也尽量强忍着不敢笑得过于明显。 由于被自己的话结结实实地给雷到了,漪乔无语地坐在那里半天都哭笑不得。 天可怜见,要变形的是那张纸啊…… 漪乔记得以前曾经看过这么一则类似的笑话,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自实践了一回。 不过,好在如今这么一搅和,气氛已然缓解下来,她也可以松口气了。但是,她还是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的。 “云墨意同学,你竟然敢公然嘲笑老师?!还反了你了!告诉你,我会让你知道做出这种恶劣行径的严重后果,”她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而后又摸着下巴奸诈地一笑,“为师突然想起来,这么久了好像都还没有测试过呢。所以……咱们……明天……考试!” 说完,漪乔便大踏步地出了房间。 也因而,她没有看见身后墨意那含笑的温柔目光。 ☆、第三十四章 危难遇故人(上) 随着冬日脚步的前移,天气越发冷起来。又加之尚未降雪,不时刮过的凛冽寒风还裹挟着一种恼人的干冷呛鼻。 彼时已近黄昏时分,西斜的日头涨红了脸费劲儿地散发着最后的热力,却是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砭骨的冷风所带来的寒意。暮色开始四合,天空也逐渐有了被阴霾蚕食的迹象。街道上人们个个行色匆匆,纷纷缩着脖子加快了脚步往家赶。 因而,现下路上的行人已然十分稀少。 尤其此刻坐在马车里赶着回家的漪乔走的这条位置比较偏僻的小道,就更是人烟稀少,清冷得可怕。 她透过厚重的毛毡帘子向外望了一眼,但又被猛然间呼啸而过的寒风逼得收回视线,重新缩进了马车里。 昨天她可是熬夜熬到很晚才赶出了今日测试用的试卷。就为这个,她都不知道已经叹了多少次气。 天知道,她昨晚有多瞌睡。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不好食言驳了自己的面子。 不过,最让人不平衡的是,她花了那么多时间出的卷子,那家伙居然不到半个时辰就轻轻松松地做完了,真是没天理。 她这次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是惩罚墨意,但到头来受罪的却是自己。 漪乔无奈地摇摇头,拥着茸茸的厚毯子又打了一个哈欠。 虽然刚才趁着墨意做卷纸的工夫已经补了一小会儿眠,但现在依然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可饶是如此,真正要睡时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搅得她心神不宁的。 所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真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要倒什么大霉。虽然并不怎么相信这些个说法,但心里那丝隐隐的不安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打算趁着现在还没有到家再试着小憩一会儿。 但是,当她窝到绒毯里正要阖上眼睑之时,猛然间,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突兀地响起,挟着尖锐的嘶鸣声向着马车的方向呼啸而来。 瞬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猛地袭遍全身,漪乔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顿时困意全消,也来不及多想,一个激灵从软垫上腾起,接着蜷起身体就势一滚,堪堪跃出了尚在行进中的马车。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连她自己也吃惊不已。 然而,虽说她的动作已算是迅速之至,但是有人却比她更快。 就在漪乔作出这一系列反应之前,早有一道极短促的金属撞击声乍响于平地,极凌厉又极干净利落,骤起骤消,快得让人根本抓不住。 可是由于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孰先孰后便不是那么明显。 漪乔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站起来,抬眼便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横躺着两截断箭,那尖利的箭头在昏暗的暮色中还泛着森寒的蓝光,明显是淬了剧毒的。 与断箭横陈在一起的,是一枚形制古怪的、类似于飞镖的精巧暗器。 想来,方才便是它中途击断了那不知从何处放出的冷箭,救了她一命。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漪乔深知自己刚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非有人及时出手相救,如她这般没有习过武的人,要躲过那离弦之箭的暗袭,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不过虽然心中庆幸,但她依旧不能放松紧绷的神经,因为危险仍然存在。思及此,漪乔迅速抬头环视四周。她必须马上弄清楚当下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下一瞬,她不由被眼前的情景迫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三十五章 危难遇故人(下) 随着一阵马匹的嘶鸣声响起,被吓得不轻的车夫才慌手慌脚地让马车停了下来。他手足并用地一从车辕上滚下,就赶紧爬起来扭头去查看漪乔的情况。 “姑娘小心!”看到眼前的情景,他的眼睛不由瞬间睁大,连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一张爬满皱纹的干黄瘦脸登时变成了菜色。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正以闪电般的速度俯身冲向漪乔。 他的周身充满了凛然的肃杀之气,手里寒光隐现,分明是一把锋利的唐刀。 第29节 漪乔惊惧地张大眼睛,全身的血液都似要凝固了一样,脑海里无数念头电闪而过。 刚才暗地里的那只冷箭应该就是他放的,而现在又来这么一手,分明就是暗的不行来明的,一击不中便不顾一切地再次攻之。 而她面前的当务之急自是马上逃走,但这人明显是个练家子,她一个没有练过武功的人,又怎么能逃过他的全力一击? 可最最关键的是,刚刚救了她一命的那个人呢,去哪里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这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便听到“当”地一声巨响,接着眼前银光乍起,另一个不知何时从斜刺里闪出的蒙面人已经与之前的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他身着暗银色劲装,身法迅疾,招式凌厉,手中一把雪亮的双刃短剑舞得游刃有余。只是,并不出杀招,似乎是专门为了留活口。 漪乔见有人出来搭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稳了稳心神,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刚刚因为神经过于紧绷,早已屏住了呼吸。 不过她这口气尚未缓过来,突然之间又有道黑色的身影一个鹞子翻身从小道旁凄冷的树林里窜了出来。 同样,目标直指向她。 不得不说,今天真是见了鬼了。难道说,她长得特别“欠杀”吗?怎么一个个那么执着地都非要她死不可?自己倒是招谁惹谁了?今日出门之前真应该看看黄历才对。 漪乔紧蹙着眉头,目光逐渐冷沉。 不过她虽然心里既惊又怒,但是并未丧失理智。就算注定逃不过,也要尽力一拼才是。坐以待毙,消极等死,那不是她的性格。 漪乔咬咬牙,正准备掉头飞奔,却在转身之际眼前一花,猛然间落入了一个盈溢着清雅麝香味的怀抱。 她心中一惊,一时间搞不清楚这都是些什么状况。只听得耳畔劲风呼呼作响,只见得眼前景物电闪而过,天旋地转之间,似乎只是一个呼吸,她便早已被人抱起,凌空飞掠至百丈开外。 “姑娘,得罪了,”那人动作温柔地放下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不过现下已然安全了。” 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 正在混乱之极的漪乔心头陡然一震,呆呆地愣在当场——这声音,她是认得的。 虽然只听过一次,但如今再遇,却是觉得分外得熟悉。好像早在千百世的沉浮前,于无数个轮回里,就已经刻进了骨髓,嵌入了灵魂,不泯不灭。 此时,也不知为什么,她异常分明地感觉到,有一份莫名的喜悦在心底渐渐雀跃起来。 “姑娘,既是安全了,可否不要如此紧张,”他低低一笑,声线甘冽清越,令人不禁想起秀美山林中的清泉击石之音,“先放开在下可好?” 他的再次出声,令得漪乔如梦方醒,从自己的思绪中跳出来。 之后她尴尬地发现,可能是出于本能,自己居然不知何时就无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前襟,而且还抓得颇为用力,似乎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见此不由瞬间双颊飞红,一时间窘得无地自容。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松开了手,“刚刚我太……”她一句话没说完,便在抬头之际生生顿住了。 漪乔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刚刚由于被他熟悉的声音震撼到,又加之对方本身也比自己高出一头,所以仓促之下就没有特别去看他的面容。可是现在看到了,却全不是记忆里的那副容颜。 倏忽之间,她的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失落,澄澈的眼眸里刚刚点亮的眸光又瞬间黯淡下去。 眼前人虽然也是一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但却是相貌平平,只勉强称得上清秀,这样的相貌混在人堆儿里就很难找出来了,完全不能和印象里那个俊美如神祗、拥有绝世翩然风姿的少年相提并论。 可是,这样平凡的一张脸上,却有一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眸子——清湛之中流转着炫目的神采,仿佛蕴集了天地日月的灵秀和清华,琉璃一样璀璨华丽,这一点倒是像极了那个优雅从容的少年。 “一月不见,姑娘可还记得在下?”他唇角噙着一丝春风般和煦的笑意,却是带着些促狭地言道。 漪乔闻言一愣,随即满脸狐疑地看向他。 深衣锦袍,身形颀长,唇畔扬着温柔的弧度,一双眼眸溢转着琉璃般的华彩。虽是容貌平平,但那一身高雅清华的气度,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强大气场,均自他的周身一丝一缕地氤氲隽永开来,无论如何都无法令人忽视。 “右……右公子?”她凝眉思索了片刻,试探着出声。 果然,少年轻轻颔首,语气温柔地笑答道:“正是在下。张姑娘,多日不见,别来可无恙?” “你……你易了容?”证实了眼前人正是那日匆匆辞别的少年,漪乔不由惊讶地看向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也顾不上回应他的问候。 “嗯,姑娘好眼力。出门在外,行事多有不便,在下便做了一番小小的易容改装。”少年温言解释道。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易容术的存在,漪乔不由在心中惊叹不已。 以前她也就是在武侠剧里面见到过这种神奇的技艺,现在亲眼得见,算是开了眼界。 少年的易容术其实十分精湛,若不是他那双独一无二的漂亮眸子和与生俱来的风姿气韵,说不定漪乔就完全将他当成路人甲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些或琐碎或抽象的东西,她是如何敏感地捕捉到的? 一丝轻快的笑容不经意间扫过漪乔的唇角:“右公子多礼了,几日不见,小女子一切尚好。” 她的面容上洋溢着小小的激动和惊喜,有一种劫后余生见到亲人的感觉。 她想起少年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连忙学着江湖之人的礼节抱拳道:“此次真是多亏公子及时碰到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姑娘客气了,这是在下分内的事情。” 他的语气虽仍是一派温雅轻柔,但其中却透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认真,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漪乔顿时一愣。 分内的事?什么叫分内的事?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暧昧…… “其实这次也并非巧遇,”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漪乔的怔忡,只自顾自地说下去,“在下今日是特意来找姑娘的。不过,能因此而救姑娘于危难,也算是万幸。” “什么?找我?还特意?”漪乔一时间被他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正是。” 第30节 她深吸一口气,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不知公子来找小女子所为何事?” “冒昧地问一句,在下可否邀姑娘借一步说话?”少年说得十分谦和有礼,态度也极为真诚。 “去哪里?”她下意识地问道。 少年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道:“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就请随在下走便是。” “那刚刚那些黑衣人……”这边聊得热乎,倒把那边的杀手给忘了。 “在下已派属下前去处理,姑娘尽可放心。”少年并不着急,依旧温声笑答道。 漪乔轻轻吐出口气。 “好。”她看着面前的温雅少年,略作沉吟后,便点头应允了。 ☆、第三十六章 惊闻途中变 夕阳的余辉散发着微弱的热力,透过呼啸的冬风为古朴典雅的窗棂镀上一层浅金色。 除非居的书房里,此刻没有外界的半分聒噪,一室静谧。 依旧一身白衣胜雪,墨意正在凝神作画。他薄唇轻抿,白皙精致的面容微微绷紧,黑如点墨的一双漂亮眸子一瞬也不曾离开笔下的宣纸。笔锋的每一个起落回转,每一次勾连描摹,都极为谨慎小心。 他的神情认真非常,就连呼吸也放得极轻,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然而如此美好的静谧,却被骤然响起的一阵叩门声给生生打断。 “启禀公子,温小姐有要事求见。”吴管家那带着些踟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墨意笔下一顿,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有何要事?”他淡淡地问道。 “她说是有关张姑娘的……” 墨意再次停了手中的笔,心突然莫名其妙地揪紧。 他正要吩咐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渐近,最后来到了书房门外。 “温小姐,这……您不能……” “不能什么?你知道事情有多紧急吗?都给我让开!” 墨意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作画的兴致。他刚刚收起笔墨和残画,一抬头便看到一道粉色的身影和着一股冷风急急地闯了进来。 “意哥哥,意哥哥!”温婉焦急地唤着他,一阵风似的奔到了书案前。 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涌上心头,墨意的眉头不由蹙起。 “何事如此惊慌?漪乔怎么了?”莫名的不安令他有些紧张,声音便不自觉地透着一股清冷。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忘记了刻意对漪乔使用尊称,更没心思去纠正温婉对自己的称呼。 “张姑娘……张姑娘她可能有危险!”温婉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此时额头上已经见了汗,微微喘着气说道。 “你说什么?!漪乔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会有危险?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墨意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敏锐地察觉出事态的严重性,心内的不安渐渐汹涌成潮。 温婉给自己顺着气,一时间被他问得有些发懵,便索性摇了摇头道:“先别说这些了,如今最紧要的是赶紧去看看张姑娘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启禀公子,姑娘出事了——”温婉一句话尚未说完,另一个人惊慌失措的禀报声便陡然响起。 是那个为漪乔驾车的车夫。 他由吴管家领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书房。 墨意的身体一僵,脸色瞬间雪白,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到底出了何事,说清楚。”他面沉如水,声音已然肃冷得吓人。 不过,心中的不安被证实,他并没有失控,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漪乔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不然这车夫也不会好端端地活着回来禀报了。 “是是是……”那车夫见到墨意如是反应,吓得双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启禀……启禀公子,小的奉命驾车送姑娘回去,哪知却在半道儿上遇到了刺杀……公子莫急,公子莫急!所幸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在千钧一发之时,出现了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将姑娘救了下来,所以并无大碍……” “那漪乔现在何处?”墨意全身神经紧绷,目光定定地锁住面前的车夫,冷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姑娘……姑娘被那群救下她的黑衣人给带走了……不过,姑娘和他们似乎是认识的,因此并没有遭到胁迫。只是……只是小的却不知……姑娘如今身在何处……”那车夫整个身体都伏在了地面上,不敢抬头看墨意,只是尽可能地向他禀报着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信息。 墨意慢慢呼出一口堵在胸臆间的浊气,面容上渐渐浮现出思考之色。 知道漪乔没事,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稍稍放下一些。只是,她如今的下落却又不能不让他担心。她被那群人带到了哪里?他们带走漪乔又有何目的?这些都是未知数。虽然他们可能是认识的,但是他对那群人一无所知,让他如何能够安的下心?在没有完全确定漪乔的安全之前,他会一直揪心于此,神经一刻也得不到放松。 墨意理了理思绪,暂且平复下了乱如麻的心神。 他的面容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淡疏朗。雅致清越,却透着一股子淡淡的疏离。黑如点墨的眼眸清湛可鉴人影,但却似有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雪衣浮动,他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意哥哥,张姑娘她……”温婉走了几步,又有些担忧地回头看向墨意。 “你先回去吧,放心,漪乔不会有事的。”墨意眼神复杂地望着温婉,淡淡地道。 第31节 温婉眼眸低垂,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却是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又看了一眼墨意,略作迟疑,才带着些许不安步出了书房。 墨意静静地看着众人散去,面上的神情越发得复杂。他背转过身,负手立在雕花窗前。 望着悬在地平线上的一抹残阳,他的眼眸逐渐转为幽深,好似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汹涌起了无边的漩涡,将方才一闪而逝的浮光掠影尽数吸去。而那一片汪洋此刻逐渐冷沉,好似无数的浮冰碎雪都蕴藉其中,令人凭空生出一种不可攀附的敬畏。 他薄唇轻抿,似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御风。”墨意并没有回头,声音如同清泉击石般甘冽清冷。 倏忽之间,不知从何处窜出的一道青影,闪电般地跪在了墨意的身后,并迅速垂首向他行了一礼。 “公子怎知……”那人就像被当场抓住的小偷一样,一脸的尴尬之色。 “呵,”墨意轻轻嗤笑一声,“莫要以为我不说就是不知道。现下我没有工夫来纠缠这个问题,叫你出来是有事要交代给你——去查一下张姑娘的下落,看看带走她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可是属下只……” “怎么,同是为云家做事,奶奶用得你们,我却用不得了,是吗?”墨意缓缓转身,清雅俊逸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更是清清淡淡。然而,却自有一股高贵倨傲的气度流泻全身。那话里,分明已经满是冷冷的质问之意。 “是,属下遵命。”御风连忙垂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恭敬地如是回道。 ☆、第三十七章 故人与故地 古人有“共看明月”之说,其实夕阳也是此理。 此时此刻,看夕阳的,不止墨意一人。 另一边,漪乔也在扶着窗棂凝望夕照。 她方才也想到若是墨意知道她遇刺的事情一定会担心,不由暗怪自己当时没有特意嘱咐那车夫给他捎信报个平安。 但她转念一想,车夫并没有受伤,还从头到尾经历了整件事情,想来回去禀报时应该会向他解释清楚。如此一来,她心里也就放下了一头。 漪乔抚了抚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想起刚刚经历的一幕幕,她觉得自己这半日过得还真是丰富——先是遇刺,后来碰到熟人,最后又藉此得救。而眼下,她又被带到了这个半生不熟的地方,看起来似乎还有一个不明所以的“谈话”等着她。 这都什么跟什么? 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回去可怎么向张峦夫妇交代?其实,她当时不应该答应随少年走的。她承认,她此刻有些后悔。 只是,如今回想起来,有一点让她很是郁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应允下来?她自问,自己并非是一个做事莽撞之人…… 漪乔思及此,心里有些懊恼烦躁,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一点点扣在了质地粗糙的木质窗棂上。 突然,她感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柔柔的温凉之意。 一惊之下,她猛地抬起头,却在不期然间,撞入了一双深沉似海的琉璃眸。 只是一瞬的停留,少年很自然地收回了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似乎,也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之处。 “姑娘,这窗棂做得粗陋,小心伤了手。”少年温柔的目光中含着点点关切,语气轻柔,声音如冰玉一般清润悦耳。 漪乔望着面前的少年,却是不禁在心里一阵喟叹。 她发现,自己刚刚的烦躁渐渐褪去,心也慢慢平定下来。 她似乎,完全无法在这样的少年面前懊恼得起来。 不过也罢,既然随他来了,就且看看他找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漪乔这样想着,心情也就轻松了不少。 她佯装生气地横了他一眼,凉凉地道:“右公子这窗棂做得,和这屋子的装潢档次简直就是天差地别。难道,公子就不怕因此而坏了整间屋子高雅的格调?右公子就不觉得碍眼?” “姑娘也看到了,这家客栈并非上等,在这里辟一处合意的所在本身便显得尤为扎眼,所谓树大招风,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所以就特意把显露在人前的部分做得特别差。 一个想法突然闪现在漪乔的脑海:“这家客栈,不会是右公子的产业吧?”她刚刚随他进来的时候,那掌柜可是恭敬地很。 “是,但也不是。” 漪乔噎住,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是又不是……” 不过随即,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间瞪得老大:“等等!你……是开店的?!” 少年听后,竟是难得地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低低的笑声随即流溢而出,宛如淙淙泉水般清冽隽永。 “姑娘觉得呢。”他绚丽如琉璃一样的眼眸里亦漾出一丝丝的笑意,似乎觉得极为有趣。 漪乔郁闷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脸色有些发黑——她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你不像生意人。”郁闷归郁闷,漪乔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那像什么?”少年唇角挂着掩藏不住的笑意,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戏谑的味道。 “像……”漪乔张了张嘴,彻底无语了。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让她怎么回答?像人吗? 她又不是算卦的,怎么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当年本山大叔倒是教了一句“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火夫”,但显然眼前之人身上完全没有出现此类特征,她也就无从下手了。 “像……像你该像的。”漪乔狡黠地一笑,答得模糊。 第32节 少年的表情却是微微一滞,眸底隐有暗芒一闪而过。只是这些波动太过微妙,就连近在咫尺的漪乔都未察觉到。 漪乔觉得在这个问题上面绕实在是无聊得紧,便索性转了话题,“对了,我之前曾经来过这里。” 不错,这里便是她初入京城时挑来挑去最后打算落脚的地方——吉安客栈。只是后来被延龄和鹤龄给搅了,未能入住而已。 “当时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知道了是公子的产业以后,就不免觉得这名字有些俗气了。”漪乔特别补上这么一句,有意调侃道。似乎,是在孩子气地报复他刚刚让自己语塞。 谁知,少年望着她顿了顿,竟是轻快地一笑,自我打趣道:“开门做生意,在下只是想图个吉利而已,至于旁的,倒是没怎么去考量。” 他复又轻咳一声,唇畔的那丝笑意带着揶揄:“更何况,姑娘还不是选中了这家客栈,足见姑娘的眼光和在下很是契合啊。” “我……”漪乔一时词穷,“这是……” “这是缘分。”少年玉一样的精致面容上挂着和煦温柔的微笑,语气中带着玩笑似的揶揄意味。 漪乔张了张嘴,愣住——这话什么意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撇撇嘴,无奈地道:“右公子此次邀小女子前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吗?” “自然不是”,少年清清嗓子,稍稍正了正辞色,手掌摊开指了指旁边的一套乌木桌椅,轻轻一笑,“姑娘请入座吧。” 漪乔略略挑了挑眉,也回以一笑,款款上前落座。 她知道,现在是要转入正题了。 ☆、第三十八章 你要嫁给我(上) 古朴华贵的乌木圆桌两侧分别摆放着两把椅子,显然是事先为他们二人专门准备的。 少年施施然入座,与漪乔两侧相对。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严肃。 漪乔轻轻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上了谈判桌一样。 少年动作优雅地沏了两盏大红袍,而后微笑着将其中一盏摆在了她面前。 一时间,这种岩茶珍品所特有的兰花香便一丝一缕地萦绕开来,清雅馥郁,意蕴悠远。 “这次来找姑娘,是想要……想要姑娘下嫁于在下。” “噗——”漪乔不受控制地将刚呷的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 少年轻勾嘴角,神情依旧从容自若,还很是善解人意地递了一条雪白的丝绸帕子给她。 漪乔手忙脚乱的接过丝帕,又给自己顺了顺气,才慢慢缓过气来。 “姑娘,”少年抿唇一笑,“姑娘莫要过于激动。” “咳咳咳……”谁激动了…… 她觉得自己又有些岔气儿了。 一番折腾下来,漪乔白皙莹润的脸颊涨得通红。 她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向他:“右公子这是和我开的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少年也不再逗她,神情逐渐转为认真。 他此时早已卸下了易容,恢复了原本的面貌。精致绝伦的五官,优雅清华的气度,一双眼眸清湛之中流溢着琉璃一般的炫目神采,璀璨华丽却不刺目,仿佛笼着玉一样的润泽。 漪乔仔细地端详着他,却没有发现一丝戏谑说谎的嫌疑。 “而且,其实在下并不姓右,”他接着道,“对不住,当初欺瞒了姑娘。” 漪乔静静地听着,并不言语,只是等着他的下文。 “在下——姓朱,族中排于祐字辈,单名一个樘字。” 漪乔莫名地心中一凛:他的姓氏,是如今的国姓…… 她觉得自己的神经正一根根地绷紧。似乎,有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少年凝视着漪乔,片刻的停顿后,温雅柔和的嗓音才再次响起:“在下,是如今的太子。” 漪乔的呼吸猛然一滞,愣在当场。 她救下的人,居然是当今的太子。 漪乔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太子?!” “怎么,不像吗?”少年优雅地用杯盖拂了拂杯中的茶叶,抿唇一笑。 “你是太子,”漪乔努力牵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我还说我是皇后呢。” 言下之意就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少年面上的笑意加深,浅浅地呷了一口茶,悠然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漪乔的脸色一黑。 她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后,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姿容秀雅,风神翩然,优雅从容,落落清华。自周身氤氲隽永开来的高雅雍容的气度,和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强大气场,似乎,都在印证着他尊贵的出身和显赫的家世。那是一种,属于皇族的高贵。 第33节 这样的一个人物,若说他是太子,其实没有什么可不信的。直觉和理智都告诉她,他说的,是事实。更何况,他也不会无聊到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只不过,从内心里,漪乔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其实,她早就猜到少年有意隐瞒了身份。只是,却不知道竟是这样的身份。 不过,她并不怪他。毕竟,当初她之于他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没有据实以告,说起来其实无可厚非。而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更加可以理解了。 他是皇室中人,是储君,处于权力的中心,生活在世界上最复杂的地方,若说没有一点防人之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她承认自己心里因此而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话又说回来,她当初还不是也没说实话?所以如今她没有立场来责备别人。 似乎是看出了漪乔在想什么,少年漫声道:“那时知道这些,对姑娘没有好处——另外,这些日子下来,姑娘也该知道云公子其实并没有那么差劲。” 漪乔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她也同样想到了这里。她当初骗他说自己逃婚离家出走是怎么说来着?“只因父母逼迫漪乔所嫁之人,形容丑陋,邋遢鄙俗,漪乔不堪忍受……”想到那个风轻云淡、白衣胜雪的出尘身影,她不由觉得好笑——这谎扯的,真不是一般的没水平。 从他这一句话里,漪乔听出了三层意思。 其一,提醒她当初也没有坦诚相待,大家彼此彼此,相互抵消;其二,墨意就是“云清公子”,是云老夫人的祝寿宴背后最大的焦点,是张峦夫妇努力想要攀附的对象;其三,她这几日的行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想到这里,漪乔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殿下这是变相地在向我施压吗?”她敛了敛容,正色道。 虽然她的遣词造句有些奇怪,但少年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姑娘言重了,”少年轻轻摇了摇头,“在下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让姑娘知道才是。” “殿下无须如此自称。”既然身份已经亮明,那么在自称“在下”不免让人觉得别扭。 她就已经把对他的称呼给改了。 不过,莫名的,她总觉得自己现在多多少少有赌气的嫌疑。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介意什么。 只是,她没发现,自己在知道他是太子后,没有向他见礼。而少年也完全没有提起这一层的意思。似乎,二人都将这一点彻底忽略掉了。 少年看着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温和地一笑:“好——那么,我对姑娘的称呼可以改吗?” “不可以。”漪乔绷着脸,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为何?反正总是要改的。” 漪乔嗤笑一声:“殿下就那么肯定民女会答应嫁给殿下吗?” “姑娘不必如此抗拒,我可以与姑娘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少年温柔地看着她,语气有些无奈。 漪乔一愣——那他这图的是什么? 她蹙着眉头,理了理思绪,片刻之后,缓缓出声:“殿下为何要这么做?是要报恩,是要履行当初的承诺吗?”为她找一个容身之处的承诺。 “算是。” “殿下怎知民女就一定会被选上?” 少年狡黠一笑:“我让你被选上,你就一定会被选上。” “若是一定要报恩,方法可以有很多,为何非要大费周章地这么做?”漪乔语调平静地问道。 她隐隐地感到,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她不是傻子,不会天真地认为,他是爱上了自己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报恩。加上这次,他们总共也就见过两面而已。一见钟情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她压根儿不会相信。 “因为这是最好的报恩方法,”少年浅浅地呷了一口茶,“再过几日,父皇便会下诏广征民女,为我选妃。如果既可以完成选妃,又可以帮到姑娘,我何乐而不为?” 果然。 “那么,”她嘲讽地一笑,“殿下作为泱泱大明的储君,身边应该是不缺一个做太子妃的人的。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说完,她抿抿唇,目光紧紧地锁在对面的人身上。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她的眼眸澄澈清湛,有如洌洌幽泉,水面微动,荡涤人心。 少年深深地望着她,眸中的笑意丝一般地化开,声音温和低缓地道:“姑娘问我为何是你,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是你。” 他说,因为是她。 因为是她,所以是她。 这样的回答,朦胧而暧昧。 ☆、第三十九章 你要嫁给我(下) 漪乔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她的思绪,也跟着乱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心情。惊讶?自嘲?酸涩?欣喜?她有些迷茫了。 漪乔从自己的思绪中跳脱出来,看向他:“可是想必殿下也应该知道,小女子已然归家,这个‘容身之所’的承诺,其实没必要履行了。” 少年笑着摇摇头:“这是姑娘现下最好的选择。”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虽然语调极为平和,但却自信地带着万分的笃定。 漪乔一挑眉:“哦?怎么说?” 少年意态闲适地为她重新沏了一杯茶。他身上清雅的麝香和大红袍所特有的兰花香缠绕在一起,幽幽地逸散在她的鼻息之间,令她精神为之一震,头脑思维清明不少。 等到将茶动作轻柔地放在了漪乔的面前,少年冰玉一般清润悦耳的声音才缓缓溢出:“如今在姑娘面前,有三条路。其一,嫁入云家。其二,入宫为妃。其三,被迫他嫁。” 漪乔秀致的眉头渐渐蹙紧——怎么都是嫁人? 少年顿了顿,接着道:“先看第一条。嫁入云家,成为富可敌国的豪门大户的少夫人,固然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享用无穷无尽的财富,可是,如云家这样的豪富之家,自然是家大业大,将来一旦云公子接管了云家的事务,作为云老夫人独孙的妻室,姑娘就会成为当之无愧的主母,岂有不为云公子分忧的道理?到时候,各种利益的权衡,各方关系的斡旋,辖治族人,周旋官场,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处理得妥帖才是。姑娘,你尽可以掂量一下这份担子的分量。这些都算是远的,我们来说一下近的。云公子作为云家一脉单传的独孙,肩负着为云家延续香火。开枝散叶的责任,纳妾,是迟早的事情。据我说知,云老夫人此次是打算娶妻纳妾并举的,并非只选一个。届时,姑娘就要与他人共事一夫,姑娘可愿意吗?如今云家的掌权人还是云老夫人,无论从至亲长辈的角度还是从当家人的角度来说,云公子都必须听从其祖母的安排。” 第34节 漪乔以手支头,静静地听着少年的分析。 少年看了看对面的她,眼波流转,笑得温柔:“略过第二条,先看第三条。姑娘若是在寿宴上落选,又没有被选入宫,势必会被令尊和令堂逼迫另嫁他人。姑娘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嫁人是必然的事。恕在下冒昧,姑娘也应该很清楚,凭着姑娘的家世,多半也就是嫁给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吏,在锅碗瓢盆之间打转,甚至也避不开共事一夫的命运,就此庸碌平凡地度过余生,难道这是姑娘所乐见的吗?” 漪乔眼睑半垂,依旧不语,清灵妍丽的面容上满是思考之色。 少年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精致的玉质茶盏,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看向她,琉璃一般的漂亮眸子光华流转:“最后来看第二条。若是姑娘入宫为妃,也就不必担心被迫嫁人的事情。而且,为了不让姑娘受委屈,我保证,只要姑娘还在太子妃的位子上,就绝不会纳侧妃,其他低等的妃子什么的也不会有。再有,姑娘可能会说,无论太子妃还是国母,担子都比主母重多了。对此,我可以承诺,未登基时,我会尽可能多地为姑娘挡掉麻烦;登基之后,会还姑娘自由,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到时候,我会把姑娘的退路尽数安排周全。另外若是姑娘日后有什么难处,也可以来找我,我定会竭力相助。” 言毕,房间里便瞬间安静了下来,唯余清淡的兰麝幽香在空气中盘桓萦绕。 她竭力使头脑保持清明,一点点整理思绪。 可以说,少年将她目前的处境看得很透彻,甚至看出了她心里在担忧什么。他耐心地为她一条一条分析,一条一条解释,完全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不错,她所担忧的,就是自己将来的出路问题。少年的话,可谓正中要害。只是,与当初的寻找落脚之处不同的是,她如今需要的是自由,是不受拘束,不被人牵着鼻子走。暂时的入宫,来换得将来的自由,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漪乔望着玉盏里面橙黄明亮的茶汤,片刻之后,慢慢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少年:“可是宫廷险恶,民女怕自己等不到殿下登基的那一天。” 少年凝视着她,目光认真而诚挚:“我会护得姑娘的周全。” 她忽而一笑,身体微微前倾:“若是民女仍旧不答应呢?” 那笑容里,带着些恶意的挑衅意味。 少年并不以为忤,反而也微微前倾,眼眸中笑意加深:“姑娘莫非早已心有所属?难道是看上云公子了?” “才没有。”漪乔脸色一沉,脱口辩解道。 少年的唇角噙着一丝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声音温柔如水:“那便是了——姑娘可愿答应嫁给我?” 一时间,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 漪乔低头看着面前乌木圆桌清新的纹理,细腻光滑的桌面映出她幽泉一样的清澈眼眸。那里面,有思索,有犹豫,有挣扎。 房间里太静,她此时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她刚刚在窗前的时候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谈话要让他特意去换衣服打理好仪容再出来见她。现在看来,求婚这种事情确实需要郑重一些的。如果,这也算求婚的话。 似乎是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她才长长地叹口气,缓慢出声道:“容民女考虑一下。” 虽然她心里已经动摇,但这毕竟不是小事,她还是要好好思量一下。 少年略一沉吟后,轻柔一笑:“好。” “天色不早了,姑娘快些回去吧,”他望了望窗外的暮色,“未免姑娘路上再出什么意外,我会派人暗中护送。” 漪乔起身道别,走到门边却又停了下来。 “我……”她回身。 “我……”他转首。 两人同时出声。 少年不由失笑道:“姑娘先说吧。” 漪乔抿抿唇,问出了刚刚就盘桓在心内的问题:“今天的刺杀……是不是殿下安排的?请——据实以答。” 先安排一场刺杀,然后再适时地出现,来个英雄救美,以增加她对他的好感,这样她答应的几率就大一些。 “不是,”少年语气极为认真,琉璃一样的眼眸清湛明澈,神情坦荡地望着她。 漪乔轻轻地舒了口气,嘴角微微一扬:“殿下请说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想告诉姑娘,”少年眸中晕开一缕温和的笑意,声线轻柔低缓,“日后姑娘大可不必再自称民女,而且私下里,尽可以直接唤我名字。这也是,当初我说自己姓右的原因。”叫得亲昵一些,名就可以当做姓来用了。 随后,他又半开玩笑地接着道:“否则,对外人都可以叫得那么亲切,我会心中不快的。” 他是在说墨意。 不过……他说墨意是外人?漪乔暗自扯了扯嘴角——难道他现在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吗? 漪乔眨了眨眼睛,皮皮地一笑:“好,我尽量。” 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她走后不久,一名店小二模样的人捧着饭菜走了进来。 俨然就是穿了常服的幻夜。 他恭敬一礼道:“启禀主上,方才侦调营传来消息,已经查到了刺杀张姑娘的那伙刺客的底细——是一个叫浴火门的门派,一个最近才崛起的杀手组织。” “幻字组保的人也敢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少年慢慢拂了拂带着典雅红镶边的茶叶片,面容依旧平和,“灭了。” “是。” “何人指使?” “回禀主上,是一个叫程准的商贾之子。原因,是为其心上人夺回所爱。” 少年略一思忖,便捋清楚了这其中的大概。 他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摇头轻笑道:“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既然如此……那就留着他的命吧。”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他毕竟要谋害漪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的声音透着些清冷,没什么起伏,亦听不出喜怒。 “是,属下明白。” 第35节 ☆、第四十章 你乃异世人 “娘,这里的菩萨真的很灵吗?你怎么一直拜个不停啊?”延龄望着眼前一脸虔诚地叩拜着佛像的娘亲,疑惑地出声问道。 金氏横了他一眼,严肃地训道:“为娘正在礼佛,别出声。” “娘,姐姐去解签了。”视线一直停留在对面的鹤龄提醒道。 闻听此言,金氏迅速转头朝对面望过去,本来便有些紧张的神情变得更加惶惶不安,活像是股票大厅里既满脸期待又焦虑不已地看着屏幕上变化莫测的数据走势的痴狂股民。 延龄随着娘亲和哥哥的视线,也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自家姐姐。 过了片刻,金氏看到漪乔恭敬地朝着大师行了一礼后接过签。 “你们在这里候着别乱跑,我去看一下。”她终究耐不住心中的焦躁,不等漪乔走过来,便自己急急地起身迎了上去。 “漪乔,怎么样,怎么样啊?”金氏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女儿手中的那支签上。 正低头兀自思考着的漪乔被她的话打断了思路。她抬头看向正紧抿着唇紧张地看着自己的金氏,不由轻轻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娘亲自己看吧。”她将那支签递了过去,语调平淡地道。 金氏看她如此反应,心里不禁开始打鼓,跟着精神更加紧绷。 她带着些许颤抖地接过来,随即便屏息看起了签文。 只见那签文云:前生注定是姻缘,芸芸众众只一人;群芳摇落莫徘徊,一花一果琼琳鸾。 金氏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略微显老的一张脸上逐渐换上激动之色:“这不是……这不是上上签吗?”她那平日里没什么神采可言的眼睛,此时却透着道道精光。 “嗯。”漪乔尚未从自己刚刚的思考中跳出来,只神情平静地淡淡应了一声。 “那慧宁大师都说了什么?”金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乐得合不拢嘴。 漪乔按了按额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头疼的事情。 “如娘亲所见,”漪乔轻轻粗了蹙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其实就是解释了一下而已。” 金氏却是不肯善罢甘休,焦急地追问道:“真的什么其他的都没说?” 漪乔无奈地看着她,知道自己今天不说出来个所以然来,金氏是不会放过她的。 “大师就是说……女儿如今桃花正盛,好事将近。其他——就没说什么了。” 金氏满脸惊喜之色地嗔怪道:“呀,真的?!这是好事啊,你这丫头,怎么也不早说呢?还害得为娘担心了这么久。” 鹤龄和延龄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被娘亲晾在一边,又看到她正眉飞色舞地与姐姐谈论着什么事情,百无聊赖之下便也跑了过来。 “姐,娘这么高兴,是不是你抽到上上签啦?”延龄扯了扯漪乔的衣袖,粉雕玉砌的小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 “嗯。”漪乔垂首摸了摸他的头,面容上舒展开一个浅浅的笑容。 鹤龄也很为自家姐姐高兴。他转头望向金氏,开心地笑道:“这么说,姐姐就要像娘说的一样,变成金凤凰了?” “是啊,你姐姐是娘梦月而生,这样金贵的来历,怎么会没有金贵的命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金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听听,听听!桃花正盛,好事将近,那可不就是说的那档子事吗?漪乔啊,”金氏乐不可支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未来云家少夫人的位子,非你莫属!” 漪乔扯了扯嘴角,一时间觉得有些烦闷。 她视线来回逡巡,看了看两个弟弟,最后转向金氏道:“娘,鹤龄,延龄,你们先在此上香吧,这里有些憋闷,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轻轻拍了拍延龄不情不愿垂下的小手,便径直走了出去。 此时依然没有降雪,萎死的草木在干冷的冬风里显得越发的萧索。尤其是漪乔现在所处的寺院后门外,由于少有人来,就更加清冷寂寥。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在风中瑟缩的枯草,目光却是没有焦距。 她如今心里乱的很,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刚刚大师解签时说的话。 慧宁大师说,这签确实是上上签,而且还是难得一见的上上签。但关键是,要看她日后的抉择。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她若选择得宜,那就是锦绣奇缘一桩,千古佳话一段;若是选择失当,会落得个进退维谷,抱憾终身的下场。并且,永远无法回头,永远无法补救。 一句话,她的选择,将会彻底改变她的命运。 她并不是一个笃信宗教的人,但事实是,她目前确实面临着选择,而且还是一个不小的选择。并且,如大多数国人一样,血液里烙印着融汇了儒释道三家思想的中华文化,对神明之类其实是存着敬畏的心理的。在这样两层原因的微妙作用下,对于这样的解签说法,她内心里还是有些相信。 漪乔低头看了看摊开的双手,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现在手里正拿着个烫手的山芋。 她又想起了前几日的“求婚”。 她真的要进宫吗?真的要进入那个尔虞我诈、危险重重的地方来换得自己未来的自由?真的,要淌这潭浑水吗?她这几日,其实都在思量这个问题。 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个风神绝伦的少年优雅从容的温柔笑靥。 祐樘吗,我到底……应不应该嫁给你呢?漪乔唇畔划过一丝苦笑。 “无生有,有归无。无外无他,无蕴含有且是有。无生有,是无动而有然;有归无,是有动而无然——姑娘真是好兴致。”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之中突兀地响起,令得漪乔猛然一惊。 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就看到一名道士正自不远处缓缓朝着自己这里走来。 他是在和她说话?他们好像不认识吧?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她眨眨眼,马上想到一个问题——这里,这里不是寺庙吗?怎么会有道士出没?! 只是,不等她转完这些念头,那道士就已经走到了近前。 一袭半旧不新的道袍披挂在他的身上,行走之间肆意散漫,手中的拂尘拿得倒还算稳妥。虽然是黑头发黑眉毛黑胡子,全不似各种小说影视剧里面得道高人的老翁形象,但是,那眉目之间掩藏不住的超然意蕴,就是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第36节 只是,此时这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正一脸判研地用一种诡异的眼光打量着漪乔,就好像她是个长了俩脑袋的怪物一样。 漪乔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他看得直发毛。 她蹙眉看着他,正准备开口问明情况,却不料被他抢先打断。 “姑娘,请容贫道一问——你乃是异世之人,可对?” “轰隆”,漪乔只觉得青天白日的,有一道巨雷在她耳边狠狠炸开,直轰得她大脑当机,思维瞬间停滞,张开的嘴半天都合不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到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神魂慢慢归位。 “你……你说什么?你都看出来什么了?”她的脸上满是狂喜之色,连话音之中都带着颤抖。 那道士捋了捋胡子,淡淡一笑:“看来是了。” “那我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到底怎么样才可以回去?!”漪乔神情激动地扯住那道士的衣袖,目光中盛满了期待,她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声。 “若是贫道没有揣度错的话,姑娘该是因玉而来。至于回去,只怕是要看机缘。”道士又将她打量了一番,缓缓地摇头道。 因玉而来?那说的不就是自己穿越之前戴在脖子上的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吗?只是,他说回去要看机缘……漪乔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顿时让她的心凉了一半。 “别说这些虚的,真的没有办法……”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她感到自己急得都直想掉眼泪。 这时,一个灰布僧袍的小和尚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十分恭敬地走到道士身边诵了一声佛号,接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道长请,方丈已备好约定之物。” “甚好甚好,”那道士哈哈一笑,“贫道要去试一下音。”说着,手中拂尘一挥,转身就要走。 “道长!道长请留步,”漪乔急了,“我还想问一下……” “姑娘来此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不如顺其自然,”那道士回身冲着她高深莫测地一笑,“贫道道号青霜,姑娘若是日后想寻,可以到此处碰碰运气。” 说完,也不待漪乔反应,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寺院。 漪乔呆呆地看着关上的后门,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刚刚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如今面前依然是一片凄清,半个人影都没有,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耳边略过呼呼的风声,漪乔魂不守舍地往回走。 她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由于太过专注,于是便意外又不意外地撞上了一堵人墙。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啊。”意识到自己由于跑神撞到了人,漪乔赶忙抬头诚心地向那人道歉。 谁知,那人既没有接受她的道歉,也没有出言呵斥,只是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着她。 漪乔嘴角抽搐,无比郁闷地看着他——今天的人都怎么了?难道,他也会看相,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她此刻心里正烦乱着,没兴致陪他在这里耗着。 漪乔摇摇头,打算转身离去不作理会。然而,她刚刚迈开步子,身旁便陡然响起一道冷硬的声音:“女人,我们又见面了。” ☆、第四十一章 惊天大八卦 “你在叫我?”漪乔极其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道。 对方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了。 “可是,我们似乎并不认识,”漪乔晒然一笑,“阁下认错人了。” 对方仍旧不语,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紧紧钉在她身上,眉头渐渐皱起。 漪乔被看得直起鸡皮疙瘩,觉得这样下去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她无奈地耸耸肩,偏过头就要往前走。 “你这是在和我玩什么把戏?”那道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他的发音很奇怪,话说的并不是特别流畅,字词之间转得也十分生疏。 漪乔此时有些火了。她本来心情便不好,现在又遇到这么一个胡言乱语的怪人,就更加没有好脾气给他。 “你在说什么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好不好?!”她的语气中已经带了火药味儿。 “不认识我?呵,”他冷笑一声,“当初你求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认识我?难道这就是你们汉人说的欲擒故纵?女人,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奶娃娃吗?” “我——”漪乔脸色一黑,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人在发什么神经?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净遇到些莫名其妙的怪人——谁能告诉她,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 那人见她语塞,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尽是逼人的冷厉之色,目光中更是充满了鄙夷:“或者说你恨我?现在装作不认识我来报复?呵,女人我告诉你,你的态度是怎样的我一点都不会在乎的,不过如果你还想跟我走的话,我现在也会答应你。” 漪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瞬间有种骂人的冲动。她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碰上了一个从疯人院跑出来的精神病,如果明朝也有疯人院的话。 她无比头痛地扶了扶额角,正想大吼一声撂下一句狠话,然后扭头走人留他一人在这里自娱自乐,但是脑海中一个念头的突然闪现,让她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如今灵魂穿越,等于寄居在了别人的身体里,外表上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但是她只不过继承了别人的身体,却没有对方的记忆。也就是说,她不认识的人,不代表之前这身体的主人不认识。这样看来,面前的这个人,很可能是这身体前主人的旧相识。那么如此说来,反而是她刚刚的反应显得奇怪了。 认识到这一点,漪乔又认真地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番。 他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长袍,但是似乎有些大,并不怎么合体,只是很别扭地套在身上。虽然戴了一顶毡帽,但是束起的发丝间居然隐约可见几根很细的辫子。而漪乔此时,居然看不出他的年龄。因为单从外貌上来说他的年龄应该并不大,比祐樘还要小些。可是他的脸上却找不到半分的稚气,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老成冷厉和冲天的霸气,简直成熟的不可思议。漪乔都怀疑是不是他其实年龄已经很大了,只是长着一张娃娃脸而已。 他的长相其实是不错的,面部线条深刻,五官立体且十分有型,颇有些古希腊雕像的感官效果,属于霸气阳刚的一类。深眼窝使他的目光更显犀利,鹰钩鼻更是张扬着他身上似乎深入每个毛孔的霸气。再过几年,想来应该也是个倾倒无数少女的英俊男子。只是漪乔自来到这里已经见过了两个风神毓秀、姿容卓然的人间翘楚,因此如今对于他的容貌,便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不过虽然看不出具体年龄,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推测出来的,那就是——他不是汉人。无论是从他的言辞还是从他的发型上,都不难看出这一点。 那么这个异族人和这身体原主人是什么关系呢?他刚刚的话里面似乎有一股暧昧的味道,难道说…… 漪乔这边兀自理着思路,但是另一边那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突然上前一步,毫不怜惜地攥住漪乔纤细的手腕,皱着眉头道:“你这女人,在想些什么?我问话你居然敢不回答?!”那样子,活像是被冒犯了的高傲霸道的美洲狮一般。 “咝——”漪乔疼得直抽气,本能地使出女子防身术,另一只手臂屈肘奋力向后一顶,趁着他手上松了力道,身体灵巧地一退一旋,摆脱了他的钳制。 第37节 漪乔捋起袖子,看到自己刚才被他攥住的手腕白皙中已经烙上了一块青紫,一时间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下意识地护住伤处,抬头冷冷地扫向他:“请你给我放尊重一点!” 他似是没想到漪乔会来这么一招,站在原地愣了一愣,随即又嗤笑一声,重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姿态道:“女人,几日不见,你倒是伶俐了不少呵。” “你还看不出来吗?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你我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希望你不要再来做这些无谓的纠缠。”漪乔不想继续和他在这里没完没了地耗下去,更懒得用失忆来搪塞他,以免再生什么枝节,便干脆顺水推舟,暂时充当起以前的张漪乔,用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应付他了事。 “怪不得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你这变得还真快啊。我就说中原人没一个好东西,亏得我当初没有将你带回去。女人,你当初死活要我带你走,现在又急着和我划清界限,是不是勾搭上了哪个小白脸儿?”说完,他又逼近一步,语气透着轻佻,满是不屑的目光中带着挑衅的意味。 然而闻听此言,漪乔却是暗自倒抽了一口凉气,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当初的张漪乔是因为私奔才离家出走的。而私奔的对象就是眼前这个不明身份的异族人。但是后来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这男子又抛下她,自己走了,留她一人在荒无人烟的郊外自生自灭。不过从这男子的言语中可以看出,似乎是之前的张漪乔自己恳求他带她上路的。也就是说,他并不喜欢她,顶多就是她搞单恋,鼓起勇气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 只是没有想到所爱非人,到头来,落得一个被无情抛弃的下场。而她最终的死亡,应该也是拜他所赐。 她自身的郁郁,怨愤,悔恨,再加上外部环境的恶劣,这一系列因素掺杂在一起,极有可能就是导致她死亡的原因。而她魂魄的离去,也间接促成了她灵魂的穿越。 想到这里,漪乔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心一揪一揪地疼。难道是这身体原主人还残存着一缕意识?漪乔咬唇捂着心口想道。 不过,这人如今看到当初被他抛弃的人时,居然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反而浑身上下都透着理所应当的盛气凌人,仿佛能和他说上一句话就是对她莫大的施舍一样。 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不是因为这个人太无耻,就是因为他实在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死活。 但是话说回来,她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又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异族人?难道是思想束缚太久,因此被他的异族气息所吸引? 漪乔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很为这身体的原主人不平。她蹙着眉头,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极不顺眼。 “是啊,你说对了,我就是勾搭上一个小白脸儿了,怎么样?”她冷笑一声,颇有气势地抬高了下巴,用满是鄙夷和不屑的目光睥睨着他。 “哦?是谁?!”他紧紧地逼视着漪乔,语气森冷。那样的神情,就如同是一只被人侵占了地盘的猛兽。 “当朝太子,如何?”漪乔脑海中不期然间闪过一个身影,便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她说完便暗暗吐了吐舌头——太子殿下,我可不是有意说你是小白脸儿的啊…… 不过,听到太子的名头他却似乎没有多少畏惧,只是带着几分惊讶和不解蹙眉看着她。 漪乔以为他不相信,便语带嘲弄地道:“怎么,不相信吗?要不要我改天给你引见一下?” “不必了,”他嗤笑一声,“我只是觉得,他似乎不像这么没有眼光的人。” 漪乔的面色一寒,顿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真是时刻都不忘贬低她。 不过……他刚刚的话……透着古怪啊,难道说……他和祐樘是认识的?! “大小姐,大小姐!要回去了……”漪乔心里正揣度着他话里的意思,丫鬟芙香的声音突然自前方传来。 她抬头望过去,却发现芙香正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这边。 漪乔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身旁的那个异族人,突然明白芙香是认识他的。 她应该,是私奔事件的知情人。 也是,作为贴身丫鬟,知道自家小姐的一些秘密的事情是极有可能的。 果然,就见那小丫鬟紧张兮兮地挪过来,然后拽了她就死命地往前跑,好像后面有老虎追着似的。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身后的漪乔道:“小姐啊,你可不能再见他了!若是再受他的蛊惑离家出走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漪乔看着眼前拽着自己狂奔的小丫头,不由失笑。这丫头平时说个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原来也有这么风风火火的一面。 她想起身后还有一只“老虎”,便插空回头望了一眼。 于是,就正好看到他那依旧冷酷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似是对着她,又似是对着别处。 ☆、第四十二章 无意听墙角 “姑娘?姑娘?” “啊,不好意思啊吴管家,”漪乔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唉,不妨事不妨事。姑娘在想什么呢?怎么老是出神,”吴管家无奈地笑笑,“老奴方才是说,姑娘不若先到西边的厢房去稍等片刻,公子……公子现下正在待客。”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有些为难。 “待客?”漪乔一愣,觉得很是奇怪。因为除非居平日都清静得很,没见过有什么人来。 “嗯……是的。”吴管家硬着头皮答道。 经他这么一说,漪乔想起门外好像确实停了一辆马车,只是她当时心不在焉没有多想而已。 “哦,那好吧……”她提步正要向西边拐,却突然听见一抹熟悉的女声自前方急急地响起。虽然语气十分焦急,但是依旧不失娇俏和甜美。 这声音让人印象十分深刻,漪乔瞬间就意识到了出声的是谁,迅速地往后退了几步,将自己隐在了一旁的假山后面。 吴管家一时间却是莫名地紧张起来。不过他如今一个人在这里干站着不是办法,无奈之下便只好也跟着退到了假山之后。 “哎哎哎——意哥哥,意哥哥!你等等我呀……”温婉一手拽着披风,一手提着裙裾,急匆匆地跟上了从房间里疾步而出的墨意。 “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墨意被她叫得不胜其烦,才停了脚步,转过身来表情认真地看着她。 “可……可是……”温婉急得说不出话来,小脸上满是委屈,一双翦水秋瞳盈盈然地望着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他罪有应得。”墨意丝毫不为所动,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没有一毫多余的表情,连回答都极为简短。 温婉拉着他的衣袖,无助地看着他,试图挽回局面:“可程大哥那也是为了我啊……若是因此而落得如此田地,可让婉儿如何心安啊……更何况,更何况张姑娘最后也平安无事不是吗?他并没有铸成什么大错……” 闻听此言,漪乔心中一凛——他们是在说……那日刺杀她的幕后元凶? “那若是当时没有人出手相救呢?你想过没有,”墨意想起当时的险情就一阵后怕,清雅淡然的面容上已经现出一丝愠色,眸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漪乔如今又会如何?” 温婉自知理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头咬唇半天,才嗫嚅道:“那也不能……不能把他……伤成……” “我说过了,”墨意轻蹙着眉头打断她的话,“那不是我做的。” 第38节 言毕,雪衣拂动,他宽大的衣袖便如流水一样轻易地从温婉的手里流泻了出来。 墨意回身望着远方,面上浮现出思考之色,清幽的目光逐渐变得邃远:“想要教训他的,不止我一人。”他的声音有些飘渺,似是对着温婉说的,又似是对他自己说的。 温婉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自家表哥:“啊?意哥哥是说,伤了程大哥的另有其人?” 墨意并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从思考中回过神来,转首望着她,淡淡地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大门的方向,似是在等着谁。 见讨了个没趣儿,温婉撇撇嘴,也不再追究这个问题。不过,却也并不买他的账,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面。 “意哥哥……意哥哥……婉儿是你的表妹啊,这个面子你总是要卖给我的吧……”温婉毕竟是少女心性,竟然拽着墨意雪白的衣袖甜甜地撒起娇来。 “我没有将他送交官府,已经很宽容了,”墨意蹙着眉头,已然有些不耐,“还有,我说过了,莫要再如此唤我。” “不要,”温婉撅着小嘴,依旧不依不饶地摇着他宽大的袍袖,“意哥哥,你那叫宽容啊?你不想想,若是云家要断其生路的话,那人家还有的活吗?简直比送交官府手段还残忍!你这样做,等于说断了他们整个宗族的活路,会让程大哥成为他们程氏一族的罪人的。而婉儿看到这样的局面又如何会不愧疚呢?意哥哥,你就依了婉儿,高抬贵手吧!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一直藏身在假山后面的漪乔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倒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自从上次与温婉的第一次见面之后,她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多多少少是不喜欢她的,如今要是碰上了,可能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原来吴管家所说的待客,对象指的就是温婉,怪不得会让她先行回避一下。 自从昨天遇到那个道长之后,她的心情便一直很沉郁。她以前还可以做做自我欺骗,幻想一下自己哪一天能够找到回家的路,但是现在将其中的原委了解的清楚了,反而将她的希望击了个粉碎。如果真的是那块玉促成了她的穿越,那么逆向思维,若是想要回去就也要靠它。可是偏偏她是灵魂穿,那块玉石留在了现代,这可叫她如何是好?她回去的希望,可谓是渺茫又渺茫。 她如今心里一片乱糟糟的,无心深究刺杀事件的后续处理,只是听着温婉的话,抿了抿唇,心里不由泛上一股酸涩。 一家人……家人吗,多么温暖的字眼啊!他们的家人都在这里,最亲最近的人都在身边。可是,她呢?她这一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了。她和他们的距离太远了,那是她伸断了手臂,穷尽毕生的气力也触摸不到的遥远。 漪乔突然感到鼻子发酸,眼眸中已经有了模糊的泪意。她紧咬着下唇,克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墨意后面说的话也没有听进去。 恰巧此时墨意又折回了那处上课的小居,而温婉也紧跟其后地走开了,空地上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漪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现在心情糟到了极点,这个状态一定上不了课,便转身对着一旁的吴管家勉强笑道:“吴管家,我要走了。等一下请你转告墨意一声,就说我今日精神欠佳,上不了课了,让他尽管安排自己的事吧,不必等我了。”说着,转过身就往前走。 “哎——姑娘!姑娘请留步,请听老奴一言!”饶是吴管家平日里持重的很,现在也焦急起来。 “怎么了?吴管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漪乔停下来,等着他的下文。 吴管家连忙疾步走上前来道:“老奴是想替公子解释一下,姑娘千万莫要误会了,其实公子一直都在……” “误会?我没有误会什么啊,”漪乔无奈一笑,“我看是吴管家误会了。” “真的不是姑娘想的那样的……” 头部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漪乔觉得自己现在很有必要好好休息一下。 “好了,您放心,我真的没有误会什么,”她抚着额头,又疲惫地轻轻摆了摆手,“烦请将我刚才的话转告给墨意。对了,一定要等我走了之后。”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省得他担心。 “可是,姑娘……”吴管家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漪乔已经走远了。 温婉没有在除非居待多久,便在墨意决绝的态度之下无奈地离开了。 此刻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在课桌前坐下,心里越来越焦躁,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当他正要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吴管家带些着踟蹰走了进来。 “你来得正好,帮我拿一件大氅来,我要亲自去门口迎她。”墨意说着就要朝房门外走去。 “公子,姑娘早已来过了。” 墨意脚步一滞,猛地转首,用满是疑问的目光看着他。 吴管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恭敬地朝他一礼:“老奴正是来向公子转告姑娘方才交代的话的。” ☆、第四十三章 你一定要来 漪乔自坐上回去的马车后,便一直将自己蜷在柔软的锦垫上,抱着厚毛绒毯一动不动,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她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觉得好难过。 她是一个天外来客,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她真正的家又太遥远,说不定她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家人。她和他们隔了五百多年,时空之刃无情地将他们劈分在了两个世界。她要借着别人的身体,顶着别人的身份度过下半生,而且还是在一个闭塞的古代封建社会。 所谓的归属感,或许她到死都不会拥有。 老天爷,这是和她开的什么玩笑?! 漪乔正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听到一阵马匹的嘶鸣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并且迅速地朝她这里靠近。紧接着,一管清泉击石一般悦耳清越的声音便同时响了起来:“停下,快停下!” 漪乔一愣,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是墨意。 她虽然奇怪他怎么会突然追上她的马车,但是依然迅速地整理了一下仪容,好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不会过于狼狈。 没等她从马车上下来,厚重的毛毡帘子便被人瞬间挑起,一张朗若清风、晓如明月的出尘面容便蓦然出现在她面前。 “墨意,你怎么……” “漪乔,你哭了。”他出声打断她的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无比得认真,黑如点墨的漂亮眸子里划过一抹深深的心疼。 “没事,没事的,”漪乔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就是心情有些不好,发泄一下而已——对了,你怎么追上来了?我说今日精神欠佳不上课了,你就算是心中不忿,要来找我算账,也不用这么猴儿急地即刻就追上来吧。”她试图用这样的玩笑话来将话题扯开。 “为何明明到了却不现身?”墨意却是没有和她说玩笑话的兴致,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清雅俊逸的面容崩得紧紧的。 漪乔见此叹了口气,也微微敛容道:“吴管家都和你说了?我……因为,上次和温姑娘的见面便极为尴尬,而方才我看到你和她在说事情,便下意识地做了回避。后来我心绪烦乱,也不好向你当面说明,就趁着你们回房之后离开了。” “你看到了我和表妹在一起?还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嗯,”听墙角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漪乔觉得有些尴尬,“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凑巧碰到了而已。” 第39节 墨意微微一愣。旋即,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渐渐在身侧收紧,他清楚地感受到,一丝期待悄悄划过心头:“你……是因为我和表妹……的缘故才不辞而别的吗?”他完全忽视了漪乔偷听墙角的事情。 漪乔此时情绪已经缓和了一些。她摇头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温姑娘的话触到了我的心事。” 她不是娇气柔弱的小女生,她从来都不愿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人前。哪怕是,如墨意这样,知己级别的朋友。 “哦,”墨意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失望之色,他低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复又抬头声音低沉地道,“我听完吴管家的述说之后……担心不已,就快马加鞭地赶来追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漪乔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由于急于赶路,他乌亮的发丝已然被风吹得凌乱不已,零落地披在肩头。不过这却彷如一幅恣意挥就的泼墨画一般,令得他丝毫不减半分风采,依旧沛然出尘。雅致毓秀的面容上,有如浓墨渲染的一双漂亮眼眸,熠熠生辉,黑白分明,清湛可鉴人影。不过,他外面却只着了一件雪白的云缎织锦绫袍,这寒冬腊月的,策马而出,竟然连件披风都没有来得及披。 漪乔瞬间感到一阵愧疚涌上心头。任何时候,她都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或是什么损害。她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不告而别颇有些冲动。 “怎么连一件外套也不穿?这大冬天的,你不嫌冷啊?!我刚才只顾着和你说话了,居然都没注意到——来,外面冷,快到里面来!先把这个披上,暖一暖身子。”漪乔蹙额着眉头,一手拽着他往锦垫上按,一手扯过绒毯就往他身上招呼。 墨意没有抗拒,只是任由她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他感受得到,那毯子上,还保留着她温暖的体温。 “还有这个,也给你,”漪乔又取过旁边一个精巧的手炉,不由分说地就塞到他的手上,“喏,快拿着。” “你不用吗?”他看了看手炉,又看看她。 “我不冷,我穿的很厚啊,哪像你。”漪乔扯了扯自己身上厚实的披风,向他示意道。 “对了,外面冷成这个样子,你穿得这么单薄,可不能再骑着马回去了,”漪乔蹙眉看着他,满脸的担忧,“不如让马车先把你送回去,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我不急着回去。至于你那匹马……暂时找个地方拴起来,随后再让人来领——好了,我现在就去交代车夫。”说完,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笑了笑,转身下了马车。 墨意静静地望着她下去的地方,眸光越来越深,越来越复杂,黑如点墨的一双眸子幽深宛若寒潭。然而却一点也不似平日那般平静,而是仿佛,下一瞬就会汹涌出无边的漩涡,吞噬一切。 马车重新启动,漪乔在墨意的身边坐下。 由于这辆马车原本是用来接送她,专门为她一人准备的,所以车厢并不大,只是以温暖舒适为主。如今车里的两人,一人披着绒毯,一人穿着披风,此刻坐在一起居然显得位子有些不够用,几乎是肩并肩挨着坐的。 寒冬腊月的,墨意来不及披上一件大氅,一路策马而来,又加上赶得急,驾得很快,说不冷,那是假的。只是此时他却觉得,一股融融的暖意正一点点渗入心田,由内而外,渐渐驱走了身上的寒气。 “漪乔,”墨意转首望向她,略顿了顿道,“不日便是奶奶的寿辰,到时,你……你会去吧?” “你是说云老夫人的寿宴,对吧?” “看你的样子,不会早就知道我是云清公子了吧。”墨意靠着车厢壁,轻柔笑道。 “也不能说早就,”漪乔吸吸鼻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以前有这个怀疑,最近才确定的。” 墨意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眸光一闪,想也没有多想,拉过她的手,将那个手炉塞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顺手就拉下自己身上的绒毯,要往她身上披。 “哎哎哎,你干什么?怎么拿下来了,”漪乔连忙阻住他的动作,“都说了我不冷了。” “披上吧,我现下已然不冷了。若是把你冻着了可叫我如何是好,”他浅浅地一笑,很有些宠溺的味道,“放心,我一个大男人,没那么脆弱的。” “大男人?那你就是说,我这个小女子很脆弱了?我说云同学,为师虽然不是什么女中豪杰,但也不是那弱不禁风的小女生啊!再说了,这车里就有暖炉的好不好,”她撇撇嘴,又将毯子细细地为他披好,“可是你穿得实在是单薄——这样,你披着这个,我拿着手炉,咱们俩一人一样,总可以了吧?” 墨意拗她不过,只好无奈一笑:“好——不过,咱们是不是要回归正题了?” “哦——令祖母的寿宴,我会去的,”漪乔干咳一声,“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会去的。” 从墨意这方面来说,朋友的祖母生日,她自然要去祝贺一番;从张峦夫妇这方面来说,她是非去不可。至于祐樘那里,她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定,只能暂时走一步看一步。 “好,”墨意欣然一笑,“我会提前做安排的。” “安排?什么安排?” 墨意却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深深地凝望着她,目光如春水般,越发得温柔缱绻:“漪乔,我让你选上,可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漪乔愣住,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什么意思?”她愣了许久,才僵硬一笑道。 “漪乔,你应该知道,这次寿宴并非单纯地为奶奶祝寿,而是要暗里遴选云家未来的少夫人。”墨意轻轻地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笑看着她。 “你……你……是说……”漪乔觉得自己有些口吃了。 墨意的笑容暗了暗:“漪乔不愿意吗?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墨意,你到底想怎样?难道你也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很反对这次遴选?”漪乔哭笑不得地道。 很自然的,她联想到了前几日祐樘的“求婚”。寿宴,选妃,离得这么近……他们怎么如此有默契?!不过话说回来,墨意倒是比祐樘含蓄一些…… “我原本是很反感的,但若是你可以来,那便大不同了。”墨意薄唇轻抿,声音越发低沉柔和,“而且,你能选上,以后给我上课不就方便很多了吗?漪乔,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准备。” 漪乔此时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上课方便很多?以妻子的身份???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觉得很是头疼。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委婉地告诉他不必这么做了,却不防马车忽然一个震荡,两人便毫无预兆地双双摔在了锦垫上。 漪乔堪堪仰躺在了锦垫上,而墨意则正好压在她身上,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他的头因为冲力埋在了她一侧的颈窝处,因此,他此时此刻呼出的每一缕热气都能绵延氤氲到她敏感的耳根处。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也缭绕盘桓在她的鼻息之间。 漪乔感受得到,他的呼吸似乎愈加得急促,气息也越来越灼热。虽然,他好像还在暗暗克制。 不得不说,他们此刻的这个姿势,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漪乔的脸颊“轰”地一下,瞬间红了个通透。 “墨……墨意……墨意,”她霎时反应过来,慌忙推着他的身体,“快起来……快起来啊!” 墨意眼睑半阖,眸色一转,便是深渊般的幽暗深沉。他深吸一口气,将双手分别放在漪乔头的两侧,藉此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第40节 他白皙的面容上,亦晕染上了明显的红晕。 漪乔也赶紧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理理头发,整整衣衫。 气氛有些诡异,两人都不出声,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她此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窘到他姥姥家去了…… 尴尬的不敢抬头,她低着头视线来回逡巡。突然,一个淡紫色的绸布袋子跃入了眼帘,漪乔如蒙大赦地舒了口气——她可算是找到话茬儿去转移注意力了。 她将那个袋子提到墨意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那是我正要交予你的东西,可能是方才从袖袋里掉出来了,”墨意状似随意地理了理衣襟,拢了拢发丝,冲她轻轻一笑,“打开看看吧。” “这是……茶叶?”漪乔解开袋子,取出了里面精致的红木匣子,慢慢打了开来。 “嗯,此茶名为老君眉,奶奶寿辰那日,你就当做礼物随了便可,”墨意往窗外看了看,“除非居到了,漪乔,我要回去了。” 他起身走至马车门口,却又顿住,回头深深地望向她:“漪乔,记住,寿宴那日,你一定要来——还有,这茶叶,一定记得带上。”说完,厚重的帘子一起一落,他便转身下了马车。 车厢里一片安静。 漪乔低头看着手里精致的红木匣子,陷入了沉思。 ☆、第四十四章 不知道的事 今日的天气看起来不怎么好,天空阴沉沉的,太阳也没有丝毫露脸儿的迹象。 漪乔的马车到达云府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景象了。 由于此次的寿宴意义重大,张峦夫妇考虑到延龄和鹤龄俩孩子同来可能会碍事,所以便将他们留在了家里。 漪乔下车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在门口待客的墨意。 他颀长毓秀的身姿翩然而立,外着的雪白的貂皮大氅毛绒丰厚,看起来轻柔而光润,风吹过时便如流水一般细细波动。貂裘之下露出的衣袖,有着雪白的滚边,上面以蜀绣工艺织就的云锦曲水纹,设色典雅,精巧细腻,给人以华贵出尘之感。 他清雅俊逸的面容始终都是淡淡的,漂亮的眉眼之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虽然对每一个来访的客人都彬彬有礼,礼数周到,但同时也在无形之中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骨子里隐隐透着一股子淡漠和疏离。 孤霜雪姿,超脱物外,落落清华,淡若轻云。如此人物,只是看着,便会给人以宁静致远的清幽之感。 好一个气质飘逸出尘的天人,漪乔不由得在心里面感叹道。 她一直都知道墨意生得极为出众,如今这么正正经经地看,就更觉不凡。只是此时的他与在自己面前之时的平易和随性有着很大的不同。 或许,这才是他在人前真正的样子。 金氏喜滋滋地看着不远处的墨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看看你看看,传言非虚啊,这云公子真是生得一表人才,简直就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这要是做了咱们家的女婿……” “行了,你没看见来了那么多名媛闺秀吗?还不知道今日会如何呢。”张峦看着前方大片的人潮,皱着眉头道。 听了他的话,金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十分不服气地瞟了那黑压压的人群一眼,又转过头来将自家女儿上下打量了一番,便似是找到了自信一样,得意地冲着张峦道:“老爷啊,咱家闺女可是一点都不差!这容貌,这气质,完全可以艳压群芳!” 漪乔今日穿了一条水蓝色的挑丝灵芝连云纹织金妆花缎长裙,一根白色的绸缎带系在纤细的腰肢处,显出窈窕身段的同时,更增添了一种端庄高贵的美感。她外着的一件云丝织锦披风,长及脚踝,不过却正好显露出那朵绣在裙角的别致的白玉兰。乌黑柔亮的发丝绾成了结鬟式的凌云髻,使得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雍容典雅的气息。而云鬓上插的描金燕尾玛瑙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流转,则在这份雍容典雅之中增添了一抹清丽的灵动美。 肤如凝脂,五官玲珑精致,清湛的眼眸如同澄澈的幽泉,顾盼之间,水波宛转潋滟。明艳动人的面容只是略施粉黛,就已然光彩照人,再配以她的着装发饰,便愈加的华美不可方物。 漪乔无奈地看着金氏,对她的话不予置评。 墨意早已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 他的目光在一触及盛装而来的漪乔时,便瞬间闪过一抹惊艳之色。随即,那黑如点墨的一双漂亮眸子里,便慢慢晕开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们三人走至门口处,张峦恭敬地将礼物递给了一旁的小厮,然后转过身来,正琢磨着怎么做自我介绍,和墨意寒暄几句,却不料墨意竟然先开了口。 “晚辈拜见张伯父,”墨意极为恭敬地朝他作了一揖,“伯父一路车马劳顿,快请进去休息一二,寿宴马上便开始了。” “贤侄认得老夫?”张峦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墨意淡淡一笑:“伯父之名,晚辈早有耳闻。” 漪乔闻听此言,不由在一旁掩嘴偷笑——确实是早有耳闻了,她早就在墨意面前抱怨过张峦的种种高压政策了。 张峦似乎是极喜欢这话,捋着胡子朝墨意连连微笑颔首,也回了几句客套话。 随后,墨意又如法炮制地向金氏见了礼。金氏喜笑颜开地赞了墨意几句,同时也不忘适时地客套寒暄。 “在下见过张姑娘。”最后,他转身朝着漪乔行了一个拱手礼。 “咳咳咳……”看着他那煞有介事的样子,漪乔觉得此情此景真是有趣得紧。她以咳嗽作为掩饰,强忍着笑意,也回以一礼:“小女子见过云公子。” 墨意见她那副憋笑快憋出内伤的样子,不由在一旁温柔失笑。 然而就在漪乔要转身进去的时候,却听他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漪乔脚步顿住,回首眨着大眼睛,疑惑地看向他。 借着小厮收礼招呼客人的空挡,他迅速地挪近一步,刻意压低声音道:“那纸上的东西可记住了?” 漪乔微微一愣,旋即马上反应过来,冲他微笑着点点头。她怕会招人注目,便又迅速转身追上了张峦夫妇。 云家果然是豪门大户,府中层楼叠宇,蔚然成片,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处处都透着贵气与奢华。 这里水榭亭台随处可见,雕梁画栋触目皆是。所有盆景树种,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稀有名目。此间之水,均为潺潺流动的活水,再加之满目的花花叶叶,不由让人产生此时春天已至的错觉。 可以说,这是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连土壤都比别处的金贵。 第41节 四周还悬挂了很多来宾所送的寿帐,大多是以红色缎为底衬,以五色绒线及圆金线为绣线织绣而成。上面绣的全都是些如“蓬岛春蔼”,“寿域开祥”等的吉祥话儿,并且还缀有赠送者的姓名。漪乔猜测,这里面应该有不少是官员所赠。 不过话说回来,较之此处的奢华大气,漪乔还是更喜欢除非居的雅致精巧。 “张姑娘。”漪乔正观摩着云府的富丽景致时,耳旁突然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女声。 她慢慢回身,便毫不意外地看到温婉正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 “温姑娘。”她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礼貌地朝温婉微微颔首致意。 温婉今日穿了一条彩缎飘舞的凤尾裙。那是一种由多条彩色缎带组成的裙样,每条色缎都绣有花鸟纹饰,带边镶以金线,可成为独立的条带。她脖颈上披挂着的霞帔缀着的玉石坠子,不时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令她整个人娇俏中不失高贵。 她的面容明显是经过精心打扮的,无论是朱唇还是雪肤,都细细地上了妆。云鬓高悬,眉目如画,她原本便很美,盛装打分之下,更加成为一个光鲜亮丽的可人儿。 “张姑娘,可否容婉儿和你说几句话?”温婉斟酌着措辞,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漪乔虽不知她要说什么,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好。” 她让张峦夫妇先行进去,告诉他们自己要和一位朋友说几句话,随后便到。 而后,她和温婉走到了一处人相对少的地方。 “温姑娘有事不妨直说。”她礼节性地一笑,等待着温婉的下文。 温婉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请恕婉儿冒犯,敢问一句——张姑娘可会见死不救?” 漪乔一愣:“温姑娘这是何意?” 温婉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道:“是这样的。张姑娘一定还记得不久前的那场刺杀吧?程大哥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其实全是为了我。所以他本身对张姑娘是没有恶意的,真的!以后也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 漪乔的面色一凛——她怎么会忘记那次让她险些丧命的刺杀?只是自己没办法查证那始作俑者是谁,而那日虽然听墙角的时候有所耳闻,但是因为心情复杂低落到了极点,她也没顾上追究。 程大哥?这称呼倒是十分熟悉。 漪乔一挑眉:“幕后指使已经查出来了吗?不过——温姑娘究竟想说什么?” “姑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意哥哥……什么都没和你说吗?!”温婉一双美丽的眼睛瞪得老大,吃惊地道。 漪乔缓缓地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她感觉得到,这其中一定有很多弯弯绕是她不知道的。 温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为你做了那么多,居然什么也没让你知道。” “不过,这才是他,”温婉低低地道。似是对着漪乔说的,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小手揪紧凤尾裙的一条缎带,让自己定下心来好好理一理言辞。 “那么,让婉儿来告诉你吧。意哥哥知道程大哥雇凶刺杀你这件事之后,真的……真的很生气。他之前其实没有接管多少云家的事务,云家的最大掌权人还是云祖母。这一半是因为云祖母想让他再观摩学习几年,另一半,其实还是他自己心里排斥接管家族事务,排斥掌权。但此事之后,他似乎一下子就改变了。居然主动向云祖母提出要执掌权柄,接管云家的事务。云祖母是既惊又喜,当下便进行了部分权力的交接,并答应日后会陆续将剩余的全部移交给他。” 漪乔站着一动不动,不发一言地听着温婉的叙述,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张姑娘,你知道意哥哥上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去惩戒程大哥。”温婉说到这里,不由苦笑连连。 漪乔心头猛地一震。她知道,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你是说……” “是,意哥哥是为了你,”温婉心中满是酸涩,连声音都是低低的,“他利用云家在商界无可比拟的地位,大肆排挤同为商贾之家的程氏,切断了他们的一切货源,挤走了所有的买家,只要是有程氏产业的地方,全部不留情面地如法炮制。其他的商贾见此,自然也都不敢再和程氏有生意上的往来。如此一来,就将程氏一族彻底孤立起来,几乎阻断了他们所有的生路。这样,程大哥也就成为了整个宗族的罪人。” “程氏原本在商界也算是小有名气,但是如今的境遇却是凄惨异常。全家上下有二百来口人要养活,但长时间没有分文的进账,他们又没有田产的积累,几乎就活不下去了。就连去当铺当东西,也要小心再小心,不能被当铺的人认出来,否则就不给当了。再过一阵子,可能就要到沿街乞讨的地步了。”温婉重重地叹了口气,满面的同情之色。 漪乔轻咬下唇,心内着实吃惊不小。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程大哥落得如此田地,都是为了我。那日我无意间向他说起了你,又神情郁郁地抱怨意哥哥对我爱答不理的,他便要除掉你,说什么为我扫清障碍。我当时觉得他只是说说而已,但是回去以后越想越不对劲儿,我怕你真的因此而有什么意外,于是便赶忙跑到除非居去告诉了意哥哥。”温婉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只是低着头,愧疚不已。 漪乔垂头思忖着,慢慢地在心里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描绘了个大概。 如此说来,那人只是单纯地为别人除掉自己这个“情敌”才会安排这场刺杀的。但是现在因为此事,落得累己累人,居然牵连到了整个家族。 她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是这件事的牵连面不可谓不广,她终究是做不到袖手旁观。而且,说一千,道一万,不管怎样,自己最后都平安无事,更何况他如今已经得到了如此重的惩罚。要知道,精神上的折磨有时远比**上的来的痛苦。 她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正要说什么,却见温婉忽然后退一步,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小脸上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张姑娘,对不住!婉儿当时不该在程大哥面前抱怨的,更不该提起姑娘。婉儿知错了,请张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去向意哥哥求求情,放过程氏一族吧!否则,婉儿此生都会寝食难安。”说完,眼泪便流了出来。 漪乔被这个女孩子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连忙扶起温婉,无奈地苦笑道:“温姑娘这是做什么?漪乔实在当不起。何况,我也没说什么不是。” 温婉止住低泣,抬起头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张姑娘这是答应了?” 漪乔望着她真诚的目光,一时居然不忍吐出一个“不”字。 她略作沉吟后,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会去和他说的。” 温婉见此马上破涕为笑,激动地拉着漪乔的袖子道:“多谢!多谢张姑娘!” 漪乔被她的小孩儿性子弄得有些无奈,不由好笑地看着她:“你就那么肯定你意哥哥会听我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嘛——更何况……你是意哥哥唯一肯请进除非居的人,”温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笑容黯了黯,翦水秋瞳里霎时划过一丝伤感,然而也只是一瞬,“好了,今日是云祖母的寿辰,不说这些了。咱们快些进去吧。” 漪乔点点头。 只是,她觉得此刻心里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 一抹苦笑划过嘴角——墨意,你可让我怎么来还你? 她抬头望了望渐渐聚起了阴云的天幕,不由垂眸叹息,心里更复杂了一分。 不远处,人群熙攘。 今日……他会来吗? 第42节 ☆、第四十五章 寿宴变奏曲(上) 由于古代有“庆九不庆十”的说法,所以今日虽然是云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但实际上这应该是她五十九岁的寿辰。 可是漪乔却觉得,她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云老夫人是在墨意的陪同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但她也只是让自家孙儿随同,硬是不乐意他上前搀扶。 她身着一件紫色缠枝莲纹苏绣镶领赤金的七珍纹样缎面对襟褙子,华贵中见持重。虽已是风鬟雾鬓,但老太太依旧精神矍铄,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家之风范。虽然年岁已经不小,但是谈吐言辞仍然保留着年轻时的利落干练,神态风采丝毫不逊于在座的年轻人。 漪乔嘴角含笑地望着云老夫人,觉得这位老人家应该是一个极为有趣的人。 等到一切就绪后,便是大家轮番上前贺寿的时间了。 云氏其实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家族,其旁系亲属其实并不少,如姑表姨表之类的实则有很多。但是真正根正苗红的嫡系子孙,也就墨意一人而已。 许多旁支里面的,都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打算藉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把自家女儿送上云家少夫人的位子。这云家未来的掌权人迟早都是墨意,如此一来,无疑就进入了整个家族权力的中心,成为了未来的女主人。 只是云老夫人那里至今都没有明确表态,关于她老人家要找一个怎样的孙媳,大家都在暗暗揣测。 云家的人一**上前拜寿完毕后,接着便是来宾们露脸的时候了。 从周围人的互相称呼和一些人的自称里面,漪乔发现今日到场的果然有不少都是朝廷中的官员。 这让她不得不感叹于云家的吸引力。 不过,这云家如此,难道就不怕招来朝廷的注意吗? 漪乔随着一群人上前拜完寿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已经在人群里面搜寻了无数遍,但是依然没有发现太子的身影。 他今日一定会来。她有预感。 可是如今来宾已然到齐,而且不管云老夫人地位如何尊贵,但说到底依旧是民,以他皇太子的身份来说,他亲自前来是不合适的。 “漪乔,跟娘说实话,你之前是不是和云公子认识?”金氏趁着张峦去和他人敬酒的空挡,赶忙凑过来,一脸暧昧地看着自家女儿道。 正拈着一片云片糕想着事情的漪乔被她这一句话拉回了神儿。 她干笑一声:“娘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真的没有?你还瞒着娘啊,”金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那我问你,进门的时候,你们俩那眉来眼去的是怎么个意思?还有还有啊,你看他对着你的时候,笑得多温柔呀!之前在那里站了那么许久,我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那么笑过。” 漪乔哭笑不得地看着金氏,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什么叫眉来眼去?我还暗送菠菜呢。 不过,这金氏的眼睛可是够尖的。原来他们在门口打哑谜的那一幕,都被她看在眼里了。 “兴许是娘看错了,漪乔这几日一直都忙着准备寿宴的事情,又怎么会和云公子认识呢。”她抱着反正金氏也不知道内情的想法,就是不承认。 金氏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但依然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十分得意地道:“就算是不认识,那也是对你有好感!” 漪乔无奈地笑笑,继续低头吃着碟子里的精致菜肴。 “哎哎哎,听说了吗?再过几日,皇上就要下旨为太子殿下选妃了!” “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你怎么还……你不想让令爱入宫为妃吗?” “唉,入了宫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啊!何况这年头,谁不知道后宫是万贵妃说了算,太子又不招皇上待见,就算是做了太子妃,那将来还不是只有吃苦受气的份儿?” 漪乔早在听到这段对话的时候就停了手上的动作,只是执着银筷子,半响都没有将食物往嘴里送。 她偷偷瞄了出声的那两人一眼,发现原来是两个鲜衣美服的贵妇人在闲聊天。她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以为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没人会注意。但是殊不知,由于离得很近,说的又正是漪乔的心事,便也就尽数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虽然不怎么了解这段历史,但是来到这里这么久,很多事情都有所耳闻。 她们说的,正是她所担心的。 宫廷险恶,更遑论如今正值黑暗动荡之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该去趟这滩浑到不能再浑的浑水。 她这些日子以来认真地斟酌思忖过了,虽然只见过两面,但是她可以确定,她是对太子有好感的。或者说,她是有些喜欢他的。 然而,这份感情毕竟不深,不能完全说服她入宫为妃。即使是为了将来的自由。毕竟,那不是她唯一的选择。 亦或者说,她如今的这份喜欢,还不足以让她抛开对自身安全和未来出路的顾虑,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险恶环境。 “更何况,我家茹儿自之前见过云公子一面后,就惊为天人,对他倾慕不已。方才云公子的一举一动我也是看在眼里的,这样好的女婿,上哪找去?另外啊,我听说太子还是个病秧子,身子骨弱得不得了,”那声音明显小了很多,“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说不定女儿嫁过去没多久就要守寡了……” “哎,好了别说了,小心掉脑袋……” …… 漪乔的眉头渐渐蹙起。 他的身体有那么差吗?为什么她之前都没看出来? 不过,她们说的话可是有够难听的,什么叫不知道能活几年?!你才不知道能活几年呢,你们全家都不知道能活几年!漪乔心中不由愤愤地想。 “漪……张姑娘和伯母吃的可还好?”一管熟悉的男声蓦然响起,如清泉击石一般悦耳。 “啊?哦,挺好挺好。”漪乔自知刚刚一定被他看到自己跑神了,于是抬头尴尬地笑了笑。 “好啊,很好!”金氏连连点头,对着墨意笑得一脸灿烂。 第43节 她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说什么要去和闺中好友叙旧,起身就要走。其实,就是给他们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墨意礼貌地向着金氏颔首致意。 金氏走开后,墨意转首微笑地看着漪乔道:“这云片糕如何?” “清甜细腻,芳香扑鼻,滋润细软,有如凝脂,比那次我在除非居吃到的口感还好,”漪乔笑着竖起大拇指,“赞一个!” “那日我见你极喜欢这糕点,便专门请来了江南名厨,更加精细地制作了一番,”墨意笑得极为开心,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如今你喜欢便好。” 漪乔不好意思地笑笑:“劳你费心了——我看这每一桌都有一碟云片糕,还道是云府特意准备的饭后甜点。”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到时候会坐在哪一桌,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前为你定好位子,便每一桌都放了一碟。”墨意有些尴尬腼腆地道。 漪乔的动作一顿。 他还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得云老夫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意儿,到祖母这里来,祖母要介绍几位长辈给你认识。” 墨意望了望那个人群聚集的地方,朝着漪乔无奈地叹笑道:“我先过去一趟,随后便来。” 漪乔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在一旁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墨意被她笑得莫名其妙,顿了脚步,回首疑惑地望着她。 “墨意,令祖母管你叫意儿?” “是啊,”墨意眨眨眼,不禁展开一个轻浅的笑容,“你方才不是就应该知道的吗。” “是啊,可是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诶——意儿……ear,难道你不觉得很像吗,”漪乔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唇角挂着揶揄的笑容,“墨意,不如我以后就叫你小耳朵吧。”说完,便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墨意微微一愣,旋即无奈地看着她,唇畔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目光也如水般温柔。 “日后叫我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他用低沉轻缓的声音如是说道。 漪乔止了笑,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墨意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就转身走开了。 ☆、第四十六章 寿宴变奏曲(下)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云老夫人便以要和小辈们单独说说话为由,偕众位名媛闺秀们来到了相对清净的一处院落,走进了一间宽敞华贵的大房间。 作为礼数,墨意随同左右将云老夫人送到了地方。 “奶奶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他恭敬地侍立在一旁,神色中带着些踟蹰。 “行了行了,你赶紧下去吧。前厅没有个主事的人可不行,”云老夫人朝他摆了摆手,又嗔怪地瞪他一眼,“瞧你那犹犹豫豫的样子,我老太婆虽然年纪大了,但有些事情心里还是有数的。” 墨意看着自家祖母孩子气的样子,不由失笑道:“那意儿便先退下了。”说完,他迅速地瞟了漪乔一眼,就躬身趋步而出了。 漪乔抿抿唇,一时间觉得心里千头万绪。 云老夫人在房间最里侧的锦榻上坐下,呷了一口茶,缓缓地开口道:“诸位都是京城数得着的闺秀才女,不知今日老身可有眼福,一睹尔等之风采?”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让大家来个才艺展示。不过,这也是大家之前就猜到的。所以,可以说不算突然。 随即,便有一女子自一群莺莺燕燕之中走了出来。 漪乔抬头一看,竟然是温婉。 她朝着云老夫人盈盈一拜,抬起头甜甜地笑道:“婉儿恭祝云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婉儿不才,愿意第一个献丑。” 云老夫人微微点头,脸上带着几分严肃刻板,看不出深浅。 温婉要了一副挂好的绢帛,和一套文房四宝,又唤来了自家的琴师。等到一切就绪后,再次朝着云老夫人行了一礼,便旋身而起,正式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要表演的,是颇具难度的舞画并举。 琴声起时,她曼妙的舞姿便也跟着凌空而应。凤尾裙上的彩缎飘逸舞动,伴着她轻盈的舞步,交织成一片绚烂的光影。同时她迅速执笔,踩着舞点节奏双手并用,在绢布上笔走龙蛇,上下翻飞,时快时慢,令人眼花缭乱。 周围不时投来或赞叹,或妒忌的目光,那一群莺莺燕燕里面也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切,那有什么呀!等一下我李丝茹上去了,一定艳惊四座!”一个骄横的女声在低语的人群中显得尤为扎耳。 漪乔不由转头望了过去。 是一个桃腮朱唇、艳若桃李的女子。只是她眉目之间的那抹娇纵,实在是不怎么招人待见。 “好了,小声一些,莫要被云老夫人听见了。”周围有人悄声劝道。 “哼,我爹可是吏科督给事中,难道云老夫人还有不选我的道理?哼,温婉?云老夫人可未必就会因着她和云公子表兄妹这层关系而看上她。”那李丝茹极为不服气地瞪着面前舞姿翩然的女子,不无得意地道。 漪乔轻轻摇了摇头,没再看她,又将目光放在了亦舞亦画的温婉身上。 她看着眼前飘飞若仙的女子,和逐渐成形的画作,不禁由衷地赞叹于她精湛的舞技和画技。她虽然也在父母望女成凤的心态下被逼着学过几年的舞蹈和国画,但并不是特别精进。她自问,从专业技能的角度来说,她是不及温婉的。 也正因为接触过这些,所以她能看出来,这个女孩子一定是苦练了很久,下了极大的工夫的。 舞蹈和绘画,这两样单挑出来她都是做的很好的。更何况,现在是糅合在一起。 温婉的表演结束后,便陆陆续续有人上前来献艺。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于是,琴声,丝竹管乐声,吟诗作对声便纷纷而起。 场中也不时有人表演书法绘画和各色舞蹈什么的,但是漪乔就没有仔细看了。 她现在心中越发的不安,一方面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展示才艺,一方面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第44节 “丫头,你可要上前一试?”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云老夫人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声音就这么直直地向她传了过来。 漪乔猛地回神,抬起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 她瞬间觉得极为尴尬。 不过很快,她就稳了稳心神,使自己镇定了下来。 她知道,这是大家都展示完,就差她一个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暗暗地做了个深呼吸,她清灵明媚的面容上便缓缓舒展开了一抹轻浅的笑容。 那抹笑容透着自信和明朗,就如清晨跃过窗棂的第一缕阳光一样,温暖纯澈,干净剔透,似乎还带着晨风的馨香。 云老夫人用杯盖拂茶叶的动作略微一滞,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然而,垂下的眼睑却也遮住了她眸中的思考之色,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国子监监生张峦之女张漪乔,在此恭祝云老夫人身体安康,松鹤长春;天伦永享,后福无疆。”漪乔向着云老夫人躬身一礼,不慌不忙地道。 “丫头,你暂且不必献艺,老身如今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云老夫人往锦榻上的软垫顶上靠了靠,声音依旧是不温不火,连点起伏都没有。 “云老夫人请。”漪乔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了她要问什么。 “我看了看礼单,发现你今日所携之礼中,有一名曰老君眉的茶品,”云老夫人将茶杯放在一旁,倾身看着她,“老身想知道,这是何用意?” 果然。漪乔不由在心里感叹于墨意对自家祖母的了解程度之深。 她理了理思绪,从容不迫地娓娓道来:“回老夫人的话,原因有二。其一,老君眉乃是武夷山名丛,该茶汤色深而鲜亮,香馥味浓,最能消食解腻,极适合于这种大的筵席之后泡饮;其二,所谓‘老君’者即‘寿星’也,今日乃是您老人家的六十大寿,送上此茶也是讨个吉利,极为应景儿。” “难道你不觉得此茶味道过于清淡?”云老夫人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 “于您的年纪来说,饮食应偏于清淡,如此,有益于调养身心。更何况,”漪乔微微一笑,“清淡却并不代表着寡味,真正得其中玄妙的人,反而会觉得此茶甘冽绵长,意蕴悠远。” 云老夫人听罢,脸色渐渐变得复杂莫测,目光之中更是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诸位先请回前厅吧,这位张姑娘留下,老身有些话要与她说。”云老夫人面向众人,笑得极有分寸。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云老夫人此举是何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位被留下的女子在众人之中是不同的。 一道道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一时间齐刷刷地落在漪乔身上。 但她依旧躬身而立,只是微微低着头,对于这些并不作理会。 等众人都退下以后,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 “丫头,抬起头来。此时这里没什么外人,不必如此拘泥。”云老夫人活动了一下手脚,语气似乎也显得比刚才随性了一些。 漪乔缓缓抬起头,会心一笑:“是。是漪乔拘礼了。” 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之后,云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道:“嗯,好姿容,好仪态,好气质,不错。” 漪乔忍不住在心里暗笑道:云老夫人这是评选三好学生呢还是怎么着…… “日后若是嫁进了我们云家,该是不会令得子孙后代有失水准。起码是容貌气质上。” 漪乔的嘴角不由狠狠地抽了一下。 “怎么,难道张姑娘不觉得我云家多人中龙凤吗?尤其是嫡系,”云老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略顿了一下,“其他的你是看不到了。不过,这一点在意儿身上是可以得到充分证实的。” 漪乔勾了勾唇角,点头赞道:“云公子的确很优秀。” 谁知,云老夫人突然脸色一变:“哼!什么云公子?你就别装了,你们早就认识了不是?而且还走得很近呢,当我老太婆不知道?!” 漪乔一愣,不知道这老人家如今唱的是哪一出。 “丫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云老夫人慢慢地踱步到漪乔面前,“这云家上下有什么风吹草动是我不知道的?更何况还是我家意儿的事情。” 漪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如此说来……她监视墨意? 云老夫人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接着便说到了这一点。 “丫头,你应该猜到了吧?我是在意儿身边安插有眼线的,”云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这也是没办法。意儿毕竟还年轻,而且又不喜投身于家族事务,我需要知道他每日都在干什么,同时也是要随时护得他的周全。毕竟,他是我唯一的孙儿,是云家未来的当家人。他,不能出任何的差错和意外。” “老夫人……”漪乔微讶地看着云老夫人。 她听出了云老夫人语气中的无奈和愧疚。 “我又怎会不知他喜欢研习算理之学?可那终究不是他该做的。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度过他的人生,”云老夫人又是一阵叹息,“他自己也是知道这些的,但只是实在抗拒,一直在拖。” “说到这里,我还要感谢你啊丫头,”她转头看向漪乔,脸上已经渐现慈祥之色,“不管怎样,意儿因为你而愿意担起这份责任了。而且,终于同意我今日之举了。你不知道,我之前可是费了老鼻子的劲儿,他就是不答应今日的遴选。” 漪乔勉强牵出一抹笑容,心里却是一声叹息。 “那老君眉也是意儿给你的,连说辞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吧?” “嗯,”漪乔无奈一笑,“老夫人果然好眼力。” “哼,我自己的孙儿,自己自然最清楚,”云老夫人佯装生气地道,“那老君眉是我极喜欢的茶品。他授意你送此茶,我若是没看出来,定会觉得你是一个与我极为投缘的姑娘;我若是看出来了,也是在我面前表明他的心意,他横竖都不亏——这小子,这会儿子倒是知道来巴结我了。” 漪乔叹了口气,觉得有些事情现在应该说清楚了:“老夫人,其实我……” 她正要和云老夫人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吴管家的声音却突然在门外响了起来:“老夫人,老奴有要事通禀。” 吴管家进来后,在云老夫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便见云老夫人的脸色微微一沉。 第45节 听完吴管家的通禀,云老夫人便以临时有事为由,让漪乔稍等片刻,之后撇下她,自己匆匆离开了。 一定出了什么事。漪乔脑海中迅速地闪现出这个念头。 她此时居然莫名地有些坐立不安,心砰砰地跳个不停。总感觉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朝东窗事发了一样。 对于这种奇怪的心理,她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总之她是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漪乔便不假思索地出了房间,向着前厅疾步而去。 这里热闹依旧,和她离席时所见没什么区别。 云老夫人却也没有任何去处理要事的意思,只是照旧和几个宾客寒暄。 众宾客依旧觥筹交错,继续一片其乐融融的吃吃喝喝。 这场景,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什么献艺,什么问话,似乎都是她的幻觉。 这……不是出事了吗? 漪乔迷惑地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无措之下视线来回逡巡,心里想着起码先找到张峦夫妇也是好的。 然而,张峦夫妇没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却不期然间撞入了她的视线。 漪乔顿时僵在当场。 那个人,她如何会不认识? 虽然改换了容貌,但他上次便是以这副面容出现在她面前,救她于危难。 而且,那高雅清华的气度,那隐隐从骨子里透出的强大气场,是无人可以比拟的。 他此时正拿着一个高脚杯优雅地品着酒,神态闲适得紧,似乎兴致极好。 只是,他的面色似乎有一丝苍白。 他也看到了漪乔,见她的目光紧紧地盯在他身上,便微笑着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那样子,活像是偶然间见到了老朋友一般的随意和亲切。 “太……”漪乔心里涌起一片惊涛骇浪,下意识地喃喃道。 “太热闹了是吗?我也这么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温柔地笑道。 漪乔猛地回过神,往四下里一番张望,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这里有很多的朝廷官员,保不齐谁就会起疑。到时候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大做文章,那就不妙了。毕竟,他身为皇太子,是不该来的。 一瞬间,漪乔脑海中就转过这许多念头。 她潜意识里,不希望他因为来这里而给他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然而她的这些小动作和小心思,又怎会逃过祐樘的眼睛。 他面上的笑意加深,在四周的光影交错下,一双琉璃一般绚烂的眸子里浮光潋滟。春水一样温软和暖的目光轻轻地笼在面前的女子身上,似乎是怕伤着她一样,温柔之极。 漪乔横看竖看都觉得这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但是当下又确实有话要与他说,于是仓促匆忙之下,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他转身就走。 祐樘也没有丝毫的抗拒,只是含笑任由她拉着走远了。 暗暗注意这边很久的云老夫人转头看着远去的两个人影,脸上不由现出一抹苦笑。 ☆、第四十七章 谈婚并论嫁 漪乔一路拉着祐樘来到了云府的一处梅园。这里植满了缀着鹅黄色小花的素心腊梅,风吹过时,带起一片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 这是她刚刚随着众人和云老夫人一起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当时就觉得这里很是清静,于是现在就下意识地直接奔着这里来了。 漪乔在一株素心腊梅前停下,一手扶着树干微微喘着气,另一只手却还牵着祐樘。 “停了么?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带到天边儿去呢。”他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轻轻莞尔道。 “我就是想找一个说话的地方,”漪乔朝着前厅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说话不方便。” “哦?是么,我还道是我见不得人呢。”祐樘唇角微微一扬,故意开她的玩笑。 漪乔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现在可不就是嘛。” 祐樘轻咳一声,旋即又笑容依旧地道:“乔儿,就算是真的赶得急,但有些事也不必做得如此明显吧。”说完,他就将目光移到了两人此刻还牵着的手上,笑容越发得揶揄。 “啊!不好意思啊,”漪乔像是触电了一样,赶紧松开了手,“我刚刚忘了,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也无妨。”他摆弄着刚刚被她牵过的修长的手指,笑得一片温柔。 漪乔一噎。 “对了,什么‘乔儿’?上次还是‘姑娘’吧?我和殿下如今有那么熟么?”她突然发现他一句话就轻巧地将尴尬转移到了她这里,于是很有些孩子气的抓住他亲昵的称呼不放,不服气地看着他。 不过,他突然这么叫,她也确实有些不习惯。 “这就引出了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了,”祐樘轻轻掸了掸宽大的衣袖,一派闲逸从容的样子,“我是来寻一个答案,确定乔儿的心意的。” 漪乔听出了他前后话连在一起的意思,不由挑了挑眉:“难道我还什么都没说,殿下就已经知道答案了?知道我一定会答应入宫?” 第46节 所以,才叫得那么亲昵。 “我约莫着乔儿应是愿意的,”他温柔含笑的一双琉璃眸光华流转,“不然也不会紧张我的安全,还拉着我跑了这么远。” 漪乔一愣:他看出她刚刚在想什么了? 祐樘眸底闪过一抹促狭。 他一步步逼近她,清湛的目光锁在她身上,面上笑得愈发灿烂:“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么?难道乔儿其实不愿进宫,其实是要留在这里做云家的少夫人么?那这是不是也就解释了乔儿今日会来这里的原因?” 漪乔张了张嘴——他这样子,怎么那么像控诉呢…… “我……”漪乔被他这阵势弄得有些心虚,居然横生出一种出墙后被丈夫发现的惶惶不安。 她吸了吸鼻子,对这种奇怪的感觉感到十分无语。她刚刚在云老夫人匆匆离去后,那感受似乎就和这个很是相似。 这是搞什么? 她第一根本就没出墙,第二也压根儿就谈不上出墙好不好?那她还紧张个什么劲儿? 漪乔这么一想,便硬了硬气,扬起头冲他挑衅地一笑:“说不定我真的不愿意进宫,而要去做云家的少夫人呢?” “是么,”他丝毫不以此为忤,看不出半分生气动怒的意思,面上的笑意反而加深,“那乔儿可知道,我这人,是有些记仇的。若是今后的某一日我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儿,没准儿——会拿云家出气也不一定呢。” “你威胁我?”漪乔蹙着眉头,也毫不示弱。 “不是,”祐樘抿唇一笑,“这只是个提醒而已。” 狡辩!漪乔撇撇嘴,在心里不忿地想。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她复又叹了口气,“你就算不威胁我,我也不会嫁进云家的。” “哦?那你今日为何还要来?”他动作优雅地摘下一朵鹅黄色的素心腊梅,笑吟吟地望着她。 “我这几日想了很多,”漪乔敛了敛容,幽泉一样澄澈清湛的眼眸里浮上一抹思考追忆之色,“你那天的话我后来又认真地考虑过了,或许,我真的应该从这种尴尬的境地跳脱出来,但是进宫也并非唯一的选择不是么?从内心来说,我是不愿意去趟浑水。于是我就在想,若是我能和你做一对有名无实的挂名夫妻,那么为什么我与墨意不可以呢?” 她抬眸看向他,顿了顿道:“毕竟,与你相比,我和他更加熟稔。打起商量来,该是更容易方便些。并且,云家比皇宫好一些。” “原来乔儿嫁人是只权衡利弊,可以不看对象的么?”祐樘面上似笑非笑,手上微一用力,那朵梅花便瞬间化为了入空不见的齑粉。 漪乔扯扯嘴角,嗔怒地瞪他一眼:“那是权宜之计好不好?既然都是权宜之计,我为什么不选一个对我最有利、也最容易施行的呢?” 她正要再说什么,却发现祐樘突然以手掩口低头连咳了几声。 那样子,似乎已经隐忍了很久了。 轻轻喘了几口气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她,面上的笑容依旧,声音带着些低沉嘶哑:“那后来呢?” “你怎么了?感冒……呃,染了风寒么?”漪乔见他似是身体不适,便放下话茬儿,连忙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但她走到近前,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和他的关系有些尴尬,于是抬起来预备着为他顺气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碍事的,”他唇畔溢出一丝和暖若春风的笑容,动作温柔地放下了她的手,“乔儿不必担忧。” 离得近了些,漪乔才注意到原来他的额头上已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眉目之间更是有着一抹掩不去的倦怠憔悴之色。 难道她们说的是真的?他的身体真的很差? 她渐渐蹙起了眉头。 “你真的没事么?”漪乔紧紧盯着他,面容上难掩忧色,并不相信他的话。 “乔儿担心我?”他唇角轻轻一扬,溢转着琉璃一般华美绚烂光彩的一双眸子里,笑意丝一样化开,晕着宛如美玉的温润光泽。 他这是搞什么?生着病还要开她的玩笑。 漪乔没好气地看着他,凉凉地道:“是啊,我担心你啊。我担心你到时候要是一命呜呼了,我可就得守寡了。” 谁知,祐樘听了这话,竟然掩嘴轻笑了起来:“乔儿都不怕守活寡,难道还怕守寡么?” “我……你!”漪乔被他噎得一时语塞,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祐樘面上带着着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乔儿接着说吧。” 漪乔被他弄得没了脾气,无奈地一笑道:“好。” “后来——后来我就发现,墨意似乎是……喜欢我的,”漪乔叹了口气,“喜欢”两个字说得有些艰难,“之前他对我的好,对我态度上的不同,我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但是我不想就因为这些便自恋地认为人家看上我了。然而,今日的一切一切,就不得不让我好好考量一下了。” “我得认识到一点,那就是他提前为我铺好路,原因绝对不止是上课方便那么简单,”漪乔又是一阵叹息,“虽然我依然按照他在纸上的交代去做,但当时已经心存退意。后来我要说清楚的时候,你就来了。” 其实还有一点漪乔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若是真的已经内定好了,在云老夫人问话的时候,她当时不管是个什么表现,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实在是没必要为了表明心意就故意在云老夫人面前掉链子,那样大家谁的面上都不好看。真的要表态的话,完全可以在私下里说明。 只是因为祐樘并不知道这一段,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她就略过去了。 “墨意对我如此,可是我只是将他当成要好的朋友。我什么也给不了他,什么也承诺不了他,若是真的嫁给他,到时候只做一对假夫妻,我自己尴尬不说,更重要的是,那同时也是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她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我会误了他的。” 他对她那么好,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什么也回应不了不说,如果再为了一己之私而去伤他更深,她如何忍心?这样的事,她做不来。 祐樘静静地听着她述说着心里的想法。他的眼帘低垂,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乔儿怕误了云公子,”他忽而凝眸,含笑觑着她,“难道就不怕误了我么?” 漪乔的脸色一黑。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她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一笑道:“我看您老人家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小女子哪能误了您呢?您不误了别人就是好的了。” “那可……不一定,”祐樘轻轻摇了摇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第47节 “好啊,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漪乔冲他眨了眨眼睛,“看到底会是谁误了谁。” 祐樘笑意温柔地点了点头。 其实漪乔说完便后悔了——为什么她总觉得她的话是在咒自己呢…… “对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刚刚前厅那一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和云老夫人认识?她根本就知道你的身份吧?” “嗯,我和云老夫人早就认识。我到的时候寿宴已经开始了一阵子了,我给门童出示了云老夫人的特殊信物才进来的。后来我找到了吴管家,就让他去向云老夫人暗中通传,并且嘱咐一定莫要泄露我的身份。”他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他身为太子,竟然和云家有来往?而且看起来还过从甚密的样子。那他和墨意是不是也早就认识?漪乔心里暗暗揣度着。 而与此同,她也注意到,他现在似乎是忍着身体的不适在和她说笑,而且额头上依旧沁着细密的汗珠。 他今日依然一身深衣锦袍,身形颀长玉立,虽然易成了一副平凡无奇的容颜,但他周身流泻的气度是如此的高贵清华,氤氲的意蕴是如此的从容闲逸,加之骨子里透出的强大气场,他整个人便如一块被掩了大半的琼琳美玉,虽然不得尽窥真颜,但依旧光华内敛,暗芒流转。 只是,他的眉目之间浮着一抹掩不去的憔悴倦怠之色。 微风吹过,他的衣角轻轻拂动,宛若天际的流云漫卷,映着满园怒放的素心腊梅,他颀长而偏于瘦削的身形便似乎要乘风而去似的。 看着这样的他,漪乔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莫名地揪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从袖袋里取出一条绢帕递给他:“把额头上的汗珠擦一下吧,不然风一吹容易感……染风寒——还有,你其实不必来的,尤其还是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 “其实关于你的事我之前曾经和云老夫人打过招呼,”祐樘接过绢帕,冲着她笑意温柔地微微颔首,“只是可能当时没说的很清楚,或者云老夫人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来的很是时候不是么?” 漪乔摸摸鼻子,有些不服气地道:“不是和你说了么,你不来我也不会……” “我原本也没打算亲自来的,”祐樘用柔软的绢帕轻轻拭着额头,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派一两个部下来把你掳走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漪乔不满地看向他。 祐樘的眸中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话锋忽而一转:“可是后来我又想,于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而言,如此一来,不免毁了你的名节。但众人又并不知道毁你名节的人其实就是你要嫁的人,自然我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而这个到选妃征召的时候必然是个麻烦,所以最后我还是决定亲自来一趟。” 漪乔实在是忍不住了,朝天翻了个白眼。 “那真是要感谢殿下了,考虑得如此周全,还亲自跑一趟。”她撇撇嘴,怪声怪气地道。 “乔儿不必如此,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还有,乔儿那称呼要改一改,”祐樘温和地一笑,看了看梅园门口的方向,“如今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哦,”漪乔敛了敛容,“那……后会有期。” 祐樘却并没有急着和她告别,而是几步走至她面前,然后忽而抬起了手臂。 漪乔惊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是要干嘛。 她睁着一双湖水一般清澈而极富灵气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落在了她一侧的发髻上,然后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摊开手掌,一片鹅黄色的梅花瓣静静地躺在他如玉雕刻的手上。 漪乔轻轻地舒了口气。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刚刚她一直都在紧张,什么时候屏了呼吸都不知道。 他一双光华流转的眸子实在是漂亮得不像话,此刻更是似海般的深沉,广阔深邃得根本触不到边际一样。 “后会有期。”他冰玉一般清润悦耳的声音缓缓流过,声线低柔和缓,如同翩跹飘飞的羽毛轻柔地落在心尖上给人的微妙触动。 漪乔抿了抿唇,抬眸冲他会心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祐樘温柔地回以一笑,而后转身向着园外走去。但是走到门口处,他又顿住了脚步。 “乔儿,你太瘦了,这几日多吃一些。不然初选的时候,太瘦也是不过关的,我说不得还要打点的。”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漪乔的视线里。 漪乔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一时间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一脸的哭笑不得。 ☆、第四十八章 后会可有期 漪乔进到书房里的时候,墨意正在低头作画。他颀长的身影于书案之后翩然而立,孤霜雪姿,白衣浮动。他飞快地在宣纸上泼墨挥毫,其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挥洒自如之中带着流畅的飘逸感,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的他居然没有束发,乌亮的发丝肆意地洒落在背上和肩上,与一身雪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的神情极为专注,周身似乎都浸在飘渺悠远的气息之中,于尘世全然隔绝一般。仿佛,远古洪荒之时,他便已经在这里了。 “是来和我道别的?”他没有抬头,只是语气淡淡地如是道。 漪乔看着这样的他,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她叹了口气,极其艰难地开口道:“是。” 房间里十分得安静,连笔触宣纸发出的细微“沙沙”声都清晰可闻。只是,这安静似乎有继续持续下去的趋势——墨意并没有应答,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漪乔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心里重比千斤。 她想起在她进来之前,云老夫人对她语重心长的告诫。 “丫头,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去和意儿说,”云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她,脸上满是深深的无奈,“这孩子性子倔,从来都没求过我什么。但是这次,我能为他做的实在有限。我如今只希望,你不要让他再受到什么伤害。我的意儿,他不该受这些罪。” 是啊,不该的。 漪乔紧咬着下唇,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不是说,他们本来就不应该认识?若是墨意没有和她相识,说不得现在还是那个风轻云淡的他,闲暇疲倦时去除非居独自寻清净。诸事皆为目下之尘埃。 漪乔长叹口气,觉得自己现在在这里感慨实在是不无矫情的嫌疑。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说什么是不伤他的? 她闭了闭眼,艰涩地开口道:“墨意,我今日可能就要……和爹娘一起回兴济的故里,所以以后的课我也没办法上了。我此次来,确实是向你道别的。我希望你可以……可以保重。” 说完,她不敢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第48节 “等一下,”长久的沉默之后,墨意终于抬起了头,“这样就走了么?” 漪乔的脊背一僵,脚步生生地顿住。 “漪乔,给我一个理由。”他无喜无悲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背后响起。 漪乔一惊之下猛地回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什么理由?”她条件反射地问道。 他的目光紧紧地圈住她,一字一顿地道:“为何选择入宫为妃。” “我……”漪乔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不过他知道这件事情,她也不意外。毕竟祐樘和云家来往甚密的样子。 “别告诉我你是为了荣华富贵,我不会相信的。”他的声音透着清冷,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不过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漪乔。她的手在身侧一点点收紧,面上却状似不经意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若是的话,你就不是漪乔了,”他的语气已经渐渐显出一股凄凉之意,“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是,那又如何?你要荣华富贵,我给你便是。” 漪乔看着他满是悲楚的目光,再也硬不下心肠,只能苦笑连连:“墨意,你这是何苦……” “云家虽然不比皇宫,但是凭着云家的财势与地位,也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他接着言道。 漪乔低垂着眼帘,抿了抿唇道:“墨意,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呢?” “没有么,”他苍凉一笑,失神地喃喃道,“那么,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漪乔一愣,正想摇头否认,但是她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咬了咬牙道:“是的。” 她现在的那点感情,似乎还称不上爱。不过,现在承认下来,却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理由。她必须干脆一些,长痛不如短痛,事情总是拖着说得不清不楚的不见得是对他好。 墨意后跌一步,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面容上一片颓败。他的头偏向一侧,缓缓地,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漪乔能够感受得到,他的气息都是带着些微颤抖的。 “你了解他多少?”他转首看向她,嘲讽地一笑,“他是个怎样的人你知道么?” 漪乔心里头一个机灵,渐渐蹙起了眉头——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要在人后说长道短,我只是想问问你。漪乔,你真的了解他么?你确定……你日后不会后悔?”他深深地望着她,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 漪乔垂眸思忖片刻,而后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墨意,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也并不多,之前都是奶奶在掌权,所以太子那里一直都是她老人家在打交道,我和他,只是打过几个照面而已。” 漪乔深吸了口气:“所以呢?” “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是我可以断定,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墨意的目光飘向远方,带着几分追忆与沉思,“他的外在似乎永远都无懈可击,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看不透。漪乔,他这样的人,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 “可我没打算驾驭他。”漪乔无奈一笑。 “漪乔……有些事情,一旦迈出第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他虽然在笑,但其中却满是数不尽、化不开的苦涩。 “墨意,你不必担心我,我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后悔。”漪乔勉强牵出一丝笑容安慰他道。 “可是你才和他见过几面?他真的没有强迫你什么?” “没有。” “若是他有任何强你所难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墨意紧紧地凝视着她,“虽然他是太子,但我也有办法……” “真的没有,”漪乔也认真地看着他,“他没有逼迫我什么。” 墨意的目光又黯淡一分,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好,”他凄然一笑,“我放你走。” 漪乔偏过头去,此刻完全不敢看他。 “不过,”他扬起脸容,复又缓缓低下头来,声音已然变得沙哑,“在你走之前,我要给你两样东西。” 说完,他转身从一旁的桌案上取过一个鸽笼,交到她手里:“这笼里的信鸽是我养了很久的,就算是离得再远,也可以飞回来。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飞鸽传书给我便可,我一定会即刻作出回应,并竭力相助的。” “还有这个,”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块玉牌,轻轻塞到了她的手里,“这是我云家的信物,见此牌如见我,不管你到哪里,只要是云家名下的产业,出示这个给他们看,便不会有人敢慢待你。” 那玉牌触手生温,润泽光滑,上面镌刻着精细的流云纹路,中间的一个“云”字尤其漂亮洒脱。 他……什么都为她准备好了,什么都为她想到了,即使此刻她是来辞别的,是来告诉他她要嫁给另一个人的,他依然在为她着想。依然在为她铺后路。 漪乔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此时汹涌的是一种什么感觉。歉疚?感动?惭愧?或许,根本就是百感交集,什么都有。 “墨意,你不恨我么?你不觉得,你根本就不应该认识我么?”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鼻子发酸,声音也不自觉地带着轻颤。 “傻瓜,”墨意笑看着她,“我为何要恨你?若没有你,我也不会有这段快乐的日子。你知道么?与你相处的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完全懂我的人,原来,我也可以如此快乐,可以真正敞开心扉地去笑,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地为一句夸奖而高兴半天。所以,漪乔,我怎么会后悔认识你呢?” 她的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一滴泪珠终因不堪承载,顺着脸颊滚落而下。 她慌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然后迅速低头用手背抹去泪痕,哑着嗓子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墨意苦笑一声,用手慢慢抬起她的下颌让她与他平视,动作轻柔却坚决,“漪乔,看着我。” 她红着一双眼睛看向他,眼眶仍是湿漉漉的,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乌黑的瞳仁清湛澄澈,如同最剔透纯粹的水晶,一片纯净的盈盈然之中,映着他的身影,只映着他的身影。 如果一辈子都这样该多好?就定格在这一刻,没有别离,没有他嫁,她的眼睛里就只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可,这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墨意的心狠狠一痛。痛得他肝肠寸断,鲜血淋漓。 他那么专注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一样。黑如点墨的一双漂亮眸子里,逐渐汹涌起一股漩涡,越旋越深,越旋越深,最后成铺天盖地之势,一径蔓延得无边无际。 第49节 “让我抱抱你好么?”沉默片刻,他清泉击石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其中却带着难言的低沉沙哑。 漪乔轻轻地点了点头。 墨意深吸一口气,继而倾身将她紧紧地圈入怀中。 他抱得很紧很紧,却又怕伤了她,于是赶忙放轻了力道。 他把头搁在她的颈窝处,静静地感受着她的气息和她的温暖。 漪乔能感觉到,他的拥抱是带着颤抖的。似乎是小心翼翼,也似乎是害怕失去。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想藉此给予他一些安慰。 “漪乔,保重。”他的声音是如此的飘渺,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很轻很稀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已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颈间,漪乔心里一阵发堵。她偏过头去看他,但因为他是侧对着她的,且滑落下的发丝也遮住了他的面容,所以她根本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也或许,是他不想让她看见他此刻的狼狈。 漪乔在心里叹了口气,勉力扯出一抹笑容道:“你也保重,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一阵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房间,将书案上的那幅画卷吹到了地上。摊开的宣纸上,赫然是一副壮阔的山间风雨图。 阴沉晦暗的群山之间云海翻涌,天空一片阴霾,暗沉的似乎要直直地往下压去。东风狂舞,百木摧折,一阵瓢泼大雨似乎马上就要降下。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四周云雾缭绕的山巅上,居然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的影像已经十分飘渺了,几乎就要融进周围那同色的云雾之中,但离他不远处的一个女子的身影却更渺茫,更模糊,明显是那个白色身影看到的幻象。 画卷的留白处用狂放洒脱的草书题着几行字: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澹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第四十九章 选妃进行时 寿宴之后,漪乔便随着张峦夫妇一起回了位于河北兴济的老家。但是却也并未在那里呆多久,就又回到了京城。因为她通过了基本的“海选”,要抵达京城去参加接下来的选拔。当然,路费是由皇家支付的。 原本前几日张峦夫妇的心情糟糕得很,尤其是金氏,死活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家女儿会在那次寿宴上落选,她之前明明看着还满顺利的,一切都在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但是最终的结果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不过,还有一点让她更感意外,那就是那次寿宴上的遴选,居然没有结果。也就是说,谁都没被选上,谁都不是赢家。她闹不清楚这云老夫人到底是怎样的想法,这件事情为何就这样虎头蛇尾,不了了之了? 虽然她很不甘心,但好在很快就有了找补回来的机会。那就是,皇太子的选妃。这个,好像更加诱人,更加激动人心。一旦被选上,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也会摇身一变成为身份尊崇的皇亲国戚,那是何等的荣光! 所以当朝廷派的宦官来征召挑人的时候,金氏便不遗余力地向他们吹捧自家女儿有多么温婉贤淑,多么蕙质兰心,当然也不忘告诉他们漪乔是她梦月而生的,有多么多么神奇之类,直说得站在一旁的漪乔脸色发青。 不过那些宦官也真是好脾气,居然一副和善的样子听完了金氏的长篇大论,完全没有传说中鼻子朝天的架势。一旁的张峦本来是要去阻止她的,但是看到这种情况,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然而漪乔心里却如同明镜一样,她知道这很可能就是祐樘安排好的人,只是没想到,从这么早就开始了。 他是有多鄙视她的实力?漪乔撇撇嘴,在心里腹诽道。 “海选”结束以后,她便又回到了京城灵春坊的那处四合院,自然,延龄和鹤龄也一起跟了来。全家上下都紧张地投入到了选妃这件事情的筹备之中。这让她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备战高考时,很多家庭都是全家总动员的。 不过,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她又要去参选了。只是,这次要去的地方,是皇宫。 接下来的几日,她与那些同被选上的少女一共五千人参加了后面一轮又一轮更加严格的选拔。 首先是“海选”之后第二轮的筛选。宦官们选了一个很大的场地,将她们按照年龄大小排序,每百人排成一行。这些女子的年龄都不大,基本上都在十三到十六岁之间。而漪乔如今周岁十七,再虚一下就十八了,在众人中已经算是年纪偏大的了,可见古代女子的婚嫁是多么得早。 漪乔突然想起了祐樘的话,此时方知他诚不欺她,这一轮还真是专门淘汰掉那些过于高矮胖瘦的少女的。虽然她的身形是很瘦,但也不是那可怜兮兮的骨头架子,所以过关还是没问题的。这一轮会淘汰掉大约一千名少女。 第三轮沿用上一轮的列队方式,来察看少女们的五官、头发、皮肤,以及音色和仪态,只要有一项不合格,便会被淘汰。这一轮过去之后,便只剩下两千人。 接下来便是严格的精选,太监们直接拎尺子上,细量少女们的手足,同时还要考察她们的步态和风姿,这就又刷下一千人。 最后剩下的一千人,才能取得入宫的资格。 入宫之后,宫娥们便将这些入选者分别引入密室进行私密检查,具体检查项目概括起来就是“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察其贞洁”,这着实让漪乔又是郁闷又是难为情。不过看那些宫娥们个个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那等待检验的猪肉,只等她们颠过来倒过去地查看完毕认定合格无公害以后盖一个戳,才算过关。 另外,还有一条也是极为苛刻,那就是身上不能有一丝疤痕,肌|肤必须细腻光泽。这让漪乔不由感慨皇室的讲究,果然都是会享受的挑剔主儿。 这一轮只有三百人能够晋级,之后便是留宫一个月,对这三百人的性情德行、言谈举止等的观察考量。这样再筛掉二百五十人,剩下的五十人便进入了“选三”的环节。 所谓“选三”,顾名思义,就是只选三个人,然后再从这三个人中敲定太子妃的最终人选。 漪乔这一路选拔可谓是顺利异常,一点儿岔子都没出。但虽然如此,层层遴选下来,还是颇有些过五关斩六将的感觉。从最初的五千人变成现在的三个人,竞争不可谓不激烈。她如今都在想,如果不是祐樘在暗中安排,她会不会走到最后。 与她一起晋级“选三”的另外两名女子,据传都是有些来头的。一个叫王烨,一个叫万亦柔。那前一个据说是和太后沾亲带故,后一个,看姓氏就知道,和谁有关系了。 如此看来,今日的拍板儿应该不会那么顺利。而且,这个最后敲定人选的是皇帝朱见深,祐樘怎么会那么有信心?难道他可以左右他父皇的想法?那也不对,不是据说他并不招朱见深待见么?还有就是,要是待会儿要考察什么琴棋书画之类的,她可没什么把握能赢过这些以此为基本功的古代闺秀们,尤其是刺绣女红方面……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太监那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漪乔的思绪。 “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参加太子殿下。”众人恭敬地行礼,整个储秀宫的前殿呼呼啦啦地跪下了一大片,漪乔也随着行了跪拜礼。 祐樘搀着周太后走了进来,朱见深也在一旁不紧不慢地陪着自家母后。三人落座之后,便让众人平了身。 “三位淑女,到前面来,让哀家看看。”周太后曼声道。 “是。”漪乔与其他两名女子低头轻应了一声,然后恭敬地趋步上前。 “抬起头来。” 三人应声缓缓抬头。 “嗯,”周太后满意地笑了笑,“你们这几日规矩学得不错。” “今日哀家身体有些不适,不想在此耽搁太久,”周太后转头看向朱见深,“皇儿,你还是快些开始吧。” 朱见深自进来后便一直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此时听见太后如此说,似是想到了什么,马上关切地接口道:“母后既然凤体欠安,那不如先回寝宫歇息吧。” 周太后听了,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今日可是为樘儿遴选太子妃的日子,今日脱颖而出的女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后,这其中关系重大,哀家一定要亲自在一旁看着。” 第50节 “母后说的是,”朱见深苦着一张脸,扫了下面一眼,然后又转向周太后,“那不如这最后的考核由母后来吧,朕在一旁仔细瞧着,最后再钦定人选。” “嗯,也好。”周太后倒是没有推让,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可考的,你们既能进入这最后的‘选三’,就说明已经是人中龙凤了,”周太后转向下面侍立的三名女子,笑得一脸慈祥,“只是,太子妃只能有一人,故而还是得有个考量。谁先来?” 周太后的话像是一块石子,投出去让每个人心里都波动起来。 漪乔此时脑中念头一个个电闪而过,快速地权衡要不要去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正所谓枪打出头鸟,第一个冒出来似乎并不怎么有利,而且还有可能成为矛盾的首个聚焦点。若是抱着观望的态度保持沉默,万一这本身就是周太后的考验怎么办?或许她想借此看看哪个女子够胆识呢…… 她此时心里真是一团乱麻,左思右想不知道该怎么取舍。宫里的人就是麻烦,说个话还要想想有没有什么弦外音,漪乔不由在心里腹诽道。不过,等一下……宫里人……祐樘不是就在旁边么?她干嘛不瞧瞧他这个幕后总策划的意思? 想到这里,漪乔悄悄抬眼向祐樘那里瞟过去。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此刻纠结的心情,眼睛压根儿没往她这里看,还没事儿人一样地接过一旁宫娥奉上的茶,微笑着双手捧盏递到了周太后的手中。那神情,好像现在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似的。 漪乔瞬间有一种翻白眼的冲动。 不过,犹豫的不止她一人,另外的两人也是久久没有动静。 “王淑女,还是你先来吧。”周太后浅饮了一口茶,微笑着言道。 “是。”那名叫王烨的女子向着周太后福了福身,而后往前走了一步。 周太后问的无非就是些古代女子立身和事夫的标准规范问题,考了几段《女戒》和《女论语》的背诵,问她如果若是做了太子妃,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会怎样做之类的。 这让漪乔不由地想起了现代无处不在的面试。不过若说她现在是在面试,其实也没错,只是她应聘的岗位是太子妃而已。 王烨是个看起来十分沉静的女子,虽然从始至终都是低眉敛目的,但是问题回答得很顺畅,周太后喝着茶,不时地点点头。 等到王烨退回去后,一旁的万亦柔抬起脚步正要往前走,周太后却突然出声道:“张淑女,接下来你来吧。” 漪乔暗暗吃了一惊。若说太后点王烨那还可以想见,毕竟据传她与太后沾亲带故的,但她没想到太后会点她的名,所以一时间心里还没准备好。尤其……她不会背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怎么办…… 漪乔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定下神来,然后轻移脚步至周太后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小女遵命。” 周太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满意地笑道:“真是个美人胚子,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比那施夫人的姿容还要出色许多。” 施夫人?谁是施夫人?漪乔虽然心里犯着疑惑,但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道:“多谢太后娘娘夸赞。” “嗯,”周太后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背一段《内训》的修身章来听听。” 漪乔心猛地一提。虽然猜到会有这样的考核,但是猜到归猜到,她还是没有准备。她只知道那是明成祖的徐皇后撰写的一本采辑“古圣先贤”关于女子封建品德教诲的书,至于具体内容……谁会去研究这个?她对于这本书的了解还是备战高考那会儿作为文史常识知道的,当时打死她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要去背诵它…… 时间不等人,漪乔一颗心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她情急之下再次偷眼向祐樘瞟去。 好在,这次他总算没有无视她。 他原本正悠然地品着茶,看到她求助的目光,动作微微一滞,一双琉璃一样的漂亮眸子流转着微妙的光华,眸底一闪而过的疑惑迅速积淀为沉思。很快,他的唇角便溢出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皇祖母,孙儿有话要说。”他站起身来,朝着周太后微微一揖,眉目之间一片温和恭顺之色。 ☆、第五十章 一锤终定音 “樘儿有何话要讲?”周太后笑看着他,目光中尽是慈爱。 “皇祖母,如您方才所说,此三位皆为人中龙凤,乃是知书达理的闺秀,像《内训》这样的女四书,本身便是用来教化女子德行的基本典籍,相信她们早已烂熟于心,故而再来以此考核,似乎,”祐樘稍稍顿了一下,然后浅浅一笑,“没什么必要。” 周太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嗯,樘儿说得在理。” 漪乔暗暗松了口气,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其实刚才看到他回过来的含笑目光,她就已经安心了不少。莫名的,她就是相信他可以为她解围。 “那么,樘儿可有什么好的提议?”周太后笑望着他,将问题抛给了他。 祐樘恭谦地一笑,垂首道:“启禀皇祖母,三位淑女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走到今日的,如外貌仪态、品行性情等皆已考核完毕,正所谓‘秀外慧中’,太子妃即为未来之国母,内心的剔透聪颖实则更加重要。那——接下来,考察一下她们的智慧如何?” “哦?这主意不错,”周太后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樘儿预备怎样考?” “孙儿不才,平日里或经由自己看书或从先生那里听得,搜集了一些关于成语的妙题,所以现下想搬出来一用,不知皇祖母意下如何?”祐樘谦逊地一笑,精致的五官都似笼在柔和的光晕里,更衬出他如无暇美玉般的温润气质。 周太后略一沉吟,似是想到了什么,极是开心地笑道:“甚好甚好。” 得到许可后,他又转向朱见深,低眉敛目地问道:“不知父皇……” “好了好了,”朱见深心里正烦恼着,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母后都同意了,朕还能有什么意见?”他说完才发觉这话颇有些发牢骚的意味,于是也不敢看周太后,恹恹地将目光转向了一边。 祐樘见此依旧笑得不温不火,似乎全不在意自己父皇的态度,朝着朱见深略一躬身,便转首面向下方的三位女子道:“那么诸位淑女,我要出题了。” 漪乔灵动的大眼睛暗暗转了转,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命人取来了纸笔,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判”字,接着掂起宣纸,向三人展示了一下,笑着道:“这就是谜面,只看这一个字,打一四字成语。” 漪乔眨眨眼,暗想道:他搞什么?这也太简单了吧?那不明显是“一刀两断”么? “敢问太子殿下,可是‘一刀两断’?”出声的并不是漪乔,而是与她一人之隔的王烨。 漪乔倒抽了口凉气,瞬间懊恼不已。她应该嘴快一些的…… 她苦着一张脸抬头看向祐樘,却发现他依旧是一副笑意悠然的样子,面容上一丝异样的神情都寻不着。 “嗯,王淑女答对了,”他笑吟吟地放下手中的那张宣纸,又取来一张,“下面来看第二道题目。” “还是一字,打一成语。”他如上次一样让三人看了眼谜面。只见那宣纸上写着一个“呀”字。 “唇齿相依。”几乎就在宣纸展开的瞬间,旁边的万亦柔便立刻脱口而出。 漪乔吸气再吸气,心里直犯嘀咕:她怎么会答得那么快?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要反应一下的吧?她怎么张口就答出来了?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想到这里,她不由转头朝着那刚刚答题的女子看去。 第51节 那是个很美的女子。 若说到漪乔在古代见到的美女,那么她还想到了另一个人——温婉。不过,温婉是小家碧玉式的娇俏温柔,身上时不时还带着孩子气,其实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而眼前这位,却是标准的艳冶柔媚,有着颇具成熟气息的绰约风姿。整个人都娇娇柔柔的,像是水做的一样。 面若芙蓉,柳眉如烟,明眸善睐,冰肌雪肤,朱唇丰盈饱满,眉目之间满是楚楚动人之色,身形娇小纤细,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女子的周身暗香袭人,该是精心地用熏香处理过自己的宫装。她一双妙目更是像含着一汪春水一般,每一个流转都会激起潋滟的浮光。 只是此时,那潋滟的浮光所向之处,正是面前的太子殿下。 漪乔琢磨了又琢磨,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目光柔媚之中,是说不尽的暧昧不明。 祐樘微微颔首,冲着万亦柔温和一笑:“万淑女答得很对。” 漪乔瞬间感到自己气有些不顺。 他们俩不会联起手来耍她吧?看看看看,一个出题一个答题,配合得多好!俩人笑得那么灿烂,也就是她一个人在这里瞎着急。她还以为他是来帮她的呢,结果是来帮别人的。那他还何苦大费周章地把她弄进宫来…… “咳咳咳,”祐樘极快地瞟了漪乔一眼,着意清了清嗓子,“下面看第三题。” 漪乔暗暗撇撇嘴,低着头不看他。 “还是打一成语。”他这次写的是一个“一”字。 漪乔此时虽然兴致缺缺,但是仍然时刻记得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她清楚地知道现在可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所以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她看了那个字一眼,一时间也没有找到思路。 不过,其他两人那里也没有动静。 正当她想得出神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祐樘面容上虽然依旧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笑靥,似乎和刚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目光却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扫向她这里。 他的意思是……要给她暗示? 漪乔来了精神,开始暗暗注意起他的一举一动。 祐樘会心一笑,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朝着她的方向,轻轻弹了弹那张写着谜面的宣纸下方留白的部分。他的角度掌握得极好,既能让漪乔看见,又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漪乔此刻脑子转得飞快:他那是……让她往下想?往下……往下么……“一”往下那不就是“二”么?那还是没答案……要是接着往下的话,那就是“三”……所以是…… “接二连三。”思路至此,她便将答案脱口说了出来。 “嗯,”祐樘轻轻点了点头,笑容如骀荡春风般温暖和煦,“张淑女果然聪颖。” 漪乔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是得到了提示才答出来的。 她向他福了福身,礼节性地客气道:“多谢殿下夸赞,小女不敢当。” “这是最后一道成语题了。”祐樘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笑着言道。 那纸上是一个俊逸遒劲的“亚”字。 漪乔看了一眼谜面,略一思忖,突然福至心灵,脑中灵光一闪,答案便浮现出来了。 一直暗暗注意着漪乔的祐樘看见她面上呈现出豁然开朗的神情,便知道她已经有了答案。 这次可不能再被人给抢答了,漪乔想到第一道题的教训,便即刻向前迈了一步,清灵的面容上缓缓绽开一抹自信的笑容:“是‘有口难言’,敢问殿下,小女说的可对?” “对,张淑女真是冰雪聪明,”祐樘微笑颔首,旋即又状似玩笑地道,“其实这两题都比方才的两道略难些,但张淑女却偏偏都答出来了,莫非是因为本性敦厚谦让,所以才将前两题让了出来?” 漪乔一愣:他就这么着就给她戴了一顶高帽子?原来饶了那么大一圈,就是这个目的? 不过,祐樘不待她反应,便转身来到了周太后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皇祖母,孙儿的题出完了。” “嗯,”周太后和蔼地笑着将他扶了起来,“樘儿快来坐下吧。” “是。”他浅笑着应了一声,随即便如刚才一样落坐在了周太后身边。 周太后望着下面的三名女子,沉吟了片刻,斟酌着开口道:“四道题,张淑女答对了两道,而且樘儿说得不无道理,张淑女该是性敦厚、知谦让的女子,若是如此看来,该是她胜出的……” “母后!” “太后!” “太后娘娘!” 周太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同时起了三道反对的声音。 漪乔十分无奈地看着出声的三个人,暗道果然事情不会那么遂心如意的。不过,让她奇怪的是,周太后怎么没有偏着自家人呢? 朱见深一脸焦急地望着周太后道:“母后,遴选太子妃是大事,怎可凭着几道题目就草草决断下来?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最后钦定的人是你,对吧?”周太后拨了拨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不咸不淡地道,“既然皇儿觉得单单凭着几道题目就决定人选不合适,那不知皇儿可有更好的主意?” “朕……”朱见深一时语塞,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还能怎样?选拔最常用的手段无非就是出题考核,又能有什么新花样? 周太后扫了面有不甘之色的王烨和万亦柔一眼,最后又看向漪乔,脸上渐渐浮现出思考之色,似乎仍在犹豫。 祐樘敏锐地捕捉到了周太后的踟蹰。他眸中有暗芒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瞬,温和的笑容很快又挂在了唇角。 他拂了拂杯盏中的茶叶,有些漫不经心地道:“皇祖母,其他两位淑女其实都不算是生人,唯独这位张淑女,孙儿很好奇,到底是哪方的水土,能滋养出这般灵秀颖慧的女子?” “哦?既然樘儿如此说,那便问问吧,正好哀家也想知道,”周太后说完就转向漪乔,“张淑女,你是哪里人?令尊是何许人也?” 漪乔福了福身道:“回太后的话,小女乃是河间府兴济县人士,家父乃是国子监监生。” 周太后猛地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她:“兴济?哎呀,那不是在运河东南么?选妃前钦天监便奉旨夜观天象,回来奏禀说,后星照在运河的东南方向。原来真有这么巧的事?难道是天意?” 第52节 周太后一席话说完,引得殿中之人尽皆吃境地抬头看向漪乔。包括朱见深也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漪乔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渊源,心中也是暗暗称奇。 “皇儿,依哀家看,就选这位张淑女吧,不知皇儿心里可另有计较?”周太后转头看向朱见深,征询他的意思。 “母后,”朱见深皱着眉头,“难道真的不考虑其他两位淑女了?比如朕觉得万淑女就……” “皇儿,”周太后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太祖皇帝曾立下规矩,曰‘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而万淑女乃为万贵妃之侄女,前来参选本身便于祖宗之法不合,如今怎可作为钦定之人选?若是万淑女可以,那为何王淑女不可以?依哀家看,王淑女也不比万淑女差。” “这……”朱见深为难地皱起眉头,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他在心里暗暗着急道:贞儿一早便交代了“选三”之日一定要钦点亦柔,还说她另外安排了一位没多少人见过的远房表亲以防万一,如果到时候太后搬出祖宗之法来压他,实在不行选那位也行,这样让自己人做太子妃的可能就大些。可是眼前怎么也不见那人呢?那张淑女怎么看怎么不是。 不过,她是从哪冒出来的?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太后那边的。不过,就算是真的不能选亦柔,也绝不能让那王淑女做太子妃,她可是太后的旁支亲戚,将来必定会站在太后那边…… 朱见深这里还在天人交战,周太后那边就又开口了:“张淑女不仅秀外慧中,而且身家清白,无论是于选妃本身的条件要求而言,还是于祖宗之法而言,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尤其,此女子的籍贯正是后星所照之处,说不得这就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 “母后所言极为在理,张淑女确为最佳之人选,”朱见深长叹一口气,“那太子妃便是她了。” 既然两边一个选不了,一个不能选,那倒不如选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朱见深心里暗想道。 一直在一旁“观战”的漪乔听到朱见深的话还有些发懵:这就算是选上了?他们就这么自己掐出结果来了?这好像也不是很难啊。不过,自己岂不是马上就要嫁人了…… 思及此,她不由抬头向祐樘看去。 他此时正优哉游哉地品着茗,感受到她的目光后,便转首回望过去。 他笑容温柔地冲她眨了眨眼睛,一双漂亮的琉璃眸光华流转,漆黑的瞳仁中笑意一点点晕开,让人只是看着便会产生一种春风拂面的错觉。 漪乔也冲他眨眨眼睛,回以会心一笑。 只是,她没看到一旁低下头去的万亦柔那被低垂的眼帘遮住的越来越沉的眼色。 ☆、第五十一章 世纪级婚礼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初六,朱见深的圣旨便到了张家,曰:“授国子监生张峦为鸿胪寺卿”,原因即为当时张峦之女被选定为皇太子妃,择日将行礼完婚。 由此,张峦终于如愿以偿地实现了升迁,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国子监生一跃成为朝廷的正四品大员,可谓是平步青云,春风得意。 正月二十二,朱见深遣太傅兼太子太师、保国公朱永为正使,少保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刘吉为副使,持节至张家,行纳采问名礼。 只是这二位还没到,媒人及内官所持之礼便已经送了过来。 漪乔这几日在宫中派来的女官的教授下将大婚的流程了解了个透彻,所以她早就知道今日是纳采问名的日子。她自己也很好奇,古代皇太子大婚所赠之礼,会是何等的阵仗? 她与张峦夫妇以及延龄和鹤龄一起在北面的正堂等候,此时隐约间已经能够听见声势浩大的喜乐了。只是,漪乔居然还间或地从中听到了各色禽畜的叫声,这让她不由感到奇怪:难道皇家派来送采择之礼的队伍还带着这些出门的么? 携礼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地开进了张家,那小小的四合院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不过虽然拥挤,但是整个搬运队伍却丝毫不乱,兵士们井然有序地将礼物一一抬进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 皇家的礼物可谓是“分量十足”。这“分量”指的不仅是档次,还有重量。因为除了想象之中的金银、珍珠和各类上等的丝绢罗纱以外,还有美酒一百二十瓶,上面全部以红绿罗销金小盖袱为饰,并每条坠角铜钱四枚。另有枣栗胡桃各二合,白熟米四石,用红纸花贴包的白面六十袋。 漪乔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堆了一地的彩礼,心里暗道:原本以为皇室送来的一定都是成箱的珠宝和数量不菲的真金白银之类,没想到,居然还有大米白面?而且还包装得如此喜庆,这颜色,不是大红就是红配绿…… 她正觉得有些好笑,耳旁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咩咩”的羊叫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又紧接着听到了另外两种动物的叫声。 与此同时,旁边的延龄直拉她的袖子,兴奋地道:“姐,姐!你看你看呀!进来了一群羊诶!哎呀,还跟着几只猪哦……啊,后面还有好多鹅嘞!” 只见大门口紧随着前面的彩礼进来的,是一群活蹦活跳的家禽和家畜。其中,那群颠着小尾巴、晃着小犄角的白毛胖绵羊还各自披着一条红绿罗销金盖袱,并分别系着一条羊红麻索,这倒是与之前进来的酒瓶子的扮相颇为相似。 漪乔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群叫得正欢的动物,一时间感到哭笑不得:原来,皇室的彩礼还包括这些? 延龄兴奋之下,抬起小手朝着那群猪羊鹅一个一个地数了过去。站在他旁边的鹤龄伸手阻了弟弟的动作:“莫要胡闹,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延龄撇撇嘴,不理会他,转头又自顾自地认真数了起来。 “姐,姐!一共六只羊,四头猪,二十八只鹅哦!我数得是不是很快呀?”延龄兴高采烈地扯着漪乔的衣角,似乎觉得这是一件极为好玩的事情。 张峦和金氏同时飞过来一记眼刀,示意他马上噤声。 漪乔往左右扫了一眼,继而低下头来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道:“延龄是数得很快啊!不过……内官已经在念礼单了不是?” 延龄这才注意到,方才那个行过礼的内官如今正执着手中的红纸,细着嗓子念着采择之礼的名目和具体数量。 “对哦。”他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 漪乔冲他淡淡一笑,复又抬起了头,心里渐渐起了一份思量。 她之前一直都认为皇家送的无非就是些金银珠玉、奇珍异宝之类的正式物件,万万没料到居然还有一群禽畜在后面候着……莫非这是皇帝在充数么?那也不对,就算是他再不待见自己儿子,也不至于在大婚这种万人瞩目的大事上面敷衍,毕竟那涉及到的是皇室的颜面问题…… 漪乔心里正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就听见有人通禀说,保国公和刘大人的仪仗队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浩浩荡荡的仪仗大军奏着震天响的喜乐,好不热闹地来到了门外,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二位正副使则由仪仗大乐做前导,一路吉服乘马,随后而来,在队伍停下来的时候也下了马。 “张大人,幸会幸会!”一个笑得一脸灿烂的文官模样的人一进来就向张峦拱了拱手。 “阁下是……”张峦并不认得他,不由地有些尴尬道。 “哎呀,”那人一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张大人怕是不认得在下吧?鄙人乃是圣上此次遣来行纳采问名礼的副使。” “原来是刘大人啊,”张峦此时对上了名字,于是便也笑着冲他拱了拱手,“下官见过刘大人。” 说完,他便又转向一旁的朱永道:“见过保国公。” 那刘吉刘大人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大约七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从他的举止言行来看,完全不像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眼睛里隐现着世故圆滑的精光,一张皱巴巴的脸上笑得似乎谁都不得罪。 第53节 保国公朱永颇不屑地看了刘吉一眼,随即又礼貌性地和张峦寒暄了几句。 所谓“纳彩”,即为“采择”之意,就是男方欲要择某家女子为妻时,便差媒妁携礼前去试探女方之意。问名,顾名思义,就是向女方父母问明女儿的姓名,一般还要附上生辰年月,这样好“问卜”,看男女方的八字是否相合。 当然,太子妃的人选早已定下,此间的纳采问名实则只是走个形式。 纳采问名礼正式开始后,朱永和刘吉手里分别捧着一份制诏,各自严肃起脸来,一板一眼地朗声宣读起来。 在场的众人悉数跪下听宣。 “皇帝制谕鸿胪寺卿张峦:‘朕惟经国之道,必本于正家,婚姻之礼,必慎于择德。兹皇太子年及婚期,须得贤淑以为之配。今特遣使持节,以礼采择。’此乃纳彩制。” “‘朕惟正始之道,婚礼为先,皇太子之配,宜选名家,特遣使持节,以礼问名,尚俟来闻。’此为问名制。” 张峦行了一个跪拜礼,恭恭敬敬地道:“微臣张峦伏承嘉命。” 接着,朱永和刘吉又宣读了一遍制诏,并且询问漪乔的姓名以及家族情况。 张峦向正副使呈上早就写好的表,然后再次恭行一礼,开口道:“臣女臣夫妇所生,先臣四川夔州府知事迪之曾孙,先臣绶之,孙今年十八,谨具奏闻……” 漪乔这边低头听着张峦所呈表的内容,嘴角忍不住暗暗抽搐:“臣女臣夫妇所生”,这不是废话么?难道说她还是他们夫妇捡来的不成?不过……等一下,张峦的意思可能是要强调她是嫡出之女。若是庶女,那么应该还有和庶母见礼之类的规矩。由此可见,其实张峦考虑的还是蛮周全的。 “哎呀!”就在漪乔出神时,延龄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嘎嘎嘎”的鹅叫声。 等到众人循声望去时,便看到一只体态笨拙的大白鹅扑棱着翅膀向着漪乔的方向连走带飞地摇晃而来。 跪在地上的兵士们见此都吓了一跳,没料到它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于是一个个慌手慌脚地从地上爬起来,几个人同时把鹅一把按在了地上,一时间落了一地白花花的鹅毛。 漪乔眨眨眼,看到这一幕不由失笑。 “混账东西!连个畜生都看不好!要是惊吓了娘娘,你们担得起么?!”刘吉狠狠地瞪了兵士们一眼,愤怒地呵斥道。 朱永斜睨着他,鼻子里轻轻地冷哼一声。 “娘娘没事吧?”刘吉转头又是一脸笑容,语气极为真切。 “没事,”漪乔淡淡一笑,旋即又话锋一转,“刘大人不必如此称呼我,毕竟如今还没有正式册封。” “册封是迟早的事,”刘吉陪着笑脸,“娘娘无须顾虑于称呼的问题,就当是微臣提前叫了。” 漪乔牵牵嘴角,权作是示意性地笑了笑。 不过,今日见识到了皇家的特殊彩礼,她日后再见到便也就见怪不怪了、成化二十三年二月初一,行皇太子纳徵(zhēng)告期册封礼。朱见深遣英国公张懋(mào)为正使,少傅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万安为副使,至张家持节行礼如仪。 这次所赠之礼比之上次,更是丰厚异常。其规模之大,数量之多,等级之高,已经到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金银璀璨,珠玉争辉,绫罗溢彩,软缎流光,满目都是做工精细的衣冠首饰,满目都是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纳征的礼物里没有囊括的。另外,还有一整套精细完备得令人瞠目结舌的太子妃冠服、首饰和仪仗。 当然,这次也少不得送上一群活蹦乱跳、欢叫不停的禽畜:北羊四十牵,猪二十头,鹅四十只,以及马八匹…… 但是,这次漪乔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惊讶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无暇顾及于此了。 此时的她头上正顶着一顶镶嵌着各色珠花宝钿、金凤附饰的九翚(hui)四凤冠,身上穿着一套奢华高贵但却式样繁复到里三层外三层、配饰齐备精细的翟(di,古书上的一种鸟)衣,脖颈上挂着一副连缀有好几样玉石金器的霞帔,脚上穿着青罗袜,外面套着一双缀有六颗珍珠的青纻丝舄(xi,即为鞋)…… 在作为催妆之礼的四只羊的“咩咩”声中,在一众宫娥女官的搀扶下,漪乔摇摇晃换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缓缓出了闺房。 她此时只觉得头上的凤冠有千斤重,直压得她脖子快断了一样。身上繁琐的衣饰更是束手束脚,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再小心。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她如今只能辛苦地集中精力硬撑着,不然在这种场合失态那就不是她一个人丢丑的问题了。 册封的仪式正式开始,漪乔谨慎小心地理了理衣服,跪下来听宣。 作为正使的英国公张懋手执朱见深的圣旨,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长子皇太子祐樘,天赋纯资,学全睿德,年长已冠,宜谐室家。尔张氏鸿胪寺卿张峦之女,夙蕴闺闱之秀,克遵姆傅之箴,时及于归,天作之合……” 漪乔垂首看着身上华贵鲜妍的礼服上的翟鸟纹样,如水般灵动的目光幽幽闪烁。 她轻轻地在心里呢喃道:我这就要嫁人了?而且嫁的还是几个世纪之前的一个古人?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不知进宫之后,会是个什么情形…… 成化二十三年二月初六,是皇太子的亲迎日。京城百姓纷纷奔走相告,成群结队地赶去看热闹。京城里一时间万人空巷,人潮成海,主道旁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众人挤挤挨挨地并在一起,摩肩接踵,连一丁点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此情此景,可谓是盛况空前。 “哎哎哎,听说了么听说了么?这条道儿可是太子殿下亲迎队伍的必经之路诶,等一下咱们就可以见到殿下的天颜了!” “知道啊,不然我怎么会来这里?不过我就是没想到原来未来的太子妃娘娘就住在这附近啊!要不然我这次就没法抢着这么靠前的位子了。” “谁说不是呢,那离得稍微远些的都排到大后面了,咱们住得近的就是沾光。等一下就可以一睹殿下的风采了,想想就觉得激动!只是不知道咱们的太子妃娘娘长得什么样?” “能选上太子妃,那一定是天命所归啊,模样估计也跟天仙似的吧?京城可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咱们这平头小民何时亲眼见过太子大婚的?为了来看这个热闹,今儿个我可是连生意都不做了……” “哎——别说了!快看快看,到了!太子殿下的亲迎队伍朝着这边来了!!!” 众人翘首以盼的亲迎队伍一路奏着震天响的喜乐缓缓地开过来。整个队伍由阵势庞大的仪仗队做前导,由卖力鼓奏着的鼓手、号手以及其他乐手紧随其后,之后随侍的官舍官军做导从,后面还跟着不计其数的、扛着成箱成箱彩礼的兵士。整个亲迎队伍任人伸长脖子也根本望不到头,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的样子。 而被簇拥在队伍中央的,是一辆极其引人注目的御辂(露,古代的一种大车,多为帝王所用)。金玉做饰,流苏百转,尽显帝王之家的贵气与奢华。而辂中所坐之人,即为此次大婚的新郎,亲迎的主角之一,大明的皇太子,朱祐樘。 他今日所着的是一件白鹿皮制成的皮弁(biàn),皮弁服的缝隙之间缀有五彩玉,显示出身份的高贵与尊崇。他的神态极为优雅安闲,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然而溢转着琉璃一般璀璨华彩的眸子却是平静无波,半丝涟漪未起。就如同紫藤萝瀑布之下沉淀的最深的一抹色调,辉煌亮丽之中又带着悠远的沉静。 “太子殿下是乘辂而来的啊,那我们岂不是难以得见天颜?真是遗憾啊!” “是啊,我们要见到殿下是不是还要再挤到太子妃娘娘的住处才行?” “挤就挤吧,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啊……” 祐樘听到御辂外百姓的议论,不由淡淡一笑,旋即伸出一双白皙莹润而线条优美的手,缓缓挑起了帘子。 “哎呀,快看!太子殿下!” “那就是太子殿下啊,果然是天家之子,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殿下素有宽仁之名,如今看来,真是温文尔雅,君子如玉,果然所言非虚!实乃我等之幸也……” 祐樘面上温和含笑,目光流转,扫视了一圈,冲着周围的百姓颔首致意。然而就在他即将放下帘子的时候,视线却突然停滞在了某个地方。 第54节 道旁的酒楼上,一个白色的身影翩然而立。他的身上带着淡漠疏离的清冷气息,仿佛完全隔膜于外界的热闹与喧嚣。 孤霜雪姿,超脱物外,落落清华,淡若轻云。他就那么静静地负手立在栏杆之后,面无表情地对着眼前无处不在的热闹喜庆。似乎是神游天外,没有看进眼里;也似乎是用心在看,想要刻进骨髓里。 祐樘不易察觉地叹息一声,继而唇角牵起了一抹复杂难解的笑容。随后他将视线收回,放下了帘子。 那家酒楼已经被包了下来,所以清清静静的,和外面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此时却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意哥哥,亲迎的队伍已经走远了,”温婉走到墨意背后停了下来,轻轻地咬了咬唇,“你已经站在这里一天了,咱们回去吧。” “你不该逃避征召的。”墨意望着远方,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声音淡淡地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意哥哥都知道了?”温婉低着头闷声道。 “朝廷若是动真格地追究起来,就算是云家出面,也很难办。”他的语气四平八稳,听不出任何的起伏。 “如果真到那个时候,我不会连累任何人的……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进宫……想陪在意哥哥身边而已……”温婉揪紧身侧的衣摆,抬头倔强地看着他的背影。 墨意叹了口气,虽然极轻,但却是从内心最深处生发而出的。 “真是造化弄人。”他嘲讽地一笑,声音虚无缥缈,宛如稍纵即逝的轻风,还未逸散开来,便已化在了无边无际的苍茫之中。 ☆、第五十二章 洞房花烛夜 皇家的规矩真的不是一般的多,亲迎的队伍到达张家之后,便又是一套繁琐的仪式和说辞,其后还有在宫里举行的极其讲究的合卺(jin )礼。漪乔感到整个一套流程走下来,可谓是既耗体力又耗心力。她一直都高度集中着精力,唯恐哪一步出错,在众人面前失态。 好不容易熬到合卺礼结束,回到慈庆宫换上了常服,天都已经黑了。 慈庆宫为太子住处,左右分别有连房七间,其中右七间有雕红宝座及奥室,内又含弘仁殿,规制曲折幽深。而左边七间则为寝宫,里面摆放着黑檀木雕花大床。 而如今一对新人已经来到了寝宫里。 “殿下和娘娘还有何吩咐?”管事宫|女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道。 祐樘转首望向漪乔,温言问道:“乔儿可还需要什么?” 漪乔看他一眼,但又似是不自在地立刻转移了视线。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微笑着对管事宫|女道:“将我……本宫头上的饰物取下吧。” 管事宫|女低头应了一声,然后又叫来了一个负责梳妆的宫娥打下手,一起帮漪乔卸掉头上的装束。 祐樘含笑看了着漪乔坐在梳妆台前的背影,继而又状似不经意地在房间里面环视了一圈。当目光停留在某一点的时候,他的唇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个玩味的弧度。 两个宫|女做事十分麻利,很快便完成了漪乔交代的差事,这不由让她感到郁闷不已。她心里嘀咕道:怎么就好了呢,再多拖一会儿啊…… 当最后一个宫娥躬身趋步退下之后,房间里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缠龙绕枝的金红色喜烛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漪乔下意识地望了门口一眼,然后又双手托腮,对着铜镜里一张苦成一团的小脸直蹙眉。她坐在梳妆台前半天,就是没有一点挪窝的迹象,好似完全忽略了这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祐樘好笑地望了望她,并没说什么,只是回身倒了一杯茶,走到另一侧的桌案旁边,看了一眼上面摆放着的做工精巧的香钟,然后毫不犹疑地拎起茶杯就一股脑地把茶水全部浇在了香钟螺旋状的盘香上面。 他转首看见漪乔还坐在原处,不由失笑。上前几步来到她的身侧,轻声提醒道:“乔儿,该歇息了。” “啊?哦,”漪乔尴尬地笑了笑,“我……呃,妾身现在还不困,要不然殿下先去休息吧。” 祐樘叹了口气,然后俯身将手搭在她的臂膀上,轻轻扳过她的身体,认真地看着她:“乔儿,不是和你说过了么?私下里直接唤我名字即可。另外,也不用自称‘妾身’,人前如此那是没办法,但是此间就我们两个人,我听着……觉着疏远。” 漪乔低头看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一双白皙的手,抬头对上他映着点点光晕的琉璃眸。莫名其妙的,她感到他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伤感。那抹情绪即现即逝,等她再想找寻时,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心里的某个地方似被轻撞了一下。 漪乔抿了抿唇,暗暗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这是在别扭什么呢?明知道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顶多就是同床共枕呗,反正那床大得很……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思想开明的大学生难道还会拘泥于这个么?难道……不相信他么? “好啊,”漪乔微微一笑,“知道了,以后一定照办。只要你不觉得我没大没小、不懂礼法就行。那……咱们歇息吧。” 祐樘唇角溢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与漪乔一起来到了雕花大床前。 “呃,”漪乔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咱们今晚……” “乔儿放心,”祐樘知道她要说什么,柔柔一笑,接过了话头,“之前便说好了只做挂名的夫妻的,我不会食言,亦不会强迫乔儿做任何事。” 漪乔觉得自己刚刚似乎是在怀疑他的为人,不由尴尬地笑了笑:“好……那,你先?”说完,她笑容可掬地冲着雕花大床做了个“请”的手势。 祐樘抿唇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漪乔眨眨眼,微张着嘴看着他。 “乔儿难道不知道‘妻内夫外’的道理么?你应该躺在床里侧的。”祐樘倚在高大的黑檀木床柱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语气极尽轻柔和缓。 漪乔揉了揉额角,想起来古代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不仅如此,据说若是妻子要夜起的话,是不能直接从丈夫身上迈过去的,一定要叫醒丈夫让他坐起来然后从其背后过去才行。 “你转过去。”漪乔绷着唇,紧张地看着他。毕竟,被一个大男人看着脱衣服怎么着都是一件窘迫的事情,虽然褪下的只是外衣和中衣。 祐樘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柔声道:“好。”言毕便转过了身。 漪乔一边磨磨蹭蹭地解着衣服,一边孩子气地悄悄腹诽道:哪来的那么多破规矩,明明就是故意的,故意想站在我面前看我窘迫的样子!哼,以后睡前一定要喝上一大壶水,然后一晚上夜起四五次,让你睡不成觉…… 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漪乔后面的动作就变得利落很多了,没一会儿便兔子一样地钻进了绣着龙凤呈祥的金丝锦衾里,然后转头道了一声“好了”。 那锦衾虽然很厚实,但是一点也不压身,蓬蓬松松的,又轻又保暖。感受着这份舒适,她的神经便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面向着床里侧,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心跳莫名其妙地渐渐加快,脸颊越来越烫,连呼吸也变得有些不规律,脑海里还时不时地飞过纷乱的画面。 其实刚刚她便觉得身体有些异样,但并没有像现在一般明显,她当时只道是因为太过紧张了,但如今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难道是发烧的前兆? “你好了么?”她竭力调整好呼吸,瓮声瓮气地问道。 第55节 “嗯——呃,等一下……” “那个……你!”漪乔转过身来正要和他说话,却在看见眼前的景象时,声音生生卡在了喉咙眼。 纯白色的丝质里衣松垮地套在颀长的身形上,领口处露出的大片细腻紧致的肌|肤泛着玉一样的温润光泽,散开的发丝如同乌黑滑软的上好绸缎一般,随意地垂顺在胸前和背后,精致绝伦的五官笼在朦胧柔和的光晕里,更衬出他清隽玉润的气质和秀雅的风姿,氤氲出一片梦幻般的迷离光晕。 此时的他,宛若一块流光溢彩的琼琳美玉,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份不经意间流泻而出的慵懒与安闲。 漪乔懊恼地捂了捂脸,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脸颊的热度瞬间飙到了沸点,有一种喷鼻血的冲动。 祐樘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又从容如常地冲她温柔一笑,随手把一样东西甩到了一旁的案几上:“本来是好了的,但是突然掉了样东西,所以我得起身把它捡起来。” “什么?让我看看。”漪乔郁闷地按了按眉心,感到身上那股异样的感觉愈加强烈,只想尽快转移注意力。 他一面随意地拢了拢衣服,一面转首看向她,脸容上的笑容渐渐地现出一丝揶揄之色:“乔儿真的要看么?我觉着,还是不看为好。” 漪乔脑中灵光一闪,霎时睁大了眼睛看向他,面上的酡红又添一分:“难道是……”春|宫|图?! “嗯,如乔儿所想,其实本来不想让你看见的,”祐樘轻轻一笑,“规矩如此,不过我们用不着。” “是用不着还是你根本就已经有经验了。”漪乔缩在被子里,小声嘀咕道。 “乔儿说什么?” “没什么,”漪乔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岔开了话题,“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子里很热?” “热么?这屋子里热度应该正好才是。” “哦,那可能是我发烧了。”她有气无力地紧了紧被子,声音都带着干涩。 祐樘起身看着缩成一团的漪乔,眉头微微蹙起。 “让我看一下。”他冰玉一般清润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漪乔正浑身燥热不已,紧蹙着眉头,嘴里含糊地道:“看什么,你又不是大夫……”可不等她说完,祐樘已经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然后一手撑在她背后,一手给她把脉。 刚一感受到她滚烫的体温,他的眸色便是一沉。她如今气息不稳,面上和脖颈上都出现了异样的红晕,明显不是普通的发热。可是,他明明已经把那熏香给浇灭了,难道…… 他身上清雅馥郁的麝香味萦绕在漪乔的鼻息之间,她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嘴里喃喃道:“祐樘,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啊?好难受……不过,闻着你身上的味道似乎感觉好一些诶……” “那是因为麝香有开窍醒神之效啊,乔儿,”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叹了口气:“乔儿,你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也没吃什么……就是合卺礼之后吃了些太后差人送来的糕点……”她浑身无力地软倒在他怀里,嘴里时不时轻喘着气。 “乔儿,你……应该是中了媚|药。”他一边揽着她,一边细心地帮她披上被子,以免她着凉。 “啊?”漪乔心里一个机灵,神志清醒了些,勉力挣扎着坐起身体,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说,是太后她……” 就算是太后再想抱曾孙,也不必这样吧?她可是刚进门啊,太后她老人家就给她使这种手段? “嗯,我猜测这就是皇祖母的意思,不过,”祐樘笑得有些无奈,“她老人家如此,该是和我也有些干系。” “你?”漪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随即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冲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道,“难道你……” “乔儿是不是想说,难道是我不|举,故而需要药物的辅助?”祐樘面上依旧一片从容不迫,笑容和煦宛若骀荡春风。 “是啊是啊,没准儿她老人家的原意是给你吃的呢……哈哈哈……”漪乔笑得直不起腰,干脆趴在被子上笑。 “既然如此,那么……乔儿要不要验一验自己的想法?”他面上的笑意渐渐加深,声音里是说不尽的低沉温柔。 “……咳咳咳,”漪乔被他的话结结实实地呛着了,连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那什么,咱们说正事——眼下该怎么办?” 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也会遇上这种出现在小说和影视剧里的下三滥的伎俩。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天龙八部》里面段誉和木婉清中媚|药的那个桥段,心里不由一寒。 漪乔捧着烫得要冒烟一样的脸颊,皱着一张小脸,无奈地苦笑道:“那我等一会儿不会不受控制地把你给强了吧?” 祐樘起身在外衣的袖袋里翻找了一下,随口应道:“不碍事。” “……什么?你……!”漪乔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儿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担心,皇祖母下手还是有轻重的,你中的这种不是特别霸道,而且我这里正好有解药,”祐樘笑吟吟地看着她,将一颗药丸递给了她,“把这个吃了,会缓解很多。你明日再出去走几圈,就没什么事儿了。” 漪乔虽然奇怪他为何会如此巧地备了解药,但还是依言将药服了下去。 服药后不久,她便渐渐沉入了梦乡。 房间里再次归于平静,漪乔的呼吸慢慢趋于均匀平稳,身上滚烫的热度也在一点点降下来。祐樘忽然睁开眼睛,侧头见她已然睡下,便起身帮她掖了掖被角。黑暗中,他那双溢转着琉璃一般华彩的眼眸里一片清明,丝毫没有半夜醒来的迷蒙混沌,显然方才根本就没有入睡。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纸洒落到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映出镂花窗棱模糊的影像。这个夜晚似乎颇为宁静,只除了房间里浅浅的呼吸声和偶尔路过的轻风打个呼哨的声音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响动了。 然而,却偏偏有人要打破这份平静。 涂满了月光的窗户纸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紧接着,房间里便悄悄起了一阵若有似无的青烟。祐樘唇角轻轻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一双漂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寒潭一般深不见底。 他迅速伸手堵住了漪乔的口鼻,自己也即刻运功闭气。睡梦中的漪乔因为缺氧而憋闷的醒了过来,一睁眼便下意识地挣扎着去推他的手。祐樘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外,又指了指四周已然扩散开来的烟气。 漪乔眼珠转了转,眸色一凛,意识到如今可能是遇上暗算了。不过,如今这样,她就算不因暗算而死,憋也该憋死了。 漪乔面色憋得通红,苦着一张脸指了指他的手,示意他她快窒息了。 祐樘眸光微微闪了闪,略一思忖,然后猛然俯身去为她度气。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倏忽之间睁得老大,只觉得“嗡”的一声,然后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完全停滞。 他的唇瓣带着一丝丝的凉意,但是却极其的柔软细腻。伴着呼吸的节奏,他动作轻柔地一点点为她输入救命的氧气。这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吻,但每次唇瓣间不经意的辗转撕磨,似乎都能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温柔缱绻。他动作十分认真专注,半垂的眼帘,遮住了眸里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媚|药的效力还没过,她如今感到浑身蔓延着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脸颊上的温度迅速蹿升,体内的血脉又开始有翻涌的迹象。所有的神经似乎都集中在了嘴唇上,每一丝每一毫的触动都是对她敏感度的挑战。 第56节 她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渐渐加快的心跳,清楚地感受到他垂落下的发丝轻轻扫过她面颊的□。 漪乔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雾气,他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她的眼睑一点点阖上,沉沉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然而,失去意识之前,她隐隐地感到,这件事情好像哪里透着不对劲。 ☆、第五十三章 拜谒仁寿宫 冬至之后,天色便会亮得越来越早。如今卯时刚到,就已经有熹微的晨光跃过窗棂钻了进来。 漪乔慵懒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坐起来之后,才发现头部昏昏沉沉的,似乎是昨晚没睡好。她如今脑袋还有些混沌,并没有完全清醒。 “乔儿醒得很早啊,我正打算唤你起身呢。”祐樘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漪乔不由转头望向他。 “早安,”漪乔冲他笑了笑,“你起得更早啊。” “早安?”他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眸光流转,将这句问候在心里转了一遍,“乔儿早安——咱们去盥洗吧。” “哦……啊——!” “嘘——小声些,”祐樘眼疾手快地掩上她的嘴,笑容里透着些无奈,“出什么事了?” 漪乔口不能言,便用眼睛怒瞪着她,然后伸手指了指锦衾下那块白绢上鲜红刺目的血迹,不由分说地一把推开他,羞愤交加之下抬手就要给他一耳光。 “乔儿冷静些,”祐樘握住她纤细的皓腕,“那不是你的。” “你说什么?”漪乔动作一滞,愣愣地看着他。 “是我的,”他拢了拢衣袖,笑望着她,“总是要对皇祖母有个交代的。” 漪乔嘴唇嗫嚅了几下,随即拉过他的手臂二话不说地捋起了袖子。只见一道深深的划痕蜿蜒在白玉一样的手臂上,显得有几分狰狞。 “对不起,”漪乔满面的歉意之色,“我方才太冲动了。不过,你能告诉我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么?”说到这里,她想起昨晚那尴尬的一幕,面上不由飞起一片红晕。 “昨晚的事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眼下规矩还没走完,今日还要去拜见皇祖母和皇后,咱们还是快些起吧。昨晚的事情,回头我会向乔儿解释清楚的。”祐樘轻轻地抽回了手臂,温声道。 漪乔知道今日还有正事要做,便只好暂且压下话头。更衣梳洗之后,又用了点早膳,便和祐樘一起向着太后所居的仁寿宫而去。 漪乔今日穿的是一套青纻丝绣翟衣,青丝被绾成了一个精致的凌云髻,云鬓上斜插的一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更衬出她的典雅高贵和落落大方。 他们到达仁寿宫的时候,周太后正和一旁的王皇后说着什么,一众妃嫔命妇也在场。周太后见他们二人进来,便笑着示意他们上前来。 祐樘和漪乔向着周太后和王皇后见了礼后,身边便有宫人奉上了放着两盏茶的托盘。漪乔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托着茶盏,恭敬地垂首捧给周太后,接着又依样给王皇后敬了茶。 周太后饮了一口茶,抬头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声音淡淡地道:“嗯,日后便是一家人了。樘儿身体不好,记住,你要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日后以夫为纲,刻尽妇道,谨守宫规,太子妃需要做的,你都要做好,要时刻谨记你太子妃的身份。” 周太后这架势,颇有些对着刚进门的孙媳训话的意思。而王皇后只是在一边看着,并未出声。 “是,漪乔谨遵太后之命。”她依旧垂首答道。 “另外,”周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盏觑着她,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尽快为我皇家增添子嗣,开枝散叶,哀家想尽早抱上曾孙。” 闻听此言,漪乔别扭地抿抿唇,但也不能说什么,依然恭顺地应了周太后的话。 “皇祖母,乔儿进宫不久,规矩日后慢慢学也不迟。现下还是快些开始吧,莫要让诸位久候。”祐樘看了跪在地上的漪乔一眼,转首对周太后笑着道。 周太后动作一顿,继而笑望着自家的孙儿:“哀家也不是那严苛之人,只是她刚进门,这规矩还是要立一下的。怎么,樘儿莫不是心疼了?” 祐樘也没有反驳,只是笑而不语。 “启禀太后,万贵妃求见。”这时,一个太监突然跑进来通禀道。 漪乔在听到来人的名号时,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心里暗道:这个万贵妃,不就是传闻中一直和祐樘作对的人么?不知道这个让一个小她十七岁的皇帝专宠了几十年的女子,是个怎样的人物? 周太后轻轻地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道:“让她进来吧。” 万贵妃今日气色看起来很不好,连走进殿内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时不时地用帕子捂着咳嗽几声。身边搀扶着她的,正是当初和漪乔一起参加“选三”的万亦柔。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万贵妃有些艰难地跪下行了礼,“今日臣妾不巧身体抱恙,故而来得迟了,望太后和皇后莫要见怪。” 王皇后见此似是有些受宠若惊,忙笑着言道:“贵妃既是身体不适,也算是事出有因,自然……”她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一旁的周太后脸色越来越难看,于是便倏然收了声。 “起来吧,哀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皇后都如此说了,难道你还要哀家亲自去把你扶起来不成?”周太后不屑地看她一眼,冷冷地道。然后她又看向漪乔,辞色稍降:“太子妃也起吧。” 万贵妃虽然觉得憋屈,但周太后到底是她的婆婆,她不敢说什么,只好依言在万亦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太子和太子妃新婚燕尔,臣妾就算是身子骨再不济,也要前来祝贺一番。”万贵妃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对着周太后道。 周太后不想和她说那么多,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吩咐道:“赐座。” 祐樘的神色一直都没什么变化,面上自始至终都只是挂着温雅的笑容。 其实此次安排的新人与后妃命妇的见面,除了礼数上的考虑之外,也是想让大家彼此认识一下,好方便日后在宫里走动。 万贵妃的品级是很高的,所以她也就排在了靠前的位子。虽然她已经在极力地掩藏,但脸上的阴郁之色还是显而易见。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啊。”她看着周太后在和王皇后说话,没注意到这边,说话便透着些阴阳怪气,虽然是在笑,但是眼睛里射出的却是刻毒的冰渣子。 祐樘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令人着恼的态度,只是轻轻一笑道:“托贵妃娘娘的福。” “这就是太子妃吧?哎呀,真是个美人胚子,”万贵妃将漪乔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转头看向祐樘,枯槁病恹的脸上那暧昧的笑容里透着一股意味深长,“太子真是好福气啊……不知,昨晚过得如何?最难消受美人恩呐,太子身体向来不好,可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骨,要不然,说不定哪一天就……” “贵妃娘娘,请容漪乔说一句,”漪乔忽而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冲着她微微福了福身,面容上挂着标准的笑容,“漪乔知道您这是在好意提醒,可您今日前来为的是祝贺新婚之喜,这些丧气的话还是莫要提了,否则若是被太后听了去,她老人家说不定不但不体谅您的苦心,还会误会您这是在刻意诅咒殿下,实在是于您有百害而无一利。” 说完,她面上的笑容越加显得温良乖顺,似乎真的是在好心好意地给万贵妃提醒,让她不要行差就错。 第57节 祐樘不由转首看向她,一双光华溢转的琉璃眸满含着思考,眸底渐渐沉淀起一丝复杂的神色。 万贵妃被她的话给噎了一噎,随后又冷声一笑,冲着漪乔挑衅地道:“哟——看不出来啊!太子妃还真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只是,怎么说你也是刚进宫,还是收敛着点的好!” 漪乔略一思忖,正要说话,被不料身旁的祐樘抢先接过了话头。 只见他温温和和地一笑道:“如娘娘所言,乔儿进宫没多久,所以对这宫中明里暗里的规矩所知并未完全通透,方才皇祖母也已然训诫过了,若是娘娘觉得乔儿言辞之间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多多海涵。否则,大家面上都无光。” 那言外之意就是说,太后刚刚训导过,她若是现在追究太子妃言语冲撞于她,其实也是在给太后难堪。 万贵妃见他们都拿太后来压她,虽然气得牙痒痒,但也是没奈何,毕竟辈分和地位在那里摆着,这里她最惹不起的就是周太后。 王皇后她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但纵然朱见深再是宠爱她,她身为儿媳,还不敢和自己婆婆叫板。 “本宫也没说要怪罪于太子妃,瞧太子紧张的,”万贵妃哼笑一声,“真是夫妻情深啊——那本宫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说完,便举起桌上的酒爵向他们敬酒。 “借娘娘吉言。”漪乔和祐樘异口同声地道。而后两人举起酒爵,相视一笑。 “姑姑,您今日身体不适,这酒就让亦柔代饮了吧。”一直沉默着的万亦柔这时拦住万贵妃的动作,突然开口道。 “好吧,亦柔有心了。”万贵妃也不推辞,直接将酒爵递给了她。 万亦柔的笑容显得有些不自然,她举起酒爵朝着漪乔和祐樘示意了一下,缓缓开口道:“虽然姑姑已经说过了,但亦柔还是再说一遍吧。祝太子……和太子妃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说完,她幽幽地瞟了祐樘一眼,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漪乔瞧着万亦柔的神情,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下意识地转首看了看祐樘,发现他依旧神色如常,面上带着不温不火的笑容,低头浅浅地饮了一口。 只是,她心里结了个小疙瘩。其实早在“选三”那日她就觉得他们其实之前是认识的,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只不过这些想法她从来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漪乔心里一直盘桓着这个问题,以至于在回慈庆宫的途中还在考量着。 她是一个人从仁寿宫出来的,周太后以想要和孙儿说说话为由,把祐樘留了下来。 然而她这里纠结烦闷着,仁寿宫里的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太后靠在软榻上,面上带着几分担忧地对祐樘道:“樘儿,你知道这些日子那帮鞑靼的夷人又在北部边关蠢蠢欲动了么?” “回皇祖母的话,孙儿知晓,”祐樘轻轻地叹笑一声,“父皇近日正为此苦恼不已。” “是啊,你父皇如今正为此忙的焦头烂额的,”周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帮蒙古的夷人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整日喊打喊杀的,见天儿地扰我大明边境。你父皇几次三番的围剿征伐,虽然也获了不少的胜仗,但却始终不见有多大的成效。如今可好,他们由一盘散沙变成了一个统一的部落,实力更是远胜从前,还出了个什么可汗。我看啊,这河套的问题日后是更难办了。” “皇祖母是不是想说鞑靼部的可汗巴图蒙克?”祐樘缓声提醒道。 “对,就是这么个名字!年纪大了就是记不住东西了。樘儿也一直在关注着河套的问题吧?” “嗯,蒙古人一直盘踞于河套地区,于我大明而言绝对是个不小的威胁,”祐樘斟酌着开口,“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后果……将不堪设想。” “唉,哀家老了,这些国家大事还是你们自己拿主意吧。哀家相信,樘儿心中该是早已有了对策的,”周太后慈祥地看着自家孙儿,“故而咱们现在说些家事吧。” “皇祖母是不是想问昨夜洞房之事?”祐樘的思维跳跃得很快,立刻就猜到了周太后的心思。 “嗯,”周太后目光含笑地望着他,“樘儿果然聪颖过人——哀家就是想问问,昨晚如何?” “皇祖母不是已经看过那白绢了么?何况,”他笑吟吟地道,“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问的。” 周太后见他如此反应,便满意地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哀家终于给你挑了一个合意的贤内助。可算是了了心愿了。如今这太子妃不仅典雅大方,颇有大家风范,而且人长得也真是一等一的漂亮,终于把那施夫人给比下去了!樘儿,哀家如今可是盼着抱曾孙呢。” “皇祖母,说到这里,孙儿想和您打个商量。”祐樘略一沉吟,抬头对周太后道。 “哦?何事?” 祐樘轻叹了口气,笑得有些无奈:“请皇祖母不要干涉我们的私事。” 周太后是何等人物,当即便听出了他的意思。她略一挑眉道:“你是在怪我昨日对她用药的事情?” “孙儿绝无责怪之意,皇祖母也是好心。但那东西毕竟用了不好,对身体多多少少都有损伤的。” 周太后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哼了一声道:“哀家要是不那么做的话,还不知道何时能抱上曾孙呢!你向来不喜近女色,哀家精心挑选的多少宫娥,明里暗里的给你遣过去,你居然都视若无睹。你说说,哀家能不操心你洞房的事情么?” “所以,皇祖母就做了两手准备?”又是熏香又是媚|药的? “樘儿如此聪颖,不做两手准备能得手么?不过……哀家将那熏香做成香钟竟然还被你发现了?”周太后一副惋惜的样子,抚了抚额头,继而又叹了口气,“放心,哀家日后不会再插手你们夫妻的事情了——你似乎蛮喜欢那丫头的,这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樘儿啊,你日后可不能太宠着她了,日后说不得会出乱子的,你父皇那可是前车之鉴啊。” 祐樘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只是眸光中闪着一丝难解的复杂。 ☆、第五十四章 共剪西窗烛 朝见完太后和皇后以后,随后的几天里,漪乔和祐樘又相继行了盥馈、庙见和庆贺之礼。 其中,庆贺这日尤其繁忙。朱见深一早便召集群臣于华盖殿,隆重地为皇太子和皇太子妃庆贺结缔良缘之喜,之后又颁旨大宴群臣。而漪乔和祐樘则要接着赶往周太后和王皇后处,正式接受皇太后、皇后以及一干命妇的庆贺之词。末了,便是皇太后赐宴。 等到这一套规矩礼数走下来,终于回到慈庆宫的时候,漪乔简直想不顾形象地一头扑到床上睡他个昏天暗地的好好养足精神。 “乔儿若是乏了,就先歇着吧,”祐樘含笑看着满面倦容的漪乔,声音低柔轻缓,“宫人们都退下了,不必太拘泥。” “那你呢?你不休息么?”漪乔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问道。可是话才出口,她就有些后悔。怎么听起来,感觉她很想和他一起的样子呢……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要稍晚一些,”说着,他唇角微微一弯,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乔儿很介意么?” 漪乔撇撇嘴,然后无奈地笑道:“不介意不介意……只是,别熬到太晚,记得早些休息。” 祐樘轻轻颔首,冲着她温和一笑,随即转身轻轻掩上门便走了出去。 或许是突然换了地方,睡着很不习惯,漪乔自进宫之日起就没有踏踏实实地睡过一觉。今夜也是一样。她只睡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便在纷乱又模糊的梦境的搅扰下醒了过来。 她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坐起身,转首看见身边还是空荡荡的,一时间张了张嘴,有些惊讶:她都已经睡醒一觉了,他居然还没有休息? 她心里渐渐起了一丝担心。 第58节 反正也睡不着,躺着也是躺着,倒不如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正好她也有问题要问他。漪乔为自己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便简单地穿上中衣,又套了一件御寒的紫貂裘,便起身步出了房门。 冬末春初的夜晚,寒气还是很重的。如被浸了浓墨的夜空稀稀疏疏地漏下几颗闪着微光的星子,黑沉沉的不见月亮,似乎是吝啬于给予人间更多光明似的。周围一片静谧,偶尔一阵挟着寒气的风经过,回廊上一溜华丽的宫灯都会左右轻摆,在地面上投射下一片晃动的光影。 几个身着飞鱼服、腰系宽鸾带的锦衣卫,佩着绣春刀,身姿笔挺地立在廊道上,脸上一片肃然,如同石刻泥塑的一般,只在见到漪乔的时候向她行礼问安,才证明他们确实是大活人。 虽然仍旧不习惯这种被人行礼的感觉,但漪乔还是时刻谨记着自己如今的处境和身份,冲着他们微微颔了颔首。随后她紧了紧身上的紫貂裘,向着一间仍然透着光亮的房间快步走去。 她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早已听到她脚步声的祐樘这时抬起头,看了看她映在门上的模糊身影,和声道:“进来吧。” 漪乔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他书案上堆着一高一矮两摞的奏疏,而他正手执狼毫朱笔在面前的一本奏疏上批着什么。 “乔儿不是已经睡下了么?怎么又起身找来了?”他放下手中的朱笔,轻轻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觑着她柔声道,“如今夜间寒气正重,小心着凉,快些回去吧。” “我睡不着,夜半醒来见你还没有休息,就想来看看。”不经意间,一丝微笑划过唇角。漪乔此刻觉得,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令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开心。 她的眼睑垂了垂,但随即又把目光投在了他面前的书案上,缓缓地道:“你在……批奏疏?” “嗯,这几日忙着成礼,积下来一些,另外还有司礼监刚刚呈上的新的奏疏。”他笑着向她解释道。 “大婚之礼刚成,就要赶着处理政务了?这是……皇上的意思?”漪乔叹了口气,搬了张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祐樘轻轻摇了摇头,手下的批阅片刻也不停:“由于大婚的缘故,父皇特准我这几日的课业和政务处理可以缓一缓,是我自己想把事情往前赶一赶。毕竟奏疏总是要批的,暂缓只会越积越多。更何况,我也不希望因为大婚而耽误朝政。” 漪乔看着他认真而忙碌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来的很不是时候:“那我会不会影响到你?我看我还是……” “乔儿是否有话要与我说?”祐樘忽而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 漪乔张了张嘴,惊讶于他敏锐的洞察力。她点了点头道:“嗯,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哦?乔儿但问无妨。” “可你不是……” “要紧一些的已然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为数不多的也几乎都是些言之无物的口水仗,批红也可以不急于这一时,故而一两刻的工夫还是抽得出来的。”祐樘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笑望着她。 “那好,”漪乔刻意干咳几声,“这几日一直都忙着成礼的事情,也没顾上好好问你——我一直都想知道,那日的……洞房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完,她脸颊上即刻浮现出了两抹淡淡的红晕。 “乔儿终究是问出来了,”祐樘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我正想着怎么和你提起此事呢。” 漪乔笑了笑,清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解释。 “其实那日我一直都没有睡着,到半夜时分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潜到了窗前,我当时就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有一股稀薄的青烟逸了进来。我当时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但想来应该是毒气迷烟之类,于是我就下意识地掩住了你的口鼻。但是随即我也意识到这样会让你窒息的,而此时你也醒过来了。当时那种刻不容缓的境地,亦不容我多考虑,故而情急之下便俯身去为你度气了。得罪之处,望乔儿莫要见怪。”他温柔地看着她,清润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将那晚的事情娓娓道来。 漪乔想起那晚那似吻非吻的接触,面上不由有些发热,灵动若水的目光向别处逡巡了一圈,最后又定在他身上:“当时那样的情况,只能如此,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查出幕后指使是何人了么?” “那人乔儿也是见过的。” “万贵妃?” “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直接派人来暗算你?她是怎么办到的?这里不是有守卫的么?难不成都是她的人?”漪乔秀眉渐渐蹙起,“还有就是,她干嘛非要选在新婚之夜动手?” “锦衣卫虽然有很多好手,但那个潜进慈庆宫的人,应该更胜一筹,若是再买通了当夜守卫的人,下手也就更容易了,”祐樘顿了顿,轻叹口气,抬头笑着看向漪乔,“至于为何选在新婚之夜……乔儿觉得,若是太子于洞房之夜死在婚床上,而太子妃当晚又中了媚|药,众人会怎么想?” 漪乔心里陡然一凛,猛地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地道:“你是说,她是要造成太子……那什么而死的误导?到时候,这就是丑闻一桩,皇室势必会遮遮掩掩,应该就不会如何追查,她要是再从旁作梗,去皇上那里吹吹枕边风,这件事说不定就被掩过去了。就算是最终查到是她所为,依皇上对她的宠爱程度,怕也是不会处罚她的。而太后那边,就算有心追查,也是死无对证,阻力重重。她这样做,风险又小,又可以往你身上泼上洗不掉的脏水,同时选在新婚之夜,也比较容易得手,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祐樘唇畔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光华流转的琉璃眸里闪过一丝赞赏之色:“正是此理,乔儿真是聪明。我身体本就不好,若是就这么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怀疑的……” “好了,”漪乔嗔怒地瞪他一眼,“什么死不死的,别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别人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欲处之而后快,你就偏要活得好好的,气死他们!” 祐樘动作微微一滞,目光在她身上定了片刻,眸底划过一道微妙的光,随即那抹微妙化为唇角和煦温柔的笑容:“乔儿说的是。只是说到皇祖母……我已经去向她老人家请求过了,所以日后不会再发生洞房那晚的事情了,乔儿可以放心。” “嗯,”漪乔笑着点点头,旋即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说到太后,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觉得‘选三’那日过关过的容易了些?太后怎么不偏着自家人?” “皇祖母只是不想让万家的人坐上太子妃的位子而已,并不是非要自家人做太子妃,她当时见你更合适,就选中了你,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你早就料到最后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吧?所以根本就不担心我会落选。其实那日我总觉得你与太后像唱双簧似的,”漪乔眨眨眼,笑看着他,“不过你哪来的那么多成语怪谜?还好我答出了你出的题。” 祐樘不经意地地向着窗外瞟了一眼,随即目光含笑地觑着她,和声道:“乔儿,我如今再出一个,你不一定能答出来。” “哦?”漪乔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祐樘略一思忖,然后缓缓开口道:“十六日,依旧是打一成语。” 漪乔在心里将这几个字颠过来倒过去,拆开来又拆开去,托腮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个结果。 “乔儿先思虑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祐樘边起身边冲她温言道。 漪乔点点头,而后又继续低头琢磨着谜底。然而在听见掩上门的声音之后,她忽然慢慢抬起头,目光追随着他模糊的身影,直到视线不能及,还依旧定定地望着某一点。她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悠远,清湛明澈的眼眸里浮起一抹隐忧和淡淡的失落。 不过片刻的工夫,祐樘便又回到了房间里,刚一进门就是一阵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乔儿猜出来了么?乔儿……你在做什么?” 漪乔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听到他的声音,便转首笑望着他:“你刚刚出去以后,我无意之间发现有一本奏疏掉在了地上,所以就帮你捡起来——祐樘,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可以么?” 这是她第二次叫他的名字,第一次是新婚之夜,但是那会儿她神智不怎么清醒,与现在不一样。如今这么叫出来,还真让她有些不习惯。 祐樘叹息一声,上前几步走至她面前,笑得有些无奈:“乔儿怎么还是如此见外?有什么话直言便好。” 漪乔犹豫了一下,然后斟酌着开口道:“能不能不要追究温婉的逃避征召之罪?” 祐樘瞟了瞟她手中的奏疏,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乔儿看到那份逃避征召者的名册了?” “嗯,我捡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不是有意偷窥你的奏疏……”漪乔知道明朝是严禁后宫干政的,所以赶忙向他解释道。 “乔儿无需紧张,”祐樘目光之中满是温柔之色,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不过,为何要帮她?” 第59节 “她之所以逃避征召,一定是为了墨意,这姑娘真是大胆又执着。她多少也算我相识之人,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如今既然看见了,便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到她。我知道这是徇私,所以不想让你为难,如果不可以的话,就罢了。” “乔儿是怕我为难呢,还是怕云公子为难?”祐樘面上忽而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到时候,出于表兄妹的情分,云公子怕是会出面的不是么?” “我……”漪乔一时噎了噎,没想到他会想到这里来,“我没想的那么深,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帮上忙而已。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强求。”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神色,眨眨眼睛,继而揶揄地一笑:“不过,你说的好像也蛮有道理的,若是我可以就此帮上忙解决这件事的话,到时候也免了墨意的一桩麻烦,也算是间接地帮他的忙……” “谁说我不答应?我会给乔儿这个面子的。”祐樘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面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漪乔愣了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爽快地应下来:“真的?” “我像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么?我会设法把温婉从这预备治罪的名册上去掉。只是,”他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眸光流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乔儿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才可以。” ☆、第五十五章 谁为知音人 农历的二月中旬,天气已经逐渐开始有回暖的迹象,迎春花不知何时吐出了鹅黄色的花苞,似乎是一夜之间,便绽放成了一片亮眼的花海,开得绚烂,开得热烈。 漪乔望着眼前一簇簇的迎春花,才意识到原来春天的脚步真的近了。她做了个深呼吸,感受着清新的空气,踏上五彩斑斓的卵石路,在身后几个宫娥的随侍下,向着宫后苑的深处走去。 这宫后苑其实就是后世为人所熟知的御花园,只是在明朝时叫法不同。以至于当漪乔要几个贴身宫娥带她到御花园走走的时候,她们都脸露诧异之色,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后来还是在她的描述解释下才让她们明白原来她说的是宫后苑。由此漪乔也算是长了知识,知道原来明代管御花园叫做宫后苑。 其实整个宫后苑的面积并不是特别广阔,它的主要特色在于精致的建筑和紧凑的布局。园林中古柏藤萝随处可见,奇花异草入目皆是,亭台殿阁错落有致,怪石异木星罗棋布,更有纵横交错的彩色卵石路面布列于整个园林之中,描绘着各色人物花鸟,显得古朴而典雅。 作为皇家园林,宫后苑于古雅幽静之中又不失宫廷的大气与恢弘,随意的一眼,映入眼帘的都是美轮美奂的绝佳景致。 花草特有的馨香化在空气中,令人嗅之神清气爽,精神一震。漪乔盯着眼前的苍松翠柏看了一会儿,又将视线转移到其他的草木上。 她倒不是觉得这些东西多稀罕,只是想藉此让眼睛放松一下。天知道她闷在慈庆宫里看了好几天的账本有多辛苦。 说起这个,她就觉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日祐樘提出的条件,居然是让她帮他看几册账本。她当时奇怪地问他,他一个皇子弄来这些个商贾才会用到的账本做什么,然而他对此只是笑而不语,还说日后她自会知道的。 她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打发无聊的时间了。而且同时还可以帮到人,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便答应了下来。但是连续几天下来都面对着一堆枯燥的数字,实在是让她有些吃不消。她当初备战高考苦攻数学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大的运算量。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当时祐樘的笑容看起来透着一丝古怪。她都怀疑,是不是她那会儿说错了什么话,所以他故意借此来刁难她。不过为什么是用这种方式?这些账本应该是他手头早就有的吧?可他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还是想不明白……思及此,漪乔不由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娘娘可是累了?要不要到附近的亭子歇息一下?”一旁名叫尔岚的贴身宫|女见她如此,连忙乖巧地上前询问道。 “是啊,娘娘,逛了这么久,要不要歇息一下?”随侍左右的芙香也在一旁小声附和道。 芙香是漪乔进宫时带进来的,因为当时祐樘考虑到她刚刚入宫,可能会不习惯,所以就特别准许她将之前在娘家的时候的丫鬟带了来。只是这丫头原本就有些胆小怯懦,如今进了宫,由于总是觉得自己对皇宫的熟稔不如其他的宫|女,就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唯恐哪里有照顾不周之处。 “本宫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而已,”漪乔淡笑着摆了摆手,“这宫后苑的景致甚为怡人,本宫还想多逛逛。” “是。”几个宫娥一齐低头福身道。 漪乔望着此情此景,不得不感叹有身份有地位就是不一样。打个哈欠就立刻有人殷勤地上前给你送枕头,每天都有一票人对你毕恭毕敬的…… “什么声音?”漪乔正自感叹着往前走,突然停下脚步凝神静听,“是……琴声……谁在弹琴?” “启禀娘娘,琴声应该是从东南的绛雪轩传来的,娘娘是否要前去一看?”尔岚看了看声源处,立即伶俐地上前道。 “嗯,”漪乔点点头,“尔岚带路吧。” 绛雪轩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纤巧舒雅,轩室外部的彩饰油绘匠心独运,弃掉灿烂炫目的金线朱丹不用,而是一反常规,改成清一色的斑竹纹油漆彩绘,门框窗棂更是保留着金丝楠木原汁原味的本色,而不加任何的油饰,整个轩室便如同掩映在青翠的绿玉林里一般,古朴之中透着一股悠远清幽的雅意。于恢弘大气的宫廷园林之中,显得尤为清新。 轩室前接三间抱厦,琴声正是从中间的一间里传出的。 漪乔在张家的时候,曾经为了准备寿宴的事情在张峦的教授下学过一段时间的琴,因此对此多少懂一些。虽然不是十分精通,但如今也能够听出来,那琴声是极为精妙的。 婉转处如山谷中流淌的淙淙清溪,低回处若耳边飘过的呢喃细语,珠落玉盘的乐音之中透着一股深幽寂寥的宁静,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的轻柔。干净纯澈的音色里,萦绕着一丝追忆,一丝缅怀。 然而,片刻的平静舒缓之后,曲调却倏尔转为哀凉凄楚。在节奏渐趋紧凑的同时,听者的心似乎也跟着被一点点的揪紧,紧得几近窒息,紧得生出一丝莫名的疼痛来。接着,下一瞬,至幽咽泉流处时,又猛然间以银瓶乍破之势,迸裂开来,激荡的琴声宛如金戈铁骑一般涌泻而出,似乎是得到了被桎梏了已久之后的新生,再也没有任何的藩篱能够将其束缚,天地霎时一片豁然,一片阔远。 抱厦敞开的门窗正好显露出抚琴者的身影。那是一个身着湖蓝色织锦绫袍的少年。 少年紧闭双眸,或急或缓的乐音自指尖下四溢开来,潮水似的将四周包围起来。他身上的那抹湖蓝,使得他整个人都沉淀着最深邃的静谧气息。精致绝伦的面容都似乎笼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从外到内温润若美玉。 虽然离得并不近,虽然只是看到他的侧影,但是漪乔仍然在第一时间认出了那抚琴之人。 只是,她觉得此时的他,与平日里有些不同。虽说温润和煦依旧,但似乎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孤寂凄凉从骨子里透出来。 他一直专注于琴曲的弹奏,并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漪乔叹了口气,转身对着随侍的宫娥轻声吩咐道:“你们先去南门处候着,本宫要和殿下单独说说话。” 待宫娥们领命退下之后,漪乔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绛雪轩内。她放轻脚步正打算上前去,却突然听到一个娇媚的女声自另一边响起:“参见太子——殿下真是好兴致啊。” 她定睛一看,那出声的人,正是曾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的万亦柔。 那万姑娘今日穿了一身织金缎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满头的青丝被精心地绾成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发髻上珠玉流光,映着一张妩媚娇艳的芙蓉面,衬上那弱柳扶风的绰约身姿,活脱脱也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漪乔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梗,下意识地收住了脚步,往巨大的盆景后面挪了挪。 “万姑娘请起吧,无需如此多礼。”祐樘看到来人,停了拨弦的动作,面上挂着习惯性的笑容。 “亦柔可是扰了殿下的雅兴?”万亦柔轻移莲步,款款步入抱厦。虽然嘴上说着客气话,但是一点离去的意思也没有。 “不碍事,反正这一曲即将终了,我正打算回慈庆宫。”他冲着她温和一笑,说着便站起身,抬起步子就要拾阶而下。 “殿下就那么急着回去么?殿下难道不觉得,今日能够在绛雪轩偶遇,是一种缘分么?”万亦柔见状连忙快步走到他身前,“亦柔方才听到这边的琴声,就知道是殿下在此,特意屏退了侍女,想和殿下单独一叙的。殿下怎么这就要走了呢?” 隐在一旁的漪乔忍不住撇撇嘴,心里不满道:叙什么叙?有什么可叙的?哼,还屏退左右,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是怎么着? “万姑娘,如今时辰不早了,我要快些回去了,”祐樘转首望向她,面容上笑容依旧,“不然乔儿可能要挂心了。” 万亦柔愣了愣,继而带着些怨愤不平地道:“乔儿乔儿……为何又是她?请殿下别再提她了好不好?自从大婚之后,殿下似乎和以前都有些不同了。” 第60节 “没什么不同的,万姑娘多虑了。至于乔儿——她是我的妻子,我为何不可以提她?万姑娘……说这话是何用意?”祐樘笑望着她,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什么波澜。 漪乔听了他的话感到莫名的开心,唇角都不由微微向上扬起。 “殿下这是在自欺欺人么?”万亦柔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其实,殿下根本就不爱她,根本就是在利用她,难道不是么?” 漪乔的心里猛地一震,面上的笑容生生僵住。她无意识地攥起拳头,一点点抿紧唇瓣,目不转睛地盯着祐樘,不由将全副精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想听他怎么回答。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她目光中流露出了多少的紧张。 祐樘微微一笑,闲闲地掸了掸衣袖道:“这是我们夫妻的私事,万姑娘问出这样的话,是不是逾矩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万亦柔眼见着他真的要走,一时间着急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咬了咬牙,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上他,然后便想也不想地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一旁的漪乔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祐樘的眉头微微蹙气,连头也没有回,只是语气淡淡地道:“放手,万姑娘请自重。” “我不放!”万亦柔赌气地道,手上反而抱得更紧。 祐樘有些不耐烦地叹口气,下一瞬,手臂上微一用力,脚下随即一旋,轻易地挣开了她。 万亦柔怔愣地看着空落落的双手,一时间委屈不已,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直往下掉。然而她这里还没伤心完,一抬头看到他转身又要走,便忍不住失声喊了出来:“樘哥哥!难道你真的不要小柔了么?” 瞬间,漪乔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响,然后就直直地愣在当场:她叫他什么?樘哥哥?!原来,他们这么熟稔的么…… 祐樘的脚步一顿。 她趁机奔至他面前,扯住他的衣袖,满脸楚楚的期盼之色:“‘选三’那日,樘哥哥的那个谜面是‘呀’的题目根本就是为小柔出的对不对?因为小柔曾经说过,‘呀’字一口一齿,合起来就是‘唇齿相依’,还说希望我们将来能够如这个成语一样,彼此相依……” 祐樘叹笑一声,眼眸宛若平静的湖水一般无波无澜:“不错,那道题目确实是为你出的。不过,我的用意究竟为何,我相信你也明白。至于往事,已经过去很久远了,实在是无需再提……” “樘哥哥!”万亦柔神情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如今这样,是不是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张漪乔到底有什么好的?!她哪里比我出色了?而且,她有我了解你么?樘哥哥,只有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漪乔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指甲一点点陷入柔软的掌心,带来丝丝钻心的疼痛感。老实说,她现在很有一种冲出去和她叫板的冲动。什么叫她哪里比她差?什么叫她才是最适合的那个?她以为她是谁?难道背地里去纠缠别人的丈夫,她还有理了不成? 但气愤归气愤,漪乔还没有失去理智。一来,她知道,自己一旦这时候出现,势必会借着心里这股火气和她争执起来。然而这里是皇宫,是时时刻刻都要小心谨慎的地方,她这么做无疑就是在给自己惹祸,也是在给祐樘添麻烦;二来,她的底气其实并不足。毕竟,她和祐樘这夫妻是假的,她只是挂着个名分而已,而他和万亦柔反而看起来之前交情匪浅的样子。换言之,她没有多少立场去这么做。方才对于万亦柔抛出的问题,祐樘也并未正面回答,这更是让她心里隐隐不安。 “别这么说乔儿,请把言辞放尊重些,”祐樘敛了敛容,而后又轻轻一笑,“不过,万姑娘都了解我些什么?” 万亦柔扫了抱厦里的那张琴一眼,然后自信一笑道:“樘哥哥方才抚琴,可是在怀念淑妃娘娘?因为小柔注意到,樘哥哥一直面对着安乐堂的方向。” 祐樘不置可否,只是轻笑道:“还有呢?” “樘哥哥其实早已料到新婚之夜的时候,姑姑会有所动作,但是却偏偏不提前制止,甚至对于那晚负责守卫的锦衣卫的异常调换完全放任,”万亦柔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祐樘的表情,又接着道,“可虽然看似什么准备都没有,其实樘哥哥早就在暗中安排了人手以防万一吧?只是这中间是怎么绕的,小柔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小柔还是知道的——樘哥哥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姑姑更加气恼,对不对?毕竟,眼看着每次派出去的人好端端地回来说事情已经办成,但每次却都落个空,连要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都要查上半天,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连个发火的由头都没有,怎么可能不让人气急败坏?你就是想借此让姑姑有苦说不出,让她本就严重的病情加重的更厉害,是不是?” “你很聪明,只是,”祐樘唇角微微一勾,“你只猜对了一半。” “哎呀,”万亦柔的语气中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手上仍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樘哥哥是何等的智谋?小柔只是猜个大概嘛。” “小柔——” 万亦柔听到他对她的称呼,不由愣了一下,继而下一瞬,脸上呈现出一片狂喜之色:“樘哥哥,你……”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希望你忘记以前的事情,今后好自为之,”祐樘将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出来,面上的笑容却是不减半分,“日后不要再来搅扰我。” “樘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姑姑的人所以就不相信我?我可以……” 漪乔觉得头有些疼,后面的话已经不想听下去了。一阵风吹过,虽然明明带着春天的温度,但她却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原来,他只是向自己解释了一半么?什么安乐堂,什么布局……原来,万亦柔知道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原来,她是真的不了解他……其实,她就是个局外人吧? 漪乔面上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心里无力地道:局外人其实也没什么不是?反正到时候他登基之后,大家一拍两散,也就一了百了了。 至于他和谁认识和谁暧昧,她也管不着,反正他迟早会成为一国之君,会坐拥三宫六院,他有再多的女人都是无可厚非的。其实,这原本就是他的特权不是么?只是如今他身边只有她一个人,让她无形之中忽略掉了这一点。 可是,她如今想到这里,就感到心内涌上一股不可遏制的悲伤。 漪乔觉得这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她头疼地转过身,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绛雪轩。 只是,她才刚走出一段距离,便突然听见一阵伴着水声的呼救声在不远处响起。 ☆、第五十六章 皇子朱祐杬 漪乔想着可能是有人落水了,不由循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赶了过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方小水池,一个半大的孩子正惊慌失措地在水里拼命挣扎喊叫,由此溅起了大片大片的水花。 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她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救人,但是她自忖水性并不好,如果就这么贸贸然地下水,说不定人没救到,连自己也得搭进去。而如今此处偏僻,周围又没有什么宫人经过,她若是现找人来,可能等她回来这孩子已经溺水而亡了。 只是一瞬的时间,她的脑海里就转过这许多的念头。越是紧急的时候越不能慌乱,她稳下心神,眼睛不住地在四周扫视,思索着办法。 突然,一侧的宫墙上靠着的一排竹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瞬间福至心灵,当下便以最快的速度取了一根过来,然后自己拿着一端,将另一端伸给了那个孩子,冲着他大声喊道:“别怕!快!抓住这个,我把你拽上来!” 此时,那孩子已经喊得嗓子都哑了,手脚不停地在水面上扑腾,漪乔喊了好几遍,他居然都没听见一样。 漪乔紧紧蹙起眉头,正准备再试着喊几遍,却又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面上的神情居然顷刻一松,紧接着便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喂,喂!别叫了,别叫了!那水根本就不深,淹不死人的,”她用竹竿敲了敲水面以引起他的注意,“不信,你站着别动,看看会不会沉下去。” 兴许是她喊得久了,也兴许是听说这水淹不死人,那孩子这次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逐渐收了声,慢慢停止了挣扎,满脸惶恐不安地站直了身体。 那池子里的水,只堪堪到他的颈脖处。 漪乔无奈地叹口气,随手将竹竿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凉凉地对他道:“还好是虚惊一场。下次遇事的时候多想想,不要再搞不清楚状况就先大惊小怪的。现在的水还带着寒气,你快些上来吧。” 那孩子在水里愣了愣,可能也觉得水很冷,一个机灵,便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岸上。 第61节 他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和延龄鹤龄的年龄相仿。身上穿的居然是一套太监服,只是那衣服明显的很不合身,而且粗糙的衣料也和他细腻白皙的皮肤极不相称。虽然浑身上下都是水渍和泥点,看起来极为狼狈,但是仍旧可以依稀看出,他应该是一个眉目颇为俊秀的男孩子。 漪乔凝眉上下打量着他,估摸着他的身份。 “喂,”那孩子呛了几口水之后,又很是顾及形象地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抬起头下巴一扬,很有些傲气地质问道,“你是哪宫的妃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漪乔微微一愣,继而好笑地看着他:“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啊!听你说这意思,宫里的妃子你都认识?” “差不多。只是那些个品级低的上不得台面的,可不包括在内。不过,”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将漪乔打量了又打量,“看你的穿着容貌,该不是个低级的宫妃,更不是什么宫娥之类,那照理说,我应该见过你才对……” “哎哎哎,说得这么玄乎啊——老实告诉你吧,其实我在宫里认识的人也很多的,”漪乔有心开他玩笑,“你倒是报报家门,说不定我知道你呢。” “你!等等——你不认识本……我?”那孩子本来正要发火儿,但又似是临时想到了什么,眼珠滴溜溜一转,转了话锋。 漪乔知道他一定在打着什么主意,也不戳穿,只是顺着往下接道:“是啊,不认识。那不如你告诉我?咱们下次再见面,也算是认识了。” “既然不认识那就算了,你也没必要知道我是谁,”那孩子刻意咳嗽几声,“不过你倒是蛮聪明的。你是怎么知道那池子里的水不深,淹不死人的?” 漪乔见他一副“不可说”的样子,也没有接着追问,只是笑着答道:“很简单,如果这池子里的水很深的话,照你这样的折腾法,早就沉到底了,怎么还能在水面上一直扑腾?不过,我也是后来才发现这个问题的,一开始我也没注意到,被你唬住了。” “哦,有道理。那我……”那孩子正欲再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伴着人声的脚步声响起,细听之下马上住了口,然后神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那个……我先回避一下啊!记住,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的事情!”他紧张兮兮地向漪乔嘱咐道,说完拔腿就跑,一溜烟地奔到一堆灌木花草后面,迅速地蹲下身去,藏了起来。 漪乔好笑地看着他藏身的方向,觉得这孩子真是有些古怪。 “随本宫到这边看看,快!圣上正等着呢。”身后突然响起的嘈杂的人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漪乔转过身,正看到一位宫妃摸样的人带着一群太监宫娥朝着这边疾步走来。 那领头之人一身的华衣美服,珠围翠绕。柳眉凤目之间带着一抹稳重的沉静,虽是粉面桃腮的,容貌极为妍丽姣好,但却一点不似宫中其他嫔妃那般带着媚态。虽然她脚下步伐很急,但是居然丝毫不失风仪,仍旧透着骨子里的那份端庄娴静,举手投足之间,都颇有大家之范。 这人,便是很受朱见深宠爱的邵宸妃。宫里面正当宠的嫔妃中,万贵妃无疑是独占鳌头的那个,而稍次之的,就是眼前这位了。漪乔虽然只在大婚的宴席上见过她几面,且邵宸妃本人也一直都很低调,很平易近人,从不张扬,从不恃宠而骄,但她还是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总觉得,邵宸妃应该是很特别的一个存在。 “哎,这不是太子妃么?真是巧。”邵宸妃还没走到近前便笑着冲漪乔打起了招呼。 漪乔稍稍福了福身,微微颔首道:“宸妃娘娘。” “诶——不必见礼,太子妃太客气了,”邵宸妃和善地一笑,连忙上前虚扶了漪乔一把,“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这礼我可受不起呐。” “于辈分上来说,漪乔本该如此的。”漪乔落落大方地直起身,淡笑着道。 “太子妃得体端庄,秀外慧中,与太子果然是一对璧人儿,”邵宸妃点点头,颇有些感慨,眉目之间皆是欣慰之色,“将来做了一国之母,也是我大明社稷之福啊。” “娘娘谬赞了。”听到她提起祐樘,漪乔心里又不免渐渐涌上刚刚的那股难受劲儿。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有意岔开话题:“对了,宸妃娘娘如此着急的,是要去哪里?” “哎呀,瞧我这记性!看见太子妃就光顾着说话儿了,倒把正事忘了个精光——不知太子妃见着杬(yuán)儿没有?”邵宸妃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懊恼地笑道。 “杬儿?”漪乔一愣,一时间想不起来她是在说谁。 “嗯,就是我的皇儿。说起来,太子妃该是杬儿的皇嫂呢。只是,可能太子妃没见过他。不过想来,以杬儿的身份,这般穿着打扮的在宫中行走,应该也不难认出来。” 闻听此言,漪乔立刻想到了方才的那个男孩子。他身上的太监服明显是别人的,而且从他说话的语气也可以听出来,他的身份绝对不一般。其实漪乔是听说过他的,只是方才邵宸妃用了昵称,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邵宸妃的这个皇儿全名朱祐杬,在众皇子皇女们中排行老二,是当今皇帝朱见深众多子嗣中最得圣宠的一个。朱见深极为喜爱这个儿子,喜爱到曾经要废长立幼、把他扶上太子之位的地步。他对于这个儿子的偏爱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明显,就如同他对太子的厌恶一样明显。宫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朱见深对于两位皇子态度的反差的,只是太子毕竟是太子,皇家的事情本来就说不清,所以也没人敢对太子不敬。 不过,这么说,刚刚的那个男孩子,就是二皇子朱祐杬?只是换了身方便衣服出来而已。 虽然漪乔心里如此揣度着,但却并不想掺合进去,所以不打算把见到他的事情说出来。而且,若是她把他供出来,说不定这位正是得势的皇子会因此而和她结下梁子,没准儿日后是一桩麻烦事。 漪乔这样想着,便没事儿人一样地笑道:“实在是抱歉,漪乔没有看到。漪乔方才为了躲清静,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在此赏景,没见着其他什么人。” 邵宸妃见状,无奈地叹笑道:“无妨无妨——那我便不扰太子妃的雅兴了。只是,如若太子妃见着杬儿了,烦请告诉他一声,就说陛下如今想见他,考考他功课,让他赶紧回永安宫来。” 漪乔笑着点了点头。 目送着邵宸妃带着一众的太监宫娥走远,她便下意识地看向朱祐杬藏身的灌木丛,轻笑着道:“你母妃已经走了,还不快出来。” 朱祐杬稍稍地探出脑袋,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确认周围确实没有其他人了,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他磨蹭着走到漪乔面前,表情复杂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漪乔都忍不住要开口打断的时候,他才撇撇嘴,带着些许遗憾地道:“你就是那位刚刚入宫的太子妃?你是……是太子的人?” “什么太子太子的,难道你不应该称呼他皇兄的么?” 他似乎很是不以为意,把头一偏,冷哼一声道:“我乐意怎么叫就怎么叫,用得着你来管?” “你!”漪乔对于他的蛮不讲理和倨傲的态度感到十分气恼,尤其如今她心情本来就不好。但她旋即又想到自己这么大个人了没必要和一个孩子怄气,便勉强压下火气,嗤笑一声道:“随你吧。我要回去了,就不奉陪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喂,等一下,”朱祐杬有些别扭地开口叫住她,“你如今知道我是谁了对吧?不要把今日的事情告诉母妃……不对,不许告诉任何人!” 漪乔挑了挑眉,失笑道:“难道你不觉得,如果我要告发你的话,刚才就已经说了么?” 朱祐杬撇撇嘴,想了想似乎是觉得她的话有道理,虽然嘴上不说,脸上却现出一抹满意之色。 “那就好,”他很有些傲慢地扬起头,看起来极有优越感的样子,“无论怎样,你今日都算是帮了我。说吧,你想要什么?本殿下从来不愿欠着别人的情。” 闻听此言,漪乔不由不屑地嗤笑一声道:“二皇弟觉得我今日的帮忙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么?” 朱祐杬愣了愣,随即又撅撅嘴,把下巴一昂道:“哼,反正我会还你的——对了,我要去贵妃娘娘那里换身衣服再去见父皇和母妃,不和你说了。”说完,他鼻子里轻哼一声,然后顶着一身沾满水渍和大小泥点的狼狈太监服,雄纠纠气昂昂地负手率先走了开去。 漪乔望着他一点点变小的背影,思索着他口中的贵妃娘娘是哪一位——万贵妃么?还有,他那样的表情难道是在鄙视她?她好像没得罪他吧?而且还帮了他不是?说什么回报她,明明是一副施恩的样子。 被惯坏的孩子真是不可理喻,尤其被惯坏的皇子更难伺候。他母妃倒是看起来知书达理的……真是一对奇怪的母子。她无奈地摇头如是想道。 ☆、第五十七章 事出皆有因 漪乔后来又在宫后苑里各处逛了逛,权作散心。等回到慈庆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她刚一回来,就有一个宫娥上前躬身道:“启禀娘娘,太子殿下有请。” 漪乔略一思忖,去取来了那几册账本,然后带着些许复杂的心情走进了他的书房。 第62节 “乔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祐樘放下手中的书卷,笑吟吟地问道。 “去散了散心,逛着逛着就忘了时辰,所以回来的晚了些,”莫名其妙的,漪乔突然觉得自己此刻见到他有些尴尬。她牵出一抹略带僵硬的笑容,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书案上,“这是你前几日交给我的账本,我已经全部看完了,没有问题。” “嗯,好,乔儿辛苦了——乔儿交代的事情,我也已经办妥了,温婉不会被追究罪责的,”他并不急着查看账本,只是唇角微弯,温和地笑望着她,“不过,我没告诉云公子,这件事里有乔儿的功劳。” “事情本来便是你办的,要说功劳,那也是你的。” “可是我和她非亲非故的,若非乔儿在中间说情,我是不会理会这档子事的。” “好吧——不过,墨意知道不知道,我倒并不怎么介意的。毕竟,我帮忙不是为了别人的感激。何况,”漪乔顿了顿,唇畔浮起一丝笑容,“能帮上他和温姑娘的忙,我也觉得很开心。” 祐樘眸光几不可查地敛了敛,面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不过转瞬便恢复如常。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咱们就不说这个了,”他微笑着站起身,走至她面前,关切地问道,“乔儿用晚膳了么?” “呃,还没有……我现在就去。”自绛雪轩那一幕之后,漪乔心情便一直有些沉郁。如今面对着他,一方面心里愈来愈乱,另一方面总觉得自己会露出端倪,如此一来,便下意识地想躲着他。 “乔儿怎么了?”祐樘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儿,不由又走近一步,温言问道。 漪乔眸光流转,抬头敷衍地笑了笑:“没事啊——我去用晚膳了。”言毕,她转身迈开步子就要逃也似的步出房门。 “乔儿今日逛宫后苑的时候,可是去了绛雪轩?”背后传来祐樘带着轻微叹息的声音。 漪乔心里一个“咯噔”,脊背一僵,停下了脚步。 祐樘缓缓地走到她身后,然后轻轻地扳着她的手臂,让她一点点地转回身。“乔儿,看着我,”他温柔地凝视着她,声音极尽低沉和缓,“听我解释。” 他只说了四个字——听我解释。他猜到她心里在介意什么,他怕她误会。那么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是很在意她的感受的? 漪乔突然觉得心里微微一动,鼻子有些发酸。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唇角微微一扬:“好。” “乔儿问还是我来说?” “自然是我问,”漪乔瘪瘪嘴,然后越过他,走到他刚刚坐的位子坐了下来,“你和那位万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祐樘掩了房门,回身坐在了她对面,嘴角微扬地看着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和她是儿时认识的……” “合着你们还是青梅竹马?!”漪乔一下子从椅背坐起来,倾着身子惊讶地望着他。 “乔儿听我说完,”祐樘不由失笑道,“我和她是从儿时认识的没错,但是真正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说起和她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日,她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被万贵妃责罚,整整在永宁宫门口跪了一天。后来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她姑姑也硬着心肠不让她回去。我当时正巧乘辇从那里经过,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便下了辇,一边为她撑着伞,一边拿些吃的给她。可是她害怕她姑姑知道了对她施以更加严厉的惩罚,坚决不肯接过我递过去的食物。我拗不过她,就唯有为她撑着伞暂且挡掉雨水。可是后来雨势越来越大,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亲自去找万贵妃,让她不要再责罚万姑娘了。没想到,她还真的给了我这个面子。” 听至此处,漪乔诧异地挑了挑眉:“哦?她不是一直都和你不对盘的么?怎么会答应你?” “是一直都不对盘。可能是她那时候没想到我其实是很难缠的,想留个好印象混淆我的视听,”说到这里,祐樘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抿唇微微一笑道,“我还记得她后来力邀我去她宫里赴宴,无奈之下我只好依其意前往。我心里知道这八成是一场鸿门宴,于是席上的菜肴酒水什么的都没有动。她见我一直不肯吃东西,好言好语劝了半天,可我就是油盐不进。后来她急了,干脆明着问我为何不肯吃东西——乔儿猜猜,我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 “难道你说你没有胃口?或者说……身体不适,然后直接离席?”漪乔摸着下巴,琢磨着开口道。 “都不是,”祐樘往椅背上轻轻一靠,唇角微微勾起,“我说,我怕有毒。” “什么?!你……”漪乔惊讶地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她顿了片刻,旋即好笑地看着他,正打算戏谑一下他的少不更事,但是话到嘴边又生生顿住——一个想法在脑海中电闪而过。 她突然觉得,他当时那么说,其实是最好的回答。看似幼稚的话,却正道出了万贵妃的司马昭之心。他这样的理由摆出来,她自然不好再勉强什么。而他当时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就算是万贵妃气愤于他的直言不讳,也不好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这件事完全可以用一句“童言无忌”来打圆场,蒙混过去。如此一来,既可以过了眼前这一关,又不算是完全撕破脸皮。 原来,他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思虑得这么周密了么?漪乔敛起面容上的戏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渐渐带上一丝判研之色“好了,咱们言归正传。怎么说到你和万姑娘的事情的时候就打起岔来了,”漪乔压下心头的思绪,面上却是佯装不满地瞥他一眼,“那件事情之后,你们就认识了?” “嗯,后来她就时不时地借故往慈庆宫跑,私底下就管我叫‘樘哥哥’。我当时也并不清闲,没有闲暇去在意这些,只是应着她的要求,唤她‘小柔’,”祐樘无奈地叹笑一声,“不过因为我后来忙于课业和其他事情,期间只断续地和她见过几次面。其实都是些年幼时的孩子举动,但是她却放在了心上,这十年来她都没有忘记过。当然,这些我也是直到‘选三’那日才意识到的。那个答案是‘唇齿相依’的题目,也是我偶然间想起来的。我当时其实也很惊讶,她对于当年的事情居然记得这么深,回答的时候,简直是脱口而出。”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漪乔深吸了一口气,“看来那万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你以后不能再那么叫她了,而且你也不能让她那么叫你。” “那个‘小柔’的称呼,我日后自然不会再用。这个问题我在绛雪轩的时候就已经向她申明了,”祐樘随手沏了一盏茶,而后又抬眸看向她,“至于她怎么叫我,这个我管不了。” “你……”漪乔一时语塞,不满地觑着他。 “乔儿,事先声明,我不喜欢她。那么我问你,你是在乎我的态度呢,还是她的态度?”他徐徐举起茶盏,笑吟吟地望着她。 漪乔靠回椅背上,抿了抿唇,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当然是你的。” 他说得对,别人怎么称呼他,他管不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去追究人家什么罪责。但是,只要他的态度鲜明,不就行了么? “对了,还有——以后你最好少和她见面,”漪乔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居然还让她抱你……” “乔儿如是说,莫非是吃醋了?”祐樘面上的笑意加深,逐渐现出一丝揶揄之色。 “没有。”漪乔虽然嘴上硬气地答着话,但眼睛却是不敢看他,只是状似不经意地在周围乱瞟。 他细细地凝望着她,光华溢转的琉璃眸里,温柔的笑意丝一般地化开:“乔儿若是觉得心中不平的话,可以抱回来。” “你说什么?”漪乔愣愣地看着他。 祐樘身子微微向前一倾,唇畔流露出一抹温良纯然的笑容,声音极尽低柔沉缓:“而且我保证,我不会反抗的。” 漪乔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直有一种翻白眼的冲动。她正打算说几句抬杠的话顶回去,但话到嘴边儿又突然转了主意。 “我说殿下,别拿这种话来逗我,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么?”她也往前倾了倾身子,故意冲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可没逗你,”他闲闲地呷了一口茶,面上挂着宛若骀荡春风般的温柔笑意,“乔儿要不要试试我的诚意?” “好啊,”漪乔站起身走到他跟前,面上的笑容不变,“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祐樘放下茶盏,转首含笑望着她,眉目之间一片坦然从容,没有一丝的局促。 漪乔看着他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心里对于自己造成的效果很是不满意。她撇撇嘴,随即又微微一笑,紧接着摆出一个拥抱的姿势猛地倾身向前。然而,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她又来了个急刹车,突然顿住,双手霎时改变方向,顺势搭在了椅子两旁的扶手上。 祐樘不由好笑地看着她:“乔儿这是……” 第63节 漪乔有些泄气地发现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忍不住小脸一垮,无奈地道:“你不觉得这时候摆出这样的表情有些不合适么?你好歹……是不是应该……不说羞赧,最起码有些不自然?为什么你每日的表情都差不多?无论对谁都是满面的笑意……” “笑不好么?”祐樘低了低眼帘,一丝复杂的光芒自眸底一掠而过,旋即再次抬眸看向她时,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又是一片清湛平静。他闲适而优雅地往椅背上一靠,面上温柔若水的笑容里掺着一抹戏谑:“至于羞赧局促什么的……乔儿都这么主动了,我再去害羞,岂不是显得很矫情?” “我……”漪乔指了指自己,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她怎么就变成主动的了?这话头好像是他挑起来的吧? “先不说什么诚意不诚意的了,”漪乔干咳一声后直起身子,“我还有问题没问完呢……” “启禀太子殿下,李公公来传圣上的口谕了。”书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小太监的声音。 漪乔下意识地看向他,满面的诧异之色:“皇上的口谕?这时候能有什么事情?” 祐樘微微敛了敛容,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低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他眸里的神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乔儿,我去看看,”他面上依旧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缓缓地站起身,深深地望了漪乔一眼,转身走至门口处又停了脚步,转身笑望着她,“乔儿的问题,只能等我回来再回答了。另外,我方才的话都还作数,乔儿随时都可以后悔。还有就是——等我回来。”说完,他一转身便出了书房。 事情来得太突然,漪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话,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话里似乎透着一丝古怪? 漪乔的心里,隐隐地涌起一股不安。 ☆、第五十八章 旧账新波澜 夕阳一点点地往地平线下坠,本就稀淡的金色暖晕也随之潮水般褪去。终于,夜幕降临,漆黑而巨大的天幕全然笼罩在苍茫的大地之上,浩大幽深的紫禁城也被吞噬在内。虽然已经亮起了一盏盏的宫灯,但是这些远不能驱走那浸泡在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永安宫里此时一如既往的一片灯火通明,但今日的气氛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来往的宫人们个个行色匆匆,神情紧张惶惑。就连侍立在一旁的守卫都噤若寒蝉,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琉璃瓦檐顶上的五只走兽因为被困在无边的黑暗里,仿佛暴躁发狂了一般,张牙舞爪的犹显面目狰狞。一道淡然的目光对上这群冰冷坚硬的野兽,却极是平静,平静得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祐樘自然地收回视线,面上挂着习惯性的温和笑容,不疾不徐地向正殿内走去。 朱见深绷着脸坐在主位上,旁边依次坐着万贵妃、邵宸妃和二皇子朱祐杬。当太监用尖细的嗓音通报了太子的到来时,几个人便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殿门口。 “儿臣参见父皇。”祐樘目不斜视地走至离朱见深两丈远处,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 朱见深似乎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只是一脸阴沉地看着他,良久才冷冷地出声道:“逆子!你可知朕此次召你来所为何事?” “父皇圣意难测,”祐樘淡淡一笑,“恕儿臣愚钝,并不知晓。” “不知晓?你自己做的好事你会不知晓?!”朱见深冷哼一声,脸上愠色渐重。 祐樘敛了敛容,低眉顺眼地垂首道:“敢问父皇,儿臣做了何事令得父皇如此气恼?” “何事?朕问你,两年前泰山地震的那件事里,你可是做了手脚?”朱见深斜睨着他,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闻听此言,祐樘微微蹙起眉头道:“泰山地震的事情如何做得手脚?可否请父皇说得直接晓畅一些?” “你休要在朕面前装糊涂!朕所言并非地震本身,而是地震之后钦天监呈上的那份回禀的奏疏。当时朕见王气龙脉所在之处竟遭天灾,这地震来得甚是不吉利,遂命钦天监着手去查其中究竟是何故,最后钦天监呈上的奏疏断言‘应在东宫’。当时恰逢朕要废掉你的太子之位,然而看到那份奏疏之后,朕遂觉那次泰山地震是由于东宫不稳,上苍动怒而造成的,随即便打消了废黜之意,”朱见深说了一长串话,突然咬牙切齿地厉声道,“可是朕如今才知道,什么‘应在东宫’,根本就是你这个逆子暗中安排好的说辞!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居然不惜耍手段欺瞒于朕!说,你该当何罪?!” 祐樘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面上始终是一片从容镇定。他上前一步,躬身道:“请父皇明鉴,儿臣绝对没有做过此等事。儿臣坦言,当初父皇要废黜儿臣的太子之位时,心里也是极为惶恐的,钦天监的那份奏疏于儿臣而言,确实是一道救命符。可那实属侥幸而已,并非儿臣有意促成。” “并非有意促成?那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罢,朱见深甩手将一样东西扔在了地上。 祐樘上前几步俯身捡起来一看,发现原来是一个已经拆开了的信封,里面装着一封古旧的信,那纸张微微泛黄,看起来像是有些年月的遗存之物。他摊开信,只略略几眼便阅完了上面的全部内容。 从信上的内容来看,那竟然是他两年前的手迹,而收信之人为礼部尚书周洪谟。内容大概说的是正逢太子之位不保之时,恰遇此天灾实属不幸中之大幸,故此一定要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让周洪谟利用他在钦天监的人脉,于观测之后回禀皇上的那份奏疏上做做手脚,令皇上感到此次地震是由于储君之位动摇才导致的,从而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保住他的太子之位。信的最后还对周洪谟许以重赏,承诺若是此事可成,在他登基之后一定给他加官进爵,封以丰厚的俸禄和赏赐。 朱见深见他读完信,冷哼一声道:“怎样?这欺君之罪,你认是不认?” 一旁的万贵妃低头掩嘴干咳了一声,以此掩盖她脸上那忍不住流露出来的得意的冷笑。邵宸妃和朱祐杬母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脸上带着些肃穆。 祐樘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周围人的态度。他垂眸思忖片刻,而后抬头微微一笑道:“父皇,可否容儿臣说几句?” 朱见深怔了怔,没想到他此时居然还能如此镇静自若。他蔑视地一笑,语气甚为笃定地道:“你给朕好好看看!那信上的笔迹难道不是你的?那上面还有你的私印!还有那纸张,明显是有些年头的旧物了!不过,你既然有话要说,那朕也姑且一听。朕倒要看看,你这个逆子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多谢父皇,”祐樘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儿臣要说的,有三点。其一,先说这证物本身。这信上的笔迹,并非出自儿臣之手,而是有人刻意模仿。这个仿造之人应该是看了大量儿臣的手迹,研究临摹了很久,才能模仿得如此相像,以至于连父皇的眼睛也瞒了过去。可是相像毕竟只是相像,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信上的每个字其实都写得很拘谨,落笔谨慎小心,没有自然的顺畅之感。另外,个别的笔画顺序和笔锋勾尾处,也和儿臣的不尽相同。这一点,父皇尽可以拿来儿臣的任何一样手迹做一下对比,一看便知。至于私印,这个恐怕要用些宵小的手段了……” 朱见深沉着一张脸,还没等他说完,便嗤笑一声道:“这种不易判断的事情还不是你想怎么说怎么说?那好,朕先不与你计较笔迹的问题。那么,这纸张呢?你怎么解释?” “儿臣原本便要谈到纸张的问题了,”祐樘面上的神情仍然不温不火,“这纸张的问题实则更大。这张纸,其实是被做旧了的。至于手法……依儿臣看,应该是刷染了茶叶水。这从纸张上残存的水渍,以及不均匀的纸色就可以看出来。伪造一封两年前的书信,自然要考虑纸张的新旧问题。这造假之人虽然很细心,可是百密一疏,还是在一些小细节上露出了马脚。请父皇御览。” 万贵妃脸上的神色一沉。 一旁随侍的太监接过祐樘手中的信纸躬身呈给了朱见深。他勉强压下火气,粗略地查看了一下纸张和上面的字迹,脸上的愠色稍减。“你不是说三点么?还有呢?”朱见深扬声问道。 “其二,若是这封信真的是儿臣写给周尚书让他安排人在奏疏上造假的,那这可是欺君之罪,这封信势必成为这弥天大罪的把柄,他毁掉还来不及,又怎么还会留到今日让人发现?敢问父皇,此信从何而来?” “方才朕来永安宫没多久,便有一支箭飞射到廊柱上,朕当时还道是有刺客,后来才发现那支箭上绑了一封信,原来只是呈东西给朕看的。”朱见深想起刚刚的一场虚惊还心有余悸。 祐樘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往旁边瞟了一眼,然后开口分析道:“那就说明,这个送信之人对于父皇的行踪是极其了解的,甚至还有人接应。不然若是潜入宫中再从宫人那里逼问,势必要费些周折。毕竟,这宫里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从这些迹象来看……” “太子似乎说远了吧?”万贵妃终于忍无可忍,在一旁冷声插嘴道,“周洪谟留着这封信,完全可能是要存个凭证,到时好问太子要好处。难道这样也说不通?” “贵妃娘娘所言看似有理,但是,”祐樘将视线转向她,轻笑一声,“假若这信真的是出自我手,那么顺理成章的,日后我若是登基了,自会对周尚书论功行赏,作为一国之君,在这方面无需赖账。就算是我将来心胸狭隘,怕当年之事败露而不予封赏,那么作为臣子,他再是有证据又如何?再往深处想,若是我感到他手里握着我的把柄,要除之而后快呢?周尚书作为一名宦海沉浮多载的老臣,这些,他没道理想不到。他看到这封信,毁掉还来不及,又怎会留着?贵妃娘娘以为呢?” “你!”万贵妃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怒瞪着他,眼睛里要喷出黑色的火焰一样。坐在一旁的邵宸妃侧过身去,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劝道:“姐姐莫要动气,自家身子要紧。太子应该没有旁的意思,姐姐万不要往心里去。” 邵宸妃这话说得极为巧妙圆融。只寥寥几句,便一方面规劝了万贵妃,一方面,于太子这边,她也没说什么重话,听起来反倒像是解围。如此,她既当了回和事老,也谁都没得罪。 万贵妃看了邵宸妃一眼,虽是仍旧怒气未消,但语气已经缓和了一些:“妹妹放心,本宫没事,本宫自然不会和太子一般见识的。”说完,她轻蔑地睨了祐樘一眼。 祐樘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全当没看见一样。 朱见深方才眼看着万贵妃气愤得似要旧疾复发了,本欲起身去查看一下,如今见她逐渐缓了过来,才又将目光转向祐樘:“第三点呢?” “第三点,其实很简单,也是最根本的,”祐樘面上的笑意渐渐加深,“儿臣若是要花心思在那份奏疏上造假的话,这封信就根本不应该写给周尚书,而应该直接写给钦天监的监正。监正品级低,更容易买通,更容易操纵,儿臣又何须大费周章地修书给周尚书这么一个其他职属的、而且还是已经位居当朝正二品高位的官员?” 第64节 朱见深渐渐皱起了眉头,脸上慢慢浮上一抹思考之色。 “所谓的造假欺君,不过是栽赃陷害而已,”祐樘观察着朱见深的神色,接着言道,“这幕后主使之所以一开始找错了诬陷的由头,大概是因为那场地震之后,朝中便暗中风传钦天监的那份奏疏是周洪谟授意在那里当职的友人捏造的,用来保住儿臣的太子之位,相信父皇也有所耳闻。而这主使之人明显熟知朝中动向,此次行此一招,是想坐实了这些捕风捉影的言论,借势挑起波澜——如今儿臣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请父皇给一个明断。不知父皇如何看待此事?” 万贵妃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朱见深沉默着不说话,看看祐樘,又转头看看自家爱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的静默之后,朱见深一阵长叹,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到邵宸妃的一声惊叫:“姐姐,你怎么了?”他心里猛地一揪,即刻转头看向万贵妃。然而他这一看之下,却不由大惊失色。 此时的万贵妃紧紧地揪着胸口处的衣襟,脸色苍白如纸,毫无人色。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滚落而下,将她的妆容弄得一塌糊涂。肝部传来的剧烈的疼痛一浪一浪地袭来,令她面容扭曲,嘴唇颤抖着连呻|吟都不能够。她佝偻着身子,若非邵宸妃和一众闻声而上的宫人的搀扶,恐怕早已倒在地上了。 “贞儿!”朱见深想也不想地起身奔至万贵妃面前,一把扶住她,心疼不已地看着她道:“贞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旧疾复发了?”说完,他又抬起头,红着眼睛冲着一旁的宫人咆哮道:“你们这群狗奴才!还干看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宣太医!贞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统统去陪葬!” 祐樘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突发状况,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竟然缓缓勾起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 被一众人扶到了贵妃榻上的万贵妃稍稍缓过了口气,才勉强开口对朱见深道:“陛下……臣妾没事……臣妾就是觉……觉得如今自己上了年岁,不中用了,总是会被人影射暗讽……臣妾如今膝下无子,无依无靠的……若是,若是臣妾的皇儿还在的话,如今也应该能够独当一面了,不会让他母妃孤苦受欺至此……我的皇儿,我的皇儿啊……母妃好想你,母妃没有照顾好你……母妃对不住你啊……”说着说着,她悲从中来,不由掩面悲恸地啜泣起来。 朱见深的心狠狠一疼。万贵妃的话正戳中他的痛处,让他想起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憾事,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他是如何无力地看着自己与最爱的女子的孩子早早地夭亡的。那时他的凄楚,与她的绝望,一幕幕地呈现在眼前,痛得他鲜血淋漓。 “来人呐!把太子带到奉先殿,让他规规矩矩地在祖宗牌位前跪着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奉先殿一步!”朱见深转身看了祐樘一眼,冷冷地下旨道。 “儿臣言已至此,”祐樘讽刺地一笑,“难道父皇还认为这封信是真的?还认为是儿臣犯了欺君之罪?” 朱见深面沉如水,并不说话。 “贵妃娘娘想起了她已故的皇儿,儿臣也想起了自己的母妃,”祐樘的面上浮起一抹凄凉之意,一双琉璃眸瞬间幽深若寒潭,里面有一片片的浮冰碎雪正慢慢聚集,目光渐现凌厉之意,“当年她不明不白地暴毙而亡,父皇可有去看过她?可有去查过真相还她一个公道?母妃过世的时候,只有儿臣和几个宫人在身边,那时儿臣才五岁啊,几乎什么都不懂,只会不知所措地握着母妃的手不住地哭,那时候父皇您又在哪里?您在忙着炼丹,忙着和贵妃逛宫后苑!母妃此生什么也不图,她不争不夺,只想好生度日,但是最终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事后父皇说是亏欠母妃,给她上了个恭恪庄僖的谥号,可是儿臣想问父皇一句,逝者已矣,给上这些个虚名又有何用?父皇,儿臣知道您宠爱贵妃,可是这对比落差是不是太大了些?难道您自始至终都对母妃没有一丝的怜惜之意么?” “你!逆子!你这是在怪罪朕?!”抓朱见深气急败坏地指着他吼道,“纪淑妃当年的死因,太医院不是说得很清楚?暴毙而亡,什么叫暴毙而亡?你给朕听好了,她的死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在这里无中生有!至于你,若是真的把朕惹恼了,朕才不管什么地震不地震的,照样废了你!在钦天监奏疏的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你就呆在奉先殿去给朕反省去!” 祐樘凄绝一笑,低头喃喃地道:“母妃,樘儿的太子之位是您用命换来的啊。樘儿做了太子,您却去了。樘儿真的……很想念以前在安乐堂的日子呢。您弥留之际说那个穿黄袍有胡子的人会保护樘儿的,可是结果呢?这便是他的保护啊……”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似乎真的是在和自己的母亲说话一样,带着追忆,带着缅怀。 朱见深见他如此,一时心头火气更盛:“你的怨气倒是不小啊!那就再加一条好了——你反省期间不准进食,而且要一直跪着,朕会派宫娥定时去给你送水,但是膳食方面,你想都不要想!”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朱祐杬此时似乎是看不过去,开口求情道:“父皇,那样皇兄会受不了的,皇兄的身体底子原本便不好……” “杬儿莫要为那个逆子说情,”朱见深的目光在触及朱祐杬时才稍稍柔和了一些,“朕知杬儿心地良善,惦念手足之情,只不过如今是那逆子咎由自取。朕意已决,谁求情都没有用——来人呐,还不快把太子带走!” 万贵妃此时疼痛稍减,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得色。而邵宸妃的面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她慢慢垂下眼帘,连眸中的神色都遮了去,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祐樘冲着上前的侍卫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虽然只淡淡的一眼,但却于无形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令得那些侍卫心神一凛,一时间竟是无人再敢有所动作。 他恢复了平日里那温和的笑靥,面上一派从容散淡:“我自己会走。”言毕,他挺直脊背,不疾不徐地提步出了永安宫。 然而,在即将迈出正殿大门的时候,他的唇角却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五十九章 天不遂人愿 “你说什么?!殿下触怒了皇上被禁足在奉先殿,还被断了膳食?”漪乔猛地停下手里的活计,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娥尔岚。 “娘娘当心!莫要伤着手。”站在一旁给漪乔打下手的芙香怕她一时失神切到手,赶忙小心地拿下她手里切菜用的刀。 漪乔却是全然没注意到这些,她疾步走到尔岚面前,紧蹙着眉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殿下是因何故与皇上起了争执?” 尔岚跪在地上,恭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话,听永安宫那边的宫人说,是和两年前的泰山地震有关,陛下好像是恼太子殿下欺君……至于具体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现如今陛下也并未给殿下明确定罪,此事也没有外传,所以请娘娘莫要过于忧心。” 漪乔听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头疼地揉揉眉心,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芙香担忧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漪乔转头冲她笑了笑,摆摆手道:“你也下去吧,殿下如今情况不明,本宫没心思去准备这些膳食了,改日再说吧。” “是。”芙香见她如此,只好朝她行了一礼,然后随着一众宫娥躬身退下了。 漪乔望了一眼案上用到一半的食材,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朝寝宫而去。 她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一点点的在心里消化着这个刚刚听到的消息。虽然他临走的时候她就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状况。这个消息实在来得太突然,让她很有些措手不及。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好好整理一下思路,想想这事情应该怎么应对。 她不明白,祐樘那么好性子的人,怎么会和他父皇争执起来?说是和泰山地震有关么?那就是有典故的了?可是当时她震惊之下心绪烦乱,也没顾得上问问尔岚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桩陈年公案。 现如今多拖一刻,他就多受一刻的罪。又是罚跪又是禁食的,这个季节夜里寒气又重,他的身体本就不好,若是照这个折腾法,只怕……不容乐观。她都不敢去想,他能支撑多久。 坐在寝宫的雕花大床上,漪乔无意识地揪紧身下的织金妆花缎锦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忖对策。 她在心里一点点分析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件事情既然还没有外传,那就说明起码不是板上钉钉,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如此的话,眼下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找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去向皇上说情。如今放眼整个皇宫,这个人选自然非太后莫属;二是寻求外援。没有外传很可能是皇上故意为之,从另一个层面来看,也反映出应该是证据不足,事情没查明白,不好给论断,只能先这么罚着。那么既然如此,就想办法把事情闹大。皇储被软禁,这并非小事,如果朝中支持太子的大臣知道了,一定会力谏皇上彻查此事,还太子一个公道。她倒是不担心祐樘真的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她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有什么猫腻。 可问题是,明朝是严禁后宫干政的,她怎么将这件事情告诉臣子们? 漪乔抚着额缓缓站起身,决定无论怎样,先去一趟仁寿宫再说。第一条可行性最大,效果也应该不错。 她急匆匆地赶到仁寿宫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二十一点)了。 “参见太子妃。”仁寿宫门口当值的太监宫娥见到她到来,齐刷刷地朝她跪下行礼道。 “都平身吧,”漪乔此时心思根本没在这些个礼数上,只一心想见太后,语气便不由自主的有些急促,“太后她老人家可是歇下了?” “回禀娘娘,”一个模样乖巧的宫娥冲她福了福身道,“太后并不在宫中。” “什么?!这怎么可能,”漪乔心里一个“咯噔”,一时间吃惊不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本宫今早还向她老人家请安来着,怎么晚上就不在宫里了?” “娘娘有所不知,陛下这几日龙体欠安,前日国师掐算到是有恶气缠身,须得一身份尊贵之人前往五台山祈福方可化解,太后知道此事后,便主动提出愿意前往。今早娘娘来请过安之后没多久,太后便动身了。想是太后并未向娘娘提起,故此娘娘不知晓此事。”那宫娥恭恭敬敬地答道。 漪乔紧紧咬着下唇,此时心中的失望和焦急已经难以言喻。不过,对于太后此次离宫,她也感到很是疑惑:为何不早不晚,偏偏是这个时候?这是不是也太巧了点?难道……是有人故意支开太后?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满面颓然地回了慈庆宫。 跌坐在寝宫的软榻上,漪乔心里一片焦灼。太后不在宫里,第二条路又几乎没有可行性,那眼下怎么办?祐樘向来都不受他父皇待见,万一皇上一点不顾念父子之情,把他扔在奉先殿不闻不问,那不是相当于让他自生自灭么?到时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就说什么都晚了…… 第65节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连面前什么时候多出了个人都没发现。 幻夜无声无息地落到她面前,见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到来,只好低低地开口唤了一声:“夫人。” 漪乔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腾”一下迅速从榻上站起来,随即便发现自己面前赫然跪着一名陌生的黑衣人。她霎时全身紧绷,高度戒备地看着他道:“你是何人?竟然胆敢私闯慈庆宫?” “属下幻夜,见过夫人。方才见夫人神思恍然,属下遂出声提醒。夫人受惊了,请莫见怪。”幻夜单膝跪在地上,低头肃容道。 “你叫本宫什么?夫人?”虽然他的态度看起来很恭敬,但是漪乔的戒备之心并未被打消。 “是,幻字组里只有主上,没有太子。您为主上正妻,自然该是如此称呼。”幻夜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言简意赅地答道。 “主上?太子?你是说,太子殿下是你的主子?” “正是。” 漪乔看着他一身的夜行衣,凝眉思索着开口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不是她猜忌太重,实在是宫廷险恶,她必须时刻长个心眼儿。若此人是别家冒充的,专为派来利用她,那她岂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说不定被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幻夜见她不相信自己,也并不着急。只见他取出一封信,垂首给漪乔奉上:“主上早料到夫人不会轻信属下,特修书一封,说夫人看完自会明白。” 漪乔犹豫了一下,琢磨着他要是想对自己不利怕是早就下手了,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那么,他应该是不会耍什么花样的。这样想着,漪乔便伸手接过了那封信。 快速地拆开信封,展开信纸,几行俊逸遒劲的楷书便倏然展现在她面前。那字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信上内容并不多,只寥寥几行字:乔儿,送信之人乃是受我所嘱,可信。至于幻字组,我自会向你解释。不知乔儿可还记得我欠着你什么?待会去之后再还可好?另,我自会珍重己身,勿念。祐樘字。 或许字迹可以模仿,但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是不可蒙混的。她相信,他特意写上这个,也是要打消她的疑虑。 漪乔紧紧抿着唇,一时之间居然感到鼻子有些酸酸的。天知道,在她忧心如焚、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他的信,看到他熟悉的字迹,心里有多欣喜,有多安慰。她此刻方深切地体会到了杜甫笔下那种“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心情。 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想起来还有一件正事:“幻夜,你能不能去向朝中支持太子的臣子们送个信儿?让他们知道太子被禁足的事情,到时候事情闹大就好办了。” 幻夜脸上闪过一丝微讶,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夫人真是冰雪聪明。不过,这一点主上早已安排好了,请夫人放心。” “哦?我们竟然想到一起去了么?真是巧。既然做了安排,那就好,”漪乔笑着挑了挑眉,“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你就是那日在门外的人吧?就是大婚期间,行完庆贺之礼那日的夜间,我和你主子在书房说话的那次。”他既然是以暗势力的身份出现,并且还叫她“夫人”,那么她也没必要再自称本宫来讲什么宫廷规矩。但是有些疑问,她还是要问清楚的。 “是。”幻夜稍稍犹疑了一下,垂首答道。他没想到漪乔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而且还上了心。 “嗯。”漪乔面上泛起一抹思考之色,渐渐陷入了沉吟。 她不打算追问那天他到底来干什么,他和祐樘说了什么。她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问的好。 “那我若是想找你,应该怎样?” 她总觉得像是这种秘密组织,应该都有个联络暗号什么的。如今是非常时期,他若是能暗中送个信什么的,她也好随时了解祐樘的情况。 “此事未平之前,属下每日的这个时辰都会暗中来慈庆宫一趟,夫人若是有事吩咐,只需轻叩窗棂,属下到时自会现身。” 漪乔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好,那便如此吧,”虽然没有得到最想要的答案,但是她也没接着问,毕竟,能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就行。然而她心情刚刚放松了一些,随即又想起一件紧要的事情:“你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来去,那么去奉先殿给你主子送些膳食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吧?” 然而闻听此言,幻夜却似乎感到极是为难。他迟疑了一下才斟酌着道:“禀夫人,主上将此信交予属下之时,交代说不必再去奉先殿了,属下想,主上当是自有计较。” 漪乔轻蹙起眉头,不明白他此举是何意。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那就再等等好了。 “那便罢了,你下去吧。”漪乔抚了抚额头,事情有些眉目了,她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积压已久的倦意也就涌了上来。 “是,属下告退。”幻夜再次朝她一礼,像来时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漪乔临睡前,还望着苍茫的夜色,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快些好起来。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 这之后的三天时间里,都没有出现漪乔预想中的转机,皇帝朱见深那里也没传出什么消息,好像全然忘记了太子还被禁足在奉先殿的事情。更糟的是,这几日倒春寒越来越严重,明明应该是天气渐暖的春日,却堪堪生出一股冷意,早晚寒气逼人,温差极大。而朱见深之前明令禁止任何人前去探望太子,所以漪乔再是着急,却连一件御寒的衣物都不能给他送。 她这几日一颗心就像在火上烤一样煎熬,想着他在奉先殿挨饿受冻,很可能已经体力透支,她就焦灼的寝食难安。 终于在第三日晚上,她实在撑不住了,下了一个思虑了已久的决定,换上了一套早就准备好的普通宫娥的行头。如坐针毡地等了半天,漪乔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轻轻地敲了敲窗棂。 转眼,幻夜便出现在了她面前,半跪在地上正要说话,看到她一身的装扮,不由诧异道:“夫人如此是何故?” “带我去一趟奉先殿,我要去看看他。”漪乔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奉先殿靠近乾清宫,就算是夜间,那里的守备也很森严。不像慈庆宫,位置偏东,又不是特别深入内宫之地。属下一人尚可,若是带上夫人,依属下之力,恐难完成夫人所托。请夫人见谅。” “可是都已经三天了!我真是不明白,他不是都已经做安排了么,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动静?”漪乔蹙着眉头,不无烦躁地道。 不过随即,理智告诉她要冷静。漪乔强令自己收敛心神,叹了口气:“那么暗中护送总是可以的吧?我会扮作前去给他送水的宫娥,你只需要在暗中跟着,若是万一出了什么麻烦,你暗地里帮我一下就行了。” 这件事情毕竟还是有风险的,她总觉得有个人暗中护送心里有底些。 幻夜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应了下来。 夜里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漪乔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食盒,还要兼顾着臂弯里抱着的内裹貂裘的包袱,踩在湿滑的地面上,一路走得颇有些艰难。又加之她对宫中的地形并不十分熟悉,走着走着还要想一想,所以更觉得此行真是漫长之极。 由于她扮成了宫娥的样子,加之出门前对容貌做了些掩饰,在这个凄迷的雨夜里撑伞而行,倒也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一盏盏的宫灯被飒飒的夜风吹的左右摇曳,在淌着冷雨的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模糊的影像,透着一股凄凉和诡异。此时亥时已过半(约为二十二点),紫禁城很是安静,道上除了巡夜的士兵和敲更报时的宫人外,几乎没什么人。白天看起来宏伟壮观的宫殿,此刻在一片黑沉沉的夜幕中却透着一股森严肃穆。 不知是雨夜里湿气重还是皇宫本身的特质使然,漪乔总感到周围有一种瘆人的阴气,让她不寒而栗。她缩了缩脖子,给自己打了打气,不由加快了脚步。 然而,当她走过一处拱形门时,那种瘆人的感觉居然越来越强烈,直从足底往上窜,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猛地袭上脊背一样。她心里陡然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想回身,可是为时已晚,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第六十章 意料外的人 漪乔手中的油纸伞一个歪斜掉了下来,伞柄朝天地躺在了地上。 第66节 此刻她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她身上一阵发冷,心里本能地涌上一股恐慌,但几乎在同一时刻,她又立刻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决计先不轻举妄动,弄清楚眼前的状况再说。 不过让她十分郁闷的是,幻夜不是在暗中护送着她呢么?如今怎么不出手?! 虽然心里面转着这么多念头,但是漪乔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平静,没有泄露出半分的情绪起伏。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她不想让对方看出她此刻的心思。 只是,那个把匕首架在她脖子上的人却久久不出声,好像是在不停地打量她。她虽然是侧对着那人的,但是依然能感受到有一双冷厉的眸子在紧紧地盯着她看。那目光锐利如鹰隼,似是要把她整个穿透一样,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你不怕么?”一道沉冷中带着些玩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阁下劫持我不是为了问这些无趣的问题的吧?”漪乔语调平静地道。她现在最想弄明白的是眼前这人的目的何在,看有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奇怪的是,听到对方的声音,她就莫名地觉得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那人明显有些不悦,声音更沉了几分,不过这次却是直奔了主题:“带我去锡庆门。” 漪乔一愣,没想到他居然只是找不到道儿想让她带路而已。可是,且不说她对锡庆门那里并不熟悉,就算是她知道路,光看此人这架势也能猜到他来皇宫肯定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天晓得他会不会为了封口,等她把他带到地方了,就杀人灭口? 她心里渐渐开始着急起来——为何幻夜此时还没动静?难道非要到生死一刻才出手?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半道走掉了。看来,关键时刻果然还要靠自己。 “快点!”那人又将匕首往前送了送,不耐烦地催促道。 漪乔脑中念头飞转,快速地分析了各种利弊之后,决定先答应下来:“好,我带你去。” 对方将匕首从她脖颈上拿下,然后阴冷地在她耳边威胁道:“安分些,不然我随时要了你的命!” 锡庆门就在奉先殿的东南方,若是前去那里的话,其实和漪乔原来的路线并不冲突。漪乔怕他多少知道些锡庆门的大致位置,所以干脆就没有在路线上耍什么花样。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油纸伞,开始按照依稀的记忆给他带路,只是尽量放慢了脚步,心里思忖着脱身之计。 那人一直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他身上那股凌厉霸道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包裹在她身周,让她体会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种感觉也同那声音一样,让她隐隐觉得熟悉。她想回头看看他的长相,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便只好暂且压下好奇心。 只是,她用余光瞟了一眼,发现他身上穿戴的居然是一套锦衣卫的行头——他是宫里的锦衣卫?!漪乔在心里摇摇头,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如果真是锦衣卫的话,又怎么会不认识宫里的路?那么也就是说,他是扮成锦衣卫混进宫的?可是皇宫有这么好混进来么?他非要去锡庆门又是为哪般? 漪乔琢磨着这些问题,面上却一直不动声色。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身边那人冷不丁地突然出声问道。 闻听此言,漪乔不由暗道:问得好,我还正纳闷儿呢。思及此,她便试探着开口道:“老实说,我也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阁下。不知可否一睹尊容?我不会耍什么花样……” 漪乔正说话间,便见一队巡夜的士兵迎面而来。她心里猛地一动,觉得这是个机会。然而她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那人便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胁迫道:“就说你路上巧遇未携伞的佥事大人,是为其撑伞的,听见没?别给我惹麻烦。否则……”说着,他用匕首柄重重地抵了抵她的腰部。 漪乔倒抽了一口凉气,只好点了点头。 那队士兵走过来的时候,领头之人似是觉得面前同撑一伞的两人有些奇怪,不由走上前来盘问道:“你们这大半夜的出来做什么?是哪个宫的?” 漪乔踟蹰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垂首道:“奴婢乃是要前往奉先殿为太子殿下送水的宫婢,路上正巧遇到锦衣卫的佥事大人,因大人出门时未带伞,而奴婢与大人正巧有一段顺路,便共撑一伞而行。” 她此时心情真是极尽矛盾,既想让那士兵认出她的身份,这样她便可以脱困,但同时又不想被他认出来。毕竟,堂堂太子妃扮作宫婢半夜在宫里行走,还是为了给被禁足的太子送膳食和衣物,枉顾皇帝的禁令,这简直就是罪上加罪。那么,她还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求救?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似乎是察觉到了漪乔此时的挣扎,那人往前迈了一大步紧紧贴着她站着,同时又迅速用匕首柄暗暗抵了抵她的后背。漪乔抿抿唇,不由在心里一阵苦笑。 那个问话的士兵闻听此言连忙偏头看向漪乔身边之人,在夜色中细看之下发现他身上果然穿着锦衣卫佥事的衣服,当下便抱拳行礼道:“见过佥事大人。”他身后的一众士兵见此,也赶忙依样躬身行礼。 借着雨夜之色和油纸伞的掩护,人的面容便看得不那么分明了。不过在漪乔看来,那个士兵八成就没见过锦衣卫的佥事。 那人端着架子,颇为像模像样地应了一声,然后目不斜视、傲气十足地执起伞柄,连同漪乔撑伞的手也一并握住,根本不由分说,拽着就往前走。 漪乔一路踉跄着被他拉着,本能地不停挣扎,想要摆脱他的钳制,但是都无济于事,还差点把手里的东西弄掉。她生气地瞪着他的背影,但还是尽量压着怒火地道:“阁下既然能弄到锦衣卫佥事的行头,难道就不能想其他的办法找到去锡庆门的路?我看刚刚的那个士兵应该会很愿意为您效劳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娥,阁下就不能放了我么?” “不能,”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硬,但却不似方才那般满是冷厉之意,“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说什么?”漪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愣愣地看着他。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女人,还认识我么?” 虽然光线并不明亮,但是看到他面容的大致轮廓还是可以的,又加之听到那句称呼,漪乔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意识到了眼前之人是谁。 是那日她在寺庙后门遇到的那个异族人,那个跟以前的张漪乔有些渊源的人。 漪乔拧眉看着他,很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居然是你?”真是冤家路窄。 “你怎么把脸弄成那样?我开始都没认出来,只是觉得你眼熟。” 漪乔张了张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把脸弄成那样”?她只是在幻夜的帮助下做了些简单的易容而已。 “还有,”他仍旧盯着她,手上不自觉地加了力道,“你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宫娥,你是太子妃!” “咝——”漪乔的手被他握得生疼,痛得直抽气。她眸色一沉,本想使出曾经学过一年的散打功夫一拳挥过去的,但又顾忌着手里的食盒和包袱,于是只好强忍着怒火,冷冷地瞪着他道:“你是不是无论何时都是这么暴力?快给我放手!” 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不自觉地用力过大了,正欲松开手,但是瞥见她那愤怒的表情,似乎又觉得被一个女人这么瞪着有些失面子,但是手指已经松开了一半,不尴不尬的。于是他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才一脸嫌弃地松开了她的手。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太子妃?”漪乔一边顾好手里的东西,一边揉着已经泛起淤青的手挑眉问道。 “感觉。我其实一开始便觉得你有几分熟悉,”说着,他忽而冷冷地嗤笑一声,“至于你的身份——朱祐樘那大婚办得真是要多隆重有多隆重,全天下的人恐怕没几个不知道你被选为太子妃的,难道我知道很奇怪?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地认为我是惦记着你,时时打探你的消息才会如此的。” “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的,”漪乔耸耸肩,“不过,现在你是不是可以放了我了?” “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干什么?去看朱祐樘的吧?”他没有回答漪乔的话,只是依旧目光冷厉地睥睨着她。 “是又怎样?你要不要去告发我?” “你!”他一时气结,目光里直往外喷火,活像一只被冒犯了的高傲霸道的美洲狮,浑身散发着暴戾凌厉的气息。不过随即,他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语带讥诮地道:“你其实就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贱|人,看我这里走不通,就想办法往大明太子的床上爬。你们汉人果然一个个的都是男盗女娼的无耻鼠辈,不能和我们草原儿女相比。我堂堂蒙古男儿便不和你这中原的贱女人计较了……” “把你的嘴巴放干净一点!”漪乔眸光一敛,声音冷沉地打断他的话。 他感到被触了逆鳞,紧紧皱起眉头,正要发怒,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他立刻反应过来,没有任何迟疑地伸手捂住她的嘴,然后迅速地拦腰连拖带抱地将她挟至墙角的阴影里。等站定后,还不忘在她耳边沉声命令道:“别出声,老实点!”漪乔没有理会他,只是凝神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第67节 从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来看,应该是巡夜从此经过的士兵。漪乔暂时停止了挣扎,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个脱身的机会,这回不能再错过了。 她掂量着脚步声音的大小,估摸着卫兵已经走得很近了的时候,眼珠子一转,看到他正将注意力放在外间,没怎么注意她这里,顷刻之间心念电闪,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瞅准时机,瞅准角度,默默倒数三声:三,二,一! 下一瞬,只见她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以此让他放松对她的钳制,紧接着身体灵巧地一旋双手护好怀里的东西,随即运足力道飞起一记鞭腿击他个措手不及,最后再来一个极大的后滑步退到了一丈开外,以防他本能地反击时伤到她。 漪乔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一气呵成,流畅果决没有任何的迟滞。由此她不得不感慨练些功夫防身真是必要之极,看来她那一年的散打没有白学,近身搏斗的时候还是很能派上用场的。 那人没想到漪乔会来这么一招,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她偷袭得手。片刻的怔愣之后,便是一脸的暴怒之色。 漪乔早知他会这样,还不待他发作,迅疾转头朝着卫兵经过的地方,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哎呀!” 卫兵听到了这里的动静,然后便听得有人叫道:“快点,看看那边出了什么事!”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那人正怒不可遏地要上前教训漪乔,却忽而见她居然故意出声引来了卫兵,马上意识到她这次是拼着暴露身份也要脱身了,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愤恨不已地瞪她一眼,那目光暴戾阴冷得似要杀人一样。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即他转身三两下地翻过墙头,消失在了漪乔的视线里。 漪乔被他那一眼看得脊背一寒,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喂,方才可是你在叫喊?”士兵们赶到的时候,发现只有一名女子在雨里站着,不远处还倒躺着一把伞,什么特殊情况也没有,不由出声问道。 漪乔回过神来,俯身捡起地上的伞,然后走到卫兵们面前,笑盈盈地道:“真是对不住,奴婢刚刚不小心滑了一跤,失声叫了出来,让各位虚惊一场,请见谅。奴婢还有公事在身,先行退下了。”说完,她撑起伞转身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留下一群不知该做何表情的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折腾了这么久,她到达奉先殿的时候已近子时(二十三点)了。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殿外当值的一名侍卫拦住她,上前盘问道。 “给殿下送些饮水。”漪乔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今日不是已经有宫婢送过了么?怎么又来?还有,你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漪乔抿抿唇,极快地反应过来,随口编了个理由:“上次送的被不小心弄洒了,圣上特许再送一次。这包袱里装的是今日主子赏赐之物,奴婢打算办完差拿回自己住处的——差大哥要不要过过眼?” 那侍卫和同伴互相递了个眼色,然后转头不耐烦地摆手道:“算了算了,这大半夜的,还没完了!进去吧进去吧。” 得到允许后,漪乔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往里走去。但又不敢走得太急以免引人怀疑,所以只能按耐着急切的心情,一步一步向着奉先殿的纵深处走去。 那里有她最想见的人,有她寝食难安的症结,有她这几日惦念牵挂的最终根源。 ☆、第六十一章 夜探奉先殿 奉先殿相当于皇宫里的小太庙,前殿主要陈设着列圣列后宝座,后殿则是摆放已故帝后牌位的地方。前后殿之间以穿堂相连,整体上形成一个“工”字形。 漪乔穿过前殿,踏着金砖铺就的地面,看看左右无人,步子不由得愈加快起来。在这种空旷寂寥的专奉先人的地方行走,她居然也没感到害怕。 然而当她走至穿堂的尽头来到后殿的时候,望着面前的殿门,却又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在四下里的一片寂静之中,她都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可能是因为多日未见了,如今有些激动,可能是因为担心已久,怕看到他有什么不妥,也可能是因为……另外的更加隐秘的缘由。 漪乔无奈地笑了笑,轻轻甩了甩头,压下心里的那股情绪。她怕里面还有什么人在,于是谨慎考虑之下,抬手敲了敲门,故意改换了声音道:“启禀殿下,奴婢来为您送饮水了。” 里面并未立刻回应,而是顿了片刻,才传出一个略有些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漪乔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推开了殿门。然而当她看到面前的情景时,便感到呼吸陡然一滞。 后殿的规模并不小,里面设有明朝历代帝后的神龛,每个神龛内各设金漆宝座一个,帝后牌位即安置其上。每一代帝后的牌位均附有一套宝床、宝椅、楎椸(huiyi,挂衣用的竿架),前设供案和灯檠(qing,古代照明用具)。 供案上忽明忽暗的长明灯的光线极其暗淡,摇曳在牌位前的供案上,形成一道道诡谲飘忽的光影,显得格外阴森。也不知是这里的氛围使然,还是起了夜雨的原因,这殿堂总给人一种冷气森森的感觉,令人不由得汗毛倒立。 而在这一众冰冷的牌位供器前,跪着一个清癯的身影。他背光而处,四周沉沉而来的晦暗森寒一股脑儿地倾压下来,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埋没压垮一般。他孤零零一个人跪在这阴沉的偌大殿堂内,清冷的灯烛之光不间断地浇在他身上,模糊了他本就偏于瘦削单薄的身影。 然而,他的脊背一直都挺得笔直,在排山倒海般而来的黑暗与孤冷面前,仍然保持着一份从容宁静,仿佛就算是身体上受到再大的伤害,也能够不怨不怒,处之泰然。 那是一种内在的强势,无关乎躯体强健程度的内在的强势。只是,即便如此,那份落寞孤寂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去的,仿佛亘古便存在,深植于他骨髓里一般难以消磨。 漪乔突然觉得有些揪心。她深吸了一口气,提起步子向他走去。 不过让她感到疑惑的是,她总觉得此时的他周身都透着一股隐藏的凌厉威势,带着危险的气息,好像在戒备着什么,让她都有点不敢靠近。 祐樘虽然没有转过身,但是一直都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他警惕地凝神细听了听,心里迅速地做了分析判断后,不由微微蹙起眉头——从脚步声来看,对方似乎并不会武功。事情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儿。既然如此,切不可鲁莽行事……那么就且看看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吧。思及此,他收回了正蓄势要投射暗器的手。 “不是已经送过了么?为何又来了?而且听声音,”祐樘转首略扫了她一眼,曼声道,“你不是那个负责此事的宫娥。”然而刚说完,他又立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不由仔细打量起她来。 他方才的话和那貌似随意的一眼令得漪乔心里一寒。表面上无波无澜,不温不火,但却于无形中张开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凌厉之势,迫得人心头一震。此时此刻,她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若是哪一天他真的以这样的态度来对待她,她又会怎样? 漪乔敛了敛心神,收回思绪,轻声道:“因为,我想来看你。”这次,她没有掩藏声音。只是刚刚说完,她就发觉眼眶微微发热,声音也有些沙哑。 祐樘正思忖间,听她如此说,不由一愣,旋即前后一联系,很快反应过来,略有些惊讶地脱口道:“乔儿?” “嗯,是我,”漪乔心里一动,一步步向前走去,“真不容易,终于……” “你不该来。”他不待她说完,便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愠怒。他的话语不再似平日那般温和,而是透着显而易见的责备之意。 其实祐樘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他在还没理出头绪的时候,居然想也没想,冲口而出这么一句责备的话。 已经走到他面前的漪乔正俯下身子准备放下手里的东西,却陡然被他兜头泼了一通凉水。她手上的动作顿时一滞。缓缓抬头看向他。 昏暗的光线里,是他愈加憔悴不堪的容颜。他的唇色发白,面容更是比纸还要苍白,几乎没有血色,仿佛是一碰就会破碎的水中倒影。他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原本线条柔和的面部轮廓如今变得异常生硬,连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料峭之意。平日里总是一派温和的面容上此时笑意不再,有的只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漪乔突然感到鼻子泛酸。她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憔悴还是因为他的态度。毕竟,她为他担心了那么久,连日来一直寝食难安的,来的路上还遭人劫持,如今好不容易见他一面,他居然什么也不说就先出口责备。虽然她知道可能真的是自己太任性了,不应该冒险来看他,他这么说多半是为了她好,但心里就是不可遏制地泛上一股委屈。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不会逗留太久的,”她虽然此刻心里极其难受,但是也明白现在绝对不是闹情绪的时候,于是只能狠狠咬了咬下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将食盒里的饭菜一碟碟地摆出来,“我给你做了几样小菜,你看看合不合口。还记得庆贺那日的筵席上你说你不喜欢吃油盐重的,所以我就特意做了些清淡的。还有,你这么久没有进食,不要吃得太快,对胃不好……” 祐樘静静地凝视着她,琉璃一般光华溢转的眸子逐渐变得幽深,如同起了漫无边际的漩涡一般,越旋越深,越旋越深,最后宛若深渊似的幽邃无底。 一丝复杂自眸底一掠而过,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哦,我还带了一样东西,”漪乔从包袱里面取出一件紫色的貂裘,“这里寒气重得很,快点披上吧。”说着,她展开那件毛绒丰厚的轻暖华服,细细地为他披到身上。 第68节 “乔儿,你的手怎么了?”静默了片刻,他突然出声问道。 漪乔愣了愣,随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发现他说的原来是她手上的淤青。那是方才那个蒙古人和她争执时留下的,直至现在都还是青紫一片。 她有意识地要把手往身后藏,却不意被他按住了手腕。 她不想再生什么枝节,便试图笑着掩过去:“哎,没事的……”然而她话还没说完,那只受伤的手就被他缓缓地执了起来。 他的动作,轻柔而坚决。 “那个……我……”她觉得有些窘迫,想要把手抽回来,但却怎么也不能够。他的动作看似很轻,可是用力极巧,既能够握牢不让她挣脱,又不会弄疼她。 祐樘甚为温柔小心地抚了抚她的伤处,垂眸沉声问道:“何人所为?”那声音虽然四平八稳,甚至还带着些散淡,但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漪乔心里一动。不过她并未将自己情绪的变化表现出来,只是挑了挑眉道:“怎么,你要替我报复那人?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这是实话,她确实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只是藉由他的话知道他应该是个蒙古人而已。 “哦?乔儿不认识?” 漪乔顿了顿,而后点点头道:“嗯。”算是不认识吧?不知道祐樘知道了“她”和那个人之前的纠葛会怎样……漪乔心里暗暗嘀咕道。 “无妨,总会知道的。至于报复么,”祐樘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没准儿真的会小心眼一回。” 漪乔怔了怔,正想说什么,却又被他抢先,转移了话题。 “乔儿路上没打好伞么?怎么浑身**的,”说着,他伸手轻抚了抚她尤挂着雨水的发丝,目光中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会生病的。” 漪乔自然不会告诉他是因为路上遇到了麻烦,手里的伞几次掉在地上造成的。不过看到他的态度缓和下来,她的心情也好了些。 “算了,”他突然叹笑一声,“那就凑合一下吧。” 漪乔眨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算了?什么凑合一下? 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被一把拉入了一个盈溢着清雅麝香芬芳的怀抱。他紧紧地拥着她,下颌轻轻地抵在她的肩头,环在她背后的一只手温柔地顺着她乌亮的青丝。他们的身体几乎毫无间隙地紧贴在一起,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 漪乔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面上不由晕染出一丝酡红。然而,她却并不怎么想挣脱开来。 不过,想起他刚刚的话,她突然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她不由动了动身子,转首嗔怒地瞪他一眼:“好啊,原来你是嫌弃我对吧?我还嫌弃你呢,快放开我……” “别动,”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顺手阻住了她的挣扎,随后又轻笑着道,“不嫌弃不嫌弃,其实这么**地抱着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这个人一向不如何挑剔。” “你!”漪乔面色一黑,转首不满地瞪着他。“哼,你不挑剔我挑剔,”她撇撇嘴,更加大力地挣扎起来,“这么久没吃饭还这么大力气,快点放开我!” 祐樘不由失笑道:“有时候,力道的大小并不是最关键的。”说着,他深吸一口气,拿捏着力道控制住她,以免对她造成什么损伤。 “不过丫头,”他在她耳边轻轻吐气,声音温柔得像是要化掉一样,“你要是再乱动的话,咱们干脆今晚就在这里把事情办了吧。”言毕,他还唇角噙笑,低头极亲昵地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你……你干什么?!”漪乔如遭电击一般浑身一震,条件反射地侧过头去,有些慌乱地看着他,一时间也不敢再有所动作。 祐樘看着她一动不敢动的样子,满意地一笑,抬手刮刮她的鼻子:“我说笑的。不过,若是乔儿觉得被我冷落了的话……” “没有没有,”漪乔赶忙摇头,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想太多了。” “我方才的话可能重了些,希望乔儿莫要介意。”他没有继续和她玩笑,而是敛了敛容,提起了刚才的事情。 “我没有怪你,”漪乔也正了辞色,抿唇垂眸道,“我知道,自己此行本来就不怎么明智。” “知道方才有多危险么?如果我真的出手伤了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止住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那话语里透着的后怕。 “那你倒是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漪乔抬眸看向他,“还有,什么叫‘出手伤了我’?” “好,”祐樘抿唇一笑,“不过乔儿是不是本末倒置了?我还饿着呢。”说着,他扫了地上摆着的饭菜一眼,又抬头看看她,然后就作势要起身。 漪乔拍了拍脑门,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和他说话,倒把来这里的初衷忘记了。“我来我来,”她连忙拦住他,然后动作麻利地盛了一碗米饭,又将各色菜肴都盛了一些才递给他,“虽然我自信自己的厨艺一点儿也不差,但你是吃惯了宫里珍馐美食的人,嘴应该刁得很,也不知道看得上看不上我这民间的手艺。而且,这饭菜如今都凉了……” 祐樘低头看着碗中莹白软糯的米饭和色泽鲜亮的菜肴,眸光一点点变得深沉,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笑的:“乔儿,其实我曾经一度认为,吃饱就是一件很值得满足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漪乔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祐樘并未说下去,只是笑了笑,然后垂首用起了膳。 漪乔猜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但她并没有准问下去。她知道,若是他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她。 他用完膳后用丝帕拭了拭嘴角,目光有意无意地向外瞟了瞟,又冲着她笑道:“乔儿的手艺很好,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是比宫里的御厨做得贴心可口多了。” 漪乔抿唇一笑,觉得这话很是受用。 他将碗筷放在一旁,笑看着她道:“那我们就继续方才未尽的话吧。” “嗯。”漪乔点点头,拉过旁边的蒲团,刚要正襟危坐准备认真聆听,却一个没防备又被他一把带进了怀里。 祐樘一手环在她的腰际,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让她伏在自己的胸口处。这次的拥抱,同样是不容挣脱的。 他拉过貂裘往她身上裹了裹,低头冲她温柔地低声笑言道:“乔儿莫要着凉了。” 漪乔无奈地扯扯嘴角,也懒得再与他辩驳。干脆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安稳稳地偎在他的怀里。 “说起来,其实这件事情很有些渊源,”他轻轻地开口道,“我自幼时起便不为父皇所喜,这种厌恶约莫持续了十年,也就是两年前,终于达到了极点,于是父皇便决定废掉我。然而万分凑巧的是,就在父皇连废太子的圣旨都拟好了的时候,却突然传来泰山地震的消息。泰山是何等处所?王气聚集之处,历代帝王心中封禅的圣地。于是父皇认定这是不祥之兆,下旨责令钦天监去查一下地震的原因。后来,钦天监在回奏的奏疏上称‘应在东宫’。由此,父皇便认为那次的地震是由于他要废太子导致储君之位不稳而造成的,从此打消了废掉我的念想。而如今,不知是谁又将这笔旧账翻了出来,称当年钦天监的那份奏疏是在我暗中授意之下拟就的,根本就是我为了保住自己储君之位的手段。父皇在看到这样的说辞时龙颜大怒,最后已经听不进去我的辩解,但是一时也找不到我欺君的确凿证据,干脆将我禁足于奉先殿在祖宗的牌位前思过。” “他为什么那么厌恶你呢?而且,还是自小?”漪乔蹙着眉头,感到很是不可理解。到底是怎样的原因,会令得一个做父亲的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子?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长久的静默。 漪乔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于是就要抬起头:“对不起,你就当我什么也没问……” 祐樘按住了她的动作,叹息一声道:“无碍,没什么可不能说的,我只是由此想起了些往事而已。” 第69节 他重新将她拉回自己的怀里,下颌放在她的发际之间,低声道:“乔儿可有听说过二十多年前的大藤峡叛乱?那次的叛乱波及的范围很大,烽火燃遍了两广地界,又加之当地官员一直遮掩不报,导致事态越发严重。后来父皇派遣大将韩雍前去平叛,果然,他不负众望奇袭成功,大胜而归,还带回了七百二十名的俘虏。”他顿了一顿,才又接着说道:“而我的母妃,就在其中。” 漪乔张了张口:“你是说……” “嗯,母妃一开始是俘虏的身份,后来同其他人一样入宫做了宫|女。她本是瑶族一土官家的千金,被无端卷入这场风波之后,就成为了身份低微的宫婢。可她从未抱怨过,也没有计较什么,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把手上的活计做完,待人也很真诚,是个淡然如水的女子。这些,有的是基于我儿时的零散印象,有的是后来戴先生告诉我的。” “戴先生?” “就是前任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怀恩。不过乔儿现下见不到他,由于两年前他坚持不同意废储之事,被父皇贬到中都凤阳守陵了。” “哦,”漪乔从他的话里听出来怀恩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看来她真的有很多不了解他的地方,“那后来呢?” 他用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丝,苍白而憔悴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追忆怀念之色:“后来的事情,有些寻常但也不寻常……” 他正要接着说下去,却突然生生顿住,继而眸色一沉,眉头微微蹙起。 漪乔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但她窝在他的怀里看不到他的神色,不由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乔儿,随机应变。”他轻轻拍了怕她的后背,言简意赅地沉声答道。 ☆、第六十二章 节外又生枝 他的话音落下没多久,殿外便传来了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漪乔和祐樘匆匆收拾了一通,而后才刚刚跪下,便听得殿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穿着一身绣翟纹古香缎常服的朱见深便赫然出现在了门口处。 “参见父皇。”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两人同时跪在地上垂首行礼道。 朱见深负着手一点点踱步进来。他的脚步虚浮,神情恹恹的,脸色偏于蜡黄,这显然是长期的生活靡乱和服食丹药的结果。而且由此可见,他近日身体欠佳也确实是真的。 他的脸紧绷着,似乎是有什么心事,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两人看,自进来之后就没有说过话,也没有让他们平身的意思。 漪乔和祐樘虽然都是一动不动地跪着,但是心里皆在揣测着皇帝此行的目的。 朱见深在殿中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了祐樘身边的食盒和包袱上,继而冲着他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道:“你在这里的日子好像过得不错啊,有吃有穿的,还有人陪着。看来,朕真是白操心了。” 漪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宫娥的衣服,细想之下心里突然浮上一丝隐忧——难道他知道自己是谁了?另外,听他说自己“白操心了”,那是不是说明他现在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给她自己打圆场。 祐樘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而后似乎是有些无奈地笑道:“原来父皇都知道了。不过,只此一次便被父皇瞧见了,看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父皇。” 他这话说得极是精妙,看似随意的寥寥几句就隐含了三层用意:首先是通过模棱两可的说辞来试探朱见深,看他是不是知道了漪乔易容改装的事情,如此才能便可见机行事。接着就是解释一下这只是“初犯”,最后又顺道恭维了他一番。 “看来你真是够得人心的啊,”朱见深走到他面前站定,曼声道,“连一个小小的宫婢都敢冒着抗旨之险来为你送衣食,都敢不把朕放在眼里,如此看来,朕是不是应该早早地退位让贤了?”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猛地一沉,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皇帝的权威是绝对不容侵犯和藐视的,这也是朱见深发怒的最主要原因。不过他这一席话,倒似乎是解了两人的疑问。 祐樘稍稍思忖了一下,眸底闪过一丝疑惑。他正打算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漪乔抢了先。 “陛下赎罪,”她跪在地上,心里念头飞转,略一迟疑道,“请听奴婢一言。” 朱见深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朕正想着治你的罪呢,你倒是先开口了。赎罪?赎谁的罪?你莫不是要自不量力地为太子说话?” “回陛下的话,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太子殿下的事情绝不是奴婢能插得上话的,”漪乔神情极为恭顺,“只是,有些事情奴婢想说清楚,陛下在听完之后再做出裁断也不迟。”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 “首先,奴婢并非枉顾陛下的禁令,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正相反,奴婢是感念陛下圣恩,为陛下着想才会前来。”漪乔缓缓开口道。 朱见深嗤笑一声:“为朕?” “是,为陛下,”漪乔不慌不忙地答道,“太子殿下身体底子欠佳,怎生受得了如此惩罚?奴婢唯恐殿下会撑不住,到时候出什么乱子。而陛下向来以宽厚仁爱著称,若是殿下真的有什么不测,恐于陛下之圣名有损,此为其一;殿下作为我大明储君,身份尊崇,一旦此事外泄,陛下此举很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此为其二;太后一直都对殿下疼爱有加,如果她老人家从五台山祈福回来发现此事,一定会追究,到时怕会影响到陛下与太后的母子和睦,此为其三;陛下与殿下说到底都是至亲,所谓血浓于水,况陛下又是宽仁之人。之所以做出如此决定,奴婢妄加揣测,应是由于当时陛下怒气正盛。若是太子殿下因此而有什么不测,奴婢怕陛下会追悔莫及,此为其四。” 其实她第三点里面还隐了一层意思——捕风捉影的事情他就武断地责罚,太后知道了一定更生气。不过她知道朱见深应该能够想到,所以就没有点破。当然,于她如今的身份来讲,说破无异于和皇帝叫板,所以还是点到为止的好。至于最后一点,就完全是客套话了。 朱见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她是不是真的站在他的立场上他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她说的的确有道理。 其实她所说的,他在之前也考虑到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一个小丫头都知道,看来他当时确实是由于情绪激动,没有思虑周全,武断行事了。那么,他今日还真是来对了,事情宜早不宜迟。 思及此,他不由上下打量了漪乔一番:“如此说来,你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了?” “奴婢不敢,”漪乔垂首道,“奴婢只是怕陛下有所误会。”从他一开始说的话可以听出,他如今应是有转圜之意的,她会说出这番话,除了给自己一个说辞开脱之外,也是希望起到推动事情解决的作用。 “好伶俐的丫头,看在你其情可悯的份上,朕今日就姑且网开一面,”说着,他看了祐樘一眼,又转头对她命令道,“朕今日还有要事和太子交代,你先退下吧。” 这就放她走了?是不是也太容易了些?她还在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呢。不过,听他这话的意思,难道他此行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漪乔心里不禁疑惑道。不过她的身份没有暴露已经很不错了,这次算是她险胜。但是她知道,更可能是因为朱见深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没心思和她计较。 漪乔带着些踟蹰地徐徐往外退去。在合上殿门的时候,她特意瞥了祐樘一眼,但是由于里面光线昏暗,他又是背光而处,她无法看清他的神色。 当殿内再次归于平静时,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父子两人谁都不说话,只是一跪一站地默默僵持着。朱见深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终于长叹一声道:“樘儿,你心里可是还有怨气?” “儿臣不敢。”他淡淡地答道,语气是一贯的不温不火。 朱见深似是料到他会如此回答,也没怎么介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这三天里,朕想了很多,气也消了不少。朕知道,你这些日子不好过。那件事情确实是证据不确凿,你那日说得其实不无道理。朕可以放了你,但是你要答应朕一个条件——以后不要再追究纪淑妃的死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父皇的意思是,若是儿臣不答应的话,就要继续承受这无妄之灾了?”祐樘唇角牵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你!”朱见深抬手指着他,脸上已经有了愠色。不过接着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才稍缓下来。 “难道你想继续呆在这里?朕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是,如今这样子,朕放了你是迟早的事。但若是朕想拖着的话,照样可以再关你个两三天,到时候以你的身子骨,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这些,你可有想过?”他勉强耐下性子,半规劝半威胁地道。 谁知祐樘听了并不为所动,只是轻笑道:“儿臣愿意赌上一把。” 朱见深脸上的怒色渐重。他突然觉得今日的他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少了一份怯弱唯诺,多了些坚决从容。或许只是因为他在这个问题上不愿意做出让步吧,朱见深心里想。 第70节 “你不在乎自己,”朱见深往前踱了几步,留心观察着他的神色,“那方才那丫头呢?你也不在乎她?朕可是听说,你宠她宠得很呢。”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知道方才那退下的女子就是太子妃。不过,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待商榷。 祐樘听到他这话却并没有多少惊讶,面上依旧神情不变:“父皇是要拿乔儿威胁儿臣?” “是又如何?朕刚刚放过她,是想送你个人情。若是真的认起真来,照样能追究她的罪责!” “要罚一个人,怎样都可以找到理由,”祐樘不以为然地笑道,“今日可能为了这个理由,明日可能为了另一个理由,那如此下去的话,儿臣岂不是要一直被威胁?”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在乎了?”朱见深皱眉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他能这么硬得下心肠。 祐樘的面容此刻隐在光影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更加高深莫测:“父皇可以如此理解。” 朱见深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心头一片火气:“朕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为何非要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父皇是想为谁铺后路么?”祐樘抬头看向他,声音很轻,但却是狠狠地敲在了朱见深的心上。 不错,他就是这么个打算。虽然当时说什么可以不管地震不地震的照样废了他,但现在两年过去了,他储君的地位更为稳固了,朝中也有不少支持他的老臣和新吏,这个太子之位不是说废就废的。同时,对于两年前的那次“天公发怒”他还是有所忌惮的。而他近日发现自己的身体越发得差,如今这件事情又对他起了提醒的作用,使得他不得不多为身后事考虑一下。 朱见深见心事被说破,不由得恼羞成怒:“朕来与你商量是给你脸面,你不要不识抬举!朕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想怎样?难道等你上位了以后要赶尽杀绝不成?!” “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儿臣也不会牵连无辜的人,”祐樘嘲讽地一笑,“难道说,父皇知道些什么?” “放肆!”朱见深似乎被逼急了,抬起手“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祐樘被他打得头偏向一侧,嘴角溢出了一道殷虹的血丝,映着苍白憔悴的面容,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继续在这里呆着吧,看你能撑多久!”朱见深撂下一句狠话,正打算转身唤随侍的太监摆驾回宫,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拉得老长的通传声:“太后驾到!” 朱见深的动作陡然一僵。 他紧紧地皱起眉头,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太后她老人家不是去五台山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不由转头看向祐樘,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祐樘抬手拭去了唇角的血迹,面上是一派难解的平静。 ☆、第六十三章 爱或者不爱 漪乔靠在床边望着眼前昏睡过去的人,微微出神。她细心地为他掖了掖被角,伸出手想要去抚他苍白憔悴的容颜,却又半途止了动作。她总觉得,如今的他就如水中虚幻的影像一样,稍稍一碰就会破碎消失。 现在距离她夜探奉先殿已经又过去了两天。不过虽然只两日的光景,但是却发生了很多事情。 原本起码还要半月才回宫的周太后,居然在昨晚突然提早归来。而且令人不解的是,从时间上来看,她应该是根本就没有到达五台山就在半路匆匆返程了,不然以古代的交通条件,三天时间根本不够打个来回的。至于这其中具体原因为何,她老人家后来只说是心绪不宁,无心去祈福,还没走出去多远便返程了。而她昨晚刚刚回来就听说了自家孙儿的事情,于是不顾舟车劳顿就立即赶去了奉先殿。不过漪乔当时并不在场,所以后续的事情她不是特别清楚。只听说皇帝和太后起了争执,之后相持不下,不欢而散。 而可能是由于事情闹得大了,第二日便有闻听此事的臣子上奏疏要求皇帝彻查此事,还太子一个清白。紧接着,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朝臣们开始纷纷热议此事。有声援太子的,有左右摇摆的,也有保持沉默的,但是总体来说,大家还是要求查个明白。也因此,朱见深这两日几乎被与此事相关的奏疏淹了个没顶。他自知这件事情根本就经不起推敲,对着堆积如山的奏疏叹了两日的气后,终于在自己母后和众议的压力下以“查无实证”的处理结果放了太子。 而由于在受罚期间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伤,祐樘一回到慈庆宫就昏了过去。 他的容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面容消瘦得更是让人揪心。长而黑的睫毛投下一小片淡淡的剪影,精致绝伦的五官似乎都笼在一片温润宁和之中。他的呼吸极为轻浅,睡容平静,平静得仿佛永远不会醒过来一样。 漪乔望着这样的他,忽然感觉像是回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那时她看到的也是如此情景,一样憔悴的容颜,一样虚无的错觉。这样的感觉,让她深切地感到一种不真实,仿佛有什么抓不住似的。她心里突然有些空落,有些莫名的惶恐。 而漪乔犹自陷在自己思绪里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然悠悠醒转过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是一瞬,眸光中因刚刚醒来而盘桓的迷蒙混沌便即刻澄转为清幽明澈。宛若聚集了天地之间的钟灵毓秀之气,清湛之中溢转着琉璃一般的光华,那双眼眸永远是那般的夺目。 漪乔惊喜地看着他:“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需要什么么?” 祐樘虚弱地一笑,温和地言道:“我有些渴。” “哦,好,”漪乔刚抬起脚步又转过身冲他笑了笑,“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的眸底起了一丝难言的复杂。 等到再度回来的时候,漪乔手上多了一个食盒和一个紫砂壶。 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我早就准备着呢,凉了一壶又一壶水终于等到你醒过来了。哦,还有,这水有些烫,小心些。” “嗯,”祐樘朝她温柔地笑笑,“乔儿辛苦了。” “哎,没事的,”漪乔叹笑一声,“你醒来就好。对了,要不要吃些东西?” “乔儿亲自做的么?” “聪明,”漪乔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继而转身端来了一碗香飘四溢的粥,“我想着你如今应该不宜吃些油腻的东西,就特意煮了这个。” “乔儿其实可以不必这么辛苦的,”他慢慢地支起身体,“这些事情让御膳房来做就好。” “我……只是想亲手做给你吃,”漪乔垂首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想为你做些事情。” 祐樘轻叹一声,笑了笑没有说话。 “哦,还有啊,我在慈庆宫里开了个小灶,”漪乔看着他一点点吃着碗里的粥,“日后你要是再熬夜处理政务什么的,我就可以为你做夜宵了。晚上那么辛苦,不吃些东西怎么可以?”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一个殷勤献宝的孩子一样,巴巴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乔儿,你对我这么好,”他温柔地看着她,目光宛若春水一般,“将来我若是舍不得放了你,可如何是好?” 漪乔一愣,突然听他如此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其实关于他登基之后自己的打算,漪乔也只是偶尔想想,并没有什么成形的规划。而且最近,她内心里似乎越来越逃避这个问题。登基之后他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不愿意成为他庞大后宫里的一员,即使是地位最高的皇后也不行。可是,一想起要离开他,她心里又会涌起一股难言的怅然不舍,令她左右为难。可能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她越发不愿意去想这件事情。 漪乔的目光有些躲闪,勉强地笑了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祐樘见她尴尬,也就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将碗递给她,很快转了话题:“乔儿,介不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 漪乔侧身将餐具和饮具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什么问题?你但说无妨。” 第71节 “你真的失忆了么?”他冰玉一般清润悦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漪乔的动作猛地一滞。她没有转身,只是牵了牵嘴角:“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这个问题我疑惑很久了。我曾经去特意了解过你的一些事情,这个乔儿也应当是知晓的。之后我便发现,你似乎和从前有很大的不同,不像是失忆,倒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原来他连她之前的底细都查了一番么?漪乔不由苦笑。她沉默了一阵,才慢慢开口道:“这个,很重要么?” 她不想骗他,但是又不可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毕竟这么荒唐的事情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所以,只能这么含混地答着。 “有没有失忆本身并不重要,毕竟我也不认识之前的乔儿,在我眼里,如今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他温和地笑笑,“只是牵连到一些事情,所以才有此一问。” 漪乔没有出声,只是等着他的下文。 “乔儿还记得巴图蒙克这个名字么?” 漪乔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就是乔儿以前遇到过的那个蒙古人。”祐樘接着说道。 漪乔转首看向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原来早就知道了么?她该怎么向他解释?他不会误会什么吧?漪乔心里有些慌乱。 “他便是如今率部盘踞在河套地界的鞑靼部落可汗,蒙古的小王子。”祐樘曼声解释道。 漪乔心里一惊:盘踞河套?那不是犯边么?而且……蒙古?天,他不会是元朝皇室的后裔吧?她这么想着,便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嗯,乔儿猜得不错,”祐樘散淡地一笑,“他是成吉思汗的十五世孙。” “那他侵犯大明边境,该不是意图要……要反明复元吧?”漪乔不无吃惊地道。她只听说过“反清复明”这个词,可不知道原来还有人要“反明复元”的。 “巴图蒙克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一个小小的河套自然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的眼睛一早就盯着我大明的江山了。不过,”祐樘轻笑一声,“乔儿觉得他会得手么?” “不会。”漪乔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哦?乔儿这么有信心?” 漪乔自然不会和他说是历史告诉她的。她抿唇一笑,故作神秘地道:“因为我能预知未来。” “哦?那乔儿能预知我的大限是何时么?”他笑看着她,神情有些散漫。 “呸呸呸,”漪乔嗔怒地瞪着他,“你敢不敢说些好的啊?这话听着多不吉利!你会活得好好的,你会长命百岁的。” “我就是想知道,我这个身子骨还能撑多久,”他面上泛着苍白的容色,有些漫不经心地笑道,“有些事情还能不能亲自去做。” 漪乔心里一动,情不自禁地倾身拥住了他。她的下颌轻轻地抵在他的肩头,闷声闷气地道:“别想太多,会没事的。我会料理好你的饮食起居的,然后……把你养得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养得?乔儿当我是什么?”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就是你想到的咯,”她转首吃吃地笑道,“其实和你的姓氏蛮符合的诶。” 他不由失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面上现出一丝促狭之色:“那好啊,于我们的关系而言,我是公的那个姓氏,那你就是母的那个姓氏。” 漪乔吐了吐舌头,佯装生气地撇撇嘴。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祐樘敛了敛容,神情转为认真,“日后若是再遇到巴图蒙克的话,切记离他远一些。” “嗯,那是自然,”漪乔趴在他的肩头,想了想,又忍不住道,“那个……现在的我和以前不一样,我根本不认识他的……” “我知道,”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伸手环住她,“乔儿莫要紧张。” 漪乔抿抿唇,稍稍舒了口气。不过……他这算是出于信任么?自己于他……又意味着什么呢?她趴在他的肩头,面容上慢慢浮现出一抹思考之色。 漪乔说到做到,此后的几日一直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生活。而经过几日的调养,祐樘的身体稍稍有了些起色之后,便又重新投入到了正常的课业和政务处理之中。 这日天朗气清,给周太后请过安后从仁寿宫回来的漪乔,得了些空闲,就取了些五谷杂粮去喂鸽子。 那鸽子即为墨意在云老夫人寿宴那日送予她的那羽信鸽,说若是她遇到什么难处就飞鸽传书给他。当初她入宫的时候,就顺道把它也带了来。倒不是她预备让墨意帮什么忙,她只是将之作为纪念品留在身边。毕竟,她这么一入宫,就几乎不可能再见到他了。她带着这羽信鸽,算是对朋友之谊的一种寄托。也因此,她给这信鸽取名为“小耳朵”。这名字源于她在寿宴上与墨意的一句玩笑话,取“意儿”英文谐音“ear”之意。 漪乔喂着小耳朵,正想着一些往事,突然有宫娥来向她通传说,万姑娘求见。 她自然知道这所谓的万姑娘是谁。 漪乔不由蹙了蹙眉:万亦柔来找她做什么?她们俩好像并不熟吧? “让她去后花园那里等着,本宫随后就来。”漪乔放下手中的鸟食,略一思忖,冲那宫娥吩咐道。 不管怎样,先看看她到底是何来意再说。 万亦柔今日可谓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扮,面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漪乔走进来的时候,她的笑容比那周围的春光还要灿烂。 “参见太子妃。”她朝漪乔盈盈一拜,笑得一脸柔媚。 “平身吧,”漪乔虚扶她一把,淡笑着道,“万姑娘请坐。”自从知道她和祐樘往日的瓜葛之后,漪乔心里就不可避免地对她有些芥蒂。或许谈不上什么敌意,但不舒服总是有的。 “不知万姑娘今日前来有何贵干?”漪乔与她对面而坐,动作优雅地沏了一盏茶。 “亦柔其实早就想来拜会太子妃了,只是碍于各种琐事,故此今日才前来,”万亦柔笑看着她,“亦柔有些事要与太子妃商议,不知可否屏退左右?” 漪乔淡淡扫了她一眼,放下茶盏遣退了侍从,然后转首望向她:“现在姑娘可以说了。” “亦柔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就开门见山地直言了,”万亦柔观察着她的神色,继而一字一字地道,“请你把樘哥哥还给我。” 漪乔的动作微微一滞,继而好笑地看着她:“万姑娘这是何意?不觉得这话很荒唐么?” “太子妃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万亦柔也并不着急,“只要你答应,我可以帮你安排后路,助你离开皇宫。到时候你就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再在皇宫里这么熬着。” “可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漪乔挑眉看向她。 “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也不适合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而你肯做太子妃也是有目的的。如今答应我,便可以提前达成你所愿。” 第72节 漪乔面色一凛,拿着玉盏的手紧了紧:她看起来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道:“万姑娘请不要妄加揣测别人的心思。另外,适合不适合似乎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万亦柔蹙了蹙眉头,盯着她道:“难道你不想离开了?不要告诉我,你爱上他了。” 漪乔呷了一口茶,觑着她笑道:“是又如何?不过,这个好像也不是万姑娘应该管的事情吧。” 万亦柔的脸色有些难看。 然而随即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嘲讽地一笑道:“可是他不爱你。你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漪乔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这万姑娘就是来找茬儿的吧? “哦?棋子么,”漪乔轻轻一笑,身体微微前倾,“那你岂不是连棋子都不是?” “你!”万亦柔瞪着她,娇媚的脸上满是恼怒之色。 不过随即她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才勉强压下火气道:“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觉得樘哥哥对你好就是喜欢你。难道你没看出来,他对谁都不差么?他脾气秉性一向都很好,你在他面前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不过若是这其中再加上些利用的成分的话,似乎确实很能迷惑人的。你如果还不信,那我问你,樘哥哥可有向你做过任何的承诺暗示他对你有意?或者曾经亲口说过他喜欢你?” 漪乔抿了抿唇,一时间心里起了一阵阵的波澜。虽然万亦柔的话咄咄逼人,但是听起来并非全无道理。细想之下,对于这些问题她完全没有办法硬气地回一句“有”。 其实对于祐樘的心意,她并不是很确定。但她一直在潜意识里觉得,他应该对自己并非全无感情。不然,当初那句“因为是你,所以是你”又是为哪般?还有,那面对她时的温柔真的只是出自于习惯?或者,还有利用的成分?她实在是不愿意去相信。 “万姑娘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么,”虽然心里面很混乱,但是漪乔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仍旧是一派平静,“而且万姑娘发出质问的时候可有比照一下自己?就算殿下不爱我,那么他爱你么?我可是曾经亲耳听他说过,他并不喜欢你。” 万亦柔放在桌上的手握了握又松开,随后嗤笑一声道:“好,那咱们就不说这些。我再来问你一个问题——你了解他么?我告诉你,他可不像你看起来的那么温良简单。他真正的手段,恐怕你还没有见识到。知道你的太子妃之位是怎么来的么?那可是牺牲了不知多少条人命换来的!当初遴选太子妃的时候,姑姑就想到了樘哥哥一定会安排内定人选的,所以那段日子她都一直派人暗中调查。结果查到了很多与他有这方面书信往来的人家,姑姑当时怕有漏网之鱼,就将查出来的全部灭口了。可是到后来才发现,那只是他虚晃一招而已。真正的人选,原来早就定好了。” 漪乔感到背后窜上一股寒意。 听到这样的话,说不震惊那绝对是假的。她一时有些无法想象那么温和的人会使出这样的手段。她一直都认为当初选妃的时候祐樘所做的顶多就是依靠自己的势力打点一下让她顺利过关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不为人知的内情。原来,她当初是踏着别人的鲜血上位的么? “我为何要相信你?”漪乔放下茶盏,语调平淡地开口道。不过虽然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是有七分信的。毕竟仔细推敲的话,她所说是有可能的。 “你可以不相信我,等到你自己发现的那日,自然就相信了。而且我所说的,只是他所为的很小一部分而已。”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生活在皇宫这种地方,没有些手段他能安然到今日么?再说了,”漪乔靠在椅背上笑望着她,“我也不是那娇弱胆怯之人,万姑娘若是想以此来吓唬我的话,似乎打错算盘了。” 万亦柔对于她的反应有些惊讶。她满以为一个来自民间的小家碧玉会被这个唬住,可没想到她好像并不在乎的样子。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呐,”万亦柔冷笑一声,“不过等到你哪日失去利用价值被他弃如敝履的时候,可不要后悔!” “万姑娘说完了么?”漪乔抬眸看着她,闲闲地道。 万亦柔愤愤地瞪她一眼,又起身冷哼一声道:“咱们走着瞧。”说完,她一转身,傲气十足地步出了花园。 看到她走远了,漪乔才有些脱力地跌靠在了椅背上。方才的镇定,是她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心中所想刻意伪装出来的。 她的心里此刻乱糟糟的一团,理不出个头绪。 他对自己真的只是虚情假意而已?他温柔纯然的外表下掩藏的其实是一颗极端冷漠的心?漪乔脑海中不断地盘桓着这两个问题。 虽然后一点从理智上来说她多少可以理解,但是理解归理解,这一时半刻还是很有些难以接受的。毕竟,两者反差太大。至于前一点……她实在是不愿意去相信。或者,她应该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去亲自问问他?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耳旁突然传来尔岚的声音:“启禀娘娘,太后有请。” 漪乔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道:“本宫今早不是才去拜见过么?可知道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尔岚垂首答道,“来传话的管事宫女也并未说明,只教娘娘快些前去。” “芙香呢?本宫要换装。” “回娘娘的话,也不知那丫头去哪了,从今晨起就不见人影。还是让奴婢来伺候娘娘更衣吧。” 漪乔点了点头,转身望着仁寿宫的方向,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第六十四章 用意或可深 在一个宫娥的引领下,漪乔来到了仁寿宫的一处寝殿外。 “娘娘请。太后只允娘娘一人进去,故奴婢便不跟随了。”说着,那宫娥恭敬地做了一个让路的姿势。 漪乔的心弦紧了紧,但面上依旧是一片沉静,只朝着那宫娥略略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推开了殿门。 当她缓缓步入殿内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便是这里的氛围真是安静得出奇。她抬头看见周太后正倚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便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周太后身边只一个模样老成的管事宫女在旁侍候着,当她看到漪乔进来的时候,便轻轻地向太后耳语了几句。漪乔低头趋步至周太后面前,而后恭敬地行了礼。 周太后懒懒地睁开眼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太子妃来了?还挺快的。” “太后有请,漪乔不敢有所拖延。” “嗯,”周太后缓缓坐起身来,一旁的宫女见状赶忙上前为她理好锦垫让她靠在上面,“今早是樘儿和你一起来向哀家请的安,有些话哀家不好当场问出口,故此就又宣了你一回。” 漪乔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太后的下文。 周太后靠坐停当后,转头望向漪乔,在用一种判研的目光打量了她几番之后,才幽幽地开口道:“太子妃,哀家问你,樘儿待你如何?” 漪乔有些惊讶,不知周太后突然有此一问是何用意。不过她还是很快回答了问话:“回太后,殿下为人温和宽仁,待漪乔很好。” “那你可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情来?”周太后接着扬声问道。 漪乔猛地一愣,瞬间感到太后这话里透着一股隐隐的冷意。她抿了抿唇,低眉垂首地试探道:“敢问太后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这个你自己当是最清楚的吧,”周太后冷哼一声,“太子妃是否应当解释一下你和那巴图蒙克是何关系?” 漪乔心中倏地一震:巴图蒙克?就是那个蒙古人?周太后怎么会知道她和他之前的瓜葛的?事情恐怕有些不妙了…… 第73节 周太后的目光转为严厉,脸上已是一片愠怒之色,语气突然加重:“真不明白你当初是怎么进宫的!你一个书香门第的闺秀,居然跑去和一个野男人私奔?!而且还是一个鄙俗的夷人!真是荒谬,荒天下之大谬!早知如此,哀家当初是断然不会钦点你做太子妃的!” 漪乔紧咬着下唇,思索着该怎样应对当前的状况。她知道周太后会这么说,应该是已经对她之前的情况有所耳闻了。不过话说回来,事情并不是她做的,那个巴图蒙克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这其中的隐情又不可能告诉太后,因为这个听起来会更加荒谬,说不定她会被当成疯子。 而女子的名节在礼教森严的古代是十分重要的,她一旦承认下来,无论之后再怎样为自己辩解开脱,那都是污点一块。周太后此次私下里单独召见她,说明她因顾虑到皇室颜面问题而不愿声张出去。但即便如此,如果罪名做实,周太后从此一定会对她产生难以消磨的成见,而且这也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让她麻烦缠身。所以,一定不能承认。 只是须臾之间,她脑海里就转过这许多念头。漪乔在心里快速地做着分析判断,得出结论之后,便即刻开口道:“太后息怒,请听漪乔一言。” 周太后嗤笑一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开始时,漪乔对太后所言实则是一头雾水,直到听到太后后面的话才有些明白。敢问太后可是在责备漪乔入宫之前曾经与人有染?” “哦?听太子妃这话的意思,”周太后挑了挑眉,“是在和哀家装糊涂么?” “太后明鉴,此事纯属子虚乌有,漪乔唯望太后莫要误会而已。”她缓缓地解释道。 “子虚乌有?你的意思是,哀家无中生有,在造谣生事了?” “漪乔不敢。只是怕太后听信谗言,为人所蒙蔽……” “够了!哀家亲自训话,你竟然还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骨头可真是硬啊,”周太后盯着她冷笑道,“哀家今日就偏要挫挫你的锐气不可!来人呐,掌嘴!” 那侍立在一旁的管事宫女听得太后下令,便即刻躬身领命然后朝着漪乔走过来。 漪乔不明白周太后为何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她紧紧地攥着笼在衣袖里的拳头,咬紧牙关望着那宫女一点点逼近自己。 “得罪了,太子妃娘娘。”那宫女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撸起袖子,抬手就招呼了过来。 漪乔放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更紧了几分,指甲深深地陷入柔软的掌心,带来丝丝的疼痛感。 随着“啪、啪。啪”三声脆响落下,那宫女才在周太后的示意下退了回去。 漪乔绷紧全身的神经,生生地受了三个掌掴。那个执行掌嘴的宫女一看即知是宫里的老人儿,以前这种事情也应该干过不少。她那手劲儿大得很,这三个耳光打下去,便立时留下了一片鲜红刺目的掌印。漪乔此刻只觉得面上火辣辣地疼,头脑昏昏沉沉的还伴着一阵阵的耳鸣。 不过听太后的意思,似乎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这时候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忍,不然还不知道有怎样的苦头在后面等着。 周太后看她垂着首默不作声,一副很顺服的样子,才曼声道:“你如今还不是皇后呢,就似乎已经不怎么把哀家放在眼里了,方才照你那意思,哀家是老糊涂了还是怎的?休要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莫说你眼下只是太子妃,就算是将来成为一国之母,你也一样要敬着哀家!樘儿宠你又如何?说到底哀家都是他的长辈,他迟早都是社稷之主,肩上担着的是我大明的江山,你可不要太高看自己了。” “太后所言甚是。”漪乔忍着痛没有去触碰已然红肿起来的脸颊,垂眸答道。 “好了,有什么要说的就快些说吧,”周太后转了转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免得你心里埋怨哀家武断。” “是,”漪乔又行了一礼,才以一种尽可能平和恭顺的语调开口道,“这件事情上,漪乔确实是冤枉的。漪乔也承认,方才确实有出言不逊的地方,太后责罚的是。不过关于此,漪乔的确有些话要说。” 周太后不动声色地觑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说辞。 “太后也应当知道,这宫中有很多不利于殿下的势力,他们时刻都想监视着殿下的一举一动,而东宫妃这一位子显然是非常合适的一个掩饰,故此可以毫不怀疑地说一句,宫中有不少盯着漪乔这个位置的人。漪乔不知向太后进谗言的人是谁,但那个人一定动机不纯。漪乔相信,如今应该正有不少人在等着看漪乔的笑话,”她顿了顿,才接着言道,“太后圣明,漪乔虽然不敢说自己读过多少书,但基本的礼数还是知道恪守的,又怎会做出那等有辱门风的事情?更何况,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当初的初选漪乔都无法入围。至于背叛之说,恕漪乔直言,就更加无从谈起了。” “果然是能言善辩啊,”周太后往锦垫上靠了靠,侧头看着她,“你的意思是,那个来向哀家告密的人想借诬陷你将你拉下位,然后再设法安排自己的人上位,从而对樘儿不利?” 漪乔低了低头道:“太后英明。” “那你呢?你就不会对樘儿不利了?” 漪乔的心猛地一提,隐隐意识到了太后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可知方才那背叛之说是怎么来的?那巴图蒙克可是蒙古小王子,是一直与我大明为敌的对头,你和他的关系这么撇不清,哀家怎知你是不是他派来的细作?” 漪乔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果然不出她所料。刚刚是名节问题,现在又加上了通敌叛国的嫌疑,这帽子真是越扣越大了。 “樘儿此次的谋划落空,而你正巧也掺合了进来,哀家如今都在怀疑是不是你从中作梗。”周太后紧紧地盯视着她,扬声道。 漪乔怔忡地看向周太后,一时间有些茫然——谋划?什么谋划?自己也掺合进去了? “瞧你那反应,倒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不是你真的无辜,就是太善于伪装了。”周太后凉凉地道。 漪乔赶忙俯首行了一礼,开口解释道:“请太后明察,漪乔怎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实在是不知太后所言为何,所以才会一时茫然无措。”漪乔很明白,这个事关重大,必须解释清楚,她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周太后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并不作声。一直跪在地上的漪乔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沉住气等着,同时也在揣测着太后的心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漪乔的双腿都跪到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周太后才缓缓地开口道:“好了,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诚如你所说,这宫里头觊觎你位子的人可是不在少数,一个一个肚子里装的什么哀家也不是不知道。哀家又不糊涂,不会轻信他人的片面之词,要不然也不会单独召见你。其实哀家此次只是想问个明白,没有旁的意思。至于勾结外敌,哀家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子。再者说,樘儿也不是那眼里能容得沙子的人,你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相信他一早就容不下你了。” 漪乔闻听此言,不禁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原本还以为周太后会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老人家真的执意纠缠下去的话,她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最近樘儿怎么样?”正当漪乔松了口气的时候,周太后却突然发问道。 “回太后的话,经过几日的调养,殿下的身体状况已经有所好转。” “嗯,哀家也听说你对樘儿的日常起居都十分上心地照应,于此而言哀家还是颇为满意的,”周太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而蹙起眉头道,“只是,你进宫似乎也有一些时日了,怎得也不见有喜?樘儿那么宠你,你可莫要推说是他冷落了你。” 漪乔在心里暗暗叫苦,觉得这个话题真是尴尬得紧。她一时僵在那里,张了张嘴,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回太后,这种事情,实在是急不来……” 周太后的脸色微微一沉,有些不悦地看着她:“休说那些个有的没的,哀家可不管那么多。” 说着,她从榻上下来,走到漪乔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三个月,哀家给你三个月的期限,到时候你若是还怀不上皇嗣的话,哀家说什么都要为樘儿纳侧妃了。在你刚刚进宫的时候哀家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嫁入我皇家就要为我皇室开枝散叶,不然到时你的地位稳不稳都难说。你看那万贵妃如此得圣宠,还不是一样要与其他的嫔妃共分甘霖?你就是因为樘儿身边没有其他的女人,一支独大惯了。等到樘儿即位之后,你要面对的可是整个后宫,不管你愿意与否。不过,哀家可以再让你过几天舒坦日子,但你也必须怀上皇嗣。不然,哀家要你何用?” 漪乔咬着下唇,不禁在心里冷笑道:是啊,在这个年代,女子作为生育工具的作用似乎更大吧?嫁人之后面对的就是生孩子,只有产下男孩,为夫家延续了香火,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否则恐怕多数都会遭到厌弃。而在这复杂的皇宫里,就更是母凭子贵,嫔妃们的价值除了体现在平衡势力上之外,恐怕就只剩下为皇家开枝散叶了。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她面上却是没什么显露,只恭敬地应道:“是,漪乔记下了。” 这个时候,她除了答应下来之外,还能怎么办?她现在虑不了那么远了。或许到那个时候,事情会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呢?又或许,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说不定……她截住了这些纷乱的念头,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让李嬷嬷给你敷敷脸上的伤,等好了再回去。若是被樘儿看见,少说又是一阵心疼,指不定以为哀家怎么对你呢,”周太后在她身边踱着步,慢条斯理地道,“另外,今日之事莫要告诉他,否则伤了我祖孙之情,哀家一样饶不了你。你心里也别存着怨气,哀家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还有,期限截止之日,你若是输不起也别不服气,否则哀家就和你旧账新账一起算。” 漪乔咬了咬下唇,心里一阵无力。太后这是在威胁她?说到底,还是不相信她,又不愿意声张出去,就想在手里握个把柄吧。又或者,她早就想为祐樘纳侧妃,故而专门找了这么个由头来堵她的嘴。而同时,进门已久膝下无子本身也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并且,太后也借着这件事情教训了她,令她日后忌惮于她,在她面前立了威。 不管是哪种,太后此次的召见都可以说是用意颇深的。 漪乔暗暗叹口气,缓缓地叩了个首,语调平静地道:“回禀太后,漪乔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太后的话漪乔自当谨记,日后一定将之奉为圭臬,恪守自己的本分。” 第74节 “嗯,莫要忘了你自己说的话,下去吧。”周太后摆了摆手,那管事宫女便带着漪乔退了下去。 漪乔脸上的红肿过了大半日才消掉,因此等她回到慈庆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她神情恹恹地拖着步子走入寝宫去更衣,然而在看到梳妆台上的一个黄杨木盒子的时候,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问一旁的宫女:“殿下呢?” “回娘娘的话,殿下在书房。” ☆、第六十五章 有事献殷勤 夜风挥散了蜷在天幕上的几朵云块,露出了银色的月光和碎钻般的点点星辉。已然亥时过半的紫禁城像一条逐渐沉入梦乡的卧龙,将威严与霸气隐于夜幕之中,显得分外沉静。 慈庆宫沉浸在一片宁和静谧的氛围里,颇有些入夜消声的感觉。这里除了廊道上悬着的宫灯所发出的光亮之外,就只剩几处房间透着的寥落灯烛之光了。空气中浮着烟绒紫牡丹的馥郁香气,为这份宁静增加了些梦幻迷蒙的色彩。 在这寂静的夜里,随着一阵轻轻的门轴转动声响起,书房的门被人缓缓地推了开来。 漪乔往里面探了探脑袋,见那正埋首理事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不由狡黠一笑,而后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点进房间,又小心翼翼地端着手里的托盘转身去关门。 祐樘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但他却并未抬头,只是继续若无其事地挥笔批览。 漪乔尽量放轻动作,一面密切注意着那书案后的人,一面屏着呼吸,一步一停地移到了案前。不过她因为在仁寿宫跪的时间太长,膝盖至今都没有完全缓过劲儿来,所以迈步子的时候除了仍感到一股酸痛之外,还多少显得有些不灵便。 看到他似乎仍然在专注己事而没发现她,漪乔不由有些小得意地扬起一丝笑容。她轻手轻脚地将手里的东西一点点放在案上,正要松口气庆幸大功告成,却冷不丁听到一管冰玉一般清润悦耳的声音自身侧幽幽传来:“乔儿今日来得似乎晚了些。” 漪乔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随即便条件反射地一个机灵抬头瞪向他,连连用手拍着胸脯喘气道:“你干什么?!故意吓我啊?” 祐樘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往椅背上一靠,冲着她微微一笑道:“乔儿,这话似乎应该是我说的吧?” 漪乔撇撇嘴,自知自己理亏,干咳了两声故意转移话题:“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早就发觉了我的到来吧?那怎么不早挑破,非要等到我以为事情已成的时候突然出声?你是不是存心整我的?” “不是,乔儿误会了。” “那是什么?” “我看乔儿进来的时候十分小心谨慎的样子,就担心若是在那时候出声没准儿会吓着乔儿,从而弄巧成拙毁了你的一番美意。”祐樘一脸无辜地笑着言道。 漪乔诧异地看着他,挑了挑眉问道:“那现在这样就不会吓着我了么?还有,什么叫毁掉我的一番美意?” “自然指的是这个了,”祐樘下巴朝她放在书案上的那个托盘抬了抬,“万一我那时候出声惊着了乔儿,然后乔儿一个拿不稳把这宵夜弄撒了,不就是糟蹋乔儿的美意了么?另外,乔儿应是一开始就存着吓我的心思而刻意轻手轻脚的吧?那么无论我何时出声恐怕都是一样的效果,既然都会被惊着,倒不如保住一顿宵夜来得划算些,乔儿说呢?” “我……你……!”漪乔嘴角抽了抽,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好了,”祐樘觑着她,笑得满面温柔,“乔儿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 漪乔听他这么说,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整了整辞色,然后故意报菜名一样地拉长声音道:“猪腰炖杜仲,枸杞猪肝汤。”说着,她就动作利落地掀开顶盖,将两样宵夜摆到了祐樘面前。 房间里顿时满溢着食物诱人的香味,单只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祐樘伸手拿起其中的一碗猪肉炖杜仲,仔细端详之下,略一思索,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竟然溢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在他手中,精致的甜白釉瓷碗莹润若凝脂,于灯烛的照耀下泛着温和恬静的光泽。光是看着,就知道肉质一定十分鲜嫩可口。被切成小片的杜仲浸润在香飘四溢的汤汁里,散发着独特的药香。 “乔儿今日做的这些,又有什么用意?”祐樘搅动着碗里的勺子,抬头笑问道。 漪乔略一沉吟,而后才背书一样地断续开口道:“枸杞猪肝汤能够清热……呃,消除眼部的酸涩感……和黑眼圈,猪腰炖杜仲……则可以补肾强骨,有助于减轻熬夜产生的乏力疲劳。嗯……对,就是这样。” 祐樘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悠悠然地问道:“乔儿再说得慢一些,那猪腰炖杜仲可以补什么?” “当然是补肾呐。”漪乔想也没想地随口答道。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房间里突然便安静了下来。她这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脸颊“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漪乔万分窘迫地僵在那里,面上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她刚刚好像还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她不由苦着一张小脸在心里哀嚎道。 祐樘倒是没事儿人一样,动作优雅地浅呷了一口汤,随后见她仍旧愣在那里,还十分善解人意地笑着提醒道:“乔儿不倦么?夜已经深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漪乔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只是她现在还不能走,所以虽然依旧尴尬着,但还是硬着头皮冲着他干笑道:“那个……我眼下不困,等你用完膳我把餐具收拾一下再走。” 祐樘的眸光闪了闪,并未表示什么异议,只微笑着道:“也好。” 然而当漪乔转身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的时候,却又听得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接着道:“其实,若是乔儿真的觉得我肾虚要帮我补一下的话,也无可厚非,不必如此窘迫。” 漪乔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转首垮着一张小脸无奈地解释道:“我当时找菜谱看到这个的滋补功效的时候真的没想太多,那个‘补肾’就自动理解成‘强身健骨’了。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肾虚不肾虚……” 祐樘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带着几分促狭地笑着打趣她:“那乔儿想知道么?” 漪乔的脸色一黑,这时候尴尬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果然是受到了今日仁寿宫之行的影响,如今总是有些魂不守舍的,脑子都不怎么转圈了。她不由懊恼地在心里想道。 “肾虚的表现有很多的好不好,”漪乔这时才有些反应过来,撇撇嘴不服气地看着他,“不是只有那个的。” 祐樘好笑地看着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又被她急急地抢先打断了:“哎哎哎,咱们别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哦?何事?乔儿不妨说来听听。”祐樘也没有继续为难她,只是顺着她的话岔开了话题。不过虽然他这么说,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似乎是一早就在等着她开口似的。 漪乔捧着脸思索了片刻,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转过来,稳了稳心神,才慢慢地走上前来。 祐樘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动作中的那丝不自然,眉头不由微微蹙起:“乔儿,你的腿怎么了?” “啊?没事,”漪乔自觉自己已经在尽力遮掩了,没想到他会看出来,如今听他这么一问,连忙笑着随口编道,“今日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不愿意告诉祐樘今日的事情,这个绝不仅是因为周太后的威胁,更多的还是由于她有自己的考虑。她很明白,在皇宫这种地方,并不是告个状就能解决问题的,这其中牵连着许多的利害关系。更何况此事特殊,还是不宜再提起。 祐樘眸色暗了暗,一抹思考之色自眸底一掠而过。不过那也只是一瞬,很快他的面容上又是一派和煦的笑意,走上前去扶住她的手臂,温柔地道:“乔儿怎么这么不小心?日后可要谨慎些才好。”看他那样子,竟似是真的相信了她的话。不过不知是漪乔多心还是怎的,她总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似的。 “嗯,知道了,”漪乔跟他打着哈哈,“好了,我还有事情要说呢。” 祐樘微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第75节 “呃,”漪乔抿了抿唇,眼睛不怎么敢看他,刻意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帮我送一样东西给墨意。” 然而,她说完之后却不见祐樘那里有什么回应,于是不由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祐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乔儿认为我会答应么?”他慢悠悠地道,语气波澜不惊。 “会啊,”漪乔笑嘻嘻地拉拉他的衣袖,“你又不用亲自去,交给幻夜,呃,或者其他的属下不就行了么?这对您老人家来说不是举手之举嘛。” “乔儿,”祐樘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今日做的宵夜不会是为了讨好我的吧?” “不是,绝对不是,”漪乔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连忙否认,“这不是这几日来的惯例么?我每晚都会翻着花样为你做宵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乔儿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我老人家吃醋么?”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漪乔眨了眨眼睛,嘴角上扬:“吃醋?这又不是情书,你吃什么醋?” 祐樘挑了挑眉,面上神情不变:“乔儿到底要送何物过去?” “这个……不能说,”漪乔故作神秘地干笑两声,“哎——先别问这么多了,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祐樘沉吟片刻之后,叹笑一声道:“乔儿去取东西吧。” 漪乔一听他这话,立刻喜上眉梢,说了一声“好”后,转身就出了房门。 祐樘看到她走远了,走上前去掩好房门,回身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封信,极快地扫了信封一眼之后,便即刻将之装入了袖袋里。 漪乔再次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封好的黄杨木盒子。 “喏,就是这个,不要私自拆开啊,”漪乔把盒子递给他,“也不用太赶,后天之前送到墨意手里就成。” 祐樘仔细察看了一下那个盒子,突然不咸不淡地道:“黄杨木的?莫非乔儿连这材质也是用心选过的?” 漪乔微微一愣,不解地问道:“这材质很特殊?或者说,是有什么寓意的?” “黄杨之长养汲取天地日月精华,与芙蕖同性,皆可出淤泥而不染,难道乔儿不知么?” “哦,原来还有这么妙的木材,”漪乔恍然大悟的同时还伴着些惊喜,“那还真是歪打正着,蛮适合他的。” “可是关键在于,我答应乔儿要帮着送给云公子了么?”祐樘轻轻一笑,转首望向她。 “你……”漪乔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合着他在耍她?想到这里,漪乔不由愤愤地瞪向他。 “乔儿莫急,我也没说不答应,”祐樘将盒子放到书案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凡事都要付出些代价的不是么?” 漪乔敛了敛容,略一迟疑道:“你想怎样?” 祐樘随意地掸了掸衣袖,笑得一脸温柔纯良:“我不日将出一趟远门,那就在此之前给乔儿一个表现的机会——不如……侍候我沐浴吧。” ☆、第六十六章 回家的机会 漪乔听着身后“哗哗”的水声,郁闷得直想翻白眼。 她不明白他为何非要这样刁难她,她倒是宁愿像上次那样去看账本,那样虽然辛苦了点,但好歹不会如现在这般尴尬窘迫。 难道说,他这么做是因为她让他帮着送东西给墨意而生气了?似乎也不像,他当时面上可是连一星半点儿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他明知她会不好意思,又何苦如此折磨她?其实他就是恶趣味吧,就是想看她窘迫的样子他才开心……漪乔气鼓鼓地不断腹诽道。 “乔儿,你还准备在那里杵多久?”身后传来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 漪乔正自愤愤不平,闻听此言,小脸不由更垮了几分。她两手端着沐浴用具,臂膀上还挂着要换的干净衣物,这样标准的侍女姿势已经维持了很有些时候了,站得她都直觉得浑身僵硬。 漪乔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然后告诉自己该来的总会来,自己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诶,难道思想还不如一个五世纪多前的古人开明?要是待会儿真的觉得尴尬的话,干脆就当自己面对的是个南瓜好了。嗯,对,是南瓜…… 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建设之后,漪乔才稍稍放松下来。她缓缓转过身,不情不愿地挪到了那个正闲适地靠在浴池边的人面前。 祐樘看着她那股别扭劲儿,不禁轻笑着道:“乔儿害羞了?” 漪乔被戳中心事,但是却又不肯承认,反而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把东西往旁边的矮几上一放,然后站在浴池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谁说的,比这更劲爆的我以前都见过不少的好不好。”在游泳池看到的算不算? 祐樘难得地微微一愣,一双漂亮的琉璃眸中泛起一丝微妙的光芒。随即他屈指轻敲下颌,满面思考之色地打量起她来。虽然她刚刚的话里有个词儿他听得不太懂,但大致的意思还是能够猜到的。 “你干什么?”漪乔神情一绷,被他看得很有些不自在。 “我在想,”他笑得一脸温柔和煦,“乔儿都看过谁?” 漪乔还想着他为难自己的这茬事,于是有心气他,故意做思考状想了半天,然后耸耸肩无奈地道:“太多了,记不得了。” “哦?这样啊,”他面上的笑容愈加灿烂,语气有些轻飘飘的,“那这么说,乔儿也算见过世面,该是不稀罕我了。这么晚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漪乔一怔,意识到他这是在变相地下逐客令了。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生气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漪乔心里就明显地感到丝丝的雀跃。虽然说起来,这样的想法很有些不厚道。不过眼下她有求于他,还是莫要惹了他的好。 漪乔摸摸鼻子,连忙转换态度,面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为自己打圆场道:“我和你说笑呢,你还当真啊?还有,谁说我不稀罕你来着?”说着,她蹲下身凑到他耳边,唇角故意带着一抹痞痞的笑容:“其实,我觊觎你很久了。” 祐樘始终都是一副从容镇定的表情,见她如此,也不躲不闪,反而悠悠然地转首笑望向她,缓缓开口道:“那乔儿怎么还不动手?” 一句话,把漪乔弄了个哭笑不得。 “你放心,等我回头瞅到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一定毫不犹豫地动手。”漪乔一边保持着笑容一边暗暗咬牙切齿地道。 不过虽然是玩笑话,但她始终觉得这种话说得别扭,于是便有意岔开了话题:“我说殿下,再不洗的话就要着凉了。” “嗯,”祐樘往池壁上靠了靠,“不过似乎一直都是乔儿在拖延。” 第76节 漪乔看他这架势,还真是等着她侍应的样子,不由瘪了瘪嘴,认命地将一应沐浴用具摆到了旁边。 她细细地将他的发丝拢在左手里,然后右手执起一把精致的象牙梳子为他一点点梳理头发。 浴池中的水面上漂着各色的花瓣,他如今这样靠在池壁上,其实真正裸|露在外面的部分并不多,自胸口以下都是看不见的。漪乔瞟了一眼今日那似乎多得有些过分的花瓣,猜测着这大概是祐樘有心授意的结果。这么说,他其实只是想逗逗她而已的吧?想到这里,漪乔不由无奈地笑了笑。 “乔儿在一个人偷乐什么呢?”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 “你不是很聪明么?猜猜看。”漪乔抿唇一笑,眨了眨眼。 他轻笑一声,眼睛依旧不看她,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但语气却是带着些戏谑的意味:“乔儿找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漪乔一噎,随即嗔怒地用梳子轻轻敲了敲他的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乔儿,”他微微垂首,眼睑半阖,声音幽幽地传来,“如今天底下会这么对我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 漪乔的动作一僵,随即便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如今可是在五百多年前的大明皇宫里,行为处事不比从前。就算是彼此都十分熟稔了,但毕竟身份地位和礼教规矩在那里摆着,开玩笑恐怕也是要注意些分寸的。 她心里一阵苦笑,抿了抿唇看向他:“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没想太多,随手就……” 祐樘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儿,转过头去见她面色果然有些异样,不由无奈地低叹一声,轻轻地捧起她的小脸,柔声道:“乔儿可是多心了?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一时感慨而已。” 漪乔撇撇嘴,也不抬头看他,且居然一时也没想起闪避:“你有什么好感慨的?” 祐樘眼睑低垂,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带着些自嘲的弧度。然而再次凝眸看向她的时候,他的面色早已恢复如常:“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不日便要出远门了,乔儿居然还对我这么凶。” “啊!是啊,”漪乔突然想起他在书房说的话,“你说你最近要出远门的是吧?” “乔儿才想起来么,”祐樘浅浅一笑,慢条斯理地道,“看来我罚你罚得还不够狠。” 闻听此言漪乔不由一愣——她没听错吧?他刚刚说什么来着?“罚”么?原来他是真的生气了啊……思及此,她不由吃吃地笑了起来。 祐樘见她如此,也不着恼,反而笑得愈加灿烂:“其实我也觉得只是如此太轻了,那不如再换一个?” “怎么会?!”漪乔猛地一个机灵。随即连忙摆手干笑道:“不用了不用了……哦,对了,你要去哪里?需要多久?”她方才被他提出的条件给惊到了,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另一半话。现在说起来,虽然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但也确实是应该好好问问的。 “河南府洪涝严重,灾情堪忧,父皇遣我去察看一番,”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 “可这不是应该派钦差去的么,”漪乔轻蹙秀眉,“你身为太子难道还要亲自前往?” “父皇圣意难测,”祐樘轻勾唇角,“岂是我等能够揣度的?” 漪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虚浮,语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嘲讽。 “那好,”沉吟片刻后,漪乔抬眸冲他浅浅一笑,“我等你回来。” 祐樘凝视着她,须臾的停顿之后,温雅柔和的嗓音才再度响起:“好。” 漪乔此时倏然想起面前的这关还没有过,于是连忙顺杆往上爬,干咳一声道:“既然你马上就要忙碌起来了,那我就先行退下了,不打扰你了啊,你沐浴完了以后早些回寝宫休息。”说着她就起身欲走。 “东西尚未送出去呢,乔儿这就要耍赖了么?或者说,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令得乔儿避之不及?”祐樘的声音自她身后幽幽地传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 漪乔的步子猛地一滞,僵在那里进退不得。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今晚有些不对劲儿呢?刚刚那话,似乎透着一股隐隐的落寞…… 她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然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乖乖地回到他身边,随即蹲下身来,抿了抿唇,抬起头坦诚地望向他:“天可怜见,我真的没有任何躲你的意思。只是……”说着,她不情不愿地拿起旁边矮几上的一块栀子花香皂,睁着一双清湛明澈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确定要我为你擦身什么的么?那样……真的很尴尬的诶……” “不然怎么叫代价呢?”祐樘轻轻一笑,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漪乔的嘴角抽了抽,脸色有些发青:“你……你就不能矜持一点么?” “矜持那是对外人的,乔儿是我内人,若是拘谨矜持了那岂不是见外了么?”他唇角微微一扬,笑得一派温柔。 漪乔满脸的哭笑不得,被他逼得有些崩溃。她咬牙瞪他半天,忽而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身体前倾,唇瓣几乎贴在他的耳朵上,而后不怀好意地笑道:“你难道就不怕我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时歹意骤起兽性大发把你拆吃入腹最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么?”就这么从头到尾不带换气地一路说下来,还真憋得她有些缓不过气来。 祐樘见她面色都涨得微微泛红,不由失笑。他低头看着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轻飘飘地道:“乔儿不选时候了?” 漪乔实在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彻底没了脾气。 “好了,这次便不难为乔儿了,”他突然出声解围道,“只是乔儿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漪乔原本以为他会不依不饶下去,没想到这就放过她了。她很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他,但又怕他反悔,于是赶忙顺着往下说:“好啊好啊,算我欠你一个人情。那……我先下去了啊。” “嗯,时候不早了,乔儿快去休息吧。”他没有抬头看她,只是缓缓开口道。 漪乔站起身,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转首望向他:“你的脸色好像有些差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乔儿多虑了,”他的唇畔挂着一丝揶揄的笑容,“不过若是乔儿舍不得我的话可以直说。” 漪乔撇撇嘴,旋即又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然而等到躺在寝宫的床|上时,她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了约莫有两刻钟,看到身旁还是空空荡荡的,她终于忍不住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随手披了一件大氅,推开房门便径直走了出去。 “殿下呢?还在浴房么?”她蹙着眉询问当值的一个宫女。 “回娘娘的话,殿下还未回寝宫,想是还在沐浴。”那宫女躬身答道。 漪乔略一沉吟,转身去沏了一壶雨前龙井,然后端着茶向浴房而去。 她之所以这么做,是要为自己去而复返找个妥当的理由,不然不知他又要怎么语出惊人了。 漪乔端着茶水站在门外,稍一迟疑后抬手敲响了房门。然而,里面却迟迟不见有人应声。她看着房内摇曳的灯火,眉头不由渐渐蹙起。 犹豫了一下,她试着伸手去推门,继而发现门根本就没锁,很容易便推了开来。 漪乔慢慢地走进去,将托着壶盏的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冲着屏风后试探性地唤道:“祐樘?” 第77节 屏风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接着他虚弱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地响起:“乔儿……莫进来……” 漪乔心里一个“咯噔”,随即想也没想地提步就冲了进去。 然而下一瞬,她的心就紧紧地揪成了一团。 地面上尚残留着一片狼藉的水渍,祐樘倒在地上,一手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紧握成拳掩着口竭力压制着似乎一阵比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面上几乎不见什么血色,苍白之中更是杂着一抹咳嗽引起的不正常的红晕。他身上胡乱套着一件纯白色的丝质里衣,可见是仓促之下穿上的。墨色的湿发凌乱地泼洒在他雪色的衣料上,对比尤为强烈刺目,此刻看起来不免显得触目惊心。 漪乔感到鼻子一酸,不顾一切地冲到了他面前。她跪坐在地上,一把将他扶起来,然后倾身紧紧地拥住了他。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啊?我该怎么帮你?”漪乔放在他背后的双手又是轻拍又是为他顺气,一脸焦急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没事,”他虚弱地连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地开口道,“乔儿无需……如此紧张……” “胡说!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漪乔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宣太医来。” “乔儿,别去,”他勉力平复了一下气息,拉住她的手虚弱地笑道,“我自己调息一下,过些时辰便好了,不必兴师动众的。” “什么叫兴师动众?难道皇宫里的御医们都是吃干饭的么?你如今这样的状况又不是小题大做,莫非还用不动他们么?”漪乔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本来我再过些时候就缓过来了,只是乔儿恰巧此时进来撞见了而已,”他的面色已然苍白到了极点,仿佛是稀薄得即将消散在空气中的幻象一般,额头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但他的神情居然显出一分不甚在意的散淡,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语气中更是温和中带着坚决,“不必宣太医,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 漪乔紧蹙着眉头,面上难掩忧色,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丝毫的放心:“可是你……” “乔儿扶我去那边的软榻上休息一下吧,”他轻轻喘了几口气,而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无碍的。” 漪乔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想着他可能有自己的道理,于是只好暂时依言将他半搀半扶地安置到一旁的软榻上。 漪乔扶他坐好之后,便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拭去了他额头上的汗珠,又取来了一条稍大些的洁净巾帕为他细细地擦干头发。 祐樘望着她眸中流露出的真真切切的关心紧张和她忙碌往来的身影,眼眸深处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妙光芒。然而这就如同深邃的海底闪现的亮丽流光一般,虽然瑰丽绚烂之极,但却隐于浩瀚汪洋之中,极是难于窥见。 “你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莫非是在浴池里泡得时间太长了么?”漪乔不无懊恼地道。 “是啊,若是方才乔儿乖乖就范的话,没准儿我如今就不会这样了。”他温柔地看着她,轻轻莞尔道。 漪乔撇撇嘴,此时没心情和他玩笑。她做完手头的事情后,看他还是间或地咳嗽一阵,面色苍白憔悴依旧,不由长叹一口气,坐下来敛了敛容问他道:“你告诉我,你的身体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差?” “乔儿问这个作甚?” “我见过身体不好,但是没见过这么不好的。你作为一个皇子,怎么会落得如此羸弱多病的地步?” “乔儿难道忘了,我六岁之前可并非皇子。” 漪乔一愣:“你说什么?” “当年母妃为安全起见便躲到安乐堂分娩,可后来还是被万贵妃知晓了,她派太监张敏来解决掉我,然而张敏却起了恻隐之心临时改了主意,没有照办不说,反而在安乐堂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屋子将我藏了起来。于是之后我就一直被匿养在那里,直到六岁时和父皇相认。” 漪乔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道:“我总是听你说起安乐堂,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安乐堂么,”祐樘低头咳了几声,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那是宫禁西侧的一隅,是老弱、染病或者待罪宫人的暂住之处。” 漪乔张了张嘴,怔怔地看着他——这就是他童年待的地方? “当时我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几乎不敢出门,总是独自呆在那个晦暗阴湿的小屋子里。觉得无聊或者害怕得紧的话,就缩成一团自己和自己说话。而母妃当时只是个普通的宫女,根本养活不了我,平日里便只能靠着其他熟识的宫人接济些。只是他们也并不宽裕,很多都是自顾尚且不暇,所以我有阵子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时候我觉得乳糕裹蜜糖就是世上最可口的吃食了,”他面上神情散淡,说得漫不经心,“直到后来前皇后吴氏出面照拂,我才侥幸活了下来。” 漪乔紧咬着下唇,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的身体,从来就没有好过。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所谓的健康,就早已经被恶劣的生活环境摧残殆尽了。一个孩子,又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且根基没有打好,注定了羸弱多病的身体要跟着他一辈子。 “吴氏待我极好,母妃也会时不时地抽空来看我,”祐樘托起胸前挂的一块玉佩,面上浮现出一抹追忆之色,“那段日子……”他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抬头看向漪乔。 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那块玉佩发愣。 “乔儿,乔儿?”祐樘一时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不由温声轻唤道。 可她像是没听见一样,完全没有反应,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 祐樘无奈地叹口气,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丫头,回魂了。” 漪乔猛地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她神情激动地从他手中抢过玉佩,双手微微颤抖地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好几遍,面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乔儿见过这玉佩?”祐樘很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漪乔竭力压制之下才略略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我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不错,祐樘佩戴的这块玉佩,和她家中的那块完全一样,就是它促成了她的穿越。 “你这玉佩哪来的?我怎么以前都没见过?”漪乔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 “这是母妃送我的,我平日里并不常戴,就算戴了也是隐在衣襟里,乔儿没有注意到也不奇怪。” “那刚刚你沐浴的时候……” “这玉佩恰巧淹在水下,除非乔儿刻意往下看……” “好了,”漪乔面上一窘,赶忙叫停,“我知道了。” 她说完复又拿起那块玉佩,径自陷入了沉思。 她在五百多年前居然又见到了它,那么她的那块是这块玉佩的流传么?这岂不是表明,她找到了穿越的媒介?那么是不是说……她可以回到现代,可以……回家了? 一想到可以回家,漪乔心里就一阵激荡,一时间掀起一片惊涛骇浪。说不兴奋是假的,只不过,她如今的心境极端复杂。按说看到了回家的希望应该狂喜不已的,可是冷静下来之后,她却笑不出来。 祐樘一直观察着漪乔的表情,发现她今日失态得厉害,不由柔声道:“乔儿居然有一块和我一模一样的玉佩,那真是太巧了。不过,看乔儿的反应,这玉佩有何特别之处么?” 漪乔紧紧地抿了抿唇,下意识地答道:“没有。”她潜意识里不想让祐樘知道这块玉佩对她的意义有多重大。她总觉得,让他知道之后会产生不可预想的变数。 祐樘见她答完之后便满面木木的表情沉默着不说话。他的眸光闪了闪,而后扳过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乔儿还记得我前阵子出的一道题么?谜面是‘十六日’的那个。” 第78节 漪乔一愣,不知道他突然提起这个有何用意。不过她还是回答了他的话:“记得,你让打一成语的。只是我当时没有猜出来,而你也没有说谜底。” “我如今就是要告诉乔儿谜底的,”他朝她眨了眨眼,“那个谜底是‘喜出望外’。” 她想了想没弄明白其中的所以然来,于是随口问道:“为什么?” “乔儿想一下,每月的十五又被称作什么?” 漪乔此刻没心情去想这些,正想说不知道,但脑中倏忽之间灵光一闪,旋即脱口大声答道:“望!” 祐樘似乎很是满意,抿唇一笑,眸中闪过一抹促狭:“乔儿说什么?” “望!望!望!我说得这么清楚你怎么……”漪乔自觉答案非常正确,正要理直气壮地说下去,却突然把话卡在喉咙里生生住了声。 她刚刚好像当了一回小狗,而且那三声叫得还很是响亮…… 她一脸的哭笑不得,继而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乔儿笑了就好,”祐樘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眸中盈满如水的笑意,“虽然不知道乔儿在想什么,但凡事有因有果,或者可以不必囿于其中。” 漪乔抬眸看着他犹泛着苍白之色的面容,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身体一倾窝到了他怀里,泪水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她这场穿越是为了什么,她不清楚因,也看不到果。她只知道有些事情在她极想达成的时候毫无出路,却在她有了不舍有了羁绊之后又出现了转机。 难道这是老天有意作弄她么?她该怎么办…… ☆、第六十七章 最是剪不断 暮春初夏时节,天气已然逐渐热了起来。万物生机勃发,空气中氤氲着的缤纷交织的各色花香混合着草木的自然清新之气,让人即使是用鼻子也能感受到夏天的气息。 慈庆宫的后花园里,满目皆是葱茏的绿意,墨紫色的烟绒紫和淡黄色的玉玺映月争奇斗艳,使得这处紫禁城中的小园清新之中又不乏雍容华贵之感。 漪乔身着一袭水蓝色的流云纹织金妆花绢长裙,独自一人坐在花园一隅的一架秋千上。她静静地凝视着周围簇拥着自己的一片生机,思索着这几日来一直困扰她的心事。 摊开手,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块安静地躺在掌心的玉佩,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她从祐樘那里借来了玉佩,仔细地反复端详了好几回,最后确认这就是她穿越当日佩戴的那块。 那日她意外地在自家阁楼上发现了这块美玉,见其通体莹润又无半点瑕疵,一时爱不释手就戴在了脖子上,后来窝在躺椅里看书的时候睡着了,一觉醒来就诡异地回到了五百多年前的大明王朝。 而如今,这块玉再次回到了她手里。她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照理说,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那么,是不是说,她如今只要戴上这块玉佩,就可以再次穿越时空,从而回到现代,回到她心心念念的家,见到她一直挂念着的母亲呢? 漪乔将之放在阳光下,望着美玉折射出的冰蓝色光芒,面上却浮现出一抹苦笑。 她的手刚刚抬起了无数次,可是每一次都是犹豫再三,最后又无奈地放了下来。她很想试一试,看看这玉佩是不是真的能够将她带回去。 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真的倏忽之间灵魂出窍,然后就这样猝然离开了这里。虽然她自知自己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天外来客,虽然从她莫名其妙地被“发配”到这里来的那一刻起,回家的念头就从未止息过,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此一时彼一时。 眼下,她有了舍不下的人,有了想要守护、想要依赖的人。她之前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亲身接触过感情这类事物,她不知道这能不能称得上爱。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那个人对她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到已经可以动摇她回家的意志。她甚至都不愿去想象离开他她会怎样。 但话又说回来,她是如此,那他呢?他的心意是怎样的?她值得为了他而留在一个陌生时空么…… “凡事有因有果,不必囿于其中么,”她轻声重复着祐樘的话,“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顺其自然……” “娘娘,娘娘,二皇子求见。”这时,尔岚突然急急地进来通禀道。 漪乔的思绪被打断,不由轻皱了一下眉头。她感到有些奇怪,不明白朱祐杬这是要做什么,毕竟双方平日里都不怎么走动。 “让他进来吧。”漪乔收起玉佩,略作思忖后冲尔岚吩咐道。 说完,她即从秋千上站起身,理了理裙裳,步履款款地往外走去。 然而她还未走出去多远,朱祐杬便已经出现在了后花园的门口。 他今日的着装甚为鲜亮奢华,一袭玄纹红底的五爪盘龙蟒袍套在他的小身板儿上,发髻也理得一丝不乱,头上还带着一顶精致的玉冠,倒也确实像那么回事,与上次漪乔在宫后苑所见到的狼狈相截然不同。 “见过皇嫂。”朱祐杬走上前来,似模似样地向漪乔行了一礼。 今日怎么不见他那股傲慢劲儿了?原来他也知道在人前要收敛些的么?漪乔不由感到好笑。 “二皇弟多礼了,”她笑着虚扶了他一把,“不知二皇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他清了清嗓子,“就是特地给皇嫂送一样东西解闷儿的。” “哦?”漪乔挑了挑眉,感到有些意外。她正要问他是什么东西时,门外隐隐传来了一阵犬吠声。 只见朱祐杬拍了拍手,随即便有一太监牵着一团雪球样的小东西走了进来。 那是一只毛球似的纯白色小狗。它通体雪白,没有一丝的杂色,浑身的卷毛更是又柔软又蓬松,跑起来的时候活像是一团在地上滚动的大号棉花糖。它的脑袋圆滚滚的,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垂在圆脑袋的两侧,一对眼睛乌黑发亮,透着一股子灵气。它时不时地伸着小舌头不安分地左右张望,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漪乔觉得这小狗甚为可爱讨喜,不由上前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朱祐杬见漪乔一直盯着那只狗看,不由颇有些得意地在一旁介绍道:“此乃番邦进贡之物,据说名贵得紧,是父皇遣人送到永安宫来的。只不过我并不喜欢养这些玩意儿,放着也是放着,想着皇嫂该是喜欢的,就干脆做个顺水人情给送来了。” 仔细地观察过之后,漪乔觉得这小家伙很像是她在现代所见到的卷毛比熊犬。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狗可确实是蛮名贵的。因为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卷毛比熊犬并非中国本土的犬种,而是产自于欧洲的,由此可想而知,弄来这么一只卷毛比熊犬是何等的不易。 “二皇弟有心了,”漪乔淡淡笑了笑,“只是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么重的人情我可受不起。” “怎么能叫‘无功’呢,”朱祐杬瞄了左右一眼,斟酌着开口道,“难道皇嫂忘记了那日宫后苑之事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漪乔才想起那日在宫后苑她替他在邵宸妃面前作掩护,他好像是说要还她这个人情的。只是她当时并没放在心上,觉得就是一个小孩子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他还认起真来了。 漪乔想了想,仍然觉得收下这礼物有些不妥,便思量着开口道:“原来二皇弟还惦记着那档子事儿呢,我当时不是说没什么么,不用如此客气的。” 朱祐杬没想到她会推辞,不禁有些不满地撅撅嘴道:“我承诺了会还就一定会还,眼下既然带来了,那它就归皇嫂了,皇嫂若是不喜欢,想怎样处置都行……”他还要再说什么,但这时突然跑来一个太监凑近他耳语了几句,他听了之后即刻打住了话头,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第79节 “皇嫂,我还有事,先回永安宫了。”朱祐杬草草地向她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便要往外跑去。然而只跑出了几步,他又忽然回头冲漪乔道:“皇嫂若还是觉得受之有愧的话,将之当做生辰礼物也未尝不可,反正皇嫂生辰之时我也没有送贺礼,如今权当是补上了。”说完,调头便消失在了门口。 生辰礼物么?漪乔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良久之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方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朱祐杬居然歪打正着了,今天还真是她的生日。 这身体原主人的生辰是农历的二月二十九,早就已经过了。而今天是她的生日,是她这缕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魂魄的生日。只是,这个是连祐樘都不知道的。她不可能在人前提起,自然也并不怎么在意这个。不过,由于刚刚在想着归家的事情,所以此刻还是不免有些小小的伤感。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生日清清冷冷的被众人完全忽视掉。不过……她希望这个生日是特别的。 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在面前那只卷毛狗身上,发现它正扬着圆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望着她,身后绒球一样的尾巴也摇得很是起劲。漪乔被它可爱的样子引得会心一笑,随后蹲下身去轻轻顺了顺它脑袋上柔软蓬松的毛,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对它说道:“你有名字么?算了,就算是原来有名字,现在既然你到我这里了来,就得入乡随俗,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漪乔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低下头去发现那小家伙正用爪子扒拉着她的裙角,还时不时地用它湿漉漉的小黑鼻子在她周围嗅嗅。漪乔脑海中灵光一闪,旋即微笑着看向它:“咱们第一次见面诶,你还真是不认生,真是个活泼好动的主儿。那不如……我反着给你起个名字吧,如何?叫……羞羞,嗯,对,就叫羞羞,这名字多文静。”说完,漪乔便先自己掩嘴笑了起来。 刚刚被赐了名的羞羞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抽空“汪汪”地叫了两声以作表示,然后又垂着脑袋继续去扒拉她的裙角。漪乔好笑地看着它,正要再和羞羞笑闹几句,却突然见芙香疾步走了进来。 她想起自己心里刚刚转过的念头,旋即笑着问道:“殿下回来了么?”这个生日,她想和他一起过。 “娘娘,殿下……他,”芙香支支吾吾地道,“今晚不回来了。” 漪乔面上的笑容瞬间一僵,心中顿时一片失落。 “殿下方才差人来传话说今日事务冗繁,就呆在文华殿议事,不回慈庆宫了,”芙香看着漪乔的神情,脸上很是慌乱,“娘娘赎罪,奴婢只是来通禀娘娘一声的……” “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漪乔不明白她为何会因为她变了脸色就紧张成这样。她扫了左右一眼,有些疲倦地开口道:“都下去吧,不必随侍了,本宫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说完,她也不看众人,只径自朝着寝宫走去。 此时只是初夏,夜幕降临之后,还会有习习凉风吹过,尤其现在已经是子时了。 漪乔感受着扑面而来的一阵阵凉风,抬头看了一眼漆黑天幕上的寥落星光,轻轻叹了口气,又举起手里的酒杯浅饮了一口。她不敢喝得太急,刚刚就是因为一个没留神儿把她呛得不轻。 她如今挪了一张桌子到窗口处,又自己备了些小菜,找来了一坛子酒,然后关起寝宫的房门自斟自饮起来。没有人给她庆生,那她就自己给自己庆生好了。 漪乔之前在现代的时候并不怎么沾酒,顶多就是过节或者和亲友聚会的时候喝一些啤酒助兴,几乎没有碰过白酒之类相对烈的酒。但是今天不一样,她心里闷得慌,她想要试试。而且,据说古代的酒度数普遍不高,应该没什么事的。 祐樘不在也好,免得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个狼狈相。漪乔拍了拍自己由于喝酒而越来越烫的脸颊,苦笑着想。 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捧着有些昏沉的头想了半天,她才记起自己忘记唱生日歌了。然而她执起筷子,刚起了个头,却又顿住了。 她不是自己给自己庆生的么?那唱成“祝我生日快乐”?可是那样似乎很傻诶…… 漪乔使劲摇了摇头,哂然一笑,自言自语道:“算了,不唱了。” 不过说到生日歌,她就忍不住想起了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所以她对自己的父亲几乎没什么印象,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母亲在照管她,每年的生日也是母亲和她一起过。母亲的记性并不好,尤其现在到了更年期,经常急匆匆跑去找东西,但是到了地方却又忘记自己是来找什么了。然而,母亲却从来不会忘记她的生日。即使其他人都不记得了,即使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母亲也绝对不会忘记。 每逢她生日的时候,母亲总会提早下班,然后准备一桌子的菜和一个精心挑选的生日蛋糕,等到她进门的时候,必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一边帮她拿下手中的东西,一边催促道:“囡囡啊,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给你准备了些你喜欢吃的菜,快,快去洗手去!一会儿要点蜡烛吃蛋糕呢,先想一想今年打算许什么愿……” 母亲不会搞什么惊喜之类,这些话语其实只是一些平平实实的家常话,口气也近似于平日里的唠叨,但最朴实的话恰恰蕴藏着最深厚的亲情。她会这样,是已经将女儿的一切完全融入自己的生活了。 母亲的话就回荡在耳边,但现在早已经物非人也非了。漪乔瞬间觉得鼻子发酸,眼睛罩上了一层水雾。透过模糊的视线,她仿佛看到了烛光中母亲慈祥的笑容,仿佛听见了那用吴侬软语轻声唱出的生日歌。 泪珠终于不堪重负,从眼眶中滚落而下。 漪乔伏在桌子上,把脸容埋在臂弯里,口中低低地呢喃道:“妈妈,你现在还好么?妈妈……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任凭泪水流下来,哭着哭着居然孩子一样地抽噎了起来。 然而,当她噎得难受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温柔地抚上了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漪乔猛地一惊,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肘就往后击了过去。然而她的攻击被对方眼疾手快地轻巧化解掉了。紧接着她的耳旁便起了一阵轻轻的叹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缓缓响起:“乔儿,是我。” ☆、第六十八章 诚实与勇敢 正要挣扎的漪乔动作一滞,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祐樘来到她的面前,掏出一块丝帕,半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为她一点点拭去面上的泪迹。他的神情极为专注,手上的动作放得很轻,仿佛是在照拂一尊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他看着她如今的这个狼狈相,心头隐隐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见她仍旧呆愣愣地看着他,他不由轻轻弯了弯嘴角,带着些戏谑地温声开口道:“丫头,我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你便难过至此?这么离不开我呀?看看,居然还哭鼻子了呢……”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此刻的语气有多么和暖,眼神有多么温柔。 漪乔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间歇地抽噎道:“你……你不是……不回来了么?” “父皇方才特意传了口谕,说体谅我身体欠佳,不日又要远行,故而可以暂且不着急理事,先回慈庆宫歇着。” “哦,”漪乔应了一声,但是之后又按了按昏昏涨涨的头,想想觉得不对,“皇上居然会传这样的口谕?”他不是一向都不关心他这个儿子的么? 祐樘眸光闪了闪,笑了笑没有回答她。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壶,捧起她的小脸,柔声嗔怪道:“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喝起酒来了?莫要再喝了,伤身的。”说着,他转身就要将酒壶拿到一旁去。 漪乔见他要撤走自己的酒,连忙一把抢过酒壶护在怀里,然后不依地撅着嘴道:“不行。” 祐樘见她这么执拗,思忖着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缘由。他无奈地笑道:“那么今晚为何一定要饮酒?乔儿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就准了。”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啊。”漪乔理直气壮地回道。她现在已经有些醉意了,所以说起话来就少了很多顾忌。 “生日?呃……乔儿说的是生辰么?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乔儿的生辰是二月二十九,早就已经过了……” 然而还没等祐樘说完,漪乔就一眼瞪过去,借着酒劲儿不满地道:“你记得不对!那不是我的!我告诉你啊,今天……今天才是我的生日呢……” 祐樘觑着她,眸中闪过一丝不解:看她那么较真儿的样子,应该不是和他开玩笑。可是漪乔的生辰早在大婚之前他就知道了,并且他可以确定他并没有记错。那么眼下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一口咬定今天才是她的生辰?一个人一年怎么可能有两个生辰?真是奇怪…… 他正诧异于漪乔的怪异说辞的时候,却忽然感到自己的衣袖动了动,低头一看发现原来是漪乔正巴巴地扯着他的袖子。 “陪我过这个生日好不好?好不好啊?还有,”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酒壶,“别不准我喝酒……” 祐樘心里微微一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轻轻理了理她的发丝,声音柔和低缓地道:“好——不过,乔儿不能饮得过多。” “嗯,知道了,”漪乔点头如捣蒜,“快点坐下快点坐下,今天都快过去了。” 祐樘无奈地笑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他看她的碟子里面空了,就一边起身细心地为她布菜,一边笑着问道:“乔儿打算怎么个庆生法?总不能光是饮酒吃菜吧?不如,我们来行酒令?” “啊?不要。”漪乔虽然现在脑子不太清明,但好歹还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祐樘所说的行酒令指的应该是文人雅士所采取的那种行令方式,她一个现代人既玩不来,也会觉得没什么趣味。既然今天是她的生日,那么决定玩什么的人应该是她才对。那么……要玩什么呢?漪乔托腮想了半天,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心里有了主意。 第80节 “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她眨眨眼,笑得一脸鬼祟。 祐樘挑了挑眉:“那是什么?怎么个玩法?” 漪乔清了清嗓子,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个游戏又名‘诚实勇敢’,就是首先猜拳,然后由输的一方选择惩罚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选择前者的话,就要如实回答赢的一方提出的一个问题,记住,一定要如实哦!假如选择后者的话,就要完成对方要你做的一件事情,而这事情多半是刁难。怎么样,敢玩不?” “这有什么不敢的,”祐樘轻轻一笑,“不过乔儿说的这个很是新奇,我之前都未曾听说过。” 漪乔摸了摸鼻子,接着又笑嘻嘻地为他讲解了一下石头剪刀布的规则,然后便兴奋地捋起袖子道:“那咱们开始吧——来,一二三!” 祐樘悠悠然一笑,在她下令之后瞥了她一眼,然后极是随意地做出了一个手势。 “啊!你……” “乔儿,你输了。” 漪乔撇撇嘴,觉得自己真是开局不利。但是愿赌服输,她也不好耍赖。 “我选择……真心话,你随便问好了,”漪乔耸了耸肩,“反正我也没什么秘密。”然而她说完这话之后就有些后悔了,虽然此时脑子有些混沌,但她还是想起来自己好像还真的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诶…… “那我可要问了,”祐樘凝视着她,略作思忖,一双漂亮的琉璃眸底泛起一丝微妙的光芒,“乔儿,你那次让我帮忙交给云公子的到底是何物?” “啊?呃,”漪乔一愣,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这么好的机会,你就问我这个?” “怎么,不可以么?”祐樘轻笑一声道。 原来他当时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一直耿耿于怀着啊……思至此,漪乔不由吃吃地笑了起来。 “乔儿笑什么?” “没……没什么,”漪乔摆了摆手,嘻嘻一笑,“其实吧,我也没送什么特别的,那个黄杨木盒子里面装的只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总结的有关于数……呃,算学的比较系统的知识点,还有一些个经典的问题和解法什么的,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墨意家境那么殷实,我想着他应该是什么都不缺的,所以思来想去就送了那个。” “乔儿可真是有心啊,生辰礼物么,”他面上一片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乔儿可知道我的生辰是何时?” 漪乔歪着脑袋揉了揉脸,一副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样子:“你的生辰?我想想啊……呃,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好像就说过来着……咳咳咳,不过这算是第二个问题了,所以……我就不回答了啊。”说完,她便一副险险过关的样子,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乔儿不愿回答,莫不是——忘记了吧?”祐樘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语调平平稳稳的,听不出什么喜怒。 但饶是漪乔此时半醉之间反应有些迟钝,也莫名地打了个激灵:“怎么可能?!我就算是不记得自己的也不能不记得你的啊。我回答,我回答还不行么?” “还是不要了吧,”祐樘低头闲闲地摇了摇玉杯中的酒液,声音轻飘飘的,“免得如乔儿所说的,坏了规矩。” 漪乔哭丧着脸,悄悄瞪了他一眼之后,又笑得一脸灿烂地看向他:“哎呀,我答一送一还不行么?要说坏规矩那也是我,和您老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祐樘将她方才的表情变化全部都收入了眼底,但什么都没说,只是唇角微微一扬,继而挑了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你是庚寅年七月己卯生人,是不?”漪乔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道。 “嗯,”祐樘满意地点了点头,“乔儿的记性不错。” “好了,”漪乔撇撇嘴,“咱们快些开始下一轮吧——来来来,听我口令啊……一二三!” 然而,她喊完口令之后却并未马上做出手势,而是稍作停顿,等到祐樘先有所动作之后,才做出了相对的手势。结果,可想而知。 “乔儿,你耍赖。”祐樘往椅背上一靠,挑眉看向她。 “有么有么?我说殿下啊,你可不要诬陷我哦,”漪乔摸着下巴,贼兮兮地笑道,“哎呀呀,我突然想起来,殿下可是身怀绝技之人呐,我的动作在殿下看来整个不知道慢了多少倍啊,刚刚那次也不知道有没有掺水,哦?” 祐樘轻咳了几声,继而依旧从容自若地笑道:“那好,咱们互不冤枉,这局就算是乔儿胜。” “那你选什么?”漪乔立刻顺杆往上爬,脱口就问了出来。她突然有些紧张。她想借着这个机会,问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这也是她提议玩这个游戏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漪乔紧紧的盯视下,祐樘缓缓地开了口:“我选择‘大冒险’。” 漪乔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多少感到有些失落。 “小气鬼,果然是装了一肚子秘密的人,”漪乔扯了扯嘴角,凉凉地瞥他一眼,“不过,选 ‘大冒险’是吧?你可别后悔。” “愿赌服输,我不会抵赖的——乔儿要我做什么?”祐樘慢慢悠悠地掸了掸衣袖,面上笑意宛然。 “我要你……”漪乔用手指一下下地扣着桌面,偏头琢磨了一下,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趴下来拍着桌子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还差点因为没坐稳而掉到桌子底下。 祐樘看她笑得那么乱没形象的,面上不由闪过一丝不解:“乔儿到底要提什么要求?” 漪乔勉强止住笑意,捧着笑痛的肚子,不怀好意地倾身道:“我要你给墨意去一封信。” “信?这有什么好笑的?” “关键啊……关键是信的内容。”漪乔掩嘴笑道。 “乔儿……想要如何?” “我要你写一封表白信!呃,就是表达你的爱慕之情的。具体呢,你在信上要告诉他你其实对他倾心已久了,只是一直碍于世俗的羁绊难以启齿而已。啊,对了,一定要表达出你对他的爱有多么多么得坚定,多么多么得深沉——哎,其实吧,”漪乔摸着下巴满面揶揄之色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和他挺配的,只是也不知道墨意看到这封情书之后会作何反应,哈哈哈……”她笑着笑着突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儿,抬头一看,发现他正用一种近乎诡异的目光盯着她。 “你做什么那么看着我?不愿意啊?”漪乔摸摸鼻子,壮了壮胆子道。 “有时候我在想,乔儿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他盯着她上下打量道。 “什么装的什么,不愿意就直说啊——算了,我想着你也是不愿意的,”漪乔有些扫兴地趴在桌子上,“那好吧,这一轮就这么过去吧。” 祐樘看着她到现在都还有些微红肿的眼睛,脑海中不期然间浮现出他方才进门时看到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哭的场景,回荡着她笃定地说今日就是她的生辰时隐隐透出一丝凄凉的声音。他垂眸思索了片刻,然后听到自己轻声言道:“谁说我不答应的?乔儿去取纸笔吧。” 漪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你……居然愿意答应?” 其实她会这样做,刻意刁难的成分居多,当时提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虽然这是私信,她也相信墨意不会外传,但毕竟涉及到个人颜面以及排斥心理的问题,她这个要求多少有些无理取闹。而且说到底这只是个游戏,他不肯她也不能拿他怎样。但是……他居然答应了?这算不算是纵容…… 漪乔将信将疑之间取来了纸和笔递给他,然后就惊讶地看着他在宣纸上笔走龙蛇,不一会儿,一首以遒美飘逸行书挥就的七言长律就新鲜出炉了。 第81节 在他署上自己名字之后,漪乔就迫不及待地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你写的是律诗?” “不可以么?” “不是,”漪乔通览全篇之后,不由啧啧赞叹道,“我只是觉得这么短的时间,你居然能做出对对仗平仄要求严苛的律诗,真是……看来你还蛮有写情诗的潜质的啊……” “那乔儿要不要也来一首?”祐樘眸光流转,笑得温柔。 “不用了不用了——那咱们现在就趁热打铁把信送出去吧?”漪乔不依不饶地催促道。她倒要看看他预备怎么办。 “好啊,”他说着拍了拍手,冲着窗外的某一个角落吩咐道,“影,将此信亲手送到云公子手上。勿延误,速去。” 漪乔张口结舌地看着他的举动,然后低头又看了一遍手中纸张上的内容,敲了敲脑袋努力唤起自己清醒的脑细胞,重新研读了一遍。 就算她不是专门学古文的,但好歹也因为学习历史而钻研过一些。他确实是按照她的要求写的,这……这也确是情诗无疑啊,他…… 在漪乔惊讶的目光之下,祐樘含笑将那首诗封好,然后交到了窗外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银衣人手中。 那个银衣人的表情极是古怪,似是讶异又似是不解,但嘱咐之人是自家主上,他也不敢造次说不接任务,于是只好略一迟疑之后接过信,然后飞身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之中。 祐樘负手立在窗前,望着幻影消失的方向,唇畔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封信上有猫腻,但是他自然不会告诉她。 “乔儿,该……”他转身正要催促她去休息,却见她趁着他不注意抱着酒壶又在饮酒。 “你别那么看着我啊,你答应不会不准我喝酒的……而且我统共也没喝多少,把这一壶喝完就……就去休息……”漪乔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口齿不清地抢先道。 “现在就去休息,”祐樘来到她面前,轻轻叹了口气,“这酒后劲儿很大的,乔儿,小心醉得人事不省。” “不要!今天是我的生日,本姑娘高兴!”漪乔昂首看着他,护住手里的酒壶就是不撒手。 祐樘挑了挑眉,旋即转首望向一个地方,故作惊讶地道:“乔儿看那是什么?” “啊?什么啊……”漪乔动作有些迟滞地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想说什么都没有,却突然感到手里一空,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他趁着她分心的机会将酒壶捞走了。 漪乔见此,酒劲儿上来,居然耍起了小孩儿性子,不依不饶地扯着他的衣袍,作势就要哭出来:“你欺负人……欺负人!我已经够倒霉了,够倒霉了!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鬼地方,还莫名其妙地要做二选一……你现在竟然还来欺负我!坏蛋!你是大……大坏蛋!”她如今说话已经有些绕不过来弯儿了。 祐樘看着她一边指控他,一边使劲地将勉强挤出来的几滴泪往他的衣袍上蹭,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弄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知道她喝的酒此时后劲儿已经上来了,再和她讲道理也没用,于是将酒壶放在桌上,腾出了手,然后瞅准时机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哎哎哎……你干什么?耍流氓啊?我现在还不想睡呢,快点放开我!哼,我告诉你啊,本姑娘也是练过的,别以为我好欺负啊……”漪乔愤愤地瞪着他,一路不安分地挣扎着被他抱到了床|上。 “乔儿,你已经醉了,快些休息。”祐樘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摇摇晃晃要下床的漪乔,语气已经带了些严肃。 “谁说我醉了?我清醒着呢我告诉你。”漪乔使蛮力极力想要挣开他的手,但却怎么也不能够。之后她干脆也不费那个劲儿了,只笑嘻嘻地冲着他道:“你知道1024的平方是多少么?是1048576……你知道化合价口诀怎么背么?我告诉你啊,一价氯氢钾钠银,二价氧钙钡镁锌,三铝四硅……” “乔儿,莫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快去休息。”祐樘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你看我记得多清楚,所以我没醉,不用你管……” “那我走了。”祐樘突然放开了对她的钳制,继而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要离开。 漪乔没想到他会突然变脸色,一时间又是吃惊又是慌乱,手足无措之间双手拽着他猛地一用力,大力之下又加上他没有防备,居然将他整个人带到了床|上。随后她又嫌这样不够牢靠,于是借着酒胆儿一个翻身就压在了他身上。 祐樘有些怔愣地看着她,暗道这丫头的胆子真是大。 漪乔一面死死地按着他,一面凶巴巴地威胁道:“喂,别动!不许走,给我老实点!” “我方才是要去给乔儿准备醒酒汤的。”祐樘好笑的看着她。 漪乔一愣。 “不过乔儿眼下这是要做什么?调|戏我么?”祐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漪乔撇撇嘴,似乎是受到了他这话的启发一样,拍着他的脸不怀好意地笑道:“这怎么能算是调……啊戏呢。” “那乔儿还想怎样?”他悠悠一笑,好整以暇地道。 “我告诉你啊,不要每天一副淡定的样子,你也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敢,嗯哼,”漪乔挑衅地看着他,继而痞痞一笑,“我今儿个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调|戏。” 说着,她就毫不迟疑地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时间,仿佛瞬间静止了一样。 祐樘眸光倏地一暗,漂亮的眼眸仿似骤起急流的万丈洋底,迅速变得幽深莫测,那一层层旋起的也不知是什么情绪。不过,他也并未推开她。虽然现在是被她紧紧地按着,但要摆脱钳制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只是他想与不想的问题而已。 两人的唇瓣密密地贴合在一起,辗转厮磨间,带起一片暧昧入骨的缱绻温柔。他的唇瓣柔软细腻,还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一旦触碰到就会令人本能地想贪求更多。一阵酥酥麻麻的奇妙触感电流一般袭遍全身,漪乔觉得眼前似乎闪现出了一片绮丽旖旎的柔光。 她想加深这个吻。 伸出舌头描绘着他形状优美的嘴唇,她试图撬开他的嘴唇却不得,一时间不由不满地捶打了他两下。正低垂着眼帘的祐樘抬眸看向她,光华流转的眼眸中晕开一缕笑意。他放松了身体本能的抵制,她随即便迅速地趁虚而入,与他的舌头追逐交缠在一起。呼吸交错间,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感受着自己的脸颊越发滚烫,感染得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急剧沸腾。 换口气之后,又是新一轮的纠缠。 深深浅浅,不知是谁纠缠着谁,亦不知是谁回应了谁。 漪乔白皙的肌|肤晕染上一片醉人的酡红,这使得她原本偏于清灵的精致面容多了一份逼人的明艳。她的眼眸蒙着一层迷离,宛若笼了雾气的澄净湖水,波光潋滟处罩着稀薄的水汽,更加明艳绮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的吻颇为生涩,吮咬得他唇瓣有些疼。但他却莫名的感到一丝沉醉正悄悄地生发,全身的血液也隐有沸腾之势。他的身体,似乎已经起了异样的变化。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他眸色沉了沉,暗暗提醒自己道。 这样想着,祐樘抬手温柔地抚了抚她乌亮的发丝,旋即揽住她的腰,一个翻身之后稍合即离,借着巧力摆脱了她的钳制。 漪乔觉得天旋地转之间自己就躺在了柔软的被子上,唇上的触感霎时消失。她的唇瓣此时已经极尽柔软火烫,恰如含着露水的玫瑰花瓣一般娇艳。她晕晕乎乎地转首望向他,似乎还没太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82节 “乔儿,你先休息吧。”他平复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呼吸,理了理衣服,起身道。 漪乔条件反射地扯住他的衣袖:“那你呢?” “我去沐浴。”他叹息一声,轻轻掰开她的手,继而又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漪乔望着关上的房门,揉揉滚烫的脸颊,又轻轻地抿了抿唇,伏在被子上眼神仍旧带着迷离的醉意,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道:“祐樘,你知道么,我真的很想问你一个问题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第六十九章 包藏有祸心 祐樘此次出行走得极是匆忙,次日清晨便动身了。慈庆宫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冷清了起来。而漪乔虽然每日几乎都在看书、练瑜伽、喂鸽子、逗狗这些事情之间打转,已经尽量将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了,但仍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还会经常忍不住去算日子。 日子水一样地流淌着,就这么不咸不淡地便也过去半月有余了。漪乔觉得自己这段日子过得一天是一天的,做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没什么心情。 她端来了一碟切碎的熟肉放在羞羞面前,看着它津津有味地吃着碟子里的狗食,她却托着腮发起了呆。 她犹记得临别那日的情景。 那日清晨他起身的时候,她也在生物钟的召唤下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他看她蹙着眉用手揉着太阳穴,满面的难受之色,不由轻叹口气道:“乔儿,日后切莫贪杯了。你今日不必去请安了,我会差人代你说明的。等一下你起了之后,记得去喝醒酒汤,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还有——我不在的日子,要好生照顾自己。” “你说什么?不在的日子?!你……”漪乔一下次就清醒了过来。 “嗯,”他轻轻笑了笑,“我今日就要启程了。” “这么突然?” “原本昨日就要和乔儿说的,但我瞧着乔儿昨日着实醉得不轻,就思忖着晨起之时再知会乔儿好了。” 漪乔一愣,继而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我昨晚醉得很厉害么?” 祐樘听了她这话不由失笑连连。他唇角噙笑,语带揶揄地道:“乔儿这是不打算认账了么?” 漪乔见他如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激灵,吞吞吐吐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我……我都干什么了?” 祐樘眸光流转,面上的笑意加深,旋即突然倾身附在她耳边轻轻吐息道:“乔儿什么都没做——只不过差点儿主动把洞房补上了而已。” 漪乔嘴角抽搐,瞬间浑身一僵,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骗她的吧?不然这也太…… 然而祐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话锋一转,温声道:“乔儿保重,等我回来。”言毕,他伸臂轻轻地抱了抱她,然而也只是很短的一瞬,随后便起身站了起来。 “至于昨晚那笔帐,”他笑看着她,“乔儿也不必太过愧疚,我想讨要时自会讨要回来的。”说完,他也不看她反应,转身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三足的瑞兽形香炉缓缓地吐着淡淡的烟气,紫砂炉里的茶也早已经凉掉了。他的话语犹在耳旁回响,可人却是的确已然离开了很有些日子了。 “皇嫂在想什么呢?”朱祐杬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漪乔的思绪。 他最近时不时地就会跑到慈庆宫来逗逗狗什么的,这些日子下来也和漪乔熟稔了很多,所以现在见他不请自来,她也没有感到意外。 “没什么,”漪乔轻轻笑了笑,“二皇弟又来看羞羞了么?课业做完了?” “我就是觉得这狗还挺有趣的。至于课业嘛,不着急——皇嫂,你再让它表演一个呗。”他蹲下身看着羞羞,兴致勃勃地道。 漪乔见此,不由在心里感慨其实他还是个童心未泯的孩子而已。她拍了拍手,正专心致志地舔着爪子的羞羞便立即摇着尾巴晃到了她面前。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之下,这只白色的卷毛狗已经逐渐和她混熟了,并开始有了将她当做主人的自觉。而漪乔也利用一些闲暇的时间对它做了一些简单的训练,后来发现还是很有成效的。不过漪乔也在想,可能是这狗之前就受过训练,不然它也接受得太快了一些。 漪乔的手在空中晃了晃,来回转了个圈,然后命令道:“羞羞,转圈。” 羞羞听到口令,吐了吐舌头,随即便径自在原地打起了转。 漪乔随后变换手势:“打滚。” 转得有些晕晕乎乎的羞羞嘴里“咕噜”了一声,接着听话地顶着一身雪白蓬松的柔软卷毛就势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打起了滚儿。那情态,简直就像是一团活了的超大号毛球。 漪乔见朱祐杬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摩着,想起他方才的话,不由随口问道:“二皇弟没做完课业就跑到我这里来,不怕圣上检查么?” “父皇最近忙着呢,估计是没那个闲工夫了,”朱祐杬摸了摸羞羞身上的毛,“近来也很少来永安宫了,倒是贵妃那里还经常去。另外,听闻父皇这些日子龙体欠佳,我本是想前往乾清宫探望一番的,却被母妃给拦下来了,说什么父皇正为政事操劳,要我不要去打搅他。” 闻听此言,漪乔不禁感到疑惑:永安宫可是皇帝常去的地方,如今居然很少去了?是为处理政事?还有,邵宸妃的反应也有些奇怪,按说既然是龙体欠安,那此时前去探望不正是一个表现孝心的好时机么?难道朱见深还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尤其还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那么看邵宸妃如此谨慎,到底是怎样的事情在拖着他呢…… 漪乔正暗自思忖着,一个柔媚的声音突然自门外传来;“哎呀,我都说了多少回了,今儿个我是和太子妃约好了要来的,你们一个一个的拦着我作甚?快些让开,误了事情你们担待得起么?” 是万亦柔。 漪乔微微蹙起了眉头——约好了的?她何时与她约好了?这万姑娘今日唱的又是哪一出? 她正思索间,万亦柔已经闪身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脸为难的尔岚。 “娘娘,万姑娘说今日与您有约,就这么一路半推半搡地进来了,奴婢……”尔岚似乎是知道二人平日里并不和,此刻她就这么把人给放进来了,生怕漪乔生气,赶忙低着头解释道。 漪乔盯着万亦柔上下打量了一番,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注意到那万姑娘正暗暗朝她使眼色。漪乔略挑了挑眉,随后轻笑一声看向尔岚:“本宫确与万姑娘事先说好了,你没做错,下去吧。”她倒要瞧瞧她今日又是来和她说什么的。 “二皇弟,我要招待客人了,”漪乔转首看向朱祐杬,“不如你先带着羞羞去外间玩儿?” 朱祐杬撇撇嘴,收回放在万亦柔身上的目光,然后站起身扫兴地道:“不必了,我还是回永安宫吧,没准儿母妃一会儿又要差人寻我了。皇嫂,告辞了,我改日再来。”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一见这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人了,万亦柔即刻收起了面上的笑容,然后迅速地回身关上了门。 “万姑娘到底有何急事?”漪乔坐在矮几旁,挑眉看着她。 “太子妃怎知是急事?” “一个劲儿地朝我使眼色,还那么着急忙慌地关门,不是急事是什么?另外,姑娘连行礼都忘记了。” 第83节 万亦柔一愣,随即苦笑道:“太子妃果然是个剔透仔细的人。不错,我是有急事,而且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漪乔总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大一样,心里隐隐升腾起一丝不安。她微微颔首道;“姑娘请讲。” 谁知她话音刚落,万亦柔就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正色道:“请你想法子救救樘哥哥。” 什么?! 漪乔觉得一个晴天霹雳劈下来,心中猛地一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万亦柔咬了咬下唇,深呼吸几下稳定了一下情绪才接着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芥蒂,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下面说的话,不然若非事情紧急而重大,我也不会给你跪下以显诚心了。姑姑怕我将事情外泄,将我软禁起来了,我是使计逃出来的,所以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漪乔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面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默不作声地听着她的下文。 “姑姑想除掉樘哥哥已久,尤其她近日来身体每况愈下,这份杀心就更加有增无减。于是,此次河南府闹水灾的事情在姑姑眼里就变成了一个机会。她极力怂恿皇上将此次视察灾情的差事交给樘哥哥,然后再暗中调度,安排了负责刺杀的杀手,又收买了随行的部分神机营兵士和几个贴身护卫太子的卫兵,到时候在他归来的路上来个里应外合,以达到除掉他的目的。如今樘哥哥归期已近,姑姑的计策也快要实行了,所以要尽快将这件事情告诉他让他提前有个防备才行。” “万贵妃的计划皇上知道么?” “此事关系重大,是一定要知会皇上的,但姑姑先斩后奏,安排完了才告诉皇上的。皇上后来知道了原本怪姑姑胡闹,但姑姑又是提起往日的旧情又是以死相要挟,说她和太子世间只能容其一,等到他即位后一定会反攻倒算,一定会将他看不过眼的人全部赶尽杀绝云云。也不知姑姑的话说中了皇上的什么心事,后来皇上居然默许了,还应姑姑的请求,答应了事成之后以护佑太子不利的罪名换掉现在的神机营统领,将之交给姑姑的亲信掌管,也算是为万氏一族留一条后路。” “她真是无法无天了!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怕遭报应是吧?除掉殿下之后她想扶谁上位?二皇子么,”漪乔冷笑一声,面上一片嘲讽,“好个一箭双雕啊,既扫清了障碍,又稳固了自己的势力——皇上也真的是一点也不顾念父子之情了,所谓虎毒不食子,这就是人人挤破了头拼命想攀附上的皇家么?” “皇上本就讨厌樘哥哥,欲立二皇子为储君,姑姑此举正好遂了皇上的心,”万亦柔叹息一声,“只是樘哥哥好歹是他的血脉,他这样做,确实太无情了些。” 漪乔沉了沉气,凝眉思索道:“可是殿下如此聪慧之人,会不知道其中有诈么?” “姑姑此事做得极为隐秘,我每日在她身边留心着都没有察觉到。若非那日我夜间一时起意去给姑姑送补品,偶然间听到她和皇上的谈话,我也被她瞒过去了,”万亦柔抿了抿唇,“所以樘哥哥知道与否,很难说。” 漪乔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事情耽搁不得,即刻问道:“那你知道她打算具体何时行动么?” “原本是在回京的路上的,但后来考虑到离得太远的话不好控制局势,又加之得到了皇上的默许,到时不会来援军,故而选在了太子的车队即将进城的时候。到时就在他必经的崇文门外趁乱伺机而动,”万亦柔抬头紧紧盯着她,“我如今也不晓得要去向谁求援。我是姑姑这边的人,太后大概不会相信我的话,就算是相信了,她老人家久居深宫,有没有法子还是两说,又容易打草惊蛇。若是姑姑为此提前动手,就更加不妙了。我知道樘哥哥手里面掌控有自己的势力,太子妃,你平日里也算是与他极亲密的,你可知道怎么找到他的部下?” 漪乔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那可如何是好?我这趟不是白来了……”万亦柔神情激动起来,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不过,我有法子去给殿下送信,万姑娘莫急。”漪乔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道。 万亦柔面上一喜,正要说什么,却又被漪乔打断了:“万姑娘快些回去吧,若是被万贵妃发现你私自出逃,事情就更难办了。” “那一切就交给太子妃了,”万亦柔不稳地从地上站起来,郑重其事地朝漪乔行了一礼,“亦柔这里先谢过了——一定不能让樘哥哥出事。” “那是自然,”漪乔平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我是他的妻子,我拼了命也要保得他的周全。” 她的声音虽轻,但却掷地有声。 万亦柔眸色暗了暗,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但也没有多言其他,只说了一句“那便好”,就转身打开房门匆匆离去了。 漪乔稳了稳心神,摊开手才发现掌心都是汗。 她方才不是不心慌不是不着急的,方才的镇定不过是因为她遇事习惯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而已。 她将事情简单地在头脑中理了理,紧接着就在纸上奋笔疾书,将之浓缩成了一张小字条。疾步走到了鸽笼旁边。她将字条绑在了小耳朵的腿上,确定捆绑妥善之后,她才一伸手放飞了信鸽。 不错,这就是她说的法子。她自己自然是不可能去送信的,千里迢迢的,身边也没有可以指派的人。所以她就只好求助墨意了。他有这个条件,同时她也信得过他。虽然已经不想再麻烦他了,但此事非同小可,她别无选择。只是没想到他当初送给她的信鸽,如今居然派上了用场。 为了稳妥起见,漪乔特意在信上嘱咐让他在看到此信之后即刻再回复她一封,以此确定他已经收到并且有所动作。 她一点点攥紧拳头,望着霞光漫布的天幕,清湛的眼眸中倒映出一片绚丽的玫瑰紫,口中喃喃地道:“小耳朵,一定要快些把信送到你主人的手上,一定要快。祐樘,不管你知不知道此事,我都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因为,我输不起……” ☆、第七十章 与时间赛跑 人都说“天不遂人愿”,漪乔觉得将这句话当做她最近的写照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已经三天过去了,但是她用信鸽送出去的那封信却好像石沉大海一般,久久不见回音。这三天来,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心里焦虑急躁得时时刻刻都觉得如坐针毡。她此时心里的担忧远甚于当初祐樘被禁足在奉先殿之时。那会儿好歹知道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不像现在,她总觉得有一种杀机四伏的紧迫感。 祐樘如今正在回京的路上,预定的抵达日期就在两日之后。然而眼下的情况是,求助的信有没有送到墨意手上不得而知,关于刺杀阴谋的消息有没有传递到祐樘那里更是不得而知。 漪乔在等了足足三天之后,耐心都已经彻底消磨殆尽了。在几番犹豫挣扎之下,她最终决定冒险亲自跑一趟。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万亦柔可能是在说谎,这么做无非就是挖个坑想让她往里跳。但是仔细分析一下,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而且那天从朱祐杬的话里可以听出,朱见深最近的行为确有些奇怪,很有可能就是在筹划这件事情。而万贵妃的身体如今每况愈下,这一点漪乔也是知道的。此次的阴谋极有可能是因为她预感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又怕将来祐樘登基之后跟和她蛇鼠一窝的人秋后算账,才兵行险招展开的最后疯狂。 不过无论怎样,她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很有可能存在的危险一点点逼近祐樘而无动于衷。她不敢赌,她输不起。 她已经做好了这是个骗局的心理准备,但这却不能动摇她行动的决心。她要弄个明白,她要去看看墨意那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好在当初她去奉先殿探望祐樘的时候从幻夜那里学得了一些简单的易容术,现下好歹可以遮掩一下她的容貌,为出宫提供一些便利。在进行了一番筹谋之后,漪乔开始迅速着手于自己的计划。 她先是假意称自己身体不适,传令下去说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她。然后她将自己关在寝宫里,迅速地换上一套普通宫女的行头,并且尽量仔细地做了一番易容。接着她布置了一下寝宫,将之伪装成有人在床|上休憩的样子,随后瞅准四周无人就快步出了慈庆宫。 一路上都很顺利,没有人上前盘问她。她在之前认真考量之后,决定走紫禁城东面的东华门,一来,慈庆宫本身离东华门很近,这样路程短,相对出纰漏的可能性就小一些;二来,除非居的位置偏东,这样的话她也能少跑一些路,节省时间。 虽然她觉得现在墨意既然已经开始主事,那么他如今人在位于南熏坊的云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奈何她只在云老夫人的寿宴那日去过那里一次,而且还是坐着马车去的,所以完全不记得路线。而若是问路一路找过去的话又太浪费时间。由此她决定还是去自己比较熟悉的除非居碰碰运气。如果他不在那里,就再差人去请他或者自己由人带路亲自跑一趟云府。 眼看着东华门在望,漪乔暗暗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的举止看起来自然一些。 在宫门口的守卫盘查的时候,她假称自己奉了太子妃之命出去采买一些物件,还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腰牌给他们看。 其中一名瘦高个子的守卫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翻来覆去地看了那块腰牌好几回,原本正要再问话,却被另一名蓄着一把小胡子的守卫瞪了一眼。随后小胡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不耐烦地道:“哎呀,这大热天的还有完没完了,烦不烦?!不就是一个小宫女么?赶紧让她过去吧!” 漪乔垂首谢过了守卫,然后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出了宫门、此时未时刚过(下午三点左右),而按照明朝的规定,在一更三刻(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左右)的时候就会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也就是开始实行宵禁,要一直到次日的五更三刻(早上五点四十五分左右)才会敲响晨钟,解禁恢复通行。所以,她起码要赶在宵禁之前到达除非居,而且还要考虑到墨意不在那里而要再跑到云府这层因素,所以她的时间可谓是紧之又紧。 而她深知自己私自出宫的事情恐怕也是瞒不了多久的,一旦被发现,少不得又是一阵风波。若不是考虑到祐樘的归期已近,如今三天过去,已经是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了,她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出此下策。 不过眼下也是没办法,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得在宵禁解除之后再马不停蹄地赶回皇宫。不然“呆在寝宫”大半日不见任何人,次日清晨也不去太后皇后那里请安,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必定会让人起疑的。 漪乔原本是想租用一辆马车的,但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瞅见相应的地方,于是只好作罢。另外,她考虑到自己这一身宫人的打扮太招人注意,所以就找了一家客栈换上了一套不起眼的素?裙裳。光是做这些就又耽误了一些工夫,留给她赶路的时间就更少了。她只好一路快跑着过去。 第84节 漪乔一面狂奔一面分析着自己目前所面对的局势,怎么算怎么觉得自己的时间真是紧到不行。万一墨意没有看到信,那么她还要为他留出派人送信给祐樘的时间,所以无论怎样,她今日都一定要见到墨意。 事情迫在眉睫,实在是拖延不起。漪乔这样想着,不由更加快了步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风一样地朝着除非居的方向飞奔而去。 她一路上左躲右闪地钻过人群,脚下生风地穿街越巷,跑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的,只有在实在累到不行的时候才停下来稍稍休息一下,随后再继续没命地往前跑。 她如今,是在与时间赛跑。 在又一次脱力得几乎虚脱之后,漪乔才不得不停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勉强站稳身体,一边大喘着气,一边以手扶墙稍做休息。 过了片刻,当她感到自己稍微缓过来一点、身体又积蓄了一些力量之后,抬头看了看逐渐往地平线下坠的夕阳,心头的焦躁又添了一分。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抬脚继续狂奔。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本能的直觉告诉她,有人正在背后阴森森地盯着她,凛冽的杀气正一点点将她包围。 这种感觉,很强烈。 漪乔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她绷紧全身的神经,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慢慢地回过头去。 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男子此时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里正张弓搭箭。那锐利的箭尖在血色的残阳下闪着森冷的寒光。 目标,直指向她。 漪乔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刺杀,她竟然又遇到了刺杀!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让她死?! 她的眸色一寒,面上一片肃冷之色。 漪乔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面前这名男子。既然无冤无仇的,那么他应该是别人派来的杀手。至于是谁指派的……万亦柔么?所以这真的是个圈套?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此刻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漪乔却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若是往深处想,万亦柔怎么知道她会出宫的?而如果她不离开皇宫,她的话本身对她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的。难道万亦柔会为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而大费周章地来故意和她扯谎?自然不会。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漪乔预感到这件事情应该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也不知暗中牵扯到了多少人的利益。 如果那幕后主使是皇宫里的人,那就说明她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不,可能不是暴露。而是从她离开皇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人暗中盯上了,只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将她一箭射杀。那么,她出宫出得这么顺利,是不是也是有人在暗中操纵的结果?难道说,她早就被另一双眼睛盯上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实在太可怕了。 也就是须臾之间,她脑子里便转过了这许多念头。 漪乔紧紧地攥着拳头,冷冷地盯着面前的杀手,密切注意着他下一步的动作。那灰衣男子似乎是觉得杀死她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所以居然一时并未着急射箭,而是抱着些随意的态度在瞄准。 而眼下漪乔就好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一样,处境十分得被动。跑是来不及了,毕竟她的速度是绝对赶不上那离弦之箭的。那么就正面应对,好歹可以随机应变,总比将后背留给敌人要来得好。 那男子轻慢地看了她一眼,不屑地冷笑一声,然后引弓的手一松,那只箭就“嗖”地一声带着尖啸朝漪乔直直地射了过来。 漪乔目光一沉,集中全副精力瞅准角度,随即身体迅疾一偏,电光火石之间,那只箭裹挟着一阵劲风堪堪擦过她的发髻呼啸着掠了过去。 她的满头青丝瞬间便如瀑布一般地流泻而下。风扬处,乌亮的发丝招展飘舞,柔美中却又透着一份不屈不挠的韧性。 她能躲过那只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之前练过散打,实战演练时多少锻炼过反应能力和应变能力,所以在这方面比一般人要好上一些。且可能是觉得眼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杀手射那一箭时明显没有尽全力。 灰衣男子见他方才那一箭居然没有射中目标,不由皱了皱眉头。 既然一箭不中,那就再射一箭。 他目光冰冷地盯着漪乔,又往前逼近了几步,然后即刻张弓搭箭,箭尖瞄准她心脏的位置,还时不时地随着她下意识的移动调整着角度。当他觉得时机成熟时,引弦的手指微微一动,箭矢就要射出去。 周围异常得安静,耳旁只能听到途经此处的风招来的树叶“飒飒”声。此时夕阳的余辉已经照射不到这里了,巷子里显得有些昏暗,这大夏天的,居然让人横生出一股浸体的寒意。 那尖锐的箭矢随时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漪乔觉得,此时此刻死亡离她是如此得近。说不畏惧,那一点也不现实。只不过心里的那根弦绷得太紧了,她反而冷静了下来,没有慌乱失措。 遥想上次她遭遇刺杀的时候,是祐樘在危难之时救下了她。这次……她是不可能指望他再出现救她一命了。这次她只能靠自己。至于结果如何,她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地去应对。 不过若是她死了,是不是就会灵魂出窍回到现代了?反正她是灵魂穿越,肉身死了,照理说灵魂该回归原位才对。那么,她也不用再去纠结去留问题了。只是……她死了,祐樘会怎样呢?他……应该会为她的离开而难过的吧,应该会的吧…… 思至此,漪乔唇角不禁溢出一丝苦笑: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管怎样,她都不能消极等死。 这一箭显然是对方运足了全力的,她能躲过的可能性很小。那么想要求生,就得扰乱他的视听,随后再伺机而动。 漪乔小心地移动着步子以稍微拖延一下时间,脑子里飞快地搜寻着主意。 然而当她想好了办法决定赌一把的时候,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一道尖利的破空之声便毫无征兆地突然响起,紧接着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器入肉和骨头碎裂的声音。鲜血霎时喷涌而出,很快就在地上汇成了一滩刺目的鲜红。一阵闷响后,有人倒在了血泊里。 漪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被射中的人不是她,流血倒下的人也不是她。 是那个杀手。 刚刚他是要杀她的,但是如今断气的却是他自己。他背后插着一只箭,箭头已经深深地没入他的身体,只露出极短的一段箭杆和箭羽的部分。虽然由于他倒下了导致看得不分明,但漪乔猜测这一箭可能将他射|了个对穿。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不甘,他的面部表情极度扭曲,目眦欲裂,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的箭法如何?”一个冷傲的声音突兀响起,漪乔听得浑身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 这个声音好熟悉……巴图蒙克!居然是巴图蒙克! 漪乔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哭还是该笑。她没有死确实是值得庆幸,但她也没有忘记,救她的人可是她之前得罪过的人外加在政治立场上绝对对立的人,这又算怎么个事儿?! 从情理上来说,她是感谢他的,但此人身份特殊,她不可能因为这份感激而放松对他的警惕。并且最关键的是,她如今要赶时间去找墨意,却碰上这么一个主儿……真是状况百出。 在巴图蒙克出现之后,接着便有五六个蒙古族打扮的人紧随其后跟了来。他们纷纷围着巴图蒙克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虽然漪乔听不懂,但从其表情可以看出,大概是在赞扬自家大汗精妙的射术。 可是话说回来,如今都已经是落日时分了,他还带着一班随从出来转悠,是要干什么?为什么她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难道……和预谋刺杀祐樘的事情有关么?难道说这件事情他也有份?毕竟他们可是宿敌,而且上次他还混进了皇宫里……所以,这个猜想是极有可能的! 第85节 不知道为什么,漪乔就一路联想到了这里,而她也被自己突然蹦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里外勾结,事情就不是刺杀这么简单了……这岂不是一个惊天大阴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女人,你该不会是吓傻了吧?”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口气中带着一种惯常的轻蔑。 漪乔收紧了放在身侧的手,一个想法蓦然浮上心头。 “参见大汗,”她微笑着朝他行了一礼,“多谢大汗方才出手相救。” 巴图蒙克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反应,见此不由一愣,随即满面狐疑之色地看向她:“你在耍什么花样?” “大汗误会了,”漪乔依旧笑得灿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另外,漪乔思忖着有些事情现在是时候向大汗坦明了。”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和你们汉人说话就是费劲,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别啰啰嗦嗦的。” “是,”漪乔低眉顺眼地又朝他行了一礼,“其实漪乔此次是专门出宫来寻大汗的。” 他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道:“找我?你以为本汗是三岁的奶娃娃么?你可是大明的太子妃,是太子朱祐樘的人,你找本汗作甚?” 漪乔幽幽地叹了口气,张了张嘴,似乎是一副有什么话梗在嗓子眼儿难以开口的样子。她垂首揪了揪素色的裙摆,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缓缓地抬头看向他,抿了抿唇道:“既然现在出了皇宫,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其实……那都是假的。虽然大汗似乎一直都看不上漪乔,甚至曾经抛弃过漪乔一次,但漪乔却从未忘记过大汗,自始至终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是您。” 巴图蒙克看向她的表情越来越奇怪,鹰隼一般的眸子闪着锐利的寒光定定地逼视着她。 而漪乔却像是没看到他的反应一样,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初漪乔被双亲逼着入宫,本来是极不愿意的,但后来漪乔想着,如果能成为太子妃的话,不就可以时刻监视着太子的一举一动了么?将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随时向大汗禀报,这样就可以成为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 “你是说,你虽然人在皇宫,但却是在为本汗做事情?” “大汗英明。” “你以为本汗会相信你的鬼话么,”巴图蒙克嗤笑一声,“你那么维护朱祐樘,上次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为他送衣食,还敢对本汗出手,这笔账本汗可还没忘呢,你觉得本汗如今会上你的当么?” “上次那是因为朱祐樘的部下暗中跟着我,我不能在他面前露馅儿,所以只好假意与大汗敌对,做戏给他看,”漪乔解释完后,又不屑地轻笑一声,“至于大汗所说的‘维护’,不过我是对他的虚情假意罢了,做不得数的。就他那副病恹恹、还随时都可能归西的短命样子,大汗觉得漪乔会看上他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笼在袖子里的手又暗中攥得更紧了几分,心里泛上一股难言的苦意,一阵揪心的疼。对不起,祐樘,对不起……她不断地在心里默念。 说违心话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巴图蒙克盯着她看了许久,面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身后的随从不知道自家大汗在和那个汉族女子说什么耗了这么长时间,不由纷纷在一旁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准备推一个人上前去提醒他别忘了正事。 “那你方才说要出宫寻找本汗,又是为何事?可是探听到了什么?”巴图蒙克忽而一笑,声音冷硬地道。 漪乔在心里略一思忖,很快想好了说辞。 她假意谨慎地左右看看,然后将目光投在了他那几个随从身上。在得到了巴图蒙克的许可之后,才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朱祐樘欲对大汗不利。” 巴图蒙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极其不屑地嗤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这个?哼,对本汗不利?真是可笑!他还是先顾着他自己再说吧。” 漪乔不禁暗自倒抽一口凉气——果然!他知道那个刺杀的预谋! 虽然心里起了一片波澜,但漪乔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难道大汗早有准备?”漪乔故作惊喜地看向他。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巴图蒙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言,于是顺势截住了话头。 “看来,大汗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啊,”漪乔重重地叹了口气,满面的失望之色,“不过看起来大汗确实是有所准备的,那既是如此,漪乔也便放心了。如今天色不早了,为了稳妥起见,漪乔就先回宫了。”说着,她朝着他福了福身,转身就要走。 毕竟她也没想过要巴图蒙克真的相信她的话,暂时迷惑他一下就好。她提防着他,他自然也是防着她的,现在看来,能套出的信息估计也就这些,她还要尽快赶到除非居去找墨意,没有时间再在这里和他耗下去。 巴图蒙克见她当下便要离开,面上浮现出一丝不悦。他望着她的背影,冷厉地开口道:“站住!” 漪乔心里一凛,不情愿地停住了脚步,但却并未回头。 “你想让本汗相信你么?”他的声音一点点逼近,凌厉霸道的气息一点点向她压过来。 漪乔尽可能自然地扯出一抹笑容:“大汗的意思是……” “你们汉人不是讲究知恩图报么?怎么说本汗也算是救了你,”他走到她面前,轻佻地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紧紧地盯着她的眸子,“难道你不应该回报一下么?” 漪乔攥紧了拳头,极力忍住一拳挥开他手的冲动。她知道此时自己处于弱势,不可以冲动,暂时不能和他撕破脸。既然一时半刻脱不了身,那就只能随机应变。 她毫不躲闪地迎视着他,唇角轻扬:“其实大汗对漪乔也并非全然无意的吧?”他不是一向都厌弃她么?那她就故意反着说,不然看他这架势,顺着说下去谁知道会引出什么话来。 岂料,巴图蒙克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恼怒地瞪着她,反手狠狠地扣住她的下巴:“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别人玩儿剩下的贱|人而已,你也配?!” 面对他的暴力和侮辱性的言语,虽然是气愤已极,但理智告诉漪乔,现在她势单力孤的,没有任何的外援,比当初在皇宫被他劫持之时还不如,所以只能忍而不发。 她只是垂着眼帘不说话。这幅样子在外人看来,很像是凄楚难过得一时失语。 正在二人僵持的时候,忽然有一名随从走上前来,在巴图蒙克耳边说了什么。漪乔不懂蒙古语,所以也没有费神去听。 巴图蒙克在听完之后面色沉了沉,随即转头望向她,目光逐渐变得阴鸷:“不管怎样,虽然你早就不清白了,但是玩玩儿还是可以的。本汗真的很想看看,朱祐樘知道自己的女人被人压在身下婉转承|欢,会是什么反应。那一定——很有趣。”说完,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嘴角缓缓牵起一抹森寒的冷笑。 漪乔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已经隐隐现出了血丝。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么就算和他拼得鱼死网破,也一定不能被他带走。她不断地告诉自己。 如果真的走到无可挽回的绝境,那么,她宁愿自毁容貌然后自尽。不过,她还是要尽力争取安然脱困,这样的想法只是最坏的打算。 幸亏这巷子不是个死胡同,如果她眼下瞅准时机偷袭他,然后拼命地往人多的地方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会出手救下她,就代表他没有憎恨她到要她死的地步,那么她就可以赌一赌,赌他不会在背后放冷箭,赌他会罢手。 漪乔这样想着,身体就已经蓄势待发。然而在她正要做最后一搏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放了她。”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巷子的另一端直直地传来,不带任何温度。 ☆、第七十一章 打乱的计划 听到来人的声音,漪乔不由心中一动。她转首望过去,便如猜想中一样,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于不远处翩然而立。 第86节 孤霜雪姿,超脱凡俗,落落清华,淡若轻云。不是墨意又是谁? 但漪乔也只是欣喜了一瞬间,下一刻眉头就渐渐蹙了起来——墨意他……居然是孤身而来的! 巴图蒙克这边全是人高马大的蒙古大汉,而且手上还有兵器,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独自前来不是找死么?漪乔一时间有些着急。 而另一边,墨意却好似根本没有考虑到漪乔的担心一样,居然一步步地朝着这里走了过来,淡淡的面容上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冷意:“放了她,别给自己找麻烦。” 巴图蒙克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搅局的人,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他转头看看漪乔,又转头看看墨意,继而满是讽刺地对她冷笑一声道:“说你是个贱|人果然一点都没错啊,居然还勾搭了一个小白脸儿。” 说完,他不等漪乔反应,直接手势翻转一下子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挑衅地看向墨意:“你是何人?好大的口气!惹麻烦?本汗自生下来就不知道何为麻烦,只有想要与不想要。” 墨意的目光落在巴图蒙克掐着漪乔脖子的手上,眉头微微蹙起。他丝毫不为巴图蒙克狂傲的态度所震慑,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面上波澜不惊:“你休管我是何人。我只劝你一句,不放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巴图蒙克见他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不由仔细看了看他的身后,但是再三扫视之下都没发现有什么异样。漪乔注意到巴图蒙克的动作,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想法——所谓“有恃无恐”,墨意能做到这么镇定,就说明他一定是有备而来的。不然,这力量对比也太悬殊了。想到这里,漪乔才稍微舒了口气。不过,他身边确实没有人跟随着,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的。那就是……在周围埋伏着?漪乔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漪乔能想到的,巴图蒙克自然也想到了。他推断面前这人应该是不会武功的,不然方才若是一个暗器飞过来,然后再迅速出手将人掳走,岂不是更省事? “你说本汗会后悔?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后悔法?你有那个本事么?”巴图蒙克冷冷一笑,扬声道。 “或许我没有那个本事,但不见得别人没有,”墨意在离他们大约三丈处停下了脚步,“你认为太子知道了此事会饶了你么?” “你们一个说他要对我不利,另一个用他来威胁我,是不是也太把朱祐樘当回事了,”巴图蒙克倨傲地睥睨着墨意,“本汗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他如今自顾都尚且不暇了,所以不要再说这些可笑的话了!” “莫要太狂妄了,你真的认为他会上你的当么?我看可笑的是你才对,”墨意哂笑一声,“我想你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太子,以他的心性和手段,只怕最后一败涂地的是你。” “你是朱祐樘手下的人?” “我说了,我是何人轮不到你来管,我只是受他之托来警告你一句,凡事收敛一点,切莫做得太出格。” 漪乔和巴图蒙克两人听完墨意的话都是一愣——“受他之托”?!这么说是太子派他来的? 漪乔心里顿时一片混乱,又是震惊又是疑惑——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而且从墨意前面的话来看……祐樘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墨意他该不会是…… “他如何会得知这女人落到了本汗手里?这好像也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吧,”巴图蒙克回驳道,“你诓人之前是不是也想一个好一点的说辞。” “我说我是因为此事而来的么,是你自己妄加揣度我的意思,”墨意拂了拂衣袖,鄙夷地看他一眼,“我来找你的初衷仅仅是为了捎话儿,只不过碰巧撞见了你挟持太子妃而已。” “你!”巴图蒙克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觉得墨意的言行令他很失颜面。 然而他转念一想,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来威胁本汗?我鞑靼的铁骑哪一次不是大胜而归?他大明的那些老弱残兵有几斤几两谁人不知?那老皇帝和本汗斗了这么久的结果是什么?还不是我鞑靼越发得强大!而大明的边防废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河套已在我囊中,这大明的江山也迟早归我所有,恢复我孛儿只斤氏的尊荣将指日可待!本汗倒要看看,朱祐樘有什么通天的手段来收拾大明这个烂摊子。” 墨意黑如点墨的一双漂亮眸子里平静无波,面上依旧镇定自若。 “你一定要这么狂妄,我也没办法——太子还让我转告你,虽然你并未亲身经历,但相信也应该不会忘记十几年前的那场红盐池之战吧。”墨意淡淡地开口道。 巴图蒙克面色猛地一沉,转而森然一笑道:“本汗怎会忘记?那次明军杀了我多少族人!但是王越那厮早就被老皇帝贬官了,你以为如今还是当年么?” “你会错意了,他特意要我跟你提起此事不是企图用王越的余威来震慑你,他只是想提醒你,”墨意刻意顿了顿,一字一字地道,“不要重蹈满都鲁的覆辙。” 巴图蒙克心中一凛,不禁深吸一口气,似是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说话。 漪乔迷惑地看着巴图蒙克的反应,不明白墨意的话里面哪一点打在了他的七寸上。一场十几年前的战争,两个人名?这又意味着什么? “可这与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巴图蒙克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漪乔难受得一阵剧烈咳嗽。 墨意紧了紧拳头,眸底划过一抹深深的心疼。他面沉如水,声音越发得肃冷:“所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况且太子妃有多得宠你也应该有所耳闻,难道你就不怕太子一怒之下专门腾出手去对付你么?千万不要因小失大。还有,你要记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也莫要和我说什么他如今自身难保之类的话,如果他真的这么好对付的话,这个太子之位他也不会安然地坐到今日了。” 此时的漪乔只觉得难受之极,头脑开始发昏,面色涨得通红,被他掐得几乎窒息。她本能地用手去掰他铁钳一般的大手,然而却怎么也不能够,只能徒然地扒着他的手腕僵持着。巴图蒙克注意到她的动作,转头盯着漪乔看了半晌,锐利的目光密密地罩着她,似乎要把她生生刺穿一样。 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手劲儿,眸子里少了些方才的冷厉,多了些复杂与思考。 他将她打量了几番之后,突然一个俯身,在墨意霎时冰冷下来的目光中,紧贴着她的耳垂,声音低沉地开口道:“虽然本汗一直都未曾说过,但不得不承认,你与本汗当初所见相比,的确有很大的不同,也不像之前那么令人生厌了。若是一开始就这样,说不得本汗还真的会让你留在本汗身边——你方才那番话都是假的吧?本汗看你在宫里过得可是自在逍遥得很。但其实你知道么,有一瞬间,本汗居然是想相信你的。” 漪乔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一时有些发愣。 巴图蒙克垂眸看着她因为他的附耳吐息而泛起淡淡粉红的耳垂,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他的面部轮廓也因为这个轻浅的笑容柔和了不少:“和本汗作对的是朱祐樘,放心,本汗不会因为男人之间的恩怨为难一个女人,我草原男儿可不像你们中原人那么卑鄙龌龊。方才说要强了你,其实更多的是想吓吓你而已。不过,如果到本汗攻进紫禁城的时候,你哭着喊着地要本汗要了你的话……” “为何所有的事情大汗都要想当然?”漪乔紧蹙着眉头,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巴图蒙克的眸光沉了沉,抬起头盛气凌人地睨着她,随即又紧压着她的耳垂沉声道:“既然你对他那么死心塌地的,那就赶紧怀上他的种吧,免得到时候他归西了之后凄凉得连个给他扫墓的后人都没有。” 说完,他也不管漪乔面上迅速浮现出的愠色,径自转头对墨意道:“好一句‘不要因小失大’,本汗还有正经事要做,这么耗下去也着实无趣——这个女人,你带走吧。”说着他即刻松开了对漪乔的钳制,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然后率着一班随从扬长而去。 漪乔终于从他手中脱困,扶着墙揪住衣襟大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那股憋闷的难受劲儿。 “漪乔,”墨意连忙疾步走至她面前,下意识地抬起手要为她顺气,却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微微动了动,又缓缓放了下来,只是斟酌着开口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漪乔朝他笑着摆了摆手,“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几月不见,漪乔已经和我这么见外了么?”他眸光暗了暗,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漪乔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看到你托人捎的信后就即刻往除非居这里赶,但还是慢了些,让你受苦了。”墨意面上浮现出一抹愧疚之色。 “你还真的在南熏坊?”漪乔不无感叹地道。她在客栈换常服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就托人往云府给他送了一封信,大意是说让他看到信之后赶快到除非居来。 “嗯,”墨意轻轻颔首,“自奶奶的那次寿宴之后,我就很少去除非居了,基本一直在打理家族的事情。” “等一下,”漪乔摸摸自己的脸,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易了容啊,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巴图蒙克曾经见过她这个样子,所以能够认出来并不稀奇,可是墨意是怎么办到的? “我经过这条巷子的时候就觉得似乎是听到了你的声音,当下便停了马车下来察看,后来发现果然是你……” “停——!你……你没带其他什么人来?真的就你一个?!”漪乔很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第87节 “漪乔,”墨意看了看巴图蒙克离去的方向,“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上马车去除非居再说吧。” 漪乔敛了敛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点头答应道:“好。” 一刻钟后,漪乔满心不安地坐在除非居的正厅里,定定地望着窗外暮色四合的天幕,想着心事。 她在路上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墨意方才的出现根本不是祐樘授意的,那些话都是他在听了一会儿墙角之后,随机应变编出来的。他只是在赶往除非居的路上碰巧看到了被劫持的漪乔而已。至于方才在巴图蒙克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也是用来迷惑他的,让他按照惯常思维以为他是有备而来的,从而不敢轻举妄动。这也就和诸葛亮的空城计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为何三天都不见小耳朵送出去的信有回音——那是因为墨意压根儿就没看到那封信!他甚至连小耳朵的影子都没见到。 漪乔不明白这中间是出了什么纰漏,而墨意在略一思忖之后,却是一阵长叹。漪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出了差错,那就要赶紧补救。如今墨意正在亲自安排人手准备给祐樘送信的事情。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正在发呆的漪乔看到墨意进来,连忙迎上前去问道。 “放心,都已然办妥了,”墨意冲她淡淡一笑,随即看到她满面的憔悴之色,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如今马上就要夜禁了,你今日怕是回不得皇宫了。我看你也累了一天,倦得很,反正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不如你就安心地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我已经命人为你收拾出一间客房了。” 漪乔绷紧了一天的神经此刻才稍稍松了些。这人一放松,困意立马就涌了上来。 “嗯,我其实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她打了个哈欠,冲他眨眼笑了笑,“记得明日解禁之前叫醒我啊,我怕自己睡过了误事。我还得尽早赶回皇宫呢。”言毕,她转过身正要出房门,却又被墨意叫住了。 “……漪乔,”他望着她的背影,踟蹰了一下才带着些小心地轻轻开口道,“你……入宫之后过得可好?他对你……好么?” 漪乔的脚步顿住,脊背一僵。 “都挺好的,”她抿了抿唇,随即回头冲他笑了笑,“你也……还好吧?” 墨意神色复杂地觑着她,片刻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哦,”漪乔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些睡。” “等一下。” “还有事么?”漪乔再次回身。 “日后我可以对你换个称呼么?” “你想换成什么,”漪乔干咳一声,“可别叫我娘娘啊什么的,咱们之间可不兴这一套。” “不是,我明白你的为人。我是想唤你……小乔,可好?”墨意专注地凝视着她。“若是我日后还可以再见到你的话。”他低低地呢喃道。 “当然可以啊,”她对他微微一笑,调侃道,“只不过我可不是那东吴的美女。” 她在现代的时候,周围的朋友们就是这么叫她的,所以如今听到这个称呼倒也没觉得别扭,反而很是亲切。 “我想小乔一定比那东吴美女漂亮。”墨意微微扬了扬唇角。 漪乔摸了摸鼻子笑笑,又向他打了招呼才转身离去。 “小乔……‘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他转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一双清湛的漂亮眸子逐渐变得幽深邃远,“只怕是‘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事实证明,很多你越是想尽快达成的事情越是一波三折,甚至还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故。 当次日的朝阳刚刚跃上地平线的时候,正在睡梦中的漪乔被婢女急急地叫醒,然后告诉她收拾妥当之后得赶紧去一趟书房,自家公子有要事和她相商。 漪乔预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匆匆穿衣盥洗后就着急忙慌地赶去找墨意。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一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踏进书房就连忙开口问道。 墨意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见她进来,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太子的车队如今已经抵达京城了。” 什么?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及时给他送信了,但是——他居然提前回来了?! 漪乔只觉得这个消息彷如晴天霹雳一般当头劈下来,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如今这个时候城门应该已经开了吧,”她头痛地抚着额头,“帮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去崇文门那边看看。” “小乔,你先冷静一下,我已经派人前去打探了,等到……” “墨意,我现在心里很不安,”漪乔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十分坚决,“不管怎样,我要亲自去看一下。” 是的,她如今确实非常不安,而且这种感觉在一点点靠近崇文门的时候就变得越发得强烈。 朝阳大肆挥洒着光辉和热力,将整个东边的天幕都染成了一片热烈的红。黎明已经到来。然而,今日的黎明却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 漪乔到达崇文门的时候,守门的差役正在拼尽全力疏导进城避难的百姓。 潮水一般的人群疯狂地往城里涌,所有的人都一副着急逃难的表情。惊慌失措的百姓互相推挤着,一时间,人、板车、牲口一锅粥一样地汇在一起,混乱不堪。各种声音掺合起来,沸沸扬扬,像炸开了锅一样,时不时地还会发生小范围的踩踏,人潮逐渐有失控的趋势。 就好像是奔涌着即将决堤的洪水一样,局面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完全的混乱状态。 所有的人都在拼了命地往里挤。只有进的,没有出的。 那么如此看来,外面是不是已经开始交战了?情况到底如何了?他会不会出事? 漪乔面沉如水,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惶恐。 她觉得心里的那股不安快要将自己淹没了。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小乔——你做什么?!”墨意眼疾手快地拉住要往马车下跳的漪乔,一脸严肃地道。 “我要出城。” 第88节 “你疯了么?!没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往城里避难?” “我说我要出城!”漪乔的情绪有些激动,使劲挣着他的手。 “你冷静一点行不行?!你想想看,”墨意冷着脸制止住她的挣扎,“他为何会提早归来?就这一点来说,他应该是有所准备了才对。” “万一这只是巧合呢?万一我们都想当然了呢?那谁去救他?!”漪乔毫不退让地逼视着他,面上已经浮现出了愠色。 “那你如今出城了难道就能救他了么?!你给我醒醒!”墨意第一次在她面前发怒,说话已经是用吼的了。 漪乔的动作猛地一滞。他方才的话就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让她从心底里发冷。 “是啊,我……我救不了他……去了也救不了他……”漪乔似是自责一样地不断在口中喃喃道。 墨意心疼地看着她这个样子,不忍地别过头去,心里一阵酸涩。他伸手试图将她拉回车厢里,但才刚拉了一点她就突然回过神来,趁着他没有钳制住她的空当,猛一用力挣开了他的手,然后转身一个纵跃跳下了马车,回首歉然地看他一眼:“或许救不了,但我还是要去看看。”言毕,她便迅疾调头往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墨意气急败坏地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小的背影,想也不想地也跟着跳下来追了上去。 ☆、第七十二章 生死不可知 此时的崇文门早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顺着人群进去都难,更何况是逆着出去?漪乔拼命地见缝插针,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牙硬挺着才没有被人潮巨大的冲力冲回去,半天也只是往前挪了一点。 她心里火烧火燎地着急,知道这样下去是根本出不去的。 那么,非常时期就用些非常手段吧。 她想好了主意,深吸一口气,然后冲着周围的人大吼道:“让开!我有瘟疫!小心我传染给你们!!!” 虽然此时四周人声鼎沸,嘈杂至极,她尽全力一吼的声音都并不十分明显,但内容却足够惊悚,所以不少人开始惊惶不已地给她让道,那些连连退开的百姓口里恐慌地喊着“她有瘟疫”,然后一传一大片,后面的人也开始为她让路。 漪乔就这么一路面无表情地顺着人群自动让出来的路一步步走了出去。 她一出崇文门就立即马不停蹄地往前飞奔。她清楚地看到,远处冒着浓烟闪着火光,虽然离得远了一些,导致人看起来只有芝麻那么大,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有一大群人正在激战。 由于她是逆着风跑的,时不时地还会被被顺风而来的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呛得流泪咳嗽不止。 一路上陆陆续续有不少急于避难的百姓往城门的方向跑,只有漪乔一个人是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的,这样一来她单薄的身影在大批的人潮中就显得特别得扎眼。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去?如今那边可去不得啊,还是赶紧先进城躲一下吧。”一个中年妇人见漪乔迎面跑来,不忍看她涉险,就伸手将她拦了下来。 “我……我,”漪乔捂着胸口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说出了个整句,“我有急事……多谢大娘提醒,我先走了……” “哎哎哎——姑娘你就听老身一句劝吧,”那妇人拉着她的胳膊,也着急起来,“那边打得昏天黑地的,你现在跑过去,当心枉送性命啊!” 漪乔平复了一下呼吸,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把拽住那妇人的衣袖,神情紧张地问道:“大娘,你是从那边避难跑过来的对不对?你可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唉,老身也没凑近了看,是绕着道儿一路跑来的。不过如今那里凶险得很倒是真的,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血呐,看着真真吓死个人嘞。”那妇人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的场景就皱了皱眉头,又缩缩脖子,似乎至今仍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漪乔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又急急地接着问道:“那不是太子的车队么?太子呢?他如今怎样了?” “太子?老身可没瞅见。不过,听那些逃跑出来的士兵说,太子乘坐的玉辇莫名其妙地遭到火铳的群射,而且之前他还亲眼看到殿下中了一箭,眼下怕是凶多吉少……” 漪乔只觉得胸腔猛地一滞,一股寒意直往上涌。她此时生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子一样,耳旁一阵嗡鸣,脑子懵懵的一片空白。 漪乔握紧发颤的手,咬了咬牙,转身就要如方才一般狂奔而去。 “哎——姑娘,”那个妇人的手被漪乔挣开,眼见着她又要走,不由冲着她刚刚转过去的身影大声喊道,“姑娘你怎么这么拗呢!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现在去涉险啊?” 漪乔的脚步顿住,转身看着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飘地道:“多谢大娘的一番美意。我是去——去找我的丈夫。”她后面一句话像是回答问话,但却更像是喃喃自语。 说完,她也不管身后妇人诧异的目光,转过身就拼命地向着前方跑去。 交战的地方离城门颇有些距离,但她竟然一路上生生忍着刺鼻的硝烟味和狂奔带来的极度疲惫,就这么一口气跑到了那片硝烟四起、厮杀惨烈的战场。 她迅速地扫视着周围,努力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此时虽然着急得要发疯,但还未完全失去理智。她知道自己一旦搅进去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所以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告诉自己不要靠得太近,只在战阵的边缘游走。同时,她还要时刻小心地躲开不时飞来的铁制球形弹丸。 战场上炮火纷飞,流矢如雨,交战最激烈的地方,身穿红色甲胄的明军与一群黑衣死士斗在一起,兵器猛烈撞击的声音即使是在火器的轰隆声里也显得震天响。后方的明军则以手铳和大小火枪扫射如蝗虫一样不间断地涌上来的死士。但那群黑衣死士居然也准备了铜火铳和火蒺藜等火器,所以明军这边的伤亡也很惨重。而且由于明军迟迟没有援军前来增援,所以只能眼见着因己方的兵力越来越弱、敌军的数量越来越多而渐渐处于下风。 在金红色朝霞的映照之下,鏖战不休的双方就好像一红一黑两团火焰,吞吐着狂烈的气息噬咬在一起。 四周都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断肢残骸和焦黑的尸体随处可见。狰狞在地上的血污尚未干涸,就又被新溅上的鲜血覆盖。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浓浓血腥味,漪乔捂着胸口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地上横躺的尸身尚未冷透,甚至都还在不断往外“汩汩”地冒着殷红的血,脸上保持着临死时狰狞扭曲的表情。 这里,到处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她眼下只是下意识地不断重复着找寻的动作,可是……没有,没有,依然没有!!! 祐樘,你在哪里? 正当她忧心如焚的时候,突然自四起的硝烟中看到在中间的位置斜倒着一辆玉辇。她知道,那便是太子出行时乘坐的。只是此刻,那辇身已经焦黑一片,几乎面目全非,显然是遭受了重创。 漪乔的手一点点地收紧——那里面应该已经没有人了吧?祐樘如今会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如方才那妇人所说,受了箭伤,还…… 她甩了甩头,不敢再往下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期能够认真地想一下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按说,随行的士兵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太子的周全,那么从眼下这个情况来看,应该是围成一个保护圈护驾才对,这样一来就可以确定祐樘的大致位置。可是放眼望去,整个战场逐渐有混乱的趋势,并没有兵力特别集中的地方。所以,如今他的下落都是个问题。 漪乔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连唇瓣什么时候渗出了血丝都浑然不觉。 “小乔,这里危险,跟我回去。”身后突然响起墨意的声音,紧接着她就被他拽着转过了身。 漪乔看着眼前的人,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下一瞬就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他,神情激动地焦急问道:“墨意,你说他现在会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受了很重的伤?你派人去帮我找找好不好?我现在急得都快要疯掉了!” “小乔你冷静一些,”墨意按着她的手,清雅俊逸的面上一片沉静,眸中一丝复杂之色一闪而逝,“我已经命御风带着几个高手混进战阵里面去寻太子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你如今再在这里着急也没用,先随我回去等消息。” 第89节 “真的?原来你思虑得这么周全,我刚才一急之下就什么都忘了,”漪乔努力压制着着心里那股潮水一样要将她吞噬的惶急,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墨意微微蹙起眉头正要说什么,却陡然看到一支流矢朝着漪乔这边呼啸着飞了过来。他眼疾手快地猛拉她一下,然后根本不及想,下意识地脚步轻移,旋身一转就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电光火石之间,那只箭划破他雪色的衣袖就嘶鸣着掠了过去。 “不行,你方才也看到了,刀箭无眼,呆在这里只会让自己身处险境。”墨意深吸几口气,仍有些心有余悸地抱着她,面上是一片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决。 漪乔也有些惊魂未定。她低头瞥见他破掉的白色衣袖上已经开始逐渐洇上点点殷红,不由蹙眉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我没事,”墨意淡淡笑了笑,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手臂上的伤,连看都不看一眼,只认真地凝视着她,“你先随我离开这里再说。” 漪乔垂眸沉默了片刻,才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好。” 或许她自己不怕涉险,但是却不能因此拖累了别人。 墨意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握着她的手生怕她反悔再跑掉,转身就带着她向着城门的方向疾驰。 然而还没有跑出多远,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殿下他到底怎么了?!你他妈再给本将重复一遍!” 本来这么嘈杂纷乱的情境下,就算是人的嘶吼声也不怎么明显的,但奈何说话的内容正好切中她的心事。 漪乔的脚步猛地顿住,随即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墨意知道如今已是拦她不住,略一迟疑,便也随着她往回返。 方才发出大喝的是一个将官模样的人。他如今正怒睁双目,气势汹汹地揪着一个士兵在审问。 只见那士兵哆哆嗦嗦地答道:“殿……殿下……原本就因为一路颠簸身体虚弱,隐有染病之兆,而中的那一箭又正中要害,那帮贼人还怕不能得手,又趁着殿下受伤众人措手不及之时,用火器对着玉辇一阵狂射……” “本将就离开一会儿,要你们这些个贴身的护卫有何用?!那后来呢?殿下如今在哪里?!” “后……来队伍被打散了,殿下不知所踪……不过听当时离得比较近的亲卫说,殿下那时就已经浑身浴血,昏迷不醒了……” 后面的话漪乔已经听不见了,她现在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抽离,一股寒意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爬上她的脊背。现在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感到意识正逐渐离她而去。 “小乔,小乔!”墨意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漪乔,面上浮现出一抹担忧。 她用手撑着额头,勉力抓住最后的一丝清明以免自己当场昏厥过去。 方才她本打算拼着假传圣旨的罪名也要让那个武官去搬来援兵,但转念一想,自己手里又没有印信和虎符之类的调兵凭证,这样做完全行不通。 漪乔觉得此刻头部炸裂一样地疼,惶恐和不安彷如决堤的洪水般在她心里疯狂肆虐。 她慢慢地推开墨意,然后颓然地蹲下身子,怕冷一样地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小小地蜷成一团,面无表情的,也不说话,只是望着眼前纷飞的战火和无休止的杀戮发呆。 她的眼神涣散,没有焦距,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灵气流转。火光映着她清灵明艳的面容,就宛如最一开始她和那个少年初次相见,在那个野外的木屋里的时候一样。那时屋子里也生了一堆火,还是她费了半天劲用打火石生着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周围的刀剑声,炮火声,厮杀声,她似乎已经完全听不到了。耳旁响起的,只有他往日的话语—— “姑娘不必如此。既是受了恩惠,那么给予回报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在下失礼在先,实在惶恐。但不知,姑娘要在下如何报偿?只要能够办到,在下自当竭诚为姑娘达成所愿。” “姑娘,既是安全了,可否不要如此紧张——先放开在下可好?” “这次来找姑娘,是想要……想要姑娘下嫁于在下。” “日后姑娘大可不必再自称民女,而且私下里,尽可以直接唤我名字。这也是,当初我说自己姓右的原因——否则,对外人都可以叫得那么亲切,我会心中不快的。” “原来乔儿嫁人是只权衡利弊,可以不看对象的么?” “乔儿,不是和你说过了么?私下里直接唤我名字即可。另外,也不用自称‘妾身’,人前如此那是没办法,但是此间就我们两个人,我听着……觉着疏远。” “乔儿若是觉得心中不平的话,可以抱回来。” “不嫌弃不嫌弃,其实这么**地抱着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这个人一向不如何挑剔。” “乔儿笑了就好——虽然不知道乔儿在想什么,但凡事有因有果,或者可以不必囿于其中。” “丫头,我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你便难过至此?这么离不开我呀?看看,居然还哭鼻子了呢……” “我不在的日子,要好生照顾自己。” “乔儿保重,等我回来。” ……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个少年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带着温柔的笑靥和潜藏在内心不为人知的伤痛,走进心里,刻入骨髓。或许,他对她的意义,早已经超出了她自己的认知。 漪乔的心一点点往下坠,似乎要沉进无底的深渊一样。她此刻反而没有感到什么锥心之痛,想来,该是早已麻木了。 她此刻多想看到那个温雅的少年蓦然出现在她面前,温柔地唤她一声“乔儿”,微笑着告诉她他一切安好。 可是,眼前只是漫天的硝烟和淋漓的鲜血,她要寻的人,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原本以为自己会哭的,但是眨眨眼睛,发现居然一滴泪都没有。是了,没有泪,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此时她的知觉有些麻木,过了片刻才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她低头看了一眼那白色的袍角,嘴唇动了动,才哑着嗓子呢喃道:“墨意,你说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啊……” 须臾的静默之后,背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紧接着一个声音缓缓地溢出:“乔儿,莫要咒我好不好?” ☆、第七十三章 绝地起反击 霎时,整个世界仿佛都静了下来。 漪乔呆愣愣地定在那里,石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微张着嘴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眼下这是什么情况?她刚刚……居然听到了——祐樘的声音?! “丫头,”身后的人见她如此,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语声含笑地道,“吓傻了?” 第90节 漪乔猛地转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是……你是祐樘?!” 眼前的人眉眼生得极是漂亮,疏朗之中带着悠远宁谧的淡然,孤霜雪姿,落落清华,的确是墨意的面容无疑。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他如今的面部轮廓偏于柔和,眉目之间更是少了一份惯有的“清”与“淡”,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玉一般的温润和暖。这样的气质,确实与祐樘更为契合。而且更关键的,是他的眸子——溢转着琉璃一般的华彩,盈满了温柔的笑意。只是可能由于她方才惶急得近乎崩溃,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嗯,乔儿不相信么?”他轻笑着道。 漪乔的心跳“咚咚”如擂鼓,神情变得越来越激动,就好像一直行走在黑暗中,并且以为会永远这样被黑暗吞没而沉沦下去的时候,蓦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丝亮眼的曙光。 瞬间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她如今简直怀疑自己这是因为悲恸过度而产生了幻觉。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几次张了张嘴,才颤声道:“这怎么可能,你不明明是墨意么……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不行!我要你证明给我看!”说完,她就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睁大了眼睛紧张兮兮地死盯着他不放。 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低下头,手法娴熟地依言卸掉了面上的伪装。待到再抬起头时,呈现在漪乔面前的,便已是她记忆中那副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姿容秀雅,风神翩然,清隽玉润的面容上永远带着一抹骀荡若春风的笑意。 漪乔亲眼看着他变戏法一样地从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她傻傻地望着他,擦擦眼睛,再擦擦眼睛,面上的震惊之色已经难以言喻。不过紧接着,那抹震惊之色就迅速转化为狂喜,并沉淀为唇边一个大大的笑容。 陡然降临的巨大惊喜让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她欢叫一声,张开双臂猛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抱得极其用力,仿佛是怕他下一瞬就又会消失掉似的。或许,她内心里也是想藉此稍稍慰藉方才那令她绝望的惶恐。 祐樘的面上泛起一丝苍白之色,眉头不自然地轻蹙了一下,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但他并未推开她,只是任由她这么抱着。 漪乔此刻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失而复得是怎样一种令人欣喜到发狂的感受。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正被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包围。仿佛就如现在这样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着他的存在,便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仿佛世间的一切霎时都豁然明亮了起来,焕发出斑斓耀目的光彩。仿佛,一切都重新变得美好了起来。 冉冉升起的朝阳抛洒出碎金似的暖暖光晕,映照出她唇边那抹从心底里生发出的会心笑容,亦映照出她眸中闪动着的点点泪光。 方才以为他已经永远离她而去的时候她没有哭,反而是现在失而复得之后,心神一松,鼻子一酸,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你知道不知道,你吓死我了……刚刚我真的以为你已经……”她把头深埋在他的颈窝处感受着他的气息,声音哽咽地断续道。只是,她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只剩下一阵阵的抽噎。 “怎么哭了呢,”他垂眸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心里微微一动,抬手温柔地为她拍抚后背,声音也不自觉地愈加低沉和缓,目光更是温软若春水,“真是个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可别咒我啊。” “那你以……以后别再这样了,我真的再也承受不起了……不过幸亏你没事,不然……”漪乔拭着脸上似乎总也擦不完的泪水,又哭又笑地哽着嗓子道。 “对了,”她这时候才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禁疑惑地看着他,“你是怎么脱困的?我都被那个士兵的话给吓死了!还有,眼下你打算……” “乔儿,如今不是解释的时候,”祐樘的视线来回逡巡一圈,扫视了一番纷乱的战况,“我回头再向你解释,如今你先回去,好么?” “那你呢?”闻听此言,她一下子又紧张起来,红着一双眼睛带着浓浓的鼻音追问道。 “既然如今身份坦明了,那我也不用亲自送你了,我会安排人护送你到预定的地方的,你就在那里等我便好。眼下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不要!你不回去我也不会回去的,”漪乔不依地撅撅嘴,“我要留下来陪你。” “你在这里我会分心的,”祐樘轻叹一声,低头见她哭成了一副花猫脸,不由哄孩子一样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声音放得极轻柔,“乔儿听话,嗯?” 漪乔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心里却着实不愿意在刚与他重逢之后再度分开。或许是刚才的绝望让她变得极度患得患失,她如今半步都不愿离开他,只想时时刻刻都陪在他身边。她实在是很想任性一回。 漪乔自知理亏,低着头不说话。但却依旧死死地抱着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乔儿何时变得如此粘人了?事情办妥之后我自会去找你的,又不会跑掉。”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唇角扯出的一抹笑容透着一丝虚弱飘渺,只是由于漪乔此刻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 祐樘朝着一个方向瞟了一眼,随即垂首抵着她的额头,手抚上她的脸颊,声音低沉柔和地道:“这么喜欢抱着我?那回去干脆给你抱个够好了,大不了你再接着调|戏我,嗯?” “我……”听着这似暧昧似揶揄的温柔细语,漪乔面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抬眸望了望他的眼睛,抿着唇思量了片刻,一遍遍告诉自己现在不能任性,不然反而会拖累他。 漪乔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一下:“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赖账。” “嗯,乔儿放心,我不会赖账的。” 漪乔老大不情愿地一点点松开手,旋即又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过他的手,紧张地看着他道:“对了,巴图蒙克很有可能也掺和进了这个阴谋里,我觉得他的行迹和话都很可疑,你千万要小心啊。” “乔儿见到巴图蒙克了?” “呃,这个……说来话长,”漪乔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敏感的话题,神情变得有些尴尬,“不过……那个,其实只是巧合……” 祐樘垂眸思忖了片刻,随后朝她安抚一笑:“乔儿莫急,我明白。” 漪乔抿着唇点了点头。旋即,她敛了敛容,睁着一双澄净的水眸,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你一定要保重,我等你。” 祐樘唇角溢出一丝轻柔的笑意,微微颔首,随后倾身回抱了她一下。 他不想让漪乔再回除非居,便指派了一名幻字组暗卫营的高手将她一路护送到她曾经去过的吉安客栈。 祐樘含笑看着漪乔渐行渐远的身影,眸光逐渐转为幽深。随即,他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淡去,面上是一片复杂难言的神色。 祐樘缓缓转首,遥望着紫禁城的方向,目光一寸寸变冷,隐隐闪现出冰寒凌厉之意。他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轻轻地低语道:“父皇,原来我等到的真的是这么一个结果。既是如此,那么,父皇日后就莫要怪儿臣不留情面了——至于有些人,也是时候付出些代价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然而话语中却是不带半分温度,让人听了不禁身上发寒。 “启禀主上,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一身普通士兵穿戴的幻夜在他身后躬身道。 祐樘扫了一眼已经快要不支的明军,一字一字地下令道:“传令爝火骑,遇敌则杀,挡我者死,直捣其营,片甲不留。还有,留着那些内奸的命。” “是。”幻夜肃容应了一声,朝他一礼之后便要离去,却又被他叫住。 “令侦调营速查一下巴图蒙克如今在何处,然后即刻回禀,不得有误。”祐樘眸光微敛,开口命令道。 日头渐渐高升,地面上已经开始有暑气蒸腾,更加重了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刺鼻的硝烟味。地上满是横尸,暗红的血污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正与敌鏖战的明军苦苦支撑着,眼见着己方兵士的数量越来越少,越发得力不从心。战况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那群黑衣死士战归战,但却把战线拉得很长,其间还有几小股势力一路突击,深入到明军中后方扫荡,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一样。 第91节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就在此刻,意想不到的变数出现了——一支身着神机营士兵铠甲的援军从天而降,在众人都未及反应的时候,便迅速列阵于明军一方加入了战局。 他们训练有素地将队伍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手执各式火器猛烈轰击涌上来的黑衣死士,另一部分则列于其后,与混战在己方阵地以及突击而入的死士直面相搏。 虽然他们的着装与普通的神机营士兵无异,但是身手上却不知要好多少——个个身法如电,出手又准又狠,凌厉刚猛,招招致命。黑衣死士一片片地倒下,很多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直接劈成了两截。一时间血雾四起,残骸横飞,整个战阵俨然一个恐怖的修罗场。这样可怕的杀戮,这样果决的狠厉,就连那些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原本在此鏖战的明军将士见了都不由有些心惊肉跳。 如果可以从空中俯瞰的话,一定会发现原本渐渐趋于熄灭的红色火焰此时霍然爆发一般猛烈燃烧了起来,正一点点蚕食着与其撕咬在一起的黑色火焰,并且越来越强势,一发不可收拾。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明军就像是一只重生的雄狮,威势顷刻迸发,抖擞着浑身金红色的毛发,咆哮着、嘶吼着狂猛地撕咬肢解着所有与之作对的敌手。 绝地反击,亦可势如破竹。 对方损兵折将,节节败退,明军乘胜追击,阵地逐步前移。但饶是此刻战局扭转,明军凌厉威猛的攻势不但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强,大有直捣黄龙之势。 巴图蒙克望着激战正酣的两军,眉头早已拧成了疙瘩。他刚才见明军一副气数已尽的样子,觉得时机已到,正准备率一队精锐的蒙古铁骑冲入阵地中给明军最后一击,却不曾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数。 不是不会有援军来的么?眼下突然冒出来的这支军队是怎么回事?还有,大明不是军备废弛么,哪来的这样厉害的精锐力量?巴图蒙克勒马止步,心里疑惑丛生,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这时,一名虎背熊腰的蒙古大汉打马上前,用蒙语向他禀报了什么,随后呈上了一封信。巴图蒙克在看完信上的内容之后,面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他握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关节处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把信撕了个粉碎,目光愈加森冷,怒极反笑:“好啊,那本汗也告诉他一件事情,本汗倒要看看他朱祐樘作何感想!” 说罢,他转头对刚才那个呈上信的大汉吩咐道:“乌恩其,把这个交给大明太子!”说话间,巴图蒙克取下挂在腰间的一个菱形香囊,手一甩就抛给了自己的手下。 那香囊到达祐樘手上的时候,战事已经基本接近尾声了。主战场早就挪了地方,以爝火骑为主力的明军此刻已经直扑敌方营地,正在做最后的清剿。 乌恩其将香囊送到之后,什么都没说,转身便离开了。 那个香囊做工十分精巧,上面的图案以五彩丝线绣成,织绣者将鱼游曳于莲叶下的情态表现得栩栩如生,每一针每一线都可以看出是花了足够的心思在里面的。香囊通体鼓鼓的,放在鼻端嗅,还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照说,此物精致归精致,却总不过是情人间的赠礼罢了。然而,关键都不在这些。 祐樘在翻过来查看背面的时候,目光倏地一滞。 那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漂亮娟秀的“乔”字,底下还附有一行小字:乞巧之日恐见君不得,故于今赠。 如今是五六月份,乞巧节还没到。 祐樘的目光久久地停滞在那个“乔”字上面,也不说话,面上的神情变化莫测。他一双漂亮的琉璃眸此时宛若幽邃的深渊,根本看不到底,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胸口突然一阵剧烈的闷痛,方才漪乔抱着他的时候发作过的内伤所带来的痛苦再次袭来。 “主上!”一旁的幻影担忧地看着他,但是没有他的命令又不敢贸然上前。 祐樘捂着胸口勉强撑着喘了几口气,朝他摆了摆手。“他想告诉我那件事情是乔儿做的手脚么,”他轻轻一笑,随后又叹息一声,“影,我要先去调息一下,战事将尽,此处便交予你了,之后来向我回禀。”言毕,他转身便向着吉安客栈的方向而去。 ☆、第七十四章 小别胜新婚 漪乔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客栈外面的闹市出神。 此时距离那日的刺杀事件已经过去了两日,百姓虽仍然在热议此事,但是那种恐慌的情绪已基本得到平复,街市上热闹熙攘依旧,这场风波也似乎在逐渐归于平静。 然而祐樘并未即刻回宫,而是暂且隐藏身份留在了吉安客栈。而朱见深那边则对外宣称太子虽遇袭但并无大碍,只是暂于宫外休养几日。漪乔猜想这应该是祐樘暗中和他交涉的结果。不过,她不怎么明白这样做的用意何在。 日头一点点往天穹的正当中爬,温度逐渐升高,灼热的阳光愈加刺目,让人睁不开眼睛。 如今已经过了巳时(上午十一点左右)了。 漪乔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转身走到桌子旁边,望着桌子上放着食物的托盘郁闷地撇了撇嘴。 祐樘当日便回来了,但奇怪的是,他一回来就一直呆在厢房里闭门不出,还传话说除非有他的允许,否则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连漪乔都不例外。 已经两天了,她每次试图去探望他的时候都会被守在门口的小二挡回来。漪乔想不通他这是要干什么,更加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居然连她也不见了么?她现在弄不清楚状况,心里不免有些不安,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不过干在这里郁闷也没用,她如今可是连他的人都见不到。 漪乔在又一次重重地叹了口气之后,最终还是选择再去试试。反正她现在也闲着没事做,外面又日光正盛热得很,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门逛街,再者说,她如今也没那个心情。 她端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饭食和水果出了门不久,就远远地看见那个很尽职地守在祐樘房间门口的店小二许凡。 “夫人。”许凡恭敬地朝漪乔行了一礼。 漪乔微微颔了颔首,随即看了房门一眼问道:“你家主子还是不允许人探望么?” “是,”许凡弯腰陪着笑,“夫人请见谅。” 漪乔早知道是这样,只是照例过来问一下。她无奈地望着紧闭着的房门叹了口气,转过身正准备将手中的托盘交给许凡让他在饭点儿的时候给送进去,却突然听到身后门轴转动的声音。漪乔心里一动,面上迅速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神色,旋即便转首望了过去。 不是祐樘。 漪乔面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不过,眼前这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人浑身都透着一股肃寒冷峻的气息,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不过,他在面对漪乔时,态度还算是恭敬。 “夫人,主上有请。”他向漪乔例行公事地行了一礼,冷硬的声音便随即响了起来。 漪乔一愣:两天不见她,现在就忽然“有请”了?不过她也没有想太多,只是略一迟疑就进了房间。 这房间布置得极为别致,简约又不失清雅,造型典雅的木质桌椅静立在香炉升腾出的沁人心脾的缕缕芬芳之中,给人以宁静致远之感。 说起来这间厢房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当初祐樘便是在这里摆的“谈判席”向她求婚的。房间里面的摆设都还没有变,那套乌木桌椅仍然静静地摆在原处。纹理清新细腻的桌面折射出柔和的光,由内而外散发着古朴华贵的意蕴。 漪乔将托盘放在乌木桌子上,望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不由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心头涌上万千感慨。当初他们还只是仅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如今便已经是夫妻了。虽然这个夫妻之名是空的,虽然她并不是特别确定他的想法,但是……他们的关系应该算是亲密很多了吧。她不禁想起了他当初回答的那句“因为是你”。因为是她,所以是她。那么他的话是否一开始就透着什么意思呢…… “乔儿,你进来见我难道就是为了在这里发呆么?”一管优雅的男声蓦然在身后响起。 漪乔猛地转过身来,下一瞬便跌入了一双深沉似海的眸子。 着了一身冰蓝色的暗纹云缎袍的祐樘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他如今整个人似乎又憔悴了不少,面容清癯了一圈,脸上没有几丝血色,连眼窝也深了几分,眉目之间更是浮着一抹掩不住的倦怠之色。 漪乔张了张嘴,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感到心里揪得慌。原本她是有些生气的,想要冲口质问他为何都不肯见她,但是如今看着他苍白的容色,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站在那里定定地凝视着他,秀致的眉头越蹙越紧。 “乔儿这是生气了?”他挑眉看向她。 第92节 “是啊,生气了,”漪乔故意撅了撅嘴,佯装气恼地瞪着他,“吃了两天的闭门羹,你说我能不生气么?” “我有事情要处理。”他垂了垂眼帘,简单地解释道。 “然后就又把自己给折腾成这个鬼样子了?”漪乔没好气地看着他,马上接道。 “我的身子不是一向如此么,”他散淡一笑,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折不折腾的,有何干系?” “你——!”漪乔听着他这话,心里有些冒火,不由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过他,扶着他的肩膀就往椅子上按。 “怎么没干系了?我告诉你,不要整日一副不在乎自己死活的样子,你的身体可不光是你自己的,你得好好爱惜自己知道么?”漪乔双手搭在他肩膀上,俯身盯着他的眸子认真地道。 “哦?不光是我的,那还是谁的?” 漪乔怔了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回过味儿来后面上便不自觉地浮上一丝淡淡的红晕。她干咳了几声道:“呃……我的意思是说你的状况不好,关心你的人也会跟着着急难过。当然,你也可以理解成你肩上担的责任重大……” “乔儿这解释是在说自己么?”他含着淡笑看着她。 漪乔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谁说的……其实吧,我主要是怕自己守寡,到时候就只能被困在皇宫里孤独终老了。” “那要不要我现下便还你自由?如此岂非更干净?”他唇边的笑容不变,眼眸平静如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你!你明知道我是说笑的,”漪乔有些着恼地瞪着他,直起身来凝眉道,“我若是不关心你,也不会明知道会吃闭门羹还一天跑来这里看好几回,外加花心思给你准备膳食了。” “我也是说笑的,乔儿莫急,”祐樘闲闲地掸了掸衣袖,随即又转首看了桌子上的饭食一眼,“不过既然乔儿送饭来了,那现在便用膳吧。” 漪乔无奈地吐了口气,也打住了话头。她总觉得他今日的态度不对劲儿,总是有意无意地逆着她似的,连圆场的话都说得漫不经心。她前几日为他担心了那么久,后来好容易知道他没事,却又巴巴地等着见他,现在总算是见到了,面对的却是这么个局面。 漪乔将托盘上的碗碟一样样地摆在他面前,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开口道:“我做了百合杏仁粥,能润肺止咳、清心安神的,不过看你气色这么不好,我回头再熬红枣糯米粥为你补补气血好了。还有一碟鲜肉春卷。我知道你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所以这春卷是我特意放了少许的油煎出来的,而春卷皮是用鸡蛋黄一点点摊的,口感好又有营养。另外还有这有洁肺之效的西园梨……” 祐樘听着她虽然带着些不满但仍然细心之至的介绍,眸底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他没有打断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听她说完,然后执箸动作优雅地用起了膳。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极其轻微的碗筷相碰的声音,漪乔坐在他对面,一时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想找些话说,而且有些事情她也确实想知道。 “那件事情你最后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巴图蒙克有没有来找你麻烦?其实我不是很明白在这件事里他横插一脚对他有什么好处。”她托腮看着他。 祐樘的动作滞了滞,旋即缓缓开口道:“全数剿杀,铺平后路,敲山震虎,引蛇出洞。” 漪乔一愣——他这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什么虎啊蛇啊的,说得真是有够隐晦的。 “至于巴图蒙克么——他野心那么大,找我麻烦是迟早的事,我和他的交锋约莫也不会很远了,”他抬头看向她,眸子越发幽深,“不过乔儿真的不知道他此次的目的么?” “这还有真的假的?我为何要知道?”漪乔疑惑地看着他。 他垂了垂眼帘,略一停顿才又挂着一抹习惯性的笑容望向她:“没什么——你想一下,如果大明的太子出了事,而蒙古人又恰好参与其中,乔儿认为会怎样?” “为了颜面的问题……可能会……宣战?” “嗯,”祐樘轻轻一笑,“如今他的汗位已经坐稳,障碍也已扫清,整个蒙古草原基本都在他的辖下,他早就迫不及待地要向外扩张领土了。故而若是能够借这次的窝里斗挑起战端,他又何乐而不为?” “哦,有道理,”漪乔思索着点了点头,“那你是怎么对付他的?” “我只是告诉他莫要重蹈红盐池之战的覆辙,我这边迟迟没有动静并非是没有那个能力,不信他可以试试。另外,我劝他不要自作聪明,说不得有些事情他以为自己占了先机,其实是个套。” “红盐池之战?为何你和墨意都会提到这场战役?这个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漪乔想起她被巴图蒙克挟持的时候,墨意似乎就提到了这个,当时巴图蒙克听到的时候反应挺激烈的样子。 “云公子?” “嗯……我无意间听他提起来着。”漪乔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经被挟持的事情,于是赶忙支支吾吾地掩过去。 “蒙古鞑靼侵扰我西北边陲已久,父皇曾多次想要围剿但都未果。十四年前,大将王越趁其主力出掠之时,捣其巢穴,直抵红盐池,最终大胜而归,而鞑靼那边则是损失惨重。” 这也就是提醒巴图蒙克不要一味把目光向外放而忽略了自己的后方,最后得不偿失。两天前祐樘的那场反击也算是小小地展示了一下实力,更加有说服力。现在祐樘尚未登基,诸事未平,还不是和他起冲突的时候,能少一样麻烦是一样。所谓的“敲山震虎”指的应该就是这个。漪乔在心理分析道。 “天……等等,”她猛然想起一件事,“墨意说他那时候还没出生,那他……他现在才多大啊?” 祐樘用完膳,拭了拭嘴,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悠悠然地回答道:“十四岁,他比我还小四岁。他五岁的时候就带兵征讨瓦剌了,还娶了一个年长他二十岁的名叫满都海的寡妇作可敦。” “什……什么?!他五岁就带兵打仗,还……还成亲了?!对方还年长他二十岁?!”漪乔面上满是震惊之色,觉得真是不可思议。这么说,巴图蒙克这段可比朱见深的还传奇得多了…… “不过满都海只辅佐了他一年的时间,便在王越发动的咸宁海之战中为掩护巴图蒙克安全离开而战死了。”祐樘接着补充道。 “唉,”漪乔有些感慨,“照这么说,那个满都海也真是个情深意重的女子,巴图蒙克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他之所以以大明为敌,多少应该也是有些报杀妻之仇的意思在其中吧……” “乔儿那么关心他的事做什么,”祐樘淡淡地瞥了漪乔一眼,唇角缓缓地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他死了可敦,难道乔儿想补上?” “我……你!”漪乔被他的话噎了一噎,方才刚压下的火气瞬间又冒了上来。他如今面上并没有开玩笑的揶揄之色,否则她也不会生气。 漪乔“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想去做他的可敦,怎样?我告诉你,我就盼着你登基之后放了我呢!到时候你爱找谁做皇后、爱纳多少妃嫔都不关我的事,你——随——便!”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往外走去。 然而还未走出几步,她便感到被人紧紧地扣住了手腕,旋即对方猛地一拉,紧接着她便旋身跌入了一个盈溢着麝香芬芳的怀抱。 漪乔被困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不由赌气地死命挣扎起来:“我才不稀罕做你的皇后,你给我放手!快点放开我!放开!放……”然而她的话未说完,下一瞬便被他以唇封住了口。 他细腻柔软的唇瓣压上来的一刹那,漪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吻不是和缓的斜风细雨,而是瞬间爆发的倾盆大雨,带着热烈的气息裹挟而来。等到漪乔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早已撬开了她的贝齿,携着满满的侵略意味攻城略地,肆意地纠缠着她,与她小巧的舌头缠绕在一起。 漪乔想起自己还在生着他的气,于是挣扎着想推开他,但是他的钳制密不透风,环在她身后的手紧紧地扣着她的纤腰,按在她脑后的手更是逼迫着她只能仰起头承受他的吻。她所有的踢腾和推拒都被他轻轻巧巧地化解掉了,她的那点反抗在他面前无异于蚍蜉撼树。 他的唇不断地辗转厮磨,甚至时不时地纠缠吮咬。急促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漪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他独特的气息里。她的脸颊已是一片潮红,心跳越来越快。一股酥酥麻麻的奇妙感触在周身蔓延,让人本能地渴求更多。 令人迷醉的馥郁芳香逸散在鼻端,气息交缠之间两人的呼吸都越来越凌乱。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还不懂得怎么换气,不一会儿便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头部因为缺氧而逐渐昏沉。她觉得自己的脚开始发软,越来越站不稳,不由不满地在他的背上捶打了两下,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提醒他她快受不了了。 祐樘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在轻轻噬咬了她的唇瓣一下之后才慢慢离开,好让她换气。 此时她的唇瓣已经微微红肿,热烈的吻之后变得愈加娇艳水润,仿佛是能够吐露芬芳的妖娆花瓣,诱人采撷。 第93节 祐樘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呼吸,见她仍未缓过劲儿来,便让昏昏沉沉的漪乔靠在他的肩头。他把头放在她的颈窝处,在她耳边轻轻吐息:“乔儿,近来发生的事情多了些,我的情绪可能有些不稳,有些事情还有待商榷。若是方才有些话你觉得刺耳也莫要放在心上,另外就是……你也要收回你的话。” 漪乔撇撇嘴,顿了顿才闷闷地应了一声,“那这个你怎么解释?”漪乔斜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他的眸光闪了闪,笑得一片纯然:“这个么……乔儿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你可以接着调戏我?我这是怕乔儿不好意思,特意帮乔儿一把的。另外,人不都说‘小别胜新婚’的么。” 漪乔有些哭笑不得,脱口而出道:“你狡辩……” “我看乔儿似乎是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不如我们继续?” “啊?那个……不要了,”漪乔干笑两声,眼看着他要接话,连忙抢先道,“啊……你看外面风和日丽的,咱们难得出宫一趟,不如等临近黄昏,阳光不是那么强烈的时候出去逛逛,成么?” 开玩笑,再继续下去不出事才怪。虽然经过这次的事件她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是确确实实爱上了他,但因为牵涉到一些事情,加上她本身是个非常慎重的人,所以于此还是有所顾虑的。 “嗯,这主意不错,”祐樘本来也没想着她会答应,因此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抚了抚她的头发,轻柔一笑,“只不过希望不要遇到什么熟人才好。” ☆、第七十五章 人约黄昏后 临近黄昏时分,日头已经明显开始西沉。此刻那股灼人的暑气已消散了不少,偶起的风也不似炎炎午后之时夹带着一股热浪,而是勉强能令人觉得舒爽些了。 走在街道上的人群里,漪乔偷眼瞄了一下身旁正和自己并肩而行的人。 他如今外面穿了一身式样繁复的古钱纹琵琶袖直裰,里面着一件轻薄的雪白丝质中衣,手中执一把坠有一块镶金小玉坠的檀木骨折扇,腰间挂着几样金银物什,容貌平凡无奇,只勉强称得上清秀,若非那双光华流转的漂亮眸子,简直就是一撂进人堆儿里就找不见的主儿。 虽然心知他是故意这么穿着的,但由于漪乔见惯了他平日的样子,所以如今对着他这样的形貌,还是怎么看怎么不习惯。另外,她以前几乎没见过他拿扇子的样子,所以现在越发觉得别扭,让她无端联想到了那些古装电视剧里的纨绔子弟和附庸风雅的酸腐文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径自在一旁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祐樘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不禁转首疑惑地望向她。他见她盯着他笑得一脸鬼祟,情知是因为他如今的形貌。他眸光转了转,故意凑到她耳边笑着道:“原来与我同游可以令得乔儿窃喜至此么?” “是啊是啊,”漪乔笑着眨眨眼,然后煞有介事地朝他欠了欠身,“公子所言极是,能与公子同行,小女子实在是荣幸之至——不过吧,公子如今可是多少有些膏粱子弟的嫌疑。” 祐樘挑了挑眉,对于她的戏谑丝毫不以为意,面上依旧是一派自然从容之色。随即他轻轻一笑,反手一转,“哗”地一声甩开了手里的折扇,紧接着手臂一伸,一个旋转之间就将漪乔带进了怀里,然后故作轻佻地冲她笑道:“那姑娘不如从了在下?” 漪乔一怔,随即嘴角抽了抽,正要嗔怒地瞪他一眼然后威逼他放开她,却又心念一转,唇畔缓缓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极其温柔地看着他,轻飘飘地道:“我突然发现……亲爱的,你真好哦。” 祐樘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古怪的反应,竟是难得地愣了一愣,满是不解地看着她。 漪乔望向他的目光越发温软,然后突然狡黠一笑,快速脱口道:“好不要脸!哈哈哈……”言毕,她就趁着他愣神的空挡,灵巧地钻出了他的怀抱。 “乔儿方才说什么?”祐樘“啪”地合上扇子,转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都听见了还问我干嘛,”漪乔勉强忍住笑意,满面揶揄地打量着他易过容的面容,“其实你本来就不要脸了不是么?不然你的脸呢……哎哎哎,你想干什么?别那么看着我啊……” 漪乔摸摸鼻子,心虚地看他渐渐逼近自己,有些慌神儿,不由下意识左顾右盼起来。突然,她指着一个方向对他道:“哎,你看你看,那边有测字的诶,不如咱们去看看?” 祐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一个挂着“诸葛神算”招牌的卦摊。他回头看她一眼,唇角轻勾道:“乔儿还相信这个?” “就是觉得好奇而已嘛。”漪乔说着就急匆匆地率先朝那个测字的卦摊走去,唯恐他找她算账。 那摆摊的是一个看起来已经年逾花甲的老头,头发和胡子像是零散地落上了一层霜一样,都是一片花白。漪乔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正用一把大蒲扇“呼呼”地扇着风。眼见着来生意了,那老头赶忙把桌上的一顶皂色小圆帽往旁边一推挪了个地方,然后殷勤地问道:“姑娘可是要测字?” “嗯。”漪乔瞥见祐樘也跟了过来,才在那桌子前摆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姑娘真有眼光,老朽测字那可是一绝啊!百测百准……” “好了好了,别介绍了。我之前没测过字,如今也就是图个新鲜而已,”漪乔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张空白宣纸,“是在这上面写字么?” “是的是的,姑娘随便写一个字给老朽看就成了。”那老头陪着笑脸,枯槁蜡黄的面皮上现出一堆堆褶子。 漪乔转头见祐樘正站在她身边优哉游哉地晃着一把扇子环顾着周围的街景,一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嘀咕道:他自从出门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事物,难不成是想趁着这次出门的机会视察民情?该不会他故意延长逗留在宫外的时间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然后顺便陪我逛个街…… “姑娘,姑娘?”那算卦的老头见漪乔迟迟不动,只是在那里神游,于是便在一旁出声提醒道。 漪乔回过神后撇撇嘴,旋即提起笔,略一思忖后笔走龙蛇,不消片刻工夫,一个以清秀的蝇头小楷书就的“漪”字便呈现在了纸上。 她不想再去费神想写什么字了,于是索性用了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 那老头接过那张写了字的宣纸,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敢问姑娘想测什么?” 漪乔瞥了一旁没事儿人一样的祐樘,本来想说测姻缘的,但是想了想,又临时改了口:“测命途。” “姑娘这是何意?” “就是没有侧重,纵观一下。” “好嘞。”那老头答应着坐在漪乔对面,将字放在九宫格上就开始又掐又算。 漪乔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他在那里捣鼓,时不时地还转首朝祐樘的方向望上一眼。 “哎呀!姑娘,可是不得了!”那老头忽然惊叫道。 漪乔被他吓了一跳,吸了口气后才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姑娘是想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漪乔眨眨眼,心道他难道还真的看出什么名堂了不成?她这样想着,嘴上便随口回道:“先说坏的吧。” “那老朽便直言了——姑娘此生将波折不断,起码有三次大的劫难。” “什么?!”漪乔吃惊地看着他。 好不吉利的话…… “不过姑娘莫急,虽然波折甚众,但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卦象上虽然并不明晰,但未伤及命理本身,约莫并非是不可度过的……另外就是,老朽这里先行恭喜姑娘了——姑娘日后必然是富极贵极之命,所谓人上之人,也不过如此了。”那老头低头瞧着纸上的大字,慢慢开口道。 富极贵极?人上之人?难道自己将来真的会成为皇后么?思及此,漪乔不禁转首望向祐樘。而此时他也正侧头看向她,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第94节 一丝复杂的光芒自他眸底一闪而逝。 “测字不是都有个说法的么?你这样的论断从何而来?”漪乔回过头来,抿了抿唇问道。 “姑娘看,这个‘漪’字左面三点表示水,引申为波折,虽然‘三’在此是虚指,但也可代表实指的三次,也即老朽方才所说的劫难。但是再往右面看,这个字中间的部分形似盾牌,正好挡掉前面的劫数。然后最右面的‘奇’字本身就寓意姑娘此生不平凡,若是拆开来看的话,便是‘大可’,所藏之意,相信也是不言而喻的。”那老头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地一点点分析道。 漪乔越听越惊讶,第一次觉得这种古老的占卜方式还真是玄妙。原来她名字里面的一个字就藏着这么多的寓意? 不过若是仔细思虑一番,不难发现其实牵强附会之处甚多,而且他说得含糊其辞喜忧参半,说到底都是套话。波折谁都会遇上,至于富贵命之说,从他们的穿着就不难看出是有钱人,只是这些东西被他说得玄乎了而已,算卦的一般都喜欢用这样的伎俩。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唯物论者,她自然不会去相信这些。这种东西听听就算了,没必要当真。只是那卜卦的老头前面的话还真是触她霉头。 那老头察言观色之下,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掏出一个脏得乌黑发亮的布袋,把眼睛一眯,露出一口黄牙谄媚地笑道:“姑娘若是对那劫难之说耿耿于怀的话,老朽这里有些灵符,或许能破解一二……” “不必了,”漪乔摆了摆手站起来,“这卦就卜到这里吧——多少钱?” 那老头没能兜售出去东西,很是扫兴地收回袋子,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脸色也冷了几分,硬邦邦地撂出一句话:“一两银子。” “什么?!一两银子?!你怎么不直接去抢呢!”漪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郁闷地发现自己碰上一个黑心宰客的了。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她很明白一两银子的价值,如今还没有开始严重的通货膨胀,一两银子已经足够买很多东西了。 “老朽说了,姑娘将来富贵不可言,怎么还会在乎这点小钱?”那老头慢悠悠坐下来,不阴不阳地笑道。 “你!”漪乔气恼地瞪他一眼,本来想继续和他理论的,但想到买卖既成,争执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她好不容易出来逛一趟,总不能将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 怪只能怪她一时兴起要来测什么字,而且还没有事先问好价钱。 漪乔无奈地叹口气,认栽地去掏钱。然而,当她将手伸进袖袋里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把钱袋落在了桌子上,忘记带了…… 不过幸好她不是一个人出门的,不然她今天恐怕就没法脱身了。 漪乔转身拉了拉祐樘的袖子,干咳一声明知故问:“哎,你带钱了没?” “嗯,”他微微一笑,“带了。” 他说完便继续摇扇子,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漪乔目不转睛地盯他半天等他掏钱,却迟迟不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她眨眨眼,再眨眨眼,郁闷地伸出一只手摊在他面前:“钱呢?” “乔儿只问了我带钱与否,不是么?” “你……你别跟我装糊涂,我问你带钱没有,言外之意不就是让你拿钱么?快,先给我一两银子,我出门的时候忘记带钱袋了。” “可是乔儿怎知我一定会掏这笔钱?”他扫了漪乔的手掌一眼,悠悠然地笑道。 漪乔嘴角抽了抽,想起自己刚刚得罪了他,他现在可能还记着那笔帐,于是不由暗暗腹诽他小心眼。但心里这么想,她现在有求于他,嘴上可不能这么说。 漪乔干笑一声道:“因为我们是夫妻啊不是么?你一定不会眼见着我没钱而不出手的,是吧是吧?” “是么,”祐樘垂了垂眼帘,“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想乔儿应当最是明白。” 漪乔怔了怔,下意识地以为他是在说挂名夫妻的问题。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若是乔儿一定要我帮你付银子的话也可以,只是要付出些代价。” “又玩这个——你你……你想怎样?”她突然感到很是窘迫,唯恐他说出什么话来。她可不想为一两银子就把自己给卖了。 祐樘投向她的目光闪了闪,旋即唇角轻勾,侧首指着一个方向给她看:“乔儿看那里。” 漪乔循着他的指引望过去,发现他所指的是一对正在对面的珠宝行里买东西的男女。那男子看起来已经四十多岁了,头上稀少的头发勉强梳了个发髻,身体也发福得很厉害,腆着个大肚子,脑满肠肥,臃臃肿肿的。那女子却还十分年轻,只得双十年华的摸样,容貌也算是端丽。 此时女子好像是看上了一件首饰,正在使尽浑身解数地冲那男子撒娇卖乖,死活非要让他给她买下来。 漪乔身上一抖,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她回过头来,看看祐樘,又看看珠宝行里的那对男女,觉得面部有些抽搐。 她张了张口,半天才哭笑不得地道:“你你你……你是让我像她一样冲你撒娇?” 祐樘微微颔首,温柔地笑言道:“乔儿真是聪明。” 漪乔被他噎得不轻,瞪大眼睛看着他:“原来你和那脑满肠肥的老男人一个嗜好?” “莫要这般说,说不定那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英俊小生,只是人到不惑之年才发福成那样的,毕竟中年发福很正常。” 漪乔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到时候你要是敢变成那个样子我就不要你了。” “那乔儿打算要谁去?”他声音仍旧是温温和和的,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 漪乔双手交叉在胸前,下巴微微一扬:“不告诉你。” “我说姑娘,你该不是要赖账吧?还给钱不给了?!”那算卦的老头等了这么久也没见着钱,早就已经不耐烦了。 漪乔的小脸瞬间一垮,苦着脸看向祐樘。他面上虽然仍旧是一派和煦,但却没有一丝松动的表情。她撅着嘴,直想翻白眼:“你就不怕我恶心到你?” 他挑了挑眉,唇角扬起:“乔儿尽管放马过来。” “好,”漪乔心念一转,打定主意要让他自食恶果,面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我可要开始了。” 她先沉了沉气,自己做好忍住恶心的准备,然后上前一步猛地挽住他的手臂,扬起小脸甜甜蜜蜜地一笑,极尽娇媚之能事地嗲声道:“哎——唷,不就是一两银子么?亲爱的,你就帮人家付了嘛付了嘛……亲爱的你那么温柔那么好,又怎么会忍心眼见着人家没钱付账而见死不救呢,哦?快点嘛快点啦……” “乔儿,”他突然打断她的话,“其实我方才便想要问你,那个‘亲爱的’是一种亲昵的称呼?” “对呀对呀,亲爱的你真聪明,”漪乔见他此刻仍旧面色如常,不由更加卖力地撒起娇来,虽然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外加被自己恶心到不行,但面上却笑得能掬起一层蜜,一遍一遍地晃着他的手臂,眼眸中更是盈满了如水般的温柔蜜意,“你看如今太阳都快下山了,你好不容易陪人家出来一趟,怎么能浪费在这上面呢,亲爱的你说是不是啊?哎呀,快点帮人家付钱嘛,人家知道你最最好啦……” 祐樘垂眸凝视着漪乔,一双漂亮的琉璃眸逐渐变得幽深邃远。自眸底旋起了一抹复杂莫名的情绪,然而还没来得及汇集成形,便很快被吞噬在了无底的深渊里,消散无踪。 他突然感到胸口猛地一滞,一阵闷痛袭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摇晃不稳,但又下意识地不愿让漪乔发觉他的异常,便顺势倾身抱住了她,俯首在她的肩膀上,也藉此支撑一下他的身体。 第95节 漪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动作一滞,身体僵僵的,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有如此举动。 她感受到他抱得越来越紧,不由有些难为情。伸手轻轻地推了推他,漪乔吞吞吐吐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先放开我,这大庭广众的……你回去再抱我不行么?” “乔儿别动,我就想现在抱你一会儿。”他的声音轻柔低缓,却又透出一丝遮不去的虚浮飘渺,似是水面上飘摇无根蒂的浮萍。 漪乔的眉头微微蹙起,觉察出他好像有些不对劲。她正要问问祐樘怎么回事,然而这时那卜卦的老头的耐性早就耗光了,火气冲天地一拍桌子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给钱是不给?!快点把钱付了,爱到哪亲热到哪亲热去!别在这里现眼!这光天化日的真是不知廉耻……” “你给我闭嘴!钱我会给你,”漪乔转头冷冷地横他一眼,目光瞬间凌厉起来,“管好你自己的嘴,再胡乱嚷嚷一句试试!” 那老头被漪乔这威势吓了一跳,不情不愿地轻哼一声,居然也就没再出声。 漪乔又回过头来,想要看看他的情况,神色变得焦急起来,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那我们回去吧,好么?” “我没事,就是突然想抱抱你而已,”他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钱袋递给漪乔,柔柔一笑,“方才难为乔儿了——把钱给他吧。” 漪乔的脸上仍然难掩忧色,不怎么相信他说的话,但他面上戴着人皮面具,因此从他的面容上她看不出什么端倪。 付了钱之后,漪乔亦步亦趋地继续和他往前走,犹豫着要不要劝他回去。 “乔儿,再过一两个月就到乞巧节了,你可有想过送我什么么?”祐樘突然回头对她说道。 “啊?哦,你说七夕啊,”漪乔笑了笑,随口应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现在不是还远着呢么?到时候再说吧。” 祐樘正要再说什么,却被漪乔打断了:“我看那边的枣子不错,我去买一点晚上给你熬粥喝,你等我一下。”说完,她便径自向着街对面走去。 正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声,随后一匹棕色的惊马拉着一辆马车疯也似的疾驰而来,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惊慌地闪避。漪乔原本也要折回来躲避,却不料一转身便不知被谁给推了一下,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然而此时那匹惊马已经近在咫尺,漪乔此时都能感觉到地面上传来的震动,她的膝关节却因为吃痛一时无法立即站起来。 只差三两步她就要葬身马下了。 一时间,情势危急。 祐樘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若是早知道就早把她拉回来了。但是现在跑过去救她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自己的内伤刚刚发作,轻身功夫恐怕只能使出五成。他紧蹙着眉头,快速地分析着目前的情况。所以要救乔儿,只能…… 他的眸光沉了沉。 ☆、第七十六章 谁吃谁的醋 说时迟那时快,他思量之间,腕部一翻就已经暗器在手。 下一瞬,瞄准,运力,投射,只听“嗖”的一声破空之响,在众人的一阵惊呼声中,那马匹顷刻间应声倒地,后面拉着的马车也随之发出“轰隆”一声巨响,连同着重重地翻倒在了地上。 见危机解除,祐樘连看都不看那马车一眼,一路分开人群,径直走到了漪乔面前。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了起来,只一心查看着她的情况。 “乔儿你没事吧?”他细心地帮她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上下左右打量着,看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漪乔此刻仍旧心有余悸,不停拍着胸口给自己压惊。她连喘了几口气之后才慢慢缓过劲儿来,勉强冲着他笑笑以示安慰:“没事没事……呀!”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刚刚那匹差点要了她的命的棕马上,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那瘫倒在地上的马两只前蹄分别被钉上了一枚暗器。那暗器精准无误地射在了关节处,并且已经穿透皮肉深深地没入了马骨里。露在外面的一截也快要被鲜血浸没,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金属的冷光。 在目标飞快移动之际,居然都还能够又快又准地射中。 “好……好厉害……”漪乔看着那匹躺在地上正无力喘息着的马,不禁出声感叹道。 祐樘顺着她的目光瞟了一眼,淡淡笑了笑:“我不出手快一些怎么救得了乔儿?不过如今看来,当初学的这套本事还是很有些用处的——乔儿,你的腿是不是伤着了?” “呃,就是碰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漪乔朝他笑了笑,“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他们正说话间,周围的人群忽然变得噪杂起来。漪乔转头一看,发现那辆翻倒在地上的马车车厢里居然钻出了一位姑娘。她可能是受了伤,从马车中艰难地出来后,勉强用手扶着横立的车厢壁才堪堪站了起来。 “差点儿把那马车给忘了,那里面可还有人呢,”漪乔扯了扯祐樘的衣袖,朝着那个方向指了指,“咱们去看看那姑娘吧。” 祐樘转首望了一眼,淡淡应了一声,扶着漪乔走了过去。 那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比漪乔还要小上几岁,身上穿一件淡紫色的绣昙花烟罗绮云裙,长得端雅清丽,雪白剔透的芙蓉面上略施粉泽,修眉联娟,清眸流盼,姿静体娴。虽然此刻狼狈了些,但是完全不影响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空谷幽兰一般的气质。 “姑娘,你还好吧?”漪乔将她略略打量了一番,上前问道。 “无大碍,”那紫衣姑娘极其有礼地颔首道,“不过,敢问姑娘是……” 祐樘见漪乔有些不好开口,就替她解释道:“方才姑娘你的马受惊狂奔,差点伤了内子。” 那紫衣姑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撑住车厢站稳身子,歉然地朝漪乔欠了欠身:“姑娘受惊了,实在抱歉得紧,小女子这厢给姑娘赔罪。” 虽然方才她差点葬身马下,但事出突然,对方也不是故意的,她受了点小伤,那姑娘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自己这边还毁了人家的马和车,算是扯平了,所以漪乔此时也不好再追究什么。 “姑娘言重了,如今已经没事了,”漪乔礼节性地笑笑,转首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马匹和毁掉的马车,“只是毁了姑娘的车马,对不住。” “姑娘哪里的话,那马惊了,小女子本打算从马车里跳出来脱身的,如今姑娘伤马毁车反而是相助了一把,小女子要感谢姑娘才是。”说完,紫衣姑娘垂眉敛目地朝漪乔行了一礼。 她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也不似一般女子的婉转娇俏,平平稳稳的,稳重得很。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漪乔摇头笑了笑,随即看了祐樘一眼,“是我夫君出的手。” 紫衣姑娘目光流转,打量了两人一番,随即冲祐樘微微福了福身:“公子好身手,护妻之情,拳拳可表。无论怎样,公子算是帮了小女子,这厢谢过了。” 祐樘略略颔了颔首,也没有继续和她说那么多,只是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说到底是在下毁了姑娘的东西,总是要赔的。这张银票权作赔偿,姑娘请收下。” 然而那紫衣姑娘却并未伸手接过祐樘递过来的银票,而是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道:“因为马匹受惊,小女子差点铸成大错,既是有错在先,那么公子这银子小女子便不能收。只是,如今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由于方才漪乔的无端遇险,祐樘对她多少是有些芥蒂的,原本就等着她接完银子然后转身走人,但如今看这架势恐怕要添些麻烦。不过自小养成的习惯令得他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虽然心里已经有些不耐,但面上却未表现出分毫,甚至仍旧保持着一派温和。 他微微挑了挑眉,而后轻轻一笑:“姑娘请讲。” “不瞒公子说,小女子眼下是要出城的,家兄还在城外等着。但这一时之间实在很难再寻着一套车马,而且看天色,已然快要夜禁了。故而——敢问公子可有现成的马车?小女子想临时借用一下。” 祐樘转首看向漪乔,见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自己拿主意,我没什么意见。 第96节 他思量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在下住处备有马车,若是姑娘不怕麻烦的话,在下与内子可以带姑娘前往。” “那多谢二位了。”紫衣姑娘轻轻颔首道。 漪乔回头看了一眼快要沉到地平线下的夕阳,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好的逛个街怎么也那么多事?本来是要和他一起出来散散心的,现在看来……不过回去也好,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回去正好让他休息一下。 那紫衣姑娘从马车里掏出一个小包袱后,便随祐樘和漪乔回客栈。 漪乔的腿受了点小伤,本来祐樘是想扶着她的,但在外人面前她有些不好意思,况且那也不是多重的伤,她不想小题大做。 不过其实最让她郁闷的不是腿上的伤,而是此刻令她觉得很是尴尬的气氛。原本两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但是现在多了一位不相熟的姑娘总觉得怪怪的。 她干咳一声,想找点话说打破尴尬的气氛,便转头冲那姑娘笑问道:“敢问姑娘贵姓?是哪里人士?” “免贵姓沈,名琼莲,浙江湖州府乌程县人。” 漪乔听到她的回答愣了愣,暗道这沈姑娘真是不拘束,居然连名字也报了上来。 沈琼莲看漪乔的表情,自然知道她在奇怪什么。她紧了紧背后背的包袱,洒然一笑:“姑娘不必奇怪,琼莲只是不想如其他闺阁女子一般守那些劳什子的规矩,报上个名字其实也没什么。” 漪乔面容上舒展开一抹淡淡的笑容,赞许地点了点头:“沈姑娘果然非同一般的女子——想必姑娘是个满腹经纶的才女吧?” “姑娘何出此言?” “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沈姑娘举止大方,进退有据,当是饱读诗书之人。”漪乔解释道。 沈琼莲轻轻摇了摇头:“姑娘客气。实在是谈不上满腹经纶,只是阅览了些古圣先贤的诗文长长见识而已——倒是家兄才学甚富,还于秋闱中中了举,只是春闱落第未中。不过以如今这世道来看,琼莲以为就算是在殿试中力拔头筹得了状元也无甚大用,在小小的苏州府做个通判也未尝不可。” 她这是在讥讽如今的朝廷无道么?漪乔不由哑然失笑:这沈姑娘也真是直言不讳。 这时一直在一旁一语未发的祐樘忽然转首看向她,半是玩笑地笑言道:“沈姑娘如此言论,难道不怕给自己惹祸么?若是被锦衣卫听去了,这话足够被抓进诏狱里了。” 沈琼莲嘴角微微一扬,浑不在意地回道:“琼莲心里原本便是如此想法,况且所言又非虚。更何况,当今圣上为奸佞所蒙蔽,朝纲败坏,民不聊生,琼莲委实不吐不快。” 漪乔见她说到了皇帝朱见深,不由偏头看了祐樘一眼,随即转向她,抿唇笑问道:“那沈姑娘觉得当今太子如何?” “太子其人琼莲所知并不多,听说身体羸弱,只是有个宽仁的名声在外,好像也无甚大作为,只怕将来顶多做个守成之君。不过大明江山如今已是千疮百孔,若是如此下去,只怕危矣。” 漪乔故意咳嗽几声,笑着冲祐樘眨了眨眼睛。 祐樘略顿了顿,面容上浮起一丝轻笑。他朝沈琼莲微挑了挑眉:“那照沈姑娘的说辞,我大明岂非没了出路?” “‘君有道则宫守,君无道则宫不必守’,琼莲向来信奉此理。若是实在腐朽不堪,自会有人取而代之。一个不能给百姓带来福祉的朝廷,要来何用?” 闻听此言,漪乔不由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向她,暗道这姑娘小小年纪,思想真是超前,言论竟然如此大胆先进。“一切为了人民”这种完全为百姓着想的思想原来在封建社会就已经有了么? 不过听到这种近乎于造自家反的言论,不知道祐樘作何反应?思及此,她不禁把目光投向他。 谁知,没有任何愠怒的迹象,他面上仍旧是一派从容温雅。他眸光流转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居然赞同地点了点头:“沈姑娘所言极是——那么不知姑娘认为当前大明的积弊何在?” 沈琼莲似乎察觉出面前问话的人不同寻常,清眸顾盼间面上浮起一抹思考之色。不过她也并未问什么,只略一思忖后答道:“六字即可蔽之——田地,边防,吏治。” 祐樘眸中闪过一丝激赏之色,含笑颔首道:“沈姑娘看得透彻。”说话间,他极快地瞟了漪乔一眼,唇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勾了勾,旋即朝沈琼莲微微一笑:“请恕在下冒昧,敢问沈姑娘芳龄几何?可曾许配人家?” 走在一旁的漪乔一口气没上来,被他结结实实地呛了一下。 他问人家姑娘年纪也就算了,竟然还问人家有没有许配人家?他想干嘛?! 漪乔不满地撅了撅嘴,脚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但她气恼地发现祐樘似乎都没发现她的情绪变化,犹自和沈琼莲攀谈着。甚至她逐渐落在了他们后面他都没发觉。 突然来这么一手,难道是看上人家了? 漪乔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在后面气鼓鼓地瞪着他。 然而正当她要追上去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姑娘,真的是你啊!我们又见面了。” 漪乔动作一滞,旋即条件反射地转身望过去。 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那人长得斯斯文文的,虽是一身布衣,但是穿戴得极为齐整,一望便知是个读书人。不过,漪乔在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之后,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请问,”漪乔清了清嗓子,“阁下认识我?” 那书生看漪乔那一脸疑惑的样子,又听她这么说,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虽然早料到姑娘很可能已然不认识在下了,但如今见姑娘如此,还是忍不住感慨万千……” “啊停!说重点,”漪乔转头望了望前面那越走越远的两人,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急着脱身追上去,“我们认识么?阁下找我有事?” “姑娘果然是贵人多忘事,”那书生又是一阵叹息,“难道姑娘忘记了曾经出过一道分苹果的题目了么?” “分苹果?呃,”漪乔沉吟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啊,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学术流……”说到这里,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打住了话茬,生生把后面那个“氓”字咽了回去。 原来,他就是那日自己在除非居前遇到的那个不把算学放在眼里、被她批驳了一番的书生。 那书生见她记起自己了,很是高兴:“对!姑娘终于想起来了——不过,姑娘记岔了,在下姓江,不姓刘。姑娘那日所见的那位刘兄今日没有来。” “咳咳咳……”漪乔看他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解释,不由觉得好笑,一个不留神儿被自己的水口呛了个正着。 “姑娘没事吧?” “咳咳咳……没事,”漪乔冲他摆了摆手,“那什么……请问江公子还有事么?若是无事的话,小女子就先行告辞了。” “姑娘有事在身么?若不是的话,在下眼下正好要为友人饯行,姑娘可否赏光前往?在下早就想将姑娘引见给他了。” 闻听此言,漪乔正要张口回绝,但是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她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微一扬:“江公子的意思是……要宴请友人?” 江书生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作此反应,但还是点点头应道:“是啊。” “可找好地方了?” 第97节 “没有,只是打算临时找一间酒楼。” “那敢情好啊,”漪乔一拍手,笑得一脸灿烂,“我知道前面不远出有一家吉安客栈,饭菜做得好价格又公道,不如江公子就将筵席设在那里?” “呃,也好,”江书生对她笑了笑,“反正总是要找地方的,既然姑娘如此说了,想必那地方极是不错——不过,姑娘可是答应在下的邀请了?” “嗯,我正好暂住在那里,”说着,漪乔又狡黠一笑,“关键是,我认识那里的掌柜,可以让他给公子半价——对了,免贵姓张——好了,那小女子就先行一步,恭候公子大驾了。”说完,她也不等他反应,只冲他微微一笑,便转身迈着不怎么灵便的步子往客栈的方向走。 等到漪乔回到客栈的时候,早有一店小二模样的人在门口候着了。那人漪乔认识,正是当初祐樘闭门不出的时候在门口负责拦人的许凡。 许凡见漪乔回来,连忙迎上前躬身道:“夫人,晚膳已备好,夫人里面请。” 漪乔的目光在里面扫了一圈,嘴上下意识地问道:“你家主子呢?” “回夫人的话,在楼上。” “跟那位沈姑娘一起?”漪乔挑了挑眉。 “呃……是的,”许凡硬着头皮应了一声,但又唯恐她生气,赶紧添了一句,“不过主上吩咐,若是夫人回来了就先去用膳,他随后便来。” 漪乔嘴角抽了抽,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迈开步子正准备进去,一抬头却正好看见祐樘和沈琼莲从楼上下来。 “乔儿,你回来了?”祐樘一转头看见她,便笑着冲她打招呼。 漪乔撅着嘴,把头一偏,也不理他。 祐樘也不以为忤,只是轻轻笑了笑,随即与沈琼莲一起走到了门口。 沈琼莲自然能看出漪乔的不悦,正要开口解释一下,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漪乔,于是转头对祐樘礼节性地一笑道:“敢问公子贵姓?” “他没告诉姑娘他姓什么?”漪乔一挑眉。 沈琼莲含笑摇了摇头:“未曾相告。” 祐樘看了漪乔一眼,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然而他正打算出言打住这个话题,却不料被漪乔抢先一步。 “我来告诉姑娘他姓什么吧,”漪乔不坏好意思地一笑,故意睨他一眼,拖长声音凉凉地道,“他——姓——左。” 一旁的祐樘微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不禁哑然失笑。 当初他和漪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隐瞒了自己的姓氏,随口告诉漪乔他姓右。 原来这丫头还记得这档子事儿呢,他在心里暗道。 沈琼莲看着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奇怪的表情,知道这其中八成有什么隐情。但她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便转向漪乔,讪笑道:“还是称呼‘姑娘’吧。姑娘莫要误会,令夫君原本是要等姑娘的,但回头见姑娘似乎在与相熟的人说话,而琼莲这边又急着出城,这才先行回来了。方才那是上去取些跌打药酒,说起来真是要感谢二位。” 虽然解释清楚了,但漪乔心里还是有些怄气。不过尽管如此,她也不好在外人面前闹情绪,以免显得小家子气。 这样想着,她便敛了敛容,微微颔首道:“沈姑娘客气,今日之事原本便是一场意外——祝姑娘一路顺利。” 沈琼莲再次拜谢了两人之后,才坐上了祐樘安排的马车,向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乔儿,我们去用晚膳吧。”祐樘只略略瞟了一眼那离去的马车,便转首朝漪乔笑道。 “我不饿,你先去吧,”漪乔故意清清嗓子,“我还要等人。” “谁?” “就是我在街上遇到的那个‘相熟的人’呐,”漪乔斜他一眼,随后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既然是我熟人,那看在我的面子上,等一下人家来了,你可要好歹给个半价哦。”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祐樘望着她的背影,眸光闪了闪,面上的笑容依旧。他转身吩咐将晚膳从二楼的厢房搬到一楼的大堂,然后便在一楼选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那江书生没过多久就到了,与他一同前来的也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样的文人。 漪乔特意在祐樘对面选了个位子,然后将二人引入了座。 落座之后,那江姓书生便做起了介绍。 “姑娘想必还不知道在下的名讳吧?在下姓江,名瑀,”江瑀说着又指了指身边的那人,“这便是在下口中所说的友人,李梦阳。”言毕,他又朝漪乔的方向摊了摊手,对李梦阳介绍道:“献吉,这位便是我很早就与你提过的张姑娘。” 然而当他说完,转头再看向漪乔的时候,却发现她正愣愣地盯着李梦阳,面上满是吃惊的神色。 ☆、第七十七章 端倪初显露 眼前的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仍旧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面容清俊疏朗,真正是文质彬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重的书卷气,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极为有度。虽然自进来以后并未如何说话,但就是让人觉得他并非唯诺怯言之人,相反的,倒是给人以温文谦逊之感。 因为他骨子里透着一股传统文人特有的气节和踌躇满志的锐气,那是从小浸润在悠悠墨香之中锻造出来的不屈的傲骨。 不过,令漪乔惊讶的不是这些。她惊讶的是他的名字。 虽然与同时期的唐寅相比,这个名字可能并不是那么响亮,但是漪乔仍然记得很清楚,他可是明代中期堪称文坛领袖的人物,复古运动的倡导者,前七子之首。 虽然有重名的可能,但是算算时间,现在是成化二十三年,正是明中期,所以应该就是他无疑。 这么说,她今天遇到名人了? 想到这里,漪乔不由展颜一笑,朝他微微颔首道:“见过李公子——方才小女子见公子器宇不凡,心中折服不已,一时失礼,还请公子海涵。” 她自然不能告诉他她怔愣的真正原因,所以就临时找了个说辞圆了一下场。 “张姑娘客气,在下着实不敢当。”李梦阳有礼地朝她拱了拱手。 “哎呀,方才见张姑娘做如此反应,我还道是看上献吉你了呢,”江瑀拍了拍李梦阳的肩,“你说你幼时便有神童之誉也就罢了,我也承认你才华确实胜过我,可这好事儿总不能都被你一个人占全了,你说是吧?” “江兄莫要打趣我,”李梦阳淡笑着拂开了他的手,“这话若是被蕾儿听去了,恐是要心下不悦了。” 江瑀嗤笑一声:“只是一桩指腹为婚的亲事,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竟然还认真至今。” 第98节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况且——蕾儿很好,”李梦阳嘴角扬了扬,随即转头笑看着江瑀,“再者,江兄又怎知张姑娘是否已然嫁人了?故而,如此玩笑实在是有些欠妥。” “这……这好办,”江瑀说着转头看向漪乔,“虽是有些冒昧,但在下还是想问一句——敢问张姑娘可曾婚配?” 漪乔闻言偷瞄了祐樘一眼,见他仍旧优雅地夹菜用饭,也不看他们这一桌,没事儿人一样,不由暗暗撇了撇嘴,在心里哼了一声。 整日都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她今天就偏要试试,看能不能刺激到他。 思及此,漪乔收回目光,对着江瑀笑得一脸灿烂:“回公子的话,小女子如今尚未婚配。” 一旁,祐樘的动作微微滞了滞。他抬头挑眉看了漪乔的侧影一眼,随即唇角轻轻勾了勾,然后居然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接着安然垂首用膳。 漪乔见他那边没有动静,忍不住瞅了个空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坐在一旁的江瑀并未注意到漪乔的小动作,只是听她这么说,便转头望向李梦阳,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献吉,你听见没有?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话么?我还有机会呢。” “江兄自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在与我说了,我如何不记得?但就算是张姑娘未定亲事,那又如何?如张姑娘这般,一望便知是出自大家,而江兄如今一介举子,功名未成,却要凭借什么抱得美人归?” “呃,功名未成……可以继续考嘛,”江瑀讪讪地笑了笑,“不过,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张姑娘怕是看不上我。” 漪乔干干地笑了笑,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是不能继续下去了,她在旁边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于是她挥了挥手招来店小二,让他报了一下菜名,然后请那二人点了菜。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江瑀和李梦阳不时地讨论着一些文法诗格之类的问题,漪乔虽然在一旁正襟危坐,面上表情淡淡的,但心里却是一片纠结——她在犹豫着要不要离席。 其实,刻意把江瑀引来这里,只是一时起兴地想故意气气祐樘看看他反应,但如今看来,她真是白费了这番功夫。他不仅一丁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而且还悠游从容依旧。想到这里,漪乔不由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会如此,不是因为天生就是个从容淡定的主儿,就是因为……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不在乎她跟谁在一起,不在乎她的反应,也不在乎她承认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香飘四溢的菜肴被一碟碟地端上桌,漪乔恹恹地扫了一眼,却瞬间感到没了胃口。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正欲开口告辞,却听坐在一边的江瑀关切地问道:“张姑娘,是不是菜色不合胃口?” 漪乔转头望了他一眼,勉强笑了一下:“不是,只是我现在不饿而已。” “在下早就听江兄说张姑娘是个能言善辩、妙语连珠的才女,怎么今日如此寡言,莫非是拘谨了?”李梦阳也在一旁笑言道。 “李公子谬赞了,小女子愧不敢当,”漪乔朝他淡淡笑了笑,“李公子才真正是博闻强识的才子。” 李梦阳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她道:“不瞒姑娘说,在下并非此地人士,此次来京实是想领略一下天子脚下的士人文风,以增长见闻,开拓一下眼界,正好江兄在此参加春闱,也可以有个照应。但岂料此番士人文风未见识到,这日下的污浊世风倒是见识了个遍……” “李公子,”漪乔突然出声打断他,目光左右逡巡一圈以给他示意,“请慎言。” 这里是言论自由被严重禁锢的明朝,在这里发怨言表示对朝廷的不满,那不是找死么?更何况,她也没忘记不远处还坐着这个国家未来的主宰,大明帝国未来的君王。虽然有沈琼莲的例子在前,但是她却不能因此确定什么,只觉得她似乎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李梦阳看她的表情,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他不以为意地笑笑:“多谢张姑娘的提醒。只是在下向来直言不讳,看不惯的事情就要说出来。我一介布衣百姓,谁想要拿把柄治罪,便随他好了,我何惧之有?” 真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漪乔不由在心里感叹道。 “如今朝廷内有妖道李孜省、淫僧继晓和阉狗梁芳那帮奸佞,外有只拿俸禄不做事的‘纸糊三阁老’和‘泥塑六尚书’,说乌烟瘴气都已经是轻的了,”说着,李梦阳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激动起来,“如今锦衣卫缇骑四处横行,宦官更是仗势欺人,我前几日就亲眼见到一宦官出行,仅仅因为两旁前径过狭不容通过,就下令强行拆毁民居!当时真是好一个‘大兵拆屋梁,中兵摇楣栌,小兵无所为,张势骂蛮奴’的场面!试问如此世道,天理何存,王法何在?!” 漪乔见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食客都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连忙压低声音出言阻止道:“李公子,冷静些!” 李梦阳面上虽然仍带着激愤之色,但言至此,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端起桌上的一盏茶一饮而尽。 “你怎么也不劝劝他?”漪乔蹙眉看着江瑀。 “劝他他也得听,”江瑀苦笑道,“我太了解献吉了,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为人刚直不阿,又执拗得很,他认定的事情,再难也要坚持下去,从来都是劝不动的。” “对了,”江瑀说着随手帮漪乔斟了一盏茶,“方才来这里的路上,我们还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穿得破烂便也罢了,可他居然还浑身青紫,遍体脓疮,这大热天的,很多地方都已经溃烂掉了。他的腿好像是被人废了,要挪地方只能用爬的,不死不活的,那样子真是惨不忍睹。据说他原本还是什么程家的公子呢,就因为不知怎的得罪了财大势大的云家,结果落得如此下场,还连累得家族衰落。唉,这世道啊……” 是够惨的……不过,等等…… 漪乔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呆呆地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家的公子?得罪云家?那江瑀说的乞丐,岂不就是当初雇了杀手来刺杀自己的程准?那么他如今的下场是墨意所为?可是似乎又有些不对劲,由她那日在假山后面听到的墨意和温婉的对话来看,墨意应该只是利用自己的家族势力去打击了程家,并未涉及程准本身。而且她后来答应了温婉的请求,去向墨意说了请,让他就此罢手,墨意应该不会再去为难程准。那么程准的惨况是意外?可为何她总觉得蹊跷?他们那日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漪乔努力回想着当日自己无意偷听墙角时听到的内容,耳边模模糊糊地回荡着墨意和温婉的对话—— “那也不能……不能把他……伤成……” “我说过了,那不是我做的。” “想要教训他的,不止我一人。” 不止我一人…… “乔儿,随我回去吧。”突然,一个清润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漪乔猛地回过神来,一抬头便看见祐樘双手轻轻地扶着她的肩,正含笑看着她。 她怔愣地望着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江瑀看见他放在漪乔肩膀上的手,一怒之下“腾”地站了起来,一个健步冲上前就要推开他:“你干什么?!哪来的登徒子,快放开张姑娘!” 由于内伤刚发作,身体正虚弱着,祐樘不想浪费气力在这人身上,于是他轻转了一下脚步,侧身一避,闪过了江瑀的推搡。 江瑀落了个空,正要愤愤地再次上前时,祐樘冲他挑了挑眉,轻笑着道:“我是她夫君。” 江瑀一愣,随即嗤笑一声道:“你骗谁呢,连扯谎都不会扯!方才张姑娘可是刚说过她尚未婚配,哪里来的夫君?” 祐樘见他不相信,也懒得与他解释,只低头柔声对漪乔道:“乔儿,你腿上的伤还需要处理一下,随我上楼,嗯?” 漪乔的思绪被他打断,便也就暂时将其搁置到了一边。只是他刚刚一副不管不问的样子,现在却突然跑来让她跟他走,她又怎么会顺了他的意? 漪乔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继而抬眸冲他微微一笑:“这位公子,请问……我们认识?” “你听见没有?张姑娘都说不认识你了,”江瑀下巴一扬,“还不识相点,哪凉快哪呆着去!” 祐樘听了这话倒也没有动怒,甚至面上的笑容都丝毫不变,只是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但虽说只是淡淡的一眼,江瑀却莫名地感到心神一凛。他皱了皱眉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待他再望过去的时候,祐樘已经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乔儿真的不认识我?”祐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99节 漪乔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为难他的机会,自然不会就此罢手。她慢悠悠地托起一盏茶,斜睨他一眼:“这种事情还有疑问?” 祐樘见她如此,倒也并不着急,反而闲闲地掸了掸衣袖,状似不经意地往旁边移了一下。 “我只是在想,”他笑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如此,那我们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噗——”漪乔一个没忍住将刚呷的一口茶全部喷了出来。 看来,以后和他说话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喝东西的好…… 江瑀和李梦阳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明所以。 祐樘见漪乔忙着拿丝帕拭嘴角,不待她开口,便接着道:“方才乳娘过来告诉我说,孩子一直哭闹不止,不停地喊着要娘亲,所以我现在过来,也是想让乔儿去看看。” 说得跟真的似的…… 漪乔脸色一黑,被他噎得不轻,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怎样?”漪乔撅撅嘴,抬头近乎挑衅地看着他。 “乔儿这算是承认认识我了么,”祐樘唇角勾了勾,“我还以为乔儿不要我们爷儿俩了呢。” 漪乔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不过,她也不打算费心思在这里和他贫。她此刻倒真是不怎么想和他回去,一来她好不容易见着个历史名人,二来有些事情她想好好梳理一下。 “你先回去休息吧,”漪乔的表情有些无奈,“我再在这里坐一会儿。” “乔儿当真不随我回去?”祐樘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 漪乔撇撇嘴,冲他扬了扬眉。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地笑道:“那好吧,我回厢房等你。只是……” 漪乔疑惑地转头看他。 祐樘面上笑意宛然,俯下身来朝她轻轻地耳语了一句。 “你——!”漪乔瞪他一眼,脱口想说什么,但却又卡在喉咙里没有说下去。 祐樘直起身后也不看她反应,转身就走。 “二位慢慢吃吧,”漪乔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看了看李梦阳和江瑀,“恕小女子失陪。” 李梦阳颔了颔首道:“张姑娘请便。只是,若有缘得再见的话,希望能够和姑娘切磋一二。” 漪乔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正要走,却听得此时才回过神来的江瑀在后面叫住她:“哎——张姑娘!” “江公子还有事?”她回身看着他。 “那那那……那人真是姑娘的夫君?!”他指着祐樘的背影,满脸的不敢置信,结结巴巴地道。 “嗯,”漪乔歉然地笑了笑,“适才我们闹了点小别扭,所以刚刚没有说实话,给江公子添麻烦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先不论那长相,就单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简直就是……张姑娘,你怎么会选这么个俗不可耐的人做夫君?”江瑀满脸的惋惜之色,那样子,真是觉得一朵鲜花生生插在了牛粪上。 闻听此言,漪乔不禁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自然不会告诉他祐樘易了容,并且是为了方便出行才特意穿成了那个样子的。 “公子此言差矣,那不是我选的,”漪乔眨眨眼,面上还带着忍不住的笑意,“婚姻大事嘛,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是没办法。所以,就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呗。”说完,漪乔便笑着转身上楼去了。 江瑀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漪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江兄,恐怕你这次看走眼了。”李梦阳的声音在江瑀身后响起。 “此话怎讲?” “我倒觉得方才那位公子不似你说的那般不济,”李梦阳面上浮起一抹思索之色,“他的来头,怕是不一般。” 二楼一间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了开来,漪乔往里面瞄了一眼,闪身走进去关上了门。 “乔儿怎么回来了?不留在下面再坐一会儿?”祐樘放下手中的药瓶,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笑得一片温柔。 漪乔摸摸鼻子,干笑一声道:“那不是因为孩子哭闹着要找娘亲么,所以上来看看。” “乔儿很喜欢孩子?” “呃,这个……咱们换个话题,”漪乔故意清了清嗓子,“你不会真打算为难那两个士子吧?” 他方才附在她耳边说的话是——这两名士子怕是永远都考取不到功名了。 “既然乔儿如今乖乖回来了,那我自然不会去为难他们。” 漪乔睨他一眼,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小心眼。”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有一丝窃喜的。他会如此,最起码说明他不是毫无反应的。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于他的性子来说,想来应该是不易了。 “乔儿,”祐樘指了指乌木圆桌旁边的一张椅子,“坐那里。” “哦,”漪乔应了一声,依言走过去坐了下来,又抬头看看他,“你在干什么呢?” “给你找药。我说了你腿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漪乔望着他的背影,不由低头抿唇偷笑了一下。 “其实就算是没有今日这一桩事情,他们将来在仕途上也不会有多大的斩获。尤其,若是我在位的话。”祐樘转过身来,将几个青花小瓷瓶和一小叠方方正正的干净棉布放在了桌子上。 “为什么?” 第100节 “乔儿知道哪些官吏能混得最开最长久么?不是那些正直到宁折不弯的清官,也不是那些恃才傲物的能士,更不是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佞臣,而是那些不仅有真才实学,而且精于为人处事的循吏。简言之,就是才干卓然,外圆内方,”祐樘转首冲她轻轻一笑,“依我看,那个江瑀肚子里不见得有多少墨水。至于李梦阳,虽然看来应是才华横溢之人,但他的性子过于耿直,将来就算是能够踏上仕途,官位也不会很大。” 漪乔听他将缘由娓娓道来,仔细想来觉得颇有道理,不时点点头。 “那眼下,是乔儿自己动手呢,还是我亲自来?”祐樘突然转了话题,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拿着棉布,温柔地笑看着她。 “啊?你是说……” “不把伤处露出来,我怎么给你上药?” “不用你给我上药的,我……我自己来就好……小擦伤而已……你不是不舒服么?赶快去休息吧。”漪乔垂了垂眼帘,面上的神色有些窘迫。 虽然只是露个膝盖而已,但她就是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关系似乎较之前近了一些,所以反而会变得敏感。 祐樘含笑觑着她,曼声道:“那可不行,这些药的用法和用量都是有讲究的,我怕乔儿掌握不好。小擦伤又如何?小擦伤就不用上药了么?至于我么,待会儿调息一下大概就没事了。” 漪乔见他如此,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低头去掀下裳。 她动作间突然想起一件事,抬起头正欲问他,却见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异样。 “乔儿先在此等一下,我去去就来。”祐樘放下手里的东西,略一沉吟对她道。 漪乔还要开口说什么,但祐樘已经转身出去了。 又不知道有什么急事了,时不时地就给她来这么一下。漪乔无奈地在心里叹道。 房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漪乔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这会儿感到有些饿了,便打算出去找点吃的。 然而当她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却突然自窗外瞥见一个人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人好熟悉,她似乎是认识的。但当她想看得仔细点的时候,那人影一闪又不见了。 这窗外是客栈的后院,据说也就是用来圈养马匹、堆放杂物之类,她来到这里虽然也有几日了,但并未到后院去看过。 反正她现在也没事,晚饭可以一会儿再吃,那不如就去看看。这样想着,漪乔便在好奇心的支使下,顺着另一条楼梯下来,向着后院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夕阳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踪影,大块大块的乌云开始在天空中翻涌着聚集,整个天幕沉得似是要压下来一样。夏日的天气多变,如今看来,一场瓢泼大雨大概是避免不了了。 这后院看起来还不小的样子,前面是几间马厩,往后是几个储物的仓库,再往后还有几排房子,但漪乔抬头看看天色,觉得大雨将至,自己也该回去了,这人不找也罢,便没有往后走。 然而在她即将转身之际,却忽然听到背后一个颤抖的声音怯怯地叫道:“娘娘,救救奴婢!” 她心下一惊,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瞬,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便一下子扑到她面前跪了下来,不住地给她磕头:“娘娘,娘娘!殿下要杀奴婢,求求您救救奴婢吧!求求您,求求您了……” 听到她的话,漪乔的神色猛地一凛。她敛了敛容,沉声道:“先起来,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八章 真相昭然揭 漪乔并没有问那婢女是谁,因为她已经藉由她的声音认了出来。 是芙香。 虽然对方是颤着嗓子的,而且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张家到皇宫,芙香都一直随侍左右,和她相处的时间不算短,所以漪乔认出她是谁并不难。 祐樘要杀芙香?漪乔轻轻蹙起了眉头。 “不不!娘娘,来不及了!那些看守的人可能即刻就找过来了,求娘娘先答应奴婢!奴婢不想死啊……”芙香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抬起头用乞求到近乎绝望的目光望着她,沾满血污的细瘦双手死死地拽着漪乔的裙摆,就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撒手。 漪乔这时才注意到她的额头早已经磕破,鲜红的血珠从伤口处渗出来,又顺着脏污的脸流下来,再加之她蓬散的乱发和身上布满血渍的褴褛宫装,简直触目惊心,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的意思是你被关押了?” “奴婢……奴婢是被人秘密掳出宫的,方才趁着看守出去,磨破绳子逃了出来……娘娘,您还没有答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漪乔垂眸思量着打断了她的话,“先离开这里再说。”说着,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低头对芙香敛容道:“随本宫来。” 漪乔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祐樘很可能瞒了她什么,所以她想弄个清楚。 芙香此时已经惊慌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漪乔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好连拉带拽地一路把她带到了后面一排库房前,心里还不禁感叹这丫头真是被吓惨了。 本打算找一个隐秘的地方问话的,但漪乔试着推了一下库房的门,意外地发现门居然没有锁。她往里面扫了一眼,确定这是一间闲置的库房之后,才将门外的芙香拉了进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漪乔掩好门,转头对芙香道。 “这……奴婢……”芙香跪坐在地上低着头,支支吾吾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不说清楚,谁都帮不了你。”漪乔肃声道。 此刻天色渐晚,加之乌云压境,所以即便是有从窗外透过的天光照进来,这方空间里仍然昏暗得很,漪乔看不清楚芙香的神情,但她能感受到她如今一定正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片刻的沉默之后,芙香才攥了攥拳头,一狠心一咬牙道:“奴婢给殿下下了毒。” “你说什么?!”漪乔大惊失色,不由失声道。 “求娘娘赎罪!娘娘赎罪!奴婢是有苦衷的……”芙香赶忙伏在地上“咚咚咚”一个劲地磕起了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额头上伤口的疼痛。地上渐渐积起了一小滩血。 漪乔几步走上前,一把拽起她,愤怒地压低声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会中毒?什么时候的事情?你给本宫说清楚!” “娘娘莫急,莫急!可能……可能殿下并未中毒……” “说下去。”漪乔面上的辞色并未稍降,沉声道。 “是,”芙香抖着嗓子道,“还记得殿下奉旨前往河南府的前夕,传话说因为事务冗繁,就不回慈庆宫了,娘娘那晚就独自在寝宫里喝闷酒。但后来殿下稍晚些的时候突然又回来了,问了娘娘在哪里之后就回了寝宫……” “莫非那酒有问题?” “是,是……奴婢当时受人要挟,迫不得已,就在酒水里做了手脚……” 第101节 “你不觉得这慌扯得太没边儿了么?那酒本宫当时也喝了,为何没事?”漪乔扬眉看着她。 芙香赶紧着急忙慌地解释道:“娘娘请听奴婢解释!奴婢跟了娘娘这么久,怎会忍心加害娘娘?奴婢当时是问清楚了,那药不会对娘娘有所损害,才最后决定投在酒里的……” “那是什么毒?”漪乔仔细回忆了一下,并未觉得祐樘像是中了毒的样子。而且那是怎样的毒,发挥作用还分人的? “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奴婢想着,自己似乎并没有得手……求娘娘一定要相信奴婢是被逼的!” “殿下便是因为这个派人把你秘密掳出宫的?可如果他想杀你的话,在宫里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你不是么?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漪乔蹙眉思索着道。 “娘娘英明,殿下此举主要是想让奴婢做人证指认出幕后主使的……可是奴婢不能那么做啊!但那看守的人代殿下传话说如果不肯指证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奴婢相信殿下会说到做到的,求娘娘……” “那幕后主使之人是谁?你为何不愿去作证?” 芙香死死地咬着下唇,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既然你什么也不愿说,”漪乔站起身,“那本宫也帮不了你。” 芙香见漪乔作势要走,一下子慌了神儿,连滚带爬地上前抱住她的腿,哭喊着道:“因为奴婢的娘亲在他们手上啊!奴婢若是说出来、若是去做了证,奴婢的娘亲就没命了!当初违心去下药,也是他们逼迫的!奴婢幼年丧父,是娘亲吃尽了苦头把奴婢拉扯长大的,奴婢如今怎么可以再连累她老人家受害?奴婢自己死了不要紧,但若是如此,将来老母可要谁来赡养……” 漪乔的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芙香的话,让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们的经历有些像,所以此刻,她居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芙香见漪乔不说话,以为她仍旧要袖手旁观,手上不由更加不肯松开,虽然已经泣不成声,但还是强忍着抽噎,好让自己的话尽量听起来不那么破碎:“求娘娘顾念主仆一场,帮帮奴婢吧!您在娘家时奴婢就一直尽力在一旁侍候,您不顾念宫里的情分,好歹也要念及您出阁前在娘家的这段情谊吧……大小姐,当初您和那个蒙古人的事情,奴婢在老爷夫人面前可是一直守口如瓶……” 虽然说芙香的话对漪乔有触动,但并不代表她就会因此而意气用事。她说什么是知道了那药对她没有损害才投在酒里的,那么设若芙香真的得手,到时候祐樘出了事,而她却好端端的,不招人怀疑才怪。只是,不知道这就是那幕后主使之人的一箭双雕之计,而芙香也默许了,只是临时想到一个讨好她的说法而已,还是芙香真的没看出来这其中的利害。 另外,这计谋虽然看起来又阴又狠,但从她这几日看到的祐樘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没事才对。 只是不知道这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究竟是谁。她隐约记得,那晚祐樘回来以后告诉她,是皇上传了一道口谕说体谅他辛劳才让他回了慈庆宫的。那么……难道是皇上?!也不对,祐樘既然让芙香做人证,这个猜想就不成立。他总不可能当堂指认自己父皇要杀自己,这种注定无果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那会是谁呢,难不成又是万贵妃么…… 漪乔揉了揉眉心,低头见芙香仍然在哭哭啼啼地拽着她央求个不停,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响,吓了她一跳。她原本以为是有人突然闯进来了,但循声望去,却隐约看到是窗户被风刮开之后重重地撞击在了墙体上。 漪乔缓了几口气之后,俯下身对芙香道:“你在此等一下。”说完,漪乔在芙香惊慌不安的眼神下一点点掰开了她的手,起身去关窗户。 这个时候,漪乔才发现这库房的布局很有些奇怪。往后走居然还有一个类似于穿堂的幽深过道,那扇被吹开的窗户在尽头的地方。她往另一边瞟了一眼,发现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难不成这里别有洞天?她不由在心里嘀咕道。不过现在可不是好奇探秘的时候,所以这个想法也就是闪现了一下,就被她搁置到了一边。 在关上窗户之前,漪乔下意识地往外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后,才轻轻地合上了窗户。 可是等到她要举步往回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门被轰然撞开的声音,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起了一个冷峻的声音:“主上英明,她果然在此!” 漪乔猛地一愣——祐樘已经找过来了?怎么这么快? “仓促之间她是跑不了多远的,她身上有伤,循着血迹找人自然不难。”祐樘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原来如此……漪乔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暗道是自己疏忽了。不过,眼下她却并不想现身。一方面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另一方面,她也想看看事情究竟是怎样的。这样想着,她便放轻了脚步,贴着过道的墙壁,一点点挪到了尽可能近的地方。她忽然看到斜前方一亮,意识到是有人点起了蜡烛,便又小心翼翼地往回挪了一点,以防被他们发现。 外间,芙香突然见到眼前这一幕,吓傻了一样,呆呆地坐在地上半天,才望着来人颤抖着叫了一声:“殿……殿下……” “你想通了么?”祐樘一步步踱到她面前,轻笑着道。 “殿下……奴婢真的不能……求殿下放奴婢一条生路吧。”芙香跪在地上,怯生生地看着他,无助地哀求道。 “放你一条生路?放你做什么,继续做他人的爪牙,害你的主子们么,嗯?”他负手俯视着她,面上一如既往挂着习惯性的笑容。 “不……不会了,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芙香瑟缩着瘫在地上,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耗在这里,”祐樘缓缓俯下身看向她,眸光一点点变得犀利,“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芙香垂下头哆哆嗦嗦地嗫嚅半天,终是慢慢抬起头,带着颤声绝望地央求道:“求殿下……” “也就是说,你还是不答应?”祐樘挑了挑眉,出声打断她。 芙香张了张嘴,没有否认。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祐樘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做了什么我很清楚,你背后的主使是谁我也心中有数。你不肯做证也没什么,反正对付那人的办法我有的是,不差这一种。不过,如你这般时时在暗处做手脚的婢子,却是留不得了。” “殿下,殿下!奴婢怎么说也是娘娘的人,您好歹……”芙香见他已经动了杀念,赶忙跪步上前,就要去扯他的衣摆。 祐樘正要回身下令,见她如此,不由脚步一移,闪开了她的拉扯。他好笑地看着她:“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脸面提起太子妃?” 芙香原本被逼急了,刚想张口喊漪乔,但听到他这句话,却又住了口。 一墙之隔的漪乔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也就是在她愣神的片刻,祐樘已经转过身来,对侍立在一旁的幻影淡淡吩咐道:“杀了她吧。” 他的声音散淡得很,没有一丝起伏,好似平日说话时的轻声慢语。这样的一道命令下下去,却如同一抹轻烟逸散在空气里,不痛不痒。 幻影领命正要上前,一旁的幻夜却赶忙冲他抱拳道:“主上,让属下来吧。” 祐樘眸光转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瘫软在地上的女子惊恐地往后退了退,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便已经被闪电般的一道剑影割断了生机。 外面突然安静了一下,漪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什么,此时她耳边突然回响起了万亦柔当时和她说的话——“你了解他么?我告诉你,他可不像你看起来的那么温良简单。他真正的手段,恐怕你还没有见识到。” 如果说当时她还不怎么相信这话,那么现在,她却是不得不信了。刚刚她在客栈大堂听江瑀说起程准的事情,思绪被他打断,但现在想想,程准的惨况应该就是他造成的。 他让她踏着无数人的鲜血上位,他下令杀人的时候可以如同平日喝水吃饭一样随意。他温柔纯良的外表下,是一颗冷漠狠绝的心。 原来,是真的。 那么方才他上前来,硬是要把她从江瑀和李梦阳那桌饭局上拽回来,其实不是因为在乎她而吃醋,只是因为不想让她想到程准事件的真相吧?不然为何之前他都一直没反应,偏偏等到江瑀说起这件事才过来? 漪乔深吸一口气,忽然感到后脊背发凉。 “你的身手越发得快了。”祐樘扫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朝幻夜轻笑着道。 第102节 “多谢主上夸赞,”幻夜躬身一礼,随即又朝着祐樘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却欲言又止,“主上,那里……” 他目光所指,正是漪乔的藏身之处。 祐樘往那边瞥了一眼,笑着朝他轻轻摇摇头,旋即面上的表情又恢复如常,回到方才的事情上:“你方才之所以如此,是还在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吧?” 幻夜似乎觉得有些尴尬,顿了顿道:“是,主上英明。上次您被禁足在奉先殿之时,属下既未完成任务,使主上谋划落空,也未保护好夫人,属下罪该万死。”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那件事情本来便不在你的控制之内。至于保护乔儿不利么……”祐樘说着,脸色倏地一白,突然低头捂着胸口,蹙着眉头紧抿着嘴唇,揪住襟口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一时间连呼吸也变得艰难,似乎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主上!”一众随从不约而同地开口,都担忧地看着他。 他勉力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上前来。他额头上此刻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唇瓣也是毫无血色,强自缓了几口气之后,才勉强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漪乔虽然此刻思绪纷乱,但也觉出好像有些不对劲,正要走出去看看,却又听得他继续说道:“我早先交代过了,若是无法两全的话,任务重要,你做得没错。”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怔怔地站在那里,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旁一阵嗡鸣。 他说什么?无法两全,任务重要么?也就是说,她的安危可以放在一边了?怪不得当时幻夜明明就跟在暗处,但在她中途遇到巴图蒙克劫持的时候都没有出面,原来,如此啊…… 当时他看到她手腕上的淤青,还一副要找对方兴师问罪的样子,其实,都是装的吧?事情经过是怎样的,他都是知道的吧? 漪乔感到一股寒意直从足底往上窜。 “说起这个,恕属下直言,主上难道不觉得上次的谋划未成,夫人的嫌疑很大么,”幻影从身上掏出那个绣有“乔”字的香囊呈给祐樘看,“属下已然仔细地查过了,此物确实是出自夫人之手。主上对夫人之前的事情也当是知晓的,故而……” 祐樘的面色苍白依旧,此刻觉得自己的身体虚弱无力得只能勉强站立。他恹恹地扫了那香囊一眼,疲倦地开口道:“此事先搁置到一边吧,我乏了……” 他正说话间,忽然看到许凡着急忙慌地奔进来,匆匆朝他躬身一礼道:“启禀主上,夫人不见了!” “都找遍了么?”祐樘轻轻蹙了蹙眉头,正要说什么,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点点地把目光移到了漪乔藏身的地方。 他的眸中,极少见地闪过一丝讶然。 “不必找了。”漪乔沉沉出声,从暗处一步步走出来。她抬头扫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在了祐樘身上。 这时,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映出了她满面的平静之色。 ☆、第七十九章 无情有情间 四下里,一片安静。 漪乔一步一步往前走,也不说话,面容微敛,眼眸中更是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经过芙香的尸体的时候,她轻轻转头看了一眼。 散乱的黑发半遮住惨白的脸,额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从脖子上的一道狰狞血痕可以看出,应当是被一剑割破了喉管。她的身体蜷缩着,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惊惧的骇人神色,眼睛暴睁,死不瞑目。 这样一具横在地上的女尸,映着屋中影影绰绰的昏暗烛光,在这个雷雨之夜里,显得异常恐怖诡异。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女孩儿好像并没有多大年纪。 漪乔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往昔的音容笑貌,想起自己以前和她相处的一些零星的片段。不管后来怎样,但不得不承认,芙香之前是真的关心她,虽然她平日里总是一副怯懦畏缩的样子,但从一些细节上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她的背叛确实是有苦衷。不过虽然说她的所作所为最终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以她的身份,在这样的时代,落得如此下场,似乎也没什么可以辩驳的。 漪乔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她与芙香也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既然她做错了事,那么就要付出代价,这一点,她没有异议。但是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对于如此随意地摧折掉一个生命,她仍旧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惩罚,似乎太重了些。 还是那句话,理解并不代表接受。 漪乔闭了闭眼睛——为了自己的母亲么?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了。也不知,她老人家如今是否安好。 她突然,很想回家。 周围一片默然沉静。 祐樘嘴唇动了动,眸光微敛,面上却仍然是一派温和的笑容:“乔儿,你为何不在房中呆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漪乔闻言缓缓抬眸,并未即刻答话,只是认真地凝视起他的面容来。 此时的他已经卸下了易容,恢复了原本的容貌。但漪乔却忍不住想,他其实只是撤掉了一层表面的伪装吧。她每日面对的,几乎都是他相同的表情。 他能笑着和她温言细语,亦能笑着决断人的生死,他的笑容,能有几分是真的?她自问真心诚意地待他,自问竭尽所能地照顾他、为他着想,但到头来,却连一个真心的表情都看不到。想想,也真是有够悲哀的。 漪乔慢慢移步至祐樘面前,眼眸依然直视着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飘渺:“我今日若是不出来这一遭,或许有些事情的真相,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乔儿如此,是因为我处决了芙香而生气了么?” “不算是。和你当初为了让我上位,连累那么多无辜受害相比,这件事情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祐樘眼帘垂了垂,复又抬头看向她:“乔儿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这算是承认了么?看来,那万姑娘诚不欺我,”漪乔突然一笑,“那么现在,我想求证一下另一件事情是不是也被她说中了——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胸口又一阵闷痛袭来,祐樘暗自咬牙强忍着,面上却是未有些许的流露,只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么,”漪乔抿了抿唇,“我去奉先殿看望你的那晚,途中遇袭,幻夜明明就在暗处却不出手,是遵照你的吩咐,权衡利弊的结果?” “乔儿都听见了……” “回答我!”漪乔厉声打断他的话,面沉如水。 祐樘喘了几口气,才缓缓开口道:“是。幻夜认出了劫持你的人是巴图蒙克,若是当时出手的话,会打草惊蛇,导致计划落空,他是遵照我的吩咐,以大计为重。” “以大计为重?呵,所以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而坐视不理?亏得后来不管怎样,我逃脱了,那若是没有呢?如果他当时恼羞成怒真的一刀杀了我呢?我原本以为那是幻夜的失职,事后也懒得再去追究,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竟是你的意思!原来,我的命居然还不如你的一个计划来的重要!”漪乔越说越愤怒,面上已经浮现出了明显的愠色。 第103节 祐樘偏过头去,垂着眼帘不说话。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漪乔冷笑一声,“你明知道新婚之夜会有人前来暗算,却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也好让我有个准备?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其实就是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更加没有把我的安危放在你的计划内吧?事后我问你新婚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看似详细的解释,却其实只是说一半留一半,根本没有提及你是事先知情的。如若不是我那日听到了你和万亦柔在绛雪轩的对话,我到现在都不会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朱祐樘,我真不敢想象,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我承认,我确实是有心隐瞒了一些事情,这个我无话可说。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乔儿还是不知道的好……”祐樘说着低头抑制不住地低声咳嗽起来。 “你一直在说什么计划,方才你的属下还在怀疑是我导致的计划落空——到底是什么计划?”漪乔突然想起当时周太后把她叫到仁寿宫训话的时候,也曾经提到过这个,周太后那时也怀疑他的谋划落空是她捣的鬼。 “其实……咳咳咳……当初我被禁足奉先殿,是我有意为之的结果,为的是引蛇出洞,给想除掉我的人创造下手的机会,所以你来看我的时候,才会险些酿成误伤……咳咳……只是后来谋划未成而已……” “这件事情和巴图蒙克有关吧?” “是,他和宫中之人有勾结。” “所以,你就怀疑是我从中作梗,是吧,”漪乔一寸寸盯视着他,嘲讽地一笑,“也对,我和他之前本就有些瓜葛,大可以佯装被劫持暗中给他送信,毕竟幻夜之前告诉我你已经将退路安排好了,也算是有所透露。这样一来既可以向他通风报信,又在一定程度上避了嫌,其实很能说得通呢!说什么一些事情我不知道的好,其实你根本就是不信任我,甚至怀疑我是巴图蒙克派来的细作对不对?!” “这件事情,我说了,有待商榷。”他的额头上开始大滴大滴地冒虚汗,就算是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之下,也能看出他的面容已如纸一样苍白。 “有待商榷?哦,我想起来了,今日我去给你送饭食的时候你确实这么说过,”漪乔笑容里的讽刺更重,“我还在奇怪你那时说话怎么总觉得夹枪带棒的呢,原来是对我起了疑心啊……” 漪乔上前一步,面上现出一抹凄凉之意:“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你知道你被禁足在奉先殿之时,我有多担心么?我记得很清楚,那几日正赶上倒春寒,寒气重,你那时又被你父皇断了膳食,我一想到你这么弱的身子还要忍受饥寒之苦,就几天几夜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现在想想,我真傻啊,你这么谨慎小心的人怎么会激怒你父皇?你消息这么灵通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人要去你父皇面前翻旧账?!你什么都知道,也只有像我这么傻的人,才会为你白操心!” 她说着说着便觉得眼眶发热,嗓音已经变得有些嘶哑:“这次被刺杀的事情,你也是早就知晓的吧?你仍旧什么都不和我说,让我心急火燎地冒险出宫去给墨意送信,还不顾一切地冲出城门跑到战场去找你!你可知为此我吃了多少苦,还差点死于非命!你可知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有多绝望!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祐樘缓缓抬头静静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 “我看也用不着商榷了,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我始终都是个局外人,”漪乔深吸几口气,继而抬眸认真地看向他,“有一个问题,我积压在心里很久了,那日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初衷其实就是为了这个。我请你,据实以答,不要骗我。” “乔儿但问无妨。”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敛容道。 “虽然现在这个时候再问,可能显得很蠢,但我还是想求一个明白,”漪乔咬了咬下唇,抬眸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爱我么?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的眼眸清湛明澈,眼眶微红,带着些许泪意,盈盈然之间映出他的身影,如同最为干净纯粹的水晶,又如清洌的湖水,水面微动,荡涤人心。 “我可以很坦然地承认,”漪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声音虽轻却无比认真,“我爱你。” 祐樘的目光倏忽之间转为幽深,一双漂亮的琉璃眸里,是极为罕见的滔天巨浪。狂风裹挟着无边的潮水,翻涌着、咆哮着、嘶吼着,隐天蔽日,似乎要一径席卷到天穹的尽头去。 窗外雷声轰鸣,滂沱大雨已经倾盆而下,不时劈下的一道道蓝紫色的闪电映出他沉静的面容。 他的眼帘微敛,目光一点点变得悠远,此刻似乎是望着漪乔,也似乎是透过她,望向窗外未知的远方。 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沉默,良久的沉默。 漪乔无力地闭了闭眼睛,突然觉得好倦,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你为何不说话,你倒是说话啊你,”她凄然一笑,早已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一颗颗滚落下来,“你不爱我对不对?你只是在利用我对不对?我对你来说,只是一颗占位的棋子,是么?你心里只有你的谋划只有你的江山,对么?你解释啊,你倒是解释啊,我听着,我给你机会解释。”她的声音里,带着强忍的哭腔。 他将目光转向她,旋即又偏过头去,久久没有开口。 漪乔用手背擦干面容上的泪水,扬了扬头不让泪水继续流下来。她惨淡地笑了笑:“好了,我知道答案了。我想我以前真的是在自作多情,万亦柔说得对,你表面上对谁都不差,我不是特别的那一个,更何况再加上一些利用的成分在其中。你平日里表现的温存和暧昧,是故意让我误会你对我有意从而对你更加死心塌地吧?可笑的是,你一方面利用我,一方面却又在内心里不信任我!怪不得万亦柔问你是不是根本不爱我、只是在利用我的时候,你没有正面回答,原来还真的被她说中了。” 祐樘因为痛苦紧紧地揪住襟口,由于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连骨节都隐隐泛白。 “其实很多事情我之前不是没有发现端倪,只是不愿意去深究而已,现在想想真是在自欺欺人。我承认,我想到了你当初的求婚是带着些交易的性质,毕竟我也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我没有想到,原来,一直一直,我都只是你的一枚棋子,”漪乔后跌一步,自嘲地低笑出声,“我天真地以为我掏心掏肺地待你,便能换来你的些许真心,可是,我错了,错得离谱!你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你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你温柔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出奇冷漠的心!你对我的好全都是假的,假的!你故意亲近我,对我虚情假意,朱祐樘,你简直卑鄙!”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恼羞成怒之下抬手就往他脸上扇过去。 “放肆!”一旁的幻影护主心切,情急之下一个闪身来到她身边,寒着脸伸手紧紧地攥住了漪乔要往下落的手臂。 漪乔的手臂被他攥得生疼,但她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挑眉看向他:“是啊,我放肆,难道你就不放肆么?你主子虽然只是在利用我,但我身份毕竟在那里放着,不是么?” “影,你逾矩了,”祐樘抬头扫他一眼,沉声道,“放开她。” 幻影犹豫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在天地之间织起了一幅巨大的雨帘。巨雷滚滚,似乎是炸响在耳边一样,直让人心惊肉跳。 漪乔望了一眼窗外,又将视线收回来。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再转向祐樘的时候,已是恢复了满面的平静。 “说清楚了也好,省得我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放心,我不会强求你什么,不爱就是不爱。大不了,我也慢慢把你放下就是了。对于之前的付出,我也不后悔。但是今后,”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的死活,都与我无关。” 祐樘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此刻听到她这话,突然感到心口一痛,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下一瞬,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溅而出。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主上!”众人一时都慌了神儿,正要上前扶住他,却见祐樘冲他们轻轻摇了摇头,所以一时间也没有人敢贸然上前去。 漪乔垂下眼睑偏过头去不看他,旋即又转过头,淡淡开口道:“不过,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何物?”祐樘稳了稳自己的身体,嘴角仍然带着一丝血迹。 “就是那块和我的一模一样的玉佩。” “要它作甚?” 漪乔顿了顿,继而轻笑一声道:“我说我要回家,你信么?” 祐樘愣了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的话听起来很奇怪,但他总觉得她没有在戏谑他,而是藏着更深层的意思。 “我……我没有戴在身上。”他略一迟疑开口道。 “那也无妨,我回头再来取。”漪乔沉吟片刻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乔儿你去哪里?”他下意识地叫住她。 “你管不着,”漪乔脚步顿住,稍微侧了一下头,“你日后还是别叫我‘乔儿’了,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吧。”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祐樘缓缓地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块通体晶莹无暇的玉佩。 第104节 正是漪乔所说的那块。 他方才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把玉佩给她,她很可能就会从此离开他,去到他永远也去不到的地方。虽说这个想法很奇怪,但他就是鬼使神差地撒了谎,没有把玉佩交给她。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刚刚他吐的血有一滴溅到了那块玉石上,转眼间就渗了进去,消失无踪。 他几乎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走到了窗边。推开窗子,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望着凄迷的雨夜,他的眼眸里旋起了一抹复杂之色。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消散不见。他的眸子重新又变得如这无边的黑夜一般深,一般沉。 “幻夜,去调派暗卫护着她,”他的声音有些虚浮,“看看她要去哪里,然后即刻回禀。” ☆、第八十章 何处是归途 一道蓝紫色的狭长闪电骤然划过天际,就好似在漆黑的天幕上面撕破了一道惨烈的伤口一样,直让人疑心会有淋漓的鲜血淌下来。随后“轰隆!”一声,惊雷乍起,沉闷的巨响自云层中滚滚传来,似是蛰伏在这沉沉黑夜中的暴戾猛兽发出的嘶吼,令人毛骨悚然。 雨势越来越猛,越来越急,地上迅速积起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洼,豆大的雨点子以雷霆之势往地面上狠狠砸去,迸起的水花连成一片,溅得到处都是。 这么大的雨,行走在其中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漪乔用手遮挡住灌下来的雨水,勉强辨认着道路。此时已经敲响了暮鼓,开始夜禁,又加上天降大雨,街道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她更要加紧脚步才行。 漪乔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艰难前行。 她要去往当初她上香抽签的寺庙,寻找那位看出她是异世之人的道士。虽然当时他说什么她来到这里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回去的话要看机缘,让她顺其自然,但她现如今找到了那块导致她穿越的玉佩,心里便存着一丝侥幸,想再去仔细问一下看看是不是拿到了玉佩就可以回去,到底怎么回去。虽然那人不一定就那么神,但起码他看出了自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她现在也只能去找他问了。 她分心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脚下,一个不留神被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腿上的伤再次受创,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令得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只是,这伤却让她有片刻的愣神儿。 她想起祐樘原本是打算给她上药的,只是还没来得及便出了如今的变故。 她原本一直将祐樘当做她回家的牵绊,尤其是在那块玉佩出现之后,更是几乎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矛盾痛苦之中。但如今,当她蓦然发现,原来他并不爱她,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是她会错了意的时候,她能感受到的,便只剩下心灰意冷。 他可以不爱她,毕竟爱与不爱是他的自由,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她更加不想卑微地去乞怜什么,那也不是她性格。但令她气愤的,是他刻意的欺瞒和利用。他明知道一些言语和行为会引起误会,却还要故意为之,不是有意让她抱有幻想是什么? 有多爱,就有多恼怒寒心。今日之事,让她下定了回家的决心。 虽然感情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但是她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留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空。她想要学着放手,学着洒脱一点。更何况,她是真的很想家,真的很想回去。 漪乔此刻浑身上下都已经彻底湿透了,好像刚从河里捞上来一样。她慢慢抬起受伤的腿忍着疼痛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裙摆上的脏污便又急匆匆地赶起路来。 一路上兜兜转转,七拐八绕的,等她赶到的时候,寺院已经关门了。她上前去扣了几下门环,但由于雨势太大,铺天盖地的雨声将她叩门的声音都淹了个没顶。 漪乔蹙了蹙眉头,抬手更加用力地叩起门来。但是,任凭她再是如何使力也还是无济于事,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 漪乔无力地拉着门环,湿透的头发紧贴在脸上,直往下淌雨水。她将头抵在手上,不由得苦笑连连。缓了几口气后,她直起身来正打算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到开门声自身后响起。 “阿弥陀佛,敢问女施主有何事?”一个白净斯文的小沙弥撑着伞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凄迷的雨夜里,隐约可见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灰布僧袍。 漪乔连忙惊喜地回身上前,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礼貌地笑道:“请问贵宝刹可有一位道号为青霜的道长?” 那小沙弥愣了一下,随即疑惑地看向她:“道长?此处乃是佛家禅院,何来的道士?女施主怕是找错地方了。” “没有么?不可能啊,”漪乔赶忙又抬头确认了一下地方,“就是这里,我没有记错。请小师傅再想想,真的没有么?” 小沙弥摇了摇头:“没有。女施主请回吧。” 漪乔仍旧不肯死心,她突然想起了那日为她解签的高僧,于是又问道:“那么请问慧宁大师呢?” “住持在禅堂静修,不过这时候应该已然歇下了——女施主可还有事?” 还好慧宁大师确乎在此,不然她真要以为自己那日的经历是一场梦了。可是这大雨夜的找不到要找的人,她又不想现在回客栈去,于是有些尴尬地开口问道:“那么请问我可否在贵宝刹借住一宿?我现在没有地方去。” 那小沙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本寺不留外客,女施主请见谅。”说着就要关上门。 “哎——不能通融一下么?”漪乔眼疾手快地抵住门,连忙问道。 “阿弥陀佛,”小沙弥冲她微一行礼,“规矩如此,实难通融,小僧也是爱莫能助。”说完也不管漪乔反应,便即刻掩上了门。 漪乔怔怔地望着大门,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站在房檐下,望着瓢泼似的大雨,一时间有些迷茫——她现在应该去哪里?她不想回去面对他,但如今雨下得这么大,而且已经夜禁了,虽然她不敢肯定这样的夜晚是不是照样会有人出来巡夜,但她也清楚若是一旦被更夫或者巡视的衙差发现,会被认为触犯了“犯夜”之罪而遭受笞刑,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况且就算是不被发现,现在已经入夜,她今晚睡在哪里还是个问题。 漪乔长叹一口气,举步往雨中走去。反正她现在全身上下已经湿了个彻底,也不怕再添一点雨水。 其实按说要找那位青霜道长的话也不急在这一时,完全可以等到明日雨停了再出来,但当时她正在气头上,一刻也不想看见他,所以就直接跑出来了。 一波一波的雨水泼洒在她身上,可她却好似没什么知觉一样,颓然地向前走着,面上一片木然。 这虽然是夏雨,但下了一阵子之后,雨水已经将白日空气中悬浮的燥热冲洗得差不多了,又加之已是夜晚,所以此时雨点打在身上还是能感到一丝冷意的,更何况如漪乔这般全身透湿的。 她缓缓抬起头,闭上眼睛,任凭雨水冲刷下来。她感到自己的眼眶泛湿,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的唇角逐渐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与此处有缘么?她的缘在哪里? 漪乔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往前走了没多久便发现了一座土地庙。虽然极其简陋,里面也是破败不堪,但好歹是个避雨的地方。 她在里面勉强清理出了一块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用几块破旧的蒲团拼了个铺子,又拧了拧衣服上的雨水,才蜷缩在上面,打算就这么将就一晚上。 此时的她已是累极,而且还觉得头又疼又昏,身上一阵阵发热,恹恹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疲乏得很。她想,她可能是要生病了。 躺下来没多久,漪乔就迷迷糊糊地沉入了梦乡。迷蒙间,她仿佛看见自己一动不动地躺在阁楼的躺椅上,面容上一片死寂,像是已经停止呼吸了一样。母亲一脸绝望地在一旁轻轻推着她,口中小心翼翼地颤声唤着她:“囡囡,囡囡……你别吓妈妈啊,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囡囡……起来吃饭了,妈妈今天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呢,快醒醒,别睡了……”母亲说着说着眼泪便扑簌簌落下来,嗓音已经哑到说不出话来了。她此刻望着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的女儿,面如死灰,眼神空洞,那种惊慌和绝望,已然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了。 漪乔着急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张口想要出声告诉母亲她就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但却像是被谁掐住喉咙似的,任凭她如何努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要上前去握住母亲的手,却是抓了空。她忧心如焚地看着近乎崩溃的母亲,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妈妈……妈妈……”睡梦中的漪乔喃喃出声,越叫越急,眉头越蹙越紧,最后终于猛地惊醒过来。 她一下子坐起来,不住地喘气,一时还很难从那个梦里悲恸欲绝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但她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似乎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还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冲天酒气。 第105节 漪乔不由抬头望过去。 而这一看之下,她不禁吓了一大跳——对面有一个黑影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人见她醒过来,径自嘿嘿一笑,晃晃悠悠地凑到她面前,舌头打着结道:“哟,你……你醒了?做噩梦了吧?怎么净是胡言乱语的……不怕啊,有爷在呢……” 漪乔强撑着站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那人也摇晃着站起来,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你说爷要干什么?” 漪乔心里警铃大作,神经一绷——她今天怕是遇上劫色的流氓了。 那人脚下不稳地一步步朝漪乔逼近,喷着满嘴的酒气自言自语道:“幸亏爷身上还留着火折子呢,刚刚点着照了照,嘿哟,你他妈还真是个美人胚子,今儿个算是捡了个大便宜!虽然输光了钱,可夜里能有个这么出挑的美人儿让爷消受,也值了!” 漪乔全神戒备,冷冷地扫他一眼:“我怕你消受不起。” “怎……怎么?你不乐意啊?你知道爷是谁么?这大晚上的,看你这一身的狼狈相,怕是哪家逃出来的小媳妇儿吧?告诉你,你只要今儿个把爷伺候舒坦了,爷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铁定比你以前的日子过的要滋润得多了……”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刹那的明亮让漪乔瞬间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那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打扮的人,也是被雨水淋得不成样子,应该是在漪乔进来这里之后才来躲雨的。他此时正满脸猥琐相地盯着她,似乎是在盯着一样猎物,一双绿豆大的三角眼里迸射出贪婪**的精光。 漪乔暗暗摆好架势,根据他的身量迅速判断该用哪些招数,时刻准备着出手。但她如今身子虚乏,隐有染病之兆,出手力道可能会大打折扣。更何况对方毕竟是壮年男子,从力气上来说一定胜过她,所以必须看准时机,攻其不备,这样胜算才会大一些。 为了分散对方注意力,漪乔开始故意和他周旋:“我不知道你是谁,要不然你说出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哪一号人物。” 那人没骨头一样地站着,嗤笑一声道:“不知道?那爷就告诉你!知道朝廷里的万安万阁老么?那是我干爹!那万阁老可是和宫里头的万贵妃娘娘是亲戚呢!怎么样?这靠山硬吧?看你那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伺候爷是你的福分!你今儿个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告诉你,甭说强了你一个民女,爷就算是杀人放火也没人敢管!” 漪乔的眉头不由蹙得更紧——好嚣张得气焰!这世道果然是够乱的。不过,他说的那个万安她似乎是有些印象的。 “来吧,小美人儿,**一刻值千金呢……”那人边说话边脱衣服,淫|荡地笑着就要扑上来。 漪乔眸色一沉,稍稍后退一步,根据黑暗中的模糊身影勉强找好角度,电光火石之间正要用未受伤的腿来一记侧踹,然而下一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还不待她出招,那人竟然就已经惨呼一声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漪乔愣愣地看着横躺在地上的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难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她下意识地往周围逡巡一圈,却是黑咕隆咚的什么也没有。 她正思忖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霎时明白了过来——一定是他派了人暗中跟着她。 是想要监视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漪乔冷笑一声,暗道自己真像是他手中的牵线木偶一样,走到哪里都脱不开他的掌控。 虽然此次他间接帮了她,可她心里并不领情,反而有一种时时刻刻被监视的感觉。 她往地上看了一眼,估摸着那人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也不敢去探他的鼻息。 她谨慎地绕过那人,一步步走回蒲团边,慢慢坐下来。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之后,她的睡意也去了大半。再加上边上还倒了这么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就更没心思睡觉了。 漪乔感到自己的头越来越疼,身上忽冷忽热的,腿上的伤也隐隐犯痛。可她此刻居然不怎么想去管这些,她只觉得心里的痛苦比身体上的要严重得多。 她抱膝蜷缩成一团,被周围的黑暗包围,就这么愣愣地发着呆,一直熬到了天亮。 当东方泛起浅浅的鱼肚白的时候,晨钟敲响,夜禁解除,北京这座古城又开始了它忙碌喧嚣的一天。 鸟雀在枝头啁啾得欢腾,空气中弥散着草叶与泥土的芬芳,剔透的露珠折射出第一缕晨曦。雨歇风住,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漪乔按了按眉心,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四肢,才缓缓站了起来。 她转首看了看外间明亮的天光,眼眸中浮起一抹思考之色。 徐徐地从土地庙里面出来,她一路漫无目的地走到了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上。 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她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虽然如今她的情绪较之昨晚已经平复了许多,但是仍旧不想回去。她觉得昨晚就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一样,梦醒之后,蓦然发现很多原本美好的东西都被击了个粉碎。 可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里呢?漪乔唇角溢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她突然发觉自己以前可能是太过依赖他了,把自己的一切都系在了他身上,现在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一股食物的香味飘过来,她突然觉得好饿。昨晚本来是要吃饭的,但一开始是和他斗气,后来又是没顾得上,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进餐。 “姑娘,要吃包子么?刚出笼的,香着呢。”一旁卖包子的老汉见漪乔盯着自己的摊子看,便热情地朝她招呼道。 漪乔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昨天出门的时候就没有带钱,抿了抿唇,摇摇头道:“我没有带钱。” 那老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摆手叹气道:“看你虽然狼狈了点,但长相穿着倒像是有钱家的夫人小姐,没想到也是个穷要饭的,唉——走吧走吧。” 漪乔咬了咬下唇,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然而她刚刚转身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对话。 “哎呀!老头子,快回去吧,家里出事儿了!”是一个老妇人焦急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这大早上的急个什么劲儿?”这是那个卖包子的老汉的声音。 “咱家的那几亩地被人占了!儿子儿媳拦着那帮官府的差役,还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你说什么?!” “听说又是宫里哪个公公要给皇上扩展皇庄呢,好多人的田都被占了。”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成天提心吊胆的,本来就吃不饱了,以后去喝西北风去?!” …… 后面的话,漪乔也没有听下去。她幽幽地叹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以前她没进宫的时候,除了出外给墨意上课以外,限于身份家教的原因还是很少出门的,入了宫就更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对于这个时代的黑暗面只是听闻,亲眼所见的甚少。如今她置身其中,不得不感叹生活在底层的百姓的不易。强权横行,甚至统治者本身就在挖自家墙角,百姓想要求得安然生存都是个问题。 这个时代的黑暗,需要一个人来终结。 不过,她却不是将来站在那个人身边的人。或许,只能是远远观望。也或许,那时候她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他们只是曾经有过一小段交集的陌路人而已。 漪乔闭了闭眼睛,不知道此刻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第106节 “张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正在她想事情的时候,身侧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漪乔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熟人。虽然这是个昨天才刚认识的熟人。 是李梦阳。 漪乔勉强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李公子不是要回故里的么?” “原本昨日就要出城的,但奈何突然起了大雨,故而就改到了今晨。姑娘缘何会在此?而且还……”他看着漪乔一身的狼狈,不由欲言又止。 “说来话长,”漪乔无力地笑笑,“如今城门该是开了,公子快些赶路吧。” 李梦阳见她如此,猜测到她大概出了些事情。他沉吟片刻后,冲她笑了笑:“不急,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在下请姑娘用早饭?” 他看到刚刚她在包子摊前的一幕了?思及此,漪乔不禁觉得有些尴尬。但她现在确实饿得很,所以也不想矫情推辞。 想到这里,她便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公子了。” 在漪乔和李梦阳进了一家酒楼的时候,一个暗色的身影也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去,朝着一个方向迅疾腾跃而去。 吉安客栈二楼的一间厢房外,一身常服的幻夜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就要敲门进去。 “莫要进去。”幻影绷着脸朝他摇摇头,“主上还未醒来?” “嗯,昨晚服了药,勉强做了会儿调息,便一直昏睡不醒。”幻影满面忧色地道。 “可主上吩咐说……”幻夜看了看手中的信。 幻影叹口气,冷峻的眉头渐渐蹙起:“待主上醒来再说吧。” ☆、第八十一章 趁火来打劫 如今时辰尚早,酒楼刚开门,里面几乎没什么人。 漪乔为了图清净,选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随便点了几样小菜。李梦阳知道她此时必定是饿极,便催促着店里的伙计赶紧去准备。 “真是给公子添麻烦了。”漪乔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李梦阳笑着摇了摇头:“张姑娘客气,昨日那饯行宴和住店的钱居然都给免了,在下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这一点小破费算不得什么——倒是姑娘,为何会……” 漪乔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也不可能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便只轻叹了口气道:“不说也罢。” “那姑娘用完饭要去哪里?不回去么?不怕令夫君挂心?” “他不会挂心的,我也暂时不想回去,”漪乔按了按昏胀的头,苦笑一下,“别提他了,说点别的吧——李公子此次来京只为领略士人文风,难道没有考虑过科举之事?” 李梦阳见漪乔对他的问题讳莫如深,明白她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就没有再提,只是顺着她的话接道:“说来惭愧,在下自认学识尚浅,眼界狭隘,贸然去参考科举恐怕只有名落孙山的份儿,故而想要再多读几年书,多增长些见闻,日后考科举之时也才能成竹在胸。” 漪乔想起他日后的辉煌成就,便随口问道:“公子平日里是否喜好研究一些诗文章法之类?对于眼下的文坛风气可有何看法?” “姑娘怎知在下平日所想,”李梦阳很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不错,在下平日确实喜欢钻研文法诗格,而且早就感到眼下文风实在是死沉刻板,受三杨馆阁体流弊深矣。私以为作文写诗应当多从更早的前人那里汲取经验,文必秦汉,诗必盛唐。” 二人说话间,饭菜已经陆陆续续地上桌。漪乔斟了一盏茶,微微颔首道:“三杨之诗文已被世人奉为典范多年,地位几乎不可撼动。公子敢于质疑,大胆突破,而且能够提出精辟的见解,实在令人佩服。” “莫非姑娘也如此认为?”李梦阳面上现出一抹兴奋之色。 “既然诗文走入了死胡同,那就必然要反思,复古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只是,要注意去粗取精,”漪乔想起祐樘和她说的话,忍不住感叹,“公子聪颖勤思,假以时日必会在文坛上声名鹊起,创造一番傲人的成就。不过恕我直言,公子性子过于耿直,怕是将来于仕途不利。” “在下天生如此,有不满就一定要说出来。况且在下也不图做多大的官,只求能有个施展抱负的地方。不过以眼下来看,还不知将来的朝廷是个什么样子,再是有鸿鹄之志,也怕是无处得圆。”李梦阳望着窗外逐渐熙攘的街道,重重地叹了口气。 将来的朝廷么?如今皇帝朱见深的身体似乎也是每况愈下,而且在她模糊的印象里,朱见深似乎活得并不长,那么也就是说离太子登基已经不远了。虽然她只记得下一任皇帝的年号,除此之外对有关他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虽然她现在对那个即将登上帝位的人已经心灰意冷,只想尽快脱离他,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相信他会成为一代明君,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他完全有那个能力。 所以,弘治朝应该不会让这些怀揣抱负的士子们失望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不是说了不提他的么,怎么绕着绕着就又想到他了?思及此,漪乔心里不由有些烦躁。她甩了甩头,压下纷乱的思绪,低头开始用餐。 “张姑娘可是身体不适?”李梦阳坐在对面看她面色欠佳,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多谢公子关心。”漪乔抬头勉强笑笑,接着又低头扒起了饭。 其实她身上的不适感一刻也没有消弭过,反而有逐渐加重之势。方才和他的攀谈也只是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而已,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心里原本的那份痛楚更盛一分。 虽说是饿得很,但因为漪乔满腹心事,真正用起饭来却也没有如何的风卷残云。但是考虑到李梦阳还要返乡,她怕她耽误他的行程,便尽量快地解决掉了眼前的饭食。 然而临到付账的时候,李梦阳却发现自己的钱袋落在了客栈。他极为尴尬地冲漪乔笑了笑:“瞧我真是粗心大意惯了,把钱袋落到了客房里,还说等一下去雇一辆马车呢。唉,主要是以前出门的时候物件都是蕾儿帮忙整理的,没想到如今一个人出门在外还真出了岔子——张姑娘请在此稍候片刻,待在下将钱取来再行付账。” 漪乔无奈地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 李梦阳走之后,她一个人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灿烂的朝霞发呆。然而过了一会儿又实在觉得身上难受得紧,干脆浑身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一动都不想动。 漪乔感到头脑昏沉,身体阵冷阵热,脸颊发烫,似乎是发高烧的前兆。她不由苦笑一下,暗道一场雨也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这时候酒楼里客人不多,一个店小二很快就发现了漪乔这一桌的不对劲。他快步走上前来,敲了敲桌子扬声道:“喂,喂!这里是酒楼,不是客栈,要睡找别处去!你都吃完了怎么还不付账?” 漪乔扶着额头强撑着抬起头来,无力地道:“我朋友回去取钱了,随后就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没钱?!”那店小二把眼睛一瞪,叉起腰道。 “我确实没有带钱,不过这餐饭是友人做东,等他回来便会给钱的。”漪乔蹙着眉头,神情恹恹地解释道。 “没钱就是没钱,你编瞎话儿骗谁呢你!瞧瞧你这一身的狼狈样儿,啧啧,比那路边的叫花子也好不到哪去,想着你也没钱!没想到大早上的刚开门就碰上一个吃霸王餐的!我告诉你,你今儿个休想从这里走出去!”那店小二扬了扬下巴,一脸的不依不饶。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漪乔扶着桌子站起来看向他,“我说的话是真是假,等一下不就知道了么?你至于这么大吼大叫的么?” 那店小二把眉毛一竖:“嘿哟喂,吃完饭想赖账还有理了是吧?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酒楼是谁家的产业!竟然敢在这里耍横!” 第107节 漪乔嗤笑一声,睨他一眼:“这是谁家的产业与我何干?再说,我耍横了么?反倒是你,一直都在咋咋呼呼的,你这样难道就不怕吓跑其他的客人?”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看你这幅德行也没见过多少世面,那我就告诉你,这是云家名下的酒楼!如何?别告诉我你连云家也不知道!” “你说什么?”漪乔听了他的话不禁一愣。 “怎样?怕了?”那小二一脸得色地看着漪乔。 这酒楼是云家开的?她本来还以为碰上一件麻烦事,被他扰得头疼欲裂,现在看来就好办多了。 “我认识云家的主事人。”漪乔敛了敛容,缓缓开口道。 “你这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开什么玩笑!我家公子也是随便谁都能认识的?恐怕你连见都没见过吧!” “我有信物。” 她记得墨意曾经给过她一块玉牌,上面镌刻有云家的标记,出示此牌如他亲临。 可当她将浑身上下都翻了个遍却没找到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这身衣服是为了昨日的出行临时换的,以前一直带在身上的物件都没有带上。 “你的信物呢?”眼睛一直盯着漪乔的店小二见她什么也没有掏出来,故意拔高嗓门问道。 “没带来。”漪乔揉了揉眉心,此刻越发地感到头重脚轻。她怀疑自己下一刻可能会倒在这里。 “是根本就没有吧,”那店小二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突然神情猥琐地一笑,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看你长得还真是标致,把你卖到窑子里兴许还能换不少钱回来,抵了你的饭钱也不错。” “把你的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漪乔稳了稳身体,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寒声道。 他摸着下巴,笑得愈加不怀好意:“我就说了,你又能怎样啊?我不仅说了,我还敢做呢……”那店小二说着手脚居然开始不规矩起来。 漪乔恼怒地挥开他,冷冷睥睨他一眼:“滚开!你会后悔的!” 他们这边正僵持着,酒楼大门处忽然有一位四五十岁管事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 “钱掌柜,”他将目光投在了柜台后面一个蓄着一撮小胡子的白胖男子身上,“公子今日亲自过来查账,快些带着东西出去,公子要问话。” “哟,这不是吴管家么?您怎么还亲自进来传话儿,找个小厮就成了,”钱掌柜忙不迭地迎上前来,搓着手,笑得一脸谄媚,“公子不进来坐坐?” 吴管家双手背在身后,应付性地笑笑:“不了,除了这里还有好多家呢,公子可没那个闲工夫……”他说话间便注意到了漪乔那边的争执,抬起头仔细一看,却是惊得立即愣在了当场。 大门外面一辆华丽的马车里,墨意等了片刻不见吴管家出来,不由有些许的不耐烦。原本想差人进去催的,但他转念一想,一路行来呆在马车里闷得很,正好借此出来走动走动,于是便亲自下马车走了进去。 “吴管家,怎的叫个人也这么慢——你在看什么?”墨意见吴管家一直在发愣,不由疑惑地问道。 然而他正要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被瞬间回过神来的吴管家情急之下拽住了袖子:“哎——公子公子,今儿个要转的地方多,还是赶紧出去让钱掌柜报一下帐,您查验一下,还要赶着去下一家呢。” “嗯,也好,确实不能逗留太久。这里等一下人多嘈杂,你让他把账本呈上来,我在马车上验一验就要接着赶路了。”墨意心不在焉地掸掸衣袖,淡淡吩咐道。他说完便转过身去,就要往外面走。 “哎哟,你这小贱|人使的什么阴招?疼死我了……你还敢走?给我站住!” “让开!” “吃饭不给钱还想跑?你给我回来……” 一阵争吵声自二楼传来,接着便是碗碟碎裂的声音。 墨意的脚步猛地顿住。虽然只是只言片语,虽然那声音并不怎么大,但是他却可以无比地肯定——漪乔就在楼上。 那一刹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是怎样的。惊喜?紧张?焦急?然而动作快于思考,根本不及多想,下一刻,他已经迅速转身,三步并作两步,风一样地冲到了楼上。 “住手!”他一个健步跨到近前,盛怒之下揪起那店小二,一甩臂抛出去老远。 “真的是你,”墨意神情激动地一把扳过漪乔的肩膀,“小乔你没事吧?” “墨意……你怎么来了……”看清楚眼前的人,漪乔虚弱地开口道。 此时她感到头脑昏沉得厉害,腿上的伤口越来越疼,头重脚轻,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只是方才要强撑着和那店小二周旋,她强令自己不能倒下而已。 方才那小二的一声惨呼也不是她造成的,是祐樘派来跟着她的人出的手。 墨意此时才注意到她的一身狼狈——头发凌乱潮湿,衣裙上也都是水渍,现在都还没有干透,裙摆上布满泥点,甚至还掺杂有零星的血迹。 不过那血迹不是她的,是当时芙香拽着她的裙摆时留下的。 “小乔,你这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受伤了?”墨意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紧张地问道。他的眉头越蹙越紧,清雅俊逸的面容崩得紧紧的,已有愠色浮现。 “我没事啊……”漪乔勉力一笑,下意识地遮掩道。 她从来都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人前,就算是知己好友也不例外。 墨意压根儿不相信她的话,见她面色潮红,又虚弱无力,连站都站不稳,抬手就抚上了她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他的眸色瞬间一沉,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地看着漪乔,“看你浑身**的,别告诉我你昨晚淋了一夜的雨。” “我……” “太……他人呢?他是怎么照顾你的?!”墨意一双黑如点墨的漂亮眸子此刻宛若寒潭,面上的愤怒之色更盛。 漪乔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便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真是岂有此理,”墨意冷笑一声,随即又一把拉过她,沉声道,“随我走。” “不用了,我……”漪乔试图抽回手,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你干什么?快放开张姑娘!”这时,李梦阳正好从客栈取钱回来,一上楼便看到这么一幕,不由厉声喝道。 墨意并未松手,眸光在李梦阳身上转了转,略挑了挑眉,声音清冷地道:“你又是谁?你认识小乔?” 李梦阳正要冲上前拉开他,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愣了愣:“小乔?” 第108节 漪乔叹口气,只好在一旁向墨意解释道:“那位公子姓李,是我刚结识的朋友。我这顿饭是他做的东,只是他将钱袋遗落在了客栈,如今是赶回来付账的。方才我和那店小二的争执,也是因他以为我要赖账才起的。” “张姑娘,方才有人为难你?”李梦阳从她的话里面听出了端倪,转头看了看如今正瑟缩在地上抖个不停地店小二。 漪乔笑了笑,不想再提起此事。她复又看了墨意一眼,向李梦阳介绍道:“莫要误会,这是我好友。” 吴管家此时也走了上来,颇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也不敢和自家公子说话。 墨意抬头扫他一眼,暂时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他瞥了趴在地上的店小二一眼,冷冷地道:“吴管家,他胆敢对小乔无礼,你看着办吧。” “是是是,老奴明白,明白。”吴管家连忙陪着笑脸应道。 那小二见此架势,瞬间吓破了胆。他惶恐不安地看着墨意,拼命地磕起了头:“公子饶命,饶命啊!小的……小的不知道原来这位姑娘真的认识您呐!求您饶了小的吧……” 他说着说着突然看到钱掌柜就在一边站着,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服哭喊道:“大伯,求你快向公子求求情啊!大伯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钱掌柜眉头都拧成了一团,硬着头皮掰开他的手,压低声音道:“混账东西!你平日里嚣张跋扈些也就罢了,谁让你今日瞎了狗眼,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那位姑娘!公子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自求多福吧,我也救不了你……” 漪乔没心思去管这件事情的后续处理,她只觉得身上越来越难受。墨意也看出了她的不适,不想在此继续耗下去。他看着她神情恹恹的病容,眼眸中划过一抹深深的心疼。 他知道漪乔可能不会乖乖跟他走,幽幽地叹口气后,下一瞬,居然一转身来到漪乔身侧,猛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漪乔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不禁惊呼道:“哎!墨意你干什么?” “带你去看大夫。”他沉着脸道。 他话音还未落,倏忽之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暗色的身影,拦在他面前,肃容道:“云公子请自重,你不能把夫人带走。” 墨意看到这人也不感到意外,面上既不惊也不惧,反而不慌不忙地挑眉看向他:“我知道你是谁。回去和你主子说,想要人,让他亲自来。”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径直抱着漪乔向楼下走去。 ☆、第八十二章 捉奸要在床 三足的缠枝芙蕖青花瓷香炉静静地喷吐出龙脑香的馥郁芬芳,一缕缕的香气打了几个旋儿便逸散不见。香炉的瓷釉表面折射出细腻柔和的光泽,沉淀出最为安闲恬淡的静谧。 一张富丽繁复的紫檀雕花大床上,漪乔一点点睁开眼睛,悠悠地醒转过来。她平素清湛明澈的眼眸里,此时浮着一丝刚醒来的混沌迷蒙,似乎一时之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张姑娘,你醒了?”与此同时,一个惊喜的声音自一旁传来。那声音轻柔甜美,听起来很是熟悉,漪乔蹙眉按了按头,慢慢转首望过去。 “温姑娘。”她虚弱无力地向对方打了一声招呼。 “张姑娘昏睡那么久,如今总算是醒过来了,”温婉冲她笑了笑,为她换了一块浸了水用来降温的帕子敷在额头上,之后立在那里看着她,咬了咬唇,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显得很有些局促,“我……我这就去告诉意哥哥去……” “温姑娘请留步,”漪乔伸手拿下额头上的湿帕子,艰难地撑着身体坐起来,“这是哪里?我昏睡多久了?” “哎——姑娘怎么起来了呢,意哥哥说让你躺下来好好休息的,”温婉见状即刻折回来,上前扶住漪乔,“你如今高热刚退了些,身子虚,得要多歇着才是。” “我病得有那么厉害么?”漪乔无奈地笑笑。 “此处自然是除非居,意哥哥当然不可能把你带到云府去,”温婉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你昨日一直昏昏沉沉的,高热不退,还不停地说胡话,意哥哥都急死了,直接自附近有名的医馆拉来了两三位坐堂大夫为你诊治。后来仍是不放心,又从云府调来了府上专门为云祖母诊病的欧阳大夫,最后确定你没什么大碍才算了结。” “怎么这么兴师动众,看来我又给他添麻烦了,”漪乔抬手抚了抚额头,试了一下|体温,“还有,劳烦温姑娘在此照顾我。” “不妨事。我昨日照例来此找意哥哥,碰巧见到他急匆匆地送张姑娘过来,便索性就留在这里帮忙了,”温婉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讪讪地笑笑,“说起来,应该是我来感谢张姑娘才对。若不是张姑娘在太子面前说情,以我逃避征召的罪名,如今都不知道身在何处了……那个,虽然意哥哥说你只是微服出行,不必拘束太多礼节,该怎样称呼还怎样,可你如今毕竟是太子妃……我是不是该向你见个礼?”说完,温婉往后退了一步,就要给漪乔行跪拜礼。 “温姑娘千万莫要如此,还如以前一样就好,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的,”漪乔自嘲地笑笑,伸手拦住她的动作,“对了,墨意呢?” “意哥哥去给你煎药了,”温婉直起身子,“昨日你一直昏迷,连药都喂不进去,还是几位大夫用针灸的法子强行退的热。意哥哥见你今日好了些,才肯稍事离开一会儿。他昨晚可是守了你一整夜,连眼都没合……” “小乔!”她们正说话间,墨意突然“吱呀”一声推开门,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他见漪乔坐起了身,连忙急急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快步走至床边,轻蹙着眉头看着她道:“怎的不好好休息呢,快躺下!”说着,他又转头对温婉道:“表妹,你先去用饭吧,小乔这里我来照拂。” “可是意哥哥你也还没有……”温婉担忧地看向他。 “我没事。你也辛苦这么久了,去歇着吧。”墨意已经端起药碗坐到了床边,不再看她。 温婉一双翦水秋瞳里面划过一抹委屈,娇俏的小脸上黯然一片。她又回头望了墨意一眼,才转身缓步走出了房间。 漪乔看了温婉的背影一眼,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她收回视线,冲墨意淡笑道:“我已经好很多了,不用如此紧张。反倒是你,竟然一宿没睡地在一旁守着我——方才看温姑娘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你也还饿着肚子,快去吃些东西再休息一下吧。” “无碍的,”墨意不在意地笑了笑,复又舀了一小勺药汁低头轻轻吹了吹,小心地送到漪乔嘴边,“来,吃药了。” “怎么就无碍呢,你看你眼睛里都满是血丝,还有这么重的黑眼圈,”漪乔说着抬手抚了抚他的眼眶,叹息一声,“不要逞强,若是把你给累垮了可如何是好?我已经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了……” “小乔,你……”墨意望着她关切的眼神和动作,一时间有些怔忡,也没注意到她后面的话。 “还有啊,我自己有手有脚的,不用你喂我。”漪乔说着就要从墨意手里接过药碗。 墨意这时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避开她的动作,嗔怪地道:“你还病着呢,小心一个拿不好烫着了,还是我来喂你的好。” 漪乔见拗他不过,只好无奈地笑笑,低头就着他手里的勺子喝掉了里面的药汁。 “其实你不必亲自去煎药的,这种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就是了。”漪乔皱着眉头咽下了一口苦涩的药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苦么?来,吃一颗这个,”他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转身从桌子上的碟子里拈了一颗蜜饯递到她面前,“张嘴。” 漪乔愣了一愣,原本想自己来的,但看到他一脸坚决的样子,也不想再去计较那么多,便依言让他喂了进去。 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反正也没人会去在乎的。记得自己以前担心那个人误会她和巴图蒙克有染,还特意惴惴不安地去跟他解释,现在想想,真是自作多情。 他那时笑着说他都明白,她无需解释,她原以为是他信任她的表现,如今想来,其实只是因为他不在乎吧。他在乎的只是她是否勾结巴图蒙克做了什么于他有损的事情,与其他,毫无干系。 “小乔,小乔?” “啊?哦,”漪乔此刻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想事情想出神了,不由尴尬地笑了笑,“你刚才说什么了么?我……我没注意。” 第109节 墨意望着她,眼眸黯了黯,随即轻叹口气:“我说以前奶奶染疾之时几乎都是我煎的药,故此还算得上在行。让别人去做我怕掌握不好火候,总是自己来做的话放心些——小乔方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漪乔的目光转向窗外,神情突然变得恹恹的,“我睡了整整一天了是么?” 墨意自然知道她的话外之音是什么。薄唇轻抿,他踟蹰着开口道:“他没有来。” 漪乔靠在床柱上,目光仍然游离于窗外,眼神一点点变得悠远:“我不稀罕。他来与不来,都和我无关。我现在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于他的事情,更加不想看见他。” “小乔,到底发生了何事?”墨意放下药碗,满面忧色地看向她。 “我不想再提,”漪乔慢慢转过头来,敛容看向他,“墨意,你当初说得对,我根本就不了解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我也从未想过驾驭他,但在我的潜意识里却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想要慢慢走入他的心里。可是如今看来,我那时真的太天真了。他根本就是个寡情无心的人,而且太善于伪装。我当初的决定,多少有些鲁莽。不过事已至此,我也不后悔。我只求赶快熬过这段日子,早日脱离他。” “上次我问你过得可好,你没和我说实话是么?他对你不好是不是?”墨意脸色越来越沉,声音带着一丝清冷。 漪乔看了看他,并没有答话。沉默良久之后,她垂了垂眼帘,缓缓抬眸凝视着他,无力地一笑,故意道:“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对我这么好的,难道你不觉得我已经是一个残花败柳了么……”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小乔我告诉你,”墨意气愤地打断她的话,扳过她的肩膀,认真地凝望着她,“在我的心里,你还是你,永远都不会变。我对你的好,亦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 漪乔突然觉得鼻子泛酸。她闭了闭眼睛,目光躲闪,不敢看他:“墨意,我欠你的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起。但我仍然希望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自己能偿还一二……” “乔儿预备怎样一个偿还法?”随着门轴的转动声响起,一个湖蓝色的身影徐徐步入房间。 漪乔见到来人也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色冷淡。 祐樘不慌不忙地走到床边,冲墨意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道:“云公子莫非不知男女之大防么?对内子如此,是不是也太过逾矩了?” 墨意此刻也不惊不惧,顺手松开了漪乔,站起身直视着祐樘:“原来,你还知道她是你妻子?” 祐樘面上的神情依旧从容不迫,闲闲地掸了掸衣袖,轻轻一笑:“我想,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就不劳云公子挂怀了。我不想耽搁太多工夫,我是来接乔儿回去的。” “接小乔回去么,”墨意冷冷地嗤笑一声,“小乔被你害成这样,太子殿下眼下如此,还真是有诚意啊。” “乔儿染了风寒,我自会帮她医治。至于我是否有诚意,也不是云公子说了算的。”祐樘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 墨意还要再说什么,然而却被漪乔出声打断了:“墨意,我想和他单独说会儿话。” 墨意轻蹙了一下眉头,本欲出口说什么,但看到漪乔递过来的眼神,只好轻轻点了点头,又看了二人一眼之后,转身掩上门走了出去。 “殿下可是认为万事俱在掌握,所以无论何事才从来都不慌不忙的,是么?”漪乔靠在床柱上冷冷地看着他,唇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祐樘是何等的心思玲珑,自然即刻便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她在挖苦他过了这么久才出现。 只是他不置可否,倒是反问她一句:“那乔儿莫非不愿随我走么?” “殿下觉得,以我如今这尴尬身份,不随你走还能如何?”漪乔挑眉看向他。 “那乔儿如今与我借一步说话又是何用意?”祐樘此刻虽然面上的表情一派从容,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额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虚汗,笑容里也隐着一丝不自然。只是由于他是易容而来,所以看不出他容色具体如何。而旁人更加看不到的是,他笼在衣袖里的手早已不自觉地紧紧攥在了一起,柔软的掌心已经被指甲划破,渗出了一缕缕血丝。 他如今极其虚弱,正在极力忍耐着身体上的巨大痛楚。 “虽然有些话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但我觉得眼下还是应该再说清楚一点的好。你方才在门外的时候不是也应该都听到了么?我现在根本就不想看见你,但是毕竟我如今已经进了宫,所以现在离开你是不可能的了。那么,咱们有话在先,”漪乔突然觉得头又有些犯疼,下意识地按了按才接着道,“等到你登基之后就立刻还我自由,到时候我不管你怎么善后,反正放了我就可以。我也不会去敲你竹杠,但有一样东西你要给我——那块你母妃送你的玉佩。” “乔儿,”祐樘感到心里隐隐揪疼,苦笑一下,“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么?” “殿下若是觉得我说话比较冲的话大可以治我的罪,最好直接废掉我这个太子妃。我想,我会非常开心的。”漪乔扬了扬下巴,近乎挑衅地看向他。 祐樘似乎是呼吸瞬间有些阻滞,抑制之下连喘了几口气后才稍稍稳定住。 漪乔不是没有发觉他的异常,只是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再因为他而牵动自己的心,所以选择了把头偏过去不看他。 “登基之后还你自由,并且把玉佩交给你么,”祐樘暗暗忍受着身体上的痛楚,嘴角的笑容透着些苦涩,“好,我答应乔儿。” 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反而让漪乔愣了一下——这也太容易了吧?他会不会又在算计什么?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面上的神情片刻也不放松,接着道:“而我在你未登基的这段日子里会如你所愿,乖乖地做你的棋子,所以你也不需要再对我虚情假意的。在人前,我自会陪你演戏……” 祐樘眸光微敛,突然出声不咸不淡地问道:“乔儿这么想离开我,那么离开之后想去哪里?来找云公子么?” 漪乔冷笑一声,一字一字地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管不着。” “我怕我记在账上,”祐樘一步步逼近漪乔,面上笑得愈加灿烂,“到时候报复云家也说不定。” “你又拿云家威胁我?你当我不知道么?云家于你而言可也是很重要的一支凭借力量。” “是么?乔儿可莫要太过自信了。” 漪乔忽然觉得他话里有话,一时间心里很是没底,后脊背有些发凉。她理了理情绪,忍着身体上的不适下了床,睨着他冷声道:“你我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其他人。你不是要我随你走么?我可以跟你走,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去一个地方。” “我可以陪乔儿一起去,正巧我也想去那里。”祐樘轻咳了一阵,缓缓开口道。 “你知道我要去哪?果然,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漪乔唇边的笑容越发讽刺。 因为是监视,所以在她那么落魄的时候都不愿出手相助,而只是保她不被侵犯,保护她的基本安全而已。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越来越来凉。 漪乔不再看他,转身越过他便出了房门。 祐樘望着漪乔渐渐远去的背影,唇角划过一抹惨淡的笑容。随即他便有些站立不稳,扶住桌子才勉强稳住身体。 此时幻夜不知何时已经半跪在了他面前,面上难掩忧色:“恕属下直言,主上明明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却为何不向夫人说明?” 祐樘轻轻摇摇头,不易察觉地叹息一声:“此事你莫管——信呢?” 虽然不明所以,但奈何他是自家主子,幻夜也只好抱拳应道:“是。”随后他又掏出一封信呈给祐樘看。 祐樘只几眼便扫完了信上的内容。 第110节 “看来,是时候回宫了。”他折起信纸,轻声低喃道。 ☆、第八十三章 眼皮下出墙 漪乔要去的地方,就是她那日连夜冒着倾盆大雨赶去的寺庙——碧云寺。她那天晚上前去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心里一直都没有放下这档子事儿,所以如今才一定要再来一趟。 她一定要搞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家。 她确定自己并没有记错地方,可她那日问的那个小沙弥居然不知道青霜道长的存在。所以此次前来,她打算直接去询问这里的住持,也就是之前曾经为她解过签的慧宁大师。 经寺院里知客的一路相引,漪乔和祐樘来到了观音殿外。 此处虽然是寺院的侧殿,但也是碧瓦飞檐,朱漆立柱,大理石台阶迤逦而上,阶前一座三足两耳铜制宝鼎里插着三炷香,炉内佛香升腾,嗅之令人上清下明,身心安泰。 漪乔望着匾额上金字玄底的“观音殿”三个大字,思索了一下,转首语调平淡地对祐樘道:“我进去问大师一些问题,殿下莫进来。” 祐樘看着她满面冷淡的神色,不由轻叹了口气,笑得有些无奈:“乔儿去吧,我在外面候着。” 漪乔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连一眼也不多看他,转身便走了进去。 殿内正中的位置供奉着一尊千手千眼观音金像,左右各塑有善财童子和龙女二位胁侍,佛像前则摆着一些果品为供。几名前来礼佛的善男信女正一一虔诚进香,一位身披黑绦浅红色袈裟的高僧则在一旁凝神诵经。 那位高僧,正是许久未曾谋面的慧宁大师。 漪乔记得若是有高僧大德在礼佛的话,似乎是不能上前打扰的,所以虽然心中着急,但她也只好在一旁恭敬地侍立着。 “阿弥陀佛,”大师诵完了一遍经文,转身对着漪乔微微欠身双手合十,“女施主终是再次前来了。” 漪乔愣了一下,随即赶忙也合掌于胸前,朝大师行了一礼,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见过慧宁大师——大师还记得晚辈?而且莫非一早便预知晚辈要来?” “老衲虽已年逾花甲,但女施主命相不凡,故而如今尚对那日解签之事记忆犹新。预知倒是谈不上,”慧宁大师直了直身,面容上带着波澜不惊的宁和平静,“老衲只是知道女施主心事未了,自然猜测到会去而复返。” “心事未了……大师知晓晚辈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阿弥陀佛,女施主前日连夜冒雨赶来之事,次日六净便告知了老衲。女施主指名道姓地要见青霜道长,而那道长乃是老衲相熟之人,要知晓自然不难。”慧宁大师淡笑着道。 漪乔想着他口中的“六净”应该就是自己那天晚上见到的小沙弥,但她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既然是大师相熟之人,为何那位小师父会不知道青霜道长?” “老衲识得青霜道长之事寺中知晓的人本就不多,六净又是刚皈依不久,故而才会如此,”慧宁大师看出漪乔仍有疑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佛道实则有诸多相似之处,千百年流传下来也是互相融会颇多,但毕竟派系不同,之前争端也是从未断过。老衲虽是住持,但一人之想法却不可强加于人,故此为了佛门清净,平日里与青霜道长互换心得、谈道论法,也是尽量避着寺内的僧众。” 漪乔想起自己那日遇到青霜道长就是在碧云寺的后门,由此看来这二位的会晤确实是有够低调的。不过这位高僧能打破偏见去探究奥妙真理,也可见胸怀极为豁达宽广。 “青霜道长算到女施主今日会再来,如今已在客堂等候多时,”慧宁大师转身叫来一名小沙弥吩咐了几句,又对漪乔合掌道,“请女施主随启智前往。” 漪乔见此连忙又向大师行了一礼:“多谢大师。” “善哉善哉,女施主客气,”说到这里慧宁大师突然抬眼往殿外望了一眼,面上浮现出些微的惊疑之色,“敢问女施主,殿外可是有何身份特殊之人在等候?” 漪乔愣了愣,暗道这位高僧果然是好神通,随即犹豫着答道:“是。不过他的身份不可明示于人,请大师见谅。” 慧宁大师微微颔首,面上浮起一抹了然的笑容。 漪乔再次谢过大师后,便随着那法号启智的小沙弥自观音殿的侧门出去,向着寺院的客堂而去。 可能是慧宁大师特意吩咐的结果,客堂此时没有什么闲杂人来打搅,漪乔走进去的时候,只觉得周围出奇得安静。 “姑娘,又见面了,”一位道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甩了甩拂尘,捋着胡子笑看向漪乔,“可还认识贫道?” “自然认识——见过道长,”漪乔上前恭敬地一礼,垂首道,“既然道长明了晚辈的来意,那晚辈就开门见山了——有些问题想请教道长。” 却说漪乔从侧门出了观音殿,并未知会祐樘。他在外面等了许久不见她出来,询问之下才得知漪乔去了客堂。他思忖片刻后,也没有赶去找她,而是正了正衣冠,提步缓缓地进了观音殿。 他进殿的时候,正巧慧宁大师礼佛完毕正欲离去。出于礼节,祐樘上前躬身行了一个合十礼。 “阿弥陀佛,施主亦是来进香的?”大师还礼道。 “是,平日里总是不得闲暇,如今正好借此来礼佛参拜,静静身心,”祐樘顿了顿,才接着道,“也为亡灵祈福。” 慧宁大师打量他面容片刻,叹息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恕老衲直言,施主可是有纠缠多年的心结?” 祐樘垂眸踟蹰了一下,才浅笑着道:“大师果然道行高深——如您所言。” “施主谬赞了,”慧宁大师轻轻摇了摇头,“老衲只是由面观心而已。施主形貌温润如玉,神骨和暖宁谧,应是藏慧于内、有大智慧之兆,照说当与佛有缘,得圆通亦是不难。但奈何偏偏心内执念太重,且内里锋芒过于凛冽寒彻,外在的和暖未及内,此则极是不妙。难道施主未曾寻觅过解脱之法?” “晚学自知业障过重,怕是已然解脱无门。”祐樘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不知施主可曾注意到这殿外廊柱上的对联?” 祐樘轻轻点头应了一声,接着略一思忖便背默而出:“‘心地光明,依样莲台观自在;禅机参透,从来佛法可圆通。’” “此处的自在不仅指观音大士本身,更是指没有束缚和羁绊,得到神通和心性上的自在。佛法救度众生,说是高深,但若是有心,得以参透超脱也不难。施主或许因为所处之位而身不由己,但无论是业障还是执念,皆由心而生,累己亦累人——望施主早日脱离苦海,阿弥陀佛。”说完,慧宁大师便转身出了殿门。 祐樘望着大师远去的背影,眼眸逐渐变得幽邃,面上的神色愈加复杂。 他回身取了三炷香,点燃了之后跪在蒲团上,望着满面慈悲的观音像,凝神片刻,虔敬地拜了三拜。 自客堂回来的漪乔,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情景。 她如今自己也是满腹心事,看到他在参拜,也没有上前去,而是停住了脚步在不远处静静地观望。 此刻的他,显得异常的安静。 漪乔现在才发现,仅仅几日过去,他似乎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大圈。面容苍白憔悴,清癯异常,连眼窝都深了几分,气色简直差得不像话,仿佛是缠绵病榻多日了一样。 但是这些丝毫都不能影响他此刻满面的宁和之色。他似乎是在追忆什么,缅怀什么。 第111节 待进香结束,他才缓缓转身对她轻声道:“乔儿,我们回去吧。” 漪乔没有答话,只是顿了顿,慢慢移步上前。她也与他一样,虔诚地上了三炷香,然后站起身,并未回头:“殿下可是在为纪淑妃娘娘祈福?”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得出他是在怀念自己的母亲。而且眼下殿中无人,四下寂静,她也不用忌讳什么。 “是的。我一直想来佛寺一趟,今日正好陪乔儿过来,”祐樘望着供案上的香烛,目光变得有些飘忽,“母妃的忌日快到了。” 果然。 他五岁的时候便失去了母亲,之后的岁月又一直不招父亲的待见,还要躲避各种明枪暗箭。而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成熟又让她无形中忽略了一个问题——其实,他的年岁也只不过和她差不多大而已。 她一心想着要回家,但他却连家都没有。 “其实,”漪乔回身看向他,“你一直都没有放下仇恨,对么?” 他闭了闭眼睛,苦笑一下:“或许吧。” “你表面上一团和气,但事实上却暗藏杀机。你什么都清楚,知道是谁害了自己的母妃,知道是谁时时在暗处陷害你,但只是引而不发,只待时机成熟便要秋后算账,是么?其实你虽然每日面上都是笑容一片,但却从未真正快乐过对么?” 漪乔说完又突然想什么似的,不等他接话,便嘲讽地一笑:“哦,对不住,我又忘了,这些大事从来都是你的秘密,我这个棋子是无权干涉的。至于你的笑是真是假,我也管不着——你放心,我没有刺探的意思,只是一时间感慨多了些,失了分寸。日后不会了,殿下切莫见怪。” “乔儿……”祐樘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抑制不住地低头一阵剧烈咳嗽,直折腾得面容上起了一片不正常的红晕。 “我看殿下还是多保重自家身子的好,你祖上留下的烂摊子,还等着你去收拾。眼下的路我是迫不得已和你一起走,但登基之后的路还长着,”漪乔凝视着他,忽然冷笑一声,“虽然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但为了偿还你祖辈的孽债,你最好多活几年。” 说完,漪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从客堂出来,其实也是神思恍惚的。虽然早就预想到了,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情绪不免还是极其失落的。 虽然拿到了玉佩,但是如今仍然不能回家。青霜道长专门去查阅了一下古籍,但眼下能查到的有蛛丝马迹的典籍,也是记载得语焉不详,只说此玉名曰蓝璇,于日光下可发出淡淡的冰蓝色光芒,且拥有着神秘莫测的力量。但由于年代久远,具体来历已经不可考。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现在手里的这块,不一定就是促使她穿越的那块,因为据记载来看,这种玉是成对的,也就是说,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不过既然蓝璇如此神奇,那么按说能将她带来,也应该能把她带回去。然而令漪乔非常不解的是,这么神奇的一种玉石,为何会记载得这么粗略,甚至听青霜道长讲,提到此玉的典籍都非常之少,他找了许久才翻到一本,而且典籍上描述十分隐晦,似乎就连记载者本身都在规避着关于蓝璇的问题。 这种种种种,都不像是对一样神物应有的待遇。 但是话说回来,虽然现在不知道怎么利用蓝璇回家,可不代表将来也找不出办法。所以她原来的想法不会改变,她照样会在他登基之后索要蓝璇,然后大可以在恢复自由身后接着慢慢研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的变故,她现在特别地想家。她甚至都在想,会不会哪一天自己现在的身体死去了,灵魂就可以回到现代了。但她自然也只是想想,不会为了这个去寻短见,毕竟那样风险太大,万一她直接魂归地府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漪乔看着手心里的玉佩,无奈地笑了笑。在行进的马车里,她静静地想着心事。 “给,”漪乔将蓝璇递给祐樘,“这玉佩暂时还是你的,先还你……”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马车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乔!小乔!” 是墨意的声音。 漪乔掀起帘子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对祐樘淡声道:“停车。” 祐樘动作微微一滞,随即抬眸看着她,须臾之后,轻笑一声道:“好。” 他吩咐车夫停下了车之后,漪乔便即刻下了马车。 此时墨意也已经下了马车。她一路来到他的马车前,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墨意一直伫立在马车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夏日的凉风吹过,他雪白的衣角微动,乌黑的发丝轻拂,衬上出众的容貌和风轻云淡的出尘气质,恍若降临人间的仙人一般。 他深深地望着她,仿似要将她刻入骨髓里一样。就如同,那日她舌战儒生被归来的他正好看见的那次那般的复杂和深刻,漪乔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冲他轻轻笑了笑:“你是来给我送行的么?” 他的薄唇轻抿,面容绷得紧紧的,片刻之后才艰涩地开口道:“是。你……要回宫了是么?” “嗯,”漪乔点点头,随后又故作轻松地展颜一笑,“哎,别那么伤感,又不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他的神色并未因为她的话而有丝毫的放松,反而又想起什么似的交代道:“你回去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难处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如这次一般,那么落魄了居然都不来找我。” “我怕给你添麻烦……” 他的面色沉了一沉:“我不怕麻烦。更何况,我并不觉得关于你的事情是麻烦。” “墨意,我……”漪乔垂首轻咬了咬下唇,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或许,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她幽幽叹息一声:“我要走了,你保重。” 他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眼眸中划过一抹不舍与伤痛:“小乔,你也保重。”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飘渺得根本抓不住,入空即消散不见。 细碎的阳光泼洒在他雪白的衣袍上,投射出这晴朗午后的一抹亮眼的灿烂。 漪乔深吸一口气,面上忽然绽开一抹大大的笑容,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我等着与你再见的那一日。” 她突然想,在爱与被爱不能两全的情况下,如果选择被爱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累,是不是就会轻松很多。不过,这个拥抱,惜别安慰的成分居多,旁的她倒是没有多想。 墨意的身体猛地一僵,完全没想到漪乔会有如此动作。然而怔愣也只是一瞬,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倾身紧紧地回抱住了她。 “小乔……小乔……”他激动得微微颤抖,口中不停地喃喃道。 祐樘坐在车厢口,掀起帘子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他的耳力不知比常人好上多少,所以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半点不落地收入了他耳中。他半阖眼睑,眸色倏然一转,便是深渊一样的幽邃。 他的眸子,此时已经幽暗得根本看不到底。深渊之中,半丝光都没有,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正对着祐樘的墨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收了唇角的笑意,抬眸看过去,面容淡淡的,波澜不惊,毫无惧意。 祐樘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反而轻轻一笑,收回手放下了帘子。 等到漪乔再次回到马车上的时候,祐樘低沉的声音缓缓溢出:“乔儿,你还记得皇祖母和你的三月之约么?” 第112节 漪乔正准备找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来,突然听他这么说,不禁怔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道:“殿下果然是无所不知。不过,现在那个三月之约已经对我没有任何威胁了,因为你纳不纳侧妃,我都不在乎。” “可是我不想纳侧妃。”祐樘挑了挑眉看向她。 漪乔猛地一个机灵,神经瞬间紧绷,警惕地道:“所以呢,你想怎样?” 祐樘上下打量她一番,笑得满面温柔。 ☆、第八十四章 貌合实神离 三日之后,漪乔和祐樘返回了皇宫。周太后为了给自家孙儿接风洗尘,在他们二人回宫的当日便在仁寿宫摆下筵席,传了懿旨要他们今晚务必过来一聚。 如今已是掌灯时分,坐在微微摇晃的玉辇里,漪乔转头望了望坐在身边闭目养神的人,不禁回想起那日在马车上的情景。 他就那么含笑打量她许久,而后缓缓开口道:“为我生一个孩子。” “你!”漪乔面色一寒,恼怒地瞪他一眼,暗道他还真敢说。 “怎么,乔儿不愿意么?”他明知故问道。 漪乔冷着脸看着他,肃声道:“殿下承诺过,不会强迫我的。” 他看着她一脸的戒备之色,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嘴角划过一抹苦笑:“我眼下说要强迫乔儿了么?若是我真的欲行不轨的话,乔儿认为自己还能保持清白之身至今日么?” 漪乔垂了垂眼帘,眸光转了转。片刻之后抬头冲他挑挑眉,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乔儿可以不答应,但是,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毕竟——你如今还是我的妻子,”他正了正辞色,“和别的男子走得那么近,难道不觉得过分了些……” 漪乔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殿下是怕我有辱你皇室的颜面吧?” 祐樘顿了一顿,抬眸认真地看向她,声音平静异常:“乔儿一定要这么想么?” “那不然怎样?认为殿下是因为吃醋了才会如此么?殿下蒙骗人的手段我也算是领教过了,况且我现在可是有自知之明得很呢,不敢高攀。”漪乔语调微扬,嘲讽地道。 “那乔儿就做一个选择,”他掩口压抑地轻咳几声,面色又苍白了一分,但唇边竟然仍旧勉强挂着一抹笑容,“为我生子,或者,在这段日子里,全心全意做我的妻子。” “你不想的事情,即使是太后也无法勉强吧?更何况,我不相信你没有法子解决这件事情。我已经答应了乖乖做你的棋子,你何必再来干涉我的私事……” “枉顾男女之妨做出有**份的事情,这本身就不是一个听话的棋子应该做的事情,”他微沉着脸打断她的话,抬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片刻之后,忽而淡淡一笑,“乔儿说,是么?” 漪乔怔愣了一下,觉得心里一阵发凉。她惨淡地笑笑:“棋子?呵,殿下终于肯亲口承认了么?” “乔儿不是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么?如果乔儿觉得不能接受生子那样的代价的话,就照我说的话,离其他男子远一点,”他缓了几口气,一字一顿地道,“今日一幕,我不容许再出现第二次。” 漪乔看着这样的他,嘴唇动了动,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他明知道她不会答应前者,说这一番话明摆着是在限制她。那么他图的是什么?是怕她给他添麻烦、怕节外生枝吧?否则他怎么可能闲到来管她和谁走得近。 漪乔叹了口气,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出来。此时仁寿宫已经到了,她和祐樘下了玉辇,跟随引路的太监一起入内。 周太后并不知道漪乔出宫的事情。虽然当时漪乔出宫的时候,仓促之间也只是做了临时的掩饰,但其后祐樘又在暗中做了相应的安排,所以如今才能瞒天过海。 宫中之人只知太子妃前阵子染病在身,多日未曾踏出房门,太医来看后说需要静养,所以阻了那些前来探望之人。而周太后和王皇后那里也免了太子妃的晨起请安之礼,准许她呆在慈庆宫里面好好将养身子。在祐樘归来之前,慈庆宫里都是冷冷清清的,寝宫外,每日只有几名太子妃的贴身侍女在轮流伺候着。 由于出宫之后事情不断,所以自己离宫后的善后问题,漪乔都险些抛到了脑后。不过等到她在回宫的路上突然想起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祐樘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虽然她觉得他这么做多半是为了他的大局,但还是不得不暗自感叹他心思之细腻、谋划之周密。 周太后办这次筵席主要是想见见阔别多日的孙儿,所以只算是一场小范围的家宴,所请之人也就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周太后一见到祐樘入殿,便亲自从座上下来,走上前去拉住他,不住地上下打量,急切地问道:“樘儿,哀家听闻你在归来的途中遇到贼人刺杀,幸而神机营的援兵及时赶到才化险为夷——你可有何损伤?来,快让哀家看看。” “孙儿并无大碍,”祐樘温和地笑了笑,“多谢皇祖母关心。” “就算是有什么你也不会照实跟哀家说的,”周太后叹了口气,复又皱眉看着他的面容,“樘儿,你的气色怎么这般差?” 祐樘面上的笑容不变,浑不在意地掩饰道:“孙儿身体底子本就不好,气色欠佳当是一路颠簸所致,让皇祖母担忧了。” 他见周太后还要再说什么,便又状似不经意地含笑打趣道:“皇祖母,孙儿是来您这里蹭饭的,有什么话不如坐下来慢慢说。” 闻听此言,周太后不禁无奈地笑笑,唤来宫娥,将他们引向用膳的大殿。 祐樘和漪乔待周太后入席,才顺次落了座。 周太后坐定之后,往祐樘身边看了一眼,似乎此刻才注意到漪乔的存在。 “太子妃这一场病可不轻呐,在慈庆宫里呆了有将近一个月了吧?原本是没打算传太子妃来的,但既然樘儿说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哀家就让你一起过来聚一聚。哀家还在思虑着若是你再不好,哀家就要亲自去看看,再差太医去好好瞧瞧,不曾想樘儿一回来,太子妃便有了这么大的起色,”周太后饮了一小勺燕窝羹,曼声道,“看来,还是樘儿的面子大一些啊。” 漪乔听了这话不由一愣——原来周太后本来没打算让她一起来的?是他在其中……不过,太后眼下这话是对她的这次“装病”起疑了么? 她正暗自琢磨着怎么回答,祐樘这边已经笑着为她打起了圆场:“皇祖母,其实乔儿前几日便已经有所好转了,之所以一直未来仁寿宫向皇祖母请安,是怕自己的病没有好利落,将病气带过来就不好了。只是孙儿见她气色似乎尚可,问过太医得知实则已然大好。孙儿想着既是如此,那正好趁着皇祖母设宴,让乔儿一起过来一聚。这么久没来您宫中请安,乔儿心里也是极为惦念您老人家的。” 周太后放下手里莹润精致的甜白釉瓷碗,抬头看向漪乔:“是么,太子妃?” 在漪乔心里,虽然和他的关系已经崩坏掉,但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他唱反调。既然他主动出面为她打圆场,那她也乐得顺着这个台阶往下下。 “回太后的话,殿下说得没错,确实如此。”漪乔扯出一抹笑容,微微垂首回道。 “嗯,太子妃可要好好养好自家的身子,不然你病倒了还如何照顾樘儿,”周太后说着看了祐樘一眼,又转向漪乔,“樘儿此次出外归来身子怕是虚耗不少,你要花心思好生帮他调养一下。” 漪乔抿抿唇,恭敬地答道:“是。” 席间,周太后和祐樘祖孙俩闲话家常,有说有笑的,漪乔则很少主动开口,只是面上勉强挂着笑容,偶尔附和一二或者回答一下问题。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垂首小口用着面前的珍馐和琼浆,动作缓慢而斯文。 她来之前也没有用过膳,按说如今应该饿了才对,可现在面对着一桌子的精致菜肴,却是没什么胃口。不过,既然是“久病初愈”,那她沉默一点似乎也是无可厚非。 “乔儿,”祐樘拈起一块刻有精巧兰花纹样的糕点递到她面前,“来,尝尝这个。” 第113节 漪乔轻轻应了一声,正要伸手接过,却不料祐樘往旁边闪了闪,随即笑着柔声道:“让我喂你吧。” 漪乔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推拒,但想到周太后还在一旁,犹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张嘴由他喂了进去。 谁知她刚刚把那块糕点咽下去,他居然又拈了一块递到了她嘴边,温柔地笑看着她:“喏,再吃一块。” 漪乔情知他是故意的,恼怒地暗暗瞪他一眼,随即又收起愠色,想要佯装客气推脱掉。祐樘眸光一转便看出了她的心思,竟突然倾身,无比亲昵地附在她耳旁,柔软的唇瓣几乎贴在了她小巧的耳垂上。他唇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但溢出的声音却是带着些低沉的:“乔儿都允许外人喂东西,却不许我喂么?” 漪乔正被他的动作弄得浑身僵硬,面上隐现酡红,突然听他这么说,不由怔愣了一下——他这么做是因为当时看到墨意喂她喝药么?他居然对这一茬儿耿耿于怀? 她的心里忽然有些乱。 但漪乔转念一想,自己之前因为他有意无意的亲近不知道抱了多大的幻想,但结果呢?难道她还要再接着傻乎乎地被骗么?就因为他的一个举动一句言语?她的心智似乎也太不坚定了些。思及此,她平定了一下情绪,面上又换上了方才的一派恭顺之色。 祐樘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唇边的笑容有些发苦。但是很快他就恢复如常,末了附耳缀上一句:“皇祖母在旁,我如此对乔儿,乔儿是不是当有什么表示?”说完噙笑将手里的糕点喂给了她。 漪乔虽然不想理会他,但碍于场合,不得不配合他一下。她在桌子上逡巡一番,然后执起象牙筷子夹了几块鲥鱼给他,面上笑得异常娇柔,关切地和声道:“来,殿下多吃些鲥鱼。这鱼呢,不仅味鲜肉细,而且最重要的是能补虚劳,快胃气,对身体益处极大的。” 祐樘望着她,竟然鲜少地微微出神。不过那也只是一瞬,他很快便恢复了面上的笑容,冲她轻轻颔首道:“乔儿有心了。” 周太后坐在上首的位置,看着面前这两人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不禁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二人感情如此融洽,哀家看着也甚为欣慰。只是,”周太后看向漪乔,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光是感情和睦还不够。太子妃,你进宫也有些日子了,怎的……还不见什么动静呢,嗯?” 漪乔自然知道太后在说什么。她讪讪地笑笑,尴尬地道:“回太后,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哀家也知道急不来,但你总是不能为我皇家开枝散叶也不是个事儿,”周太后故意拉长声音,漫不经心地搅了搅玉盅里的鲨翅,忽而转头对祐樘慈祥地笑道,“樘儿啊,哀家观之,这宫里还是有那么几个标致的人儿的,前几日哀家特意留心选了几个……” “皇祖母,孙儿也才大婚数月而已,似乎不必如此着急抱曾孙吧,”祐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状似随意地转了话题,“孙儿刚回来没多久,还未来得及去觐见父皇,只是听宫人们说父皇近日龙体欠佳,故而想问问皇祖母,这可是真的?” 周太后见他岔题,也没继续纠缠下去。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烦心事,长长地叹了口气:“别提了。你父皇近来身体抱恙,自己不好好在乾清宫里歇着,反而每日里往永宁宫跑。不就是一个妃子么,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万贵妃病了?”祐樘立即便敏锐地察觉出了太后话里的不对劲。 “嗯,据说是老毛病加重了,连床都起不来。你父皇每日都跑去守着她,自己身子骨不见好不说,连朝政都耽搁了不少呐。”周太后摇头叹息一声,满脸的烦闷之色。 “那等一下用完膳后孙儿便去探望父皇吧,正好孙儿也有事情要和父皇说。”祐樘思忖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 漪乔一直在他身边坐着勉强赔笑脸,觉得憋闷得很。听他这么说,本以为快点结束筵席便能暂时脱离他,但不曾想他居然以回去换衣服为由,和她同乘玉辇一起回了慈庆宫。 没有太后在一旁,不需要伪装,她又恢复了满面的冷淡,偏过头不去看他,一路上都懒得和他说一句话。 到了慈庆宫门口,漪乔下了玉辇还未来得及往里面走,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犬吠声。紧接着,朦胧的夜色中,一团白乎乎的超大号毛球飞一样地向她冲过来。 漪乔认了出来,是羞羞。 她会心一笑,张开双臂接住了飞奔过来迎接她的那只卷毛比熊犬。 多日不见,羞羞似乎也变得粘人许多,在她怀里又蹭又拱,一个劲地晃着它那绒球似的尾巴,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呜呜”的低叫声,好像是在向她诉着积压多日的委屈一样。 漪乔笑着安抚着怀里的羞羞,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叫道:“皇嫂!” 她抱着羞羞,侧了侧身,在一旁宫人们手中提着的宫灯的映照下看清楚了来人。 “二皇弟。”漪乔笑着冲对方打了一声招呼。 “见过皇嫂,”朱祐杬似模似样地朝她行了一礼,然后抬头看了看羞羞,撇撇嘴,“这厮可真是没良心,我照看了它这么久,居然还是没把它喂熟,一见到皇嫂回来就跑得没影儿了。” “这些日子是二皇弟在照顾羞羞么?” “可不是嘛,皇嫂病了,我怕那帮奴才们不尽心,回头若是让羞羞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反正我近日事情也不多,就干脆将它带到了永和宫。如今皇嫂痊愈,可以出外走动了,我也可以交差了——诶,皇兄?”朱祐杬目光无意间往一旁瞟了瞟,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漪乔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祐樘一直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也没有出声。 她是真的已经极端厌恶他了吧?不是迫不得已,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她对其他人都可以是一副笑脸,甚至对一只狗都是如此。但对他却是神色冷淡,一脸防备。他不由在心里苦笑道。 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窒息的疼。但即使是这样,他面上仍旧一如既往地挂着习惯性的笑容。 “二皇弟,”他朝朱祐杬微微颔了颔首,继而含笑对漪乔道,“乔儿,我先进去了。等一下换衣之后要去一趟乾清宫,约莫着会晚一些再回来。” 漪乔照着宫里的规矩向他行了一礼,淡淡地应道:“臣妾记下了,恭送殿下。” 祐樘眸光微敛,片刻之后,居然笑着轻应一声,继而转身走进了慈庆宫。 漪乔回到寝宫刚刚换完常服,便见尔岚踟蹰着走了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是有何事?”漪乔随口问道。 尔岚看了看她,硬着头皮道:“启禀娘娘,太后方才……差李嬷嬷……送了几个人过来……” ☆、第八十五章 今晚谁侍寝 亥时过半,紫禁城中的灯火已经十分稀落。坐落于汉白玉台基上的乾清宫被沉沉夜色模糊成一片巨大的暗影,白日里的宏伟壮阔此时则变成了让人压抑的沉闷威严。 殿内的氛围甚为安静,连极轻微的烛火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雕饰繁复的台阶之上,巨大的金柱之间,设有一奢华耀眼的纯金宝座,宝座上面悬挂着一块题有“敬天法祖”四个大字的匾额。 祐樘静静地侍立在台阶之下,微微垂首,面容平静无波,一双漂亮的琉璃眸里连一星半点的涟漪也没有。 宝座上的朱见深似乎显得极其疲乏,神情恹恹地靠在座背上。他的头发已经有了染霜的迹象,鬓角的头发花白了一片。虽然整日在宫中养尊处优,但是他的脸色依然偏于蜡黄,甚至有些灰败。 不得不说,长时间腐朽**的生活已经将他的身体掏空得差不多了。 他揉着眉心,良久之后才倦声开口道:“其实朕这几日一直在劝她,如今她似乎也已经看开了不少。” 祐樘闻言稍稍抬起头,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敢问父皇的意思是愿意答应儿臣了,是么?” 第114节 朱见深也没有看他,只是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随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扫他一眼,声音沉了沉:“朕也希望你能够信守自己的承诺,日后莫要为难贞儿和贞儿的族人。” “儿臣自会说到做到。只是这之前,”祐樘故意顿了一顿,“儿臣也希望贵妃娘娘能够好自为之。” “贞儿那边朕自会说服的,”朱见深脸色一沉,“你只需要记住自己的承诺便好。” “儿臣明白,”祐樘目光往朱见深面前的书案上瞥了一眼,面上的笑容不变,“恕儿臣直言,父皇总是要拟一个约束的凭证的,不知关于此父皇是否也考虑妥当了?” 朱见深不胜其烦地皱皱眉头,指着书案上一卷明黄色布帛道:“拿去吧。” 由于朱见深挥退了在一旁伺候的宫人,殿内此时只有他们二人而已,所以祐樘便亲自躬身上前,双手捧起那卷布帛,向朱见深行了一礼之后才谨慎地退到了台阶下。 “其实朕有些不明白,”朱见深用判研的目光看向他,“上次在奉先殿之时你还一副放不下的样子,为何后来就想通了?” “之前父皇恼怒于儿臣一直惦记着旧恨,如今儿臣放下了难道不好么,”祐樘轻轻一笑,“儿臣相信,这也是父皇所乐见的。” 朱见深噎了一噎,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他打量着面前自己这个儿子,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根本看不透他一样。或许时至今日,他也从未真正认真审视过他。不过他对他的厌恶这些年来是有增无减,始终连正眼都不想多看他。所以若说愧疚的话,是根本谈不上的。 朱见深烦躁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这几日朝政耽搁了不少,记得将朕交予你的奏疏尽快批阅完——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祐樘垂首恭敬地朝他一礼,接着便趋步退了出去。 他转身望着弥散得无边无际的夜色,眼眸逐渐变得幽深,一丝浮光自眸底一闪而逝。 祐樘回到慈庆宫的时候,已经子时将近了。 他自回宫之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又加之归途上一路颠簸,身上的内伤未痊愈,此时已经是累极倦极。他望了望各部呈上来的堆积如山的奏疏,无声地叹息一声,打算先去休息,明日再行批览,于是转身走出了书房。 “太子妃呢?”他习惯性地随口问身边的宫婢道。 然而那宫婢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得漪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臣妾参见殿下。” 祐樘听到声音转首望过去,看到她正面朝他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廊道上的宫灯映照出她平静的面容,上面满是冷淡和疏离。 倏忽之间,他仿佛有些恍惚。 以前在人前的时候,她虽然也依着宫里的规矩向他行过礼,但那是不得已,那时候她唇边总会偷偷挂着一抹俏皮的笑容,虽说极是浅淡,但奇怪的是他每次都能注意到。 可是再看着如今的她,以往的美好似乎都不复存在了一样。他突然感到心里有点堵。 一丝苦笑从嘴角溢出,他走上前去扶起她:“乔儿平身吧。” “谢殿下,”漪乔直起身后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小步,“臣妾已等候殿下多时。太后方才送了六个标致的美人过来,臣妾已安排她们沐浴梳洗妥当,如今只待殿下前去挑选出可意的人儿来。” 闻听此言,祐樘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他心里暗道:皇祖母还真是说风就是雨,这么快就送人过来了。怪不得席间岔题的时候她老人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原来是做好直接出手的打算了。 “不必了,我眼下乏得很,这些个事情明日再说吧。”祐樘满面倦容地摆了摆手。 “此乃太后的一片心意,而且臣妾已经先行看过,那几个美人儿确实姿色上佳,殿下真的不去过过目么?或许今晚就可以安排侍寝。”漪乔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她完全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样。 他正准备转身去浴房,听她这么说,脚步不由顿住。他凝视她半晌,忽然轻轻一笑:“乔儿真的就这么希望其他女子为我侍寝么?” “女子不可善妒,更何况臣妾身为东宫正妃,就更要有这个度量。并且,多几个人,也能多些照应,将殿下伺候得更好,臣妾何乐而不为。”漪乔垂眉敛目地道。 “好,既然如此,那就依着乔儿说的,”祐樘面上的笑容一毫未变,完全看不出喜怒,“吩咐她们都到浴房来,我仔细挑挑。” 漪乔的神情滞了滞,但很快就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浴房里一扇紫檀浮雕嵌玉屏风外,六个美貌的女子一字排开,一个个含羞带怯地低着头,楚楚之姿甚是惹人怜爱。 漪乔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扫了她们一眼,又转首看了看祐樘,微微敛容,默不作声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她之所以这么做,绝非是赌气,她有她自己的考虑。除了故意做做姿态给太后看,不留下善妒没度量的话柄之外,还是想让自己死心死得更彻底。他是这个帝国的储君,迟早要坐拥千万佳丽,到时候她又算什么?何况她只是一颗他用来占位的棋子而已。她要让自己看清楚她如今所面对的局面,彻底掐灭心里所有不切实的幻想,不让自己再有任何继续往里面陷的可能。 祐樘不紧不慢地顺次打量完了六名女子,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漫不经心地道:“皇祖母的眼光甚好,果然都是姿容秀美的可人儿。我瞧着都挺好的,那便都留下吧。” 他此言一出,那六名女子个个都是窃喜不已。 漪乔低着头扇动了一下眼睫,正要开口说什么,没想到祐樘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先一步出声道:“既是都不错,我也懒得去选了,不如就挨个儿伺候吧。”说着,他随手指了指左手边的第一个女子:“今晚就她吧。” “臣妾这就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准备,”漪乔朝他福了福身,继而转身冲着一个宫婢淡淡开口,“带那位姑娘去寝宫,本宫今晚去别的寝殿……” “乔儿,不必那么劳师动众的,你还在原本的寝殿歇息就好,莫要委屈了自己,”祐樘轻声开口打断她的话,说着上前一步含笑看着她,“寝宫那么大,给她随意找个地方就好。” “是,臣妾这就下去吩咐。”漪乔说完便要转身离去,却不想祐樘在后面叫住了她:“乔儿且慢,此间还缺一个侍候的人呢。” “那不如殿下再指派一个。” “不必了,我觉得,”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你就可以。” 漪乔的面色冷沉了几分,但此刻又不好推脱,只能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臣妾遵命。” 祐樘遣退了众人,让漪乔掩上门。之后他也没有难为漪乔做什么,只自顾自地沐浴洁身,旁若无人一样。他没有开口吩咐什么,漪乔也懒得去理会,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索性坐到了屏风外面的金丝楠木凳上,任凭身后水声“哗哗”响,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熬着等他沐浴结束下令让她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就快要神游太虚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一股淡淡的麝香混合着清新栀子花的馥郁芳香在她身周缭绕开来。 她愣了一下,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蹙着眉头死命挣扎起来。然而对方的拥抱虽然极轻,但却用力巧妙,钳制得密不透风,任她如何使力都挣脱不开。 “乔儿有这么厌恶我么?”祐樘无奈地叹笑道。 “放开我,殿下请自重。”漪乔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也不费那个力气了,放弃了挣扎,冷冷地道。 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将下巴轻轻抵在她肩头上,几缕柔亮的湿发垂在胸前,喉间溢出的声音轻柔低缓,带着些追忆和缅怀:“乔儿可还记得当初你有求于我,我让你以侍候我沐浴为交换,那时你也是在外间呆了许久不愿进来呢,之后好容易肯进来了,还窘迫得不得了……后来我还倒在了池边……” “过去的事情殿下何必再提,”漪乔连头也没有回,出声打断他的话,“以前我没有自知之明,太把自己当回事,现在不会了。我说过,殿下无需再虚情假意的,我会乖乖地守着自己的本分,不会起什么异心的,殿下大可不必花无谓的心思在我身上。” “乔儿,我们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么?”他抬眸凝视着她的侧脸,环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收紧,语调有些虚浮。 第115节 漪乔往一旁侧了侧头,眼帘半阖:“寝宫里还有个人在等着殿下。” 身后沉默了一阵,漪乔感到他一点点松开了手,然后轻柔地抚了抚她流泻在背后的发丝,笑着开口道:“好,如果这是乔儿所希望的话。” 言毕,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移步走出了浴房。 漪乔缓缓转首望向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憋闷得慌,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一点点收紧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当断则断,不然日后可能会留有牵绊。 ☆、第八十六章 命悬于一线 轻纱柔幔,暖光氤氲,带着些微微甜腻的熏香从金漆的瑞兽形香炉内袅袅升腾。寝殿里,萦绕着满满的暧昧氛围。 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祐樘神色如常地走了进来。他的眼眸沉静,眉目间的那抹温润之色也是一如既往。 忐忑地恭候多时的女子听见脚步声,忙不迭地掀开帐幔,快步迎了上去。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她朝着他盈盈一拜,娇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祐樘略略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闲闲地问道。 “回殿下的话,奴婢名唤含蕊。” 祐樘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示意她坐到床上去。含蕊见此,顿时就羞红了一张俏脸。她之前在浴房的时候就已经见过祐樘了,但此时还是忍不住不断地偷眼瞄他。 “不如……奴婢来为殿下宽衣吧。”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低着头羞答答地道。 “不必了,”祐樘笑着摇了摇头,“你就照我说的去床上呆着就好。” “是。”含蕊低头福了福身,便听话地轻移莲步坐到了床边。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她双手不自禁地揪住身上单薄的纱质寝衣,慢慢收紧。 祐樘瞧着她那薄到近乎于半透明的寝衣,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头——难道这也是乔儿安排的么?他唇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别总是低着头,”祐樘悠悠闲闲地走到她面前,面上笑意宛然,“抬起头来,我瞧瞧。” 含蕊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声,慢慢地抬起了头。 即使是在昏黄的烛光里,也能看出她的肌肤宛若凝脂似的,吹弹可破,光洁柔润。微微扬起下巴的动作,勾勒出一个柔和美好的弧度。那似一弯新月一般的细眉下,是一双水光潋滟的含情妙目。美眸顾盼之间,流转出说不尽的暧昧情愫。 不得不说,她确实有几分姿色。但祐樘注视着她的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的波动。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对着面前的人,倒是想起了另一副容颜。 那双湖水一般的眸子,永远都是那么清湛明澈。一颦一笑间,总是透出天成的灵气。只是,不知道他今后还能否看到她像从前那样对着他微笑。 祐樘收回神思,低头看着眼前的人,精致绝伦的面容上,宛若骀荡春风一般的笑靥依旧。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触上她染着红晕的脸颊,慢慢地在她眉目之间流连。他俯下|身,一点点凑近她的脸,唇畔挂着一抹温柔如水的笑容,一字一字地开口道:“琼姿花貌,楚楚可人——你很美。” 他此时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般的清润,而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低沉沙哑,甚至令人横生出一种魅惑之感。 含蕊痴痴地望着眼前风神翩然的男子,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他唇边那抹温柔的笑容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而他那双光华流转的眸子,幽邃不见底,更似是拥有无穷的魔力,要将她整个吸进去一样。 “你觉得,”他嘴角轻轻一勾,“你若是和太子妃相比的话,谁更出挑?” 含蕊缓了缓神儿才清醒过来,低头想了想,娇怯地答道:“奴婢身份低微,怎敢和太子妃娘娘相提并论……” “好,记住你今日所言。” 她没想到祐樘会是如此反应,不由诧异地看向他:“殿下这是……” 然而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便突然感觉到呼吸一滞,下一刻才发现自己的脖颈已经被人牢牢地扼住。 那只方才还温柔地流连在她脸上的手,此时竟然毫不怜惜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感到喉间生疼,呼吸越来越困难,于是本能地想拉开他的手。但她此刻头脑已经逐渐开始昏沉,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徒劳地扒住他的手腕,睁着一双眼睛无助地看向他。 她的嘴吃力地开合,却已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别以为你是皇祖母那边过来的人就自命不凡,”他面上的笑意加深,“记住我的话,永远都不要妄想什么。” 她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刚刚如斯温柔的太子殿下居然下一瞬会掐住她的脖子,即使他面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但如今这情况容不得她多想,所以听他这么说,她便赶紧使劲地点了点头。 “还有就是,今晚我是在此过夜的,是你伺候我就寝的,”他顿了顿,笑看着她,“记住了么?” 虽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含蕊此时已经几近窒息,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难受得咳嗽不止。她真怕他会真的掐死她,目光中的惊恐之色越来越甚,乞求地看着他,吃力地点了点头。 祐樘猛地往后一甩,一下子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含蕊重重地摔在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四下里一片寂静中不时传来促织的一两声鸣叫,显出这个夜晚的几分落寞。 祐樘不禁望了望漪乔所在的寝殿,见那里已经没有了亮光,想着她应当已经睡下了。他面容微敛,面上极少见地浮现出一抹沉凝之色。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次日清晨,当漪乔醒来的时候,祐樘已经上朝去了。 她昨晚其实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觉,熄了灯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辗转难眠。她总会忍不住去想一些有的没的,脑海里飞掠过无数纷乱的画面。想到他正和别的女子相拥成眠,她便烦躁得肝火直往上蹿,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晨起盥洗之后,她简单问了宫婢昨晚的事情,得知他早上确实是从含蕊那处寝殿出来的,沉默了片刻,便也就没再问什么,只是吩咐宫人们好生侍应那位含蕊姑娘,之后便也没有再理会这件事情。 祐樘这几日似乎都很是忙碌,白日大都在文华殿与臣子们议事,直到晚膳之后才回到慈庆宫。有时甚至亥时将尽都见不到他的人。 至于他在何处留宿的问题,反正他有言在先,漪乔索性传话下去,令宫人们每日准备着让那六名女子轮流侍寝。而在饮食起居方面,他也经常传这几名女子来侍应,似乎也是从一个侧面默认了漪乔的做法一样。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就少之又少了。即使是迎面走来,话也不多,漪乔向他规矩地行完礼也不待他说什么便会侧身离去。 这样的日子约莫过了半月有余,这日晚上,漪乔沐浴完毕照常回寝宫,打算做一会儿瑜伽静静心再去休息。可当她步入房间里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居然多了一个人。 她的面色一沉,冷冷地望着来人道:“殿下怎会如此之闲,来我这里做什么?” “乔儿就这么不欢迎我么?”祐樘放下手中的茶盏,有些无奈地笑看着她。 第116节 “殿下似乎不应该来这里,如今正有人等着为殿下侍寝。”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他温柔含笑的一双琉璃眸光华流转,“我今晚在你这里就寝。” “你!”漪乔气愤地瞪他一眼,随即嗤笑一声道:“殿下究竟是何用意?不然怎会突然想起来我这里?” “难道我就一定是有目的的么,”祐樘唇边的笑容有些发苦,“乔儿,我很久都没有好好看看你,好好和你说说话了……” “殿下这么体己的话还是去和别人说吧,我相信她们听了会很开心的。” 祐樘看着她满面的冷淡之色,感到心里隐隐地一阵揪疼。但纵使他心内再是如何,面上却是没有任何的表现。 “若是乔儿一定要我给一个理由的话,那么好吧,”祐樘觑着她,轻柔一笑,“这么久没来乔儿这里,我可不想让宫里头的人都认为太子妃失宠了。” “太子妃的地位一旦不稳,恐怕就会有人趁机钻空子,到时候不利于你的大局是吧,”漪乔挑了挑眉,“殿下果然思虑得周全啊。” “我看乔儿似乎不怎么想见到我,那我还是先去书房批览奏疏吧,近来边关不安稳得很,各地又事端不断,政事一日不理便会积压不少,”祐樘温柔地看向她,和声道,“乔儿先去休息吧,等你睡下了我再回来好了。” 漪乔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应道:“殿下自便。”说完,她便越过他,径自躺到了那张乌木雕花大床上,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再做理会。 这之后,那晚他是何时回来的她都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在她夜间习惯性地醒来的时候,转身一看他已经躺在了她的身边。随后,她还感到朦胧间有人从背后轻轻拥住了自己,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包围在她身周。但她当时困倦得很,也懒得和他计较,便又沉沉睡去了。 然而等到漪乔早晨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如此情况持续了一两日,漪乔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他是等到她睡下才回来,她又不用对着他。 只是,她睡下后必然要再醒来一次的习惯却是改不掉了。说起来,这还是她之前养成的。由于他常常要在书房批阅奏疏、浏览各类文书,熬夜到很晚,所以她便会在中间醒来一次,看看他回来没有。确定他已经安然躺在身边,她才能睡得踏实。 是夜,当漪乔再一次在习惯的支配下醒来的时候,揉着惺忪的睡眼转身看了一眼,却发现身边空空荡荡的。 他居然还没回来么?她下意识地想。 可是……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漪乔自嘲地笑笑,又躺回去打算接着睡觉。然而越是想尽快入梦却越是睡不着觉,她郁闷地发现自己居然失眠了。而且奇怪的是,她感到心里有一股不安感正在逐渐生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扰得她片刻也不得安宁。 她心烦意乱地一下子坐起身,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漪乔打算给自己倒一杯水稳稳心神再试着去睡觉。 但正当她提起紫砂壶正要往杯子里倒水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虽轻却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尔岚焦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娘娘,娘娘!不好了,殿下出事了!” 她愣了一下,不禁蹙起了眉头——难道她的不安被印证了么?她下意识地提步就要往外走,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脚步一顿,平定了一下心绪,简单地换了一件常服之后打开了门。 “殿下出了何事?”她敛容问道。 “一时半刻说不清楚,您快随奴婢来!”尔岚说着,就急急地在前面带路。 漪乔看到祐樘的时候,他已经被送到了寝宫的一处寝殿内,正静静地躺在一张镶金嵌玉的紫檀木大床上。 她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去坐在床边,一边查看他的情况一边转头对一旁站了一屋子的宫人吩咐道:“快去宣太医。” 她再回过头来看向眼前的人时,神色有些复杂。 他的面容上已经血色褪净,本就异常白皙的皮肤此时更是如透明了一般,仿佛只要稍稍一碰,就会即刻消散在空气里一样。他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那一缕鲜红映衬着苍白的容色,更加显得触目惊心。 她此刻仔细端详之下才发现,回宫不过大半月,他简直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居然比在宫外时又清瘦了不少。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原本柔和的面部轮廓早已不复存在。 从前那个秀雅绝伦、风采沛然的少年,那个温润宛若流光美玉一般的人,此时仿佛是敛了神采,安静地睡着了一样。 虽然她之前说过,日后他的死活都与她无关。但有些事情毕竟不是想放下便能即刻放下的,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没有触动是断然不可能的。可她这个样子,何时才能完全放下?她不由微微苦笑。 “太后驾到!”外间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禀声。 漪乔怔忡一下,暗道怎么这么快就惊动了太后。她来不及多想,便赶紧整了整衣冠,迎到殿门口向疾步而来的太后行礼:“漪乔参见太后。” 殿内的一众宫女太监早就跪了一地,见周太后进来,众人急忙叩头,口中高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太后此时满面的焦急之色,根本顾不上行礼的众人,也不让人搀扶,直接快步走到了祐樘的床前。 “樘儿,樘儿……”周太后轻轻推了推祐樘,口中小心地唤着他。 此时他稍稍恢复了些神智,一点点睁开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一丝极轻微的声音:“皇祖母……” “哎,皇祖母在这儿呢——樘儿你没事吧?你这孩子,怎会把自己弄到如此田地?”周太后心疼不已地拉着自家孙儿的手,眉头紧皱。 她说着突然转头冲着下面的人怒喝道:“你们这帮奴才是怎么伺候太子的?!”接着,她的视线移到了漪乔身上,目光一寒,怒气冲冲地冷声责问道:“还有你,太子妃!哀家问你,樘儿怎会病成这个样子?!哀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你樘儿身体不好,要好生照顾他,你倒好,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滚!哀家如今不想看见你!等樘儿好些了,哀家要好好和你算算这笔账!” 漪乔垂首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正要向太后行礼告退,却听得祐樘挣扎着对周太后开口道:“不要……不要怪乔儿……不是她的错……” 周太后眼看着他都这么虚弱了居然还要为别人求情,不由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可她正要再和他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意识已经开始迷离。周太后心里一惊,拉着他的手不停地和他说着话,可他还是一点点陷入了昏迷。 然而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口中还断断续续地轻声呢喃地叫着“乔儿”。 周太后望着昏迷过去的祐樘,面沉如水。她见太医还没到,心里焦急不已,又派了几个宫人前去催促。 “太子妃,”周太后睥睨着漪乔,目光威严,声音发寒,“既然樘儿离不开你,那你就留下来好好照看他。哀家丑话说在前头,樘儿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哀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漪乔望了床上的人一眼,眸光微敛,随后轻轻应了一声:“是。” ☆、第八十七章 在乎不在乎 过了片刻工夫,几位御医便披着深浓的夜色匆匆地赶了过来。周太后仍旧不放心,于是方才吩咐宫人们前去催促御医之后,还将专司皇太子康健医药的东宫典药局的典药局郎、局远以及内使一并宣了过来。 经过一番认真细致的望闻问切,几位医者相互低声讨论了几句,接着紧急开出了一系列的方子。周太后随即便传了懿旨下去,责令立即备齐相应药材,并且火速照方煎药。 而周太后如今毕竟年事已高,经过这三更半夜的一番折腾,她便不免感到吃消不起。眼下看着方子也开了,自家孙儿又暂无大碍,于是交代了漪乔要好生侍应之后,就先行回了仁寿宫。 由于祐樘的病情不稳定,所以周太后临走之前特意吩咐几位御医留在慈庆宫支应着,随时以防有变。 第117节 漪乔接过宫婢奉上的汤药,转身坐在了祐樘的床边。她望着那副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容颜,一时间有些出神。 据御医说,他之所以会如此,是由于连日来操劳过度,再加之饮食失调重创脾胃,又未能得到及时的休息调养,以致虚耗过甚,导致身体元气大伤。而他的身体底子本就远远不如常人,哪里能经受得起这些折腾,能够坚持到现在,其实已经是他竭力硬撑的结果了。 他这几日的饮食起居都是由那六位美人来侍应的,照说应当将他照顾得很好才对,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而且与他相处这么久,她知道他是懂医术的,虽然具体深浅她不得而知,但最起码如此操劳虚耗自己身体的恶果他理应知晓,怎么就不知不知节制,一定要硬撑着呢? 这段日子以来,她刻意忽略掉与他有关的事情,与之相关的都不愿多问。如今细想起来,他最近确实绝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慈庆宫里待着,想来应该是整日周旋于政事的处理。而他这几日又总是在她睡下之后才睡,在她醒来之前离开,若是白天没有补过眠的话,如此算来,他休息的时间简直是少得可怜。 想到这里,漪乔不禁蹙了蹙眉头——为什么她隐隐感到他这是故意的呢?明知自己到时候会吃不消会垮掉,却还要执意而为。 不过若真是这样的话,他这么做又是何苦呢…… 漪乔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见手中的汤药已经不是那么烫了,便起身将他的头部垫高了一点,舀起一勺药汁慢慢地喂给了他。 好在他虽然昏迷不醒,但似乎还残留着浅薄的意识,在她轻轻地推送他下巴的辅助之下,还可以勉强将药咽下去。不然这里又没有现代的医疗器材,无法输液,他如今这样的情况,亟待药物治疗,不可能等待他醒来自行服药,那难道要她亲自以口相喂么? 她如今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瓜葛,虽然是施救,但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还是能免则免。 只是她这样一点点推送耗时比较长,约莫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一碗药全数喂下去。 之后,宫婢呈上来的汤药她都是如法炮制地一点点喂给他的。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发挥得太慢,她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他醒过来。 她转首望了望窗外,发现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从半夜醒来她就一直忙到现在,一刻也没有消停过,眼下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只能慢慢等他的反应。她按了按眉心,感到一股倦意涌上来。只是太后有言在先,她得留在这里不能走开,所以就算是困倦,恐怕也不能回寝宫休息。而估计她接下来还要继续在这里侍应着,必须得攒足体力才行。 漪乔思虑之下,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了寝殿内的软榻前,吩咐一旁的宫婢若是太子殿下醒过来就叫她一声,随后便合衣窝在榻上闭目小憩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朦胧间突然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轻唤。漪乔勉力睁开眼睛,看到原来是尔岚正躬身站在她面前。 “是殿下醒来了么?”她下意识地望向那张紫檀大床。 “回娘娘的话,不是的,殿下尚未醒来,”尔岚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是万姑娘奉圣上的口谕前来探望殿下了。” 漪乔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略一思忖问道:“那万姑娘如今在何处?” 尔岚张了张嘴,答话尚未出口,便听得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自殿门口传来:“哎呀,想必太子妃昨晚是累坏了吧?居然如今才起身。” 漪乔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也懒得去和她计较,只从容地理了理衣冠,继而站起来缓步走到她面前道:“万姑娘可是奉了圣命前来探望殿下的?” 万亦柔依例朝她行了一礼,随即抬头一笑:“正是。圣上得知殿下病倒了之后,也是忧心不已,特准殿下这几日在慈庆宫好生休养,课业和朝务暂停。此外,圣上还体恤太子妃辛劳,于是便着亦柔前来照拂殿下。奈何圣上近日龙体欠佳,故而就不亲自前来了。” “既是如此……那便劳烦万姑娘了,”漪乔瞥她一眼,轻轻一笑,“此处暂交予你,本宫要先去盥洗一番,不然若是太后她老人家待会儿前来,怕会失仪于驾前。” “那就恭送太子妃了。”万亦柔冲着她又是一礼,笑得满面灿烂。 漪乔淡淡扫她一眼,继而转身出了寝殿。 皇帝会派万亦柔前来探望,这一点漪乔之前是没有料到的。不过自己儿子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居然都不来看上一眼,父子之情之淡薄,由此可见一斑。 可他自己不来,却为何要派万亦柔前来呢?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用意的。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应当操心的事情,她如今只要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漪乔梳洗停当,又换了一身宫装,才又折回祐樘所在的寝殿。她在路上遇到前去送药的宫人,便顺手接过放着药碗的托盘,径直走了进去。 “这帮奴才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怎么送个药也如此之慢!殿下好不容易醒过来了……诶,太子妃?”万亦柔正娇声抱怨之际,忽而看到漪乔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不由语调微扬地道。 漪乔听到她的话动作一滞,旋即下意识地转头望过去,下一刻,便堪堪跌入了一双深沉似海的眸子。 一瞬间的怔愣之后,她垂了垂眼帘,移开了视线。她手中捧着托盘,走到床边朝着祐樘浅浅地福了福身,随即淡淡地开口道:“殿下既然醒来了,那便快些服药吧。” 祐樘靠坐在床头,静静地凝视她片刻,目光逐渐变得温软若春水。他朝她虚弱地笑笑,出口的言语却是并未接着她的话:“可是一夜未眠?辛苦乔儿了。”他的声音轻柔和缓,但又透着一股无力的沙哑。说话间,他勉力抬起手臂,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漪乔感到有些不自在,微垂着头侧了侧脸躲闪了一下。她也不看他,只是语调平淡地道:“殿下言重了,此乃臣妾分内之事。更何况,太后之命臣妾不敢违抗。” 祐樘是何等心思之人,自然即刻便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慢慢放下了手。 “如今我已然醒来,此处也不缺人手,我看乔儿怕是倦意未消,还是回寝宫补眠吧,”祐樘语气一顿,随即笑容如常,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至于皇祖母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是啊,太子妃,你也守了一整晚,还是依着殿下的话快些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在一旁枯坐了半晌的万亦柔见状,连忙笑着插话道。 “臣妾遵命。”漪乔朝祐樘行完礼,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药碗,见万亦柔作势要接过,正要递给她,却被祐樘中途阻了下来。他动作轻柔地从她手里捧过药碗,抬眸对她温柔地笑了笑:“我自己来吧。” 他刚刚自昏迷中醒来,身体虚弱得很,四肢的气力还未恢复,所以捧碗喝药的动作不免有些艰难。漪乔刻意忽略掉了这个细节,道了一声“臣妾告退”,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寝宫之后,她躺在床上浅浅地睡了一会儿,然而没多久便又醒了过来。她心烦意乱地坐起身,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他挂着温柔笑靥的病容,耳边总是会回荡着他虚弱的轻声细语。她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明明已经决定放下的,却又哪里来的这些个牵绊?所以她要再果断一点,不能再这么想他了。他如今已经醒过来了,那里也绝对不缺照顾他的人,不需要她再去操那份闲心。漪乔抱着膝,不断地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道。 周太后在之后来探望过一次,也不知祐樘对她说了什么,太后不再强迫漪乔留下来侍应,对她私自回寝宫之事也没有追究。 她尽力给自己安排事情去做,把时间填得满满的,但是一天下来却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的,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连练习瑜伽冥想都不能让她静下心来。 一直熬到掌灯时分,她有些撑不下去,想着从面儿上来说也应当再去探望他一下的,于是用完晚膳之后,她便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他的寝殿之外。 然而,她刚刚走近就觉得这里气氛有些不对劲。从此经过的一位御医在向她见过礼之后便匆匆入内,宫女太监也是一个个手忙脚乱地进进出出。 她蹙了蹙眉头,拦住一个小太监问道:“发生何事了?” “启禀娘娘,殿下方才突然发起高热,如今……如今已经人事不省了。”那小太监似乎有些惶恐,抖着嗓子答道。 漪乔怔了一下,随即便快步走入了殿内。 那个清瘦的少年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眸紧闭,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晕染着一片不正常的红晕。即使是周围明亮的灯火,也无法为他的面容镀上一分半豪的暖色,他的身影仿佛已经沉入了一股浩大的虚无缥缈之中。在周围的影影绰绰间,仿若没有实质一般。 明明白日里还对着她温柔而笑的人,如今却已经变得毫无生气。 漪乔无意识地一点点攥紧拳头,强自稳了稳心神。她见御医正紧张地为他施针,不便打扰,于是沉声对着侍立在一旁的宫女问道:“殿下不是已经醒来了么?怎会又昏厥过去?而且还发起了高热?” “回娘娘的话,太后和万姑娘走了之后,殿下说要休息一下,屏退了殿内所有伺候的宫人。方才奴婢们来给殿下呈晚膳,却发现殿下竟然不知何时昏了过去,面色也极是不正常。” 第118节 “那为何没有人来和本宫禀报?” “这……回娘娘,”那宫女犹豫了一下,“这是殿下的意思。殿下之前吩咐说,不是天大的事情不要去惊动娘娘。” 闻听此言,漪乔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堵,还有些冒火。她深吸几口气,敛容接着问道:“那殿下服药了么?” “殿下……殿下如今无法服药……” “你说什么?!”漪乔不受控制地脱口惊呼道。 然而她话一出口便自觉有些失态,不由沉着脸压低声音道:“给本宫说清楚!” “是,是……御医之前开了方子,可殿下如今昏迷过甚,已经无法吞咽,汤药根本喂不进去……所以,所以眼下才要用针灸的法子来退热……”那宫女说着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看漪乔。 漪乔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凉,一股寒意直往上蹿。 她吩咐下去,让宫人们照着方才的方子再去熬一份药。随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床上的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直到御医施针完毕。 “殿下如今怎样了?”她走上前对着累得满头大汗的御医问道。 那位御医看起来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他朝着漪乔行了一礼,随即迟疑着开口道:“恕老臣直言,殿下眼下的境况有些不妙,汤药难进,高热不退。白日虽是醒来了,但实则病况并未好转,兼之殿下似乎是心里有难平之磈磊,由此加剧了病情……” 正在此时,漪乔吩咐准备的药已经熬好。她捧过药碗,三两步走到他的床边坐下来,将药碗放在一侧的矮几上。漪乔小心地将祐樘扶起来,她自己则坐在他的身后,然后扶着他的身体,让他安稳地靠在她的怀里。她一手慢慢掰开他的嘴,另一只手从药碗里舀起一勺黑褐色的汤药,慢慢往他口里喂。 然而诚如那宫女所说,他如今连本能的吞咽都不能,无论她如何推送、为他顺气,药汁还是一点点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他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意识完全湮灭了一样。 感受着他身上滚烫的温度,漪乔的面上逐渐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针灸能压下殿下的高热么?”漪乔转头问那位御医。 “老臣如今也不敢肯定。殿下高热不退是由此次大病而起的,不同于平常的风寒之类。且殿下身体极度虚弱,脾胃受损,汤药不进,是否有效还有待于……” 漪乔正听着御医的答话之际,突然感到怀里的人痉挛了一下,她连忙转头看向他,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见他痛苦地微蹙着眉头,疾喘了几口气,一口鲜血突然喷溅而出。鲜红刺目的血洒落在他纯白色的里衣上,映着他异样的病容,竟然显出几分诡异的妖冶。 殿内的众人忽见眼前一幕,都是一惊。漪乔紧紧地咬着下唇,掏出一块丝帕为他擦掉唇角的血丝,转头看向那位御医道:“殿下为何会吐血?” 那老者思忖了一下,继而凝眉答道:“老臣之前为殿下把过脉,如今忽而呕血原因当是有二。其一是肝火犯胃。七情内伤,肝气郁结郁而化火,肝火上犯损伤胃络,迫血上行致呕血;其二是气不摄血。劳倦过度加之久病体虚,脾气虚弱不能统血,血溢经外上逆呕血。除此之外,老臣还发现殿□内居然有淤血,似乎原本就有伤……” 漪乔闻言不禁一愣——他之前还有伤?难道是在宫外的时候伤的?不过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将他的体温降下来。 她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些关于医疗保健的讲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若是呕血的同时还伴有高热,是非常不容乐观的现象,甚至可能诱发败血症……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沉。 “你们都退下吧,”漪乔望着祐樘憔悴的病容,垂眸思忖了一下,“此外,即刻差人送来一坛烧酒以及一盆温水。” 殿内众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太子妃要酒做什么,纷纷猜测着是不是太子殿下病重所以伤心过度?不过也没有人敢上前问,既然太子妃有令,那便照着做就是。 等到漪乔要的东西送来的时候,她便屏退了左右,还吩咐将门窗关好,不要来打扰她。 漪乔如此下令,自然不是要借酒浇愁,她是要用擦拭酒精的法子来给他退烧。古代又没有医用酒精,所以只好找酒来代替。而若是酒精浓度过高的话会刺激皮肤,还会吸收表皮大量水分,所以她要用温水将纯度较高的烧酒稀释一下,同时还能调试酒精温度,使之不会因为太凉而引起不适,一举两得。 她大致按照一比一的比例稀释完毕,将要用到的物品搬到他的床前,一切准备停当了却是站在那里没有下一步动作。 当初在一旁侍应他沐浴她都觉得尴尬,更何况是如今要为他擦身? 她此刻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脸颊微微发烫。 不过眼下施救要紧,不是她难为情的时候。 漪乔深吸一口气,踟蹰了一下,随即伸手解开了他的里衣。 细腻光洁的皮肤由于发烧的原因,于白皙中泛起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在灯火的映照下散发出柔和温润的光晕。线条优美的脖颈之下,是一副颀长的身形。虽然很是清瘦,但身体上的完美匀称完全遮掩掉了那份本该有的突兀。 漪乔一边回想着应该重点擦拭哪些部位,一边拿着蘸了酒水的棉布着手擦拭。由脖颈两侧到手臂,再由后颈到背部,接着再到下肢……随着擦拭部位的下移,她也愈加尴尬,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滚烫,酡红从脖子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她尽量屏息凝神,让自己专注于手中的工作,摒除一切私心杂念。见自己为他擦个身居然都羞赧成这个样子,不由暗暗数落自己真是没出息,之前决绝地说他的死活与她无关,如今他这个样子她不好袖手旁观,但居然还一直脸红心跳,她好歹是个从现代来的,以前又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眼下这叫什么事啊…… 好容易为他擦拭完毕,漪乔直起身拍了拍火烫的脸颊,满面的懊恼之色。 不过,擦拭酒精只是辅助的疗法,可以缓解一下症状,她也不确定到底作用有多大。如今只能慢慢观察他的反应,走一步看一步。 漪乔又备了一盆凉水和一块帕子给他敷额头,然后搬了一张椅子坐在祐樘床前,过一段时间给他浸一次帕子,以保持凉度。 可能是由于劳心劳力的原因,她后来便趴在床边睡着了。 黎明的第一缕晨光挤过窗户的缝隙跳进房间里,投射在漪乔恬静的睡容上,像是在叫她起床一样。 她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继而慢慢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按了按太阳穴,下意识地伸手去试探他的体温。 然而她无意间一抬眸,便看到一双温柔若水的眸子正含笑觑着她。 ☆、88第八十八章 真相的一角 “乔儿,”他朝她虚弱地笑了笑,轻声道,“早安。” 漪乔闻听此言不由愣了一下,原本听到这样的问候觉得有些奇怪,但随即她又想起从前晨起的时候他们便是如此互相打招呼的,只是时隔这么久,如今听来竟然已经感到了几分突兀。 原来有了隔膜之后,连之前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如今也会变得陌生。 漪乔轻轻地晃了晃头,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感到睡意也去了大半,继而上下打量他一番,抿抿唇道:“你何时醒来的?” “比乔儿早了一点而已,”他眸光流转间笑意宛然,“乔儿可是在此守了一夜?倦么?若是倦的话不妨歇息一下……” 漪乔垂了垂眼帘,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敛容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殿下醒来了,那臣妾也便可以退下了。臣妾这就去把御医叫过来,再为殿下诊诊脉,请殿下稍候片刻。”说完,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第119节 “乔儿一定要这么避着我么,”他望着她的背影,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刚醒来,乔儿居然就如此迫不及待地离开,片刻也不愿多停留?” “殿下既是醒了,想来应当是已无什么大碍,”漪乔连头都没有回,“更何况是殿下自己说的,若是臣妾倦的话可以去歇息了……” “是我说的不假,”祐樘稍稍抬眸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往后靠了靠,唇角微微一勾,“但我指的是在此处歇息——我说让乔儿回去歇息了么?” “你!”漪乔猛地回身瞪了他一眼,一时有些语塞。但她随即便嗤笑一声,语带讽刺地道:“看来殿下病得也不严重啊,刚醒来就已经这么能言善辩了。” “乔儿说话一定要这么夹枪带棒、不依不饶的么,”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苍白的面容上苦笑连连,“我只是关心乔儿而已。” “殿下这是何必呢,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我们都清楚,虚情假意的有意思么?我自认已经按照自己先前所说做了份内的事情,殿下眼下还在担心什么呢?莫非是连欺骗都已然成为了习惯不成?”漪乔挑眉看向他,唇边慢慢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祐樘并未说话,片刻的静默之后,忽而凝眸看向她:“乔儿还是在乎我的,对么?不然也不会一直在此守着。” “我那是怕你真的撑不住一命呜呼了,到时候我就永远也无法脱离皇宫这个鬼地方了。而且若是被太后知道你病重我也不闻不问的话,大概又要怪罪我了,我可担待不起。”漪乔语调微扬,声音淡漠。 “乔儿,但你要知道,真正的关心是装不来的。” 漪乔偏了偏头,垂下眼睑,将视线投放在了别处,声音极低地呢喃道:“或许现在是真的,但我不会让自己陷得太久的。” 祐樘的眸光闪了闪,一丝暗芒自眸底稍显即逝。他仿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面上温和的笑意依旧:“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眼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乔儿。” “殿下请讲。”漪乔抬头看向他,随口接道。 “乔儿昨晚都做了些什么,”他凝视着漪乔,须臾的停顿之后,温雅略带沙哑的嗓音才再度响起,“或许更确切地说,是对我做了什么?” 漪乔突然愣了一下,瞬间意识到了他所指的是什么,面上浮现出一抹窘迫之色。然而她却不肯在话语上显现出自己此刻的尴尬,只略抿了抿唇,状似淡定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祐樘看着她那个样子,不禁失笑道:“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乔儿面上的赧然之色要如何解释?” “你到底要怎样,”漪乔面色一沉,“没事的话就让我走,太子殿下。” “怎么没事,”他面上的笑意加深,“我方才的问题乔儿还未回答呢。” 漪乔深吸一口气,目光偏了偏:“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乔儿,你是不是有些……答非所问?” 此时漪乔已经窘迫得满面通红,脸颊发热得厉害。她用手背贴了一下双颊,咬了咬牙道:“好,既然你一直抓着不放,我说了也无妨,反正也没什么可不能说的——我是脱了你的里衣,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但是,那又如何?” “确实不如何,反正我们是夫妻,就算是被看光了我也无话可说,”他抿唇一笑,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光华流转:“不过,虽说我无所谓,但乔儿有没有觉得你也太理直气壮了?” 漪乔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又红了一分。 “我那是为了给你降温,不脱掉衣服怎么擦酒精退热?”漪乔此刻虽然沉着脸,但面容上的酡红却是有增无减。不过眼下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禁猛地抬眸看向他:“你怎知这事情是我做的?” “原本是有些不确定的,有此一问也只是想试探一下,只是没想到乔儿不打自招了。”他唇角微微一扬,憔悴的病容上笑得一派温和纯然。 “可是你猜也该猜到我如此做是和为你缓解症状有关的,却还要一直纠缠这个问题不放,”漪乔冷着脸睥睨他一眼,“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看我窘迫的样子。” “乔儿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是没法子。不过能藉此看看乔儿冷漠之外的神情,也是好的,”他坐起身子缓了几口气,笑看着她,“我无心故意为难乔儿,说起来,此事似乎是我比较吃亏吧?对了,提及此,我倒是想起当初乔儿醉酒之后还把我……” 漪乔嘴角抽搐了一下,黑着脸打断他的话:“殿下刚刚醒来便如此有兴致调侃我,想来是已无大碍了,我去叫其他人过来,恕不奉陪。”言毕,她也不管他反应,转身提步就要去开门。 然而她还未走到近前,便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和人声逐渐向这里靠近。 “乔儿。”祐樘突然在漪乔身后低唤了她一声。漪乔回身看向他,便见他靠在床柱上敛容朝她使了个眼色。 当门被打开的时候,周太后和皇帝朱见深并一众宫人便出现在了祐樘和漪乔的视线里。 正坐在祐樘床边的漪乔见此,连忙迎上前去朝太后和皇帝行了一礼:“漪乔见过太后,见过皇上。” 祐樘略略理了一下仪容,用手撑着床沿就要挣扎着下床行礼。周太后见他已经醒来,脸上的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她快走至他床前拦住他的动作:“樘儿,你醒来就好啊!快些躺回床上去,都是自家人,你如今既是还病着,身子虚弱,便不必行礼了。” 侍立在一旁的漪乔听了周太后的话,目光不由向着她的方向瞟了一下,在心里暗道:太后这话听起来满是对自家孙儿的关心,但仔细想一下,其实却是无意间透露出她似乎更看重纲常礼法。看她平日里和他一副祖孙情深的样子,莫非实际上在她内心深处亲情仍是不及那些虚的东西么…… 祐樘朝周太后淡淡地笑了笑,轻轻颔首道:“多谢皇祖母体恤。” “哀家今早听闻你昨晚之事真是忧心不已,着急忙慌地就赶过来了,”周太后扶着他靠坐下来,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对祐樘道,“樘儿你看,你父皇也来看你了。” 朱见深心不在焉地干站了许久,见周太后点到他的名,不好再不开口,于是上前几步,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樘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父皇关心,”祐樘面上的笑意不变,“父皇龙体欠佳,原该多歇着才是,其实不必亲自过来探望的。父皇如此,儿臣实在是心中有愧。” 周太后不赞同地接话道:“诶,你此次病得这么凶险,你父皇前来探望也是理所当然的。” 祐樘冲周太后笑笑,随即转向朱见深道:“父皇近来休养得如何了?” “别提了,近日边关不太平得很,各地也是天灾不断,朕看着那呈上来的一堆堆奏疏就烦躁得紧,想静养也不得安宁。”朱见深皱了皱眉头,一脸的不耐之色。 “莫非是那蒙古小王子又在寻衅滋事?” “除了那厮还会有谁?前阵子好歹消停了些日子,眼下居然又蠢蠢欲动起来。他已经强占了我河套竟然还不知餍足,难不成真的妄图篡夺我大明江山不成?真是狼子野心!之前朕派兵几次围剿,也不是没有打过胜仗,如今看来竟是一点成效都没有,鞑靼反而有日渐强大的势头。” 祐樘略一思忖,而后缓缓开口道:“父皇莫要过于忧心,蒙古鞑靼虽然如今势头日盛,但毕竟根基不可与我大明同日而语。巴图蒙克要恢复他祖上的基业,怕是……办不到。” “看起来你似乎是很有自信,”朱见深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你心中早已经有了良策不成?” 祐樘低头轻咳了几下,缓了缓气才轻笑着道:“儿臣只是劝慰父皇放宽心罢了。父皇当知晓,儿臣生来资质驽钝,何来的良策?不过想来,慢慢琢磨的话也该是能有应对之策的。” 朱见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正欲说什么,突然见一太监进得殿内,向着众位主子行过礼之后,最后跪在朱见深面前俯首道:“启禀皇上,不好了,万贵妃娘娘旧疾又发了。” “什么?!贞儿她……”朱见深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紧张起来。 他回头向周太后匆匆告退之后,便也不顾自己母后那不悦至极的面色,心急火燎地向着永宁宫的方向赶去。 周太后阴沉着脸,半晌都不说话。祐樘轻轻叹口气,转头对漪乔温声道:“乔儿,去帮皇祖母沏一盏茶。” 漪乔应了一声,正要挪步到几案边,却忽听周太后带着怒气地沉声道:“哀家不喝,不必费那心思了——太子妃,樘儿都醒来了,你居然都不知道去把御医宣来再给樘儿瞧瞧,看是否还有何妨碍,再一并开几副方子巩固调养一下么?合着哀家说一步你才往前走一步是不是?哀家是让你来伺候樘儿的,不是让你来当闲人的!进门这么久居然连个子嗣都没有,真是没用的东西!哀家要你何用?!” 第120节 漪乔咬了咬下唇,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祐樘见周太后说话越来越难听,明显是将火气引到了漪乔身上,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出面打圆场:“皇祖母请息怒,乔儿原本是要宣太医的,但正巧那时皇祖母和父皇驾临,乔儿觉得不便打搅,才暂且没有做吩咐。另外,孙儿此次高热得退,乔儿也是功不可没,她可是衣不解带地守了孙儿整整一夜呢。至于子嗣的问题,皇祖母是不是扯远了?孙儿明白,皇祖母是生父皇的气,但父子之情深与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皇祖母何苦强求。而再为此迁怒他人,恕孙儿直言,是否有些不妥。” “樘儿,你……都知道了?”周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嗯,父皇来时,不情愿都写在脸上,”祐樘散淡一笑,“想来必然是皇祖母亲自出马将父皇硬拉来的。” 周太后又是一阵叹息,随即看了漪乔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语调一扬:“迁怒其他人?这也就是太子妃,若是换了旁人,你会费这么多唇舌来说情?不过说起子嗣的事情,哀家倒是想起了前些日子差人送来的那几个人。既然太子妃这么辛劳,那便换她们来侍候吧……” “孙儿正想与皇祖母说道此事呢,”祐樘敛了敛容,语调淡淡地道,“依孙儿看,还是将她们遣回去吧。” 漪乔不由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转头看向他。 “樘儿,你……”周太后面露讶然之色,渐渐皱起眉头。 “不瞒皇祖母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她们六人在孙儿身边侍候,但孙儿也由此发现,她们实在是万万及不上乔儿。乔儿比她们细心得多,也更加了解孙儿的喜好,皇祖母难道没发现之前乔儿在孙儿身边侍应的那段日子,孙儿的身体被调养得很好么?可是换了她们,这才半月有余,孙儿就大病了一场。这其中固然有孙儿操劳过甚的原因在,但在一旁照顾的人不妥帖,恐怕也是极重要的缘由,”祐樘见周太后面上仍有犹疑之色,眸光微转,继而面上温和的笑靥依旧,“其实还有一点更为重要,请皇祖母附耳过来。” 周太后闻言慢慢侧倾过身,待听完祐樘的几句耳语之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这还了得!是哀家大意了,”周太后不无懊恼地道,“那便依着樘儿所言就是了,让她们该回哪回哪。” 漪乔疑惑地看着眼前一幕,心里不禁犯嘀咕:他到底和太后耳语了什么?竟能让她瞬间就下定决心?不过如今看来,他算是利用了自己此次生病作为契机?按说他若是想排挤几个宫女的话,应该用不着将自己折腾得重病,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 那么他此次一场大病到底是有心呢,还是无意呢?不过如此一来,他便又要回到原来的寝殿,他们又要同床而眠了…… 漪乔总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离开皇宫的,如今也只是在等待他登基这个时机而已,所以她平日里也不怎么在宫里走动,只在慈庆宫里看看书,逗逗狗之类。毕竟,对于这么一片复杂诡谲的汪洋大海,她还是少往里面趟的好。 但她不去别处走动,却有人主动找上她。并且,这个人还是她万万料想不到的。 漪乔看着万贵妃派遣来传话的宫女,思索着开口道:“贵妃还说了什么没有?” “回太子妃的话,没有。贵妃娘娘只说是让太子妃前去赴宴。” “若本宫不想去呢?” “贵妃娘娘说她是极有诚意的,只是因为近日身体每况愈下,不能亲自前来邀请太子妃。若太子妃不肯赴宴的话,便是不买她的面子。” 漪乔沉吟半晌,之后对一旁的尔岚吩咐道:“等殿下一回来,就告知他我去永宁宫赴宴了。” 听万贵妃这话的意思,她今日若是不去的话,可能就给她留下了话柄,没准儿之后会找她麻烦。 万贵妃既然派自己宫里的宫女来慈庆宫传话问她的意思,那么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应该不少,如果说她设的是鸿门宴的话,那这动静似乎太大了些。 不过,为策万全,她还是下意识地要让祐樘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去向。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能更文的感觉真好哇,内牛……t^t话说,万阿姨的目的何在捏,以及,有个人似乎有些日子米有出来鸟,啊哈哈哈……xdps:咳咳,周五中午之前会再更两章的【严肃脸 ☆、89第八十九章 回头可有岸 漪乔原本以为万贵妃会将筵席设在宫殿内,没想到她居然将设宴的地方选在了永宁宫的一处小花园里。 当她在一宫娥的引领下步入花园的时候,一股馥郁芬芳的花香便扑面而来。沿着幽深的小径一路往里走,远远地便看见一个身着宫装的人伫立在一片花丛前。那人背对着她,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到来,也似乎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神游天外。 将漪乔带到近前之后,那宫娥朝着万贵妃低眉顺眼地躬身道:“启禀娘娘,太子妃已经到了。” “嗯,”万贵妃转过身来,“你退下吧。另外,传令下去,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本宫要与太子妃单独聚一聚。” 那宫娥应了一声,便趋步退了出去。 “贵妃娘娘。”站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的漪乔此时方对着万贵妃福了福身,算是打了招呼。 万贵妃打量她一番,才笑着道:“太子妃客气,入座吧。” 漪乔总觉得她如今的态度似乎比之前和善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连日来缠绵病榻的原因,之前她身上那股刺人的锐气已经消弭得几乎感受不出来了。她原本就是年近花甲的人了,又加上旧疾缠身,所以再是如何保养调理,也终是遮掩不了愈加明显的老态和病相。 “如今这样的时节正是品尝美味佳肴的好时候,一年的果品新味和五谷新味都已然陆续下来了。正巧圣上昨日令御膳房送了些鲜果和佳肴,我思忖着我一个人也享用不完,便请了太子妃过来同享,”万贵妃扫了眼前摆了满满一桌的丰盛美味,笑看向漪乔,“太子妃不必拘谨,尽情品尝便是。” 然而漪乔坐在她对面,抬手慢慢执起银筷,却是久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她虽然应邀前来,但对万贵妃的戒心却是丝毫也未消减。说起来,她们虽然之前没有直接的冲突,但却一直都是间接对立的。她当年可以给还是个孩子的祐樘摆下鸿门宴,如今怕是也安不了什么好心。毕竟如她们这样的敌对状态,就算是要找人一起尝鲜,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 “太子妃怎的都不动筷子?莫不是不喜欢这些菜色?要不,让我来介绍一下吧,”万贵妃说着就执着筷子一盘一碟地指点过去,“这个叫做不落夹,是以苇叶方包糯米制成的,滋味很鲜美的;这个是包儿饭,里面掺有各样精肉、肥肉和齐全的配料,外面包着的那层是莴苣叶子……另外你看,这里还有笋鸡、白煮猪肉、鲨翅、炙蛤、燕窝羹、丝窝、裁松饼、虎眼糖、鲜樱桃……” “贵妃娘娘,”听她介绍了许久,漪乔忍不住出声打断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她总觉得此次万贵妃邀她来是有目的的。很明显的,她如今态度转变得太大,变得太好,好得都有些偏于殷勤了,这根本就是不正常的。既然如此,那么这么无意义地耗下去不是个事,倒不如大家坦明了说。 万贵妃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过了片刻,她讪讪地笑笑:“太子妃还是先用膳吧。” “娘娘有话不妨直言,”漪乔敛容看向她,“漪乔眼下还不饿。” 万贵妃见她如此,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方才我便想问了——太子妃是不是担心我在这饭菜里面做了手脚?” 漪乔抿了抿唇,犹疑了一下,抬头看向她:“娘娘何必挑明。” 万贵妃放下银筷,随即又是一阵叹息:“太子妃如此,可以理解。毕竟我和太子一直作对了那么多年,任谁想来,我都该是别有居心的。但是眼下我可以起誓,这些饭菜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漪乔靠在椅背上,仍旧没有任何要动筷子的迹象:“可是娘娘邀我前来的主要目的应该不是用膳吧?” “看来太子妃对我的戒心真不是一般的重啊,”万贵妃苦笑一下,“那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我便开门见山地直言了——请太子妃帮我向太子求个情。” “你说什么?!”漪乔不无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向她。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却确确实实是我要求太子妃帮忙的事情,”万贵妃满面的认真之色,“请太子妃向太子说情,请他来日登基之后莫要为难我的族人。” “可是,我不明白,”漪乔面色沉了沉,“你不是一直都和他作对的么?你们的梁子都结了一二十年了,怎么突然想起要向他低头了?” 第121节 “我确实一直都在与他为敌。他未出世之时我千方百计地阻止他的出生,他侥幸来到这个世上之后我又明里暗里地使尽手段想要戕害他。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对付他,无时无刻不想让他死!可是,这些年下来,我逐渐发现他这样的人似乎不是我能对付的。虽然越来越力不从心,但我就是不甘心!所以,我也从未想过要停手,”万贵妃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渐趋激动的情绪才接着道,“然而,我所做的一切却似乎改变不了什么,他依旧好好地活着,他的太子之位表面上看起来飘摇不稳,但实际上背后支持的势力不少,绝对不是那么轻易能扳倒的。尤其是两年前的泰山地震之后,连圣上也绝了废储的念头,他的地位便完全稳固了,将来继承大统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漪乔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可是虽然这些我很清楚,但仍旧是不甘心。我总想着只要他死了,我的心头大患也就彻底消除了,所以对他的加害有增无减,甚至越来越疯狂,”说到这里,万贵妃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可惜造化弄人,或许也是天意,我终究是敌他不过。如今我已是身心俱疲,自家身子也是每况愈下。虽然每次御医来瞧过之后圣上都说没什么大碍,让我放宽心,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恐怕……我的大限将至了。”言及此,她不禁凄然一笑,目光变得有些散。 漪乔静默地望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意识到自己要不久于人世了才知道回头么?” “不然如何?我要铺好后路。我死了不要紧,我的族人怎么办?有朝一日他登基为帝了,能放过他们么?说不得灭了我九族都是有可能的。” “听贵妃娘娘这话的意思,还真是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万贵妃听了她的话不由嗤笑一声:“悔过?在皇宫这种地方,谁不是斗来斗去的?暗里使绊捅刀子的事情还少么?自从我四岁的时候被爹狠心扔进皇宫之后,就什么都看清楚了——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自己去争去抢,哪怕是不择手段!你不争,别人不会白白送到你面前,你不斗,只会被别人活活整死!尤其是在皇宫这样的地方,就更要为自己而活。” 漪乔深吸一口气,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的话虽然有些偏激,但也确实是在这种尔虞我诈的地方存活的生存之道。 漪乔垂眸思忖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圣上那么宠爱你,难道就没有为你考虑过将来的后路问题么?” 万贵妃的神情一滞,随即想了一下道:“还真的被你言中了,圣上确实为我思虑过这件事情。他之前一再劝说太子放下过去的种种,日后莫要与我和我的族人为难,上次罚跪奉先殿,其实也是圣上顺水推舟,想借此逼他就范。但太子表面上温吞唯诺,却唯独一直不肯在此事上让步。不过奇怪的是,在那次在宫外遭遇刺杀之后,他突然暗中送信给圣上,说只要我日后守着自己的本分不再与他作对,他便会放下过去,不再与我计较。他说他手里握有我图谋刺杀他的证据,若是我不同意或者答应了但是言而无信的话,他就会将证据公之于众,到时候恐怕连圣上也难以保我。并且将来登基之后,新帐旧账一起算。圣上没法子,劝了我好几日,我才勉强答应下来。此事谈妥之后,他才回到宫中。” 原来,这就是他当时刻意在吉安客栈多停留了几日的原因。原来,在宫外的时候他还真的暗中和朱见深有交涉,这与她当初猜想的一样。只是,她没想到他们父子之间商定了这样的交易。不过细细想来,难道他不觉得这样的交换条件对他来说比较吃亏么?他那么会算计的人,这种吃亏的事情怎么会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自然,这些念想她也只是在自己心里转一转,不会说出来。不过,如今这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疑问——既然事情都谈妥了,万贵妃为何还要让自己为她求情?漪乔这样想着,便也就问出了口。 “我不相信他的话,”万贵妃的脸色冷沉了几分,“他的举动太突然,而且此事于他而言好处并不大,我怕他还有什么后手。” “你怎知他不是和你一样,不想再斗下去了才会如此的?” 万贵妃沉默着不做声,过了许久,她嘲讽地一笑,才幽幽地开口道:“是我逼得他幼时只能躲在安乐堂度过而从此落下一副病体,是我在他认祖归宗之后害死了他的母妃,是我不断地在圣上面前进谗言让他父皇逐渐疏远他,甚至是厌恶他,是我从他幼年之时就开始费尽心机明里暗里地加害他,一切都是我做的!他这十八年来的遭际,绝大多数都是我造成的。你觉得,这样的深仇大恨,他会主动提出放下么?如果换做是你,你会相信么?” 漪乔倒抽了一口气:“你有那么恨他么?”这一桩桩一件件,可谓是从小到大紧逼不放,旁人听了都会起愤慨之心,更何况是当事者? “恨他?我说了,在宫里就要为自己活,”她病恹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我只是太爱圣上,不容许任何人危及我的地位,不容许任何人与我争夺圣宠!凭什么我的皇儿早夭了,却要眼睁睁看着她们与我共分甘霖,还为圣上生儿育女?我不允许,我一定要阻止!那么多妃嫔的胎儿都被我一个个打掉了,唯独纪淑妃那个小|贱人……她居然能顺利产子!可怜我的皇儿还不满周岁竟然就早早地去了,连正式的名讳都没来得及取……若非如此的话,现在稳居太子之位的就是我的皇儿,哪里能轮得着纪氏生的种?!明明我的孩子才是皇长子!” “你不觉得你的爱太偏执太疯狂了么?”漪乔凝眉看向她。 “偏执又如何?疯狂又如何?你们这些旁人根本就不知道我和圣上这一路走来有多么得不易!当年土木堡之变之后,代宗接替了皇位,把自己的儿子朱见济扶上储君之位,贬原本是皇太子的圣上为沂王。宫里的人都势利得很,那个时候真是众叛亲离,只有我与圣上相依为命。就连圣上的生母,当时还是贵妃的周太后都怕麻烦上身,每次来看望圣上之时也都是来去匆匆,”万贵妃的目光逐渐变得悠远,似乎是在追忆什么,“不过如今想来,那段日子虽然过得极苦,但那时候我与圣上也是最亲密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旁人来打扰,没有人来和我争……” 漪乔满面思考之色地看着面前的人,就一直那么沉默着不开口。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万贵妃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因为她爱得太深,深到偏执扭曲的地步。只可惜朱见深虽然也是极为宠爱她,但却顶多只是心的专一,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在爱着她的同时还去临幸其他的女子。 所以这就是导致万贵妃性格扭曲的悲剧根源吧?该说她爱对了人呢,还是爱错了人呢?或许都不是,爱情本身哪里来的对错之分。 所以说这就是宫中女子的宿命吧?就算是得到了皇帝的心又如何,他不会为你放弃坐拥三宫六院的特权,顶多给予你多一些的宠爱,你照样要和无数佳丽共同拥有他的人,还美其名曰甘霖共享。 思及此,漪乔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说的,”漪乔压下纷乱的思绪,抬头敛容看向她,“你怎么会想到让我帮你去求情呢?你自己也说了,你和太子之间那是深仇大恨,怎么可能因为我的求情就化解掉呢?你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并且,我们之前似乎没什么交情,我为何要帮你?” “我能看得出来,你对太子来说是很重要的,他对你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说的话,他多少会听的。我也是实在没法子,才会如此的。” 漪乔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轻嗤了一声。但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矛盾的事情不能外传,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至于为何要帮我……”万贵妃说着从位子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一旁群芳锦簇的花丛前,漫不经心地扫了争奇斗艳的众多花卉一眼,之后却是没有在那里停留,而是转身走到了一片已经凋零掉的芍药花跟前。 她随手折下一枝早已开败的芍药,刻意朝着漪乔的方向举了举,让她能够看清楚。 那枝芍药已经零落得不成样子,根本无法看出来花冠原本的形状,花蕊周围残留的为数不多的几片粉红色的花瓣也因为采摘的举动而掉落得七七八八。 “这些败掉的芍药本来是要被移走的,但我当时一时起意给留了下来。这芍药可是有‘花中之相’的美誉,朵大色艳,花姿妩媚,但纵然是盛开之时再如何风光,也还是有凋谢的时候,到那时不免会遭人冷落甚至是抛弃,”万贵妃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花,又抬头看向漪乔,“女子,尤其是皇宫里的女子,就如同这花一样,年轻时娇艳妩媚,可能风光一时,但是当韶华不再,颜色老去的时候,便处境堪忧了。” “所以呢?娘娘想说什么?” “我如今已经年老色衰,虽然圣上从未嫌弃过我,我表面上也未说什么,但内心里还是极为惶恐的。你如今虽然正是年轻貌美之际,正当得宠,但迟早也会老去。同为女子,我相信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就算是不能完全说服他,让他手下留情也行,”万贵妃神情紧绷,紧紧地盯视着漪乔,“太子不像是多情之人,只要你牢牢地抓住他的心,就算将来他登基之后纳了妃子,你也一样能得专宠。另外,我还可以送你几套房中秘术,这可是很多宫妃求都求不来的。” “我确实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漪乔蹙了蹙眉,缓缓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但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更何况,我也确实爱莫能助。还有,你说的东西,我不需要。贵妃娘娘,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万贵妃眉头拧在一起,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见一宫娥匆匆走了过来。 她正准备呵责,便见那宫娥朝她行了一礼,急急地禀报道:“启禀娘娘,太子殿下驾临,说有要紧事,要带太子妃回慈庆宫。” 万贵妃闻言嗤笑一声对漪乔道:“瞧太子多紧张你,这么快就来接人了,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殿下既然说是有要紧事,那还是回去看看的好。娘娘若是没事的话,漪乔就先行回慈庆宫去了。”漪乔不失时机地提出要离开。 “嗯。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太子有什么要紧事。”万贵妃凉凉地道,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一章本来是想为万阿姨小小滴洗白一下的,但是写到后来发现也木有洗白多少…… 话说我真心觉得她还是很可怜的,小乔可比她幸福多了…… ps:下一章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更上,嗷嗷嗷!! ☆、90第九十章 心愿岂可圆 漪乔刚从那处小花园里出来,便看见祐樘迎面走了过来。 她低了低头,正准备向他行礼,却不曾想被他一把执起手,然后拉着就往外走。 等到两人都上了辇车,他才慢慢松开她的手,随后含笑问道:“乔儿,万贵妃没有为难你什么吧?” “贵妃……她没有为难我……臣妾,我们方才一直在用膳,仅此而已,旁的没有什么。”漪乔讪讪地笑了笑。 祐樘见她如此,面上不由露出些微的诧异之色。但他并未说什么,也冲她笑笑:“那便好。我回到慈庆宫之后听尔岚说你去了永宁宫赴宴,心里头觉得不安,就即刻赶过来接你了——乔儿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我又没有问旁的还有什么,你急着解释什么?” 第122节 漪乔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似乎是感到局促似的,不断地绞着手里的帕子,还一直垂着头默不作声。 “乔儿,你怎么了?”祐樘打量她半晌,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没……没什么,”漪乔摇了摇头,收起了帕子,“对了,殿下不是说有要紧的事情要找臣妾么?到底是什么事情?” “这个啊,”他笑看向她,故意顿了顿,“原来乔儿还记得这一茬呢。” “莫非这只是个带走臣妾的借口?” “算是,但也不算是。” 漪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须臾之后,才迟疑着开口道:“殿下此话何意?” “乔儿没听懂么?那好,等回到慈庆宫你就知道了。”祐樘唇角含笑地道。 漪乔应了一声,之后靠在辇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祐樘见她似乎是倦了借此小憩,于是一路上也未再和她说话打扰她。 待回到慈庆宫,漪乔回寝宫刚换过常服,便被祐樘差人叫去了书房。 她敲了门进去之后,便看见他正背对着她,悠悠闲闲地整理着各种文书奏疏。 漪乔走到他身侧,看着他手下不紧不慢的动作,面上渐渐浮起一抹沉思。 “乔儿,”他转首温柔地望着她,“你等一下。” “嗯。”漪乔刚应完,便见他回身从不远处的案几上捧起一个盒子,随后转过身来步到了她面前。 “乔儿,你看这是什么?”他说着,笑吟吟地一点点打开了那个制作精巧的鸡翅木盒子。 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两碟雕刻有细腻花纹的莹白糕点。那糕点是极薄的片状,漪乔伸手拈起一片,便感觉到触手滋润细软,犹如凝脂一般。托在手心里细看之下,她惊讶地发现这糕点片竟是薄到呈现半透明状态的。这么薄的切片居然还能雕刻上纹路么?真是不可思议。 “怎么,许久没吃,便不认得这糕点了么,”祐樘含笑望着她,“乔儿别只看着,尝尝看。” 漪乔点了点头,依言尝了一小口。 “如何?” “挺好的,”她抬头冲他淡淡笑笑,“殿下有心了。” 祐樘一直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片刻之后,不禁无奈地叹笑一声:“乔儿,你不是很喜欢吃这云片糕的么?我之前曾经特意去宫里的甜食房看过,发现那里没有这样糕点,于是又专门差人出外四处打探,找到了一位善做云片糕的江南厨子,然后请到宫里专做云片糕——可是如今看来,你似乎并没有多么欣喜。” “原来这么大费周章啊,”漪乔低头看了看只吃了一小口的糕点,“让殿下费心了。” “对了,这就是我说的‘要紧事’。” “啊?吃糕点也是要紧事?” “嗯,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有些小题大做,但我觉得只要能让乔儿开心的事情都是要紧事,”说到这里他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只不过乔儿似乎并未因此而开心多少。” 她看到他的神情,似乎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妥,想要安慰他一下,于是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其实这糕点挺好吃的,只是臣妾方才刚刚用过膳,所以没有多少胃口罢了。臣妾得殿下用心至此,知道殿下有这份心意,已是欣喜之极,殿下可千万莫要多想。” “乔儿,你……不生我的气了么?”祐樘的目光之中极少见地流露出满满的讶异之色。 “生气?呃,”漪乔的神情滞了滞,随即又面露笑容地道,“人总是会想开的嘛,臣妾之前那是不明事理,如今已经想通了。更何况殿下待臣妾如此,臣妾心内着实触动不已,就算是之前有再大的心结,眼下也该解开了,请殿下放宽心。” 祐樘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一双光华溢转的琉璃眸以一种判研的目光望着她。不过这也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情,他的嘴角很快便又挂上了那抹温和的笑容:“乔儿既然和我冰释前嫌了,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在,为何还要一直‘殿下’、‘臣妾’地称呼?莫非是说得久了,舍不得改回来么?” 漪乔微张着嘴,怔愣地看向他。但继而又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妥,于是便微微垂下头,眼睛一个劲地乱瞟,好像是不知道要将目光放在哪里一样。她暗暗吸了几口气,口里嗫嚅道:“我……那个……” 祐樘见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连脸颊都有些涨红,不禁失笑调侃道:“乔儿,你莫不是害羞了吧?怎的叫我名字一下也能忸怩成这样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难道和我闹了一场别扭,连脸皮都变薄了?” 漪乔的目光转了转,随即慢慢抬起头来,眼眸中盈满水一样的温柔蜜意,双颊晕红,轻轻开口:“祐樘……哪里这么开人玩笑的。” 祐樘目光温软地看着她,抬起手动作温柔地为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低声轻语道:“乔儿,我很想念你做的宵夜呢,可怜我很久都未曾品尝到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嗯?” “臣妾……呃,我怕太久没有下厨,会手生的,做出来的不合你的意……” “无妨的,我只是想吃乔儿做的东西而已。更何况乔儿厨艺那么好,就算是许久未曾下厨,做出来的也一定是人间美味,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那……好吧,”漪乔嘴角挤出一抹笑来,“你今晚便要吃么?” “这完全随乔儿而定。若是今日乏了,或者暂且不想做,可以改日再说。其实只要乔儿愿意为我做就好,我不急的。”他唇角噙着一丝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声音低沉温柔。 “你今晚要在这里熬夜批览奏疏么?” “嗯,近来有些不太平,政事冗繁。” 漪乔沉吟了一下,而后冲他笑了笑:“那就今晚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然而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便突然被祐樘伸手一拉带到了怀里。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上,眼帘半阖,过了半晌,低低的声音才缓缓溢出:“看来我今晚有口福了——那我今晚在此等你,乔儿。” 漪乔轻应了一声,面上一片若有所思的神情。 用完晚膳之后,漪乔便早早地去慈庆宫的膳房着手准备宵夜了。 当夜色已经变得黑漆如墨之时,她才提着一个食盒从膳房里面出来。抬头望望黑沉的天幕,星子稀落,月影迷蒙。她的面色沉凝几分,眼眸里一丝复杂一闪而逝。 当她走进书房里的时候,便毫不意外地看到祐樘正专心致志地垂首理事。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在书案的空当处,她笑着对他道:“祐樘,你不饿么?先用膳吧。” 他的目光在眼前的食盒上停滞了一下,随即含笑问她道:“乔儿,你以前不是一直习惯用托盘的么,如今怎的改用食盒了?” “这……是因为我发现用食盒会比较稳妥啊,”漪乔讪讪地笑笑,“其实用什么还不是一样嘛。不过,你也真是细心。” 祐樘笑了笑,也没说什么。随即他放下手里的奏疏,起身打开食盒,望向漪乔:“乔儿要不要像以前一样,向我介绍一下今晚的宵夜?” “呃,我能否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再向你介绍好么?”漪乔踟蹰着开口道。 第123节 闻听此言,祐樘不由轻笑一声,而后佯装生气地睨着她道:“怎么用膳之前还要问问题呢?莫非乔儿还想让我帮你给云公子送东西么?乔儿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嗯?” “云……呃,不是的,只是突然好奇,想问你一些问题而已。” 祐樘来到她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笑看着她:“乔儿问吧,我尽量回答。” 漪乔低了低头,想了一下才开口问道:“那个……你真的打算就此放过万贵妃么?” “乔儿都知道了?” “嗯,她与我说了。” “我放不放过她……那要看她自己了,”祐樘面上笑得意味深长,“起码,近段日子是如此。” 漪乔思忖了一下,又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邵宸妃那边呢?你有什么打算么?” “怎么会突然提到邵宸妃?” “呃,”漪乔噎了一下,“就是觉得那二皇子朱祐杬如今这么得圣上的喜爱,圣上甚至都想立他为太子,而如今他就这么和皇位擦肩而过,暂且不说他自己,他母妃邵宸妃估计心里也会不甘心吧?我怕她会暗中使手段加害你。” “乔儿思虑得真是周全,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祐樘唇角轻轻勾了勾,“不过你不必担忧,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若是真的要对我不利的话,我也自有我的应对之策。话说回来,乔儿,这个不是你应该操心的问题。我要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计戕害的话,那也就白白在这皇宫里面呆了十几年了。故而,你大可放宽心。” “那你近期会出宫么?”漪乔目光一转,紧接着便问出了口。 “乔儿,你今日是怎么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祐樘唇畔挂着一抹无奈的笑容,但是眸光之中却是渐渐沉淀下一层复杂的暗芒。似是判研,似是疑惑,似是沉思,也似是犹豫。 “呃……我说了,只是突然好奇而已。” “可乔儿怎会突然想到要问我近段日子是否要出宫呢?莫非是乔儿想出宫散心才有此一问的么,”祐樘顿了一下,然后笑着道,“可是我们才刚回宫一月有余而已。” 漪乔听到他的话不禁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惊讶什么。但她也并未问出口,只是干笑一声道:“哎——祐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出宫去为父皇办事也算么?” “你真的要出宫?去哪里?圣上交代你什么了?”漪乔马上接口问道。 “乔儿,你是来审问我的呢,还是来给我送宵夜的呢,”祐樘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面上的笑意逐渐加深,“我腹中早就已经在唱空城计了。” 漪乔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紧绷了一下,但随即又笑着道:“你不会是嫌我烦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迫不及待地要品尝一下久违了的美味而已。难道乔儿忍心让我饿着肚子解答你的疑问么?” “那好吧……”漪乔说着,犹豫着慢慢将饭食一样样摆了出来。 “咦?乔儿不翻花样了么?怎么还是猪肉炖杜仲?居然有重样?”祐樘掀开其中一个小瓷盅看了看,继而挑眉看向漪乔。 “我觉得……这个滋补功极好,所以想多做几次给你。”漪乔吞吐地解释道。 “看来乔儿确实是觉得我肾虚,想要给我多补一补啊,”祐樘满面揶揄地看向她,随后又敛了神色,捧起那份猪肉炖杜仲,用汤匙慢条斯理地搅了几下,突然抬头看向漪乔,“乔儿往里面加了什么特别的作料么?为何我觉得和以前的味道不一样了呢。” “啊?怎么会,是你的错觉吧,我是照着菜谱做的,不会错的。” 祐樘的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 “乔儿,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他抬头看向她,面上的笑容依旧,“你还记得化合价口诀怎么背么?” 漪乔的手暗暗收紧,神情似乎越来越紧张。但她仍是竭力保持着冷静,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我忘记了……” 此时,他放下了手里的小瓷盅,慢慢站起身,一点点踱步到她身前,似笑非笑地曼声道:“是么……” 然而下一瞬,祐樘竟然猛地伸手狠狠掐住了漪乔的脖子,目光霎时变得凌厉逼人,寒意顿时迸射而出。 他面上的笑容丝毫不变,然而说话的声音却是没有半分的温度:“说,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我木有食言呐有木有!!在周五的中午十二点之前又更了两章,啊哈哈哈……撒欢打滚~~~~~~话说刚刚眼看着时间快过鸟,连作者有话都木来得及写就赶紧抖着手发出来了…… 有木有亲被那内容提要给吓了一跳哇?奸笑~~~xdddddd ☆、91第九十一章 谁是枕边人 漪乔霎时感到脖颈一痛,喉间一阵极端压抑的憋闷,呼吸艰难得几近停滞,这时候她几乎已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只是片刻之间,她已经处于窒息的边缘。 此刻,祐樘嘴角仍旧噙着一丝不温不火的笑容,但目光却是凌厉异常,寒意凛然。他冷眼看着这一切,手上的钳制半分未松,没有丝毫的怜惜之意。 她难受得眉头紧紧揪到了一起,连脸颊到脖子根都涨得通红,还间歇地本能挣扎着咳嗽几声。她勉力抬起手来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断续微弱地道:“祐……樘,你……干什么……你疯了么……快放开我,我……我快受不了了……” “我没工夫和你耗在这里,”祐樘眸光微敛,面上的笑意一寸寸加深,“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谁?” “我不明白你的……你的意思……我我……是……是漪乔啊……”她费劲全身力气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句残破的话。 “你觉得,”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会相信你的话么,嗯?我的‘乔儿’?” 漪乔嘴唇几次开合,才艰难地发出了一丝几乎低弱得不可闻的声音:“是……真的……不放开我,你会……你会后悔的……” 她的声音虽低,但祐樘仍旧能够轻易地将她的话全数听在耳里。他的眉头轻轻蹙起,眸子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面前女子的面容。 祐樘的视线在一个地方略微停留了一下,随即又不着痕迹地移开。清冽锐利的眸光中,审视的意味越来越重。 他突然垂了垂眼睑,眸光疏忽一转,将瞬间闪现在眸底的一抹沉思之色压了下去。 他有意识地将对她的钳制放松了些,继而敛容问她道:“那我问你,你如何证明你确实是真正的乔儿?” 漪乔赶忙趁着这个空档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才算是勉强得以正常呼吸。她皱着眉头剧烈地咳嗽了好一阵,随后抬起头冷睨着他:“难道你忘了那次我过自己真正的生辰之时,就是我独自躲在房里喝闷酒的那天晚上,曾经和你玩过一样叫做‘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么?当时你输了一局,选择的是‘大冒险’,我还故意刁难,让你给墨意写一封表白信,然后你写了一首七言长律送了过去……” 祐樘听着听着面上渐现惊讶之色,目光逐渐变得犹疑不定,面容上的神色变幻莫测,琉璃一般的漂亮眸子里更是翻涌着越来越甚的惊愕之色。 他颇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片刻之后,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苦笑。他颓然地放下手,无力地后跌一步,嘴唇开合,声音略微沙哑地轻声道:“乔儿,我……” 第124节 漪乔抚了抚被他掐得生疼的脖子,抬起头冷冷地瞪视着他。 “乔儿,我……我……是我武断了,”他目光飘忽闪烁,说话语不成句,似乎慌乱得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可是你今日确实有一些反常之处,我就起了疑心……而且,我方才察觉到那夜宵里面居然有毒,故而,故而……” “你就认为我是他人冒充的,是么,”漪乔怒气冲冲地盯着他,“有毒又怎样,宵夜里面有毒就一定是我下的么?难道不会是别人干的嫁祸给我?竟然连我也要怀疑,刚才还差点儿掐死我,殿下的疑心还真是重!” 祐樘此时不怎么敢看她,眼睑半阖,微垂着头看着自己略略摊开的双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该如何自处。他嗫嚅了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似的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乔儿,你……你没事吧?我方才有没有伤着你?来,让我看看……” “不必了,”漪乔一下子拂开他抬起来正准备上前试探的手,“反正殿下也不相信我,恕不奉陪!”说完,调头就往外走。 “乔儿,乔儿!你听我说……”他下意识地往前跟了几步,一脸焦急地想要跟她解释。然而一句话尚未说完,漪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祐樘停了脚步,并没有追出去。只是,转瞬之间,他面上的那抹惊惶竟然已经褪去,秀雅绝伦的面容重新归于美玉一般的温润平和。眼波流转之下,是别有深意的浅淡笑容。 他没有收回视线,目光一直向着漪乔消失的方向延展,乌黑的瞳仁似乎吸附了无边的夜色一样,深沉不见底,连平日流转的琉璃华彩此刻也跌进了那无边无际的漩涡里,瞬息便消弭殆尽。 待祐樘回到寝宫的时候,漪乔还没有睡下。她披衣坐在床边,见他进来,也没多大的反应,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沉着脸不说话。 祐樘见她如此,也不以为忤,反倒是讪讪地笑了笑,带着些许踟蹰地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脖颈上的淤青,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乔儿可是还在生着我的气?我方才一时激动伤了乔儿,眼下是诚心来给乔儿赔罪的。呃,我还特意差人去东宫典药局取了些上好的伤药来……” 她眼皮掀了掀,突然声音沉冷地打断他的话道:“时至今日,殿下都还是不信任我,对么?” “这个……我,”他正了正辞色,而后抬头看向她,“乔儿,你要知道,我自小便身处宫禁之中,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早已是司空见惯。所以,防人之心是一定会有的……” “这个‘防人之心’也包括我在内?”漪乔即刻接话道。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不相信乔儿呢。” “哦?那殿下可愿证明给我看?” “乔儿……想怎样?” 她绷着脸,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字地道:“把你的秘密都告诉我——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他略一沉吟,随后深吸口气,缓缓吐息,微微颔首道:“好,乔儿但问无妨。” “你手上到底有多少暗势力?具体是怎么排布的?平日里的据点在何处?朝中到底有多少重臣是站在你这一边的,都是谁?还有,你打算怎么对付万贵妃和二皇子朱祐杬一党……” “乔儿,你问的问题还真的都是我的秘密呢,”他抿唇一笑,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声音透着轻柔,“既然都是秘密,那么自然是重要得紧,我要告诉的话当然也只能与你一个人说。未免隔墙有耳导致有所泄露,我附耳为你答疑,可好?” “也好,”她抬眸看向他,嘴角轻轻一勾,“殿下果然思虑周全啊。” 祐樘轻轻笑了笑,旋即施施然坐在了她身边,倾身凑到她耳边,如此这般地耳语了好一阵子。 漪乔将耳朵侧过去凝神静听,眸光暗转,脸上时不时地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之后就寝的时候,祐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道:“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乔儿怕是也乏了,早些歇息吧。”言毕,他朝她笑了笑,转首侧身在外侧躺下。 漪乔神色异样地望着他的背影,静默了片刻之后才慢慢躺下。 之后的日子一切如常,祐樘忙于课业和朝务,白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在文华殿与臣子们议事,到了晚膳时分才回来。漪乔则一如既往地呆在慈庆宫里找些自己的事情做,好打发空闲的时间。两人之间的高压氛围也缓和了不少,日子似乎又回归了往昔的平静,之前的种种不愉快好像已经消弭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羞羞却像是闹起了别扭一样,不仅不再像以前那么粘着漪乔,甚至还会对着她“汪汪汪”的一通狂吠。它浑身雪白柔软的毛在见到她的时候都要一根根竖起来似的,目露凶光,随时准备扑上来咬她,就好像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漪乔看着闹心得慌,原本下令要将羞羞一刀宰了,但正巧被刚回慈庆宫的祐樘撞见。他见此情形便出面给拦了下来,还笑着劝她犯不着和一只狗怄气,接着吩咐一旁的宫人将羞羞带下去好生看管着。 羞羞在被牵着走了几步之后,竟猛地调过头来,用爪子扒拉住祐樘的衣角,扬起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仿似哀求一般的,嘴里发出一阵“呜呜”的闷叫,然后又急急地扯着他的衣角,控诉一样地朝着漪乔的方向恶狠狠地狂吠了几声。 祐樘被羞羞这么纠缠着倒是并未动怒,反而示意正欲动手将羞羞强行拖拽走的宫人不要上前来。他蹲□子,含笑伸出玉雕一般莹白修长的手拍了拍羞羞圆滚滚的大脑袋,不停地顺着它柔软蓬松的毛,还时不时地低声说着什么,就这么细心地安抚了它好一会儿才让它松开了爪子。 望了一眼不情不愿地被牵走的羞羞,祐樘回身之时却看到漪乔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见他看向她,她淡声开口道:“殿下果然不负宽仁之名,对一只畜生居然也能仁厚至此。” 祐樘也并未多说什么,只神色如常地冲她淡淡笑了笑,继而移步至她面前挽起她的手道:“不说这些了——乔儿,我们去用晚膳吧。” 漪乔被他这么牵着,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过她也并未说什么,只迟疑着应道:“嗯。” 然而晚膳之后有些反常的是,祐樘并没有在书房呆上多久就回了寝宫,这让漪乔很有些惊讶。彼时她正坐在床上摆弄着什么东西,陡然见他进来还被吓了一跳,赶忙急急地收起了手里的物件。 祐樘将她的小动作都收在眼里,但却好似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神情没有任何变化,面上笑容依旧。 “你今日不处理政事了?”漪乔笑着迎上前来问道。 “嗯,近日忙得晕头转向的,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方才又感到乏得很,就索性来寝宫就寝了,”祐樘说着笑望向她,“乔儿若是还不倦的话,就不必和我一起了,我先睡下就好。”言毕,他便自顾自地走到床边宽起了衣。 “呃……无妨的,”漪乔扯出一抹笑来,“反正我也无事可做,我点着灯恐会影响到你休息的。” 祐樘动作滞了滞,转身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旋即轻轻地颔了颔首。 夏日昼长夜短,入夜也很慢。日头似乎还没落下去多久,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亥时。白日里的暑气消散不少,若是没有合上窗扉的话,时不时地还会有习习凉风吹进来。 如今离十五之日还早,正是新月如钩之时。天穹上的云虽然并不多,但却也足以遮住这样一弯纤细的玉钩。而少了月光的浸润,夜色便也就变得更加深沉,甚至让人横生出一种压抑之感。 皇宫里的灯火越来越稀落,偶有几点四处移动的亮光,那是宫中的羽林卫军执着宫灯在紫禁城各处巡夜。 已经逐渐深浓的夜色,正可以成为一些人不可告人行止的最好掩饰。 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几个宫女尾随在一名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身后,步伐匆匆地向着永宁宫的一处偏院走去。 那宫装女子手里提着一盏八角的花梨木骨的吉祥如意灯,恍惚的光影映照出一张娇媚的脸——正是万亦柔。 她一路七拐八绕地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在一扇破旧的房门前停下来。这里平日里是堆放杂物的处所,很少会有人来。房门打开,里面尘埃四起,直呛得人咳嗽不止。万亦柔用手帕捂着口鼻,皱着眉头往房间的纵深处走去。 在走至一堆杂物跟前的时候,旁边跟随着的几个宫女极有眼色地纷纷上前搬开了那些落满灰尘的陈年物什,紧接着抬手一掀,一个五尺见方的地道口便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万亦柔一手提着宫灯,一手小心地拎着自己的裙摆,顺着台阶一级级地下到了底端。 原来,这下面别有洞天。此间是一处小型的地牢,监牢外面还有几个壮年男子守着。他们一身宫里锦衣卫的行头,在几簇不停窜动的火把映照下,他们冷漠阴沉的脸堪堪显出几分诡异的扭曲。 第125节 万亦柔刚刚站定,就感到一股令人作呕的霉烂和腐臭味扑面而来,令得她眉头都皱成了疙瘩。她掩好口鼻,无视看守们向她的行礼问安,径自来到了牢房门口。 “给我把门打开。”她玉手一指牢门,对着其中一男子娇声喝令道。 牢房的门被应声打开,万亦柔一脸嫌恶地抬手挥了挥难闻的气味,往里面看了一眼,随即步履款款地走了进去。 借着监牢里昏暗的光线,勉强可以看清里面关着一名女子。她一身上好的织金妆花缎宫装上零星地沾染着一块块脏污,原本梳理得十分精致的发髻也有些散乱。她周围一片脏乱,铺陈得极为简陋的几垛稻草也已经不同程度地霉烂掉。地面上散布着干涸的血迹,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之前曾经关押在这里的冤魂的。 万亦柔将手里的宫灯提起来,着意往那女子面前凑了凑。 虽然面容有些憔悴,虽然身上难掩狼狈,但她仍旧是一脸如水的平静之色。仿佛身处如此境地,也不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万亦柔见此,心里不由窜上一股无名火。她愤恨地砸过去一记眼刀,却正迎上对方那双清湛明澈的眸子。她的眼眸仿似湖水一般带着与生俱来的灵气,水面微动,荡涤人心。只是此刻,那湖面无波无澜,沉静异常。 万亦柔紧了紧拳头,继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着那女子傲慢地扬了扬下巴,嗤笑一声道:“看你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故意做给谁看呢!我知道你如今心里在想些什么——等着他来救你是吧?呵,我明着告诉你,你就别做梦了,樘哥哥是不会来的!如今已经有人顶替了你,他只会认为你正安然地呆在他身边,绝不会想到你在我们手上。” “偷梁换柱,我想到了。”对方的声音平平稳稳,没有一丝的惊讶。 万亦柔挑眉看向她:“那你就是觉得樘哥哥会看出破绽的,是吧?可你不想想,这都两三日光景过去了,如果他识破了,却为何不来救你?” 对方不答话,但面容上仍旧没有浮现出万亦柔预想中的惊惶和害怕。 “我真不知道他到底看上了你哪里,”万亦柔盛气凌人地上下打量着她,“就算是做棋子,但好歹也是枕边人,你除了姿色尚可,其他还有哪里能配得上他的?樘哥哥这次一场大病,有一半是你不尽心照顾他导致的吧?那次我去看望樘哥哥的时候,就觉得你和他之间有嫌隙。怎么,终于明白你只是一颗棋子了么?” “万姑娘费了这么多口舌,究竟想说什么?” “发现他不爱你,发现自己得不到回应,就收起自己之前对他所有的好,变得形同陌路,甚至故意给他脸色看折腾他——张漪乔,你真的爱他么,”万亦柔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鼻子里冷哼一声,“依我看,你所谓的爱,其实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回报吧?” 灯火的昏暗光线里,依稀呈现出一副清灵妍丽的容颜。她抬头看了万亦柔一眼,继而又缓缓收回视线,眼睑微阖,久久都不开口,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沉默太久,万亦柔不由不耐烦起来。她皱起眉头,正欲出声说什么,却忽然听得她轻淡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愿意如何想,随你。不过既然万姑娘这么义正言辞地指责我,那不如姑娘去和太子殿下商量一下,看他会不会赏你个棋子当当。” “你!”万亦柔咬牙切齿地指着她,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但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驳回去。 “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跟我耍嘴皮子,张漪乔,你真有胆色!”万亦柔冷笑一声道。 “那么请问,我和你求情说好话有用么?” “还确实没用,”万亦柔突然得意一笑,“不过你现在在这里和我饶舌卖乖,待会儿我看你还能不能嘴硬得起来!——来人!” 她一声令下,几个跟随她来的宫女便鱼贯而入,在万亦柔的示意下,两个身形高大壮实的粗使宫女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完全不顾她的挣扎,一左一右地拽着她纤细的臂膀将她架了起来。 万亦柔在一边冷眼旁观,嘴角划过一抹诡异的笑:“若不是怕坏了姑姑的计划,我真想拿刀子划花你的脸——听说你因为怕我们在饭菜里下毒,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进食饮水了,送来的饭食和水连碰都没碰。想必眼下一定是又饿又渴吧?你放心,我最会体恤人了,如今专门带了人来一口一口喂给你……” 漪乔知道她这是想强行给她灌药,眸光一凛,趁着她说话的空当撑着虚弱的身子厉声质问道:“你方才声色俱厉地指责我,但是你呢?你口口声声地说爱他,可是眼下你在做什么?你在帮着你姑姑谋害他对他不利!” “住口!姑姑此举仅仅是想换下你,让自己人坐上东宫妃的位子而已,”万亦柔盯着她,脸上笑得越发灿烂,“而且,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是奉姑姑之命前来的,她已经答应事成之后让我接替你的位子……” “你未免也太天真了,”漪乔好笑地看向她,“暂且不说你能不能当上太子妃,就凭着你姑姑的为人,你觉得她这么大费周章的,目的可能这么单纯么?你现在应该去探听一下慈庆宫里有没有出什么事才对。” 万亦柔愣了愣,脸上渐渐浮起一抹思考之色。 然而她沉吟了片刻,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她慢慢踱步到她面前,一点点俯下}身看向她,阴冷地一笑:“你休要在这里混淆我的视听,姑姑究竟要做什么我暂时不去理会,我如今先把你这头解决了再说——张漪乔,我倒要看看,等你变成了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樘哥哥还会不会要你这么个贱|人!——还不快动手,把东西给太子妃喂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已经越来越近鸟,离下一个小高 潮…… 我现在做的就是推波助澜,哇咔咔~~~(*^◎^*) 话说可能陛下的表现奇怪了一点,不过……咳咳~皮埃斯:在此感谢投霸王票的妹纸们哈,鉴于某海嘴笨舌拙,就把亲们投霸王票的记录贴一下哦------ 眼前苹果终须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07 眼前苹果终须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07 眼前苹果终须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07 漫步乌龟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07 新苑南瓜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07 新苑南瓜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9-08 再次感谢苹果菇凉、乌龟菇凉和南瓜菇凉哟,抱抱~~~:) ☆、92独家皇后 万亦柔的话音一落,几个宫女互相递了个眼色,刚准备撸袖子动手,却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此刻时辰已经不早了,这样忽然而起的响动,在眼下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在这处周遭无人的偏僻所在,听起来尤其扎耳。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的脸上都是难掩凝重和紧张。特别是万亦柔,神情瞬间就紧绷起来,脸色都白了几分,连放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一旁的漪乔抬起头来,眸光微转,面上的表情倒是没有多大的波动。 随着一阵“蹬蹬蹬”下台阶的声音落下,在众多早就循声投过去的目光中,周围跳跃的火光依稀映照出了来人的身影——一个一脸匆忙之色的小宫女。 此时可以明显感觉到,在场的人多半都松了一口气。 漪乔抿了抿唇,苦笑着缓缓闭了闭眼睛。虽然原本便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但若说此刻心里半分失望都没有,那绝对是在自欺欺人。 第126节 万亦柔在打量了来人之后,认出了那人正是自己的一个贴身婢女,心里不由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 “站住!你是何人?”侍立在一旁的守卫很尽责地上前拦住了那名宫女,冷声盘问道。 “我是来跟姑娘通禀事情的,你们休要拦着我,”那宫女皱着眉头,气恼地撂下这话之后便不再理会那守卫,而是偏头看向万亦柔,脸上的惶急溢于言表,“姑娘,姑娘,不好了,出事了!太子殿下夜半遇刺,眼下伤情不明安危未知,慈庆宫里如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姑娘快去看看吧!” “你说什么?!”万亦柔尚在思索着她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赶来所为何事,猛地听到这么个消息,不由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怔愣地瞪大眼睛看向她。 “千真万确!奴婢原本是打算歇息的,但临时听闻这档子事,想着姑娘必然是极在意太子殿下的安危的,此事应当知会姑娘一声,便即刻赶过来了。”那宫女急急地向她解释道。 万亦柔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嘴里低低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为何会突然出这样的乱子……难道真的是姑姑她……”她如此喃喃着,忽然转头剜了漪乔一眼:“方才说慈庆宫里会出事,如今竟然真的被你说中了,你还真是一语成谶!不过眼下我是没工夫陪你呆在这里了,我得去看看樘哥哥有没有出事——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能亲眼看到你这个贱|人的丑态!” “按照我原本的交代行事,”她冲着几个跟随她来的宫女沉声吩咐道,继而又转向侍立在一旁的守卫,“太子妃如今虽然有些狼狈,但好歹是个美人儿,你们今晚算是有艳福了,待会儿可千万不能慢待了她。” 漪乔一直在一旁垂着眼帘不说话,面上也无波无澜,似乎听到她的话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万亦柔心里气恨交加,但眼下她忧心于慈庆宫那里的情况,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于是只能咬牙切齿地瞪她一眼,然后冷笑着冲她扔下一句话:“我就不奉陪了,张漪乔,你好好在这里享受吧!”说完,便转身和那贴身宫女一道匆匆离去了。 漪乔望着她已经走出火光而逐渐变得模糊的背影,眸中倏忽闪现出一道凌厉的冷光。 她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却并不代表她已然打算低头屈服。她不会放过任何脱险的机会,即使是到了最后一刻也会努力争取。只是现在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她只能靠自己。 正当她心里飞快地转着脱身的法子的时候,一个管事模样的嬷嬷端着一碗气味怪异的汤药走到她面前,把头微微一扬,拿捏着腔调曼声道:“太子妃娘娘,是你自己喝下去呢,还是要奴婢们伺候着?” “既然事已至此,那不如大家都省些力气,”漪乔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又扫了一下在左右两边钳制着她的两个宫女,声音沉冷地开口道,“放开我,我自己来。” 两个粗使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在那管事嬷嬷的示意下,才犹豫着松开了手。 漪乔接过那嬷嬷递上来的药碗,慢慢低下头去,嘴唇一点点靠近碗沿,眼看这就要将那浓黑色的药汁喝下去。那几个宫女见她这么顺服,都觉得这下差不多可以交差了,心里放松不少。 然而正在此时,却见漪乔骤然一跃而起,还未等她们反应过来,便纷纷感到身上一痛,每人都挨了她一记拳腿。 她早就注意到牢房的门未关上,偷袭得手之后便借着收势的力道退出了牢房。而下一刻,她一转身,就毫不意外地被那几个候在外面的守卫拦住了去路。 “哎呀,快快快!拦着她,别让她给跑了!不然回头可怎么向姑娘交代!”身后那管事嬷嬷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伤处,一边扯着嗓子朝着牢门外大喊道。 漪乔看着眼前几个面目不善的壮年男子,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脑中飞转地组织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三日未进饭食,连口水都没喝,被关在这里又要时刻保持警惕,身体处于极端疲乏虚弱的状态,方才顷刻间爆发,使出一系列散打的拳腿功夫已经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眼下她已是无力再做反抗。更何况,以她那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出其不意地对付几个宫女还可以,但要与几个看起来有武在身的壮年男子相抗衡,那是断然没有胜算的。 不过,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以武力对抗面前这几个人。 不能力敌,只有智取。 漪乔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目前的对峙形势,暗暗往一侧挪了挪,稍稍拉开了她和那几名守卫的距离。她脑中念头电转,眼见着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要动手将她押回去。漪乔眸色一凛,敛了敛容,张口便要出声喝止。 然而还没等到她的话音出口,便骤然感到眼前一黑,周围的火把和宫灯瞬间全数熄灭。与此同时,耳边隐隐传来一阵莫名的异响。当她犹在惊诧中之时,紧接着感到自己的嘴被附上了一只略带凉意的手,下一瞬,她尚未及反应这是怎么一回事,就顿感身子倏忽一轻,污浊霉腐的空气一下子被甩在了身后,清新舒爽的气息霎时涌入鼻端,耳旁不断有“呼呼”的风声响过。 变故从发生到结束也只是弹指之间,对方根本不给在场的众人以任何反应的时间。其速度之迅捷,手法之精准,已经到了令人无可想象的地步。 漪乔感受着蕴有清淡花香的夜风拂面而过,觉得自己此刻似乎正在空中御风而行一般。然而,那透衣传来的温热体温和萦绕在身周的那股无比熟悉的气息却是绝对不容她忽视的。 此时她方发现,对方已经收回了附在她嘴上的手。她静默片刻之后,幽幽地开口道:“殿下是否可以放我下来了?” 身后传来一阵无奈的轻叹,随后,一个冰玉一般清润悦耳的声音低低地溢出:“如今尚不是时候,等到了我们自己宫里再放乔儿下来可好,嗯?” 漪乔被他这么抱着,觉得很有些不自在,但眼下也是无可奈何,于是她将头偏了偏,也没有出声回答他的问题,算是默认。 她原本以为这大半夜的,他一定会把她送回寝宫,却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直接把她带到了浴房。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祐樘将她轻轻放下来之后,便笑着解释道:“乔儿在那样脏乱的地方呆了两三日,不沐浴一下今晚可要如何就寝?乔儿放心,我已经将宫人们都遣退了,故而你大可不必担心会有人前来打扰。” “殿下早就将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吧,”漪乔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只等着你认为时机成熟之际,再适时地将我‘救’回来。只要我不死便好,至于我在那里是否会受苦,是否会遭到凌虐,那便不在殿下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怎样,我说的对么?我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还有些利用价值,还没有成为一颗弃子?” “乔儿何苦要这么想……” “殿下的所作所为只能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那不知殿下还可有什么其他的说辞?我洗耳恭听,”漪乔挑眉看向他,“事先说,我不相信殿下是刚探听到我的下落,在这之前毫不知情。” 祐樘投向她的眸光逐渐转为邃远,随后略低眼眸,叹笑一声道:“此事一言难尽,乔儿还是先去沐浴吧。” 漪乔绷着脸,凝视他半晌,也没从他的面容上读出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她希望能够读出什么呢?难道她心里还揣着什么奢望么?思及此,漪乔不禁苦笑了一下。 她深吸口气,收拾起情绪,转身正欲往浴房里面走,然而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身后的那个人居然也要移步跟进来。 “停!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我是要进去沐浴的,你跟进来干什么?”漪乔猛地一回身,沉着脸阻拦他。 “进这里还能做什么,自然也是来沐浴的。”他随口答道。 “你说什么?!”漪乔瞪大眼睛看向他,面上迅速浮起一抹羞恼之色。 “呃,是我没有说清楚,乔儿莫要误会,”他觑着她,不由失笑,“我是要等乔儿沐浴完,然后再去稍稍洁一□。其实我原本已经沐浴过了,只是经此一行,我觉得有必要再去清洁一下。” “那你在外面等着。” “不行,我这一身夜行衣容易招人起疑。而且我在里面的话也可以随时保护乔儿的周全,以防再有什么不测。”他嘴角晕开一缕温柔的笑意,目光透着令人信服的湛然纯澈。 漪乔懒得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争执,她想着他也不会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于是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转身走了进去。 不过想是这么想,漪乔在走到屏风后面之前还是忍不住朝着内间一看再看,确定从外面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后,才慢腾腾地挪到了屏风后。 她的那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祐樘的眼睛,不过他也没有出口揶揄,只是含笑觑了她一眼,而后便径自坐下来,悠悠然地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品饮起来。 说起来,漪乔在那监牢里面也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就是两三日没有进食饮水,身体有些虚乏,而且那地方到处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霉腐味,她现在想起来还一阵阵地反胃。 仔细地擦身清洗过之后,漪乔靠在池壁上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顿时觉得浑身舒爽,神清气宁。她瞥了一眼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池边案几上的一叠干净衣服,揣度着应该是祐樘事先准备好的,由此不得不感叹他心思之细腻。 第127节 简单擦拭了一□上的水珠,漪乔慢慢步出浴池去穿衣服。然而她刚走几步便觉得不对劲,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阵剧烈的抽痛突然自小腿处传来。漪乔疼地抽吸了一口凉气,顷刻之间便站立不住,险些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地,幸好她及时用手撑住了地面。 祐樘突然抬眸,敏锐地察觉到里面似乎有些异样。他转首看着屏风后面一片模糊的暗影,眉头不由微微蹙起:“乔儿,可是出了何事?” “没……没事……”漪乔一边皱着眉头按摩着痉挛的小腿,一边急忙侧了一下头朝着外面敷衍地回道。 真是会赶时候,早不抽筋晚不抽筋,偏偏在这么个尴尬时候出状况。她现在连衣服都没穿,要是他进来撞见,那她还不如直接找一块豆腐撞死。漪乔苦着一张小脸,不停地暗自腹诽道。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按摩不得法,她又按又揉地折腾了半天,那股钻心的疼痛还是没有明显缓解。 里面良久没有动静,没有沐浴的水声,也没有穿衣服的“窸窣”声,明摆着不正常。祐樘眸光一转,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乔儿?” “我没事……你千万别进来!” 他还什么都没问呢,她就先说自己没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祐樘敛了敛容,从位子上坐起来,回身看着面前的屏风:“真的无事?你要是再不说实话的话,我就亲自进去查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献上第二更哈……(*^◎^*) ☆、93第二更 “哎哎哎!别进来……你敢!”漪乔下意识地加重语气高声阻拦,一时间又窘又急,连面色都涨得通红… “那乔儿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 “那个……我就是……就是小腿突然抽筋了而已……” “抽筋?那乔儿还说没事——快些穿好衣服,我进去看看。” 漪乔一脸的哭笑不得——她现在动一下都疼得直抽气,怎么起身穿衣服?不过眼下也是没法子,她就算是再不服软不想让自己的窘态显露在他面前,也还得让他进来帮忙。不然,她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咬牙忍着疼,伸手捞过一条寝衣披在身上,随后简单地系了一下衣带,待到确定它不会滑落下来之后,她才面带窘色地冲着外间道:“好了,你进来吧。”说完她便垂下头去,收回了放在屏风口的目光,犹自按揉着痉挛处。 就在她有些晃神儿的时候,一只莹白修长的手蓦地附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恰迎上一双温柔含笑的眸子。 他简单地查看了一下情况,继而冲着漪乔温声道:“乔儿的手法不对,让我来吧。” 漪乔咬了咬下唇,明白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知道该怎么对症施治,于是也不坚持,依言松开了手。 祐樘迅速掐压住她手上的合谷穴和唇上的人中穴,眼睑微阖,算着时间拿捏着力道。随后他又来到漪乔身前,略略踟蹰了一下,低头看向她:“乔儿,我还要帮你接着再处理一下,你总是这么蹲着不累么?要不我将你抱到外间坐下来吧,这样会舒服很多。” 漪乔一直维持着蹲身的姿势,身体的重量全部都压在另一条腿上,半边身子都早已麻木不堪了。她现在虽然和他隔膜颇重,关系不比从前,但这个时候犯不着逞强和自己过不去。她这么想着,便冲他点了点头。 祐樘来到她身侧,伸出手臂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如今只贴身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光滑柔软的素缎包裹着她娇小的身体,匆忙之间系上的衣带虽然歪歪斜斜的,但同时却也勾勒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形。 大概是由于过于仓促而没有摆弄好,她的襟口敞开得略有些大,显露出大片细腻光洁的肌|肤。尤其是沐浴后,白皙的肌|肤晕出诱人的浅粉色,未干的水珠点缀其上,越发显得水嫩莹润。 她窝在他的怀里,身体弓起,从发梢滚落的水滴顺着精致的美人骨一点点往下滑落。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半泄的旖旎春|光。 祐樘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平复了一下些微震荡的心绪。他的这些微妙变化被他习惯性地操控着,在还未完全显露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抹了个干净。 将漪乔放在一个金丝楠木凳上,他蹲下|身来,分别用两手掌根部按压住她的小腿内外两侧,两掌根相对用力按揉相应部位,以此来配合方才的穴位按压消除她的疼痛。 感受着自他掌根传来的一阵阵温热,她觉得方才那股钻心的抽痛正在迅速地消失,痉挛的肌肉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的神情极是认真,面容平和沉静,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小心和温柔,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漪乔垂眸望着这样的他,不知道此刻心里涌上的是什么滋味。 他自从当上太子以后就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平日里都是别人侍候他,他哪里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情?若说此时此刻她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触动归触动,漪乔随即又告诉自己不能因此再往里面陷,自己以前就是傻乎乎地沉溺在他的温柔他的好里,但是结果呢?他心机深沉又手段狠绝,她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难道她还要重蹈之前的覆辙么…… 漪乔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就随口问出来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之前呆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的?” “和乔儿相处了这么久,难道连真假都分不出来么,”他抬头朝她微微一笑,“不过若一定要追问一个缘由的话,还真的有一点不同让我最终完全笃定她是假的。” 漪乔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他垂了垂眼帘,旋即凝眸看向漪乔,须臾之后,一缕淡笑自他唇角晕开,温雅柔和的嗓音缓缓淌过:“我的乔儿,不会害我。” 漪乔愣愣地张着嘴,突然听他这么说,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他的话里面也可以猜出几分来。想到这里,她不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似乎没有什么损伤才暗暗舒了口气。 “那那个假的我呢?” “胆敢冒充乔儿,我自然不会放过她,”他面上笑容依旧,说话的语气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以其之道还施彼身——她如今应该正在自食恶果。” “此话怎讲?” “她把你换走了,我就在救你出来的时候顺手又把她换了回去,”祐樘轻笑一声,“至于她的同伴们是否肯听她的辩解,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正好乔儿在这之前还惹恼了他们。” 听了他这话,漪乔忍不住失笑出声。 怪不得他选择那样的方式救她出来,原来是有用意的。 “那个来给万亦柔送信的宫女也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吧?”她思索着道。 “嗯,不过那个也不是真的,是我找人假扮了她的贴身宫女。那婢子平日里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做了不少,借此机会除了也好。”祐樘长身而起,不紧不慢地道。 借刀杀人,一箭双雕,他果然善于以最小的付出换得最大的回报。 祐樘的目光在她的小腿上逡巡一圈,继而轻声询问道:“乔儿眼下觉得如何?还痛……” 他的话尚未说完,尾音都还回荡在空气里,却突然生生地顿住了话头。漪乔疑惑地望过去,然而还不待她完全抬起头,便顿感眼前一花,他已经身法如电地腾挪到了她的身侧,随后在她尚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道尖锐而短促的金属相击声便直直地透耳而来。 她见他微微敛容,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身后,知道一定是出了突发状况。漪乔沉了沉气,站起来准备转身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然而起身瞬间的匆匆一瞥,却让她看到一个黑影正伏在窗口,昏暗的光线里隐隐有金属的冷光闪现。而那森冷的寒光,直指他们所在的方向。 第128节 “小心!”漪乔脱口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多想其他,下一瞬就出于本能似的朝着祐樘奋力一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有事。 祐樘实则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人在搞小动作。他表面上只紧盯着漪乔的身后,其实暗地里已经对自己身后偷袭的反击蓄势待发。只是他没想到漪乔会突然发现他身后潜藏的杀机,并且还不顾一切地一把推开了他。 由于惯性的作用,漪乔此时此刻所处的正是祐樘方才站立的地方。那枚暗器已经“嗖”地一声射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祐樘眸色一凛,猛地伸手拉住漪乔往自己怀里一带,继而借着那股冲力就势在地上一滚,极是惊险地躲过了那枚暗器。破空之声呼啸着从头顶飞掠而过,最后“当”的一声钉在了对面的墙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突然而仓促,几乎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祐樘轻喘着气,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此刻他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一想到她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身上就一阵发寒。 他面色沉凝,略转眸扫了一下窗外,眸底锐利的锋芒隐隐闪现,然而唇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笑容,似是喃喃自语地道:“既然这么等不及,那我便成全你。” 作者有话要说:内牛满面……**吞我回复……嗷嗷嗷!!我那华丽丽滴小绿字啊,一刷新全都不见鸟,抱头~还有第三更哦~~~(≧▽≦)/☆、94第三更当晚便从慈庆宫传出太子遇刺的消息,第二日就闹得整个皇宫沸沸扬扬的… 周太后知道后震怒不已,一再要求皇帝朱见深彻查此事。其实这件事情不用彻查,众人也都会在心里将矛头指向一个人,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永宁宫这几日一直都笼罩在一种紧张阴郁的氛围里,连宫女太监们平日里经过此处都是小心翼翼的,一脸的神色惶然,唯恐惹上什么无妄之灾一样。 宫里的人私底下纷纷议论,都在说万贵妃如今已经病入膏肓,皇上为此整日里心情郁结,连脾气都变得暴躁了不少,宫人们一个伺候不好就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对于太子遭到刺杀一事,皇帝朱见深为了堵上悠悠众口,煞有介事地派了几个人下去查了一番,然后随便找了几个替罪羊给处置了,算是对众人有个交代。 而相较于永宁宫那里的阴郁压抑,东宫那边却是没有什么异常。虽然遭到暗袭,并且自己遇刺的事情最终也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但太子殿下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气恼或者抱怨,性子依旧如从前一般温和宽厚,无论对谁,面容上的笑意都是半分不减。 只是慈庆宫里最近多了些人事变动,换走了一批宫女太监和锦衣卫,并且这件事情整个过程都是由太子亲自经手的。 另据说禁卫军三大营也有小部分换血,不过因为这都是外廷的事情,又牵扯到家国大事,所以宫人们私议此事的不多。 漪乔也是无意间听到尔岚说起,才知道这些外廷的消息的。她直觉这些变动和那晚的事情有关。叶落而知秋,她猜测着这应该是祐樘反击的开始。 他要着手开始拨乱反正了么?如今朱见深眼看着万贵妃一病不起,自己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他之前耽于奢靡的生活,信教炼丹不说,还专门让传奉官们为他炼制春|药,吃了之后便四处留情,整日胡天胡地地过着,身体早就被掏空了。眼下万贵妃病重,他郁结在心,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成化朝持续的时间并不是特别长。算起来,现在是成化二十三年,她依稀记得这是朱见深在位的最后一年了。那么也就是说,离新君继位已经不远了,这朝堂内外马上就要变天了。 他快要登基了诶……那么,她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重获自由了不是么?可她想起这个却是一点都不觉得开心,果然还是心里存有牵绊,真是没出息…… 漪乔一边给小耳朵喂着食,一边转着这些念头,面上愁眉不展的。由于她在神游天外。所以也就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那个人的到来。 “乔儿,在想什么呢?眉头都皱到一起了。”祐樘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漪乔微讶地抬头看他,随即又偏了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垂眉敛目地道:“殿下今日怎么这么闲?” 他凝眸觑了她片刻,随即淡淡笑了笑:“我想来和乔儿说说话。” “多谢殿下挂怀,不过臣妾私认为还是处理政事比较重要。” “怎么我刚来,乔儿就开始下逐客令了呢,”祐樘苦笑一下,“我原以为那晚乔儿舍命相救……” “别提那晚的事,那是我当时没考虑清楚,所以又办了一件傻事,”漪乔懊恼地按了按额头,“我真是不自量力,殿下怎么会需要我来救。” “可乔儿难道不觉得,”祐樘微敛起容,“不及多想之下作出的选择更能反映出内心所想么?” “是。*非常文学*可那又如何?殿下想借此说明什么呢?说明我还是放不下你么,”漪乔嗤笑一声,“那日在宫外之时我便很坦然地承认了我对你的感情,对于此我也从未打算逃避。但我也说了,我想解脱,想放下。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而执迷不悟地等在原地呢?不过我想我很快就要熬到头了,我希望殿下到时候能够言而有信。” 祐樘静默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琉璃一样的漂亮眸子罕见地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今日的面容格外沉静,唇边习惯性的笑容也隐隐透着一丝虚浮无力。 “乔儿就这么想离开我么?”他忽而抬眸,扯出一抹笑容,声音里竟是挟着些微的凄凉之意。 漪乔心里一动,觉得他今日似乎有点不对劲。她忍不住转眸用判研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然而却是一无所获。 她想到这几天宫人们在私底下议论纷纷的事情,便随口询问道:“万贵妃病重是不是和你有关?还有,上次她把我调包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想用那么下作的手段来对付我。” “她自己要生闷气,我也没法子。我看她是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想做最后一搏,结果就想出把你调包这么个主意。她想借此此套出我的底牌,当然,如果能顺手除掉我最好,到时候不败露便罢,败露了罪名就加在你头上。至于她后来要对你使出卑鄙的手段,我猜测应该是要给你找一个谋害我的理由。” “造成我和人私通被捉奸,然后起了歹心的假象?” “嗯,”祐樘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我原本想再和她周旋些日子的,但她此次的所作所为真的触怒了我,我没兴趣再和她过虚招,直接釜底抽薪更痛快些。这也正是我这几日在做的事情,乔儿虽然处在深宫,但也应该听到了一些风声。” 漪乔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轻笑一声道:“触怒了你?殿下也会生气么?我还以为殿下一直都是一派和气的呢,真的很难想象你动怒的样子。” “人总是会有个脾气的,”他眸光在她身上流转一番,“我说我这次被触怒是因为你,你信么?” 漪乔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他缓缓地呼出胸臆间的一口浊气,瞬间的一滞之后,重新挂上惯常的笑容:“我不打搅你了,乔儿继续喂鸽子吧——我今晚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乔儿只能独自用晚膳了。” 言毕,他一回身便消失在了漪乔的视线里。她望着他飘飞的衣角,仿佛能听到一阵悠长的叹息盘亘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白日里还艳阳高照,到了晚间便下起了滂沱大雨。 他说会晚一些回来,还真的有够晚。 漪乔望着窗外被雨水泼浇得抬不起头来的芭蕉叶,面色又沉了几分。她没有收回目光,眼帘微阖,开口冲一旁的尔岚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快到亥时了。” 她轻“嗯”了一声,便又陷入了沉默。 “请恕奴婢多言,娘娘可是在担忧殿下?”尔岚察言观色了很久,迟疑着问出了口。 漪乔转头看尔岚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静。 “殿下如此晚了都还未归来,想是手边事务冗繁给耽误了,娘娘不必担心。” “可是派出去打探的宫人说他早就离开了文华殿,而且人也不在外廷。”漪乔望着越来越大的雨势,幽幽地开口道。 尔岚一时不知该如何劝她,无措之下正想去给她沏一杯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转身激动地对漪乔道:“娘娘!奴婢想起一件事情,奴婢知道殿下如今身在何处!” 第129节 漪乔在听完尔岚接下来说的话后,神情变得很是复杂。原本尔岚是主动要求到那里寻他的,但却被漪乔给驳了回去。她鬼使神差地想要亲自跑一趟。 夜色凄迷,大雨滂沱。 震耳欲聋的雷声自浓密的云层里传来,沉闷而压抑。刺目的闪电毫不留情地将天幕撕出了一个大口子,就仿似猛兽的巨爪撕烂猎物一样,看得人触目惊心。 漪乔撑着伞,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雨点被风吹刮着洒得到处都是,她手里的伞根本顶不住那么多的雨水,一身宫装早就湿了大半。 在一个认识路的宫女的指引下,漪乔终于来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地。她抬起头,隔着一层雨帘隐隐约约看见高处悬着一块斑驳破旧的匾额,上书“安乐堂”三个大字。 安乐堂的掌房官见太子妃亲自驾临,赶忙殷勤地接待了她。当漪乔问及太子在哪里时,那老头却是一脸的难色。他抓耳挠腮地吭哧了半天,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都皱成了包子褶儿。他一个劲地给漪乔赔笑脸,奉承恭维的话倒是说了不少,就是没有一句在点儿上的。 漪乔眼下没耐心和这老油条磨叽,最后直接拿出太子妃的架势用他的命做要挟,那老头见她真的动了怒,才犹犹豫豫地说出了祐樘的所在,并且不住地向漪乔解释说,是太子殿下吩咐他不要让任何人前来打扰,所以他才这么为难。 被尔岚说对了,原来他真的在这里。漪乔不由在心里暗道。 穿过几处破旧的院落,一排简陋的连房便呈现在漪乔眼前。 安乐堂是老弱、戴罪或者重病垂危宫人的暂住之地,等于说是给宫里将死的下人们准备的临时安置点。所以,其破败凄凉可想而知。 那几间连房上面的瓦片都已经不全,就那么勉强矗立在风雨里,像个颤巍巍的老人一样,让人随时都担心它会倒塌下来。 在这样的凄风苦雨里,一个清癯颀长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一片陈旧破败之间,脊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 这么大的雨,他居然没有打伞。 漪乔不由蹙起眉头,下意识地快步走上前去,将自己的伞撑在了二人的头顶上。 “乔儿,你怎知我在此处?”他背对着她,声音有些生硬。 “尔岚告诉我的,她记起来今日是纪淑妃娘娘的忌日,”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她说你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安乐堂一个人呆上很久。” 走得近了,漪乔才看清楚他此刻早已经浑身湿透,雨水小溪一样不断地顺着他的发丝淌下来,衣服**地贴在身上,更显出他身形的清瘦单薄。 他默然许久,才轻叹口气,嘴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是啊,今日是母妃的忌日。十一年了啊,她已经离开我十一年了。” 漪乔闭了闭眼睛,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好。她如今也是和母亲分离,所以多多少少能够体会他的心情。 “我六岁之前都一直呆在这里,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幼时容身的旧屋还在,可那个会哼唱歌谣为我驱散孤独和害怕的人却早已与我天人永隔。所谓‘物是人非’,我想,也不过如此。”他的语调极是平和,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追忆和怀念,似是对着漪乔说的,也似是对着他自己说的。 “雨越下越大了,你在这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们回去吧。你淋成这个样子,小心生病了……”漪乔说着说着突然止了声,紧接着尾音一降一扬又补上一句:“政事就无人处理了。” 他略一低眸,轻轻一笑,却是说起了另一件事:“乔儿,你知道母妃的临终遗言是什么么?” 漪乔一愣,试探着开口道:“莫非是……” “她让我将来登基之后拨乱反正,澄清大明这潭积了好几代的浑水,务必做一个好皇帝,为百姓带来福祉,”他的目光随意地往四周扫了一下,“母妃进宫之前虽然是土官家的千金,但也是深能体会这世道有多黑暗,尤其是在入宫了之后。所以她惟愿我即位之后能结束这样的黑暗,还世间一个清明。” 祐樘缓缓转过身,光华流转的眸子在沉暗的夜色里熠熠生辉:“我当时便告诉自己,我不仅要在皇宫这种地方存活下来,我还要变得强大,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只有这样才能不受制于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完成母妃的遗愿。哪怕我吃再多的苦,哪怕双手沾满了鲜血。”说着,一缕讥讽的笑便从他的嘴角流溢而出。 他这么一转过身,漪乔才惊觉他的面容简直比纸还要苍白,湿发凌乱地贴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越发显得他整个人憔悴不堪。她都觉得他此刻像是薄薄的一层纸塑成的,只要风一吹或者雨一淋,就有可能被摧折掉。 不过他能对她说出这番话,漪乔还是颇感意外的。从他的神情语气来看,她愿意相信这是他内心真实情感的流露。 大雨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他们脚下的水洼都积了快两三寸深了,头顶上的雨滴还在狠狠地往伞面上砸去。 漪乔下意识地想把他拉走,然而刚一碰到他的指尖,便被那骇人的冷意给吓了一跳。 “你的手怎么那么凉?”漪乔蹙着眉头执起他的手,接着又查看了一下,发现他身上脸上也是凉得骇人。如今虽是夏季,但淋了这么久的雨,不犯冷才怪,尤其这还是在夜间。 漪乔心里瞬间冒上一股火,沉着脸冲口而出:“我不来找你,你就要一直在这里淋雨不打算回去了是不是?你明知道自己的身体……” “那我以后天天淋雨你就天天来找我么?”他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 “你……”漪乔被他的话噎住了,心里莫名揪了一下,那股火气顿时便发不出来了。 “我说笑的,”他散淡一笑,又恢复了平日的那副神情,“乔儿,我们走吧。” 他的表情变化如此之快,让漪乔都不禁怀疑刚刚的他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侧了侧身好与他并肩撑伞,然而刚准备往前走,便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她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回身的工夫便见他的身体无力地向下倒去。 “哎!你——”她赶忙丢下手里的伞,上前一步拥住他,支撑住他的身体。 她这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身上那低得吓人的温度,感受到他消瘦到何种程度。 漪乔急急地唤人来帮忙,便也就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唇瓣轻轻开合吐出的一句话。 雷电轰鸣,大雨泼洒,似乎要将一切的声息都尽数压下去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内牛满面……补上第三更哈…… 好吧,我再更一章……qaq ☆、95独家皇后 万贵妃病重,皇帝朱见深几乎整日都呆在永宁宫里陪着她,无心他事…而平日里和万贵妃走得极近的邵宸妃见她如此,便主动向朱见深请命,要亲自前往潭拓寺为万贵妃祈福。朱见深见她如此诚心,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二皇子朱祐杬以想出去散散心为由,也跟随他母妃一同前往。 漪乔觉得邵宸妃此举似乎过于殷勤了点。按说万贵妃病危,甚至是直接病死的话,她便可以一跃成为朱见深身边最受宠的妃嫔,少了一个争宠的劲敌岂不是更好?但从邵宸妃平日的为人处事来看,她似乎还真的是极其大度的人,她这么做在众人眼里也只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不晓得她是不是真的和万贵妃关系这么好。皇宫里面的事情,向来都说不清楚。她总觉得,邵宸妃这个人不简单,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温良恭顺。 漪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手将那本捧了许久的《庄子》放到了书案上。她心不在焉地对着书页盯了很多,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她将祐樘从安乐堂送回慈庆宫的那晚,他便连夜发起了高烧,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据尔岚说,他每年都会在纪淑妃忌日那天去安乐堂独自呆上很久,不许任何人去打扰,这已经成了一种惯例。只是那晚下起了大雨,她怕出什么事情,所以才告诉了漪乔他的去向。 那天他醒来之后,除了仍旧虚弱之外,便没有什么异样了。漪乔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那天在雨中的情境是那么得不真实,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而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便又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在两天前出宫去了。他没说具体原因,她也没问。 第130节 只是她如今想起来,总感觉他在临走之时的神情有些复杂,连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某种深意似的。不过她随后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然后摇头感叹和他呆在一起时间长了,她真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敏感得都有些神经质了。 她总是感到近段时间日子过得不咸不淡的,整日闲在慈庆宫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干。左右闲着无聊,她便决定去宫后苑看看,瞧瞧最近那里又开了什么花。 为了躲清静,她没有让宫人们跟着,只是一个人随处走走。 盛夏时节,宫后苑各处都是争奇斗艳的珍奇花卉,草木的叶子绿意更浓了一分,放眼望去,满目皆是鲜活明快的锦绣生机。 然而,她的心境却不似眼前的景致那般盎然敞亮。自从和他生了嫌隙之后,她就明显感到自己没有了以前那份轻松的心态。人果然是需要活在希望里的,没有了希望也就没了生活的朝气。 漪乔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下。抬头扫了四周一眼,她看到一条小路的尽头有个小亭子,于是提步便走了过去。 然而她万万没料到的是,她还未走到近前,便突然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紧接着头脑迅速变得昏沉,下一刻便没了意识。 待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换了地方。她张开眼睛的瞬间,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被绑架了。可是随后她惊讶地发现,她居然是安安稳稳地被安置在了床上,手脚也没被捆着,周围亦是无人看守。 漪乔一时间迷惑不已,不明白对方这样做到底是什么用意。她目光左右逡巡着从床上下来。一番打量查看之后,她估摸着自己如今应该是身处客栈里。 客栈?那这么说自己被人给带出宫了?皇宫里关卡重重,还有那么多负责巡视的锦衣卫和羽林军,对方是怎么做到的,而且还是在大白天?思及此,漪乔不由紧紧攥起了拳头。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沉了沉气,转身打开了房门。房门开启的一瞬间她自己也是吃了一惊——这门居然没有锁死?! 她低头看了看门闩,正惊疑不定之间,想要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把守着,然而刚走了一步便顿觉额头一痛,这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 漪乔条件反射地迅速抬头,待看清楚面前的人时,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巴图蒙克,那人居然是巴图蒙克! 她之前听说他已经回了河套,此时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这么看着本汗?莫非是许久不见,不认识了么?”巴图蒙克眉毛一挑,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冷硬,身上霸道凌厉的气场也是一点没变。 将她迷昏掳来这里,自然是没安什么好心。在还没弄明白他的意图之前,她一定要谨言慎行。更何况他们以前的见面都不怎么愉快,又是分处两方势力,她务必要小心再小心,毕竟她现在落在了他手里。 “本汗和你说话,你竟然也敢不答话?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巴图蒙克冷眼打量她一番,“这是你第二次撞到本汗了,第一次还知道道歉,怎么这次就变哑巴了?” “漪乔不是故意的,还望大汗见谅。”漪乔迅速敛了敛容,朝着他微微一福身。 “真是不容易啊,”他的目光里搀着鄙夷和戏谑,“堂堂大明的太子妃居然也会向一个你们口中的‘夷人’行礼啊,不知道太子知道了是什么感想。” “敢问大汗将漪乔带来此处,所为何事?” 巴图蒙克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还真呢刚问出来——本汗若说是要专门气朱祐樘的,你信么?” “不信,”漪乔绷着脸看向他,“因为大汉说过,男人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女人身上。” 水质他听了这话之后经是哈哈一笑,继而目光冷厉地盯着她:“你记性不错,不过可惜,本汗如今改主意了。” “乌恩其,”他看看漪乔,然后转头冲着一个彪形大汉使了个眼色,“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蓦然发现我最近似乎一直在折腾小乔呐有木有…… 这样不好,不好……要折腾也要大家一起来嘛,啊哈哈哈……奸笑~☆、96独家皇后由于周围人多口杂,巴图蒙克怕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带走漪乔的时候并没有绑着她,而是让那个名叫乌恩其的蒙古壮汉在后面紧跟着她,以免她耍什么花样。//**//巴图蒙克这次带的人手并不多,加起来也不过四五个人而已。漪乔猜测她醒来的那家客栈只是他们选择的中转地,如今要带她去的地方才是他们真正的据点。而从眼下的情形看来,她要逃脱巴图蒙克的控制,可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能够确定,自己这次又是被几方势力的争斗给牵连到了。不然巴图蒙克怎么会这么闲,突然将她从皇宫里带出来?只是,不知道她这次是要自救还是他救了。 漪乔正暗暗思忖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直直地朝着她这边传过来:“姐,姐!” 她瞬间一愣,继而猛地意识到那是延龄的声音。她的面色倏忽一沉,眉头不由紧紧蹙起——如今她正身陷险境,他一个小孩子这个时候出现不是自找危险么?要知道,巴图蒙克可不是什么善茬。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过去,惊讶地发现正往她这边走的不止是延龄,居然还有鹤龄。她原本想装作不认识,若无其事地走掉,但是无奈二人此时已经一路喊着她向着这边飞奔而来了。 巴图蒙克一行人也注意到了延龄和鹤龄,都纷纷向着二人的方向望过去。 两个孩子撒着欢儿跑到漪乔身边,年纪小一点的延龄一把拉住她的手,开心地欢叫道:“姐,姐,太好了,可算是见到你啦!我好想你啊!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们呀?” “是啊,姐姐不会是把我们给忘了吧,”鹤龄扯了扯她的衣角,撅着嘴委屈巴拉地看着漪乔,“我和延龄可是每天都在念叨着姐姐呢。” 漪乔抿了抿唇,一时间被这俩孩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目光谨慎地左右逡巡了一圈,见身边的一帮蒙古人没什么反应,才低头冲着延龄鹤龄笑了笑:“姐姐现在有事在身呢,你们先回家去,好不好?” 延龄听了这话,即刻不依不饶地摇晃着她的手:“有事?什么事呀?不行!既然碰见了,姐姐今日就不能走!哼……” 鹤龄这时候才注意到漪乔身边几个面色不善的蒙古人,不由出声问道:“咦?姐,那几个夷人是谁啊?是和你一起的?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当上太……” 漪乔见他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的身份泄露出来,赶忙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嘘——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我如今有事在身。好了,鹤龄乖,什么也别问,回去之后也千万别和爹娘提起见到我的事情,记住了么?” 她不想连累到其他人,就算是让张峦夫妇知道她如今的处境,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更何况,她现在在劫持者的眼皮子底下,没法传递什么信息,还是她自己到时候随机应变的好。 漪乔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个胞弟身上,便也就没有注意到巴图蒙克在听到“夷人”两个字的时候,目光瞬间一寒,面上闪现出一抹明显的不豫之色。 “可是,姐……”延龄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解地看向漪乔。 “延龄先和哥哥回家,好么?姐姐回头会去看望你们和爹娘的……” “你有完没完?不过是两个奶娃娃而已,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巴图蒙克不耐烦地冲着漪乔冷声道。 漪乔瞟了他一眼,知道他忍到现在已经是不易,便赶忙长话短说地又交代了鹤龄延龄几句,连骗带哄地打发走了他们。 接下来没走多远,她便被带上了一辆马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巴图蒙克觉得她一点威胁力都没有,途中居然也未曾将她捆绑起来。 她暗中观察巴图蒙克的神色,见他脸上虽然一直冷冰冰的,但并没有杀气,于是便暂时对自己的安危稍稍放心了些。 马车上的帘子一直都是拉得严严实实的,所以漪乔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是,大致可以判断出马车是往北京城的西边行驶的。 一路上颠颠簸簸地也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在日落时分停了下来。在下马车之前,漪乔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布。 待她双脚一落地,乌恩其便很尽责地走上前去,打算将她捆起来带到预定的地点。谁知巴图蒙克突然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开,然后自己走到漪乔面前,短暂地看她一眼,随即一俯身,伸手一捞,就将漪乔扛在了自己身上。 第131节 漪乔惊呼一声,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但她即刻便冷静了下来,抿着唇默不作声。 巴图蒙克这么大费周章地将她带到这里,并且至今也未动她分毫,说明他一定是想借着她达到什么目的,应该也不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她倒不如先做出顺服的样子,看看他的目的到底何在,然后再伺机而动。 他稳稳地扛着漪乔,一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等到了地方,把她放下来之后,顺手解下了她眼睛上蒙着的黑布。 光明重新回归,漪乔适应了一下光线,下意识地扫视起了周围。 她如今似乎正身处一顶帐篷里,入口处和两侧都安放有噼啪燃烧的火把。一面的帐篷壁上挂着一把银柄弯鞘嵌宝石的精美蒙古刀,在火光的映照下,发出灿灿的银光。这里居然还摆放着一些简单的起居用具,比如卧榻、案几、矮凳等。 这帐篷不像是关押俘虏用的,倒像是一处正儿八经住人的临时居所。 “今日怎么这么乖顺,一句话都不说,你平日里的伶牙俐齿都到哪里去了?”巴图蒙克下巴微微一抬,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漪乔如今势单力孤,又在大汗的地界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漪乔眼下只求能够自保,希望大汗网开一面,莫要为难漪乔。” “自保?呵,”他冷笑一声,讥诮地看着她,“你能不能自保,看的不是本汗,而是那个你一直心心念念当成宝的人。” 漪乔听了他这话不由一愣——他指的是谁?莫非是…… 巴图蒙克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挑眉道:“就是你想到的那个人。所以,你再在这里和本汗说好话也没用,因为决定你生死的不是本汗。” 漪乔轻轻咬了咬下唇,垂下眼睑,脑中念头电转: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要拿她做人质了?做人质要挟祐樘?!天,那他想要挟他什么?巴图蒙克怎么会想到掳她来做人质这么个馊主意的?那她的性命还真是堪忧了……想到这里,漪乔不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虽然漪乔不知大汗具体要用漪乔来和太子交换什么,但漪乔想说,大汗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她缓缓抬起头,自嘲地一笑,“说起来不怕大汗笑话,我在他心里充其量也只是一颗棋子而已,对他一点威胁力都没有。大汗用一颗棋子来做人质,不觉得很可笑很不明智么?简直就是在白费力气。这笔买卖,你注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你休要以为这么说本汗就会放了你,朱祐樘平日里有多宠你本汗都是有耳闻的。更何况,若你一点也不能牵制他的话,她那么精明的人也不会选择你来做这最后的底牌。”巴图蒙克一脸的不以为然,完全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漪乔注意到他又提起了一个人,不由思忖着这话里的“她”指的是谁。 “你先在此好好呆着,记住,别妄想着逃出去。本汗不想对你使什么手段,”他说着俯下|身去,鹰隼一样的目光紧紧地勾住她的眼眸,“千万别逼我。” 漪乔的眸子在和他迫人的目光瞬间的对峙之后,便即刻垂下眼眸,霎时变成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她看着巴图蒙克的一双皂色的尖角靴慢慢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一些。方才她虽然是一副乖顺毫无防备的样子,但实际上神经一直高度紧绷,时刻戒备着他有什么异动。 待到他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漪乔便即刻站起身来,谨慎地移步到帐篷门口,背着身体稍稍偏过头去,透过缝隙往外看。 如她所料,外面果然是守卫重重——一排排的蒙古兵身披甲胄全副武装,无论是近处还是远处,都是五步一兵十步一将,个个都是高大威猛的彪形大汉,人人皆面无表情地严阵以待。 除此之外,漪乔还发现,这似乎是蒙古兵的驻地,除却她所在的这一处营帐之外,周围还有不少透着光亮的白色帐篷。 巴图蒙克居然带兵驻扎下来了?所以他这是要挑起战端了?祐樘此次出宫就是为了应对这件事情的吧……等一下,巴图蒙克该不会打算到时候把她带到战场上,然后示于阵前去威胁祐樘吧?天,那依着他的性子,她还能活么…… 思及此,漪乔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不可能听巴图蒙克的话乖乖呆在这里,那是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赶紧想法子脱困,她可不想成为他们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漪乔心里着急,脚下不停地在营帐里走来走去。然而她琢磨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什么万全之策,于是只好选了个比较冒险的法子——假扮成蒙古兵趁着夜色混出去。 虽然她现在是俘虏,但巴图蒙克也一定会安排人来给她送饭,她可以打昏来送饭的人,然后换上他的行头做伪装。而如今已经日坠西山,夜幕即将来临,她正好可以借着夜色做掩护。 主意打定后,漪乔便开始在这不大的空间里面一遍遍扫视,寻找着趁手的工具做“凶器”。 然而这里的物件本来就少,她东搬搬西提提地折腾了好大一会儿,找到的东西不是太轻没有杀伤力,就是太重抡不动。 漪乔累得瘫倒在卧榻上,正心急火燎之际,一抬头看到帐篷壁上挂着的那把蒙古刀,突然眼前一亮,一下子从榻上跳下来,走上近前将刀小心地取了下来。 这刀形制颇大,很有些分量,捧在手里沉甸甸的,这要是一个用力砸下去,打昏一个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找好了工具,接下来便只剩下实行计划了。 漪乔连着试了好几个角度,找了个最隐蔽的位置将营帐里的几案和矮凳重新摆放了一遍,然后将那把蒙古刀藏在了几案下面。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她自己坐在几案前的矮凳上,深吸一口气,开始紧张地竖起耳朵注意着外面的每一点风吹草动。 没过多久,漪乔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慢慢向着她这边靠近。 她等的时机终于要到了。漪乔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拳头都不由紧紧地攥了起来。她将手按在刀鞘上,眼眸微垂,蓄势待发。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营帐口停了下来。旋即,她听到有人徐徐地走了进来。之后,一个食盒落在了她面前的案几上。 漪乔猛地抬起头,正要寻着机会下手,然而等到她看清楚面前的人,却像触电一样,瞬间浑身一僵,震惊地呆愣在当场,眼睛瞪得老大,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虽然已经晚了,但还是要和大家说一声------中秋国庆双节快乐哈!!么么,爱乃们~~~╭(╯3╰)╮明天,或者……最晚后天献上下一章哦~~~:) 话说大家看出来了咩?最近的情势会比较紧急的说……qaq☆、97独家皇后漪乔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提着食盒来给她送饭的人,竟然会是朱祐杬! “皇嫂,皇嫂?快些回魂啦,”朱祐杬抬手在漪乔面前晃了晃,面上笑了笑,“怎的皇嫂见到我会错愕至此?” 漪乔猛地回过神来,依旧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整理了一下心绪,敛容问他道:“二皇弟怎会在此?” 朱祐杬收起笑容,机警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随后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严肃。他来到漪乔身前,凑近她压低了声音道:“我是特意借着送饭的空子,来帮皇嫂脱困的。” “你说什么?你……要帮我脱困?”漪乔还没弄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突然听到他口出此言,不由惊愣地看向他。 “我不能在此呆太久,恐会引起怀疑,故而只能长话短说,皇嫂可要听好了,”朱祐杬又不放心地朝着门口望了一眼,继而略一迟疑,才抬眸认真地注视着漪乔,“想必母妃出宫之事,皇嫂也是有所耳闻的吧?其实母妃此次出宫并不是为了给万贵妃祈福,而是要和那蒙古小王子一起,联起手来对付皇兄。” “你……你是说……你母妃?她这是要造反不成?!”漪乔惊讶地瞪大眼睛,觉得这话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她虽然一早就看出来邵宸妃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温良恭顺,但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包藏着这么大的祸心。 “母妃说她是为了我,”朱祐杬低了低头,“为了帮我把皇位从皇兄那里夺回来。” “可是,可是……和巴图蒙克联手?!她怎么想到的?她是不是疯了!巴图蒙克一直以来都想篡夺大明的江山,已经在边陲蠢蠢欲动很久了,她这么做,岂不是要引狼入室么?”漪乔的秀眉越蹙越紧。 “母妃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可是她说如今皇兄地位已稳,父皇的龙体又一日不如一日,恐怕离皇兄登基已经不远了,得赶快下手才行。而要阻止他即位,眼下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法子铤而走险,或许还有一些胜算……” “等一下,”漪乔思索着打断朱祐杬的话,“你母妃明明比太子出宫要早啊,她怎么知道太子随后也会出宫的?” 第132节 “母妃一早便探听到父皇再过几日要派遣皇兄出宫办事,心里有了数之后,便借着为病重的万贵妃祈福之名出宫,以早做准备。”朱祐杬解释道。 “你今日怎么肯在私底下称呼他为皇兄了,”漪乔挑眉看向他,“之前在宫里的宫后苑的时候,你不是一直一口一个‘太子’地叫么,我当时给你纠正你都根本不理。” “那时候是我不懂事,耍小孩子脾气而已,”朱祐杬咬了咬嘴唇,小脸上一片晦暗,“我有预感,母妃不会成事的。最终皇位还是皇兄的,我顶多是个藩王,我和皇兄将来还要君臣相称。” “那你想当皇帝么?” “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只是由于周围的人都明里暗里与皇兄为敌,并且母妃还不停地在人后提醒我那储君之位该是属于我的,所以我就不由自主地将皇兄列为与我对立的一方。不过仔细想来,我并不是那么想做皇帝。或许,藩王的位置更适合我——更何况,”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皇兄这么多年来能够在没有母族势力支持和父皇看重的情势下,在杀机四伏的皇宫里步步为营,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至今日,手段已经可见一斑了。母妃和皇兄作对,又能有多少胜算。” 漪乔沉吟片刻,抬眸看向他:“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帮我?” “皇嫂附耳过来。”朱祐杬目光再次左右逡巡一圈,摆摆手示意她凑得近一些。 漪乔依言而行。等到朱祐杬如此这般地耳语完,她面上的神情便变得有些阴郁。 “皇嫂可是觉得委屈?” 漪乔缓缓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如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就算是不愿意也没办法。不过,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朱祐杬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你为何要帮我?若是他们真的打起来的话,你我应该是敌对的吧?你这么做,不是在拆你母妃的台么?” “这个……皇嫂是无辜的,我不想让你被牵扯进来无辜受累。无论皇兄最后是否肯为了皇嫂让步,皇嫂落在他们手里总归是会吃苦头的,”朱祐杬低头抿了抿唇,声音变得有些低,“另外我也有个私心,想借此为自己和母妃积一点后路,希望皇嫂见到皇兄之后,能在他面前多说些好话,让皇兄放过我和母妃,不要赶尽杀绝。”说着,他抬头看向漪乔,倒映着荧荧火光的一双漆黑眸子里闪着点点的恳求。 漪乔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如今自己尚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力答应去保别人。 她苦笑一下,幽幽地叹口气:“我尽量。” “皇嫂脱身之后,就即刻去找皇兄,这里的事情……就不用管了,”朱祐杬暗暗咬咬牙,面上的神情绷了绷,“好了,我要走了,皇嫂小心行事。” “二皇弟——” 朱祐杬转身看向漪乔,目露疑惑。 漪乔冲他淡淡笑了笑,轻声道:“多谢。” 天边的晚霞已经完全被深浓的墨色覆盖,整个天幕都被刷成了漆黑一片。…蒙古兵驻地上的篝火已经陆陆续续点了起来,各个营帐里也透出了亮光。 巴图蒙克从主帅的大帐里走出来,望了望东南角的那顶白色帐篷,眼眸里浮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恍惚的光影里,漪乔趴在几案上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等人等得都快睡过去了。她的目光时不时地往门口的方向扫一下,面上的神色似是忐忑又似是焦急。 几点靴子踏地的声音传入耳中,漪乔迅速抬起头循声望过去。待到门口的火光映照出来人的面容之后,她稍一迟疑,旋即面上绽开一抹标准的笑容冲那人打招呼:“大汗。” “听说你要找本汗,”巴图蒙克一步步踱到她面前,面部表情依旧冷硬,连出口的话都极简短,“何事?” 漪乔的笑容并未因为他态度的冷淡而有丝毫的减损。她站起来朝着他福了福身,含笑道:“漪乔想和大汗打个商量,不知……”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怎样?”巴图蒙克浓眉一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漪乔想让大汗答应漪乔,无论太子最终的选择是怎样的,都不要为难漪乔,”她眸中现出一缕无奈的涩意,眉目之间更是多了一抹楚楚之色,“希望大汗能……放我一条生路。” 她这相当于在和绑匪求情,无论家属来不来赎她,都请他不要撕了她这张票。 “你的死活和本汗何干?本汗凭什么要答应你?”巴图蒙克嘴角一挑,讥诮地看着她。 “这……这是大汗真实的想法么,”漪乔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黯然,她垂了垂头,勉强继续笑道,“对了,大汗该是尚未用晚膳吧,不如就在此处用,如何?” 巴图蒙克原本是想推辞掉的,然而他看到面前那双湖水一样澄澈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的点点期待,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也好。”他点了点头,脱口道。然而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他怎么会答应和一个俘虏一起用饭的? 晚饭被转到了这里,一样样被摆在了几案上。由于如今是非常时期,所以即便如巴图蒙克这样的身份,膳食方面也是从简的。漪乔扫了一眼面前的晚膳,又想起自己的那份,顿时觉得巴图蒙克似乎并没有亏待她。 可能是出于草原民族的天性,面前摆放着的几个银碗里盛的几乎全是肉类,从鹿肉、马肉到黄羊肉,品种各异,虽然烹制得并不精致,但是香味却十分浓郁。饶是漪乔已经用过晚膳了,此时看见这些还是有一种食指大动的冲动。 “怎么,你也想吃?你不是吃过晚饭了么?”巴图蒙克用随身携带的小刀片片了一块鹿肉,抬头看了漪乔一眼,然后将肉送进了自己嘴里。 漪乔讪讪地笑了笑:“呃,只是突然被这香味引得又饿了而已……” 她话音还未落,就听到自己面前的案几发出“啪”的一声响,条件反射地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巴图蒙克扔过来了一把小刀。随即,他硬邦邦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自己动手。” 漪乔见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和他客气,直接伸手从巴图蒙克眼皮子底下捞来了一个碟子放在了自己面前。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把小刀,又看看碗里大块大块鲜嫩的肉食,忍不住自己笑了笑——这要是再添上一把叉子,那她就是在吃西餐了。 她眼下是能多吃点就多吃点,毕竟她还要攒足体力…… “你在想什么呢,”巴图蒙克看着她片肉时笨拙的动作,不由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耐,“怎么那么笨,连肉都不会切——让开让开!” 漪乔抿了抿唇,讪讪地瞥他一眼,慢慢收回了手。 在现代的时候,西餐她也是吃了不少的,只不过那是刀叉并用的,而眼下她手里只有一把小刀,用着极不顺手罢了。 只见巴图蒙克拿过她的碟子,三下五除二地切了几块肉放了进去,动作十分娴熟。 漪乔的目光移了移,注意到他手边放着一个牛皮酒囊,眼波微微一转,笑容就重新又挂在了脸上。 “大汗,我想尝尝那酒,成么?”她笑盈盈地伸手指了指那个酒囊。 “那是哈刺基,太过醇烈,不适合你饮。” “什……什么?” “就是露酒,”他凉凉地看她一眼,“你也真是够麻烦的——要是想喝酒,回头酿了忽迷思,就是马奶酒再让你尝尝,那个性温,还滋补……”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锐利的目光紧紧地锁在漪乔身上,嘴角上翘一个弧度,面色居然少见地和暖了很多:“本汗突然觉得,把你留在身边也不错,你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无趣了——如果这次朱祐樘为了他的江山舍弃了你,本汗可以考虑把你带回草原,也好让你见识一下你在中原见识不到的风俗人情。” 第133节 “大汗……”漪乔紧紧抿着嘴唇,望着他的眸光莹莹闪烁,似乎马上就要有泪光氤氲而出。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极艰难之下才牵出一抹笑来:“漪乔如今心里触动得紧,想借饮酒来宣泄一下。”她说完也不待巴图蒙克反应,直接将酒囊夺了过来。 巴图蒙克不悦地拧起眉头,正要起身再从她手里抢回来,却突然听得她轻呼一声。他忍不住一眼瞪过去:“你又怎么了?” 漪乔微微蹙起眉头,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看向他:“我的脚抽筋了。” “你——”巴图蒙克原本是要冲她发火的,但是看到她清灵的面容上那抹倔强中略带凄凄脆弱的神色,和那殷切地投向他的助的目光,胸臆间那股火气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 “我来看看。”他憋闷地叹口气,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会在一个女子面前无奈至此。不过,他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将自称改成了“我”。 “哪只脚?”他来到她身前,俯下|身,复又抬头问道。 漪乔随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脚,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而当他低下头去的时候,她的眸光瞬间一敛,左手掌掩在衣袖里一抬一翻,随即迅速附上酒囊口,接着轻轻晃了晃拿在手里的酒囊。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中间没有半点迟滞。不过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你好些了没?”他抬头问她,声音依旧带着生硬。 “嗯,好多了,多谢大汗。”漪乔连忙笑着点了点头。可是实际上,她压根儿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神色古怪地看向她,“按照你们汉人的规矩,我看了你的脚,那岂不是要对你负责?” “啊?呃,那是对于未出阁的女子来说的,我都成亲了,所以就不必了……”她敷衍地笑道。 “成亲了又怎样,你不是说你在朱祐樘心里只是一颗棋子么?你那么死心塌地地对他,难道换来是就是这个下场,”巴图蒙克突然凑近她,霸道凌厉的气息完全包裹住她,“其实你不一定会被拉出来要挟朱祐樘的,把你掳来也只是做个最坏的准备。不过,我如今不想把你还给他了,你说如何是好?” 跳跃的火光映照出面前少女明艳动人的面容,湖水一样的明眸在明灭的光影里闪动着清澈明亮的光彩,眼波流转间灵气自溢。 少女特有的清淡体香逸散在鼻端,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点乱,一股热血瞬间直往上涌。他猛地伸出大手箍住她纤细的腰,情不自禁地朝着她的唇瓣压下去。 漪乔见势不妙,下意识地用力一偏头,堪堪避过了他的动作。他的吻便因此落在了她的锁骨上。 然而巴图蒙克并没有起身,反而就势细细厮磨起她锁骨处细腻滑腻的肌|肤来。漪乔目光一寒,拳头暗暗攥紧。若非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忍耐,她恐怕早就一拳挥过去了。这样的情况虽然不在她的计划内,但她现在能不惹恼他是最好的。 她沉了沉气,本打算心平气和地让他放开她,可是巴图蒙克好像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甚至手掌还开始在她后背上不规矩地游移起来,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粗重。 漪乔实在是忍无可忍,此刻直感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火炙烤一样煎熬。她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副清隽玉润的容颜,心里忍不住犯上一股浓浓的委屈和酸涩。 她知道这样不是办法,他如此下去没准儿真的会兽性大发把她给强了。于是索性咬了咬牙,正要抱着大不了和他撕破脸的决心用力推开他,但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继而收起了面上凌厉的愠色,霎时变成了一副凄凄楚楚的样子,口中喃喃地道:“祐樘……祐樘你在哪里……” 巴图蒙克的动作猛地一滞,眼眸里蓄起一抹阴沉的不豫。他低头用力吮咬了一下,在她的锁骨下方留下了一处清晰可见的吻痕,随即突然放开她直起了身。 漪乔暗暗松了一大口气——她赌赢了,赌赢了巴图蒙克的脾气。 “你还真是无论何时都不忘他,”他冷冷地睥睨着她,“本汗倒是真想看看到时候他弃你于不顾时,你是怎样的反应。” 他说着一把夺过漪乔手里的酒囊,一仰脖子将里面的露酒一饮而尽。 漪乔瞪大眼睛看着他将囊里的酒喝了个精光,瞬间横生一种歪打正着的感觉——她原本还以为自己那药白下了呢…… 她给巴图蒙克下的是朱祐杬给她的强力蒙汗药,又加上是下在酒水里,加强了麻醉效果,所以没过多久他便不省人事了。 漪乔试探性地上前喊了他好几遍,都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她逐渐放下心来,大着胆子在巴图蒙克身上仔细搜了一下,翻出来了一块类似腰牌一样的东西和一张做了很多标记的地图。她猜那地图显示的是他行军布阵的排布,应该有用,于是就一并揣在了自己的袖袋里。 她从卧榻上翻出了那套被她隐藏起来的普通士兵的衣服,那是朱祐杬借着送饭的机会暗中给她带过来的。 漪乔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开始按照计划行事。 当她乔装改扮好,以出去为巴图蒙克办事为由,在朱祐杬事先安排好的一个士兵的带领下出了蒙古兵的驻地之后,心里还存着一丝不真实感——她就这么脱困了? 朱祐杬想得很周到,还为她准备了一匹性子温顺的马供她赶路。 说起来,那马虽然性子已经很温顺了,但却架不住漪乔不会骑马。好在这马似乎是通灵的,好歹将她稳稳地驮在了背上,没有将她甩下来。 由于漪乔对京城西郊这片的地形并不熟悉,所以只能按照朱祐杬告诉她的大致方向走,等到天亮之后再好好找找路,毕竟眼下赶紧脱身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事情很多时候总是出乎人的预料。 当她伏在马背上,走在一座桥上渡一条窄河的时候,忽然隐隐约约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她瞬间感到后脊背一凉,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等来到河对岸之后,漪乔回身极目远眺,于浓浓夜色中勉强辨识出有一队人马正踏着滚滚烟尘向着她这边疾驰而来。 那极有可能是来抓她回去的追兵。漪乔面沉如水。 此时情况紧急,刻不容缓。她要是再被带回去,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待遇了。更何况,无论祐樘最后的选择是怎样的,她都会成为他的累赘,而她不想拖累任何人。 漪乔极端焦急之下,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将目光投放在了那座用木板附在铁锁链上铺成的桥上。 只要毁了它,她就安全了。 思及此,她快速掏出火折子,“蹭”的一下点着了木板。 一时间,火势迅速扩大蔓延,整个河面上火光冲天。 漪乔见火势已经基本蔓延到了对面,转身就准备上马接着赶路。然而她还未踏到马镫上,就听到对岸传来一声大喝:“你要是识相点,就快些回来!” 她的身体一僵——那是巴图蒙克的声音!他竟然这么快就醒过来,而且亲自带人马追过来了?不及多想,她的动作未敢停,冷静而迅速上了马。 “你的两个弟弟都在本汗手里,难道你也不顾他们的死活了?”他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声音再次传来。 漪乔猛地一拉马缰绳,忍不住回头望过去。 延龄鹤龄怎么会在巴图蒙克手里?他抓两个孩子干什么?应该是他在路上的时候见她和两个胞弟感情挺好的,所以随口编的假话诱使她回去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延龄鹤龄真的在他手上,她现在也没有退路了。只有先脱困,事情才能有转机。 漪乔咬了咬牙,没有理会巴图蒙克,调头策马而去。 只是,老天似乎是在故意和她开玩笑一样。她在行了约莫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就再次遇到了巴图蒙克一队人马。而这次她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因为他居然出现在了她的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第134节 原来,他凭借自己高超的骑术和丰富的夜行经验从崎岖的山丘抄了近路,所以走在了漪乔前面。 事已至此,漪乔只有苦笑的份儿。 然而她却不知道,此时暗处正有一双眼睛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身玄色夜行衣的幻夜隐在暗处,屏息凝气,迅速判断了一下当前的形势,估算着自己出手的角度。 下一瞬,他正要飞身去救人的时候,却被一个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动作。 他看清楚了来人之后,压低声音沉着脸道:“你做什么?我要去救夫人。” “你此时出手岂不是打草惊蛇?坏了主上的大计,你担待得起么,”幻影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冷峻的脸上毫无退让之意,“更何况,主上只是差你来打探消息而已,你管那么多作甚。” “可那是因为主上不知道夫人在他们手里,若是知道了岂有不救的道理?” “这可说不好,主上的心思谁也揣度不来。你又不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时机是主上等了数年之久才等来的,日后恐是再也遇不到如此好的机会了。主上花了那么多心血在这上面,经营了这么多年,如今交锋在即,怎么能因小失大。” “你说夫人的事情是小事?” “和主上的大局相比,就是小事。” 他们低声说话之际,漪乔已经被巴图蒙克一行人带走了。幻夜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当下便要追出去。 “别去,”幻影抬剑挡住他,面色愈加沉冷,“除非你想让主上多年的谋划付诸东流。” “我……”幻夜眼见着漪乔被带着越走越远,一时间又是着急又是犹豫。 “诶?那是何物?”幻影的目光被地上的一张纸吸引,随即一个腾跃来到近前,捡起来借着月光一看,目光微微一闪:“这可是好东西,只是不晓得真假,拿回去交给主上看看——那蒙古小王子因为夫人逃跑之事,今晚一定会加强戒备,我看你也打探不到什么,还是回去吧。” “另外,莫要和主上提起见到夫人的事情,免得主上分心。”他又不放心地交代了幻夜一句,然后一个闪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捡起来的,正是漪乔从巴图蒙克身上搜出来的那张地图。 幻夜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又朝着蒙古兵的驻地看了一眼,略作迟疑之后,长叹了口气,运起轻功向着幻影离开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咚咚咚,敲锣打鼓,下章让我们来围观一场大戏哈,爆发神马的……陛下受虐神马的……嗯,这次是甜的……qaqps:贴一下霸王票记录哈------- 柯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0-05 感谢柯筱菇凉的地雷哦……噗,好吧,其实我是来感谢人不是感谢地雷的,远目…… ☆、98独家皇后 冰轮悬空,夜色未央。…如今虽是仲夏季节,但那漫洒下来的月光里透出的凄清,还是给这样的夜晚增添了一份难以言状的寒意。 一个颀长的身影静静地立于窗前,沐着清冽若水的月光,在地面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剪影。 缓缓地将视线从窗子外收回来,祐樘回身扫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几个人。他面上神色一如往常,温润平和中带着一丝散淡,连那抹挂在唇角的惯常笑意也是半分未曾减损。 “就照我方才说的做,按计划行事就好,”他朝着众人摆了摆手,“都各自下去准备着吧——影,你留下。” 虽然只是随意出口的几句话,但是没有人敢存有丝毫的慢待之意。他话音一落,便一个个依言退下。 等到众人尽皆退下之后,祐樘徐徐踱到了桌前。 “此物,”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地图,抬眼看向幻影,“你是如何得来的?” “回主上的话,是属下想去帮幻夜一把,和他一起夜探贼营得来的。”幻影面上的表情虽然依旧沉着冷静,但他还是有些心虚。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回答也确实是实话,不算说谎,只是避重就轻,落下了一些关键的部分,没有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而已。 “如此重要的东西,巴图蒙克应该是随时带在身上才对,想来该是取来不易,”他顿了顿,略一思忖,“可是你二人似乎并未去多久,我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你说呢?” 闻听此言,幻影猛地感到心神一凛,心弦一点点被揪起来。 虽然祐樘说得轻描淡写,但却足以令他后脊背发凉。 他知道在自家主子面前说谎的后果,虽然他与其他人比起来资历要老一些,与祐樘的情分也深一些,但毕竟主仆有别,规矩在那里放着,而且自家主子一向赏罚分明,若是他犯了错,想来他也绝对不会留什么情面。 可饶是如此,他仍然不想把见到漪乔的事情告诉祐樘。眼下正是关键时刻,等了数年之久才得来的机会,绝不能因为任何事出一点的纰漏。 无论祐樘表面上有多么温和煦暖,幻影心里都十分清楚,他内心的冷情和狠绝有多甚。没有什么人能被他真正放在心上,漪乔从一开始就是他算计好的一颗占位的棋子,这点他也是很清楚的,所以虽然他嘴上称呼她为夫人,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把她当主子看待。 而眼下,就更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不重要的人让自己主子分心了。就算是他最终知道了自己有所隐瞒,要怎样惩罚他也都认了,只要大事可成。 想到这里,幻影面上不动声色地抱了抱拳,声音冷静依旧:“回主上,属下是正好遇到了一个下手的好时机,算是捡了个漏子,故而没有花多少工夫。” 祐樘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地吐了口气,将地图放回桌子上,略略瞥了一眼:“罢了,如何得来的其实也并不要紧,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那图应当不是假的,但是巴图蒙克发觉图纸丢失一定会变更原本的排布。” “那这地图岂不是无用之物?” “并非全无用处。它的有用之处不在于窥探巴图蒙克的行军布阵,而是在于,”他语气略一停顿,“估算他兵力有多少。” 幻影一愣,随即恍然道:“主上英明。” 祐樘瞟了一眼外面的月色,曼声道:“虽是有所准备,但是仍然要随机应变,切莫掉以轻心——你下去吧。” 如此月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玉轮虽然被稀薄的云层遮去了一半,但仍旧有清冷的月光流泻而下。 漪乔望着门外月光投下的斑驳暗影,湖水一样的眸子里波澜不兴。仿佛对她自己如今的处境全然视而不见似的。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本汗在说什么?!”巴图蒙克看着她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火气就止不住地往上窜。 第135节 “那大汗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呢,”她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字地道,“若是没听见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那张羊皮地图,不在我这里。再说,大汗都已经搜过身了,还有什么可不相信的。” 巴图蒙克一个冷厉的目光砸过去,伸手猛地用力揪住她的衣襟,咄咄逼人地盯着她不放:“你真的只拿了令牌?”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只是大汗不信,又有何用?”漪乔轻笑一声。 巴图蒙克不放过她面上的任何一丝表情,钩子一样的利眸盯了她许久,最后突然一松手,将她一下子甩到了榻上,转身交代守卫严加看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张地图自然是漪乔故意丢掉的,不然被他搜出来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细作,她不想再给自己惹更大的麻烦。 这之后,漪乔就一直被软禁在当初安置她的那顶帐篷里,而巴图蒙克也没有再来。不过周围的看守倒是增加了不少,她在这样严密的监视下,可以说是插翅难逃。 她如今不能自救,也指望不上其他人,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事实上,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回去。 漪乔当初来的时候估算得没错,她如今所处的正是京城的西郊。而邵宸妃此次来祈福的地方——潭拓寺,就处在京城西郊。 这座千年古刹背倚宝珠峰而建,周围有九座高大的山峰呈马蹄状环护。正由于有如此多的山峰的拱卫,这里的气候温暖湿润,植被异常繁茂,古树名花众多,是个景色宜人的所在。 然而,住在附近的山民百姓近日来有不少人家都开始陆陆续续携家带口地往别处迁,大家都在风传此处要起战事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驻扎了一批蒙古军队。虽然数量并不是特别多,但却也足以引起百姓的恐慌。更何况,这次蒙古人前来,矛头所指很明确,那就是大明的太子殿下。他们似乎是知道老皇帝离驾崩不远了,大明马上就要换新主了,所以要提早除掉这个接班人。^//^ 据说太子奉旨出宫为皇帝办事,但是刚到了京城西郊,便遭遇了这么个局面。按说在自己家门口被仇人给堵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着急的,直接从京城调援军过来,摆平这些自己找上门儿来的仇家,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此时也确实不负他的脾气秉性,半点也不着急。只是,他不仅没有向自己父皇请旨调援兵过来帮忙歼敌,甚至还特意修书叮嘱皇帝朱见深切勿增派援军过来。理由很简单,怕到时候京城防守空虚,中了蒙古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皇帝朱见深似乎是极认同太子的看法,真的就没有调兵出城增援。 于是众人私下里都纷纷猜测,太子殿下神机妙算,这怕是早有准备的吧?不然怎么会应对得如此从容? 由此大家都擦亮了眼睛,准备看太子的后招。可是也不晓得是他太能耐得住性子,还是有什么深意,双方对峙了十来日,都不见太子那里有什么动静。直熬得那方蠢蠢欲动多时的蒙古人率先出了手,派出了几个纵路的轻骑兵,先打了个突袭战。 明军这边在太子殿下的排布下,虽然击退了这第一波进攻,但是打得并不轻松。毕竟对方是土默特部的精锐,又天生勇猛善战,战斗力低下的明军与之相比,数量上无优势,质量上更是敌不过。 那蒙古小王子似乎是从这样的试探中看出了什么端倪,不给明军任何的喘息时间,紧接着便调派了更多的兵力,在轻骑兵的掩护下,分成多个纵队并拉开距离,以极宽的阵线全速向前推进。如此一来,战线就被拉长扩大,让明军顾此失彼。没有被阻拦下来的一部分蒙古军绕到明军侧翼以及后方,一方面逼迫他们后撤自乱阵脚,另一方面,也可以有机会直接擒住太子。 事实证明,蒙古铁骑还是相当厉害的,而且巴图蒙克这样的安排也是有所成效的。不过,并没有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明军在迎战时虽然有不敌之势,但是勉强还是可以支撑着不让蒙古军继续往前推进。而且,他们看到侧面和后方遭袭也没有后退去救援。而侧后方兵力则异常地多,没有给绕到此处的敌军以得手的机会。 这一切,似乎是太子之前便知道了对方的行军排布的结果。然而明军虽然勉强算是打胜了这一仗,却也暴露出来了一个十分致命的问题——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凭借的优势可以与敌军对抗,之前的按兵不动,之前的沉得住气,如今看来,倒更是像是唱了一出空城计。 而经此一战之后,明军连夜绕道撤到了位于东南角的潭拓山附近,也就更加印证了这个猜测。 巴图蒙克没有多作犹豫,立即下令拔营追击。潭拓寺周围有九座山峰环护,地形复杂又是多山地带,对于蒙古骑兵来说是不利的,所以其实他做这个决定还是有些冒险的。 不过,也不知道巴图蒙克哪里来的信心,没有多作观望就追击而去。 然而就在他以神速找到了撤退的明军,并且集结了兵力打算来个最后一击的时候,却突然改了主意,让手下的兵士安营扎寨,偃旗息鼓了一样。 这些日子以来,漪乔一直随着蒙古军队行军,不过她仍然被看管得很严,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听闻眼下是蒙军这边占上风。可她并不担心,莫名的,她在这方面就是对祐樘一百个放心,纵然她对整件事情知之甚少,但她才不相信他会输给巴图蒙克。 果然,不出一日的工夫,巴图蒙克便得到消息说,不知从何处调来的一支明军援兵马上便要赶来了。可奇怪的是,巴图蒙克也并未懊恼,反而此时才开始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 漪乔看着这样的局面,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个人这是怎么个意思?一个往后撤退等着援军来营救,另一个追击上去了却不开战,而是一直等到对方的增援快到了才动手? 巴图蒙克这么做,自然不是想来个公平对战。 明军的援兵最终也没有来,因为在半道上便被巴图蒙克事先安排好的伏兵给拦截了。一得到这个消息,巴图蒙克便毫不犹豫地下令发动总攻。以他现在的兵力和士气,拿下强弩之末的明军,那绝对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话是这么说,那掌最终还是没有反过来。 在蒙军毫无顾忌地往前冲锋陷阵的时候,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中了埋伏。 火器的猛烈攻击,瞬间如狂风暴雨般朝着蒙军的阵营席卷而去。大小火铳、手铳、火蒺藜、神机箭等各种火器从无数个方向轰击而来,蒙军的阵型一时间被打乱得不成样子,战马翻倒无数,遍地都是焦黑的尸体,剩下的士兵开始不断地往后撤退。 战局就这样瞬间被扭转了。 巴图蒙克忍着肩上箭伤的疼痛,骑在战马上拉着缰绳左躲右闪,恨恨地望着前方明军的阵营,拳头都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如今损失的,都是他麾下土默特部的精锐。有一部分还是当初满都海带来作为陪嫁的骑兵精锐。 身边负责掩护他的乌恩其用蒙语向他大喊道:“大汗,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这么多明军,为保您的安全,还是快些撤吧,愿腾格里保佑我们!” “那不是明军,”他锐利的眸子盯着周围训练有素投射火器的兵士,“本汗敢肯定,那是朱祐樘自己的部下——我要回去好好和邵宸妃那女人算算账——撤!” 然而他想撤军,明军这边却不打算放过他,一直在其后紧追不放。巴图蒙克无奈何下,只好暂时弃了战马,带着残部上了位于东边的回龙峰。 明军见他上了山,便停止了追击,在山脚下驻扎了下来。 邵宸妃母子几日前就暗中来到了蒙古兵营,如今便也杂在了蒙军撤退的队伍里。 巴图蒙克在见到邵宸妃的一瞬间就神情激动地一个健步冲上前,铁钳般的手狠狠掐上了她的脖子:“贱}人!你得到的消息不是很准的么?!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说什么其后增援的是朱祐樘精心培养的爝火骑,让本汗派出那么多兵力去阻截,本想着能借此一道将他的势力剪除掉,可实际上那只是一对不堪一击的普通士兵而已!如今派出去阻截的军队也中了埋伏脱不开身无法赶来增援,本汗又被困在这里,眼下是腹背受敌!本汗这么狼狈都是因为你!你是大明的人,其实你是故意设计来害本汗的吧!” 邵宸妃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脸色都涨得发紫。可她却并不向他求情,反倒是冷笑了一声,口中断断续续地道:“你休要胡乱猜测,放开我……你别被气昏头了……想要全身而退,就……就听我的……” 巴图蒙克咬牙切齿地剜她一眼,随即猛地松开了手。 “可能是太子发现了我安插的细作,故意先放几个真消息出来,引我们上当。要不然你前面怎么打得那么顺利,怎么能那么快追击上,还知道有援军要来,”邵宸妃咳嗽了几声接着道,“他应当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然后只剩下请君入瓮,我也着了他的道。不过好在我留有后手,不然我们可能真的要葬身于此了。” 巴图蒙克一愣:“你是说……” “难道你忘了,太子妃还在我们手上。”邵宸妃嘴角的笑显得越发森寒,与平时温良和善的她判若两人。 “那女人……那女人真的能威胁到朱祐樘?”巴图蒙克面上犹有犹豫之色。 “能不能,试试不就知道了。” 邵宸妃正准备让人带漪乔出来,却突然听到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朱祐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母妃,母妃!求求你,别为难皇嫂!” “杬儿,这里轮不到你来插话!”邵宸妃脸色一沉,神情阴郁地看着他,示意旁边的蒙古兵将他带走。 朱祐杬哭喊着不肯走,最后干脆直接拽上了邵宸妃的衣袖死活不撒手。邵宸妃一气之下使劲一扯袖子,恨恨地道:“你何时和太子妃混得这么熟了?你不肯走,那就留下来看热闹吧!” 第136节 巴图蒙克在邵宸妃的一再催促之下,才命人把漪乔带了出来。 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日,但漪乔此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了说不定还能穿越回现代,没准儿我今天就能回家了呢。她苦笑一下,自嘲地在心里暗道。 她被人捆住手带着往山上走,没走几步便诧异地看到那押着她的蒙古兵往旁边退了一下,紧接着便感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她的脊背猛地一僵。 过了良久,才听到巴图蒙克压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放心,无论怎样,我不会让你死的。” 言毕,他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手上忽地一紧,然后瞬间又松开了手。 漪乔没有回头,面上也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她闭了一下眼睛,突然觉得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巴图蒙克是真的在乎她吧?可是这些她都不关心。她要的是另一个人真心的在乎,只不过,可能永远都只是个奢望罢了。 她怎么能敌得过他的谋划他的大局?眼下她怕是已经成为一颗弃子了吧?她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那士兵并没有把她带上山顶,而是在山腰的一处断崖前停了下来。那里可能是岩层断裂形成的断层,经过千百年的演变,比地面高出了好多,又与地面错开不少,下面是不见底的深渊。而对面,也就是与山脚差不多齐平的位置,则是一片广阔的平地。断崖旁边生长了很多绿色植物,郁郁葱葱的,极是繁茂。 没过多久,邵宸妃一行人也随后赶了过来。漪乔见他们带来了几十个弓箭手,所以想着他们方才应该是去做准备去了。 这里的气氛异常压抑,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凝重之色,各自为那等在前面的未知的结果揪心。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他们来了”,引得众人纷纷向着断崖对面看过去。 漪乔也循声将目光投了过去。饶是她此刻已经麻木,待看到眼前的景象的时候,还是禁不住惊叹。 对面的平地上,缓缓地开过来了一支军容整饬的骑兵。他们井然有序地排着阵型,有全副武装的重骑,也有只戴了头盔的轻骑兵。他们配备的战马高大剽悍,重骑兵的战马上还披着金属制的甲胄,不过从他们流畅的动作里可以看出,那甲胄应该并不重。甲片在耀目的阳光下发出逼人眼目的亮光,越发显得整支队伍威风凛凛。 骑兵队伍之后是一小部分的步兵,身披红色甲胄,头戴尖顶盔帽,与前面的骑兵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这些步兵和骑兵侧翼部分的兵士手里都持有各式火器,显然是作为攻防之用的。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在众人的视线里,在广阔的平地上铺陈开来,显得尤为壮观。 当众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忽见大军有条不紊地从中间分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一个湖蓝色的身影顺着那条通道风一样地策马而来。其后的几个戎装护卫紧跟着他打马向前,一路来到了阵前。 那抹湖蓝色的身影刚一勒马站定,骑兵中便即刻分出来了一小股列成一横排,随时护卫他的周全。 巴图蒙克在崖上看着眼前的情景,拳头不自觉地攥得越来越紧。他冷笑一声,也不想再绕弯子,冲着下面大声喊话道:“朱祐樘,你可知本汗派人叫你至此是何意?” 虽然两处离得比较远,但祐樘是何等耳力,自然能将他的话听得分明。他轻笑一声,动用内力隔空传话过去:“想让我放你一马。” 巴图蒙克皱了一下眉头:“本汗是让你收手撤兵。” “有何区别?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执拗于一个说辞,确实够傲气的,不愧是蒙古小王子,”祐樘淡淡地扫了巴图蒙克一眼,“可是,我凭什么要那么做?你如今已是穷途末路,我就算是按兵不动,困也能把你困死在这里。以逸待劳,我也一样能一箭双雕。” “你想困死本汗,”巴图蒙克眸里闪过一道阴鸷,随即大笑一声,“那她也活不成!” 说着他大手一挥,一个蒙古兵便即刻将漪乔推搡到了断崖边。 在见到漪乔的一瞬间,祐樘不由怔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口中禁不住喃喃道:“乔儿……” “现在你还要说凭什么么,”巴图蒙克的目光一寒,“你撤兵是不撤?” 漪乔面无表情地听着二人的对话,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她缓缓抬眸看向崖对面那个骑在马上的少年,虽然五官看得不是特别分明,但那种感觉太过熟悉,那是仿佛溶进她灵魂里的刻骨铭心。 她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他们之前相处的片段,从最初的相识,到最后的分别,一幅幅画面历历在目。 就算是他放弃了她,她也不会怪他。他们原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也从来没给过她什么承诺,没必要对她的死活负责。更何况如今天平的另一边是他的大局,人各有志,她强求不来,也不想强求。 祐樘凝视着漪乔,久久不开口,也未有什么动作。但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握缰绳的手骨节都已经明显泛白。 他的眼眸里席卷起漫天的风暴,一时间竟然幽深彷如无尽的夜色,暗沉得可怕。 他觉得自己的全副心神都聚集在了她身上,耳旁回荡着她平日里的言语笑声。 “你会活得好好的,气死他们!”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不会逗留太久的……” “我会料理好你的饮食起居的,然后……把你养得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你什么都知道,也只有像我这么傻的人,才会为你白操心!” “你对我的好全都是假的,假的!你故意亲近我,对我虚情假意,朱祐樘,你简直卑鄙!” “你爱我么?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可以很坦然地承认,我爱你。” …… 他的胸口突然憋闷得慌,难受得让他喘不过气来,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想到可能要失去她,他就感到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好像被掏空了一样。 爱么?在乎么?他的手掌心已经渐渐渗出了一缕缕血丝。 邵宸妃见他迟迟没有什么反应,眼色一沉,令人取来了一根长绳子,一端紧紧地绑在了漪乔的手腕上,另一端则拴在了崖边的一根木端上。她望了望下面,随即脸上闪过一抹阴狠,不顾漪乔的反抗挣扎,一下子将她推了下去。 “乔儿——!”祐樘失声惊叫道。 如今她的命就靠着那么一根绳子吊着,时间不等人,那绳子就是再结实,毕竟承载的是一个人的重量,也撑不了多久。 说是命悬一线,一点也不夸张。 “母妃,快把皇嫂拉上来,她会掉下去的!求你了,求你了!”朱祐杬刚刚都被吓傻了,如今反应过来,急忙扑过去抱着邵宸妃的手臂苦苦哀求道。 “你给我滚开,没用的东西!你知道什么?不来点狠的,我们都得死!”邵宸妃急红了眼,猛地一推将朱祐杬推到了地上。 祐樘此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几乎将他淹没,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越来越深重的窒息感。 第137节 他要救她,一定要救她。此时他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传令下去,撤兵,放他们走!”他听到自己对身边的属下如是说道。 “主上!” “主上!” …… 周围的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居然一时间都没有人有所动作。 “我说的话你们都听不懂么,”他的目光倏忽之间变得凌厉异常,“撤兵!” 回过神来的幻影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他豁出去一样上前劝他道:“主上,如今大计即成,主上可以借此将邵宸妃母子和巴图蒙克一并除掉,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今日,日后怕是在没有这么好的时机了!主上谋划了那么久,眼下胜利唾手可得,现在撤兵,就要功亏一篑了!而且巴图蒙克野心勃勃,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你是要违令不遵么?我不想再重复,即刻照做!”祐樘的面上已经是一片寒意。 “可……”幻影不甘心地咬了咬牙,还要再说什么,却见一旁的幻夜朝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巴图蒙克方才一直盯着断崖对面,没有注意到邵宸妃这里,所以当他看见漪乔被吊在崖边也是吓了一跳。如今眼见着对面的大军已经开始逐渐撤离,正想让人将漪乔赶紧拉上来,然而一回头却震惊地看到她竟然掏出了一把刀,伸手就要将那唯一维系她生命的绳子割断! “住手!”他大吼一声,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然而他出手还是晚了一些,她已经将绳子割断了一半。巴图蒙克愤怒已极,盛怒之下一脚将邵宸妃踹翻在地。 漪乔只觉得手腕上的拉力越来越小,身体下坠的趋势愈加明显。她方才呆愣地看着对面的军队居然开始撤离,心里的震撼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他居然妥协了,他居然为了她妥协了…… 他不是不爱她的么?他不是把她当棋子的么?他…… 虽然她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命在旦夕,可是此刻竟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嘴角扬起的瞬间,她也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她此刻对于其他都不怎么在乎了,她只想再多看他几眼。 祐樘将崖上的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运起轻身功夫就如离弦之箭一般极速腾身而来。 漪乔突然想起他们之前在断崖边的矮树丛里埋伏了几十个弓箭手,霎时明白了邵宸妃要割断绳子的目的。 她顿时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就算是自己命悬一线她也没有这么害怕。 他要救她,哪里还能分心反击?他会被万箭穿心的! 漪乔的脸色惨白,浑身都在颤抖。她的视线迅速被泪水模糊,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撕心裂肺地朝着他大声喊道:“祐樘,危险,不要过来!我求你,别过来!!!” ☆、99独家皇后 漪乔的嘶喊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祐樘连半分退却的意思都没有,一路施展轻功朝着她的方向急速而来。 她的猜测没有错,邵宸妃确实是想以她为饵,来除掉祐樘。她早就看出来祐樘不会舍下漪乔不管,所以便想到了这么个一箭双雕的毒计。到时候明军那边群龙无首不说,光是去找寻他就够他们乱的了。 这方,断崖边早已埋伏好的一众弓箭手一个个拉弓引弦,每张弓上面都搭着三四支用于近程射杀的重型箭矢,那金属制的箭头又大又宽,杀伤力极其巨大。 待到祐樘的身影已经十分接近之时,只听巴图蒙克一声令下,几百支利箭瞬间同时朝着一个目标“嗖嗖嗖”地全数迸射出去,就像是一头无形的黑色猛兽,身上带着嗜血的戾气,发疯发狂一样地朝着他猛扑过去。 漪乔此刻直感到耳边阵阵嗡鸣,灵魂仿佛被抽离了一般。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表情呆滞,只知道目不转睛傻傻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过,她的心里却能清楚地体会得到,她的世界正在瓦解崩塌。 祐樘自然是听见了漪乔的嘶喊,可他现在一心只想着一刻也不耽误地去救她,哪里顾得上什么危险不危险。他知道对面设下的埋伏,但却没有分出心来去提前做防备,而是在弓箭齐发的一刹那,眸色一凛,伸手拔出悬在腰间的佩剑。霎时寒芒一闪,他手腕一提一翻,迅疾如电地挽起了一片耀目的剑花,在自己身前树起了一道屏障。 那狂猛的箭雨在遇到这道屏障的阻碍后便即刻被拦了下来,金属相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震荡轰鸣声,一时间无数箭矢开始“刷刷刷”地往深渊下掉落。 然而他在经受方才的刺激之后,尚未好完全的内伤重新被牵了出来,又加之连日来随着军队各处奔袭,行军布阵、各方调度,操劳过甚却没有好好休息,体力耗损过大,他身体底子本就比常人弱上许多,如今实际上已经透支,所以在持续了没多久之后便开始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他一方面要阻挡箭雨的侵袭,另一方面又要细心地顾及着不让箭矢在猛冲之后于巨大的阻力之下不被回弹向漪乔的方向,以免伤着她。 故而受数因所累,不过片刻工夫,他身上便不可避免地多出了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湖蓝色的绫袍被浸染上了片片血迹。而随着他一刻不停的动作,伤口越来越多,血迹迅速扩大,很多处都已经看不出衣料原本的颜色,而被一片妖冶刺目的殷红所覆盖,连他的衣角都在不断地往下淌血。 他的面色已是一片惨白,从额际滚落下大滴大滴的汗珠,连唇瓣都早已是血色褪净。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旧不知疼痛一样地挥剑闪避,动作迅疾敏捷,半分都未曾放松。 即使感到自己似乎离脱力不远,即使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依旧冷静地强令自己时刻保持清醒,计算角度掂量力道,精准无比地挥出每一剑,左右腾挪,阻挡杀机。 或许,他早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逐渐在浸润着阳光的空气中蔓延开来,弥散在近前的每个人鼻端,让人不禁产生周围的空气都已经被染成了金红色的错觉。 漪乔紧紧咬着下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前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唇瓣已经渗出了一缕缕的血丝。她知道他如今是靠着意志在支撑自己,实际上身体早已吃不消了。 此刻她已然说不出话来,直感到自己的心正迅速往下沉,浑身发冷发颤,完全不知道要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震惊?感动?恐慌?懊恼?或许都有,也或许都不准确,不过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倒是真的。… 能得一个人如此罔顾一切地相救,夫复何求? 如果这一次他们能活着回去,她一定要好好做他的妻子。相信他,照顾他,爱他。如果他不能活下来,那她愿意陪他一起死。这绝非一时的冲动,而是一种不愿分开的生死相随。她觉得,能和他死在一起也是莫大的幸福。 崖上,巴图蒙克知道祐樘虽然本事了得,但却不能久战,所以一直不停地下令让弓箭手不间断地朝着他射出更多的利箭,以此来迅速榨干他的体力,让他力竭。 断崖对面的众人眼见着自家主子那边情况越来越危急,却是干着急不敢上前。因为祐樘考虑到若是群起而攻之,可能会把他们逼急了,直接将刀架在漪乔脖子上威胁他,这样就会变得更加不可把握,那时候就可能会让她陷入更为危险的境地,事情愈加棘手。所以,在飞身而起之前,他撂下死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跟过来帮忙。 他很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除掉他,那么他就顺着他们的意孤身前往,打消他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来专心对付他,这样他就能寻着机会去救漪乔。他当初是连想都没想,就在一瞬间做出了这个决定,根本就不去在乎他会为此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也因为还要救漪乔,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会愈来愈多,只使出七八成的功力去阻挡箭雨暂时保住自己,暗暗蓄留着体力以发起雷霆一击。 时间不等人,当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不支的时候,瞅准对方准备发起下一轮攻击的短暂时机,迅速聚拢真气,屏息凝神,下一瞬,剑势刹那急转,一股强大迫人的气流随着剑身的急速一荡顷刻流泻,以银瓶乍破之势迅猛横扫,带起一片凛冽砭骨的杀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一瞬间剧烈扭曲颤抖,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那顷刻间爆发的强大威力伴随着一阵慑人心魄的龙吟虎啸,直震得河山摇荡,震得人心胆欲裂。 在场的人无不是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痛苦呻|吟,有几个甚至当即便呕出一口血来,即刻便没了气息。绕是巴图蒙克如此身强体壮之人,也还是受了极重的伤。他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全身因为痛苦而抑制不住地不停颤抖,额头上冷汗直冒。邵宸妃母子因为离得比较远,所以侥幸捡了一条命。 悬在断崖边的漪乔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眸里流露出的满是震惊之色。 她知道他一直深藏不露,可是谁又能想得到,平日里如此温润平和的人,会有这样的爆发力。 第138节 然而事实上,眼下是他旧伤复发又加上积劳多日,若非如此,他全力一击之下,崖上的那些人根本一个也活不了。 与此同时,漪乔突然听到头顶上“啪”的一声响,她即刻意识到那是唯一吊着她命的那根绳子断裂的声音。然而还未等她转完这个念头,她便骤然感到自己的身体稳稳地落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继而被人紧紧地拥着护在了怀里。 一股莫名的归属感刹那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的眼眶发热,迅速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泪意。 这样的拥抱,她似乎已经等了几个世纪之久。 所有的藩篱和隔膜,所有的决绝和误解,都在这重逢后的紧密相拥中消弭殆尽。 在经历了无数的伤痛和离合之后,他们终于能真正毫无嫌隙地依偎在一起。 就如同阴霾了许久的天空豁然放晴,一道明媚到骨子里的光芒瞬时绽放出一片瑰丽绚烂的神采,照亮天地,荡涤人心。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彼此缄默着不开口,只是紧靠着对方。 漪乔埋首在他的颈间,逸散在鼻端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时刻提醒着她他身上的伤势有多严重,像是一把尖利的刀子在不停剜着她的心。她知道,他此时早已经是遍体鳞伤。 她的手仍旧被绳子绑着,所以此刻只能由他抱着,尽量靠在他怀里。 祐樘抱住她以后也不多做言语,回身在崖壁上一点脚,借着反弹的力道纵身朝着断崖对面跃过去。 实际上,他也很想在抱住她之后,附在她耳旁温柔含笑地唤她一声“乔儿”,可是,他现如今已连那点气力都抽不出来了。方才出手的雷霆一击,已经几乎耗去了他全部的体力。 他眼下能够抱着她飞掠过深渊,是完全靠着残存的意志拼命压榨自己本就虚耗的元气换来的。 虽然他的动作明显迟滞很多,但还是很快便到了对面。 双脚刚一踏上平地,他就摇摇欲坠地有些站不稳,提着剑不停喘息。漪乔心里揪疼得很,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时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她刚要用他手里的剑割断绑缚住她手腕的绳子将自己的手腾出来扶住他,谁料不经意地一抬头,却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对面的断崖边上,巴图蒙克竟然正张弓搭箭地朝着祐樘瞄准! 就在她一愣神的工夫,一道破空声骤然响起,那弓弦上三支箭头又小又尖利的箭矢呼啸着向着祐樘的后背射了过去。 漪乔连提醒都没顾得上,想也没想就要本能地为他挡下来。然而她刚要有所动作,却见他猛地拔剑转身,挥剑硬生生挡下了那三支暗箭。 若是往常,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眼下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又加之失血过多,这一挡对于他的身体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由于方才的出手挡剑,他如今离崖边极近,再往前几步就要掉落下去。 他的内脏受到了极大的震荡,当下便感到气血不顺,胸口一痛,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紧接着便痛苦地弓起身子吐出了一大口血,为本就满是血污的衣袍又添了点点鲜红。 血迹洒落在周围的岩石上,狰狞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祐樘!”漪乔惊叫一声,疯了一样地冲上前去,想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住他的身体,把他拉回来。 然而,谁都无法料想的事情就在此刻发生了——她刚一触碰到他,一团冰蓝色的光芒就霎时自他胸口处闪现并顷刻暴涨开来,转眼间便将她整个淹没。 漪乔震惊地发现周围的景物开始急速扭曲变形,似乎凭空出现了一个无形的黑洞一样,有一股强劲的吸力正牵引着她朝着断崖边而去。 是蓝璇!那居然是玉佩蓝璇的光芒!!! “不——!”她由此意识到了什么,心胆俱裂地凄然嘶喊一声,突然发了疯一般地猛一用力,竟然挣断了绑缚她的那根粗硬的绳索。她的手腕霎时鲜血淋漓。 祐樘不可思议地看着漪乔被这突然而起的异光往深渊拉去,虽然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但他还是即刻回过神来。然而刚疾走了一步,便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他嘴唇开合,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乔儿”,然后咬牙艰难地撑着自己的身体一路跌跌撞撞地上前去拉她。 断崖下不知何时刮起了一阵狂风,越旋越快,越旋越急,最后汇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狂风迅速向上面蔓延,搅得地面上飞沙走石,百草摧折,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祐樘……祐樘!”漪乔声嘶力竭地不停呼喊着他的名字,然而声音还是破碎在了呼啸的风里。她逆着巨大的阻力回身极力想抓住他的手,可是竭尽了浑身的力气却仍是不能够。 她紧咬着下唇,泪水早已无声地决堤而下。虽然视线已经模糊,但她依旧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像是要将他刻进灵魂里,永世不忘。 原来,想要握住彼此的手也会是如此遥不可及的一件事。 而如今,另一道不可跨越的屏障又即将横亘在他们中间——那是五个多世纪的距离,他们将永远分属两个没有交集的不同时空。 那股吸力越来越强,越来越强,最后猛地暴涨百十倍的力道,周围随即起了一股强劲的风暴,一时间隐天蔽日,好似要将天地也网罗起来似的,整座回龙峰都被那团冰蓝色的光芒所笼罩。 断崖两边皆是寂静无声,众人都完全被如此异象震慑得呆若木鸡,一个个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连惊叫和恐慌都忘记了。 在这样的洪流里,漪乔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她瞬间被这狂猛的力道拖拽下去,跌入了深渊。 “乔儿!”祐樘失声惊叫一声,随即眸光一沉,随着漪乔的身影纵身跃下断崖。 他几乎耗尽了自己仅剩的一点气力迅疾往下俯冲,终于在中途抓住了她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收臂猛地往上一拽,竟然一下子将漪乔带到了自己怀里。漪乔顺势牢牢地抱住他,十根手指都蜷得骨节生疼却也不肯放松一毫,唯恐下一瞬自己就会从这里消失再也见不到他。 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时空,生死,在这一刻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劲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衣袂于风中猎猎作响,透过冰蓝色的光壁,灰色的山石和绿色的植物从眼前电闪而过,快得根本看不清楚。 祐樘伏在漪乔肩头,面对死亡的威胁,嘴角竟然浮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稍稍偏过头去,唇畔仍旧噙着那缕笑意,一双琉璃一般的漂亮眸子里晕开一抹缱绻入骨的温柔,秀雅绝伦的面容虽然已经血色褪净,但此刻却是焕发出一种宛若琳琅美玉一般的卓然风采,流光溢转,华彩照人,又深蕴玉石的柔润,宁谧平和。 他贴着她小巧的耳垂,似乎是凝聚起了自己全身的气力,唇瓣轻轻开合,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温柔拂过:“乔儿,我爱你。” 漪乔似是触电了一般浑身猛地一阵颤栗,抬起头傻愣愣地望着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他冲她微微一笑,用尽量大的声音对她道:“抱紧我。” 她下意识地依言照做,下一刻便猛然感到自己腰间又紧一分,紧接着,祐樘竟然抱着她快速往下坠去。 漪乔的心里此刻没有一丝畏惧,她早就做好了和他一起赴死的准备。更何况,她刚刚听到了一句世界上最幸福的话,不是么?想到这里,漪乔的面容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我可怜的陛下啊啊啊!!嘤嘤嘤嘤……内牛满面t^t我向月亮发誓,我是亲妈,真的是亲妈……/(ㄒoㄒ)/~~乃们一定要相信,我是坚定不移的一只亲妈,看我真诚的眼睛,啊呜啊呜~~~(⊙_⊙) 那啥,大家都还记得那玉佩的名字吧哈?嘿嘿~嗷呜,我写到后面的时候就在想,陛下要是和小乔一起穿越回现代的话,那小乔妈妈就多了个便宜女婿哇有木有,矮油,还是五百多年前古董级别的~~~qaq ☆、100第一百章 是谁非礼谁 第139节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染了血的夕阳于西边的天幕做着最后的挣扎,奋力向天地间抛洒出所剩无多的热力。大片大片聚拢在落日旁边的云块被镀上一层浑厚的金边,同时又于浓烈鲜妍之中透出浅淡的玫瑰紫,衬着周围一片壮阔辉煌的熔金嵌红,显出几分宁人身心的安谧。 倦鸟归巢,垂死的夕阳在一阵阵怪鸟的啼叫声中渐渐无力地往地平线下坠去,天幕变得愈加沉暗。 漪乔蹲身在一片湖水旁边,捋起袖子手执一截竹筒往前探身汲水。待到水差不多满了的时候,再取出另一截竹筒,接着又取出第三截,如此重复,直到将三截碗口粗的长竹筒都装满水才收回手缓缓站起了身。 她回身望了望渐晚的天色,轻轻叹息一声,调头疾步向前走去。 漪乔如今所在的地方,正是那断崖之下。只不过她原本以为这次一定会被摔个粉身碎骨,一早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但没想到他们却正好坠落到了一片湖泊里,因而得以幸免于难。 她之后也感叹这世上竟有如此巧的事情,按说那湖也算不得特别大,他们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居然就偏巧落在了里面。 她想起在她闭上眼睛之前祐樘就抱着她加快速度往下坠去,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疑惑——难道他这么做不是要和她一同赴死么?难道他们得以生还并非巧合?可他怎么知道这下面有个湖呢,在急速下坠的时候怎么还能顾得上注意下面的地形? 然而这些疑惑也只是在她心头一闪而过,她并未去深究。她真正感到奇怪的是方才蓝璇明明已经生发出异光,时空开始错位,却为何没有将他们带回现代去? 当一切都止息下来之时,他们居然仍旧身处古代的深山里,和之前相比也没什么变化,就好像那冰蓝色的异光从未出现过一样。 看来,这种超自然的现象还真的是不可捉摸。若是不然,她岂不是可以在两个时空之间自由穿梭? 漪乔笑着摇了摇头,抱着三截盛满清水的竹筒,手里还拎着一兜用衣服包好的野果子,颇有些吃力地一路行去,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处山洞外。 可能是周围的地形地貌使然,这里的洞穴其实还是有不少的,所以要找到一个栖身之所并不难。她来回查看了好几个地方,最后选定了一个相对背风干燥的洞穴。 她一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就赶忙快步来到了祐樘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当时他们掉落到崖底那片湖里之后,他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将她奋力推到了岸边,而他自己则险些因为脱力滑进湖底,幸亏漪乔眼疾手快地及时拉住了他,将他拖拽到了岸上。 这之后,他就因为身体过度虚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剩一丝浅薄的意识在吊着。漪乔几乎是将他整个人的重量都架在自己身上,半扶半背着他一路寻觅栖身之所。 他身上的伤是个大问题,方才又浸了一次水,极有可能会感染,所以必须要尽快处理。 漪乔原本打算安顿好他之后试着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可用的草药,但却在无意间发现他的身上居然就备有几个小药瓶。虽然在水里泡过一遭,但药瓶本身密封得极好,所以里面的药物没有进水,仍旧可以使用。 如此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她正好也没有多少野外生存的经验,几样常用的疗伤草药也只是勉强认识而已,她还害怕到时候她给他上错了药帮倒忙那就糟了…… 贴在瓶身上的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模糊,漪乔仔细辨认过了之后,为他清洗了一下伤口,小心地为他一层层地敷药。 如今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她才真正感受到他伤得有多严重。有几处伤口太深,裂开的皮肉都已经微微卷曲,血肉模糊地和破裂的衣料粘连在了一起,光是清理掉伤口周围凝结的血渍,漪乔就用了好大一会儿工夫。除此之外,他身上的擦伤刮伤大小刺伤就更是不计其数,漪乔上药的时候简直都不忍直视。 从始至终她的手一直都在微微颤抖,额头上早已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鼻子隐隐泛酸,心里涌上一股不可遏止的自责——他若不是为了她,如今该是好端端的毫发无损才是,何至于伤成这样? 漪乔看着他苍白憔悴得毫无血色的面容和身上的累累伤痕,心里刀割一样得疼。… 纵然祐樘此时早已经昏迷过去,但身体上的巨大痛苦还是令得他微微蹙起了眉。漪乔深深地凝望着他,抬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眉头,为他理了理鬓角的发丝,继而在他额上缓缓地印上了一个轻吻。 她还要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再尽可能多地取一些水来,另外还得赶紧生着火,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湿的,需要尽快烤干,而且她从湖里面弄来了两三条鱼,如果没有火的话,他们晚上就只能靠吃野果子填肚子了。 等到漪乔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除了取回来的清水以外,还有不少树枝。她砍来那些树枝,是打算取一部分用来做支架烘干衣物、炙烤食物,至于剩下的部分,她想试试钻木取火。 那是最原始的,同时也是最困难的取火方法。据说若是没有经验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连一丝火星都钻不出来。而她也只是知道原理而已,经验什么的根本谈不上。 遥想她当初第一次遇到祐樘的时候,好歹身边还有一个装备着齐全物件的包袱,如今却是连打火石那种古老的生火工具都没有,所以眼下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又是钻又是吹地折腾半晌,弄得灰头土脸、手上的皮都要掉一层,却仍是连半分火星都瞅不见的时候,还是不免崩溃地直想挠墙。 她叹了口气,顺手将钻头扔到了地上,口里不由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真是麻烦得要命啊!要是有打火机就好了……” “打火机是何物?” “打火机?就是……噗,咳咳咳……”漪乔刚要条件反射地顺嘴接下去,然而话一出口浑身便是一激灵,紧接着就被自己结结实实地呛了个正着。 “你何时醒的?!你伤得那么重,怎么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她猛地一转身,瞪大眼睛看向身后那个方才出声的人。 “就是方才,只是乔儿未注意罢了。我身上备着的都是上好的伤药,见效很快的,”祐樘解释完后唇角勾出一缕和煦的笑意,伸手温柔地为她顺了顺气,“我也只是醒了而已,看把乔儿欣喜的,竟然激动至此。” 漪乔的嘴角抽了抽,一脸的哭笑不得:“你——!我是被你……” 然而他像是没看到她面上的表情一样,唇畔依旧挂着柔和纯然的笑靥,勾起食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过是生个火而已,怎的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乔儿去把脸洗一洗,这里让我来吧。” “可是你的伤……”漪乔欲言又止,满面忧色地望着他。 “乔儿都帮我上过药了,暂无大碍,”他面上的表情透着些散淡,仿佛身上的伤痛真的已经减轻了很多,“更何况这也不需要耗费多少体力,我还没有那么羸弱。” 漪乔见他如此说,只好依言让开地方,转身去洗掉面上的脏污。 待她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惊讶地看到那个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钻了半天连个烟都没冒出来的钻板此时竟然窜出了一簇火苗。 “天,你是怎么办到的?” 祐樘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让她将树枝搬过来将篝火点起来。 考虑到总是这么穿着湿衣服可能会着凉,漪乔选择先将衣服烘干再炙烤食物。然而她刚把外衣放在木枝上架好,就着火光无意间低头一瞥,却被吓了一大跳——她看到了自己锁骨下方露出来的那处尚未消掉的吻痕。 原本深红的颜色如今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青色,虽然不如一开始那么明显,但雪白莹润的肌|肤上多出来这么一块,眼尖的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比如,她身边的那位。 算起来也有些日子了,这吻痕怎么还没消掉?!莫非是巴图蒙克当时太过用力导致这痕迹烙得太深?想到这里,漪乔真是又窘迫又气愤,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这要是被祐樘看到了还了得?她就算浑身都是嘴恐怕也解释不清楚了…… “乔儿怎么了?在想什么呢?”一管冰玉一般清润悦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漪乔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迅速将襟口往上拉了拉以遮住吻痕,随即转头干笑两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在想我们要怎么出去。” “这个不必担忧,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我当初为了行军布阵之用,特意将潭拓寺周围的地形熟悉了一番,”祐樘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笑着示意漪乔过去,“乔儿怎么只顾着给我上药,都没有处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伤呢——来,我帮你敷一下药。乔儿放心,不出几日便能完全愈合,连疤痕也不会留下。” 漪乔现在不怎么敢靠近他,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但是僵在这里更会惹人怀疑,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一步步挪到了他跟前。 第140节 祐樘净了手之后,开始仔细地处理起她手腕上的伤来。即使是伸出手来让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她也要腾出一只手去拽着衣襟,而且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要不然凭着他的洞察力,她怕她当下就得露馅儿。 “乔儿,你可知道方才的异象是怎么一回事么?这玉佩我戴了也有十几年了,怎么未尝发现它是如此邪乎的东西,”他手上的动作不停,低着头没有看她,“还有,它似乎和你有着特殊的关联,是么?” “这个,我……我也不是很清楚诶,”漪乔抿了抿唇,故意敷衍道,“可能是我和它有缘吧。” “有缘就要把你带走么?那我还不如将它砸掉。” “哎——别呀,那不是你母妃留给你的么?更何况,你之前还答应等你登基了之后把它给我呢……” “乔儿还惦记着玉佩么——你到底瞒了我什么?”祐樘的动作倏忽一滞,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抬头猛地看向她,惊得漪乔一哆嗦,拽着领口的手不自觉又紧了一分。 “为何我总觉得乔儿的心有些不定,似乎是不属于这里一样。乔儿当初向我要玉佩,其实就是为了离开我是么,”他微微敛容,一双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所以,乔儿方才推说不清楚,根本就是没有说实话,我说的可对?” 漪乔看着他的表情变得愈加严肃,知道他是和她动真格儿的。可是她又不能告诉他真相是她是从五百多年之后穿越而来的一缕魂魄,毕竟这件事情太过荒诞。而另一方面她也不愿扯谎骗他,天人交战了片刻,万般无奈之下,漪乔只好试着装可怜给自己打圆场。 她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垮着一张小脸,瘪了瘪嘴道:“哎呀,我能瞒你什么呢?当时不是因为我们在闹别扭么?我一时生气不想看见你嘛……呃,当然了,现在不会再想着要离开你了——至于方才嘛,我是不想再提及此事了,要不然……多伤感情你说是不?而且我是真的琢磨不清楚这玉佩是怎么回事啊,在崖顶的时候我刚碰了你一下,那团蓝光就出现了,但是你看,现在我再触碰到你就一点事都没有了诶。” “无论怎样,这玉佩我就算是不毁掉,日后也不会再戴在身上,”祐樘对于她漏洞百出的话也未再做追究,用手心捧起她的脸颊,“最重要的在于,乔儿日后不能再想着离开我,懂么?” 漪乔一听这话,赶紧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面上笑得一片灿烂:“明白明白,我以后一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祐樘的唇角弯了弯,正欲低头继续为她敷药,然而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之后,却停在了她拽着领口的那只手上:“乔儿为何一直揪着衣襟?莫非是怕我非礼你不成?” “呃……怎么会呢?你非礼我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我是怕我非礼你——先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再把你扒了然后吃得骨头都不剩。” “那乔儿确实操之过急了些,虽然身处荒野会比较有情趣,但我如今浑身都是伤,多少会不方便,等回宫我将伤养好了之后再行非礼也不迟。”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这话时表情里没有一丝的不自然。 漪乔脸色一黑,自知不能再和他贫下去,便讪讪地笑了笑,尽量将自己的表情摆得自然一些:“其实我就是觉得冷……” “冷?那篝火不是燃得挺旺的么?” “我怕冷行不行……对了,”漪乔一直暗暗地搜肠刮肚思忖着怎么转移话题,终于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于是声音一顿一扬道,“我一直都不太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受的内伤?” “乔儿生辰那日芙香在酒水里做了手脚,她下的药无色无味,让人毫无察觉,能使人在短期内使不出内力,而我在回京的路上于崇文门外中了埋伏,原本是谋划好的事情便出了纰漏,受了内伤还是轻的。至于之后……乔儿应该都知道了。” “可我当时听芙香说那是毒药啊……不过如今看来就很能说得通了,正因为是这样的药,所以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才会没事。这样一来,一方面借着我的手给你下了药,另一方面又为除掉你增添了一分把握。” “她不仅利用了我对乔儿不设防这一点,而且若是我真的被他们戕害,还能将最后的罪责全部推到万贵妃身上,她的所作所为却不会暴露。”祐樘接着道。 “你说的这个人就是邵宸妃吧?她藏得还真是深啊,比万贵妃可怕多了。若不是这次的事情,我真看不出她野心这么大。”漪乔不由唏嘘道。 “嗯,其实很多事情都是邵宸妃在幕后谋划的。我当日让芙香指证的幕后主使就是她,”祐樘说着将目光投向漪乔,“皇祖母会知道你和巴图蒙克的事情,也是邵宸妃买通了芙香套出话来之后有意捅到皇祖母那里的结果。” 漪乔愣了愣,随即想起祐樘当时说芙香没有脸面提起她,原来是因为芙香出卖了她。那女孩子当时信誓旦旦地向她表忠心,如今看来,又有多少真心在里面呢? 不过这么说,祐樘早就知道了芙香被收买的事情?他心里到底装了多少秘密,到底知道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漪乔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不由觉得心里有些梗。她容色敛了敛,凝眸看向他:“如今我不想我们之间再隔着一层纱,我想把话挑明了说——我问你,为什么很多事情你都不告诉我,到头来让我傻乎乎地为你白担心?” 祐樘轻轻地叹息一声,倾身将漪乔揽到了怀里:“乔儿要知道,我是在何种地方长大的。皇宫里的尔虞我诈、明枪暗箭我见得太多了,从内心里来说,我是不相信任何人的。故而很多事情我从来都是只做到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况且,其实我没想到乔儿的反应会那么大的。又加之……” “又加之什么?”漪乔趴在他肩头,闷闷地问道。 “没什么,反正如今一切都已经明朗了。若是日后再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会知会乔儿一声的。” “又是话说一半,”漪乔嗔怪地“哼”了一声,“绕了这么大一圈怪谁?你要是早点和我表白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快点,再把坠崖的时候你和我说的话说一遍。” “我当时又不是故意要让乔儿误会的,”祐樘有些无奈地笑笑,“而且,有些话听多了会腻的。” “才不会腻呢!你也只说了一遍而已。”漪乔不满地撇撇嘴,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正打算不惜撒娇卖乖恶心恶心他也要再磨出来一句表白的话,却不知怎的,莫名其妙感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漪乔眨眨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心里一惊,继而顺着他渐趋诡异的目光僵硬地看了过去。 “乔儿,你可以告诉我,你锁骨下面的那一块是什么么?”他不咸不淡的声音幽幽地传来,虽然是四平八稳的语调,也听不出什么喜怒,但漪乔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不厚道地笑了……小乔,乃保重【拍肩~ps:今天是重阳节,某海在此祝天底下的老爷爷老奶奶们节日快乐,晚年幸福安康~~~:) ☆、101第一百零一章 星火可燎原 “那个……呃,我……”漪乔心虚地低下头,想要出言解释,但是真正要开口时却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她真怕自己慌乱之下说错话,到时候越描越黑就惨了。 但总是这么沉默着不开口也不是办法,他没准儿还会以为是她理亏,所以才无话可说的。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耳旁只能听到篝火的“噼啪”燃烧声。 漪乔偷眼瞄了瞄他,见他面上的神情从容散淡一如往常,只眸光莫测地打量着她,不慌不忙地等着她的下文。 然而他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是没底。她如今紧张心虚得手脚发凉,又抓心挠肺地着急,觉得自己活脱脱就好像是一个出墙之后被丈夫抓了个现形的妻子。 可关键是,她那不算出墙吧? 漪乔暗暗绞着不知何时攥在手里的衣摆,决定继续装可怜探探他的口风。 “干嘛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她微微抬头看他一眼,撅了撅嘴,努力吸了吸鼻子,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感觉凶巴巴的诶。” 祐樘唇角荡开一抹轻笑,目光在她面容上转了一圈:“有么?乔儿莫不是因为心虚才会这么觉得的吧?” “才不是……” “既然乔儿方才那么久都不开口,那就让我来说吧——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近来可是并未非礼过乔儿,”祐樘面上的笑意居然逐渐加深,冲着漪乔挑了挑眉,“那就只能是旁人干的了——想不到,才不过几日光景,乔儿就另结新欢了。而且从这痕迹来看,该是有些日子了,这么久居然都未消掉,足见当时的程度之激烈啊……也不晓得,乔儿身上可还有其他类似的印记。只是可能隐在别处,我尚未发现而已。” 他说话期间漪乔一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好几次试图张口想解释,却每每都只是发出几个单音节便混乱得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平时的伶牙俐齿都上哪去了。 好容易等他说完,她怕他再开口说什么,一急之下竟然直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又焦急又紧张地看着他:“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先别说话,听我解释啊。” 祐樘没有制止她的动作,只是抬眸看向她,目光流转之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迫人气势,仿佛任何事情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第141节 漪乔知道这事纵然再是难以说出口也必须得解释清楚,于是把心一横,咬了咬牙道:“是巴图蒙克……我被他掳到蒙军的驻地之后……”接着,她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从被劫持到逃跑失败的整个过程都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番。 其间,祐樘的眸光几次异样地闪了闪,漪乔不解其意,心里也跟着一“咯噔”。 “如此说来,乔儿是被迫的了?”祐樘意味不明地冲她笑道。 漪乔突然感到后脊背一凉,不过随即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来,瘪瘪嘴,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我可没有背叛你呐……哎哎,你……你干嘛?” 她看着突然欺身上前来的祐樘,心里不禁有些发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 他此刻离她极近,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温热鼻息。他凝视她片刻,随后垂下眼眸将目光落在那处吻痕上,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在上面描画了一下。 微凉的指尖触碰上温热平滑的肌|肤,再加上这诡异的氛围,直引得漪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嘴角噙笑地看向她,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喉间缓缓溢出:“怕自己非礼我,嗯?怕冷,嗯?乔儿,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和我打马虎眼,是料定了我不会扒开你的衣服查看是怎样?” “我那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嘛,”漪乔干笑一声,“本来也就没什么,让你在这上面分心多不好啊,你说是吧……” “嗯?乔儿觉得这没什么么?”他的语调微妙地扬起,嘴角又往上弯了一分,勾出一个玩味的弧度。 “啊——不是不是……有有有……” “有?有什么?” “有……有……”漪乔哭丧着脸看着他,嘴角抽搐,被他堵得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有什么有啊,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嘛,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漪乔不由恨恨地腹诽道。 她正在心里念念叨叨的时候,不料祐樘居然猛地一低头含住了她的耳垂,旋即紧贴着她在她耳旁慢慢地吐息道:“乔儿之前便和巴图蒙克有些瓜葛,经此一事,说不定还能旧情复燃,你说呢乔儿,嗯?要不要我把你之前亲手为他做的香囊交还到你手上,正好眼下离乞巧节也没多久了,你还可以再送他一次。” 漪乔一愣,满面疑惑之色地看向他:“呃,香囊?什么香囊?” “乔儿当真不记得了?说起来,那香囊做得挺精致的,背面还绣着一个娟秀漂亮的‘乔’字……乔儿笑什么?” 漪乔咯咯地笑了半天,眼睛都弯成了一对清亮的月牙,两只手没地方放,就往他肩上一搭,强忍住笑意道:“连你都说做得精致了,想必那香囊的手工一定特别好。可是你觉得,像我这种只会缝个扣子、修个腰围做其他女红出来就必定是一堆豆腐渣的人,能做出那么精致漂亮的玩意儿么?” “我也不愿相信,可那香囊确实是出自乔儿之手,我曾经专门派人去调查过,”祐樘略顿了顿,转眸看向她,“我虽然未曾见识过乔儿的女红,但听你这么说不免感到诧异——乔儿好歹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的闺秀,女红何以糟糕至此?” “眼见还不一定为实呢,你要是心里不平衡的话,大不了我回头给你做一个就是咯,只要你看了还能吃得下饭,”漪乔狡黠一笑,“出身书香门第是没错,但是谁规定所有的闺秀女红都要做得很出色的?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我的针线活虽然做得不好,但在其他很多方面我都很擅长的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哎呀呀,说了这么多我都饿了呢,咱们去烤鱼吃吧!我从湖里抓了三四条鱼回来哦……” “不急,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祐樘唇边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眸光在漪乔身上流转一圈,“乔儿可是认为此事是装一下傻就可以过去的?” “那不然怎样?”漪乔顺嘴接了一句,然而话说出口才发觉她好像不打自招了…… “所以,乔儿是知道我要如何了?”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面上的笑意寸寸加深。 “我我……我是该知道呢还是不该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不知道……”漪乔神经一绷,自己都不大清楚自己此时在说什么,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一双大眼睛紧张兮兮地盯着他。 “乔儿竟然想跟我打马虎眼躲我,嗯?”祐樘说话的尾音散漫地一扬,手指不紧不慢地在她脸颊上流连。 下一瞬,他突然眸色一敛,手腕翻转,顿时牢牢地扣住了她的下巴。漪乔眨巴了一下眼睛,怔愣地望向他。祐樘根本不等她反应,直接往上一抬她的下巴,低头便压上了她的唇。 带着满满的侵略意味,他不由分说地迅速撬开她的贝齿,舌头灵巧地一勾一挑,挑逗一样地逗引着她,待到她没有了招架之力之后,便毫不客气地肆意纠缠起她来,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寸寸紧逼。 他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让她紧贴在他怀里。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少女玲珑有致的温软身躯伏在他的胸前,淡淡的体香萦绕在鼻端,引得他身上起了一股莫名的燥热。 漪乔被他吻得头昏脑胀,身上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下意识地就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厮磨辗转间,两人的气息都越发凌乱粗重,那种奇妙的触感电流一般袭遍全身,直令人沉溺不可自拔。漪乔紧了紧双手,将自己的身体向上抬了一些,依着他的样子专心回应起他来。 祐樘的眸光闪了闪,似乎是不满足于这样的深吻,揽住她腰身的手忽然环到了她颈间,紧接着含了她唇瓣一下,绵密如织的吻伴着他愈加灼热的呼吸,一路顺着她线条优美的脖颈往下移。漪乔感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急促紊乱,连砰砰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他的唇瓣一路下移至她的锁骨处,转眸瞥了一眼另一侧那处未消的青色吻痕,一道凛冽的暗芒自眸底一闪而过。他垂着眼帘,容色一敛,随即猛地伸手扯开了她的衣襟,对着面前光洁滑嫩的肌|肤狠狠地吮咬下去。 突然而来的巨大刺激引发出一股酥酥麻麻的强烈快|感,漪乔忍不住浑身战栗一下,口中发出一声嘤咛。随后她的脸颊便迅速涨得通红,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方才那柔媚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她感到胸前少了一层阻碍,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上半身如今几乎只剩下了一件素色的亵衣在遮掩着。她瞬间窘迫得连耳朵根都是通红一片,一时慌乱得不知所措,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 祐樘在她精致的锁骨上轻轻噬咬了一下,随后垂眸看了一眼那包裹在亵衣之下引人遐思的玲珑体态,眸光暗转,旋即腾出一只手毫不迟疑地绕过她的后背去解她的肩带。 漪乔被他这动作惊得清醒了几分,赶忙按住他的手,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会……你不会真的……真的要……要……” “那不然怎样?”祐樘朝她挑了挑眉,照着她方才随意的语气将同样的话又还给了她。 “这样……这样不太好吧……这地方,这时候,不合适吧……”漪乔的脸颊烫得都能冒出烟来,吞吞吐吐得语不成句。 “荒郊野外处,夜幕降临时,怎么不合适?” “你自己方才不是也说了你身上还有伤,不方便么,”漪乔冲着他干笑两声,“你想啊,我刚帮你包扎好,万一伤口再裂开了那可怎么办?更何况这里沐浴也不方便,你总不能让我……”说着,她面上便浮现出明显的窘迫之色。 祐樘调整了一下自己紊乱的气息,盯着漪乔看了片刻,随即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一双漂亮的眸子逐渐变得幽暗深邃,那一层层翻涌起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乔儿考虑得真是周到,那我便体谅乔儿的苦心,今日到此为止也好。不过,”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乔儿日后若是再敢对旁人用什么美人计的话……” 漪乔原本在惊讶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听到他后面的话便赶忙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迭声道:“不敢了不敢了……我就算要用也是对你用,这样总成了吧?” 祐樘不置可否地笑笑,看着她微微红肿的水润唇瓣,又低头吮咬厮磨片刻才放开她,然后伏在她耳边用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对她道:“眼下先欠着,乔儿要记得回头给我补上——你要知道,这么一番下来,我忍得也是很辛苦的。” 漪乔抿抿唇,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不过她随后想想似乎又有些不对劲——明明这件事情的起因也不是她的错,怎么到头来她却莫名其妙地欠了一笔债? 漪乔低头整理自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刚刚被他吮咬过的地方,如今竟然已经起了一个青紫色的小包,她看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抬头瞄他一眼,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郁闷地撇了撇嘴。 看来,她回宫之后要涂一些消肿散瘀的的药膏了…… 第142节 之后,他们吃了些东西,又简单地收拾出了一个容身的地方,便彼此相拥着睡下了。 漪乔考虑到这山洞到夜间会有寒气,还特意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了两人身上。并且直嘟囔她当初真应该从巴图蒙克那里扯几张毛毡过来,现在就可以当褥子用了,反正他那里这种东西多的是。祐樘在一旁听了,不由失笑连连。 竖日一早,他们便启程寻找出去的路,并随后接连在山中过了两三日风餐露宿的日子。 然而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只过了约莫三日的光景,漪乔便重又陷入了惶急忧心的境地——祐樘发起了高烧。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打滚……话说为毛这么多银都觉得我接下来要炖肉鸟?原来我上一章留下了一个那么邪恶的结尾咩?【cj脸望乃们~~~qaq现在不炖肉,自然是有原因哒…… 话说,男主因为各种原因吃醋,然后恼羞成怒气冲冲动上火急火燎地把女主恶狠狠滴吃掉神马的……难道乃们不觉得很狗血嘛!!噗,咳咳,好吧,其实主要原因还在于现在不是时候哈,看我真诚的大眼睛哦(⊙_⊙)嘿嘿嘿~~~【憨笑遁走…… ☆、102第一百零二章 准第一夫人 那高烧是突然而起的,突然得令漪乔颇为措手不及。 她看着他这几天和她谈笑风生的,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原本以为他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漪乔将自己的外衣又往他身上盖了盖,抬头看到篝火燃得还算是比较旺,才稍稍放心地重新躺好。她紧了紧拥着他的手臂,生怕他再着凉。 他此次高烧应该还是因为身上的伤口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再加上这荒郊野外的,生存条件恶劣,他身体自当是吃不消。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所表现出来的若无其事,都是假的,都是迷惑她让她安心的。 她已经照着他的吩咐为他熬了一些草药让他服下了,但由于这可能不是单纯的感冒所诱发的发热,而且又是高烧,所以什么时候能见效还是个问题。 漪乔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上泛起的不正常的红晕,想起他装作没事的样子骗她,心里就一阵来气,忍不住嗔怒地瞪他一眼。 不过眼下他们身处无人的荒野,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当务之急便是赶紧走出去,在这里多呆一日,都可能会陷入更加艰难的困境,他遮掩着不让她为他担心,也可谓是用心良苦。 想到这里,漪乔不由叹息一声,心疼地又抱紧他一分。 早上的第一缕晨曦投射到蜷在草叶上的莹润露珠身上,辉映出一抹璀璨的亮泽。 漪乔特意早早地起身,为他熬好了药之后,原本想等药凉一点再叫醒他起来喝药的,但不料一回身便发现他已经醒了过来,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觉得怎么样啊?有没有好一点?还是很难受么?”漪乔快步走上前去,蹲下|身,抬手就抚上了他的额头,面上难掩关切之色。 “我也才只服了一次药而已,哪能见效这么快,乔儿未免也太心急了些,”祐樘虚弱地笑笑,轻轻拿下了她的手,随即语气一转,“我有事要和乔儿讲。^//^” 感受到他的额头依旧滚烫,漪乔沮丧地叹了口气,然后随口接道:“什么事?” 祐樘沉吟片刻,强撑起恹恹的精神冲她笑了笑:“我们如今其实已经快要走出去了,若是脚程快的话,约莫再有一日的工夫便差不多了。可是,眼下我这样的状况,怕是连一日的行程也吃消不起,勉强赶路只会拖累乔儿的。故而……我告诉乔儿如何走出去,让乔儿先行一步,然后再……” “不行!你想让我抛下你一个人先走,我告诉你,我绝对办不到!这个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漪乔面色一沉,目光坚决地望着他。 他无奈地笑了笑,慢慢抬臂握住她的手:“乔儿听我说……” “我不听,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漪乔把脸一绷,一下子抽回了手,气鼓鼓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先出去之后寻找外援,然后再来救你对不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么?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弱,还发着高烧,一个人留在这深山荒野?你跟我开什么玩笑!你身体吃不消我们就慢慢走出去。还有,我可一点都不觉得这是拖累。你以后要是再敢这么说的话,看我还理你不理你。” 祐樘轻叹口气,拉过她的手温柔地环住她:“我只是觉得让乔儿先出去找人来会比如今这样快一些,我也只是提一下而已,乔儿怎就气恼至此,嗯?” 漪乔沉着脸,偏过头不去看他。 “那我不说便是了,”祐樘扫了一眼旁边用竹筒盛好的药汁,又含笑转向她,“乔儿不是要叫我喝药的么?那么早起身熬的药,可莫要凉掉了,糟蹋了乔儿的一番苦心就不好了。” 漪乔转头无奈地看他一眼,觉得自己瞬间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对着他憔悴病容上的宛然笑意,她就是一丁点火气都发不出来。 不过之后,她才开始逐渐明白他今日为何会有此一言了。 她不是大夫,不能帮他诊察病情,但她也看得出来,他的身体现在极端得虚弱,病情反反复复不稳定,明明上午看着有些起色了,但是到下午体温就又开始上升。所以他们经常是走半日就休息半日,行路的速度非常慢。 漪乔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其实心里着急得很。她自己倒是没什么,这点苦头她还是可以忍受的,她担心的是祐樘。 他如今发着高烧,经不起久行,他们出去的日子被一拖再拖,他一直得不到妥善的医治,病情没准会加重,然后他们行路的速度就变得更慢,如此下去就是一个恶性循环,而且结果未知的可怕。 但她又不可能放得下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漪乔思索之下,决定在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由她来背着他继续赶路。 祐樘在听到她这个提议的时候,自然是不同意的。漪乔软硬兼施地跟他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他才沉吟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漪乔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怎会不知道,只是他实在是不愿让她为他再添一分辛苦。不过,为了能早点出去,让她也早日结束这种煎熬,他最后选择体谅她的苦心。 说起来,祐樘虽然很是清瘦,但毕竟身量在那里摆着,漪乔这几日也没怎么好好吃饭,所以背着他还是有些吃力的。但是她为了不让他心理上再多添一份负担,便尽量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两人一路无言地往前行进。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祐樘附在漪乔耳边,低低地开口道:“乔儿,是不是很重?要不要休息一下?” 漪乔暗暗喘息几下,缓了一口气,随即思索一下,撅了撅嘴,抱怨似的答道:“是啊是啊,确实很重啊!你都不知道有多重。” 祐樘听了她这话居然鲜少地微微一愣,紧接着他垂了垂眼帘,正要低头和漪乔说什么,却只听她又继续道:“我的整个世界都在我背上了,当然很重啦。” 须臾的停顿之后,一抹轻浅的笑容划过唇角,祐樘感到有一股清洌的泉水瞬间淌过心头。 “乔儿,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未来得及与你说。” “什么?难道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现在想要坦白自首了?” “不是。我像是那种会怪怪自首的人么?就算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乔儿的事情也绝对不会让乔儿知道的,”他笑着打趣,随即敛了敛容,语气转为认真,“是一个承诺。我记得当初我在向乔儿求婚的时候,曾经承诺我做太子期间只会有乔儿一个妃子。那么,我如今就再给乔儿一个承诺——他日,待我登基为帝之后,也只会有乔儿一个皇后,不会再有其他的妃嫔。后宫虚设,六宫之中,只你一人——乔儿,你将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漪乔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此刻万般滋味在心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时还没有去考虑将来的事情。她如今听了他这番话不可能不动容,但心绪还是不免有些复杂——她突然想到了隋文帝和独孤皇后。 不过眼下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所以她暂且压下了自己这些纷乱的思绪。 “这可是我对你的基本要求,”漪乔抿唇一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自觉,现在就先提出来了。” “事情能做到才是实实在在的,其实不需要承诺的,”祐樘的声音低缓柔和,“我只是想提前给乔儿吃一颗定心丸而已。” 漪乔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第143节 薄暮时分,他们选了一处地方停下来做短暂的休息,打算吃些东西,然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再赶一段路。 漪乔让祐樘在原地等着,她则出去寻一些水和充饥的食物。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预料。当她站在一条山溪旁边正准备取一些水来的时候,无意间抬头,却看到溪水对岸有一双鹰隼一般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她。 漪乔瞬间面沉如水。 ☆、第一百零三章 天平的两端 她不想和那人多说什么,故此只是瞥了他一眼,一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一道满蕴着怒气的声音猛地自身后炸响,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陡然响起,还未等漪乔转过身来,下一瞬她就感到眼前一花,继而一道劲风从身边呼呼掠过。待她定睛看过去时,才发现一人一骑已经岿然立于她面前。 “你没死?”对方平稳了一下气息,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冲口而出道。这话语虽然极是简短,但他平日那冷硬的声音里,竟然难得地夹杂着了一丝掩藏不住的欣喜之意。 “托大汗的鸿福,漪乔好歹苟活了下来,”她轻笑一声,随即朝着面前的人略略福了福身,“如今天色已晚,漪乔便不奉陪了,大汗请自便。”说完,她一侧身就要越过他往回走。 “自从你坠下断崖之后,我便火急火燎地召集人马,一路不知绕了多少圈子才下到崖下,在这山中接连寻了几天几夜,却仍是不见你的踪影,我原本都已经快要绝望了,”巴图蒙克骑在马上没有回头,握缰绳的手不自觉地一分分收紧,“眼下好容易找到你,你就这么一转身便要离开?” “那难不成还留下来和大汗叙旧么?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好说的,”漪乔抬了抬眼皮,面上始终都没什么表情,“另外,漪乔是生是死,似乎都与大汗无关,大汗何苦亲自下到崖底相寻。”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巴图蒙克声音猛地一提,突然转过身,锐利的眸光直直地投射向漪乔。 “那么大汗如今知道我没死,也该是放心了吧,”漪乔毫不畏惧地迎视他的目光,一字一字地道,“漪乔告辞。” “你为何对我的态度冷淡至此?我虽然之前将你掳来,但自认并没有亏待过你,”巴图蒙克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倏忽一沉,“而且当初你可是哭着喊着要跟在我身边的,但自从上次在碧云寺后门再次遇到你之后,你就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你这女人真是……” “当初的那个张漪乔早就已经死了,以前的事情,多说无益。”漪乔面色沉凝,冷声打断他的话。 巴图蒙克顿了一下,随即长长地叹息一声,面上的神情透着一丝无奈,语气竟然破天荒地软了下来:“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恨我当时弃你于不顾,恨我……” “不是,”漪乔敛了敛容,语气无比的认真,“没有爱,哪来的恨?你对我的态度如何,我并不在乎。事实上,我还应该感谢你,若非你当初抛弃我,我也不会遇到他。” 巴图蒙克似乎是被她的话给刺激到了,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得可怕。 他猛地一个翻身跃下马来,大踏步跨到她面前,一下子扣住她的肩膀,凌厉霸道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将她紧紧地包裹起来:“你在和我赌气是不是?这才过了多久,你居然就移情别恋?!你见我不要你,就马上想方设法地去勾搭大明的太子,你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始终都对自己当初的行径没有半分的愧疚感是不是?我可真为她不值!”漪乔气愤地瞪他一眼,突然莫名其妙地感到胸口狠狠一痛,心里霎时涌上一股不可遏止的酸楚。她紧紧地蹙着眉头,难受得揪着衣襟弓起了身体。 她可以肯定,那不是她自己的情绪流泻。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还残留着一缕意识,只是此刻被激发出来了而已。 巴图蒙克被她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扶住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的死活不劳您费心,”她喘息几下,忽然一把挥开他的手,旋即猛地抬眼逼视向他,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迫人,近乎嘶吼地质问他,“你此时来充什么好人?当初我半途被你弃于荒野,挨饿受冻、精疲力竭之时,你在何处?我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之时,你又在何处?!我好恨,我当初离家出走换来的竟然就是这么个结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当初就不应该相信你!我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是我活该,但也是拜你所赐,巴图蒙克!” 他愣愣地望着她,看着她面上无声滚落而下的泪珠,和那抹浓重的怨恨与哀凉,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轻轻抬手扶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因为极端愤怒而引发的微微颤抖,他压抑地叹口气,感到心里一疼。 “你不是说你不恨我么?所以你真的是在和我赌气对么,”巴图蒙克双目炯然地凝视着她,面上的神情一时间变得复杂万分,“好,我承认,当初是我不对。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么?难道你要记恨我一辈子么?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那么对你了,我保证。我会好好补偿你的,忘掉过去的事情,做我的可敦好不好?”说完,他竟突然倾身紧紧抱住了她。 漪乔只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昏,吼完 方才那一通话之后,她才稍稍清醒一些。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刚刚她似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一样。她目光茫然地四顾一圈,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漪乔面色一沉,双手用力推搡起他,冷声道:“放开我。” “怎么,你不愿意?”巴图蒙克冲她扬了扬眉,面有不悦之色。 漪乔一刻都不想在他怀里多呆,猛地一个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旋即迅速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好笑地看着他:“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确实是换了一个人,我们是不同的两个人,信不信由你。逝者已矣,你不觉得现在再来挽回已经太晚了么?你听好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爱的人,始终都唯有我的夫君,将来也不会改变。” 巴图蒙克正奇怪于她态度的莫名变化,忽而听到她后面的话,不由轻嗤一声,轻蔑地一笑道:“呵,就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明摆着就是个短命鬼,你就那么想守寡?” “你给我闭嘴!你不诅咒别人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不过呢,”漪乔突然一笑,“就算他身体羸弱也照样能打得你毫无招架之力。” “你!”巴图蒙克目光一寒,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沉声对她道:“你没死,那想必朱祐樘也没死——他在哪?带我去找。” 漪乔哂笑一声:“真是可笑,你觉得这可能么?” “那你就掂量一下,看是朱祐樘重要,还是你的亲人重要。” 亲人?什么亲人?漪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巴图蒙克打算暂且放下他和漪乔之间的私事,先去处理另一件事情。他朝着身后的方向吹了几声哨子,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落满夕照的平缓山丘上便出现了一队驾马而来的蒙古骑兵。 漪乔的面容绷得紧紧的,心里暗暗着急。 祐樘如今重伤尚未痊愈,又发着高烧,身体极度虚弱,而且他前几天还刚刚伤了巴图蒙克,要是在这个时候让巴图蒙克找到他……她简直都不敢往下想。 那一队骑兵趟过山溪,迅速聚拢在巴图蒙克身后。漪乔正思索间,无意间抬眼一扫,目光却生生定在了其中一匹马上,嘴巴微张,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怎样,”巴图蒙克面上浮现出一抹得色,“你如今还要继续坚持?” “你真是卑鄙!”漪乔气愤地抬手指向他,脱口道。 漪乔目光所落的那匹马上,正难受得闭着眼睛恹恹地趴着的两个孩子听到她的声音,忽而一起睁开了眼睛,目光转向出声处,泪水瞬间就决堤而下,声音嘶哑地喊道:“姐,终于见到你了……姐!姐!救救我们!快救救我们呀……” 马背上的两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延龄和鹤龄。 “在掳你回来的路上遇到这两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们姐弟情深,之后为了掌握住你的软肋以策万全,也为了不让我的计划泄露出去,我便干脆也将他们绑了回来。那晚你从大营逃走,我在河对岸对你喊话,说你弟弟在我手上,你当时还不相信,”巴图蒙克嘴角缓缓勾起,“不过今日总算派上了用场。” “所以其实你根本不是来寻我的,而是来查探祐樘生死、想要街机斩草除根的是么,”漪乔目光逼人,“若是不然,你为何下崖底寻人还要带上人质?” “我确实是来寻你的,只不过你所说的目的是我顺便打算的而已,所以就带了他们同来。”巴图蒙克一通话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一反常态地和她解释得太多了,不由有些懊恼——他为什么要急着澄清,他难道就这么在乎她的想法? 他见漪乔许久不说话,便径自开口道:“你要是觉得你的两个弟弟死在你面前也无所谓的话,那就尽可以继续护着朱祐樘。不过我想他也应该就在这附近,你就算是不带我去,我迟早也能搜得出来。” 第144节 漪乔双手紧握成拳,面色沉凝得可怕。 延龄鹤龄可能是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此时终于见到了自家姐姐,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登时委屈地哭个不停,哑着嗓子一个劲儿地向漪乔求救,让她快救他们。 “巴图蒙克,枉你当初还一副胸襟宽广、通情达理的样子,如今竟然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情来,”漪乔冷冷地睥睨着他,“他们还小,你为难两个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跟你们这帮卑鄙无耻的中原人打交道,自然也不必顾忌什么,”巴图蒙克望了望西边的天幕,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太阳都要落山了,你快点下决定,别误了我的正事。” 漪乔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指骨节都明显泛白,柔软的掌心渗出了屡屡血丝。 鹤龄和延龄虽然只是这具身体的胞弟,实际上和她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当初是他们将她带回了张家,在张峦夫妇都利欲熏心地一意要用她来攀附权贵的时候,只有他们真心诚意地待她。她不可能给巴图蒙克带路让祐樘落在他们手里,但也不愿意让两个孩子无辜受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死。 巴图蒙克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说会杀了两个孩子,就一定会做到。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两难的境地是如此得煎熬。 夕阳如血,天边的霞光似乎是拼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才堪堪铺成了绚烂粲然的一片。流云好似疲倦了一样,无力地慢慢翻卷浮动。 巴图蒙克和漪乔都未开口,周围静默已极,只能听到马匹打响鼻的轻微声响和风掠树叶发出的飒飒声。 鹤龄延龄俩孩子也感觉到了自家姐姐的极端犹豫和挣扎,不由停止了啜泣,睁着一双哭得红肿的大眼睛紧张兮兮地看向她。 “你带路还是不带路?”巴图蒙克见她一直缄默不语,忍不住不耐烦地催促道。 “你方才不是说要补偿我么?就是这么个补偿法?”漪乔想借着和他多周旋几句来拖延一下时间,这样事情才可能出现转机。 “我所说的补偿是让你做我的可敦,至于其他的,我可不考虑在内。不过如今看来,你是真的不怎么在乎你两个弟弟的死活了,”巴图蒙克面上闪过一抹杀气,“这样也好,也省得我再带着这两个累赘赶路。不过你要记得,他们可是因你而死的。”他说完便转头对着身后看管鹤龄延龄的士兵用蒙语吩咐了几句,并随手做了个杀的手势。 延龄鹤龄被吓傻了一样,呆愣愣地看着漪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姐,你!你竟然不救我和哥哥!!你竟然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死!!姐姐以前最疼我们的,如今怎么下得去这个狠心!原来十几年的姐弟情是这么微不足道!你不是我们姐姐!你不配!!!我恨你,恨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延龄觉得自己在生死关头被最亲的人背弃,气恨交加之下一张涨得通红的小脸都微微扭曲,疯了一样扯着嗓子冲着她哭喊,泣不成声。 年龄稍大 一些的鹤龄却是一言不发,表情木然,见延龄哭得厉害,便沉声劝慰他道:“延龄不哭,她确实不配做我们的姐姐,姐姐才不会不要我们呢,我们不认她就是了。” 漪乔痛苦万分地抱着头,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浸在热油里一样煎熬,她感到自己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 那士兵得到巴图蒙克的示意,让人在一旁按着延龄和鹤龄,抡胳膊举起一把锃亮的马刀就要向下砍去。 “不要——!”漪乔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冲过去就要阻拦。 巴图蒙克示意那士兵暂且住手,继而扬眉看向她:“你肯答应了?” 漪乔气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猛地冲上前去狠狠攥住巴图蒙克的手臂,双目喷火地怒视他:“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得这么绝?!你居然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 “你想知道为什么?那我告诉你也无妨,”他嘴角划过一丝冷笑,随即突然俯首在她耳旁压低声音耳语,“因为我不仅想让朱祐樘死,还想让他尝一尝痛心疾首的滋味——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的人背叛,他会是怎样的反应?那想必……很有趣。我告诉你,我一定要泄一泄心里憋闷已久的这股恶气!同时我也要绝了你的后路!” 漪乔咬牙瞪着他,手上攥得越来越紧,连指甲都明显发白。 “看你的样子,该是仍然不打算给我带路了,”巴图蒙克并未阻止她,只是任由她攥着他的手臂,转头再次向那士兵下令道,“动手!” 漪乔身体一个激灵,猛地用力推开巴图蒙克就要去阻拦住那挥刀的士兵。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听到身后一道破空之声急速袭来,紧接着还未等她回过头去,一阵尖锐的金属断裂声便骤然穿耳而来。 雷霆之速,势不可挡。 整个过程下来,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漪乔转头朝着出声处望去,惊讶地发现刚刚那把碗口粗的马刀如今已经断成了两截,那士兵惊愣地望着手里的断刀,茫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漪乔瞬间明白了什么,面上浮现出一抹惊喜之色,随即回身朝着破空声来的方向望过去。 远处,绚烂壮美的金红色夕照里,一位蓝衣少年正立于一颗黄桷兰树下,于低缓起伏的山丘上投下了一道长长的曲折剪影。一阵山风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儿之后几个纵跃翻腾到他身边,似乎是怕伤着他一般,只小心翼翼地掀了掀他的衣角,便飘向了别处。 于是和暖的阳光便如水一样在他的衣袍上缓缓流动起来,衬着他身上那股温润清华的气质,令他整个人都宛若一块流光美玉一般夺人眼目。 然而即使是沐浴在如此粲然的霞光里,那张秀雅绝伦的面容仍旧难掩苍白。白皙的皮肤上泛着一丝病态的晕红,面容因为消瘦,轮廓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柔和。 他似乎已经体力不支,虚弱地以手扶着树干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只是一瞬,漪乔面容上的那抹惊喜便转为凝重——虽然他方才出手救下了延龄和鹤龄,但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她方才在见到他的瞬间下意识地产生的那份惊喜便荡然无存。 巴图蒙克饶有兴味地看着来人,嘴角一勾:“自投罗网。” 漪乔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身影,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喊出来。 他的身体有多虚弱她这几日是看在眼里的,方才出手救下延龄鹤龄,恐怕已经将他所剩无几的体力消耗殆尽了,再加上他又是孤身前来,没有任何外援……她紧蹙着眉头,越想越是担忧不已。 而祐樘则像是根本没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一样,面上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一双漂亮的琉璃眸里亦是平静无波。不过虽然表面上看没什么,但其实他的身体如今已经极度虚耗,只是他强令自己支撑着而已。 与在崖顶不同的是,他眼下已经无力对付巴图蒙克一行人。贸贸然地去救人,一点胜算都没有。就算是勉强救出来,凭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根本是脱困无望。 祐樘垂了垂眼帘,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复杂难懂的笑。 ☆、第一百零四章 情敌相见面 他举目扫视众人一眼,状似随意,但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魄在。勉强动用内力传声,他冲着巴图蒙克缓缓开口道:“放了他们,切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好大的口气!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现在有几斤几两,竟然还敢威胁我,”巴图蒙克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漪乔一眼,又转向祐樘,“你主要是想带走她吧?枉你精于算计,居然到现在都没看出来事有蹊跷?” 说完,他忽而转头冲漪乔笑道:“看来是你做戏做得太逼真了,他到如今都未曾发觉呢——这次可多亏你和本汗配合演了这出戏,要不然本汗哪能这么轻易地就让他耗尽最后一点气力,还从你口中探听到他的虚实。如此一来,要捉他那可就是手到擒来的事了。你放心,本汗一定会给你记上一功的。” 漪乔原本还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目露迷茫地看着他。但是听到后来,她便渐渐地意识到了他的用心——他是在往她身上泼脏水,故意要让祐樘在这个时候误会她背叛他,做戏诱他入套。 她突然想起了巴图蒙克刚刚说的要让他痛心疾首的话,不由感到后脊背一阵阵发凉。 第145节 “你在胡说什么?!不要含血喷人!”漪乔气恼地剜他一眼,面上是一片寒霜。 “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已经是本汗的囊中之物,”巴图蒙克笑看向她,“我们马上就能解决了他,你不需要再装下去了。”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挑拨离间是不是,”漪乔冷冷地睥睨着他,“你可真是卑鄙无耻!” 她说完便即刻转过头,紧张兮兮地朝着祐樘那里望过去。她知道他是完全可以听到这边的对话的,方才巴图蒙克的一番话一定一字不落地收入了他的耳中。可惜她离他太远,根本无法看清楚他面容上的神情。 祐樘那边迟迟没有声音传来。 漪乔拳头握得紧紧的,心里有些不安。 巴图蒙克见祐樘那边没什么动静,略一思忖,又冲着他扬声道:“你真的没看出来这女人有哪里不对劲?本汗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到方才本汗和她拉扯的一幕。这女人之所以去做你的太子妃,只是因为和本汗赌气,你不过是被她当做替代物而已。你不信就仔细想一想,她当初入宫时可是有些不情不愿?她可是有段日子极力地疏远你?告诉你,那不过是由于她后悔了,想借以离开你做的掩饰而已。以及,她真的愿意安下心来做你真正的妃子?她去取个水怎么就这么巧地遇到了本汗?你都死到临头了,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这些?” 渐熄的金红色光晕里,远处那双漂亮的琉璃眸慢慢变得幽邃不见底。 漪乔怔愣地看着巴图蒙克,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样,手脚冰凉,浑身发寒。 他是怎么知道她和祐樘之前的事情的?他可真是会附会,当时看起来很正常的事情,如今经他拎出来这么摆在一起,便都是疑点。 她方才意识不清醒时候的表现,还真的像是受了很重情伤的样子,也不知道祐樘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到那一幕。而且那句“真正的妃子”说得还真是意味深长,也不晓得是他知道了什么,还是碰巧撞上的。她和祐樘这夫妻做的一直都是有名无实,前几天她还刚刚阻止他……所以这下,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漪乔蹙着眉头,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此刻真恨不得把巴图蒙克生吞活剥了。 透过越发稀薄的夕照,隔着百丈的距离,祐樘静静地注视着漪乔。他突然捂着胸口低头剧烈地咳嗽几声,艰难地喘息了一阵,修长苍白的手指攀住身旁的树干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体。他抬起头,拭去嘴角蜿蜒而下的一缕血丝,面上居然满是沉静之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漪乔大致能看到他那里的情形,急得想马上跑过去跟他解释,但有巴图蒙克在旁边,她一定走不脱。 他不会真的误会她吧?漪乔抓心挠肺地着急。 巴图蒙克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冲着身旁的几个士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策马前去将祐樘带过来。 “巴图蒙克,”祐樘忽然轻笑一声,“那我也回问你一句——你难道就没看出来什么蹊跷么?我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你认为我为何会单枪匹马地在此时出现?” 巴图蒙克面色瞬间一沉,警惕地看着他,挥手示意士兵们暂时不要过去。 “事已至此,那我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在我来这回龙峰之前,就已经对这方圆百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我知道那断崖下面有一处湖泊,所以在和乔儿一起坠崖之时刻意往湖泊处坠去,不然你以为我们哪能这么侥幸地活下来?我为了救乔儿而放弃了除掉你的绝佳机会,但是又不甘心就此放过你。我猜测你会抱着趁火打劫的想法下到崖底来寻人,便提前做好了排布。你带着亲卫与你的军队分开,正方便了我各个击破。而且如今他们正群龙无首,没准儿我还能将你的土默特精锐收入我大明的三千营,为我所用,”祐樘轻勾嘴角,笑意宛然间透着一丝散淡,“你信不信,我只要随意燃个烟火,就能立即调来等候多时的大军?” “你少在那里虚张声势,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是想借此吓退我而已,”巴图蒙克讥诮一笑,“而且你居然还要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费力气,你就不怕本汗再用她威胁你?” “我都已经挑得这么明了,你不信我也没法子。至于乔儿么,”他眸光流转,笑得轻柔,“我相信她,她不会背叛我的——如你这般有野心的人,当是不会愿意和我们玉石俱焚葬身于此的吧?我愿意让步,为了乔儿再放你一次,难道你还不要识相一点么?等一下真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又是一番僵持,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一样,何必呢?” 漪乔敛了敛容,满面担忧之色——不要说巴图蒙克,连她都觉得他是在使空城计。如果他真能和外界联络,不是早就出去了么?怎么还会拖着病体在这荒山野岭耗着?他这么做未免冒险了点,巴图蒙克一心想除掉他,怕是根本不会上当。不过听到他说相信她,她总算是宽慰一些。 果然,巴图蒙克面上闪过一抹阴鸷,沉声道:“难道你真的这么料事如神不成?除掉你的机会就在眼前,本汗就不信这个邪了!”他话音未落,便命令刚才那几个士兵驾马过去将祐樘活捉过来。 然而谁都没想到,尚未等他们催动马匹,就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尖细的烟花爆破声。他们下意识地勒马而止,将视线投了过去。 “快看!”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众人听了都循声望去。 远处满天红霞辉映下,由两三个身着戎服的人策马领头,一支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正朝着这边急速席卷而来。 是众人在崖顶上时曾经见过的爝火骑。 巴图蒙克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一队骑兵,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他说的竟然是真的,他真的提前做好了排布。那么如今看来,这整件事就是一个圈套,而且还是环环相扣的连环套!说不定他从最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甚至不惜拿自己做赌注,没准儿连漪乔也被一起算计在内! 如此想来,真是不可谓不可怕。 他紧了紧拳头,骨节都被攥得发出咯咯的声响。他说的没错,他不会冒着葬身于此的危险而继续挟持漪乔,所以虽是极不甘心,但为了能全身而退,他也只能放漪乔和延龄鹤龄走。 巴图蒙克想到的,漪乔自然也能想到,但她眼下没工夫去计较这些。因为她看到,祐樘已经支撑不住了。 在巴图蒙克阴沉着脸准许她离开,并且亲眼看到他将延龄鹤龄也放了之后,漪乔便不顾一切地朝着祐樘所在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猛地一个倾身,她伸臂紧紧地拥住了他。趴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她紧抿着唇,鼻子泛酸,眼眶发热,突然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就算是她被他算计了又如何呢?他为她放弃了那么多,还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光是这些便足以证明一切,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乔儿,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我们终于可以……可以回去了,”他俯首在她颈间艰难喘息,声音断断续续的,低得几乎听不见,“还有,无论如何……我都……我都相信你……” 漪乔忍住眼泪,不住地点头。 似乎是知道她刚刚在想什么一样,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脊背,气若游丝地附在她耳旁道:“乔儿,不要……不要怪我……我会……会向你解释的……”他唇瓣微微开合,但是已经发不出声音,眼帘渐渐无力地合上。 “我没有怪你,没有怪你……真的没有怪你……”漪乔抱他更紧一分,不停地安抚着他,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地决堤而下,滴在他犹带着血迹的衣袍上。 白中晕黄的黄桷兰花瓣随风飘落,带起一片清新淡雅的朦胧馨香。 “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们回去把伤养好,好不好?”她小心地拂开一片落在他发间的狭长花瓣,伏在他肩头轻轻呢喃 ☆、第一百零五章 孙媳妇难为 由于他们所处的地方就在京城的西郊,所以若是快马加鞭的话,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宫,但是漪乔担心祐樘经受不起太过强烈的颠簸,于是着意嘱咐稍稍减缓车驾的行进速度,而且找来了随行的大夫暂且给他诊治着。 而漪乔是被巴图蒙克指使手下掳出宫的,这种关乎皇室颜面的事断然不能传出去。 军队这边的话,那日在场的几乎都是自己手下的人,祐樘自会处理。但是皇宫那边就需要仔细打点一下了。为此,祐樘特意安排邵宸妃母子先行,让漪乔换一身行头混在他们的车队里随行。他还笑着温声嘱咐她到时候一定要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潜回慈庆宫,并且回去之后整顿一下就即刻赶去跟太后请安赔罪,还细心地交代了她一番说辞。 漪乔知道他既然这么说,那便自有其道理,于是虽然极是舍不得和他分开,心不甘情不愿的,但还是不得不照做。并且他此时仍是极为虚弱的,为免妨碍他休息,旁的她也没有多问,便照着他的安排启程了。 至于鹤龄和延龄,她不好现身亲自将他们送回家,只能在快到张府的时候放他们走,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说出去。 自从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那俩孩子似乎就和漪乔结了仇一样,任她如何哄劝,始终都是冷着一张脸对她爱答不理的。对于此,漪乔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回慈庆宫回得异常顺利,不过这也算是在漪乔意料之中。她已经懒得去思量这中间的弯弯绕了,以祐樘细腻的心思和缜密的行事作风,早就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了也未可知。 第146节 他交代她的说辞其实很简单,就是说那日往宫后苑走了一遭之后便感到身上不适,宣太医瞧过了说是虽无甚大碍,但近来都不宜外出。于是才差人向太后告假,暂且不去向她老人家请安了。 这话编排得很隐晦,漪乔推敲下来觉得那意思应该是说她在逛宫后苑的时候因为某种植物过敏了,所以暂时不能前往仁寿宫例行请安之礼,想来周太后那样的聪明人该是能听明白的。 只是她上次私自出宫便是以生病作为掩饰的,这次又说是过敏,前后算是请了两次假,也不知周太后会不会心生芥蒂。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跟着串供了。 漪乔猜测,祐樘应该是暗中安排太医院的太医配合演了这出戏。另外,慈庆宫里她的那一班贴身宫人们大概也是倾情参与演出的演职人员,大家齐心协力,上下一心,愣是将太子妃遭歹人掳掠出宫这样的惊悚大剧,逆转成了因游园而不慎染疾无奈禁足导致孙媳无法请安尽孝的苦情戏,如此高的难度系数,又是在皇宫这样超高规格的顶级大剧场演出,想必大家都暗自捏了一把汗。 只是,不晓得作为重要观众的周太后心里作何感想。不过从她老人家从头至尾都未曾过来砸场子这点来看,就算没有完全被感染,也当是对此毫无品评热情,而是将心思放在了别处。比如,自家孙儿的归来。 祐樘是在漪乔归来的第三日回宫的,当时漪乔正老老实实地跪在仁寿宫的正殿里,一板一眼地照着规矩给周太后请安奉茶,殿外忽然进来一个神色匆匆的小太监,通传说太子殿下驾到。 周太后原本正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托着一个青花淡描五彩鱼藻纹茶盏,听到那太监的通禀,猛地睁开眼睛,威严淡漠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惊喜之色。 漪乔听到通传声,神色也霎时明朗起来,一双清湛澄澈的眼眸豁然熠熠生辉。 一个颀长的身影由门口缓缓入内,朝着座上的周太后行了一礼,和煦轻缓的声音随即流淌而出:“孙儿见过皇祖母,皇祖母金安。” “哎呀,樘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周太后早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在一旁嬷嬷的服侍下走下来,上前去扶着自家孙儿的胳膊,语声中透出十足的关切,“快些起身快些起身,让皇祖母好好看看——怎的每次出趟宫都这般凶险?那贼人挑出的乱子哀家都听闻了,这些日子真是担忧不已,一直心神不宁、寝食难安的……” 周太后看着气色奇差无比还明显又消瘦了一大圈的孙儿,一时间心疼得不得了,又是唉声叹气又是拉着他问长问短的,漪乔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这毕竟不是在自己宫里头,而且周太后又似乎不怎么待见她,所以她行事便更要谨慎一些。自从祐樘进来之后,她也就是借着向他行礼的机会暗中和他对视了一眼,之后便依旧跪在地上,像方才一样满面恭敬之色地垂着头,缄默不语。 虽然此刻她心里急切得很,恨不得立即上前去查看一下他的情况,但是眼下这场合实在不合适,只能等到回了慈庆宫再说。 “许久未见,孙儿也极是挂念皇祖母。回来之后瞧着时辰正好,想着该是不会扰到您老人家,当下便直奔仁寿宫来给您请安。这一身风尘未除的,还望皇祖母莫要见怪,”祐樘对周太后虚弱地笑了笑,继而状似不经意地往漪乔处瞟了一眼,“咦?乔儿为何仍跪在地上?” 周太后听了他前面的话不免宽慰动容,正要说她如今见着他便已极是欣喜,说什么见怪之类的话便显得生分了,忽听他说到漪乔,脸色瞬间微微一沉:“哀家未叫她起来,她自当继续跪着。” 祐樘稍稍顿了一下,又看了漪乔一眼,旋即转向周太后,不解地问道:“乔儿可是有何不妥之处惹您生气了?” “也谈不上什么不妥,就是身子娇贵得紧,隔三差五地递话儿说抱恙在身,见天儿地瞅不到人影。这不,你回宫的前两天才来哀家宫里请安,还一个劲儿地告罪,说身子大好了才敢来看望哀家。不过,说来也奇怪,”周太后说着看向祐樘,语调一扬,“上次她称病就是等到你回来之后才肯露面的,这次也是差不多,莫非太子妃是害怕哀家趁你不在之时为难她不成?” 漪乔闻听此言不由抬头望过去,不过太后并非问她,这里没有她解释叫屈的份儿,想到这里她很快便又低下了头,心里不由感叹周太后果然是老江湖。 这话表面上是在讽刺谴责她近段日子疏于请安,甚至有偷懒装病之嫌,但实际上前面都是铺垫,重点都在最后一句上,可谓铺垫得法,卒章显志。那话外之音通俗来讲就是——她这么有恃无恐、屡教不改,都是因为你一直做她的靠山,这下好了,把你媳妇儿宠坏了吧?孙儿,你眼下管是不管? “无论如何,乔儿作为小辈许久未来您宫里请安,是有些没规矩,确乎是她不对,您千万莫要着恼,孙儿回去之后自当严加训诫,给她正正规矩,”祐樘敛了敛容正了辞色,随即又对周太后笑了笑,温声道,“不过想来她也没胆子故意为之,约莫是真的有什么苦衷,皇祖母千万别往心里去,自家身子要紧,您心气儿顺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为她这点事动肝火实在是不值得。” 这话说得迂回,但意思很明确——她做的确实过分,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收拾她,不过谅她也没那个胆子故意跟您对着干,您甭跟她一般见识。 漪乔暗暗吐了吐舌头,忍不住在心里称赞他这曲线救国的法子用得真是娴熟。 周太后掀了掀眼皮,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严加训诫?哼,樘儿怕是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吧?依哀家看呐,不如让她在哀家这宫里住上几日,让哀家亲自给她正正规矩才好!” 把她扣在这里?那她还有好日子过 吗!漪乔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外带不满地暗自撇嘴——不带这样的!刚回宫就要把人拆散! 然而祐樘却是既不惊讶也没有不满,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要提出异议的样子,面上依旧是一派轻浅的笑意。他沉吟片刻后,微微颔首道:“皇祖母说的在理,如此也好……” 周太后和漪乔同时用惊讶的目光望向他——他居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周太后正要顺水推舟地下令扣人,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又听祐樘的声音接着响起。 “只是,孙儿此次虚劳过甚,近来可能要多加调养,身边少不得服侍的人,约莫还要选几个得力的宫人贴身侍应着。”他掩口轻咳几声继续道。 周太后看着他那个病恹恹的样子,立刻便条件反射地想起了她上次送了六个美人过去的恶果,当下便头疼地按了按额头,长长地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哀家如今想起那次你重病晕迷心还颤得慌,既然这丫头伺候得贴心周到,那便还让她来吧……” 自从漪乔回宫后去给周太后请安的那日起,周太后就没少让她跪,好像是让她把这些天欠下的都补上一样。今日更是在一旁听着他们祖孙二人没完没了地说话,旷日持久地跪了大半晌,起身的时候都险些站不起来。 出了仁寿宫,一上玉辇,祐樘便坐在漪乔旁边,轻轻地帮她揉了揉膝盖,叹了口气,柔声道:“没事吧?是不是很疼?我回去帮乔儿擦一些药酒,好不好?” 漪乔自先行启程之后便一直眼巴巴地盼着再见到他,现在好容易得偿所愿,又加之他的话将她这两日来心里积压的委屈尽数引了出来,情绪触发下,便猛地侧身用力拥住了他,小猫一样地窝到了他怀里。 “我还没问你呢——你好点了么?身上的伤都仔细处理过了么?药都按时服了么?烧退了么?”她说着抬手便要去抚他的额头,却被他拉下手臂,一下子抱住,阻了动作:“我好些了,乔儿不必担心。” “其实,我……我还想问一个问题,”漪乔埋首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道,“你……你想我了么?” 祐樘低头看着她露在外面微微泛红的耳朵,漆黑的眼眸中,温软宛若春水的笑意丝一般地晕开。 “这个,”他噙笑垂眸看着她,“估摸着是没有。” “啊?你,”漪乔极其不满地撅撅嘴,“没有就没有,还估摸着,你的大脑和心中间断路了不成?” 他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含笑觑着她:“乔儿莫恼,听我接着往下说……” “哼!居然都不想我,别和我说话,我不听,不听!”漪乔瘪了瘪嘴,佯装生气地把头偏向一侧。 “乔儿走后,我接连昏迷了好几日,一路上几乎都昏昏沉沉的没什么意识,如何去想乔儿?” “你说什么?!你,”漪乔吃惊地抬起头,焦急紧张地看着他,“你昏迷了一路?怎么会这么严重?那现在好些了么?我们宣太医再瞧瞧吧……” “没什么大碍,看把乔儿紧张的,”他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旋即容色稍敛,“方才在皇祖母那里……” “我懂,”漪乔出声打断他的话,“太后心中不快,你要是急切地为我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嗯,乔儿明白便好,”他轻轻颔首,而后揽住她的腰,“其实皇祖母是心里存着事,正烦闷着,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如此为难你。” 这么说她这回是撞到枪口上了?漪乔郁闷地叹口气,随口问道:“什么事?” 祐樘将她拉进自己怀里,附在她耳旁吐息:“乔儿与我一起去一趟永宁宫吧。” 他的话看似答非所问,但漪乔却是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周太后的烦心事和万贵妃有关,他是让她自己亲自去看。 回到慈庆宫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漪乔便和祐樘一起去了永宁宫。 第147节 她和祐樘刚刚冰消雪释,如今心里正一片甜蜜晴朗,看着什么都比以前顺眼一些,甚至觉得这牢笼一样沉闷的皇宫都可爱了几分。就算是周太后的刻意为难也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但饶是如此之好的心情,在来到永宁宫之后,也被碾压得连齑粉都不剩。 这里的气氛极端压抑,压抑得连走近这里的人都会感到一种致命的窒息。 祐樘问了这里的管事太监,得知朱见深去了国师继晓那儿,暂且不在这里,便和漪乔径直去了万贵妃所在的一处寝殿。 他们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每个见到他们的宫人的态度都是毕恭毕敬的,这让漪乔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还未走到近前,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宫女们的苦苦劝慰声:“娘娘,求您快些把药喝了吧!圣上交代过,这些药是让娘娘务必服用的,您就算是不为着自家的身子,好歹也看在圣上的一番苦心上……” 漪乔和祐樘对视一眼,见他提步就往里面走,突然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她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开口。 ☆、第一百零六章 真爱与专一 寝殿内,几个宫女正在不停地劝诱着贵妃榻上的人喝药。 那人连发髻都没梳,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堆在后背上,露出一张蜡黄枯槁的脸,上面布满深浅不一的皱纹。她的一双手已经完全走了样,就像是两截腐朽的枯树枝,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身上再光鲜的华服也掩盖不了那股颓丧衰败之气,漪乔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行将就木。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被宫女们说动的万贵妃正要张嘴去喝那送到嘴边的汤匙里的药汁,却在突然瞥见来人的时候,神情瞬间变得激动起来,疯了一样地抓起面前的药碗就砸了过去,口中大喊大叫道:“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圣上说了让本宫静养的,你们这群狗奴才怎么也不拦着他,都是死人吗!” 一众宫女太监被她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一个个抖得跟筛糠似的。 “你们都下去吧。”祐樘见宫人们都犹豫着不敢动,心知他们在顾虑什么,便笑着继续道,“父皇若是怪罪下来的话,就说是我的意思。” 万贵妃眼下病入膏肓,脾气暴戾喜怒无常,难伺候得很,宫女太监们都巴不得马上离开,太子殿下的话正帮他们解了围。宫人们低着头互相看看,然后朝着在场的主子们一一行完礼便逃命一样着急忙慌地退了下去。 “你是来看本宫的笑话的吧?”万贵妃阴寒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祐樘负手踱到她面前,轻轻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呸!你不过是个贱种,也配和本宫这么说话?!当初要不是纪淑妃那个小贱|人勾结那些吃里扒外的奴才们瞒过了本宫,你如今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个畜生窝里了,眼下哪轮得到你在这里耀武扬威?!”万贵妃满是鄙夷地看着他,脸上是瘆人的冷笑。 站在一旁的漪乔不由蹙了蹙眉头——她的话真是有够难听的,侮辱祐樘不算,还这么辱骂他的母亲,开口闭口小贱|人的,简直就是在故意挑衅。果然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什么都不去顾虑了。 祐樘的眼眸倏忽之间变得深不见底,乌黑的瞳仁仿若沉暗没有尽头的寒夜,一丝光也反射不出。幽深漆黑之中,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可怕的风暴。 “你如此妒恨他人的子嗣,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你自己膝下无子,”祐樘唇角的笑容不变,但眼眸中却有一道凛冽的寒光闪过,“确切地说,是曾经有,但是生下来没多久就早早地夭折掉了,我听说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呢——你千方百计地设计戕害母妃和我,但是我却活了下来,而且坐稳了储君之位,而你捧在手心里护着疼着的亲生孩子莫说登上储位,就连周岁都没活到,这可不得不说是天意啊……” 他的话正戳到她的痛处,她先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我的皇儿,我的皇儿”,到后来忍无可忍地堵着耳朵尖声嘶吼道:“别说了!别说了!我的皇儿只是睡着了,谁说他死了?!谁敢说他死了!圣上最宠爱的就是本宫,等本宫的皇儿醒来,圣上一定会立他为太子的!” “你以为装疯就可以自欺欺人么?真是可笑,”祐樘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最宠爱?你机关算尽,争了一辈子,结果呢?后位仍旧不是你的,后宫不断有新人进来,其他妃嫔还不是照样得到父皇的临幸,皇嗣越来越多,而你却连个孩子都没有,年迈之时茕茕无依,难道不觉得可悲么?” 万贵妃凄厉地长啸一声,继而死死拽着祐樘的衣袍,双目充血地瞪着他;“够了!你要是想报复我就痛快点!你就是说到天上去,你娘也是个下作的小贱|人,你就是个孽种!太子?哼,你也配!看你这短命相,过不了几年你就可以去和纪淑妃那个贱|人阴间相见了!你说我机关算尽,你也好不到哪去!” 她说着目光一扫看到了安静地站在一边的漪乔,突然扭曲地一阵大笑,抬手指向她:“你也一定以为他是个宽仁的君子吧?我告诉你,他的心肠比谁都要冷硬,他的手上早就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他有多心狠手辣、他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你现在得宠又怎样?后宫里的女人都是可怜虫,你的下场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去!你会成为第二个我……” “你死之前还要一通乱吠么,”祐樘不怒反笑,看向她的目光中透着嘲讽,“你要逞口舌之能就赶紧着点儿,不然等你断了气想开口就难了。你想让我痛快地给你个了断,我还怕脏了我的手呢。” 万贵妃气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随即又不死心地看向漪乔,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漪乔出声打断:“这皇宫里的人,有几个是干干净净的?依着他当时的处境,若是没有几分手段,能坐稳储位并且安然到今日么?这是个狼窝,适者生存,如此而已。他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不要再说了,你再是挑拨离间,也是枉然。” 她直直地看向万贵妃,面上是一片不为所动的沉静。 祐樘冲着万贵妃挑了挑眉,笑容里的讽刺更甚。 又是发疯又是骂人又是挑拨,折腾了半天,却一点用也没有,面前的人从容淡定依旧,还步步紧逼,一针一针往她的最痛处戳,此刻万贵妃心中的愤恨和气恼已经膨胀到要将她自己炸裂了一样。 是的,她争了一辈子,却什么都没得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坐稳储君之位,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临幸其他的女人让她们怀上他的孩子,而她却再无所出……甚至终此一生,她都不是他的正妻。她不是分位最高的,也不是他的唯一。 斗了争了一辈子,昧着良心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她突然仰头狂笑起来,一张病恹蜡黄的脸逐渐扭曲,身上渐盛的戾气令她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祐樘一把甩开她,掸了掸衣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他眸光闪了闪,随即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攫住她的下巴将瓶子里的药粉全部倒进了她的嘴里,并手法如电地强迫她吞了下去。 漪乔微讶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当年我和母妃所受的苦,你就算是死上千次万次也抵偿不了,”他面上的笑容透出一股慑人的寒意,“你还害死了我母妃,你说说,这账我该怎么和你清算好呢?” 万贵妃被呛得半天才缓过气来。她给自己顺了顺气,朝他抬了抬下巴,癫狂地笑道:“对,没错!纪淑妃那小贱|人确实是本宫害死的,那又怎样?你这个贱种来找本宫报仇呀!你来杀了我啊……” 祐樘不紧不慢地往前踱了几步,面上的笑意更甚,然而眸色却是霎时一凛,下一瞬猛地抬起手,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 清脆响亮的一声耳掴落下,万贵妃那枯瘦的半边脸都高高地肿了起来。漪乔看了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我本不想如此,是你逼我的。”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怒意,甚至还带着些散淡随意,边说话边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拭着自己的手。可漪乔注意到,他的目光此刻凌厉得能将人刺个对穿。 然而万贵妃并没有呼痛,她此时陷入了魔怔一样,仿佛看见无数被她害死的胎儿的魂魄来向她索命。他们一个个面目扭曲狰狞,哭声凄厉震天,带着满身的怨气扯着她的头发,啃噬着她的皮肤,不断叫嚣着让她拿命来。 “啊——!”她尖戾地一声长啸,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甚至开始抽自己耳光,抓自己的脸,口中大喊道:“别过来!别过来!” 她的手时而向空中胡乱挥舞,时而疯狂地自残,一张脸已经红肿溃烂,头发被她揪扯掉了一大片,头皮上都渗出了血。 她已然完全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漪乔看了祐樘一眼,发现他的神色也没什么特殊的变化。 “皇上驾到!”随着一道太监的通传声响起,一脸焦急的朱见深三步并作两步地踏入殿内。 “贞儿!”他被眼前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唤道。 祐樘从容不迫地朝朱见深行了一礼,面上神色如常。 “你怎会在此?你对贞儿做了什么?!”朱见深盛怒之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儿臣想着父皇应当在此,是来找父皇的。听那管事太监说父皇片刻就回来,便等在此处了,”祐樘镇定自若地笑看着他,“至于贵妃娘娘,父皇焉知她不是亏心事做多了,这是报应来了么?” “你!”朱见深咬牙怒视着他,恨不得当下便掐死他。但他的注意力又马上被万贵妃癫狂的喊叫拉了过去。恨恨地一甩手,他直奔万贵妃的榻边,想要制止住她疯狂的举动。 第148节 “别过来!别过来……”她不管不顾地胡乱踢腾,将榻上的东西乱扔一气。 朱见深被砸到了好几次,但仍是耐心地试着和她说话,柔声劝哄她让她看清楚他是谁。 她这个样子,周围的宫人们也都不敢上前去。 朱见深不厌其烦地劝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万贵妃才逐渐有了些平静下来的迹象。朱见深见此赶忙小心地走上前,试探着坐在她旁边,见她没怎么排斥,才终于伸臂将她抱在了怀里,根本不管她身上的血污沾染了自己一身。 “贞儿不怕,有朕在呢,没人敢欺负你,贞儿不怕啊……”他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脸上满是心疼之色。 “皇上真的会保护我么?”万贵妃全身发抖,神经兮兮地问道。 “是啊,朕会保护你的,”朱见深的眼中有些湿润,“就好像你当初保护朕一样地保护你。” “可……可是……他们要我的命!”万贵妃说着又开始大喊大叫,又发起疯来。朱见深的手上、脸上、脖子上都被她不同程度地抓破,但是他丝毫没有动怒厌弃的意思,而是更耐心地安抚她,脸上的痛心之色溢于言表。 漪乔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朱见深是真的爱万贞儿吧?不然不会为她做那么多事情,她成了如今这幅样子他也完全没有嫌弃的意思。 可是既然真的爱,又怎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归根结底还是朱见深身心的不统一导致的。 他或许把整颗心都给了她,但却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或者说可能根本没有去管的意识。在他的潜意识里,坐拥千万佳丽原本便是他作为男人、作为皇帝的特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他却不知道,这样做对自己的爱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没有女人愿意和他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但是爱得太深,不甘心怎么办?于是万贵妃便踏上了心理扭曲的不归路。 都道帝王之爱最是要不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思及此,她不禁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心里有个声音蓦然响起:他会是个例外吧? 他给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她也相信他践行诺言的诚意,但……这可是真实的历史,她真的可以在融入历史洪流的同时得到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情么? 她看朱见深估计也没工夫搭理他们了,于是和祐樘说想要独自去宫后苑散散心之后,冲着朱见深象征性地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出去。 她刚走出去没多远,便听到身后朱见深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贞儿”,紧接着是他急红了眼令宫人传太医的暴呵声,然后殿内便陷入了一片混乱。 漪乔闭了闭眼,觉得这里格外得压抑,不由加快了脚步以求尽快离开这里。 她一路都神思恍惚的,到了宫后苑之后,随便找了一处凉亭走了进去,继而趴在栏杆上望着一池芙蕖发呆。 她正暗自想着方才的问题,突然感到腰间一紧,正惊愣间,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传来,一团温热的气息撒在她耳畔:“乔儿,你可是不信我?” ☆、第一百零七章 麝香的秘密 纯白色的大叶栀子在一片挤挤挨挨的绿叶间舒展开曼妙袅娜的身姿,吐露出的素雅馥郁的芬芳化入风中,一点点氤氲逸散开来。 夏日的空气中总是难免悬浮着一股子燥热,吹拂在脸上,便无端拨弄起人心底的一丝烦乱。 漪乔蔫儿蔫儿地趴在书案上,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的。她有些烦闷地叹了口气,双手托腮,望着窗外大片雪色的栀子花发起呆来。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方才在宫后苑之时的情景。 当时她惊讶地发现他居然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一时觉得有些尴尬,同时心里也暗暗感叹于他惊人的洞察力。 她连忙和他解释说自己并非不相信他,而是看到万贵妃和他父皇那一对的凄凉境地,引发了一些感慨而已。然而眸光犀利如他,还是觉察出了她表情之中那抹极力掩藏的不自然。最后她招架不住,只得小心地和他简单阐述了她的隐忧,而且顺口举了隋文帝杨坚和独孤皇后独孤伽罗的例子。 “乔儿是觉得我会将当初的承诺视为绑缚住自己的枷锁么?抑或说,乔儿担心自己不像独孤氏那么强势,一旦我将来要反悔,便不能压制我践诺?” “不、不……不是的,”她赶忙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没、没有质疑你的诚意,也没觉得你是被逼的,毕竟我也没有独孤伽罗那样的资本,你没必要忌惮我,我只是对你未来的处境所带来的未知性有些隐隐的不安而已……呃,这话好像也不太对……” 他抬手示意她暂且噤声,随即顿了顿,凝眸看向她:“杨坚于新婚之夜在独孤氏的逼迫下发下誓言,保证日后不会再娶他人,又加之独孤氏极端强势的手腕,日后便也确实践行誓言,后宫里只有独孤氏一人。但在独孤氏薨逝之后,杨坚便开始广纳妃嫔、左拥右抱。乔儿举出这么一例,不是想类比又是何意?乔儿一直强调相信我,但说到底还是怀疑我,对我没有信心。在乔儿的心里,是否认为一旦当上帝王便不可能做到专一于一人?在之前找不到尽善尽美的例子,但这却并不代表我也不能做到十全十美。” 她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却见他冲她摆了摆手,倦声开口道:“今儿个先到此为止吧,我有些累了。乔儿还是先回宫吧。” 说完,他垂眸转身,拂袖走出了凉亭。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清癯身影,她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懊恼得很。 万贵妃之死一定牵出了他不愿去触碰的灰色记忆,她能看出来方才在永宁宫之时他并没有泄露出多少自己的真实情绪。他现在内心一定正阴郁苦痛着,而自己却在这个时候和他纠缠他已经承诺过的事情,让他觉得她到现在都仍是不信任他,这不是在雪上加霜是什么? 是她刚刚欠考虑了……漪乔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绝对说不上是不信任,她早在命悬断崖之时便暗下决心日后一定要相信他。这不过是因为她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对于一段并不熟悉的历史所不自觉地产生的一种隐秘的惶惑不安。 这不安感一直存在,只是今日被万贵妃之死给激发出来了而已。 说起来,她的历史学得尚算不错,可为何就是对弘治年间的事情知之甚少?按说如祐樘这样的人,登基之后必然会成为一位大有作为的帝王,可为何在她的印象里,这段历史就好像空白的一样?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纰漏呢…… 漪乔趴在书案上,垮着一张小脸,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她苦恼之时,忽听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她猛地一个激灵直起身子,转头循声望过去。 光影交错处,一个身影长身玉立。上好的流彩暗花云缎水一般地流泻而下,反射出点点柔和的光晕。虽然身体极是清瘦单薄,但脊背却挺得笔直,整个人挺拔毓秀宛若篁筱之修竹,优雅清华的气度自然流泻而出,与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强大气场相伴相生,凝合为他以玉成就的卓然神骨。 已经偏西的落日投射出的柔暖夕照晕染上了他的侧脸,然而纵使如此,却也无法遮掩他面容上那仿佛已然刻入骨髓的虚浮憔悴。 想起他此刻仍是遍体鳞伤,漪乔不由心里一疼,原本已经皱起的眉头蹙得更紧。 他静静地注视她片刻,冰玉一般清润的声音缓缓流淌而过:“乔儿怎会在我的书房里?” “我是特意来此等你的,”漪乔讪讪地笑了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用午膳的,但是没想到你这么晚才回来……呃,不过现在正好可以一起用晚膳,我研究了一下菜谱,特地吩咐膳房……” “乔儿在此等了我一天?”他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 漪乔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第149节 。不过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执起他的手,努力做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你一定一天都没好好用膳吧?我们一起去用晚膳吧……” “我如今还不饿,”他凝视她片刻后,垂了垂眼帘,“乔儿先去用膳吧。” “那怎么行?你现在身体正虚弱着,又刚刚经受了一路的颠簸,要是再不好好吃饭的话,”漪乔嗔怒地瞪他一眼,“难道你想让自己的身体垮掉么?嗯?快点,和我一起去用晚膳,之后我还要为你上药呢。” “我真的没有胃口——上药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乔儿不必费心于此了,”他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提步越过她向窗口走去,“我想独自静一静。” 漪乔望着他的背影,懊丧地咬了咬下唇,踟蹰了一下才开口道:“你……你不会是生我气了吧?” “乔儿多虑了,”他没有回头,只声音淡淡地对她道,“时辰不早了,快些用膳去吧。” 漪乔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几次想要走上前去,但最终却都没有迈动步子。 或许,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也好。 她这么想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因为心里装着事情,一顿晚膳吃得味同嚼蜡。漪乔时不时地就朝着书房的方向望上一眼,原本想从身边的宫人口中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呆在那里,但是询问之下才得知他传令下来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他,所以具体情况如何他们也不得而知。 一直到晚上就寝的时候漪乔都没见着他的人影,她心里虽然着急,但却不敢去搅扰他。 沐浴完之后,她犹犹豫豫地回了寝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就那么干躺着,一双眼睛睁得得大大的,盯着床内侧的帐幔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稍稍有了些睡意。然而朦胧间,一股淡淡的药香却蓦然钻入鼻中,牵起了她的注意。她迟滞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完全清醒了过来。 漪乔垂眸抿了抿唇,身子并没有动。她想转过头去和身后的人说几句话,可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纠结思量再三,她还是选择装睡。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中间有一丝的停顿,似乎是他往她这里看了一眼。 漪乔睫毛轻颤了一下,微微绷紧了嘴唇。 片刻之后,连那轻微的声音也止息了下来,这方空间重又归于一片宁静。 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她才小心地偏过头去看向那躺在身边的人。 他是侧身面向着她的。 墨色的发丝仿若丰厚的绸缎一样垂顺而下,随意地披散在后背和肩头上,其中还有一缕滑到了胸前。 他的眼睑安静地闭合着,形成一道优雅漂亮的狭长弧度。长而浓密的眼睫投下一抹淡淡的剪影,使得他的睡颜更显宁谧恬静,精致的五官此刻都似笼在柔和的光晕里一般。 孔雀羽妆花缎薄毯只及臂膀上端,露出了贴身而着的雪白的蚕丝里衣。 敛起了面上习惯性的笑容,遮蔽了那光华流转却永远深不可测的眸光,他那原本就润泽如琼琳美玉的气质里便莫名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纯净。 是的,纯净。 或许他曾经历过不可想象的腥风血雨,曾经亲手造下了无数的杀戮,但他的心底最深处该是仍旧保持着最初的那份纯澈干净。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谁不想简单地活着。可是,他的处境却决定了他必须趟进那泛着血腥味的污水里。 他自出生之日起便被卷入了一个不见底的漩涡里。幼年丧母,生父又百般厌恶刁难他,宫中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戕害他拉他下位,身边又没什么依靠力量,还要拖着一副饱受摧残的躯体。而他当时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漪乔真的无法想象,这十几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轻叹口气,小心翼翼地为他将毯子往上盖了盖,正准备转身躺回去接着酝酿睡意,却忽然见他的眉头紧紧蹙起,双手一点点揪紧身下的被单,口中亦不知在低低地喃喃什么。漪乔吓了一跳,原来以为他被她扰醒了,但是再一看,才发现他的眼睛还是紧闭着的。 他的反应越来越激烈,梦呓的声音越来越大,面上满是不安和痛苦的神色,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甚至开始微微发颤。 漪乔蹙眉望着他,知道他这是被梦魇住了,得赶紧叫醒他才行。 她俯下|身轻轻摇晃他,口中焦急地唤道:“祐樘,醒醒!快醒醒!快些醒过来啊!祐樘……” 在她一连串的迭声呼唤下,他的睫毛略微颤了颤,下一瞬突然睁开了眼睛。短暂的迷茫混沌过后,那双漂亮的琉璃眸中便又是一片洞悉一切的清明。 微微喘息几下稍作平复,随后他略转眸看向漪乔,见她一脸忧色,正神情紧张地望着他,便冲她淡淡笑了笑,安慰道:“乔儿不必担忧,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你何止是做了个噩梦,你还被梦魇到了,”漪乔找来一条帕子,细心地帮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怎么会突然作噩梦呢?还这么严重,你刚才真是吓死人了。” “其实也说不上多严重,我以前经常如此,不过到后来都会自己醒过来的。”他散淡一笑,语气平淡地道。 “你经常被梦魇到?”漪乔惊讶地看向他。 “以前是,不过已经很久未曾再犯了,”他说着眸色一敛,“今日当是被牵出来了而已。” 漪乔静默片刻,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能问一下,你都梦到了什么么?” 祐樘略顿了一下,慢慢坐起身,靠坐在黑檀木的雕花床柱上,须臾的沉默之后,才缓缓出声道:“梦到最多的是母妃临死的一幕。当时只有寥寥几个宫人在旁边,我眼睁睁看着母妃闭上眼睛,直到她的尸体变凉都不肯松手,只知道一直拉着她的手哭喊着让她醒过来。我那时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这个世界上,我已是孤身一人。” 周围突然变得极端安静,漪乔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握住他的手,凝眸望向他:“你嘴上虽然不说,甚至都没有怎么表现出来,但其实并未放下当年的事情对么?或者说,你的仇恨实则比谁都重,只是埋藏得很深而已。” 他低垂着眼眸,并不答话。 “今日对万贵妃所施的惩罚并未消解你的心头之恨,若非你当时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你会做出什么来,可能连你自己都无法预料,是么?” “乔儿看出来了?” 她轻轻点点头,随即又敛容问道:“那你登基之后会报复么?万贵妃虽然死了,但是她的族人和党羽还在。” “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他低低地出声,更像是喃喃自语,旋即转眸望向漪乔,“乔儿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她 定定地注视着他,目光无比认真,“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凡是伤害你的人我也会跟着一起憎恨,他们当初作恶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偿还的一天,就算是你真的报复泄愤,也无可厚非。只是,我担心你到时候并不会开心。我绝非同情他们,我只是在乎你而已,我希望你能快乐——祐樘,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做你认为对的事。” 缄默片刻之后,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眸光中逐渐镀上一抹暖意,朝她温柔地笑了笑:“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议,至于那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我今日心绪不宁,可能多少有些累及乔儿,言语行止若有不妥之处,乔儿莫要介怀。” “我没那么小心眼儿,更何况我今天说话也有些欠考虑,”漪乔做完自我检讨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近他仔仔细细地嗅了一番,“咦?你身上的麝香味怎么没有了?” “乔儿可知道我为何要用麝香?” 第150节 漪乔摇了摇头:“不知道——这还有特定的原因?” “麝香有开窍、辟秽、醒神之功效,乔儿说呢?” 漪乔联想起他方才的话,思索了一下,恍然道:“是因为你以前一直被梦魇缠身?” “嗯,虽然可能作用不大,但好歹是点安慰,”他唇角一勾,含笑觑着她,“不过自从娶了乔儿,我似乎就很少再被梦魇到了。” 谁知漪乔听了他这话之后脸色一黑,鼻子里轻哼一声,斜了他一眼:“你是说我长得辟邪嘛?” 祐樘难得地微微一愣,旋即哑然失笑道:“若是如此那我可是赚到了,到过年时连桃符都省了,只要乔儿站在门口比什么都强。” 漪乔嘴角抽了抽,正要再和他贫几句缓和一下气氛,却一个不防被他拉进了怀里。 “我早些日子便不再用麝香了,只是可能乔儿未曾注意到而已,”他温柔地顺着她的发丝,唇角划过一抹揶揄的笑,“之前是懒得换,可眼下却是不得不换了。” 漪乔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正要问他为什么,然而她脑中瞬间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过来,顿时双颊飞红。 她忽然想到,麝香这种香料本身可以用来堕胎,接触久了还容易导致不孕…… 她正有些窘迫的时候,又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乔儿可有算过日子?再过阵子是什么日子知道么?” 漪乔被他突然这么一问,不由一愣。然而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便见他冲她挑了挑眉,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笑言道:“乔儿表现的机会到了。” 漪乔眨眨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那笑容别有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嗷呜~~~陛下黑暗的童年还是给他造成了很深的伤害的,还在内心里留下了阴影呐有木有……抹泪(┯┯ ┯┯) 不过话说陛下那羸弱的身体是该好好调养一下鸟,咩哈哈哈…… ( ̄v ̄) ☆、第一百零八章 幸福像花儿 近来,皇宫中发生的最具影响力的事件莫过于万贵妃的薨逝。若是古代也有如现代那般发达的传媒业的话,此事绝对可以稳居各大门户网站和报纸杂志的头版头条半月不止。 不过却也万万不可低估嘴巴的传播效率,此事事发没多久便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了开来。百姓们都纷纷松了一大口气,个个拍手称快,都觉得这真是条振奋人心的大喜讯,若非顾着自己脖子上的那颗脑袋,恐怕京城早就被欢庆此事的炮竹灰给埋了。 而与百姓们的欢天喜地截然相反的,是朱见深这边的愁云惨淡。 万贵妃被安排葬在皇陵的天寿山处,那也是明朝历代帝王陵寝的安置地。如此风水宝地自然不是好进的,尤其还是这么个臭名昭著的妃子。朱见深为了争取到这个坟茔的绝佳安置点,一改平日温吞的性子,驳回了朝臣们的所有反对意见,甚至不惜和自己母后周太后僵持对着干,坚持要将万贵妃葬在天寿山。 除了安葬地的问题之外,朱见深还做了一件让大家咋舌不已的事情——给万贵妃上了个六字的谥号。 这绝对是件很惊悚的事情。 因为此时谥号已经基本相当于溢美之词了,而像万贵妃这么作恶多端的人,给她顶上赞美的辞藻原本便已经引发众人的不满,更何况还加那么多。想当初,成祖皇帝给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宠妃加谥号的时候,最多的也只用了五个字,朱见深这次却直接用了六个字,实在是令人既惊且懑。 然而无论旁人如何反对,最终决定权都在朱见深手里。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万贵妃安葬天寿山,谥曰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 虽然可能没什么实质意义,但朱见深也可谓是倾尽全力为万贵妃做了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 由于万贵妃的暴毙,朱见深下旨辍朝七日,以表深切哀恸。 这几日因为万贵妃之死而掀起的一系列风波,漪乔都看在眼里。她作为一个现代人不是特别能理解朱见深的这些坚持,毕竟人都已经死了,再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在她看来,这不过是活着的人想求一个心安罢了。不过她并不怎么关心这件事情本身,她更在意的是这件事情所引发的连锁效应。 自从万贵妃薨了之后,朱见深便像是从外到内被掏空了似的,极度的悲恸彷如一块巨石一样将他整个人都压垮了。他整日精神郁郁地呆在永宁宫里,没了神魂一样,看见万贵妃以前用过的一样物件都能发上半天的呆。有时候还会对着万贵妃的画像自言自语好久,似乎她并不曾离去,他只是如往常一样在身心倦怠时和她说说体己话而已。 他原本便不怎么理朝政,如今这个样子便更是再无心力,干脆将政事完全搁置下来。不过事情总是要有人来做的,朱见深如今一蹶不振至此,整日消沉地将自己泡在浓浓的悲伤里,于是索性将政事都交予了太子,反正这皇位迟早是他的,正好提前上手熟悉业务。 如此一来,祐樘就变得比从前更加忙碌,几乎一天到晚都留在文华殿和臣子们议政,每日还有大量的奏疏要批览,一天里呆在慈庆宫的时间越来越少。 而另一边,眼见着自己皇儿终日一副悲恸欲绝的样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竟像是一心求死似的,周太后心里也是着急得紧。然而训也训了,劝也劝了,可无论施以什么手段,到头来却是一点用也没有。再瞧瞧东宫那边,自家孙儿刚回宫,还未来得及好好休息调养一番,便重新又忙碌起来,而且操劳更甚从前,她这个做祖母的看了就心疼,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周太后也是心情沉郁,一想起这些烦心事就是一阵唉声叹气。 当然,另一个对此深感无奈的人便是漪乔。一天里,她几乎直到晚膳时分才能见到祐樘,而清晨的时候他又早早地起身,和她打过招呼后便匆匆别过。 不过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怨念一把,毕竟祐樘是在忙正事,将来有如此勤政的君王也着实是百姓之福。不过她更关心的是他的身体状况,要知道当个工作狂也是需要革命本钱的。 早在他尚未回宫之时,她便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给他调养一下。他的身体之所以会变得这么差,可能有先天体弱的原因在里面,但是据她观察,他自己不爱惜自己身体,这一点也应该占了症结的一大半。 眼下朱见深这个样子,说句不好听的,没准儿他什么时候就突然驾崩了,祐樘已经离即位不远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他登基之后必然要立即紧锣密鼓地投入到拨乱反正之中,还要给朝堂来一次大换血,另外,边防废弛,百废待兴,他到时候必定是整日政事缠身,工作量一定比现在还大,不先把身体调养好怎么行? 漪乔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情迫在眉睫,于是仔细思量琢磨之后拟定了一份科学的调养计划表。 简单来说,这份计划表的指导思想是食补和运动相结合,最终目标是改善体质,打造出健康体魄。 鉴于早上的时间比较紧张,他用完早膳便要赶往文华殿,而且据说一天中锻炼的最佳时间应该是傍晚,所以漪乔便将运动时间安排在了酉时过半左右(傍晚六点)。他回来的时间大约是黄昏时分,晚膳后休息两刻钟,再开始锻炼,这个点儿应该差不多。 至于运动类型,漪乔考量之下觉得还是低强度的有氧运动为宜。有氧运动可以增强心肺功能,还能缓解压力,好处多多,若只是普通的健身的话,有氧运动足矣。至于能强壮身体、发达肌肉的高强度的无氧运动,她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排除掉了。 眼下能改善他的身体底子就是好的,至于练肌肉、练爆发什么的,她还真没这个打算。且不说她原本便不喜欢肌肉男,她琢磨着他也练不成那个样子…… 而他不在慈庆宫的时候,她就研究一下今天要怎么翻着花样给他做些点心夜宵之类的,这些自然也是以滋补养生为第一要义的。而且她会在想起或者发现好的菜谱的时候亲自下厨,然后差人把精心烹饪的膳食送到他那里去。 当然,她一个人不可能将他饮食这部分完全包揽起来,毕竟他身为皇太子,饮食方面都是有专门配置、有专人负责的,一顿饭荤素几十道菜是常事。她自忖做的这些只是起个补充作用,毕竟皇宫里面什么也不缺,御厨的水平想必也比她高,她不过是尽一份心力,为他做些贴心可口的饭菜。 她原本担心由于古今观念不同,祐樘不同意她的锻炼计划,觉得她是在胡闹,却没想到当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的时候,他只略一思忖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这几日漪乔特别尽职尽责地天天督促他进行晚间锻炼,饭后休息完便换上轻便衣服拉着他一起往宫后苑去。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漪乔还特意划出了场地,屏退了宫人。 她选择的有氧运动是慢跑和太极拳。至于慢跑的长度,她一开始定的是四里,打算之后再一点点往上加。按说于慢跑而言,四里对于一个男子来说不算长,但她对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没什么底,一开始不敢定得太高。而为了表现她的责任心,她也会时不时地和他一起跑。 这个时候还没有“太极拳”这个词,虽然这种拳术此时已经在民间有了一定的发展,但终是没有现代的来得完善。所以,这个需要她来亲自教授。 原本打算一天教个两三式,循序渐进慢慢教完,但没想到在她演示了两遍之后,他竟然就已经记下招式,能够很顺畅地打下来了。而且一次比一次纯熟,很快便领会到其中的神髓要义,将这么一套博大精深的拳法施展得舒松自然,宛若行云流水一般酣畅自如,大有悠然腾云之感。 第151节 漪乔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在心里连连称赞,并且不得不感叹太极拳的神韵和他的气质真是不谋而合。那种自然安舒、刚柔相济、宁谧静好的深邃高远的意蕴简直糅合得天衣无缝。 她突然觉得,他们这样每天一起跑跑步,打打太极拳,颇有些像她在现代时经常在广场上公园里看到的,那些穿着练功服一起晨跑打拳锻炼身体的老头老太太。 不过,那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么?若是等到他们老去的一天,也能如此刻这般享受这样的美好,那也是一种温馨简单的幸福。 思及此,漪乔不由会心一笑。 “乔儿在独自偷笑什么呢?”一抹温柔含笑的声音响在耳畔,她突然回神,下意识地抬眸,此时才发现他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 “我在想着,”她上前一步,伸臂抱住他,仰头冲他奸诈一笑,“明天要不要再给你加个一里两里的。” 祐樘唇角一勾,略略挑了挑眉:“乔儿让我每日跑得气喘吁吁的,难道就不心疼么?怎么还舍得一加再加?” “怎么不舍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漪乔摸摸鼻子,想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狼要套,于是清了清嗓子,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瘪了瘪嘴,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你多锻炼一会儿还可以和我多呆一会儿呢,要不等一下回去了说不定你又不理我了,又开始成堆成堆地看你的奏疏……” 祐樘心中一动,心头霎时一片柔软,不禁倾身拥住她,伏在她耳旁,低沉的嗓音缓缓流动宛若丽日下荡漾的春水:“近来着实忙得紧,可能有些疏忽乔儿了。待忙完这阵子,我抽出工夫好好补偿乔儿,可好?” 漪乔抿抿唇,正要接口说什么,却又听他略带戏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对了,这日子可是越来越近了,乔儿可想好要送我什么了么?” 漪乔吐了吐舌头,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哪有追着问人要礼物的……” 然而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就算是他不提醒她,她也没忘记再过几天便是他的生辰。 给人准备生日礼物这种事情,说简单也简单,但是要说棘手也挺棘手的。尤其对象还是像他这样既富且贵什么都不缺的主儿,实在是难办得很。 漪乔考虑着能不能做个生日蛋糕,但奈何古代没有微波炉,而且原料不全,做生日蛋糕这个主意着实不怎么现实。 不过虽然如此,漪乔还是在缺这少那的情况下试着做了一个。不出意料,她做得勉强,那蛋糕长得却连勉强也称不上。 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残次品,漪乔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或许,她更应该去准备今天晚膳的加菜。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 “乔儿,那一坨是什么?”祐樘一进来便看见漪乔将一个托盘放到了角落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手里的东西上面。 “一……一坨?”漪乔低头看了看刚才托在手里的东西,嘴角瞬间一抽。 你就不能换个好点的量词么?漪乔忍不住腹诽道。 不过,等等…… “你怎么回来了?!”她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今日事情少一些,而且前阵子积压的奏疏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总算能早些抽身回来,”他含笑觑着她,目光中闪过一抹揶揄之色,“我怕我再不多陪陪乔儿,乔儿会变成怨妇的。” 漪乔望了一眼房梁,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双手交叠在胸前,斜他一眼,凉凉地道;“殿下如今可是大忙人呢,能抽出小半日的工夫来拯救我这么个快要变成怨妇的人还真是不容易啊……不过,孔老夫子不是说了么?‘君子远庖厨’,殿下来我这小膳房做什么?” “我自然记得孔老夫子的教诲,但奈何我一回来就想即刻看到乔儿,”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她,唇角微微一弯,“不过我思忖着,为了来见乔儿,我这么一时半会儿不做君子也不打紧。” 漪乔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这话不大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想要回嘴一时也没想起什么好的说辞,于是只得撇撇嘴,岔题道:“我在给你准备晚膳呢,你先去别处歇着吧,等我做好了就去找你。” “我好容易抽出些工夫来,乔儿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了么?”他长长地叹口气,面上一片显而易见的沮丧之色,一副倍受打击的样子。 “你、你、你是故意的……你那样子,好像我欺负你似的,”漪乔脸色一黑,无奈地按了按额头,“你要是想呆在这里的话,就给我打下手——你愿意?”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问乔儿,”他的目光左右逡巡一圈,“此处为何没有宫人在一旁侍应着?” “呃,这个……”漪乔自然不会告诉他是因为她要为他实验制作生日蛋糕,不想被旁人看见,特意遣退了给她打下手的宫女们。 “这个嘛……是因为我神机妙算,知道你今天会提早回来,特意打发走了闲杂人等,给你创造一个表现的机会咯,”漪乔眨眨眼,笑嘻嘻地看着他,“不想被我赶走的话,就乖乖地来给我打下手。” “下厨的事情不急,更何况乔儿每日这么费心为我准备膳食,实在辛苦,这些事情交给御厨做便好——乔儿不觉得今日天朗气清,正适合到各处走走么?我是来叫乔儿和我一起出外散散心的。” “这都半日过去了,出去不多会儿就又要回来了,而且你的锻炼一天都不能间断,”漪乔说着仔细端详他一番,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口中不住啧啧,“嗯,看来我的计划很有成效嘛,你如今的气色跟之前比真是好太多了。身上的伤也都愈合得差不多了——很好,继续努力。”说完,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冲着他贼兮兮地笑了笑。 那样子,活像是一个屠夫发现自己养的猪身上的膘长得差不多了,再过不几日就可以宰了似的。 “我看你也帮不上我什么忙,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去休息一下的好。”漪乔已经转过身去开始忙活起来。 祐樘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慢悠悠地勾出一抹笑,眸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促狭。 “我就想呆在这里多陪乔儿一会儿,”他移步上前,动作温柔地揽过她的腰,继而一下子将她圈在怀里,侧首含笑望着她,“不是要我打下手么?乔儿眼下要指派我做什么呢,嗯?” 漪乔鼓了鼓腮帮子,心里想着他自从做了太子之后日子都过得养尊处优的,厨房这种地方他没准儿今天还是头一次进,有点技术含量的活儿他估计也做不来…… “你去把那俩胡萝卜给洗了。”她朝着摆放在一旁的两颗水灵鲜亮的蔬菜努了努嘴。 祐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一笑:“好。”说完,他便一把捞过那两颗胡萝卜,转身取水洗菜去了。 漪乔看着他微弯下腰,撩起袖子专心致志地给那俩萝卜洗澡,还一脸认真仔细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想他一个皇太子,何曾轮到他来做这种事情? 她及时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 “乔儿,我洗好了,然后呢?”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漪乔的小动作,他转首笑望着她问道。 漪乔一直忍着不敢笑得太明显,憋得脸都发疼。她揉揉脸,清了清嗓子,稍作掩饰:“把萝卜切成片,要尽量薄一点的,注意不要切到手。” 估计他之前都没拿过菜刀,刀工八成也不怎么样,不把片儿给她切成块儿就成。 “乔儿确定要我尽量切薄一点?”他拎起菜刀,笑吟吟地看着她。 漪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对呀……”然而她话音尚未落下,剩下的话便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瞬间睁得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只见他随意地将两颗萝卜往半空中一抛,然后迅速地一手拎起一把菜刀,手腕同时发力往上一抬,手里的菜刀瞬间急速翻转,那速度快得令漪乔根本已经看不清菜刀的形状,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到在他手中不住晃动的两抹模糊的刀影。 那老实地遵循万有引力掉下来的两颗胡萝卜落到这样诡谲的“绞肉机”里,后果可想而知。 第152节 一时间,两颗蔬菜上下纷飞,被切下来的萝卜下雨一样“哗哗”地往下掉,案板上很快便积起了厚厚一层水灵灵的橙红色。 他面上一派闲逸悠然,那神态好似在庭院里优游地修剪花草一样,不过片刻工夫便将俩大萝卜削得只剩下了两个萝卜头。 随着“啪”的一声响,他将菜刀放到案板上,转头冲她扬了扬唇角,示意她他已经完工了。 漪乔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连忙奔上前去,低头一看,嘴角差点抽筋。 她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下,才慢慢伸出手,小心再小心地从案板上一大滩水盈盈的橙红色中拈起一片来。拿在眼前,都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天光。 她手一松,那近乎透明的薄片便飘飘悠悠地又荡了回去,就像是被风吹掉的一片落叶一样。 她看着几乎被碎尸万段的大胡萝卜,一点点将目光移向他,一脸的哭笑不得:“你你你!我、我的……我的萝卜……” “是乔儿说让我尽量切薄一点的,”他满面温良纯然的笑,“我是按照乔儿的意思去做的。” 漪乔黑着一张小脸斜他一眼,深吸了几口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朝他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殿下功夫如此了得,那切不可大材小用了——喏,看见那条大活鱼了没?去把它收拾了。” 她说着,下巴冲着另一侧的一个大银盆抬了抬。那银盆里盛满了清水,一条肥肥的大鳜鱼正在里面摆尾巴吐泡泡。 处理活鱼这种事情完全可以找个膳房的人来做,处理不好会弄得一身鱼腥味,她这明显是在刁难他。 然而,祐樘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又转头看向漪乔,居然轻笑着应了下来:“好。” “别把鱼胆弄破了啊,不然鱼肉会发苦的。”漪乔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有些不放心地交代他道,说完后便转回身去准备其他的食材。 然而她刚切完一块姜,准备将切好的姜丝拢起来然后亲自去切萝卜片,却忽听他在她身后扬声提醒道:“乔儿小心!” 漪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便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异响,她下意识地转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那条刚刚还安安生生呆在水里的鳜鱼此刻竟然不知怎的跃到了案板上,使劲甩动鱼尾到处蹦跶。 “我的天……”漪乔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台上密密麻麻摆着各种食材和佐料,那鱼不知是因为缺氧难受还是怎样,拼了命地折腾,案台上的蔬菜掉下来滚了一地,调料罐也“乒乒乓乓”地被打翻一片,要不是漪乔眼疾手快,还傻愣愣地挺立在那里的一瓶黄酒也得报销。 漪乔着急地看着眼前乱糟糟的状况,想抓住它,但是看那鱼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欢腾,一时间又不怎么敢下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握着的菜刀,琢磨着要不要用这玩意儿直接把它拍晕。 她正研究着对策,突然被祐樘猛地往后一拉,堪堪避过了一个掉下来的盐罐子。她被他拽到了怀里,随即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悠悠传来:“乔儿在发什么呆呢,小心些。” 他这么一动作,漪乔终于想起这件事的最终责任人就是他。她转头睨他一眼,指着那依旧起劲地蹦跶的大活鱼,心急火燎地道:“你还站着做什么呀?快点让它停下来啊……” 她正说话间,那条鱼竟然猛地一跃,朝着她就砸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祐樘手腕迅疾翻转,下一瞬,一枚暗器就嗖地一声射了出去。 一道利器入肉声响起,那鱼应声掉在了地上。 漪乔拍着胸脯舒了口气,看了地上的死鱼一眼,想想它居然是死于一枚暗器,不由觉得滑稽。 “像你这么杀鱼的也真是少见了,”漪乔无奈地看着他,“不过目的总算是达到了……”她在手上垫了块布,就要弯腰将地上的鱼捡起来。 “乔儿,那鱼已经不能吃了。”他伸手拦住了她的动作。见她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他稍稍顿了一下,才笑着解释道:“因为暗器上有毒。” 漪乔瞬间被他噎了一下,张了张嘴无语地望着他。她当时就不应该存着为难他的心思让他去处理活鱼,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她复又看了看地上的死鱼,哭丧着脸道:“我的鳜鱼……我的清蒸鳜鱼……” “我看这里这么乱,乔儿还是先随我走,让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吧。”他扫视一圈,笑着拉起她的手。 “你就是故意的!你、你、你……”漪乔气鼓鼓地瞪着他,“你”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下面要说什么。气呼呼地举起拳头,却怎么也舍不得往下落。她瞬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儿蔫儿地放下了手臂。 “好,我承认是我不好,”他双手环在她的腰际,语声温软得像是哄孩子一样,“乔儿眼下可以和我走了?嗯?” 漪乔撇撇嘴,别过头去不理他。 祐樘温柔一笑,神情依旧从容自若:“乔儿不走是么?那莫怪我不客气了。” 漪乔闻言一愣,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他打横抱在了怀里往外走去。 可他还没走几步,便见一个白影忽然闪了进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嘤……话说上周因为要准备健美操考试,然后一直在练习【现在想起来还内牛满面……┭┮﹏┭┮】,所以木抽出时间码字,实在不是某海故意拖着的,在这里跟大家解释一下……tat【抱脑袋~~~〈(_ _)〉咳咳咳,那啥,附赠一个小剧场哈~~~很短很抽风~~~xd现代,训练场上------ 小乔看着跑得各种气喘吁吁各种慢的陛下,掐着秒表,眉头越皱越紧,于是冲着他大喊:亲爱的,跑快些!小心我给你个不及格!! 陛下大喘气一阵后,转头冲她微微一笑:我看我是很难及格了,不如乔儿把我潜了吧…… 好吧,貌似像个狗血现言……qaq 另外我想说,陛下老爹也快挂鸟…… ps:感谢爱沫如珠妹纸给某海投了一张霸王票哟!照例贴一下霸王票记录哈------ 爱沫如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1-24 16:55:29 嘿嘿嘿,鞠躬~~~o(* ̄▽ ̄*)o ☆、第一百零九章 意外的情敌 漪乔突然被他这么抱着,正有些不自在,这时感觉到他的动作一滞,纳闷儿之下侧身一看,顿时忍不住喷笑出声。 “敢情殿下还有被挡着路的时候啊,”她神情揶揄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不过那小家伙的胆儿可真是够肥的,居然一动不动地蹲在门口死盯着你不放诶——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也是一种不惧强权的大无畏精神的表现,简直可歌可泣啊!你说对不对呀,羞羞?”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笑盈盈地转头望向门神一样堵在门口的那团雪白的超大号绒球。 那只正直挺挺蹲着的卷毛比熊犬一听到主人唤自己的名字,立马换了副脸孔,讨好地冲她摇着尾巴“汪汪”地叫了两声,以示回答。然而它并未改变自己的姿势,依旧执着地挡着祐樘的去路。 祐樘略略挑了挑眉,唇角微微一弯:“乔儿,你养的这狗是意欲造反还是怎样?” 第153节 虽然羞羞是一只狗,但被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直这么盯着,还是有些不自在。漪乔这时候终于呆不住了,好说歹说总算是让祐樘将她放了下来。 “殿下可别扣这么大的帽子啊,我家羞羞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漪乔双脚一着地,就几步上前去,摸了摸那只卷毛狗毛茸茸的大脑袋,继而侧首冲他一笑,“这阵子羞羞都是由我亲自来喂的,我刚刚突然想起来我中午的时候忘记给它准备食物了,想来它是肚子饿了,跑来向我追讨它的午膳的。” “这种事情乔儿没必要亲力亲为的,交给宫婢去做就是了,”祐樘淡淡地瞥了羞羞一眼,“我看它对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和我有仇似的。” “你把我抱走就相当于抢了它的午膳,它能不对你吹胡子瞪眼睛的么,”漪乔顺了顺羞羞身上柔软蓬松的卷毛,“既然它都跑来了,那我总不能再赶它走。如今不能给你做饭那就去给它做饭好了。”说着,她转头冲他狡黠一笑,随即招呼羞羞跟她领饭去。 羞羞见自己初战告捷,也不堵门口了,当下便从地上弹跳起来,欢叫两声,伸着舌头一个劲儿地朝漪乔晃尾巴。 见漪乔率先打头往前走,它正要抬爪子跟上去,却突然动作一停,扭头瞅了祐樘一眼。只听“阿嚏”一声,羞羞冲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没事儿狗一样,趾高气昂地摇着雪球一样的尾巴跟上了自家主人的脚步。 望着渐行渐远的一人一狗 两道背影,祐樘唇角勾了勾,闲闲地掸了掸衣袖,旋即向着另一个方向径自离去。 他这几日已经将前阵子积压下来的奏疏和需要决断的要事处理得七七八八了,特意为漪乔抽出了这么小半日的工夫,所以晚膳过后他并不打算像往日一样周旋于政事,而是嘱咐漪乔待会儿去书房找他。 然而漪乔答应得好好的,他呆在书房无聊地翻了半天的书,等候多时却迟迟不见她的人影。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他掩卷起身,决定亲自去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迎面而来的两个宫娥看到是他,连忙齐齐跪下向他行礼。 他抬手示意她们起身,随口问道:“太子妃呢?” 两人低着头互看一眼,其中一个宫娥犹豫了一下,低眉敛目地答道:“回殿下的话,娘娘在浴房。” 祐樘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如今时辰尚早,难道她现在就打算沐浴就寝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提步向着浴房走去。 浴房里灯火通明的,大理石地面像一块巨大华丽的镜子,光亮可鉴人影。在外间侍立的宫人们见到他的到来,都纷纷向他见礼。 听到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祐樘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看到漪乔挽着袖子满手沫沫地从屏风后面出来,对着他干笑一下,有些手足无措。 祐樘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一笑道:“乔儿不必行礼了——你们都退下吧。”他冲一众宫人摆了摆手。 待到一群太监宫娥们趋步退出去之后,他才负手慢慢踱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乔儿居然连我的吩咐都敢违抗,难道就不怕我治你的罪么?” 漪乔见此时只剩下他们二人,便也没什么顾及了,原本想去拉他的袖子,但看到自己满手白花花的泡沫,又马上缩回了手,只皮笑肉不笑地对他道:“我哪有那个胆子呐,您老人家误会了。我看你也不着急,想着可能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打算等忙完这头儿再去找你。更何况你说待会儿也没说具体多久不是……” “那乔儿在忙什么呢?” “我……” “汪汪汪……”还不待漪乔回答,里间便突然传来了几声犬吠。 “连羞羞都知道你来了,”漪乔冲他揶揄地眨眨眼,“八成是在欢迎你呢。” 祐樘面上的笑容不变,越过她径直走了进去。 屏风后面,一个低矮的乌木桶里,一只纯白色的卷毛狗站起身,正顶着一身湿漉漉的毛扒着桶边往外看。 它似乎不怎么欢迎眼前进来的人,正要凶巴巴地朝他叫几声表达一下自己洗浴被打扰的不满,但是一见到随后进来的漪乔,转眼间又恢复了一副乖顺的样子。 “我已经快给它洗完了,要不你先回书房吧,我过会儿就去找你。”漪乔跟在他身后解释道。 “不必了,我就在此等着乔儿。”祐樘扫了羞羞一眼,悠悠然地道。 漪乔无奈,应了一声便继续手上的活儿。 她细心地将羞羞身上的泡沫又用清水清洗一遍,然后取来一条柔软的汗巾一点点擦干它毛发上的水珠。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都极其认真细致。期间,她还时不时地笑着和羞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无形中忽略了这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自从午后的那件事情之后,羞羞潜意识里便觉得祐樘会将自己的主人抢走,对他充满了敌意,可它又看出自己主人和他关系似乎不一般,很聪明地没有将自己的敌意显露出来,只是在漪乔目光投向别处的间隙冲他威胁似的挥挥爪子,投去两道不友善的目光。 祐樘将羞羞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但是也并未说什么,唇角挂着习惯性的笑意,面上依旧一派从容淡定。 “哎呀,还要给它修一下长长的毛发呢,忘记拿剪刀了,”漪乔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笑着冲身后道,“等着啊。” 她这话,也不知是冲着谁说的。 羞羞见她走了出去,觉得机会到了,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做它早就想做的事情了。 它调头跑到祐樘面前,凶巴巴地朝他“汪汪”叫了两声,摆出了自觉最有威胁性的姿势。若非它身上的卷毛还未干透,它一定会努力竖起每一根毛去吓跑眼前的敌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人一点儿也没有被吓唬到的迹象,只是不咸不淡地瞥了它一眼,随后便自顾自地斟了一盏茶,一副懒得搭理它的样子。 羞羞觉得自己被无视得彻底,但是又不大敢扑上去攻击他,万一主人因此生气了那就糟了。它抓耳挠撒地绕着祐樘转了一圈又一圈,琢磨着驱敌之策。可是思来想去都没有好主意,最后干脆采取最笨的办法——直接咬着他的衣角把他往外拖。 祐樘低头看了那只正咬着自己袍角不遗余力地将他往外拉的白毛狗一眼,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勾嘴角,低头迎上羞羞恶狠狠的目光,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 没来由的,羞羞感到自己身上一寒,不自觉地就松了口。 祐樘突然伸手将它提溜起来,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目光虽然只是随意地将它从脑袋打量到爪子,但却足以令刚刚还天不怕地不怕的羞羞卷毛倒竖。 祐樘嘴角含笑,声音不轻不重地慢悠悠开口道:“当初若非我出面,你早就被那个假乔儿拖出去宰了,如今竟然敢恩将仇报?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造次、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信不信我把你扔到锦衣卫的诏狱里,嗯?” 羞羞舔了舔自己湿漉漉的小黑鼻子,嘴里“呜呜”地咕噜两声,透过眼睛上方垂下来的几根白毛怯怯地望着他。 也不知它有没有听懂祐樘的话。 祐樘见这狗似乎顺服许多,也懒得费工夫在它身上,就顺手将它放了下来。 然而他刚收回手还没坐回去,便听到漪乔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她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我回来了——羞羞!羞羞你怎么了……” 他循声看过去,发现刚刚还好端端的卷毛狗此时就像死了一样侧倒在地上,眼睛紧紧闭着。 第154节 漪乔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蹲|□来查看羞羞的情况。 她原本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但是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她训练羞羞做的标准的装死的姿势。 羞羞和祐樘不和这一点她是知道的,于是漪乔瞬间便明白了什么,一时起了玩儿心。 她佯装焦急地摇晃了羞羞几次,它才呜咽一样地叫了一声,一翻身就委屈地钻到了她怀里,不停地蹭来蹭去,露在外面的一团尾巴晃得都起了一阵小风。 漪乔把那团毛球抱在怀里,不住地安抚着它。她撇撇嘴,装作不满地抬头看向祐樘:“你把我家羞羞怎么了?” “乔儿是不是对这狗也太好了点,又是沐浴又是修剪毛发的,跟养了个儿子一样上心,”祐樘负手站在她面前,冲她挑了挑眉,“另外,合着这浴房是每日它用完了我才用的。” “它用的是木桶,你用的是浴池,档次明显不一样嘛,你和它计较什么,”漪乔瘪瘪嘴,“你这阵子每日都那么忙,我平时无聊的时候就只有羞羞陪着我,我能不对它好么?养儿子……那知道我对它好还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它,你这爹是怎么当的?” “我可没这么个儿子。”祐樘居高临下地斜了撒娇一样赖在漪乔怀里的羞羞一眼,气定神闲地道。 “我们儿子将来肯定不如羞羞听话……”漪乔一边顺着羞羞的毛,一边小声嘀咕道。 她的声音虽小,但祐樘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忍不住轻笑一声,扬了扬眉:“何以见得?” 漪乔朝他努努嘴,阴阳怪气地道:“像你的主儿,能是个老实听话的么?” “像我就对了,若是生出来的孩子不像我,那乔儿的麻烦可就大了。”他悠悠一笑,曼声道。 漪乔被他这话堵得一时语塞,有些窘迫地杵在那里。 不过,说到这个,她脑海中倒是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情。 可她正要开口时,却突然从外间进来一名宫娥,低着头给二位主子见了礼之后,踟蹰地向祐樘通禀道:“启禀太子殿下,万姑娘在慈庆宫外求见——她让奴婢传话说请殿下一定召见她,不然就一直在门外候着。”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当羞羞被提溜着听完陛下对它说的话之后,心理活动是这样的:锦衣卫是神马?诏狱是神马?能吃不?汪……qaq话说卷毛比熊犬是一种灰常可爱的狗哟,长得极其讨喜,而且聪明活泼,原本想放一张超萌的图片上来的,但为了给爪机党的亲们省流量,还是算鸟,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搜一下哈~~~(*^◎^*) ☆、第一百一十章 定时的炸弹 几盏描画着淡墨山水的云纱花梨木骨六方宫灯在夏夜的微风里轻轻摇曳,于悠长迂回的廊道上投映出一块块模糊的光影。 一个颀长的身影不疾不徐地由远及近而来,踱过外长廊上昏黄的飘忽光斑,步履从容地一路前行,最后拾阶而下,在一方小池边停了下来。 一抹纤细的身影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已经静候多时。她早就发觉了他的身影,视线一直追随着他游移,待到他走近了,便垂首冲他盈盈一拜,娇声软语地道:“亦柔参见殿下。” 抬眸将眼前的人略略打量了一番,祐樘面上挂着习惯性的笑容,语气随意地道:“起吧。” 谁知万亦柔并未应声起身,而是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目光左右飘忽,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又犹豫着迟迟不开口。 “万姑娘有话不妨直言。”祐樘轻笑一声,心知她是在等着他发问。 万亦柔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似的,手指猛地收紧,突然双膝一弯,居然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他面前。 祐樘见此也并不惊讶,依旧神色如故地觑着她,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求殿下收留亦柔。”她抬起头目光盈盈地望向他,声音柔弱中透着一丝哀求。 “这宫里头也没人赶你走,万姑娘何出此言?” “亦柔是想……是想留在殿□边……做殿下的人……”万亦柔双颊微红,吞吞吐吐地道。 祐樘轻轻勾了勾唇角,好笑地看着她:“那么万姑娘认为,我为何要答应?我之前便对你说过,我对你无意。况且,就凭着你背地里对乔儿做下的事情,我至今还未找你清算,你不觉得单就此你便应该烧高香了么?” “上次把太子妃关在地牢里的事情是姑姑指使我做的,不是……” “似乎不止那次吧,”他淡声打断她的话,“更何况,你敢说你那次没有存着公报私仇的心么?” 万亦柔张了张嘴,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嗫嚅半晌,最后竟然低着头小声啜泣起来,抽抽搭搭地道:“就算……就算如此,那……那也是因为我被妒心冲昏了头才会……” “万姑娘此番来找我还有其他事情么?若是没有的话,便早些回吧。”祐樘冲她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 万亦柔见他如此态度,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手里的帕子越绞越紧,嘴唇都差点被她无意识间咬破。她纤弱的肩膀轻轻颤抖,慢慢抬起头,一双翦水秋瞳泪盈盈地望向他,似乎是极力压制着哭腔:“真的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么?若是殿下不肯应允亦柔,那亦柔往后的日子都不知要如何过下去……”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祐樘嗤笑一声,“万姑娘不是一直都自诩很了解我么?既是知晓我的性子,那便更应当知道你此刻不过是在白费力气而已。我未曾找你算账,只是懒得费工夫在你身上,并不意味着我对于你伤害乔儿的行径不予介怀,我可是一直记着这笔账的。万姑娘日后还是好自为之的好,否则小心我新帐旧账一起算。” 言毕,他拂了拂衣袖,转过身就要提步离去。 万亦柔一下子慌了神儿,惶急之下伸手就欲抓住他的衣角拉住他。然而祐樘的动作却比她更快,只见他看似随意地稍稍移了一下脚步,身体随即就旋出了一个微妙的角度,正好避开她的触碰。 见自己抓了个空,万亦柔心里更是委屈万分,干脆顺势就倒下来趴在了池边的草地上。 “等一下!樘哥哥……樘哥哥别走……别抛下小柔,”她投向他的目光里满是凄哀,此时已是声泪俱下,“若是樘哥哥真的一点旧情也不念的话,今日又为何肯召见小柔?” “召见你只是为了把话和你说清楚,你莫要妄加揣测什么。” 她抽噎着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哑着嗓子对他道:“樘哥哥可……可还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夜……那时候也是夏日,我因为做错了事而被姑姑责罚,淋着瓢泼大雨跪在永宁宫外,还是樘哥哥一直为我撑着伞……” “都是我一时起了恻隐之心而已。何况都是孩提时的事了,往事无需再提,”祐樘一双漂亮的琉璃眸静若深潭,虽是华彩宛然,但却连半点波澜都未起,“人不可能总是囿于回忆,你还是趁早将这些都忘了的好。” “忘了?怎么可能忘记,”她忽然自嘲地一笑,泪水决堤而下,“十几年,我在你身边默默地守了十几年,原本以为圣上为你选妃之日便是我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却万万没想到,到头来终是一场空!你让我如何甘心?樘哥哥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张漪乔到底哪里比我好?明明最先遇到你的人是我,可为何我的十几年却抵不过她的几个月!你娶她不是只是把她当做棋子利用的么?是不是因为我是姑姑那边的人,樘哥哥对我心存芥蒂才会如此的?可是我可以发誓,我从未做过伤害樘哥哥的事情……” “我和乔儿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置喙,”他垂眸看向她,嘴角缓缓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是否能对一个人心生爱意,不是由相处时日的长短来决定的,而是要看遇到的是否是对的人。这就如同一把钥匙开一把锁,道理是相似的。” 万亦柔抿着唇不说话,一张娇美的芙蓉面哭得梨花带雨的,柔弱娇小的身躯无助地轻颤,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但饶是如此,此情此景却换不来眼前人一星半点的怜惜。 “我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她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樘哥哥,你抗拒不了。” 淡色的月辉洒在飘着荷叶的水面上,波动起一片碎银似的潋滟浮光。跳动的光影映照在他秀雅绝伦的精致面容上,使他的容颜显出几分模糊的不真实。 “万姑娘自便,只是我希望日后你莫要后悔。”他悠悠一笑,光华流转的一双眸子里一片了然之色。 他们这边的谈话不长不短,持续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然而他们说话不嫌累,有人可是蹲得腿都麻了。 第155节 漪乔龇牙咧嘴地揉了揉麻木得几乎没了知觉的大腿,动作幅度尽量放得小一些,免得被他们发现。 她在这处角落里蹲了有些时候了,一直暗暗观察着他们那边的动向。可惜这里没有理想的隐藏点,她虽然蹲了半天墙角,但因为离得太远,导致两位当事人的对白她几乎一句都没听到。 像一只土拨鼠一样蹲点儿蹲半天,却只看了一段默片,她觉得自己有点亏。 漪乔抓耳挠腮地纠结半晌,最后还是猫着腰默默撤退了。 她这么做倒也不是因为不信任他,只是出于好奇,想亲自前来打探一下。反正她也给羞羞洗完澡了,闲着没事儿干,就过来悄悄围观一下。 她撤退没多久,祐樘也从花园那边回来了。 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漪乔玩心骤起。她从桌子上随手捞来一个小碟子,随后做贼一样地藏到了门后,眼睛紧盯着门口的位置。等到他推门进来之后,她赶忙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一点点靠近他,然后猛地抬手将碟子切到他的颈窝处,故意板着脸把声音放得沉冷:“不许动!” 祐樘脚步顿住,倒也很听话地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他唇角轻勾,对着身后温声道:“敢问姑娘是要劫财呢,还是劫色呢?” 漪乔摸了摸下巴,痞痞一笑:“本姑娘都要。” “那可真是不巧。”他轻叹口气,语气中似透着遗憾。 “怎么?你竟然敢不从?”漪乔将手里的碟子稍稍往前送了送,加重语气凶巴巴地道。 “在下平日行走宫中也无需银钱傍身,且又不喜戴甚饰物,所以眼下实在是身无分文,姑娘要劫的话,也搜罗不出什么。不过若是姑娘下次还想再行打劫之事的话,建议等到在下出宫之时再下手,那时应该可以捞到不少油水。”他语声温软,表情也透着认真,竟像是真的在给她好心提中肯建议一样。 漪乔忍不住捂着嘴笑了笑,随即又板着脸沉声道:“那我要劫色呢?” “这个我可做不得主,”祐樘顿了一顿,唇畔划过一抹温柔的笑意,“一般人的夫人可能是个醋坛子,可我家乔儿是口大醋缸。我怕我被劫色了之后,整个京城就都被滚滚醋浪淹没了。我一个人的安危不打紧,可为了万千百姓的福祉着想……姑娘,你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漪乔听了这话一下子跳到他面前,黑着脸不满地瞪着他:“你、你、你……胡说!我有那么可怕么?把我说得跟河东狮似的……” “我这是为乔儿守身如玉,乔儿还凶我,”他幽幽地叹口气,随即又含笑抚了抚她那黑沉的小脸,“乔儿不是差人传话给我说有要事要说么?” “啊,对呀!我差点把正事忘了,”漪乔懊恼地按了按额角,随即愁眉苦脸地望向他,“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三个月的期限已经到了,你说……你说怎么办啊?” 祐樘是何等心思,即刻便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周太后和她定下的三月之约。三个月之内若是不能怀上子嗣,便给祐樘纳侧妃。 他垂眸沉吟片刻,旋即冲她微微一笑:“无妨,乔儿安心便好。”言毕,他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转身便走了出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漪乔。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小乔乃这段日子玩儿得太high了吧?昂?忘了太厚凉凉这一茬儿了吧?昂?啊哈哈哈,叉腰奸笑……xd ☆、第一百一一章 特殊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文中提到的“开中”哈,以下均为复制粘贴------ “开中制度”,又称开中,《明史·食货志》载:“召商输粮而与之盐,谓之开中”。 所谓“开中”即在明弘治以前,盐法是与国家边防紧密相连,国家通过招募盐商运送粮米及其他军用物资到边疆官仓,盐商根据运粮和物资的多少,按米与盐的一定比价,向官府换取盐引到盐场支盐经销的方式,来解决边疆驻军的吃、穿、用,从而巩固边防。 嗷呜~~~这里解释一下哈,某海绝对米有故意吊着大家胃口的意思,只是实在是还没到那个点儿……qaq我表示下一章是可以有jq哒,乃们可以先猜一猜是谁扑倒谁……xddd时间在知了的声声鸣叫中一点点往前推移,夏日的暑气渐渐消散,立秋节气已经过去两天,秋日的脚步悄然来临。 一望无际的苍茫草原上,晨雾方歇,空气里还留存着些花草的清新之气。刚刚跃上地平线的朝阳焕发出勃勃生机,那份即将掌控整个天穹的凌然霸气已经无从遮掩,正如同此刻那个正策马扬鞭旋风一样驰骋在广袤草原上的矫健身影。 少年恣洒凌云志,正是血气方刚时。 巴图蒙克一路打着呼哨纵情策马狂奔,正准备狠抽一鞭一口气冲上面前的一个缓坡,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还混合着一个人的呼喊。 他猛地一收缰绳,在一长串马儿的嘶鸣声中勒马止步,稳稳地立在了原地,等着后面的人追上来。 孛日帖赤那一路挥汗疾驰,终于赶上了自家大汗。他人如其名,像一匹苍狼一样矫健而敏捷,一赶上巴图蒙克便即刻翻身下马,冲他恭敬地深行一礼。 “大汗,从京城回来的探子回报说,大明的老皇帝已经离归西不远了,太子朱祐樘怕是不日便要登基。”孛日帖赤那用蒙语向巴图蒙克扬声奏报道。 巴图蒙克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攥紧,一抹冷笑划过嘴角:“那病秧子终于要登基了,本汗日后有的玩儿了。” 他说着,目光一凛,突然反手取下背后的弓箭,迅速调整角度拉弓引弦,只听“嗖”的一声,利箭呼啸着冲向天空,眨眼间,一只棕色的草原雕便哀叫一声,直直地掉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本汗到时一定要送他一份大礼。”巴图蒙克动作利落地收回弓箭,嘴角的笑容越发森寒,目光鹰隼一般锐利,一道凌厉的锋芒仿佛利箭一样自眼眸深处迸射而出。 方向,直指京师。 太阳轮转了大半圈,正是申时过半的时刻,紫禁城的文华殿里,那个身着玉色缎袍的少年正面对着一张铺陈在紫檀书案上的大地图,和身边的两位臣子认真讨论着什么。 “鞑靼狼子野心,连年犯边,去年还侵扰我临洮,卷土重来是迟早的事,殿下实在应早做准备才是,”少詹事刘健将目光投放在地图上,眉头紧皱,“九边重镇应当是那蒙古小王子下手的要地,只是不知道他会先进犯哪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祐樘垂眸看着地图上的几个战略要塞,满面思考之色,“只是我大明边患积弊已深,现在就和鞑靼人硬碰硬,怕是会落得个两败俱伤。” “莫非殿下心中已有计较了?可是微臣曾经私底下问过兵部尚书余子俊,若是真的再起烽烟的话,是否可战,结果他长叹一声答了六个字——‘战必败,和必辱’,”刘健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微臣原本也知道边防废弛得严重,可是竟不知晓已经到了这般田地。” 一旁的左庶子谢迁脸色也沉凝下来,和刘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面前那依旧泰然从容的少年。 沉吟片刻之后,一丝浅笑溢出嘴角,祐樘抬头看向二位讲官,谦和地道:“两位先生不必过于忧心,眼下尽快整顿军队从根本上强兵才是当务之急,我已经物色好了得力的辅弼人选。至于鞑靼那边……我心中确实有数。” 两人互看一眼,心里都好奇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虽然二人都是东宫讲官,是太子的老师,但毕竟君臣有别,他们身为臣子的也不便多问。 “如今‘开中’的弊端显露无遗,盐法已是不得不改了,另外昨日商讨之后又发现了各种农税商税的征收也有不少不合理之处,殿下恐怕又要一番劳神了。”谢迁无奈地笑道。 “有二位先生从旁辅佐,我相信这些都不成问题。不过,旁人看到的不一定真切细致,要做好这些改革,问一下当事者当是最好的。”祐樘唇角轻勾,目光逐渐变得幽邃。 或许,他过几日应该亲自去一趟南熏坊。 “启禀殿下,太后娘娘着太子妃娘娘前来催促了,玉辇就停在文华门外。”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通禀道。 祐樘从玉阶上缓步下来,歉然地对两位老师笑道:“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让皇祖母等着就不好了——今日辛苦二位先生了,” 刘健和谢迁连忙躬身一礼:“殿下言重了,不敢当不敢当。” “今日乃是千秋节,殿下的生辰,微臣祝殿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刘健捋着一把花白的胡子,朗笑一声道。 第156节 谢迁在一旁随声附和,也落落地笑着送上了祝词。 祐樘一一拜谢了二位老师之后,便款款地出了文华殿。 他的面容宁和平静,似乎是在想着心事,一路不疾不徐地到了文华门外。 离得老远,他就看到了那辆停在门外的华丽玉辇。 彩玉作饰,流苏百转,皇家车驾所特有的奢华贵气尽数彰显。然而再是怎样的金漆彩饰,再是怎样的玄然耀目,也完全不及那张探出辇外的灿烂笑脸能吸引他的注意。 等他一坐进玉辇里,漪乔便拉过他的手,清灵的面容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生日快乐!” 祐樘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乔儿竟然亲自来接我了。” “太后原本是不想打搅你的,想等你处理完正事再说。可是你迟迟不来,她老人家都等得着急了,所以让我来催催你。”漪乔笑着解释道。 “皇祖母真是知我甚深,”祐樘笑着打趣她,“果然会挑人。” 漪乔撇撇嘴,讪讪地笑了笑。 “乔儿没有忘记我交代你的话吧?” 漪乔愣了愣,随即恍然笑道:“没有没有,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了呢。” “不过,”她敛了敛容,正色道,“真的没有问题么?这个……我还是有些担心……” “莫紧张,”他温柔地捧起她的脸颊,“有我在呢,乔儿怕什么。” 漪乔抿抿唇,慢慢点了点头。 皇太子的身份地位不是其他的皇子公主们所能比拟的,原本应该大办一场高规格的庆生宴的,但是祐樘以父皇病重、自己又冗事缠身为由,给推脱掉了。他和自家祖母提前打好招呼,说一切从简就好,不必费心为他操办。 周太后深晓自己孙儿的性子,知道他对这些方面向来都不怎么在意。她原本是想好好庆贺一下来冲一冲宫里头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之气的,但是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心情,那就随他的意从简也好。 由于这说白了就是一场家宴,周太后干脆就将筵席摆在了自己宫里头。 此时仁寿宫里一片喜庆的气氛,周太后身着一套金红色的织金缂丝暗花云缎大褶裙,簇新的上好缎料和精细的做工再衬上那雍容华贵的色泽,更显出十分的端庄高贵,也使得连日来精神恹恹的老人家精神头好了不少。 漪乔把祐樘领来的时候,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她原本以为周太后不会请多少人来,但是打眼扫一下,她发现来的人还真是不少。 不过,想来这些人中还有不少是不请自来的。宫里头的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朱见深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了,这皇位很快要易主,多一个巴结未来新皇的机会,众人当然是趋之若鹜的。而那些将来要变成太妃的宫妃们的顶头上司虽然不是眼前的太子,但是她们可都是要跟着周太后混的,知道她疼爱太子,在她老人家面前表现一下也是好的。 朱见深绝对是个厚积薄发的典型例子。在祐樘之前,虽然万贵妃和柏贤妃各诞下一名皇子,但都早早地夭折掉了,所以算是长时间都没有子嗣。但是自从祐樘认祖归宗之后,小皇子小公主便一个接一个地出世,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加起来竟然有一二十个之多。 漪乔以前不觉得,但是现在看着面前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才知道原来祐樘有这么多弟弟妹妹。 可就算凑成一堆了,她认识的也没几个。最熟的当然还是他年龄最大的弟弟——朱祐杬。 朱祐杬随着他母妃邵宸妃坐在一个不甚显眼的角落里,明明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好动活泼的时候,可他此刻却是一脸木讷的表情,闷闷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或许旁人不知道原因,但是漪乔和祐樘心里却是明镜一样。 然而来的人虽然多,却少了一个似乎应该来的人。漪乔不由在心里叹息:他们父子的关系也真是淡薄。 他们二人在周太后身边落座。周太后抬眼扫了一下下首的众人,又转头往殿门口的位置看上一眼,沉沉地叹了口气。 可就在她正要宣布开席的时候,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目光一起转向门口。 朱见深由一个太监搀扶着,脚步虚浮地慢慢走了进来。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漪乔抿抿唇,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一百一二章 身心无间隙 朱见深朝着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众人抬了抬手,然后也不看他们,径直来到周太后面前,勉强撑着病体朝她行了一礼。 周太后恼他不争气不知保重自己的身体,而且对他薄待太子不满已久。 她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淡淡地道;“皇儿身体不适,不必如此多礼,起吧。” 漪乔坐的位置离周太后很近,所以能把朱见深如今的样子看个真切。 他何止是身体不适,他眼下根本活脱脱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站都站不太稳,甚至身上都透着一股子腐朽衰败的气息。虽然他以前就经常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但也没像现在这么严重。 哀大莫过于心死,或许万贵妃的死对他来说真的是致命的打击。 她转眸看了祐樘一眼,想从他脸容上找到些许的担忧,然而怎么看他都还是那一副神情。 他真的对自己的父亲一点感情也没有么?漪乔有些迷茫。 “皇儿前几日不是差人和哀家说樘儿生辰你不过来了么?”周太后垂着眼对已经落座的朱见深曼声道。 朱见深枯黄病恹的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瞥了对面自己那个儿子一眼,又转向周太后:“这几日一直缠绵病榻,原思忖着是来不了的,但不曾想今日居然见好了些,索性就来此热闹热闹——更何况,朕还为樘儿准备了一份厚礼。” 周太后眉毛一扬:“哦?是何物?” 众人早已注意到了随着朱见深进来的那个人,如今见他这么说,顿时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祐樘的唇畔一直挂着惯常的笑意,优雅有度却又透着恭谨,看着两位长辈对话,一点也没有开口插话的意思。 漪乔看着眼前这架势,心里却是暗暗着急,嘴唇无意识地绷得紧紧的。然而此刻她突然感到有人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她条件反射地抬头,正迎上身边人状似不经意间投来的目光。 只是一瞬的怔愣,她便立刻会意。 第157节 朱见深正要说什么,然而刚张开嘴就被对面的突发状况给打断了。 “呕……”漪乔忽然一个俯身,一脸难受地捂着嘴干呕起来。她的眉头蹙得紧紧的,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她的这一举动立即便引发了一阵骚乱,众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因为有皇帝和太后在场,他们顾忌着不敢太大声,只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周太后这时也顾不得和朱见深说话了,只紧盯着自己孙媳这边,脸上的神情惊疑不定。 然而,祐樘面上却是半分惊讶的神情也没有。他轻叹口气,动作轻柔地将她半揽过来,十分体贴地为她拍抚着后背,还低头和声道:“乔儿好些了么?我早说了既然不方便,今儿个不来也无妨,我们也好早些告诉皇祖母,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樘儿你说什么?!”周太后略有些激动地看向他。 “想来皇祖母已经猜到了,乔儿她,”祐樘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又含笑转向周太后,“她有喜了。” 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漪乔趴在他腿上,恹恹地垂下头,心里虚得很。虽然她觉得这么着骗人着实不应该,心中愧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她原本和祐樘商定的不是这个样子的。原来的计划是由祐樘将这件事情告诉周太后,可方才朱见深和周太后一直在说话,他可能是觉得不好插嘴,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便暗示她这件事情由她引出来。 刚刚她一时着急,竟然忘记可以灵活变通,还好他在一旁提醒她。可是这毕竟是装的,不可能真的吐出来。不过她想,好像怀孕的早期表现就是干呕?所以这一点不会暴露她。 但是她自觉演技实在不到家,完全不如他那么纯熟自然,所以还是怕露馅儿,只好就势埋下头去。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周太后那平日里难得出现大幅度表情的脸上,此刻尽是掩饰不住的狂喜之色。她即刻站起身来,也不要身边嬷嬷的搀扶,径直走到了漪乔面前,把她的身子扶起来,笑得一脸慈祥;“来来来,让皇祖母瞧瞧。” 她说着又嗔怒地瞪了祐樘一眼:“樘儿,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都不告诉哀家,若非太子妃方才泄露了,难道你还要继续瞒着不成?” 朱见深也是一惊,不过他脸上神情很快便转为复杂,目光扫了别处一眼,又转回对面,谁也不晓得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实在是事出有因,皇祖母莫生气,”祐樘叹笑一声,“其实孙儿上次离宫没多久,乔儿就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只是她发现的时候心里有所顾忌,孙儿又不在身边,也没个依傍,故而才一直秘而不宣的。” “顾忌?这是好 事,还顾忌什么,”周太后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但她毕竟也是在深宫里呆了一辈子的人,很快便回过味儿来,脸色立时便沉了几分,“有哀家在,看谁敢造次!” 祐樘的话很含蓄,但仔细思量一下,就能听出他是在影射什么。 万贵妃当年独宠后宫,不知暗地里害死了多少宫妃的骨肉,而如今虽然祐樘身边除了漪乔并无其他人,但皇宫里与他暗里敌对的也不少,一切总是谨慎为上。 “可让太医瞧过了?”周太后笑容满面地拉着漪乔的手问道。 漪乔暗暗咬唇,尽量自然地笑答道:“嗯。” “太子妃怀了皇嗣,那真是天大的喜事,”朱见深此时方笑着出声表态,“今日真是喜事不断,宫里头好久没有这般喜庆了——亦柔,快过来祝贺太子妃。”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便陡然一静。 他目光所指处,一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正安静地垂首静立。她自从进来行了礼之后,就默默退到了一旁,原本众人都快要忘记她的存在了,但是经朱见深这么一提,她即刻便成为了在座众人瞩目的焦点。 万亦柔应了一声,步履款款地走到漪乔面前,恭顺地福了福身;“恭喜太子妃娘娘喜怀皇嗣。” 漪乔暗暗深吸一口气,继而很快调整了一下,回了她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容:“多谢万姑娘。” 祐樘散漫地觑了那此刻正垂眉敛目站在漪乔面前的人一眼,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皇儿,你把她带来做什么?”周太后颇有些不悦地瞥了瞥万亦柔,转头看向朱见深,口气中带着责难。 她恨透了万贵妃,如今对着她的侄女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母后息怒,这也就牵出了朕方才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朕打算将亦柔配给樘儿。” 漪乔暗暗叹口气:他还是说出来了。 “皇儿怎会突生此意?”周太后眉头微皱,似乎不怎么同意这个提议。 “亦柔和樘儿原本自小就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当初遴选太子妃之时,亦柔也就只差一步而已。按照惯例,三人之中,最后落选的亦柔和那位王淑女原本都应该成为侧妃的,可朕考虑到那时的情形,也就没有提。这么久以来,樘儿身边也就只有太子妃一个人,连个侍妾都没有,作为我大明的皇太子,这与他的身份不符不说,也于为我皇室开枝散叶不利。而眼下,”朱见深喘了口气,才接着道,“太子妃身怀有孕,势必侍寝不便,朕在这个时候将亦柔指给樘儿,也是为他着想。” 朱见深的话似乎条条在理,挑不出来可以反驳的地方。更何况在座的也没几个敢反驳他的。 原先没怀孕的时候,说不怀孩子就要给祐樘纳侧妃,如今“怀孕”了,却又说侍寝不便,依然是个很顺当的理由。总之,横竖都要给她添置竞争对手的。漪乔不由在心里苦笑着想道。 然而她虽然这么想,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神色依旧平静恭谨。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她现在需要的都是从容镇定。况且,她再是着急也没用,这事轮不到她来插嘴。不过她相信,祐樘自然会出面解决的。 周太后觉得这事有些不好办。她突然发现当事者直到此时都还没有表态,于是转向自家孙儿问道:“樘儿,此事你觉得如何?” 虽然知道他多半会一口回绝,但万亦柔还是抱有一丝丝微弱的希望,眼睛紧张地偷瞟他,笼在袖子里的手紧攥成拳。 “孙儿觉得,”在众人齐齐投来的目光中,祐樘略略一顿后轻浅一笑,清润的声音仿若秀美山林中的洌洌溪水一般淙淙淌过,“孙儿觉得父皇所言极是,孙儿并无异议。” 惊讶,漪乔只觉得此刻自己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天,他竟然同意了?! 其实惊讶的又何止是她。朱见深原本笃定他会推辞的,连驳回的话都想好了,却万万没想到他会一口应下来。 周太后也颇有些不可思议,她打量了万亦柔一番,斟酌着对祐樘道:“樘儿,她可是万贵妃的侄女,你……你可想好了?” “无论如何,万姑娘不应该受到牵连。而且,只要她答应日后不插手旁的事,就没什么可顾虑的,”祐樘温和一笑,转眸看向已经惊呆了的万亦柔,“万姑娘可愿答应?” 须臾的怔忡之后,虽仍是难以置信,但万亦柔还是努力压制住内心的雀跃,不住地点头:“亦柔答应,樘……殿下放心。” 漪乔暗暗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相信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他眼下的行为她却着实不能理解。她惊疑地看向他,却没从能他的神情里找到可以解答她疑惑的任何蛛丝马迹。 “既然樘儿也觉得此事甚好,那便 就这么定了——来人呐,”朱见深一见事情如此顺利,就要趁热打铁,当下便唤来一个贴身太监,“去取来笔墨,朕即刻就下旨。” 正在漪乔的神经都要绷断了的时候,突然又听祐樘的声音适时地响起:“父皇且慢,下旨的事情不着急。” 第158节 “樘儿这是何意?” “万贵妃刚刚薨逝,万姑娘作为她的侄女,这么快就被纳为妃,似乎……有些不妥吧。另外,”他含笑看了漪乔一眼,“乔儿刚有身孕儿臣就即刻纳侧妃,这样儿臣会心内歉疚的。故而,此事还是缓一缓的好。” 朱见深眉头皱起:“可是朕担心夜长梦多——那樘儿说的‘缓一缓’是要缓到何时?” “再过些日子,父皇不是就要给诸位皇弟封王了么?那时候一起拟旨也不迟。”祐樘淡笑着答道。 “可是……”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周太后出声打断:“樘儿说的入情入理,反正只是延缓而已,皇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太后见漪乔如今怀了皇嗣,而她又没有做到自己当初的承诺,心理有些微的歉疚,于是就顺势阻了朱见深的话,也算是送漪乔一个人情。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清楚,朱见深知道自己可能所剩时日无多,要尽快把要做的事情完全定下来才能安心。万贵妃在他心里的重要地位永远是无法撼动的,而且他又对她心存愧疚,于是爱屋及乌再加上想要稍作弥补的心理,他也就对万亦柔的事情特别上心。 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确实没必要急在这一时。反正再过几日他就要开始分封诸王,中间也错不了多久。 筵席还没开始,便出了这么一场热闹,众人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各有各的计较。 邵宸妃一言不发地在一旁看着,没有如其他人一样交头接耳,一直保持着沉默。然而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眸光时不时地微微闪动,在看到最后的时候,嘴角还弯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漪乔现在已经是在强作镇定,她恨不得马上散席回慈庆宫去,好好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情绪虽然表现得不明显,但心思细腻如祐樘,又怎会发现不了她的异样。 于是他就干脆顺水推舟,以她身怀有孕胃口缺缺为由让她先回慈庆宫。周太后见她面前的菜肴确实没动多少,便也就应允下来。临走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务必好好保重自己身子,安心养胎。 漪乔回到慈庆宫之后,也无心他事,只是心不在焉地沐浴一番,然后就呆在寝宫里等他回来。 也不知在大床上趴了多久,她都已经隐约有些睡意了,突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下意识地张开眼睛,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揉了揉眼睛,起身看向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有事情要问你。” “乔儿竟然还没睡,”他施施然坐到她身旁,含笑觑着她,“想问我什么?” “你刚刚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为什么要答应皇上?”她敛了敛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眨眨眼,悠悠然一笑:“那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我不明白,”她抬眸直视着他,神色认真,“什么权宜之计?难道你可以改变你父皇的意志,或者说你到时候要抗旨不成?” 一丝复杂的神光自眸底一闪而过,他垂了垂眼眸,旋即迎视着她的目光:“这件事情我心里有谱,乔儿就不必操心了——对了,乔儿不是说有东西要送给我的么?怎么还不拿出来?” “你!又是这样,”漪乔有些生气地看着他,“你又不告诉我,又是什么事都不和我说!你心里有谱,难道就不能也让我安心一点么?还有,今天那万姑娘来了这么一出,我看你一点也不惊讶,你不会之前就提早知道了吧?你之前承诺过再有什么事的话一定提前知会我,也好让我放心,现在看来,你那时说的话都不作数了是吧?” “放心?难道乔儿不相信我对我不放心么?” “我……”漪乔被他堵得一时语塞,张了张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好。 “乔儿要送我的生辰礼物呢?在哪里?”他明显故意岔开话题。 “不急,把这件事情理清楚了再说。”漪乔微沉着脸道。 “此事乔儿没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为何一定要追问下去呢。”他懒懒地倚靠在雕刻精致的黑檀木床柱上,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她。 “没必要?我让你告诉我你的想法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吧?你总是一副随意散漫的样子,现在明知道我着急还依旧是这样,你是故意要和我吵架还是怎样,”漪乔忽然讥讽一笑,“或者说,最好的解释就是那根本就是你的真实意愿,你其实巴不得纳她为侧妃的是吧?那要不要我把这正妃的位置也给她让出来?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和其他人共事一夫,若是你真的纳了她,我们就还按照原来的约定好了,你登基之后,我离开就是……” 然而她话尚未说完,就骤感眼前一花,下一瞬腰间猛然一紧,紧接着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他手腕一翻就稳稳地拖住了她的下巴,顺势一抬,强迫她看向他。 他的速度快如鬼魅,这张大床长得很,他方才在与她相对的另一端,居然只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欺身上来,还牢牢地钳制住了她。 漪乔微张着嘴,怔愣地看着他。 “乔儿不觉得说这样的话很没良心么?你扪心自问一下,我对你还不够好还不够宠你么?只要是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曾强迫你半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都应允你。无论当初你对我是怎样的态度,我都依旧包容你护着你。若换做是别人,你觉得还有可能好端端活到现在么?可是到如今你竟然还把要离开我这种话挂在嘴边,竟然还不信任我对我不放心,你就不怕我寒心么?”他的目光密密地锁住她,一双漂亮的琉璃眸愈加幽邃不可测,眸底似有慑人暗芒闪动。他面色微沉,连那唇角的笑容都透着一丝莫名的清冷寒气。 漪乔见惯了他在自己面前温柔好脾气的样子,如今面对着这样的他,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 他的每一句话都正敲在她的心弦上。虽说方才那话只是被他气人的态度逼出来的,但她还是不免瞬间生出一丝愧疚之意。 漪乔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眨了一眨,抿抿唇,带些惭愧地解释道:“我……我那是气话,我没有怀疑过你,也没想过要离开你……” “气话也不行,你根本连那个念头都不能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毫不客气地掐断她的话。 漪乔绷了绷嘴唇,隐隐觉得他今日似乎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她心里正思忖着,却一个不妨被他猛地用力顺势压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他将手臂撑在她的头两侧,面容上保持着方才那让她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的笑:“乔儿,我们成亲这么久了,但却一直都只是挂着个夫妻的名头,不如趁着今日将这名分坐实了吧。” ☆、第一百一三章 扑倒与反扑 漪乔睁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个。虽说当初嫁给他之前商定的是只做挂名夫妻,他们走到一起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两人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当初的约定基本可以无视了,行夫妻之礼是迟早的事。 可关键是他们虽然一直同床共枕,现在关系也比之前更为亲密,但始终都还是保持着那么一点距离。这样的状况维持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她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距离。她觉得他们现在倒是更像在谈恋爱,甜蜜亲昵却又并非夫妻。 虽然在那个日益开放的时代生活了那么久,但可能是受到严格的家教的影响,她骨子里还是一个思想比较保守的人,尤其在两|性方面,她觉得作为女孩子更应该慎重再慎重。 她那时闹不清他的心意,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将自己轻率地交托出去。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明明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但却没有将自己交给他的原因。 而眼下,一切都明了了,似乎……她的顾虑也应该消散了,而且他们又是夫妻…… 相安无事地同床共枕时间久了,她都几乎将他当成一个摆在床上的人形公仔了……现在局势这么突然一变,她即刻之间还真是没多少心理准备。 “你、你、你……你现在可以了?”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有点结巴地道。 第159节 “乔儿这是什么话?我一直都可以。”祐樘冲她挑了挑眉,哂笑一声道。 他自然知道她是在询问他的伤势问题,可是他偏要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把话说得这么暧昧。 漪乔嘴角抽了抽。 当她还在思量着下面的话要怎么说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低伏将自己微凉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漪乔的眼睛倏地睁大,脑子里“嗡”地一响,一下子乱糟糟地成了一团浆糊。 他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辗转厮磨片刻,旋即干脆利落地撬开她的贝齿,毫不迟疑地长驱直入,与她紧紧纠缠在一起。此刻的他身上挟着不容抗拒的气息,对她步步紧逼,一丝退逃的余地都没给她留。 漪乔被他绵长的深吻迫得喘不过气来,没过多久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她试着推了推他,可是他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的上身一抬,继而迅速地把她的双手反剪在了身后。 由于手臂被压在了 身子下面,她的身体无形之中便被垫高了不少,原本还和他的身体留有一些空隙,现在却是完完全全地贴合在了一起。而她此时外面只套了一层薄薄的寝衣,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他逐渐发烫的体温。 可是这么压着手臂毕竟不舒服,她蹙着眉头动了动身体,挣扎了几下却是于事无补。不但没有用,她的挣扎反倒造成了与他身体更加亲密的厮磨,他的眼眸倏忽之间变得越发幽深。 就在漪乔觉得天旋地转快要窒息昏过去的时候,他终于轻咬她唇瓣一下放开了对她嘴唇的钳制。随即他又将她的身体轻轻巧巧地一带,把她的手从身子底下抽了出来。 骤然得到解放,她便什么都顾不了地大口大口喘息起来,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床上。 祐樘唇角勾着一抹笑,眸光流转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他笑容微敛,眸色一沉,抬起手就干净利落地将她外着的那件单薄的素缎寝衣剥了开来。 漪乔还没缓过那股劲儿来,只是喘着气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他手上动作不停,剥开了寝衣之后,修长白皙的手指便就势滑进了她的颈窝里,指尖灵巧地勾挑几下,她亵衣上的肩带就被他轻轻松松地解了开来。 漪乔骤感胸前一凉,神志清醒了些,低头一看,窘迫地发现自己的亵衣已经被他褪去了一半,此刻春|光正半掩半露,胸前的起伏有大半都显露在了他面前。 然而就在她发窘愣神的工夫,他已经将她上身最后一层遮蔽物褪尽。没有像上次一样手下留情,他的动作不带半分的迟疑。 就好像剥蛋壳似的,一气呵成地除去了外层的遮掩。 自己的身体就这么光|裸地暴|露在他眼前,漪乔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连耳垂都染上了一抹酡红。她下意识地想伸手挡住胸前旖旎的春|光,但却被他一把阻住了动作。 “别动。”他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口气不容抗拒。 “那个……一定要今天么?改天行不行?我……我……”漪乔结结巴巴地和他打商量。 她看他面色好像有些阴沉,没准儿现在还在因为她刚刚的话而生气,万一一会儿那股生气劲儿上来……她又是第一次,到时候还不疼死…… 他伏低身子在她锁骨上噬咬一下,旋即气息上移,附在她耳旁缓缓吐息:“你答应了要给我补回来的。” “是……我是答应了……可,可……” “所以说,乔儿还是不愿意对么,嗯?”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自喉间丝丝溢出,话末的尾音微妙地挑起,明明带着致命的惑人魔力,却又让人忍不住心神狠狠一颤。 “我……我……”漪乔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烫得跟发烧了似的。她隐隐能感受到他潜藏着的愠意,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罢了,”他若有似无地叹口气,忽地起身,“我今晚去别处就寝就是了。” 言毕,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寝衣,随意地披了一件外裳转身下床,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漪乔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一下子慌了神儿。 来不及多想,她胡乱抓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套上鞋子就一阵风似的跑到了他前面,张开双臂容色坚定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的衣服松垮地搭在身上,只能勉强遮蔽住玲珑的曲线,胸前的旖旎半泄,清灵的精致面容因为晕染了醉人的酡红,越发显出一份逼人的明艳,清越灵动的气质之外,亦多了一丝小小的妩媚。 他眸光微微闪了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散淡一笑,略挑了挑眉:“哦?乔儿这是何意?” 到了这个时候,漪乔反而什么也不去考虑了,胆子也跟着壮了不少。 她沉了沉气,调整了一下心绪,绷着脸,一双清湛明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语气认真地道:“不许走。” 他轻笑一声:“不走还能怎样?” 漪乔仍旧坚决地保持着阻拦的姿势,垂了垂眼眸,继而凝眸看向他:“我不是排斥你,只是刚才有些突然,我片刻之间适应不了。另外我想了一下,我应该也是出于对未知的隐约恐惧才会这样……毕竟,这是第一次……” 她虽然仍旧是满面的认真之色,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而将小脸绷得紧紧的,可是说到这里脸颊还是不由更红了一分。 “所以呢?乔儿预备怎么办?” 漪乔抿了抿唇,暗暗给自己壮了一下胆,清了清嗓子,冲他下巴一抬,强作镇定,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虽然我已经为你准备了礼物了,但是看在你长久以来的表现还算不错的份上,我就勉强把自己也一起送给你好了。咳咳咳,算是白饶的,你赚到了诶。” “乔儿,你怎么能是白饶的呢?你连 白饶的都不是。” 漪乔一愣,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向他。 他随意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气定神闲地道:“你本来就是我的。” 漪乔面上的神色僵了一下,有些尴尬。她掩饰性地干咳一下,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接牵起他的手就往回拽。 祐樘倒也没有抗拒,任由她将自己拉回床边,被按着坐了下来。 “那什么,既然是我送的,那就由我来主导。”漪乔的语气很淡定,可是她到处乱瞟的目光就已经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窘迫。 “乔儿的转变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反正总是必经的,那我也不用扭捏,不如我来主动,”她的脸颊越来越烫,可是仍然强自镇定,故作随意地冲他一笑,“而且,我看不惯你那副淡定样子很久了,这次我要主动。” 他没提出什么异议,只是依旧悠游从容地觑着她,唇畔是探不出深浅的笑。 漪乔看着他那样的表情,心里越发不忿。凭什么他能做到那么淡定,而她却心里擂鼓一样紧张得不行? 第160节 想到这里,她不禁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身体一个前倾,半抱着他就将他压倒在了床上。 他乌亮的墨发瞬间便如丝缎一般地铺陈在软滑的蚕丝柔毯上,秀雅绝伦的面容仿佛笼着玉一样的温润和光。他这几日身子见好,往日苍白的容色已经褪去,整张面容都焕发出奕奕的神采,清隽玉润的气质漫泄而出,翩然毓秀的风姿已经无从遮掩。 他那双溢转着琉璃一样华彩的眼眸中,漾着勘破一切的了然。骨子里的那股强大气场,在美玉流光间氤氲涌动。 饶是和他相处了这么久的漪乔,此刻也禁不住一阵愣神。 她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地加紧了对他的钳制。 盯着他看了片刻,她的吻才蝴蝶一样地落了下来。先在他柔软细腻的唇瓣上轻啄了几下,随后不客气地撬开他的嘴唇,一阵肆意地索吻。 祐樘长长的眼睫动了动,眼波流转,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应着她。 漪乔自然感受出了他的消极怠工,有些不满,于是更加激烈地纠缠他,然后双手也不再闲着,移到他身前就开始解他的衣服。 等到她快要被自己憋死的时候,才起身缓口气。 虽然说了 不必扭捏,但她之前毕竟未经人事,此时一点不羞赧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不愿意表露得太明显而已。 摸了摸烫得能冒出烟来的脸颊,漪乔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低头一看,他上身的衣物已经被她除尽,细腻白皙的肌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绮丽的光泽。 她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震得她脑袋都有些发懵。稳了稳心神,压下心里头的紧张慌乱,她俯下|身子,唇瓣在他优雅的脖颈上细细摩挲。随后她的吻一路向下,从精致的锁骨一直绵延到肌理紧致的胸膛。 可是她忙活半天,他却似乎故意和她作对一样,一直没表现出多大反应,漪乔觉得很有些不平衡。于是她抬眼看了看他,忽然奸诈一笑,低头含住他胸前那嫣红的一点,轻轻用力吮咬了一下。 他的身体猛地绷紧,眉角微动,隐隐有细碎的呻|吟自胸臆间溢出。 漪乔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目光下移,视线无可避免地触到了某样隆起物上。她下意识地别了别目光,随即又想着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于是握了握拳,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才手指微颤地开始解他的下裳。 她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得能滴出血来。由于下部比上面更隐秘,她的手如今抖得越来越厉害。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要勉强保持住镇定。 她磕磕绊绊地和那衣带作了半天斗争,也不知花了多少工夫才终于将其解了开来。 她在想,若是她再解不开的话,没准儿祐樘就看不下去坐起身顺手代劳了。不过那样的话,她会被自己窘死的。 现在他身体最隐秘的地方只剩下最后一层遮羞布挡着,漪乔狠狠咬了咬下唇,一闭眼睛,将这最后的一层遮蔽物也褪了去。 然而她却是再也没勇气将目光投放在他光|裸的身体上,一将他的衣物除净,就迅速捞来身旁的毯子,手忙脚乱地披在自己身上,然后一个倾身趴在他身上,抖着手将自己和他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真的是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号的蚕茧一样。 而她身上原本披着的那件衣服早已经因为她慌张的动作滑落下来,他们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坦诚相见,肌|肤紧贴。 她强装的镇定已经维持不下去了,此刻趴在他身上也不敢看他,只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头深埋在他颈窝处绷着嘴不说话。 少女身上淡 淡的体香氤氲在鼻端,柔软的身躯与他的紧紧相贴,一身凝脂一样的肌|肤滑嫩细腻,胸前的起伏简直就是一种无声的诱惑。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愈加急促,身体的变化也越来越明显。 祐樘转眸看向她,唇角勾起,曼声道:“乔儿,这就算完了?” 漪乔鸵鸟一样埋着头,过了片刻才闷声道:“没……” 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无论是正面接受还是无意接触,她都能了解到不少这方面的知识。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她不是不知道。 可是知道归知道,要真正去做还是有心理障碍。 不过既然刚刚是她说要主动的,那现在就得硬着头皮继续。 她咬了咬牙,一遍遍给自己壮胆,才重又起身。 垂着眼眸犹豫了半晌,她才慢慢伸手握住了他那已经昂起的某个部位。 也不知道那个部位现在是真的很烫,还是她的心理作用,反正她觉得现在自己的手里跟燃了一团火一样。 终归是勇气不足,她的姿势只保持了一下便又迅疾脱手放开。 可是想着总是逃不过的,她索性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手又重新握上,紧咬着嘴唇,低头略看了一下,对准之后身体颤抖着就要往上坐。 然而祐樘的动作比她的更快。他迅速扶住她的腰,一个用力便翻转过来,把她压在了下面。 她刚刚完全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即刻便来了个调转,不由微张着嘴怔怔地望向他。 “不逗你了,”祐樘轻叹口气,含笑觑着她,方才面上那抹隐约的阴沉之色已经踪影难觅。他伏在她耳旁轻轻吐息,“乔儿,你刚刚那样会疼死的。” 漪乔嘴角抽搐,这时真是哭笑不得:合着他刚刚是故意让她以为他生气了,引她上钩的? 但是,现在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他绵密的吻细细地落在她的唇上、脸颊上、脖颈上,最后灼热的气息延展到她胸前雪白的丰盈,漂亮的眸子倏忽间变得更加幽邃,他微微屏息,随即猛地低头含住丰盈上面的挺翘。 好像是要报复回去一样,他故意用舌头在上面打了几个旋儿,还时不时地轻咬一下。 一股酥麻的快意瞬间扩散开来,漪乔双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忍耐不住地嘤咛出声。可是声音一出口,她就羞窘地连忙闭紧嘴。 刚刚那声音是她发出来的?她的脸颊已经完全红透了,此刻是真正体会到了羞怯难当是什么滋味。 他修长的手指不停地在她的身上游移,每到一处都点起一簇撩人的火苗。她的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软,最后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他怀里。 祐樘眸光闪动,温柔地耳语道:“乔儿,把腿分开。” 漪乔这时候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明,大脑里都是一团浆糊,朦胧间听到他的话,便混混沌沌地照着做了。 他徘徊了好久才找到那幽幽桃源的入口。那里虽然已经有了湿意,但仍然紧窄非常。 第161节 犹豫了一下,他复又伏低身子,用水一般温软低柔的嗓音在她耳旁细细呢喃道:“乔儿,待会儿可能有些疼,你忍耐一下,好么?相信我,我会很温柔的。” 漪乔迷蒙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他秀雅面容上缓缓晕开的如丝笑意,清隽玉润里缱绻出一抹入骨的温柔。 感受到他怜惜地轻抚了抚她的脸颊,漪乔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感到下|体一阵异样的胀痛袭来。 有一样硬物正抵着她身体最隐秘的地方,一点点往里面挤压。紧致的甬道被迫撑开,下|身传来一阵撕裂般钻心的痛。 “好痛……”她此刻已经被这痛楚刺激得完全清醒过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虽说是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差点被折磨得昏厥过去。 祐樘见她疼得浑身不住地颤抖,额头上冷汗直冒,不由心疼地拥紧她,不断地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她。 他强忍住想要一贯到底的冲动,就着这个姿势停住不动,过了半晌,等到她稍微能适应一点了,他才继续缓慢地一点点往前推进。 就算是让他多受点折磨,也不能伤了她。 “乔儿放松,放松一点……”他微微喘息,压抑的声音响在她耳旁,漪乔看他眉头微蹙,白皙的面容上也晕出一片涨红,知道他如今忍得也是极端难受,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弓起,一双眼眸烟雾迷蒙,抬手攀住他的身体,嘴里不停地抽冷气。 他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丝,随即眸光闪动,身体猛地一沉,忽然整个贯入。 “痛— —!”漪乔再也忍耐不住地大叫一声,身体一软,直接倒在被单上昏了过去。 身体最隐秘的地方紧紧咬合在一起,一缕缕鲜红的血丝从结合处慢慢溢出。 祐樘看着漪乔被疼痛折磨得煞白的脸色,幽幽叹息一声,轻柔地在她唇角印上一吻,眼眸里尽是满满的疼惜。 他知道她此刻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欢|爱。竭力按耐住已经被勾出的欲|火,他草草地结束,继而简单清理了一下,最后温柔地抱着她,浅浅入眠。 作者有话要说:内牛,写这玩意儿可太费事了,修修改改憋了这么久……qaq乃们撒个花犒劳我一下吧,嘤嘤嘤嘤……(┯┯ ┯┯) ☆、第一百一四章 蜜里面调油 熹微的晨光挥散了盘踞整晚的夜色,透过雕花的红檀香木窗棂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屋子里。虽然它的动作完全无声无息,可还是扰醒了床榻上浅眠的人。 抬眸望了一眼外面微亮的天光,复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之人,祐樘的眸光微微闪动,略一思忖,而后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就要一点点抽回手臂起身下床。 睡梦中的漪乔不安分地动了动,蹙了一下眉头,随即长睫蝶翼似的轻轻一颤,一双迷蒙的大眼睛便慢慢地睁了开来。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习惯性地对着身边人道:“早安。” 他见她已经醒来,早已停住了动作,躺下来含笑觑着她:“早。” “你怎么这么早就……”漪乔转头睡眼惺忪地看向他,却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只松垮地披着一件寝衣,而且根本遮盖不了什么,她这么一翻身,就几乎是全身光|裸地面对着他。 一瞬间的怔愣之后,她的睡意也消了大半,随即兔子一样迅速缩进了被子里。 “乔儿那是什么反应?你身上的那层寝衣还是我担心你着凉帮你套上的呢,要不然乔儿现在应该是□的才对,”他面上的笑意更盛,“不过话说回来,乔儿何时变得如此羞赧了?该看的不该看的我可是都看过了——诶?不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该看的……” “你,”她猛地把头探出来,嗔怒地瞪他一眼,“我只是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刚刚那是本能反应好不好?什么叫变得羞赧了,说得好像我以前都没脸没皮一样……” 她这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在嘀咕,但为了掩饰尴尬,她随即又撇撇嘴,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我可不是那扭捏的人,你别忘了,昨晚可是我把你按倒在床上的。” “嗯,这倒是,”他轻笑着点了点头,曼声道,“可是昨晚也不晓得是谁,我还没怎么着呢,就昏过去了……” 漪乔想起昨晚的情形,脸颊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发烫。她不想被他笑话,于是赶忙用手捧住脸,面上尽量保持着镇定。 “因为真的很疼啊……痛的又不是你……”她瘪了瘪嘴,孩子气地小声嘀咕道。 “我已经尽量在忍耐了,若是我当时真的不管不顾的话,”他悠悠然一笑,“乔儿以为,你今日还能起得了床么?” 虽然他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了,但漪乔心里明白,他昨晚一定忍得极其辛苦。在身体已经完全动情的情况下,他居然都还能时刻顾及着她的感受,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舍得让她多受一点疼,他有多心疼她,由此便可见一斑。 思及此,漪乔心里顿时一片柔软甜蜜,嘴角不由划过一抹会心的浅笑。 她忽然伸臂勾住他的脖颈,嬉皮笑脸地道:“我知道你昨晚是手下留情了,嗯……没事儿,咱们来日方长嘛。”她说着凑到他耳旁,奸诈一笑:“等到下次……起不了床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祐樘不由失笑,正要说什么,却又被她出言打断:“对了,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乔儿有话直说就好。”他揽住她,笑言道。 漪乔敛了敛容,凝眸看向他,踟蹰了一下,才斟酌着开口道:“你……你之前有没有和其他的女子……呃,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乔儿想问什么了,”他看着她微微发窘泛红的脸颊,唇角一扬,“乔儿怎会突然有此一问的?” 漪乔抿抿唇,低低地自言自语道:“或许我不应该问有没有,应该问有多少……” “乔儿,你这是吃醋了?” 漪乔垂着眼帘,张了张口,却是没有说话。 “乔儿就这么笃定我之前曾经宠幸过其他女子?”他面上笑容不变,意态闲适地觑着她。 “因为,我听说皇子在十一二岁的时候都会接受这方面的教育,还会有持重的宫女亲自引导他们实践的……并且,皇太子在大婚之前还要再来一次……更何况,更何况还有当初太后送来的六个美人呢不是……” 虽然她的有些用词有点奇怪,但他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散淡一笑;“当初不还是乔儿亲自安排那六个美人轮流为我侍寝的么?” 漪乔咬着下唇不说话,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懊恼得不得了。果然气愤之下所做的,多半都是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祐樘垂眸凝望她片刻,几不可查地吐息一声,旋即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声线轻柔低缓地道;“我说乔儿是第一个,相信么?” 漪乔睁大眼睛,颇有些 第162节 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我不爱她们,”他随即坐起身来,闲闲地拢了拢衣襟,“对她们没兴趣。” 漪乔裹着被子也跟着坐了起来,追问他道:“那……别的不说,当初那六个美人的事情你是如何处理的?她们回去之后,难道你就不怕太后发现么?” “我当时正好借着我大病的由头,和皇祖母说那六人之中有万贵妃派来的眼线,还故意把话说得很隐晦,让皇祖母觉得我那一场大病和那六人脱不了干系,故而她们回去之后皇祖母自然会发落她们。就算皇祖母只是将她们贬到别处,我也不会让她们有机会将事情的真相泄露出去的,”他的语调极为平和,声音也是不轻不重,说到此处时忽然转眸看向漪乔,“本来,最开始的时候未将她们遣回去,也只是怕皇祖母会为此怪罪乔儿善妒。而乔儿当时因为与我不和所表现出的大度,也正好做了个样子给皇祖母看。等后来样子都做全了,我就顺手寻个由头将她们都打发走了——难道乔儿至今都未曾发现,其实我当初根本就没有碰过她们么?是我掩饰得太好了么?亦或是,乔儿对我太没信心?” 漪乔被他说得有点惭愧,总觉得这话里透着些心酸。不过听他这么说,她关于此事的疑虑也算是完全解开了。而且,她也由此知道了他当时在周太后过来看望他的时候,和她人老家耳语的内容。 “当时不是在冷战么,我那时候不敢相信你嘛,”漪乔讪讪地笑了笑,“等到事情过去了之后,我又不愿再想起此事,所以也就没有往深了想。” 她见他面容淡淡的,没什么反应,便可怜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睁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语气温软:“我以后再也不和你怄气了,好不好?对不起,我错了……我当时不该那么对你的,还说了那么多伤你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别生气……你要是生我气了,我会难过死的……”她说着就抬起手臂挡住脸,做伤心哭泣状。 祐樘眸中的温柔之色逐渐沉淀下来,此刻饶有兴味地觑着她,冲她扬了扬眉:“那乔儿若是做不到呢?” 漪乔稍稍放低手臂,认真地思索片刻,而后又抬手佯装擦眼泪,带着委屈的哭腔道:“我要是办不到的话,就罚我变得和你一样笨、一样丑,呜呜呜……这惩罚够重了吧……” 祐樘一双漂亮的琉璃眸里光华流转,老神在在地打量着她,面容上倒是依旧不改从容之色。 “其实呢,我觉得最重的惩罚就是罚乔儿和我这么笨、这么丑的人永远都呆在一起,”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唇畔慢悠悠地浮起一丝笑,“你的罪行已经是罄竹难书了,依我看,唯有如此惩罚方可稍作抵偿——乔儿哭得挺有韵律的,来,我看看有没有挤出些泪来。” 漪乔不等他动作,便自动自觉地放下手臂,干干一笑道:“我是心里在流泪啊,你看不出来的……咳咳,不过,我保证我的感情绝对是真挚的——那什么,我想起来了,你的生日礼物我还没给你呢。” 虽然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些日子了,但漪乔还是担心会在他心里留下划痕。刚刚正好趁着无意间触及以前的事情,她算是就当时之事做了个表态,权当做给那件事划上个句号。 然而想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对,若非他当初确有可恶之处,她也不会旷日持久地和他这么僵持,怎么到头来,却变成她自己满心的愧疚之意?怎么她又横生一种被绕进去的感觉呢……不过无论如何,事情过去了就好,这样想着,她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漪乔简单穿好衣服,利落地套上鞋子,而后几步奔到一个紫红色嵌玛瑙的降香黄檀木箱面前,三下五除二地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精心包装好的礼物盒。 “喏,打开来看看。”漪乔将盒子递到祐樘面前,笑嘻嘻地道。 那是一个用紫色的纸张包裹起来的方形盒子,一条白色的宽丝带纵贯每个面,最后在最上面盘绕绽放成一朵精致别巧的花。 那花朵做得惟妙惟肖,仿佛能散发出馥郁的芳香一样,连中间花蕊微微卷曲的效果都造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是用各种工具细致地打磨出来的,怕是费了不少工夫。 略略一滞之后,祐樘才接过盒子小心地将外包装拆了开来。 “这是……”他将里面的东西拎出来,仔细打量了片刻,却觉得好像不是自己所认知的东西里的任何一样。 “这是围巾。”漪乔眨眨眼,抿唇一笑。 见他投来略带疑惑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示意他站起来,让她用行动示范给他看。 漪乔将围巾搭在手里,思索了一下围巾的各种系法,然后仰起头动作认真地在他脖颈上绕了几圈,最后将各个部位仔细调整了一下,让两端自然垂下。 那条围巾是用上好的貂皮制成的,上面没有一丝杂毛,通体雪白,柔软顺滑。 漪乔托着腮,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仔细地审视效果。 “这围巾就是围在脖子上做保暖之用的物件么,”他手指顺过光润的绒毛,抬头见漪乔一直盯着他看,不由唇角勾笑,“乔儿那么看着我作什么?” “按说这种颜色应该还是比较适合你的,可是我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呢……嗯,一定是因为衣服不配套,”漪乔又走上前去,一边稍作调整一边自言自语,随即又抬头看向他,“我总是要看一下效果的嘛——围巾不仅可以用来保暖,还可以用来……” 她突然贼兮兮地一笑,快速地将围巾的两端分别交叉在他的身前和背后,围成了上海滩里许文强的经典造型,然后嘴角微微一扬,继续道:“耍帅!” 祐樘眨眨眼,不禁失笑:“耍帅?眼下这样子就叫做‘耍帅’么?” “呃……”漪乔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凝视他半晌,微微一笑道:“这个当然不能算是,而且,你也根本用不着耍帅——我一直都认为,真正容貌好气质佳的人,不用耍也会很帅很出挑。不过就是衣服不配套,我这么古今混搭,好像弄成非主流了……可惜了你这么好的底子……” “乔儿,你的故里真的在兴济么?为何你的一些遣词那么古怪?而且,兴济有围巾这种东西么?” 漪乔顿了一下,才笑着道:“你忘了我娘说我是她梦月而生的了?没准儿我是天外来的呢。” “乔儿是说自己可能是天女么?可是,天上的仙子不应该都是心灵手巧的么?”他笑吟吟地拎了拎围巾的一角,将一处歪歪扭扭的针脚呈现给她看。 漪乔瘪了瘪嘴,懊丧地略垂下脑袋,小声叨念道:“不就是女红不好嘛,我其他手工还是挺好的……本来想织一条羊毛的,可是这里哪来的羊毛线啊,我总不能去薅(hāo)羊毛吧,虽然薅封建主义羊毛应该没关系……不过就算是薅来了羊毛我也不会做成毛线,只能用现成的貂皮了……就这样我还是做了好几个晚上,还硬着头皮一遍遍跟宫女请教,又怕被你看见,跟打游击似的,没想到做出来居然被你嫌弃了……” 然而她还没嘀咕完,就感到自己被他温柔地拥进了怀里。随后他的气息宛若轻风一样在她耳畔拂过:“我没有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呢?方才只是戏谑你一下而已,乔儿下的工夫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能这么为我费心思,我心内的欢喜是溢于言表的。在我眼里,这礼物比任何金银宝器都来得更为珍贵——诶?乔儿,这又是何物?”他说着,将一只缝在围巾尾端的小型公仔拿起来给她看。 “哦,那个啊,你先说我做得怎么样?” 祐樘顿了一下,随即笑着温言道:“挺好的,很讨喜。” 漪乔一听这话,马上笑得一脸灿烂,正要清清嗓子向他隆重介绍一下,谁知又听他接着道:“不过乔儿,有红色的狗么?” “狗?什么狗?哪来的狗?”漪乔不解地看向他。 “这难道不是一只狗么?”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再次将那只公仔拿到她眼前呈给她看。 漪乔顿时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嘴巴几张几合之后才勉强说出话来:“那……那不是狗……那是一只狐狸,它……它还有个名字,叫阿狸……”她说着说着便哭丧着脸道:“我居然把狐狸做成了狗……其实我做得一点也不好,你刚刚都是在安慰我……我以后再也不做女红了,不做女红了……” 祐樘又提溜起漪乔做的那只阿狸看了一眼,怕她更加窘迫,只得强忍住涌到唇边的笑意,将她拉到怀里,带着哄孩子一样的语气柔声道:“好好好,乔儿说是狐狸就是狐狸,要怪也只能怪它太狡猾把尾巴藏得太好,不怪乔儿的……” 漪乔这时糗得自己都笑了。 “你知道么,”她反手抱住他,“我以前听人说,送围巾是有寓意的。” “是要把我永远都圈住么?” “差不多,”她清灵的面容上绽开一抹浅笑,将唇凑到他耳旁,轻声呢喃,“寓意就是——爱你一辈子。” 须臾的静默之后,祐樘微微动容地抱紧她,秀雅绝伦的精致面容上,暖玉流光,一笑会心。 “其实我不喜欢庆祝生辰,因为每次生辰之时,我都会不可避免地想到母妃,就好像把还渗着血的伤口重新扒开来一样。我降生的那日,其实没什么可庆祝的,那不过是我所有苦难所有折磨的开始而已,”他的眸光幽深邃远,眸底闪过一抹追忆之色,继而抬手温柔地抚着漪乔披在身后的青丝,“不过那是之前的想法了,或许自从和乔儿相遇的那一日开始,我的世界里便不再如从前一般只是充斥着痛苦。” 漪乔知道可能是自己刚刚的话让他心生感慨,不然这样的情绪他怕是会深藏在心底,直到腐烂掉也不会被人发现。 第163节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勉强扯出一抹笑:“好了,都过去了,现在不是一切都在转好么?咱们想点开心的,好么?嗯……比如说,七夕节快到了,正所谓礼尚往来,你预备怎么表示一下啊?” “那不是女儿节么?不应该是女子向恋慕的男子赠物么?” “你可以变通一下嘛,难不成还真要我绣一个香囊给你啊?你也看到了我的女红做得……” “好,那容我想一想,”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不过乔儿倒是真应该去向织女乞巧,说不定你的女红会有长进的。” 漪乔撇撇嘴,突然想起似的抓住他的手:“你说那万姑娘会不会在那天送你个香囊什么的?” 祐樘唇角轻勾,笑得悠然:“难说。她从小生长在深宫,可是把女儿家该做的功课都做全了。不过就算没有乞巧节这个由头,她这阵子也该会常来慈庆宫走动的,乔儿,你可要做好准备——切记,你如今是身怀有孕的人,万不可露馅儿。”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补作业补得各种抓心挠肝的孩纸桑不起……qaq下面给大家放个小剧场哟,哇咔咔,指导思想仍然是各种恶搞各种抽~~~~xd温馨河蟹的晚餐时段~~~小乔【夹起一筷子菜放到陛下碗里】:来来来,亲爱的,吃青菜。 陛下心不甘情不愿往口中塞之。 小乔【见效果不佳,再次夹起一筷子菜放到陛下碗里】:呐,吃萝卜。 陛下黑线三千丈,腹诽之。 小乔【托腮,忽眼前一亮,笑逐颜开地又往陛下碗中夹入一物】:那不然,吃藕吧。 陛下遂大喜,跃起扑倒之…… 啊哈哈,乃们反应过来了咩?邪恶滴笑…… 这里提到的周太后来看望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陛下的时候,陛下跟她老人家耳语的那一段,位于第八十八章,这里呼应了一下,做个解释,忘记的亲可以回头瞄一眼哈~~~:) ps:天冷路滑,大家一定要注意防寒保暖,注意安全哟~~~祝大家周末愉快哈!(*ˉ︶ˉ*) ☆、第一百一五章 神秘的来信 立秋之后,空气里悬浮的那股燥热已经逐渐散去,秋日特有的凉爽开始慢慢显露。然而热度降下来的同时,却也挟来了一片萧索肃杀的冷意,那份若有似无的凄清缭绕在紫禁城冰冷的琉璃瓦之间,似乎给这座牢笼罩上了一层细密的大网。 永和宫一处四角飞檐的小亭子内,有丝丝缕缕的琴声溢出。那琴声好似冷冽的流水,细细地淌过宫殿和园圃的每个角落。那细流并不清澈纯粹,而似是混含着人心里无数的磈磊和郁结一样,一层层沉淀积压下来。然而,却是声过无痕。 “娘娘果然琴艺了得。”一个带着笑意的娇媚女声蓦然响起。随即,一个嫩黄色的身影便款款地步入了亭内。 “你们都退下去吧。”邵宸妃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曼声对侍立在身边的宫人吩咐道。 待到宫人们都依言退下之后,那身影垂眉敛目地扫了一下四周,就要朝邵宸妃福身行礼:“亦柔参见……” “如今四下里也没旁的什么人,不必玩儿那些个虚礼了,”邵宸妃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耽搁工夫。” “听宸妃娘娘这么说,莫非是早已猜到亦柔的来意?” 邵宸妃嗤笑一声:“这还用得着猜么?眼下除了那件事情之外,你还能苦恼什么?” “那既然如此,亦柔也就不绕圈子了,”她敛容抬头,目光认真地看向邵宸妃,“亦柔不想那件事出任何意外,还请娘娘提点。” “你也看出事有蹊跷?” “嗯。虽然不愿,但却不得不面对,”万亦柔苦笑一下,“樘哥哥怎么会答应接受我呢,他之前的态度决绝得近乎绝情,又怎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我当时听到他亲口应下之时,都险些被惊喜冲昏了头。之后仔细想了一下,才觉出不对劲来。” “其实,你并不一定要嫁给太子的,你就算是如愿了也不过是给人做小,”邵宸妃轻笑一声,“一样是为自己将来找个依靠,就凭着你和贵妃姐姐的姑侄关系,你完全可以向圣上讨一门好亲事,到时风风光光地当个正室岂不比做妾强?” “我放不下他,我不甘心,”她攥紧了置于身侧的拳头,目光中透出浓重的怨气,“我爱了他十几年,守了他十几年,眼看着就要得偿所愿成为他的妻子,没想到最终竟然功亏一篑!张漪乔不过是半途杀出的程咬金而已,我自认哪里都不比她差,她凭什么能得到樘哥哥的宠爱?她一开始不过是樘哥哥手里的一枚棋子……” “你也说了,是一开始,那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不如正视眼前,好好筹谋,”邵宸妃拈起一支攒金嵌翡翠滴珠护甲,慢慢悠悠地往纤细的手指上套,“对于此,你自己心里可有想法?” 万亦柔思忖了一下,迟疑地道:“我……不知道该要如何。” “别的不说,你没有去慈庆宫找太子妃的茬儿,这就是明智之举。” 万亦柔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眉目,若有所思地道:“亦柔愿听宸妃娘娘赐教。” “难道你不知道,在这宫里头最蠢的事情就是轻信他人么,”邵宸妃笑着打量她,声音加重,“你就这么相信本宫?” 那话外之音就是,她凭什么要帮她? “宸妃娘娘好歹也和姑姑姐妹一场,不看僧面看佛面,”万亦柔也回她一个笑容,“而且最重要的是,亦柔也算是娘娘这边的人。眼下二皇子尚小,若是将来有个什么好处,还会落到他人处么?” 她的前一句话是提醒邵宸妃她一直以来都受到自己姑姑的恩惠,后一句话则是含蓄地向她提出以利换利。这些,邵宸妃自然是一听便明白。 在这宫禁里,有几个是讲情分的,人走茶凉,情分只是当个漂亮话说说罢了,更何况当初邵宸妃和万贵妃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关键的话,还是在后面。而事实上,邵宸妃等的就是她的表态。 “你不愧是在这深宫里长大的,”邵宸妃翘起手指反复赏玩着上面套着的护甲,随后抬头笑看向她,“那本宫便有什么说什么了——你首先得认清楚,你所面对的对手,有多不好对付。” 邵宸妃缓缓站起身,身上佩戴的珠玉钗环交互相击,发出一阵圆润清脆的响声。 万亦柔目光黯了黯:“我知道樘哥哥宠她……” “不,太子对太子妃,那已经不是一般上对妃子的宠爱了,”她一步步踱到万亦柔面前,“太子妃在他心里,没准儿比他自己都更重要——上次太子在京城西郊被蒙古人围困的事情你还记得吧?那是我和姐姐早就计划好的。为了做最后一搏,我们不惜冒着引狼入室的危险,准备和蒙古人联手将太子置于死地。太子那次出宫是姐姐在圣上面前进言的结果,为的就是让他途径我们预先设有埋伏的地方。另一头,那蒙古小王子在我的授意下将太子妃劫出了宫。我之所以那么做,不止是想留着要挟太子,好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更是想试探一下,看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我们的计划。若是他提早就知晓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因为心系太子妃,再加之要抽走我最后的筹码,暗中派人前来营救的。可是他那边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静,这让我逐渐放下心来,本来还束手束脚地有所顾忌,后来就直接按照原来的谋划行事了。可是,他后来的反击却无处不在表明他当初是早有准备的,前面的种种只是在请君入瓮。那时我真是完全想不通,他既然早知道,却为何要留着自己的软肋在别人手里,最终听凭要挟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他这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么?究竟为的是什么?” “樘哥哥也可能是之前并不知晓张漪乔在你们手上,只是后来发现之后才被迫接受要挟的。”万亦柔斟酌着道。 “不可能。以他那般缜密的心思,若是提早知道了我们的谋划,一定会由此及彼地将每个地方都做得滴水不漏,又怎会想不到太子妃会被人拿来要挟他?若是这样的话,当初那蒙古小王子根本就不可能将太子妃掳出宫。” “宸妃娘娘提起此事,是想借以告诉亦柔什么?” “我后来回宫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他们不知因何事闹不和,可是此事之后却是人前人后都一副你侬我侬的恩爱样子。当时是我将太子妃往断崖下推的,我就站在断崖边上亲历了整件事情。太子那时完全不顾自己性命地飞身过来救她,我想,就算是再大的怨怼,在看到那样的场景之时,也会消散不见的,”她冷笑一声,“我那时才明白过来,原来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他不过是想求得他们夫妻的和解而已。当时我们都被他逼到了绝境,或许这种一箭三雕的机会他已经等了数年之久,但他竟然仅仅为了这个就早早地放弃掉了,而选择将计就计。整件事情都不过是他布的局,我们所有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包括太子妃在内。他为了解开他们之间的死结,甘愿毁掉自己多年的谋划,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赌上,你说太子妃对他有多重要?” “那樘哥哥就不怕被张漪乔知道么?” “知道了又怎样?太子妃也是聪明人,说不定她早已想到了这一层,只是不愿深究罢了。他肯为了她毁掉自己多年的谋划,甚至冒着赔上自己性命的危险去布这个局,任是谁,心里的感动都会远甚于愠怒。太子虽然算计了她,但表现出来的那份深情却是做不得假的,说不定她还会对他愈加情深。他什么都算到了,无论太子妃发现与否,他横竖都不吃亏,”邵宸妃望着亭外扶疏的花木,突然讥讽一笑,“我们的背水一战,却被他借用来修复他们的夫妻之情,真是可笑。” “怪不得樘哥哥此次回宫之后那么虚弱,原来是受了重伤……等一下,”万亦柔突然睁大眼睛,瞬间满面的震惊之色,“那张漪乔怀孕的事情,岂不是……岂不是假的?!” 第164节 “呵,怀孕?她那段日子根本就没和太子呆在一起,倒是一直被扣在蒙军大营里,若是真的有了身孕,会是谁的种?” 万亦柔震惊之余理了理思绪,眸光黯淡:“这应该是樘哥哥授意她的吧?不然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没想到,樘哥哥为了她居然不惜欺瞒太后和皇上——那我……能不能借此做文章?” 邵宸妃缓缓地摇了摇头:“既然你现在是想顺利当上太子的侧妃,就不能如此。你不但不能揭破她,反而还要为她掩藏住。不然,只会让太子反感你。” 万亦柔思量了一下,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赶忙恭敬地朝她躬身一礼:“愿听娘娘赐教。” “你面对太子妃的时候,一定要心平气和,一定要伏低,切莫争抢什么。但也不要做得太过了,那样就显得太假。你知道太子为何会对太子妃情有独钟么?依我看,一个很大的缘由,就是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切和体贴。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日积月累地浸润下来,纵是千年寒冰也会化掉一角的。你虽然默默地守了太子十几年,可是真正和他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也并没有多少,他根本无法感受到你对他的情意,”邵宸妃语声轻飘,笑容也是懒懒的,“男人嘛,谁不喜欢贤良体贴的女人,你不争不抢他还会高看你一眼,圣上就是一个例子。他虽然心里早已经有了姐姐,可我还不是也分得了圣宠?谁不知道这后宫里头,最得宠的嫔妃,除了姐姐之外,就是我?” 邵宸妃能在万贵妃独霸后宫、人人自危的时候,爬上高位并且一直屹立不倒,只此一点便足以说明她是极有手腕的。而这些,万亦柔心里又岂会不明白。 “我方才说了,他们的感情深厚,可是你要记住,再深厚的感情也是会有裂隙的,”邵宸妃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琴弦,回头轻笑着看向她,“本宫今日和你说的话也不少了,都是怎么个意思,本宫忖着你该是明晓的。至于具体要如何做,你自己掂量着。” 她这架势,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 万亦柔和她客套了几句,然后便知趣地行礼退下。 &gt; 望着不远处园圃里正热闹地争奇斗艳的一片绚烂,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慈庆宫的方向,脸色变得异常阴沉。 宫外各处也晕染上了点点的秋意,这个时令的花木开始纷纷竞相盛开。 秋风似乎注定不如春风温柔,每次从花木身旁绕过的时候,都是一番穿枝打叶。眼前这株醉芙蓉就被秋风带得身上的叶子飒飒作响。然而,满树宽大的心形叶子左右乱晃,也未能接住那片从树梢上跌落的桃红色花瓣。那抹鲜亮在空中翻转几下,最终轻飘飘地躺在了一只如玉雕刻的手上。 祐樘缓缓收回手,用纤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夹住那抹亮丽的桃红色。那明艳的色泽衬得他骨节匀称优美的手指愈加莹白,宛若白玉映霞光。 他似是专注又似是散漫地端详片刻,光华溢转的琉璃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暗芒。 “原来开中已经被毁得这般严重了,好一群权贵势要,再好的政令也得毁在他们手里。”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清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温不火,可却仿佛拥有一种无形的力道,一字一句都正叩击在人的心弦上,让人由内到外都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他身后的人并未出声,只是略微垂首,不卑不亢地默然静立。他清雅俊逸的面上神情极淡,骨子里隐隐透出一丝清冷的气息。他那自然流泻而出的落落出尘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淡漠疏离之感,似乎他生来便不该被人间烟火浸染,永远皆以孤霜雪姿傲然立于尘世之外,超脱物外,不落繁华。 “那于此,云公子可有何高见?”祐樘转过身来,秀雅绝伦的面上漾着惯常的笑容。 “草民并非朝廷中人,殿下问错人了。”他的声音宛若清泉击石,却又似是蕴着浮冰碎雪一样,令人冷意横生。 “你虽未入仕,但云家也算是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将来政令得宜,于云家而言也必是利处多多,你作为云氏一族如今的当家掌权人,理当为整个宗族着想,”祐樘略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应当交给朝臣,可云家在商界的地位是任何势力都无可比拟的,你身为当局者必然深谙其中枝节,于我而言,你的想法比他们的更有价值。” 他微微蹙起眉头,敏感地撇清关系:“无可比拟当不起,殿下高抬云家了。” 须臾的静默之后,徐徐抬头,垂了垂眼帘,墨意平静淡漠的声音才再度响起:“草民愚见,变纳粮为纳银。” 不多一个字的陈述,他的回答简短得不能再简短。 祐樘略一沉思,很快便将他的意思想了个通透。 “此法我之前也曾想到,只是,”他施施然地落座,噙笑看向他,“只如此便可调动商贾积极纳银援边?” “如无意外。” 祐樘面对着他如此态度,也丝毫没有被触怒的意思,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他周身的那份冷意,依旧一派悠游从容:“如今观之,盐法改革已是势在必行,我打算将此事全权交予户部侍郎叶淇,云公子意下如何?” 墨意暗暗斟酌片刻,薄唇微动:“可。” 祐樘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了一盏罗汉沉香,拂了拂淡色茶汤里的叶片,悠悠一笑:“理由?” “叶淇乃为淮安人,盐商多与之亲识,可谓得天独厚,由他主持盐法改革,必然事半功倍。另,草民曾与其打过交道,私以为他为人正直,行事干练果决,乃不可多得之清吏。”墨意语声轻淡,眼帘微阖。 清甜高爽的果香缠绕着幽长浓郁的樟香渐渐在屋子里里逸散开来,氤氲出罗汉沉香所特有的高雅意蕴。 “既是所见略同,那此事就这么定了,”祐樘浅浅地呷了一口茶,旋即嘴角轻勾,“云公子才智傲人,诸事都看得通透,又手腕了得,不入朝致仕施展一二着实可惜了。” 墨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开口:“殿下抬爱,草民自认才疏学浅,且只是一介商贾,胸无大志,实担不得朝廷的重任。” “人各有志,云公子大可自行决定,”祐樘含笑放下手中的茶盏,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原本是打算将商税和农税的整改问题一并了结的,但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只能改日再议。” 说着,他长身而起,闲闲地掸了掸衣袖,嘴角荡开一抹莫测的笑容,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告辞。” 言毕,他提起步子就要拂袖离去。 墨意眸光闪动,犹豫了一下,突然出声叫住他;“慢着。” 祐樘停下了不疾不徐的步子,转头冲他微一挑眉:“云公子还有何事?” “有样东西要托殿下转交给小乔。”他说着,从花梨木桌案上的一个锦盒内取出一竹制的小书筒,从容不迫地走到他面前,将书筒递了过去。 祐樘垂眸扫了一眼书筒,又目光瞬移投向墨意,却是并未接过书筒,面上一片似笑非笑:“云公子此乃何意?” 墨意毫不退让地将书筒举到他面前,忽然一笑:“殿下莫不是以为这是一诉相思之苦的鸾笺吧?” “我不会那么认为的,”祐樘轻轻嗤笑一声,眸中有涌动的锋芒一闪而逝,“因为——你,不,敢。” 他的语气看似一如往常的平和,甚至更加轻飘,但却没来由地令人感到一种扼喉一样的窒息感瞬间迎面而来。 墨意面色沉了一分,但却没有半分惧色,疏朗雅致的眉目之间那股凛然反而愈甚,仿佛蕴藉了浓墨的一双漂亮眼眸幽深如寒潭,眸色一转,便是一片肃冷的凛冽。 “不错,我是不敢,我害怕,”他直直地迎视着他的目光,“我害怕给小乔带来麻烦。” 墨意讥诮一笑,紧接着又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殿下之前还曾经给我修书一封,里面是一首向我诉说爱慕之情的七言长律,我可是至今都留着呢。” “那是一首藏头诗,云公子难道没看出来么?”祐樘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神情依旧从容自若。 “自然看出来了,我只是感叹殿下真是无处不在算计,小乔那个傻丫头永远都不是你的对手,还不知道被你骗了多少次,”墨意压抑地叹口气,冷冷地睨他一眼,“我只希望你藏的那句流露出来的情意是真的,好好待她,不要负了她。若是她过得不好,我会不惜任何代价将她夺回来。” “我自然会好好待她,她是我唯一的妻子。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祐樘眸中氤氲起一抹温柔之色,整个人在丝丝浅笑下,仿若流光暖玉,“乔儿会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第165节 “望殿下记得今日所言,”墨意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又举了举手中的书筒,“我也是受人之托——殿下一定要将此物亲手交到小乔手里,切记。” 祐樘略踟蹰了一下,随即伸手接过。 雪衣浮动,墨发微扬,墨意一个旋身便径自往里走去,不再看他,唯余一道清冷的声音投射而来;“慢走,不送。” 屈起手指轻叩下颌,祐樘判研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个封得严严实实的书筒上,一时间陷入了深思。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小乔乃的日子清静太久了吧?接招!!意儿哇,我终于让乃再次粗线鸟,我森森觉得自己就是乃的后妈……qaq 陛下,乃……乃……呃,乃看着办哟~~~orzps:解释一下这里提到的开中哈,虽然之前已经在第111章里解释过了,但是为了方便大家,于是再贴一遍吧……【这里陛下到访南熏坊的云府,也是在第111章埋下的伏笔哟~】“开中制度”,又称开中,《明史·食货志》载:“召商输粮而与之盐,谓之开中”。 所谓“开中”即在明弘治以前,盐法是与国家边防紧密相连,国家通过招募盐商运送粮米及其他军用物资到边疆官仓,盐商根据运粮和物资的多少,按米与盐的一定比价,向官府换取盐引到盐场支盐经销的方式,来解决边疆驻军的吃、穿、用,从而巩固边防。 ☆、第一百一六章 美人斗心机 皇宫就是个麻烦的代名词,这是漪乔最近最大的体悟。虽然她进宫之前已经考虑过这些,但是现在想来不免觉得自己当初的心理准备做得还是不够充分。自从她入宫之日起,她就几乎没过过几天消停日子。不过究其主要原因,还在她嫁的人身上。 所谓“树大招风”,可是漪乔觉得他这棵树真是什么都招。之前的各种明算暗算刚过去没多久,就立刻有桃花运紧随而来,真是挡都挡不住。 眼看着朱见深赐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祐樘却仍然没有半分着急的意思,依旧是一副悠游淡定的样子,没事儿人一样,漪乔真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她这几天也没工夫去琢磨他的心思了,因为她得去应付另一桩麻烦。 自从她对外宣布她怀有身孕之后,慈庆宫的客流量就直线飙升,各种补品珍馐和奇珍异宝也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往慈庆宫涌。不过这也很正常,在旁人看来,这可是讨好未来皇后的好机会,自然是要好好把握。 周太后次日还特地亲临慈庆宫来看望她,带来了几个有经验的嬷嬷照料她的饮食起居,并且恩准她这段日子不用每日都去仁寿宫请安了,再三嘱咐她一定要安心养胎。 漪乔面上笑着恭敬地谢了恩,可是心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有这几个嬷嬷在,她就相当于被监视了。而且她如今还是“早孕期”,离“临盆”还有好久,且不说到时候要怎么掩过去,光是中间这段时间就很难熬,她怕自己会露出什么马脚。并且很重要的一点是,在这种形势下,她只能和祐樘分房睡了。所以,她想在期间真正怀孕来补救一下也难。 然而漪乔一边烦心着假怀孕的事情,一边还要应对万亦柔暗里的挑战。 这万姑娘每日都必定要来慈庆宫走一遭,每日必定带上大堆大堆的补品,和一箩筐说也说不完的话。她特意去各处搜集了很多安胎保胎的法子,然后每日来的时候就会不厌其烦地一样样说给漪乔听。这似乎是在巴结她,但是漪乔明白,万亦柔只是在做给宫里的人看,或者说主要是做给祐樘和太后皇帝看。以显示她乖巧识大体。 漪乔原本是不想召见她的,但是转念想想,她如今明面上是马上要成为太子侧妃的人,自己要是这么做了,不免显得她这个正妃小家子气,说不定正中她下怀。 话说回来,不管祐樘表面上再怎么不作为,但是说到底她都是相信他的,相信他是站在她这边的,相信他不会让万亦柔如愿。只是因为猜不透他的具体打算,她心里难免着急。 那万姑娘每次来都美其名曰为漪乔解闷,但是到头来都把漪乔闷得不轻。她每次稍微显露出些不耐烦情绪的时候,万亦柔都会积极提议陪她到各处走走,说什么到时候也利于分娩。漪乔本来和她就没有什么可说的,自然会找借口推辞,这个时候她就一副受了气又隐忍不发的样子,然后一副恭顺的样子低着头退下去。 有时候正好碰上从文华殿回来的祐樘,万亦柔也只是规矩地朝他行个礼,旁的并不说什么,倒是弄得好像漪乔仗势欺人似的。 由于漪乔拟定的那份健康锻炼计划,祐樘最近的作息都比较规律。漪乔真怀疑万亦柔是不是提前算准了祐樘的作息时间,掐好了点儿故意让他看见的,要不然哪来这么巧的事。再回过头望望祐樘的反应,漪乔似乎看到了他面上一闪而逝的思考之色,但仔细去看时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捕捉到,他仍旧是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的神情。 漪乔原本也没打算怎么花心思在万亦柔身上,想着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拖着,过些日子她不消停也得消停。但是,朱祐杬的到来让她改变了想法。 日子过得倒也快,转眼便到了七夕。 朱祐杬到的时候,漪乔正被几个嬷嬷劝着喝一碗味道怪怪的汤药,她正好借着这个茬儿为自己解了围。 朱祐杬如今变得沉默了许多,此时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骄横,只是照例向漪乔行了一礼,之后顿了顿,扯出一丝笑,开口道:“皇嫂,近来可好?” “不好也不坏,就是麻烦多了点。不过,”漪乔笑着示意他坐下,“二皇弟有何话不妨直说。” 朱祐杬一愣:“皇嫂看出来我有话要说?” “没话要说的话,你方才就不会特意将宫人们都遣退了。”漪乔边说着话,边起身把那碗里的汤药都倒进了一旁摆放的花盆里。 “也是。我心里想着事情就犯傻了,”朱祐杬讪讪地笑了笑,然后犹豫了半晌才接着道,“皇嫂可知皇兄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漪乔动作一滞,继而笑看向他:“我从来不会过问这些事情,太祖皇帝早已立下规矩,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我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所以,二皇弟想知道这个的话,我就爱莫能助了。” “皇嫂可能有所误会了,我……我,”朱祐杬低头嗫嚅半天,才缓缓抬头看向她,“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就藩之日。” 漪乔怔怔地看着他,原本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随即在心里思忖一下,便也就听出了他在说什么。 年龄尚幼的皇子受封之后一般不会立即赶往封地就藩,而是要等到稍大些再前往各自的封地。依着朱祐杬如今的年纪来看,估计还要等上六七年。而朱见深眼看着是快要不行了,一定撑不到朱祐杬就藩的时候,所以他的生死就完全掌握在了祐樘的手里。 真是风水轮流转,朱祐杬母子以前有朱见深的庇护,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却要担心自己的性命问题。再得自己父皇的偏爱又怎样,他最后照样没有争到皇储之位。 “二皇弟放心,虽然我不知道殿下对于你和你母妃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是我想,只要你们日后安分守己,他应该不会为难你们的。” “皇嫂可能有所不知,其实以前很多事情母妃都是主使,比如皇嫂上次乔装出宫搬救兵那次,在路上遇到的那个杀手就是母妃安排的,不过幸亏被那蒙古小王子给救下了。母妃做的这些事情,凭着皇兄的势力,要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皇兄的手段皇嫂多少当是知晓的,故而……故而我心中总是不踏实。” 朱祐杬的话让漪乔回想起了她上次出宫去找墨意,在路上遇刺的事情。她当时只猜到那是宫里头的人指使的,却是没想到幕后黑手竟是邵宸妃。 “我有个不情之请,”朱祐杬咬着嘴唇注视着漪乔,“若是有朝一日皇兄动了杀念,求皇嫂在皇兄面前说说情,放我和母妃一条生路。我相信,皇嫂的话一定会有用。” 漪乔转眸打量他一番,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连连。说起来,她和这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也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算是有些交情。他以前确实有些娇纵,但是本质并不坏,而且他之前还曾经帮过她。 可是她不想让祐樘为难,也从未自以为是地想过以自己的想法去左右他的意志。尤其是这种政治斗争,不是她应该插手的。对于此,她认识得很清楚。 “我从未想过也从未认为自己能倚仗殿下对我的感情左右殿下的决定,并且我相信,殿下做任何事情都自有他的道理,”漪乔敛容看向朱祐杬,目光中透着歉然,“所以,我很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 片刻的沉默之后,朱祐杬才再度迟疑着开口:“其实我也只是来试试而已,皇嫂不必歉疚的——那……我告辞了,皇嫂保重。” 然而他在挪动了一步之后却又顿住,踟蹰了一下,回头看向漪乔:“皇嫂,对万亦柔切不可掉以轻心。皇嫂是太子妃,手里握着的权力该用就要用,可不能让她得意了。另外,她最近都对皇兄很殷勤的,有事没事就跑到文华殿去送点饭菜点心什么的,这些不晓得皇嫂知道不知道。虽然皇兄和皇嫂情比金坚,但还是提防着点好,皇嫂近来碍着怀孕的事情和皇兄的相处也变少了,别教她钻了空子。” 漪乔听了他这话不由得一愣,但她刚要说什么的时候,朱祐杬已经提步走出去了。 她都没有帮上他的忙,可他居然还为她着想提醒她,这不免更加深了她心里的愧疚。 仔细想一下,他的话不无道理。她手里既然握有权力,为何不善加利用呢?静下心来想想,她最近的态度与她忙于应付宫里的各路人马有关,但也确实有些掉以轻心的倾向。至于他说的万亦柔献殷勤的事情,她有所耳闻,但是碍于她的身份和现在的状况,她不能天天往文华殿跑,而她也不可能阻止万亦柔,所以就没有多加干预。 不过如今看来,是她该出手的时候了。 虽然她极为信任他,但是也不能给旁人留下钻空子的机会。况且最近他们的相处确实变少了,她于此也已经不舒服很久了。 今天是七夕,她正好借着这阵东风。 推开窗扉,漪乔望着外面嵌着丝丝缕缕碎云的深蓝色天幕,深吸一口气,嘴角漾起一抹轻浅的笑容。 第166节 流金似的阳光透过窗子上雕花的图案洒落在地面和桌案上,投射入那双清湛的琉璃眸里,映射出一片清晰的交错光影。 祐樘扫了一眼面前御膳房送来的丰盛午膳,并不执箸用膳,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守在文华门的太监一路小跑,一进殿就跪在地上通传道:“启禀殿下,万姑娘求见。” 祐樘若有似无地叹口气,随即略一沉吟,轻笑一声道:“传。” 万亦柔今日着一袭碧绿色的烟云蝴蝶暗花细丝褶缎裙,面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精心梳就的云鬓上别着一对金丝香木嵌蝉玉珠,衬上她娇美的面容和婀娜的身姿,活脱脱一个楚楚水嫩的美人。 她垂眉敛目地朝祐樘行了一礼,平身之后也是微微垂着头,吩咐身后的宫女将一个托盘递上来,然后得到祐樘准许之后,步履款款地亲自走上前去,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祐樘面前的桌案上。 “看来亦柔来的时辰正好,”她冲着祐樘柔柔一笑,“殿下尝尝看今日的点心和菜品合不合胃口。” “万姑娘近来每日都来送午膳,真是辛苦了。”祐樘瞥了一眼她呈上来的膳食,笑看向她道。 “能为殿下尽一份心,亦柔不觉得辛苦。殿下若是怜惜亦柔辛苦,就赏光品尝一二,这都是刚做出来的,凉掉了就不好了,”她顿了一顿,随即小心地查看着他的神情,询问道,“殿下可许亦柔为殿下布菜?” 祐樘面上挂着惯常的笑容,没有出言推拒。 她见状不由暗喜,连忙拿起一个光润莹白的小盅,从托盘里的一个描金斗彩收口大盘子里盛了几勺,然后捧到祐樘面前放下:“这是蟹肉竹荪酿鱼翅,有养筋添髓、宁神健体、清热利湿之效,殿下每日如此劳累,吃这些对身体大有裨益。” “还有这个,”万亦柔又盛了一碗雪白晶莹的膏块状物,“此乃桂花炖三雪,就是雪梨、雪耳、雪蛤,都是滋补调养的好东西。此时正当赏桂吃蟹之际,亦柔特意选了这两道菜,也算是应景。” 面对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祐樘却是觉得自己胃口缺缺。他慢慢搅了搅青花卧足碗里莹白的雪耳,面上的笑容倒是并未收起:“万姑娘有心了,不过眼下正是晌午,万姑娘快去用午膳吧。”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和前几次一样,一点留她下来一起用膳的意思都没有。 万亦柔咬了咬唇,往后退一步冲他福了福身。然而她这一动作不要紧,一个鼓鼓的香囊立时就从身上掉了下来,骨溜溜滚到了地上。 她慌忙从地上捡起来,却并不急着装回去,而是一直拿在手里,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祐樘略一挑眉,含笑望着她:“万姑娘还有何事?” 万亦柔低着头迟疑半晌,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坦明的话梗在喉间,过了片刻才带着些羞怯地软声道:“亦柔前几日连夜做了个香囊,原本想在今日送给樘……殿下的,但是方才又突然胆怯起来,怕殿下看不上,本来都想作罢的,没想到还是被殿下看到了……” 祐樘的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他没兴趣配合她玩这些个把戏,正想随意找个借口让她退下,却在这时听得通传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禀殿下,太子妃娘娘在门外求见。” 祐樘的唇角霎时微微一扬,示意那个通传太监准予觐见,随即转眸看向万亦柔,面上笑意宛然:“拿来我瞧瞧。” 万亦柔听闻太子妃来了,原本以为祐樘会直接让她退下,不曾想他居然仍旧和她继续之前的话题。 她喜出望外地将香囊呈给他,然后微微垂首侍立在他身旁。 祐樘将那个香囊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轻笑着赞道:“针线精细,匠心独运,做得不错。” 万亦柔低头抿唇一笑,正欲开口说什么,却在见到此时步入大殿的人时住了嘴。 “臣妾参见殿下。”漪乔极快地在殿内扫了一眼,面上的神情也没什么异样,仍旧若无其事地照常向祐樘行礼。 “乔儿平身,”他抬抬手示意漪乔起身,“乔儿可是有何事要找我?” “殿下英明,确实有些事情。”漪乔微微一笑,澄澈的目光正正落在他身上。 一袭挑银丝云霏流彩百褶凤尾裙自然地垂曳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柔亮的青丝结成典雅的惊鹄髻,由内生发而出的清越灵动和华贵雍容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使得她周身散发出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奕奕神采。 一笑之下,殿内便如琼枝互映,繁花簇锦。 祐樘唇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心知她是故意盛装而来。 “见过姐姐。”万亦柔往前一步,恭顺地朝她遥遥行了一礼。 漪乔心里一阵恶寒,不由暗暗腹诽:谁是你姐姐!在慈庆宫的时候还是叫我太子妃的吧?明明就是故意叫给祐樘听的。别以为嘴上定下来就能遂心如愿,你让我郁闷那么多天,今天我就讨回来。 然而她虽然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笑得灿烂:“不必多礼,万姑娘快起吧。” 万亦柔见她没有在称呼上顺接下来,不免感到有些尴尬。而她刚刚应声起身,漪乔就紧接着又道:“只是呢,有一点我觉得还是言明的好——万姑娘如今尚未成礼,就称呼我为姐姐,似乎颇为不妥。若是被旁人听去了,恐要笑我皇家乱了规矩。” 万亦柔被她的话堵得无以回驳,也不敢回驳,只好压着心里的火气,勉强笑了笑,故意道:“是,太子妃教训的是。” “哎呀,万姑娘言重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罢了,谈不上什么教训不教训的,”漪乔面上笑得一派平和,“但不知万姑娘前来文华殿所为何事?” “回太子妃的话,亦柔是来殿下送些点心和菜品的。” “哦,”漪乔故意拖长音,眸光流转,“那不知我可否一饱眼福?” “这个……”万亦柔嗫嚅着,就将目光投到了正悠然从容坐在旁边的祐樘身上。 “没什么不能给乔儿看的。”祐樘噙着温柔的笑意挥手示意漪乔上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肥来鸟!!话说苦逼的考试月终于过去了,终于放假了orz……不好意思哈,让大家久等了……qaq下面给大家放个小剧场哟,如果小乔能和自己妈妈通话的话…… 小乔:妈,那个……我结婚了。 杜旻:……你说什么?!你这孩子骗谁呢,连恋爱都没谈,上哪儿结婚?! 小乔:呃,没谈恋爱,直接结的婚……qaq杜旻:你!!……那他人怎么样啊?对你好不好? 小乔:好啊好啊,他人很好~【就是腹黑了点,闷骚了点,有时候无意间虐我一下……】杜旻:那他家里有房么? 小乔:……有啊【故宫算不算他的房产?还是祖传的……】杜旻:有车么? 小乔:有有有,好多呢……【玉辇马车神马的算不算?(=@__@=)】杜旻:那他家里负担重不重啊?是独生子么? 小乔:呃……不是独生子,不过家里负担一点也不重【兄弟姐妹加在一起也就二十来个吧……】杜旻:他是干什么的?工作稳定不? 小乔:咳咳,就是每天看看文书公文什么的……妈放心,这是个铁饭碗,不出意外的话基本不会失业…… 第167节 杜旻:公务员啊?对了,他长得怎么样?配不配得上你? 小乔:应该不会影响市容……您想知道具体什么水平的话,在明星里面找一个又高又瘦又白的做一下参照就差不多了~杜旻:……冯巩? 小乔:……o__o”… 杜旻:诶?对了,他多大了? 小乔:这个,我算算啊……五百多岁吧…… 杜旻:囡囡!简直胡闹!!快给我回家——!!!顺带把那小子给我提溜回来~小乔:估计是回不去了……您要是想见我们,八成只能去翻史书了……(┯┯ ┯┯) ☆、第一百一七章 七夕说爱你 漪乔落落大方地朝祐樘微微一福身,继而提起步子不疾不徐地走上前去。 “不如万姑娘来介绍一番?”漪乔轻笑着将目光转向她。 万亦柔垂首应了一声,随即抬起纤纤玉指一一指点过去:“这是蟹肉竹荪酿鱼翅,这是桂花炖三雪,这是油炸响铃……” 漪乔眸光逡巡一圈,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她的目光定在一个菱花口墩式碗上,突然从旁出言打断她的话:“等一下,我瞧瞧啊……诶?这里面是……雪梨、雪耳,还有雪蛤?果然都是滋补养生的上品。” “太子妃好眼力,这桂花炖三雪整整炖了一个半时辰,融润肺止咳的雪梨、益气清热的雪耳和滋补去劳的雪蛤于一炉,且兼有桂花的清香,色香味俱佳,又是一道极妙的药膳,正适合给殿下这样日理万机的人补身体。”万亦柔细细地介绍,不仅是说给漪乔听,更是说给祐樘听的。 “万姑娘着实有心,”漪乔叹笑一声,“不过说起来,我也真是惭愧。” “太子妃谬赞了,亦柔惶恐。太子妃平日里亦是尽心尽力地侍候殿下,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只是因为如今身怀有孕多有不便而已。而亦柔能在此时帮着太子妃伺候殿下,实是荣幸之至。”万亦柔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祐樘,“亦柔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去准备这些食材,心中一直诚惶诚恐地怕做不好,让太子妃见笑了。”她虽是垂眉敛目的姿势,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却是泄露了些挑衅的意味。 “我想万姑娘可能是有所误会了,我所说的惭愧指的可并非这个,”漪乔对此倒是没多大反应,面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提前教好万姑娘。” 万亦柔一愣,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漪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幽幽地叹口气:“怪我未将殿下的饮食禁忌告诉万姑娘——这螃蟹性寒,食后会加重体内的寒气,难道万姑娘不知道么?” 她此时已经镇定下来,笑着答道:“有所闻,只是凡食者皆有寒温之分吧,太子妃是不是太谨慎了些……” “殿□质偏寒。”漪乔不等她说完,就果断出言继续道。 祐樘面容上的笑意加深,饶有兴味地觑着漪乔。 “这……”万亦柔看看祐樘,又将目光转向漪乔,一时语塞。 “万姑娘不是说自己是和殿下一起长大的,很了解殿下的么?怎么会连这个也不知道?”漪乔面上仍旧带着笑容,说话的语气也是和和气气的,但就是给人一种步步紧逼的感觉。 万亦柔暗暗攥了攥笼在衣袖里的手,平定了一下心绪,方才的那一丝慌乱也便随之消散不见了。她咬了咬唇,脸上满是楚楚之色:“亦柔虽然幼时与殿下走动得算是比较多,可毕竟分居两宫,不能像太子妃娘娘一样与殿下朝夕相处,故而……故而可能所知并不是那么细致……” 好了,这下撇干净了。不过听你这话的意思,合着你小时候就想和他朝夕相处了?漪乔不由在心里嘀咕道。 “不过亦柔想,”她话锋一转,水波潋滟的一双美眸盈盈望向祐樘,声音怯怯的,“虽然殿□质寒,但吃一次应该也不怎么打紧吧?不然那岂不是殿下日后都不能吃……” 漪乔猜到她会这么说,唇角轻轻一弯。 “我也没说殿下一定就不能食蟹,少量食用当然是可以的,我只是在此跟万姑娘提一下,免得万姑娘无意犯错,”漪乔随即又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只是我觉得更应该提醒万姑娘的是饮食禁忌才对——雪梨为凉性,与寒性的螃蟹同食,则会损伤脾胃,如殿下这样脾胃偏于虚寒的人,是尤其要特意注意的。”说着,她将目光移向了那份桂花炖三雪。 万亦柔紧抿着唇不说话,手指收拢,在衣袖里狠狠地攥在了一起。 “我知道万姑娘来为殿下送些膳食也是好意,可这好意若是弄不好的话,就适得其反了,”漪乔长舒了口气,“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会酿成怎样的恶果都不晓得……” 然而她话尚未说完,就听得“扑通”一声响,万亦柔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天可怜见,亦柔真的不知道这些,不然也不会将这两样同时送来了,”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泪眼汪汪地扯着祐樘的袍角,“殿下明鉴,亦柔对殿下的心天地日月可鉴,绝对不会存着加害殿下的心思!是亦柔无知了,求殿下责罚,求殿下责罚……” 漪乔僵僵地维持着面上的笑,有一种翻白眼的冲动。 刚刚不一直都是她们俩在你来我往的么?这怎么突然就转移了? 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祐樘此时不得不发话了。他缓缓转过身来,笑看向万亦柔:“不知者不罪,我亦未曾怀疑你是故意为之,万姑娘多虑了,快起身吧。” 他那清洌玉润的声音特质融以他一贯温和的性子,极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煦暖春风拂面而过的错觉。 漪乔虽然知道他平时一向如此,但此刻听来还是不免觉得很是不顺耳。 她的目光落在万亦柔一直扯住他衣角不松的手上,不由微微撇了撇嘴。 一直注意着她的祐樘自然看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万姑娘日后注意些就是了,实在不必过于自责,我和乔儿也都没说什么。快些起身吧,让旁人见着了还不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呢,”他不着痕迹地拉开万亦柔的手,“时辰也不早了,万姑娘赶紧去用膳吧。” 万亦柔以为他会将她扶起来,结果他拉开她之后就顺势收回了手,还重又下起了逐客令。一时间,她真是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不过也没办法,太子都亲自发话了,她再赖着不走就太不识趣了。 漪乔见她终于要走了,才暗暗松口气,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在无意的扫视中看到了摆放在桌案边那个以精细的彩色丝线绣成的香囊。 今天是七夕,她霎时便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 她面色瞬间微微一沉,目光“唰”的一下移到了祐樘身上,极快地瞪了他一眼。由于周围还有一众在旁侍立着的宫人,她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祐樘感受到她的目光,抬眸回望向她,一抹温柔的笑意于那双光华流溢的琉璃眸中丝丝缕缕地晕开。 “万姑娘请等一下,”祐樘开口叫住正要转身的万亦柔,回身拿起那个鼓鼓的香囊,斟酌了一下,笑看向她,“这香囊做得甚是精致纤巧,针脚平整如画,囊物也清新怡人,可见万姑娘确是极为用心的。” 万亦柔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叫住她之后,竟是当着太子妃的面夸了她一通,一时颇感意外。 漪乔原本以为他是要将香囊还给万亦柔的,可是她在一旁听着他的话却是越听越不对劲儿。他明知道她的女红做得不好,还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是怎么个意思?而且听他这话的意思,他是想欣然留着这香囊了?想到这里,漪乔心中颇为不满,忍不住恶狠狠地朝他飞去一记眼刀。 祐樘朝漪乔眨眨眼,唇畔的笑意 更盛。 第168节 然而正当万亦柔准备福身谢过太子殿下的夸赞时,却又听他继续道:“可是,这七夕说到底其实就是女儿节,你们女孩子家私下里聚在一起乞巧食巧果就好,没必要将绣品送予我,而且我也没有佩戴饰物的习惯。更何况——你这么做,把太子妃置于何地?” 万亦柔怔怔地望着他。自从她来此,他的话锋就已经不知道转了几回,让她的心忽上忽下的,着实有些闹不清他在想什么。 祐樘顿了顿,面上的笑容始终不变,用不紧不慢的声音接着道;“若是乔儿也欲赠绣品予我,那你抢在她之前算什么?若是乔儿无此意向,那你这么做就是在无形中给她难堪。难道你是想以此显示自己的贴心乖巧而把太子妃比下去么,嗯?” 这本来是一件小事,但是经他这么一说,那高度就立即升了不知几个档。他的语气虽然依然是不温不火的,但是万亦柔明白,那话其实是极重的。 这宫里头最忌讳的就是不分尊卑,而她在极力向太子表现的同时,就不免有将他人比下去之嫌。而这别人,还是地位不知比她高多少的太子妃。 从这个层面来说,她做得越精细,就越显出她居心叵测。他刚刚夸奖的话,瞬间就可以变成治罪的责难。 他的心思,永远是任何人都无法揣度的。万亦柔突然觉得身上一寒。 于她而言,为今之计就是赶紧抽身,不然说不定他真的会降罪。她紧紧咬着嘴唇,低着头不敢看他:“殿下明察,亦柔绝无此意,亦柔只想对殿下好。殿下所言亦柔记下了,日后不敢再犯——亦柔告退。” 她说完,转身又向漪乔行了礼,之后就趋步退出了大殿。 万亦柔一直都是背向漪乔的,所以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可漪乔全程参与,却也觉得这中间的转变快了点。 “乔儿不是说有事情找我么?什么事?”他伸臂轻轻拉过漪乔的手,眸中盈满温柔的笑意。 漪乔望了一眼万亦柔离去的方向,顿了一下才转首看向他,微微一笑:“臣妾是来殿下这里蹭饭的。” 祐樘眸光闪了闪,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抬眸扫了殿内的宫人们一眼,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好了,眼下说话不必拘束了,”他含笑将漪乔拉入怀中,“乔儿今日不给我送膳食,居然还要来蹭饭?我可是一直都在等着乔儿派人送午膳来呢。” 漪乔对着面前摆了满桌的珍馐琼浆做了个夸张环视的动作,故意撇撇嘴道:“殿下这里几十道菜呢,不多我一双筷子吧?而且听殿下这话的意思,殿下等的是饭菜,不是我吧?” “怎么还叫我殿下,”祐樘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乔儿能来和我共进午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乔儿鲜少来文华殿,平日里都是派人将做好的膳食送过来的。我见不到乔儿,就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乔儿送的饭菜过来了。” 漪乔嘴角抽了抽:“所以说,见菜如见我?” “乔儿这么说倒也不错,推而广之,吃菜也是同理,”他悠悠一笑,“我每次都会先吃乔儿送来的那份。” “再吃她送来的那份?”漪乔眸光一转,斜了他一眼。 “她送来的东西,我可是从未碰过。不过话说回来,”他侧首笑看向她,“看乔儿来时胸有成竹的样子,乔儿是不是提前打听好了她会送什么来?既然知道那两样忌同食,还不快些来提醒我,就不怕我真吃了出事么?” “那也是你活该,”漪乔声音轻飘飘的,不怀好意地朝他笑了一下,“谁让你吃她送的东西的?不过呢,我瞧着这道桂花炖三雪还是很好的,雪蛤可是美容养颜的佳品啊,倒掉可惜了,不如就归我了。” 祐樘不由失笑:“乔儿就不怕她在那里面做什么手脚么?” “她能做什么手脚?下春|药么?就算是真的不幸被我言中了,那不是还有你呢么?”漪乔冲他挑了挑眉,故意勾出一抹痞痞的笑。 祐樘笑了笑,却是没有继续和她贫。他动作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收起了些玩笑之色:“乔儿可知近来我一直晾着万亦柔这件事情的用意何在么?” “故意让我吃醋。”漪乔鼓了鼓腮帮,顺口答道。 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再想想。” 漪乔见他如此,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她微蹙眉回想着这几日的种种,沉吟片刻之后,忽而恍然:“你是……你不会是想……锻炼我一下?” “嗯,”他轻轻颔首,双手环在她的腰间,“乔儿和我呆在一起的时日久了,随意惯了,也就容易忽视掉自己太子妃的身份。乔儿,你要记住,你是将来要登临凤位成为中宫之主的人,地位尊崇。而且虽然我不纳妃嫔,但想来你要应对的事情也会很多。” 她这段日子只顾着应对两方面的麻烦,忙得团团转,却并未往深了想。原来,他还有这样的深意。想来,朱祐杬的提醒也确实有道理。只是她作为一个现代人,于此没什么观念,他又一直都是以平等的态度来待她,她很多时候其实都没把他当做太子看待。 不过,他现在这是在和她强调等级观念么?虽然心里知道可能是自己多虑了,但漪乔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这是在古代的封建社会,说到底,他是尊贵的皇储,而她不过是他的妃子而已。 “乔儿在想什么呢,”祐樘敏锐地察觉到漪乔的不对劲,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略带异样的神情,不由低叹一声,捧起她的小脸,柔声道,“又胡思乱想了?我可是从未想过在乔儿面前摆架子,乔儿是我深爱的妻子,在我面前怎样都好。我只是想告诉乔儿,在其他人面前,你要学会用自己手里的权力,要拿出国母之风。乔儿方才的表现便很好,落落大方且颇有风仪。” 漪乔抬眸迎向他坦诚的目光,感到心头有一股温热的泉水细细淌过,面上缓缓绽开一抹清浅的笑容。 她又恢复了轻松的神色,一双明澈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干咳一声:“我平日里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不是也表现得挺好的嘛……” “我是想敲打敲打乔儿,让乔儿做得更好,”他唇角慢慢悠悠弯起一个弧度,“乔儿要知道,你如今的位子是多少人挤破头都争不来的,还不好好珍惜?” 漪乔望了望头顶上浮雕彩绘的藻井,继而以手托腮,皱着一张小脸,佯装苦恼地道:“唉,我突然发现嫁给你好麻烦啊,不然我改嫁算了。” 祐樘听了这话也不以为忤,面上的笑意反而寸寸加深,声音也越发轻慢低缓:“乔儿要改嫁呢,也无妨。只是我保证,乔儿再嫁给谁,我绝对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所以,乔儿若是和谁有仇的话,就尽管改嫁给他吧。” 漪乔看着他面上那温和依旧的灿烂笑容,没来由地感到汗毛一竖。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她讪讪地笑了笑,“我不是说过嘛,我以后一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你随你。” “不过,”她清了清嗓子,赶紧打住他的话茬儿,“现在你的意图也算是达到了,总是可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万姑娘的事情了吧?” “这是自然,”祐樘轻笑一声,“乔儿附耳过来。” 漪乔来了精神,连忙凑过去,听他如此这般地耳语了片刻。 “这,这是不是有点……”漪乔犹豫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没有人可以靠着全然的宽仁在这宫里头活下来。乔儿若是不愿意的话,那陷入困境的就是你,”他温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乔儿放心,不会闹出人命来的。更何况此法还可以一箭双雕,又有何不可?” 漪乔思量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 祐樘忽然想起墨意让他转交的那封信,面上浮起一丝鲜见的迟疑之色,继而斟酌着对漪乔道:“乔儿,除了我之外,你可知道还有谁是你和云公子都认识的?” “我和墨意都认识的?呃……除了你之外就没了吧?怎么突然问这个?”漪乔望向他的目光里满是不解。 他有些踟蹰地开口道:“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东西?啊!我知道了,”漪乔笑嘻嘻地扯住他的手臂,“是不是你给我准备的七夕礼物呀?” 他含笑摇了摇头:“不是。” 第169节 漪乔小脸一垮:“啊?那你不会忘记给我准备七夕礼物了吧?你之前可是答应了要送我的……”她可怜兮兮地瘪嘴看向他。 “答应乔儿的事情我怎会忘记,礼物乔儿晚上便能看到,只是,我怕乔儿会嫌弃。” “不会的不会的,”漪乔眨眨眼,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抓住他的手,故作严肃地道,“今天是七夕诶,这么浪漫的日子,你还不赶紧抓住如此好的时机再跟我表白一次?自从那次在断崖下表白了之后就再没说听你说过。”说到这里,她不由佯装生气地沉着脸看他。 虽然她的有些用词很是奇怪,但是和她相处了这么久,祐樘还是能够很容易地明白她的意思的。 “这个啊……这个也简单,”祐樘唇畔晕开一缕温柔若水的笑容,收了收手臂,将漪乔又圈得紧了一分,继而附在她耳旁暧昧吐息,“乔儿试试色|诱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小乔说乃体质寒,乃不寒也得寒,乃说是吧陛下?xd~~~大家记住这条饮食禁忌哦,梨和螃蟹是不能同食的哟~~~(*^◎^*) ☆、第一百一八章 说好的礼物 熔金落日斜斜地趴在远处宫殿的琉璃瓦檐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吹得围绕身侧的流云向四周慢腾腾地挪了挪身子。 漪乔收回投射在窗外的视线,转过头来神情就是一垮。 她和祐樘今日是一起回的慈庆宫。用完午膳之后,他让她先去偏殿再等他一会儿,待他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他们就一道回了慈庆宫。她问他今日为何回去得那么早,他笑着回答说是因为要给她准备之前承诺好的七夕之礼,为此他特地将时间给腾了出来。 于是,回来之后,他就让她乖乖呆在这里,嘱咐她不要出去,等他将礼物呈给她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在这处静室呆了大半个下午,无聊了就翻翻书练练瑜伽,可是无论做什么她都不能完全静下心来,总会不由自主地琢磨着他会送什么礼物给她,百爪挠心一样地难受。 她双手托腮,盯着面前的香钟发呆,又想起了在文华殿的那一幕。 她原本想着,不管是软磨还是硬泡,好歹再逼他表白一次。可是事实证明,她远远低估了这项任务的艰巨性。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让她色|诱他,主动投怀送抱。但不管怎样,她都觉得就算是真的成功了,这样得来的表白多少也会让她不舒服。 那次他们一起坠崖,他虽然已是遍体鳞伤,但仍紧紧抱着她,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伏在她耳旁倾吐爱意,她当时有多么动容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那种激荡到灵魂深处的触动,令她如今想来依旧记忆犹新。 相较之下,她就更不愿意用色|诱的法子去换一句“我爱你”,所以当即就表了态。祐樘对此也未多言其他,只是一笑置之。由此,她更觉得他可能是早猜到了她不会同意,只是故意逗逗她而已。 她心里原本有些闷气——怎么想听他说一句话就这么难?可是她转念一想,或许他说得对,这种话说多了也就腻了,如果说“我爱你”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随意,那便也就消弭了这句话语所带来的激越感动和温暖蜜意。所以她也就索性不执着于此了,一切随缘的好…… 漪乔长长地叹口气,压下这些乱糟糟的心绪,正想再练一会儿瑜伽,但这时又听到自己的五脏庙已经在抗议了,无奈之下,只能先填饱肚子再接着等他了。 “尔岚,”她朝外面唤了一声,“时辰不早了,传膳吧。” 一阵轻微的推门声响起,尔岚恭敬地朝漪乔行了礼,之后犹豫着道:“娘娘,如今不能传晚膳。” “不能?莫非膳房还没准备好晚膳?这都什么时辰了。”漪乔轻蹙眉头看向她。 “不……不是,是殿下一早便吩咐下去说,今晚不必准备晚膳了,故而……故而……” “什么?殿下吩咐不备晚膳了?”漪乔一时间感觉摸不着头脑,正想再问下去,却听得祐樘吩咐宫人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把我那张高束腰的黄杨木圆桌并那一套的玫瑰椅搬过来。” 漪乔愣了一下,待转眼看过去的时候,已经看到他笑意盈盈地施施然走了进来。 “你……”漪乔正想问问他这唱的是哪一出,但是突然想起周围还有不少人在,立即反应过来,干净利落地从锦垫上起身向他福身见了礼。 他含笑将她扶起来,随即又细心地为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凝眸看向她:“如今已然入秋,乔儿穿得是不是单薄了些?” 漪乔朝他眨眨眼,笑道:“没事,现在是初秋而已,况且这屋子里也不冷。” “乔儿又在练那什么瑜伽?” “是啊,练瑜伽要穿得宽松轻薄一点嘛……”漪乔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嘴,往外扫视一圈,见那几个嬷嬷没有在近旁,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现在做事情都得避着那几个监视器。说起来,她如今练的可是高级瑜伽,这身体的柔韧性还算是不错的,但终归不如自己原装的好用,有些体位练习都还做不到位。这样的动作要是让她们几个看见了……还不以为她是想不开,要自虐堕胎? 祐樘眸光一转,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不过他也未说什么,只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余光瞥见几个太监已经将他要的东西搬了过来,就示意他们抬到里面来。 漪乔在见到那套被小心翼翼地搬进来的桌椅的时候,目光中禁不住露出惊叹之色。 不说那高贵典雅的形制线条,也不说那巧夺天工的雕镂技艺,单就那桌椅所用之材,就足够夺人眼目的。 纹理细腻,秾华文绮,在此刻黄昏时溶浸着淡淡橘晕的天光的点染下,泛着柔润的和光,彷如牙雕一般精致瑰巧。 整套桌椅静静陈列,于圆浑奢华之中又突显出清新秀妍的雅致,一望即知乃是上品中的上品。 漪乔在皇宫里生活的时间不算短,好东西可以说是见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这套古典家具几眼。 那玫瑰椅一共有两把,祐樘示意漪乔坐在其中一把通体透雕靠背玫瑰椅上。漪乔坐定后,抬头看向他,才发现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溜双手捧着金漆托盘的宫女。 他冲她微微一笑,随即回身,将衣袖稍稍往下拢了拢,继而依次将托盘里的东西一样样端起,亲自摆放到了漪乔面前的圆桌上。 漪乔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个场景她并不陌生,每日传膳的时候都会看到。 可是,今日却有所不同。 她愣愣地看着他来回忙碌的身影,一时觉得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俩人。 “乔儿这就看傻了?”他一边帮她将一应餐具都稳稳妥妥地摆好,一边揶揄地笑看向她。 “才不是,”漪乔干咳一声,转移话题,“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帮我端菜布菜?那也不用这么久吧。” “自然……不止,”祐樘的目光在桌子上逡巡一圈,“难道乔儿没看出来,这些都是出自我手么?” “啊?”漪乔先是一怔,而后捂嘴轻笑了起来。 第170节 祐樘忙完手上的事情,见一切都准备停当了,才落座在漪乔的对面,觑着她,悠悠一笑:“乔儿不信?” “信信信,”漪乔嬉皮笑脸地和他打哈哈,“就算是光看这阵势,也该相信是出自殿下之手——也亏得殿下心细,给所有的汤菜都盖上了盖子,是不是怕被别人看见了笑话所以不敢示人呀?或者说,是怕我笑话?你放心,要笑我也会憋到没人的时候再笑,绝对会给殿下留着面子的。” 祐樘看着她那明显不相信他所言的神情,也并不着急,反而认同似的微微颔首:“嗯,知我者,乔儿也,我还真是不敢示人。” 漪乔又盯着他看了半晌,清了清嗓子,用极其不确定的口吻道:“这真是你做的?” “那不然呢?乔儿以为,我忙活了这么久,是去做什么了?只是到底有些仓促,我同时在好几个灶台间打转,也没做出来多少。” “你……你真的……”漪乔指了指面前或用镂金纯银或用青花彩瓷托盖的几道菜肴,犹疑地道。 所以,这就是他吩咐膳房不必准备晚膳的原因? 倒并不是她怀疑他的诚意,实在是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平日里都是被人供起来的,方才他亲自为她端盘子,做宫人们才会做的活儿时,她就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更遑论如今。孔子教育士人“君子远庖厨”,普通男子都是不屑于进厨房的,何况是他堂堂皇太子。 况且,她是真的很难想象他在烟熏火燎的膳房里切菜片肉掂锅掌勺的样子,她真后悔没跑去围观一下…… 想到这里,她不由将探究的目光转向他。 祐樘知道她在想什么,似乎很是郁郁地叹口气:“我辛苦张罗了这么久,乔儿居然不相信我——不必瞧了,我从膳房出来之后就去换了身衣服,收拾妥当了才来见乔儿的——乔儿不是饿了么?怎么还不动筷?” 漪乔讪讪地笑了笑,起身去一旁净了手,用巾帕擦干之后,才慢腾腾地坐了回去。 他之前从来没做过饭吧?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下锅什么时候该翻炒么?不会把糖和盐搞混吧?想起她上次让他帮着打下手,结果他把她的小膳房弄得鸡飞狗跳的场景,她就忍不住抚了抚额角。 不过无论如何,单凭着他这份诚意,她就决定不管他做成什么样子,她都要吃下去。 “乔儿等一下,”祐樘出声阻住漪乔掀盖子的动作,继而缓步走到她面前,“让我来。” 漪乔收回手,见他将手放在另一个缠枝圆雕的握把上,然后轻轻往上一提,就将盖子掀了开来。 瞬间,漪乔的小脸窘了一下。 ☆、第一百一九章 沉沦的缱绻 那焦炭一样黑乎乎的一团是什么东西?看形状,像是……鱼? 漪乔心里这么想着,便顺口说了出来。 “乔儿真聪明,居然能看出来,”祐樘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那个是鲥鱼。” 漪乔执起筷子翻了翻那焦黑的一团,发现那鱼背面的情况稍微好一些,起码能透露出些正常的色泽。她的嘴角暗暗抽了抽,哭笑不得地在心里暗道:其实这条鱼是自焚了吧…… “那个,我想问一句,你是在哪个膳房烹饪的?” 他面色好像有些局促:“不是在乔儿辟出来的那个膳房,那里太小了,施展不开,做一两道菜还行。我去的是西面的那个大膳房。” “哦,”漪乔暗暗舒了口气,随即又戏谑地看向他,“那膳房如今尚存吧?” “嗯,还健在,”他笑着回她一句,随即眸光似是黯淡了一分,“我就说了乔儿会嫌弃的,果不其然。”说着,他轻叹口气,转身就要坐回去。 “哎哎哎,”漪乔连忙起身拉住他的手,冲他甜甜一笑,软声安慰道,“我没嫌弃,我感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你第一次做饭,能把生的变成熟的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我这就去吃,好不好?” 祐樘的面色有些异样,不露痕迹地将左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转而虚揽着她的腰,回以一笑:“好,今日膳房也没备着晚膳,乔儿若是觉得不够吃,只管说,我再去做。” 漪乔的笑容有些僵硬,可是又怕他伤心,无奈之下,只好在心里哀嚎一声,认命地乖乖坐了回去。 正当她努力挑出勉强能吃的部分,刚要送进嘴里的时候,却被他抢先按住了动作。 下一刻,她感到他从背后环住她,趴在了她的肩头。一阵清洌的笑声低低地流溢而出,宛若秀逸山林中淙淙穿流而过的甘美溪水,怡人非常。 然而漪乔听到这笑声却是脸色一黑。她转头瞪他一眼,举起筷子就要敲过去:“你又骗我!又骗我又骗我……” “乔儿手下留情,我冤枉,”他笑着握住她的手腕,“乔儿倒是说说,我骗你什么了?” “你……你骗我……”漪乔噎住,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要控诉他什么。 他眨眨眼,满面的纯良之色:“那菜确实是我做的,膳房也确实没被我毁掉啊。” 漪乔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收回手,但仍然不放心地用狐疑的目光不住地打量他。 她如今虽然已经对他的性子无奈了,但是潜意识里却仍然孩子气地不想服输,每次他一露出这样的笑容,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又被骗了。 “乔儿为何不掀开其他的菜肴看一下呢?”他抿唇一笑道。 漪乔怔了一下,随即回过头将扣着的盖子一个个地揭了开来。 这个……她没眼花吧? “我要同时照看好几样菜,又得时时回想之前记下的菜谱,有些忙不过来,结果那道红烧鲥鱼就变成了那个惨不忍睹的样子。” 这里有六七道菜,再加上几样小点心,他之前又没接触过这些东西,那么多的菜谱食谱,他是怎么记下来的? “为了今日这顿晚膳,我还特意将这套黄杨木的桌椅搬出来了呢。黄杨木可是有千年长一寸之说,极为珍贵。而且黄杨无大料,多见的是做成木梳或者匣子之类的小玩意儿,能打造成整套的大件家什是极难得的,这套桌椅我是不轻易搬出来示人的,连乔儿都没见过。” 漪乔眼前一亮,恍然想起一件事:“啊!我想起来了,上次我托你转交给墨意的那个匣子就是黄杨木的,我都不知道呢,还是你告诉我的。” 祐樘的神情一滞,随即轻笑一声道:“嗯,我认得这种木料——乔儿不饿了么?” “饿啊,但是不急在这一时,我还想起了一件事情,”漪乔冲他摊开手掌,嘴角微微一扬,“你不是说有东西要交给我么?东西呢?是不是墨意要给我的?” “原来一提起云公子,乔儿就把我晾在一边了,”他唇畔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垂了垂眸,“好,我这就去取来。” 漪乔能听出他此刻语气的不同,不由一怔——他生气了? 第171节 然而等她反应过来要叫住他的时候,他已经出了房间。 目光在桌子上逡巡一番,漪乔抿抿唇,将手指放在碗沿上触了触。还温热。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其实这顿晚膳耗费了他不少心血吧?她一直觉得他锦衣玉食惯了,突然要他下厨,不把厨房烧了就不错了,所以她的期待值基本为零,但是没想到……原来他可以做得这么漂亮。她第一次做饭,绝对做不出来这样的水平。 门轴的转动声轻轻响起,漪乔猛然一个激灵,旋即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怎么这么慢,饭菜都凉了——我把椅子搬到一起了,咱们一起用膳。” 祐樘抬眸看她一眼,握着书筒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继而神色颇为犹豫地将手中的物件递到漪乔面前:“这是云公子托我转交给你的。” “你那么严肃干嘛,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漪乔扫了那书筒一眼,“或者是怕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祐樘目光闪动,一双漂亮的琉璃眸逐渐变得幽深,淡笑道:“乔儿不必管我,我只是负责将此物送到乔儿手上,云公子再三交代要你亲启。” 一定要她亲启?什么东西,搞得这么正式。 虽然漪乔也很想知道,但她还是暂且压下心中的好奇,随手接过那书筒,放在一旁的书案上,然后拉着他坐了回去。 “我还真是没想到你可以无师自通,以后无论在哪方面我都不敢小觑你了——现在我算是知道你为何要将这些菜肴和点心都盖着了,你是怕御厨看见了惭愧,对吧?要是知道了连太子殿下的手艺都能和他们媲美,他们八成都不好意思在宫里头继续混下去了。”漪乔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笑嘻嘻地看向他。 “乔儿那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祐樘收起了方才的沉思之色,点了点她的鼻尖,“我其实之前学过的,只是……多年未曾下厨而已。” “学过?你学这个做什么?”她如今练得一手好厨艺,那是母亲刻意培养的结果,可是他学厨艺有什么用? “不说这些了,”他拿起她面前的碗碟,动作文雅地盛了一小碗紫糯薏米粥,又往小碟子里夹了几样菜,“我忖着宫里头的御膳乔儿可能吃得有些腻味,所以这次做的都是些民间的家常菜,想来乔儿在娘家时,这些东西当是常吃的——我来喂乔儿吧。” 娘家……她真正的娘家可是在五个多世纪以后的遥远时空。在家里吃几样母亲亲手做的家常菜,这么简单平常的事情,她这辈子恐怕都与之无缘了。漪乔的神色不由黯了黯。 “发什么呆呢,”他夹了一块竹丝鸡到她嘴边,用碟子在下面小心地接着,柔声提醒她,“来,快张嘴。” 漪乔下意识地张口让他喂了进去。她想起母亲曾对她说过,一个人对你的爱,是会融入生活中的每个细节里的。能够找到一个真正将爱意和疼宠掰碎了化在日常琐屑里的人,那实在是一件很幸福也很幸运的事情。 r&gt; 她在心里轻轻地呢喃道:妈妈,我现在找到了,你看到了么? “乔儿怎么哭了?”祐樘放下手里的碗筷,小心翼翼地为她一点点拭掉泪迹,而后轻叹口气,温柔地将她揽到怀里:“是不是想家了,嗯?过几日我安排乔儿回家省亲,好么?” 漪乔也不知道那泪是何时落下来的。家对她来说,一直都是一个心结。虽然刻意不去想,但是那份不期然而起的惦念是割不断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回抱住他,哑着嗓子给自己打圆场:“我是觉得你太好了……还好我先下手为强,我这是喜极而泣。” 祐樘低低一笑:“比你下手早的多了去了,只能说,乔儿下手下得很是地方。” 漪乔抬手将面上的泪痕擦干,长长呼了口气,又恢复了笑容:“比你下手早的也多了去了,事实证明我眼光还不错——你放心,我既然把你拐到手了,就一定对你负责到底——所以,我现在去拆开那书筒,你不介意吧?” 祐樘面上的神情越发复杂难言,略顿了一下,才笑着点点头。 漪乔几步走至书案前,用工具打开了那个竹制的书筒。一张字条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的心莫名地激跳起来,去取字条的手居然微微发起抖来。 拿出,摊开,上面的几行行书小字赫然呈现在她眼前。 她面上的笑容完全僵住,目光也有一瞬的呆滞。 一直注意着她的祐樘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神色,不由轻蹙起眉,斟酌着道:“我能问一下乔儿,那尺素之上都写了些什么么?” “啊?哦,没事,”漪乔咬了咬下唇,勉强朝他笑了笑,“我们继续用膳吧。” 这丫头难道都没发现自己答非所问么?祐樘的眸底划过一道判研的神光。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qaq要不,下一章来点福利补偿一下?哇咔咔~~~xd ☆、第一百二十章 午夜的狂欢 晚膳之后,漪乔便早早地回了自己的寝殿。祐樘再三询问到底出了何事,但是她都笑着敷衍说只是忽然心情不好而已,让他放心。 可是,这哪里是说放心就能放心的。 其实,自从他拿到那个书筒,心里就一直隐隐不安,他也不知道这种不安感是从何而来。他甚至曾想过私自打开来看一下那里面的内容,但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自幼时起,各种腥风血雨、大风大浪他都经历的太多了,早已养成了淡定从容的性子,可以说没有事情能让他产生这种长久挥之不去的不安感。而这种矛盾复杂的隐匿情绪也让他犹豫了很久,他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书信交给漪乔。而这些,也是他直到今日才提起此事的原因。 抬眸凝望漆黑天幕中晶亮的星子,那双光华溢转的琉璃眸里竟然罕见地涌起了一抹迷惘之色。随即,那迷惘慢慢被打碎,逐渐转换为难分难解的犹豫和挣扎。片刻之后,一股巨大的风暴自眸底掀起,将方才的所有情绪都尽数席卷吞没。乌黑的瞳仁与无边的夜色连在一起,汹涌成一片勾连天际的惊涛骇浪,狂猛恣肆。 外面的月光星辉被窗子阻绝了大半,屋子里早就熄了灯,黑漆漆的一片。漪乔抱膝坐在床边,长而柔顺的青丝披在后背,侧首静静地靠在膝头,手里还握着那张字条。 她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各种画面,现代的,古代的,现在的,从前的,一幕幕交织错叠在一起,一刻不停地撕扯着她的思绪。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脆弱。她也知道,自己今日在他面前掩饰得很失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是善察人心的他。可是,那已是她所能做的最大限度。 然而,正当漪乔神思摇曳之时,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屋子里多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她心下一惊,眸光霎时凛然,暂且压下自己那乱糟糟的心绪,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团黑影。 这屋子里几乎没什么光亮,她完全看不清楚来人的容貌,只能勉强看出来那团黑影正在一点点朝她靠近。 漪乔暗暗攥紧拳头,开始飞快地在心里分析当前的形势。 这三更半夜不请自来的,难道这人是刺客?可是也不像,若是刺客的话,一早就动手了,不会这么一直拖着。那他是做什么的?采花贼么?可这未免也太荒唐了,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来采太子妃这朵花?不过不管怎样,她都不能放松警惕。 这里是东宫,外面守备森严,这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说明对方的功夫了得。所以,目前来看硬拼绝对是不行的,她那点功夫,对付一下普通的流氓还成,碰上这种高手…… 那么,难道她要大声喊叫招人过来么?外面就有守夜的锦衣卫和巡逻的士兵,寻求外援并不难。可关键是,她这么做会不会逼得对方狗急跳墙?事情真是难办。 就在漪乔犹豫着是来个出其不意然后夺门而逃还是直接喊人的时候,她陡然感到眼前一花,下一瞬就被人钳制住,嘴也被人捂上了。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对方的钳制虽然十分牢靠,但似乎是在拿捏着力道,动作并不粗鲁。她除了不能自如地活动之外,竟然没有什么不适感。 这种感觉她莫名地感到熟悉,漪乔的眸子里泛起一丝疑惑。而就在她愣神的片刻间,对方却突然从她的手中抽走了那张她一直握着的字条。她都根本来不及反应,手里就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第172节 待她回过神来,身上的钳制早就解除掉,那人也已经在她一丈开外。 他踌躇一下,正欲抽身离去,却听得身后一个呢喃似的声音轻轻响起:“祐樘——” 那声音虽然刻意放得很低,但却是笃定无比。 他的身形一顿,定定地站在原地。 黑暗里,漪乔静静地望着眼前人的身影,面上的神色沉淀出难言的复杂。她缓缓起身,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走上前去。 “是你,对么?”她立在他身后,轻声开口道。 须臾的沉默之后,他慢慢转身。望着黑暗中她那双宛若洌洌幽泉的澄澈眼眸,他出言的声音略显低沉:“乔儿怎知是我?” “因为我太熟悉了,”漪乔唇角缓缓绽开一抹清浅的笑容,“或许连你自己都不曾发现,你身上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润和暖,那样入骨的温柔缱绻,又有几人能拥有?” 语落之后,周围即陷入一片静默,漪乔无法看清他面容上的表情。 “我开始时就觉得像你,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这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漪乔苦笑一下,“我知道你很想了解关于这封信的前因后果。你之前也应该曾经派人暗中调查过吧?想来该是查不出什么的。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纵然如此,我却不得不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或许,有一天,时机到了,我会主动告诉你,我只希望到那时你能相信我的话……” “你不明白我的心情,”他出声打断她的话,“乔儿,你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对么?” 漪乔张了张口,犹豫半晌,却是选择缄默不语。 他笑了笑,轻言道:“我总是感到你有一个很大的心结,而且,你的心似乎不定,我有时甚至横生出一种你不属于这里的奇怪错觉。” 漪乔心中触动,踟蹰片刻之后,轻叹口气道:“我虽然不能将整件事情告诉你,但是既然事已至此,那么告诉你那信上的内容也无妨。你还记得青霜道长吧?上次我前往碧云寺就是去拜访他,当时你也随着我一起去的。这信就是他写给我的。我当时嘱咐青霜道长,若是有什么事要告知我的话,就将信交给墨意,而我当时从碧云寺出来之后正好遇上了墨意,就顺便和他打了招呼。道长在信上说,让我近段日子务必抽出空子再去一趟碧云寺,有事要面议。” 祐樘面色微沉,一双漂亮的眸子瞬间变得幽深邃远,仿似暗夜里骤起的无底漩涡,噬人心魂。 漪乔微微垂眸,虽然知道自己在这样的黑暗里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还是别过目光不敢看他。 两人都缄默着不开口,周围静得可怕。漪乔的内心本来就煎熬,如今再加上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越发感到透不过气来。她勉强辨认着去拉他,然而在触到他的手的时候,却觉出有些不对劲。 她轻蹙起眉头:“你的手怎么了?” 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并不开口答话。 小心地抚着他左手手指上那道狭长的伤口,漪乔能想象出他那玉雕一般修长漂亮的手上横出这么一道粗粝伤口的触目惊心。 她的心揪得慌,把他的手捧在手心里,心疼不已地道:“是不是今日下厨的时候划伤的?你不会笨到为了不引起我的注意,就刻意不包扎吧?你平时不是人精一样么,怎么这会儿就犯傻了呢?也怪我,你刚刚还喂我吃饭来着,我只顾着想事情了,竟然都没发现……” 她絮叨半天,见他仍是不说话,不由叹息一声,上前一步,倾身抱住他,伏在他怀里闷闷地道:“好了,其实我觉得可能是自己杞人忧天了,或许什么事儿都没有呢?你也别想那么多。你患得患失,我又何尝不是呢?你现在就这样了,将来登基之后,还不整个就是一块被人惦记着的鲜肉啊?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你的,我不得天天战斗力满值地提防着啊?说心里话,你真的是我在这里最大的牵挂……” 然而,她话尚未说完,就被他扳起肩膀,低头以唇封住了口。 漪乔愣了一下,正想回应他,却一个不防就身体腾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瞬间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耳朵根。不过她首先考虑的不是这个。 她挣扎着去拉他的手,在他肆意索吻的时候拼命挤出说话的空当:“你的……唔……你的手还没……还没包扎……唔……” 奈何他根本不理会,反而不容分说地加深了那个吻,一路将她抱到了床边。 漪乔被他的吻迫得呼吸困难,有些承受不住,白皙的脸颊上酡红愈加明显。就在她感到自己快要昏过去的时候,骤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云缎孔雀羽薄被上。由于缺氧那股劲儿还没过去,她如今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瘫在床上不停大口大口地喘息。 望着床上鬓云散乱的人,祐樘眸光闪烁,面上神色莫测。他抬手除去自己外着的衣袍,只留下一层纯白色的丝质里衣,旋即一个倾身,将双手撑在了漪乔头部两侧。 漪乔望着面前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嗫嚅了一下,红着脸试着劝他:“让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好不好?不然伤口裂开了怎么办?还有,你真的要……要那个么?外面还有宫女太监守着呢,万一被发现了……”她说着说着脸颊越来越红,声音也渐渐低不可闻。 “那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乔儿放心。至于门外守夜的人——乔儿难道不觉得,他们要发现的话早就发现了么,”他轻轻抚了抚她烫得厉害的脸颊,唇角微微一弯,“那日是谁说下一次还指不定是谁第二天起不了床的?怎么眼下羞赧至此?” “我……我,”漪乔吞吐半晌,一时间语塞,于是撇撇嘴,斜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脸没皮的么?见我第二面就敢求婚……” “没脸没皮又怎样,”他冲她挑了挑眉,“就算我没脸没皮,乔儿也已经没得选了。” 他敛了敛容,不待漪乔开口,就伏在她耳畔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郑重道:“不许离开我。” 漪乔转眸看他,知道他这话已然是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了。 虽然安慰他说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她心里很清楚,极有可能是那道长找到了让她回返原来时空的方法。只是她还不能和祐樘坦明自己的来历,这一层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 那么若是真的可以回去了,她要如何? 漪乔正自出神之际,忽感唇瓣上一疼,随即听到他语调微扬地贴在她耳旁吐息:“居然心不在焉,嗯?我说的话乔儿可记住了?” 漪乔摸了摸被他咬痛的嘴唇,慢慢点了点头。 他眸光微敛,继而干净利落地将漪乔身上单薄的寝衣剥了下来,随手抛到了床内测,紧接着就去解她亵衣的带子。 “等一下,”漪乔按住他的手,不服气地看向他,“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来解我的衣服?这次我自己来。” 大概是由于此时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漪乔的胆子才大了一些。要是搁在灯火敞亮的明室,她八成是没那个勇气说这样的话的。 可是她好容易胆儿肥一次,那带子却偏偏和她作对一样,解了半天都解不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成了死结。她苦着一张小脸,窘迫得连脖子根都染上了红晕,但是奈何越急越解不开。 “乔儿不会是故意的吧?若是再解不开的话,信不信我直接把这亵衣给震碎了?”他唇角勾着笑,半真半假地道。 “别……那我明天穿什么啊,”漪乔说话间那肩带已经被解了开来,“好了解开了——哎哎哎,你干嘛,你……” 祐樘迅速地将她的手拉下来,随即手指灵巧地勾挑几下,她另一侧的肩带就顺利地松了开来。再无任何迟疑,他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她身上剥了个干干净净。 这样黑暗的环境,似乎对他视物并未构成多大的影响,如同处于明处一样。 初秋之夜里还是有些寒气的,由于担心她冻着,他细心地将薄被扯过来,手腕在身后一绕一抛,那柔软光滑的缎被就严严实实地盖在了两人身上。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凝望着她的眼眸,目光温软得似要化掉。少顷,他低柔和缓的嗓音清晰地传入漪乔的耳中:“我爱你,乔儿。” 漪乔瞬间愣住——合着她死活逼了他那么久,他眼下倒是自觉自动地说出来了? 第173节 可他哪里会给她发愣的机会,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绵密如织的吻便伴着灼热的呼吸铺天盖地地袭来。 从细腻水润的唇瓣到光洁滑嫩的脸颊,顺着修长的脖颈,炽烈的吻一路蔓延到那精致的锁骨。他的眸光微微闪烁,在那漂亮的美人骨下面烙上了一个暧昧的吻痕。 脑海里还回荡着他方才的那句温柔细语,漪乔抿了抿唇,突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无论如何,她都要珍惜眼前不是么?不管将来等待她的是什么,有他在身边,她都能以一颗勇敢的心走下去。她爱的人也爱她,这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一丝会心的笑容划过唇畔,随即她的嘴角又向上一扬,勾出了一个狡黠的弧度。 她抬手抚上他的后背,手指滑进他颈窝,然后抓住他的襟口就开始往下脱他的里衣。 祐樘眸中漾开一缕笑意,缠绵的吻未有片刻的间断,只由着她动作。 等到他身上的衣物也被她除了个干净之后,她忽然伸臂抱住他,然后猛地一个用力,来了个调转,压在了他身上。 两人此时都是未着寸缕,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肌|肤相亲的清晰触感刺激着漪乔敏感的神经,让她忍不住一阵轻颤。她唯恐自己再被压下去,身体动了动,死死地压在他身上。而她却没注意到,如此一来无形之间也就增加了身体间的亲密厮磨。祐樘的眸光愈加幽深,却似乎并没有解除她钳制的意思。虽然这于他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 漪乔勾住他的脖子,俯首将自己的唇压在他的唇上,而后毫不费力地撬开他的嘴唇,肆无忌惮地和他纠缠在一起,不断加深这个吻。 祐樘眼帘半阖,一边温柔地回应着她,一边将她的青丝顺到一侧,玉雕一样修长漂亮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在她光洁柔润的背上一点点游移。 漪乔觉得自己的吻技还是不够娴熟,没持续多久她就感到喘不过气来。可她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落下风,于是趁着离开他唇瓣换气的间隙,气息下移,喘着粗气间歇地用自己此刻已然十分火烫的唇瓣掠过他弧度优雅的下巴和脖颈,然后侧移到他圆|润的肩头,最后顺延到他胸前那嫣红的一点,还故意舔吮了一下。她感受到他的身体瞬间一绷,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 她重又吻住他,感觉到他越来越烫的体温和身体的明显变化,她开始暗暗寻找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突破口。 此刻,漪乔都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不过黑暗是最好的掩饰,虽然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但是想着他应该看不到自己的羞窘,而且好歹之前也曾经有过一次,她的胆子也就又大了一分。 她的手试着在他身上撩拨,顺着他紧致的肌理一路下移,直到触到了此刻已经亢奋昂起的某个部位。她只觉那隆起热烫得很,眼下坚硬如铁,似乎已是蓄势待发。 第一次的疼痛给她留下了些阴影,所以她打算借着这次主动克服掉。 这是第二次,所以……应该不会疼了吧?她咬着唇暗想。 她稍稍坐起身,一手不忘帮他笼着被子,另一只手握住那昂起的硬物,确定对准了之后,就慢慢试着往下坐。 可是事情并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么顺利,在一点点往里挤的时候,疼痛还是不期而至。她的动作不由顿住,紧咬着下唇,眉头渐渐蹙起。 祐樘感受到她的异样,不禁轻轻叹笑一声,随即扶住她的纤腰,动作极尽小心翼翼,当下就又来了一次调转。 “我好容易想让乔儿一次,乔儿居然也未能把握住,”他的面上笑意宛然,“那就怪不得我了。” 漪乔此刻也顾不得懊恼,抓住他的手臂,紧蹙着眉头下意识地低呼道:“疼!轻一点……” 他唇畔晕染着一丝温柔的笑意,轻轻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放心——不过乔儿的身子太青涩了,等一下可能还要忍一忍。放松一些,乔儿莫紧张。” 他安抚过她之后,伏低身子吻住她娇艳润泽的唇瓣,同时双手附在她那饱满柔软的丰盈上,慢慢挤压揉捏,手指还不时地挑|逗着上面的两枚挺翘,刺激得漪乔禁不住一阵呻|吟,只是因为嘴唇被他禁锢着,所以那破碎的声音也就淹没在了他的吻里面。 他一边逗引着她,一边瞅准时机一点一点逐渐往紧窄的甬道里面推进。 漪乔感到自己的身体迅速软化,下|体的胀痛感也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强烈的酥麻快|感。 祐樘眸光一转,旋即箍住她的腰,身体猛地一沉,霎时一贯到底,尽根没入。 漪乔低呼一声,双手揪紧了身下的被单。 他伏在她耳畔柔声问道:“痛么?” 她微喘几口气,秀致的眉头逐渐舒展开,缓缓摇了摇头。 他已经隐忍了许久,但终是担心她吃不消,开始时律动得十分缓慢。 一股奇妙的快意流窜到四肢百骸,电流一样冲击着她全身的神经。她的喘息越来越急促,断续的呻|吟声自口中溢出,却总是担心被人听到,刚刚出声就赶忙闭着嘴。她总觉得现在这样有些偷情的意味,虽然他们是合法夫妻。 她情不自禁地伸臂攀着他的身体,承受着他越来越激烈的欢|爱。 他的气息亦是越发急促,动作幅度渐渐变大,频率也渐渐加快。他紧紧抱着她,磁性的嗓音略带喑哑:“乔儿,把腿缠在我的腰上。” 漪乔的双颊瞬间又滚烫一分。不过都这个时候了,她也没什么可扭捏的。顿一迟疑,她依言将自己修长的双腿绕在了他的腰身上,方便他动作。 两人急促的气息交缠在一起,热烈的拥吻中,亦不知道是谁纠缠着谁。 他的动作越发激烈,漪乔感受到一种酣畅淋漓的极致快意正一浪高过一浪地向她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似乎是怕自己被这股浪潮冲走一样,收紧手臂牢牢地抱住他。 她眼前仿佛有绚烂的烟火次第绽放开来,瑰丽耀目,让她几欲晕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动作的不断加快,他将她放倒在床上。觑着她水雾迷蒙的一双眼眸,他知道她此刻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然而饶是如此,他还是凑到她耳旁,微微喘着气,用异常低沉的声音对她言道:“无论你到了哪里,我都一定会将你找回来。所以,永远也别想着离开我。” 他的嗓音透着一股诡异的魅惑,仿佛每个字都具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听了心弦发颤。 漪乔迷迷糊糊地转眸看他,刚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倏忽之间又被他拉入了无边的欲|海情潮之中。一时间,满室弥漫的都是旖旎的春|情,还有那似乎永世也纠缠不清的情愫。 漪乔隐约觉得他今时与往日似乎有些不同。或许,这个才是最真实的他?朦胧间,她低低地在心里呢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本来这一章昨天就应该更的,但是……一写这玩意儿就卡哇,囧……qaq嗷嗷!!这次素不素算是比较够意思哈?妹子们冒个泡吧……(┯┯ ┯┯) ☆、第一百二一章 一箭落双雕 最近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出了不少,有好的也有坏的。眼下皇帝朱见深的身体每况愈下,这几日更是几乎卧床不起,眼看着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太子每日除了要去文华殿理政之外,还会前往乾清宫探望,日子越发忙碌。 皇宫里气氛紧张,宫人们知道这皇宫马上就要新旧交替,伺候主子们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唯恐在这个节骨眼出差错。 然而越是战战兢兢,越是不太平。 眼看着自己儿子这样的状况,周太后近日心绪更是异常烦乱。可她却不知道,还有更大的事情在等着她。 这日,她用过早膳之后,正准备去宫后苑散散心,却忽见一个通传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奏禀说,太子妃出事了。 第174节 周太后一听这话,心里当下就一“咯噔”。她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了,心慌意乱地赶忙移驾慈庆宫。还没进到太子妃所在的寝殿内,远远地就看见殿内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婢。 宫人们见太后驾到,一个个慌忙掉转头又向太后叩头。可是周太后此刻哪里顾得上理会这些。她看到太子妃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异常,似乎已经昏迷过去。 周太后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她神色凝重,目光“唰”地转向跪在床边向她行礼的御医,威严的声音都不由有些颤抖:“到底出了何事?” “回……回太后的话,”那名御医直冒冷汗,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太子妃娘娘应该是误服了活血……活血补火之方,以致驱逐攻下,破血和血……恐怕……恐怕……” “说!恐怕什么?!”周太后声色俱厉地吼道。 那御医浑身发抖,咬了咬牙,颤着嗓子道:“恐怕腹中的皇嗣已经不保了……” 周太后身子晃了晃,不自觉地后跌一步。身旁跟着的李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 “皇嗣不保?难道就没有补救之法了么?!开方子,施针,把能用的都给哀家用上!哀家不管你使什么法子,只要能保住哀家的曾孙,统统拿来用!”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实在是已然回天乏术了……太子妃娘娘是昨日服食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如今怕是早已胎死腹中……臣无能,臣该死!”那御医胆战心惊地伏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周太后气得浑身颤抖,暴喝道;“该死?你确实该死!来人呐,把这没用的东西给哀家拖出去砍了!” “皇祖母请息怒,”祐樘不知何时赶了过来,疾步走到周太后面前行了一礼,“如今不是责罚御医的时候。更何况,此事也并非御医的错。” “樘儿你也知道了?” “嗯,孙儿也是刚刚得知此事,就即刻赶来了,”他的目光转向漪乔,走到床边抚了抚她苍白的面容,面色阴沉,“当务之急是让御医开一些下死胎和调养身子的方子,以弥补乔儿身子的亏损。还有就是,追查原由——那活血之方是怎么回事?乔儿为何会误服?” 得知自己好容易盼来的曾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周太后如今又是痛心又是愤怒,险些失去理智。她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樘儿所言在理——你们,谁来告诉哀家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说着,锐利的目光一扫,转向身后仍旧跪着的众人。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们谁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周太后睥睨着众人,一脸寒霜。 尔岚瑟缩了一下,目光左右飘忽一圈,壮了壮胆子,才膝行到周太后面前,叩首道:“回太后,是奴婢。” 周太后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寒声道:“那活血药是怎么回事?太子妃怎么会误服的?给哀家从实招来!” “是。奴婢一直服侍太子妃左右,据奴婢所知,娘娘昨日的饮食一切照常,并无特殊之处……” “没有特殊之处?那可就奇了怪了,”周太后冷笑一声,“你再细想想,若是能揪出那个谋害皇嗣的人,哀家不但不罚你,还会重重加赏!” 尔岚垂首沉默片刻,思索着回话道:“若是一定要找出不寻常之处的话,那就是娘娘近日一直在服用的汤药了。那几位从仁寿宫调来的嬷嬷每日都会熬不同的汤药给娘娘安胎保胎,纰漏可能……可能就出在那上面。” “不可能,那几人都是哀家宫里头的老人,不可能胆大包天地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况且,她们也没理由要加害太子妃。” 祐樘来到周太后面前,斟酌着开口道:“皇祖母,事实究竟如何,还是将她们几个传来问问的好。” 周太后叹口气,挥手示意宫人去宣她们过来。 那几位嬷嬷都是在宫里头呆了大半辈子的人,行事向来稳妥,万万没料到自己每日费尽心思照看着的太子妃竟然会胎死腹中,一个个也都是费解不已。面对太后的质问,俱是直喊冤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直找不出那个下黑手的人,周太后此刻已经濒临暴怒。祐樘敛了敛面上沉郁的神色,温声宽慰了周太后几句,将她搀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来,随后转过身来,代替周太后询问那几个嬷嬷:“昨日是谁煎的汤药?” “回殿下的话,是奴婢。”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嬷嬷垂眉敛目地应道。 “那汤药可是你亲手熬好送过去的?” “那汤药是奴婢亲自煎的,奴婢行事素来谨慎,这种事情不放心交给旁人,都是要亲自过手的。煎好了之后,也是奴婢亲手送过去的。”那嬷嬷很是老成稳重,回答祐樘的问题也是有条不紊。 “那么,”祐樘顿了一下,沉吟片刻后才接着问道,“你再好好想一想,这期间可有何事情发生?” “这……”那位嬷嬷回想了一下,随即声音一沉:“奴婢想起来了,确实有。昨日奴婢送药途中,遇见了几个提着食盒端着药碗玉壶的小宫女。她们几个冒冒失失上前来打招呼,险些撞到奴婢手里的托盘。其中一个宫女还打碎了自己端着的玉壶,里面的酒液溅到了奴婢的衣角上。那宫女连连赔礼,本来想帮着奴婢擦拭一下的,但是找了找发现没带帕子,奴婢身上正好有,就暂且将手里放着药碗的托盘交于她拿着,然后自己蹲下|身简单擦拭了一下。之后因为赶着给太子妃娘娘送药,就没和她们计较。” “那几个宫女是慈庆宫的?” “应当不是。奴婢虽然不是全都识得,但却认出了其中的两人——春茵和秋裳,她们二人都是永宁宫里头的,奴婢之前去永宁宫办差之时见过她们。” “永宁宫?”祐樘正要说什么,却见周太后突然起身,沉声道:“原来是她!” 那是原来万贵妃住的地方,她薨了之后,那宫里头的主子就只有一个——她的侄女万亦柔。 周太后脸色阴沉得可怕,咬牙切齿地道:“一定是她指使人将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哀家一直以为她还算是乖顺,没想到和她姑姑一样恶毒善妒!谋害皇嗣,呵,还没进我皇家的门就干起了和她姑姑当年一样的勾当,果然是姑侄!这样的祸害一定不能留着,哀家要让她知道损我皇脉的下场——来人,将那个毒妇给哀家绑过来!” 虽然事发突然,但是由于事关重大,所以这件事很快就在宫里传了开来。 万亦柔在得知太子妃的这件事情之后,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牵连进去。但她也并不傻,在见到来押送她的人的时候,将整件事情前后联系在一起,也就明白了其中暗藏的弯弯绕。 这是祐樘的一箭双雕之计。既能将太子妃假怀孕的事情掩过去,又能免掉皇帝的赐婚,顺利甩掉她。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没用,他一定将能翻供的地方都提前做好了安排,更何况周太后一向都因为她姑姑的原因不喜欢她,更加不会相信她的话。 所以,如今能救她的人,只有皇上。还好她留了个心眼,暗中吩咐身边的宫人去请皇上过来,不然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而当她跪在周太后面前的时候,就先是生生受了她的几个响亮的掌掴。 周太后气愤不已,当下就要叫人将宫里的刑具全都搬过来。 万亦柔沉默不语,只是转头看向祐樘,目光中透着难言的苦涩和凄哀,似乎是在说:樘哥哥,你好狠的心…… 祐樘眸光微闪,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神色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叫住了去取刑具的宫人,上前一步,对周太后道:“皇祖母,如今再是罚她也没有用处,您先消消气。” “樘儿,你让哀家如何消气?她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你还要宽恕她不成?” “孙儿是想提醒您,莫要为了泄一时之愤而再伤您和父皇的母子之情。您也知道,父皇由于万贵妃的原因,一直护着这位万姑娘,而他眼下沉疴在身,经不起刺激,孙儿怕他知道此事后病情会雪上加霜。” 万亦柔惊讶地看向他,没料到他会为她说情。她绷紧嘴唇,心里顿觉百感交集。 他是念着幼时的情分,所以不忍心看她无辜受刑呢,还是起了恻隐之心,出于愧疚?不管是哪一种,是不是都说明他并没有那么厌恶她,并不想置她于死地? 正在周太后勉强抑制住怒火,沉吟思虑的时候,皇帝朱见深在一众的宫人的小心侍应下,拖着病体驾临慈庆宫。 第175节 周太后对于戕害自己曾孙的凶手恨得牙痒痒,提出要对万亦柔施以铁裙之刑,朱见深自然是不会同意,母子之间少不了一番争执。 祐樘静静地立于一旁,时不时地回眸看上漪乔一眼。他敛起了平日里挂在嘴角的惯常笑容,面上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尤其是投向朱见深的目光,更是复杂难言,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出了这样的事情,万亦柔的太子侧妃自然是做不成了。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太后和皇帝各退一步——饶万亦柔一命,但是她要提铃七日,并且禁足永宁宫一年。 周太后始终觉得这惩罚还是太轻了,朱见深见自己母后如此态度,转而看向自己那久未出声的皇儿,尽量扯出一抹看起来慈祥一些的笑容:“樘儿,你可是一向宽仁,得饶人处且饶人,小柔当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如此处罚诚然不轻了,你该是没什么异议吧?” 祐樘垂了垂眸,继而垂首恭敬地答道:“父皇所言甚是,儿臣无异议。” 朱见深松了口气,笑看向自家母后:“此事当要如何,其实最应该问的是樘儿,眼下连樘儿都……” “皇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要樘儿怎样,”周太后冷着脸,气恼地打断他的话,“不是哀家说你,皇儿是不是偏心偏得过分了?当初偏袒万贵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让她害死了多少皇嗣,连樘儿当年也差点遭她毒手。如今那万贵妃死了,出了类似之事,就继续偏袒她的族人,你从始至终究竟有没有想过樘儿的感受?她害死的可也是你的孙儿,但哀家看你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难道你护着的人都是宝,其他的在你眼里都是草芥么?”周太后气愤难平,说完便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不管怎样,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朱见深如今可以说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进过这么一折腾,早就吃消不起,周太后走后,他也回了乾清宫。 万亦柔在离去之前,目光一直锁在祐樘身上,紧咬着下唇,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情绪。然而他根本不看她,只回身坐到了漪乔的床边。 万亦柔暗中紧了紧拳头,悻悻地被宫人带走。 见众人尽皆散去,不多时,祐樘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掀开盖子放在漪乔鼻端,让她嗅了嗅。 片刻之后,蝶翼一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漪乔缓缓张开了眼睛。 “事情都办妥了,辛苦乔儿了。”祐樘为她拢了拢耳旁的碎发,温声道。 漪乔长出一口气,随即又犹豫着问他道:“那万姑娘最后……” “乔儿放心,我说了不会出人命的。就知道乔儿会心生愧疚,我特意拦下了皇祖母要对她施加的酷刑。而且如我所料,父皇最终赶来为她解了围。至于最后定下的惩罚么……其实不算重,”祐樘轻轻嗤笑一声,“就当是对她之前对乔儿所作所为的惩处,这都是她自找的,我正好也不用找她另外算账。” 漪乔抿抿唇,讪讪地笑了笑。 她虽然极其不待见万亦柔,甚至之前她被调包那次,那万姑娘还做了万贵妃的帮凶,但是厌恶归厌恶,她毕竟罪不至死,若是她真的因为他们的嫁祸而丢了性命,她心里难免会内疚。 “对了,你何时能安排我出宫一趟?”漪乔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地问出声。 祐樘自然知道她一直都惦记着碧云寺之行,但此刻见她再次提出来,还是不禁轻叹口气:“乔儿就那么着急么?” “我……反正总是要去的,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漪乔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眸子,轻轻一笑,“要不你随我一起去吧,看着我。” 他垂眸看了一眼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唇角缓缓勾出一抹浅笑:“不了,我近来忙得紧,怕是抽不出工夫来,乔儿自己去吧。如今刚刚‘小产’就出作者有话要说:先解释一下文中提到的两种刑罚哈~提铃------提铃是明代对宫女的一种处罚,就是受罚之人每夜自明宫乾清宫门到日精门、月华门,然后回到乾清宫前,徐行走步,风雨无阻,高唱天下太平,声缓而长,与铃声相应。 铁裙之刑------就是用铁片做成裙子给人穿上,然后把人放在火上烘烤。 话说陛下和周太后果断是隔代亲呐,陛下从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幸好还有一个为他撑腰的祖母~~~qaq 嗯,老太太发起脾气来素很可怕哒,尤其是像太后这样有权有事的老太太……咩哈哈,只不过她老人家想抱上曾孙,还要等上一段时间~~~xd另外,陛下乃每次都一箭射下那么多雕,让我莫名其妙想到了射雕英雄传的说,不过乃和靖哥哥不是一个调调的,噗…… ☆、第一百二二章 难解的死局 此事后的第二日,亦即成化二十三年七月十一,开始分封诸位皇子。 依照朱见深的旨意,以英国公张懋、保国公朱永、襄城侯李瑾、庆云侯周寿、新宁伯谭祐为正使,少傅吏部尚书万安、少保户部尚书刘吉、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尹直、吏部尚书李裕、户部尚书李敏为副使,各自持节,册封二皇子朱祐杬为兴王,三皇子朱祐棆为岐王,四皇子朱祐槟为益王,五皇子朱祐楎为衡王,六皇子朱祐橒为雍王。 半月之后,刚刚坐完月子的太子妃就意欲动身前往碧云寺进香,以乞神灵庇佑,并为圣上祈福。周太后原本想规劝她再调养些时日再去,但是见她执意如此,思忖着当是由于小产之故心里忧戚悲恸所致,于是叹息一声之后,也便由着她去了。 启程当日的清晨,祐樘特意晚去了文华殿一会儿,留下来帮着漪乔打点一应行装。 他亲自一一清点完随行所带的各样物件,转首看向漪乔:“乔儿想想,可还有什么落下了?” 注视了他许久的漪乔正自出神,忽听他的问话,不由愣了一愣,随即笑着道:“殿下当真是心细如发,此次所备之物着实不少,大大小小一应俱全,就差没把整个皇宫都搬过去了。不过……眼下还真的差一样东西。”她说着,扫了周围侍立的宫人一眼,朝他眨眨眼睛。 祐樘会意一笑,暂且屏退了左右。 等到众人一退下,漪乔便即刻换下了方才面上的拘谨之色,提起裙裾,不管不顾地一路小跑,冲过去一下子抱住了他。 祐樘温柔地回抱住她,垂眸含笑觑着她:“乔儿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怎么?不许我抱啊?”漪乔手上又抱紧一分,故意撇嘴斜他一眼。 “许,怎能不许呢?我的身我的心都是乔儿的,”他伏在她耳畔,轻轻一笑,“乔儿想怎样就怎样。” “这还差不多,”漪乔干咳一声,辞色稍正,“我离开之后……” “是暂且离开。” “呃……我暂且离开的这几日,你可要记得继续执行我给你定的计划表,别偷懒哦,”漪乔冲他笑了笑,随即思索一下,“你若是实在忙的话,锻炼时间可以适当缩短,但是不能间断……” 他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我记不得。就算记得也至多不过一两日,需要乔儿回来提醒我。” 漪乔瘪瘪嘴看向他,小声嘀咕道:“你就不能让我放心点么……” 她本想再交代他一些衣食起居方面要注意的事情,但是想想他八成还是这么个态度,也就作罢了,心里想着快些回来就是。 “如今寒气渐重,尤其是山间,乔儿一定要注意多加衣物,”祐樘原本要再说些什么,但是转念一想这样可能就没完没了了,于是叹息一声,捧着她的小脸,轻抵住她的额头,柔声开口,“早些回来,我等着你。” “嗯,”她抿抿唇,忽而在他唇上印上一吻,伏到他怀里紧紧拥住他,低低呢喃,“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祐樘的唇角缓缓溢出一丝轻浅的笑意,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乔儿急什么,日后可以说个够。” 漪乔窝在他怀里,点头应了一声。片刻之后,她抬头冲他一笑:“你不必去送我了,我会早日回来的,等我。” 祐樘温柔地凝望着她,微微颔首。 漪乔走后的第二日,也就是七月二十七,朱见深又颁下旨意,以太傅英国公张懋为正使、华盖殿大学士万安为副使,持节册宸妃邵氏为贵妃,张氏为德妃,郭氏为惠妃,章氏为丽妃……一共册封了后宫里的十位妃嫔,品级全部升了一等。 叶落而知秋,朱见深这前后的举动联系在一起,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基本是在安排后事了。 第176节 随后的几天里,他又相继或安排或准许了朝堂里的一些升迁和人事调动。 而虽然现在朱见深并未完全辍朝,但是毕竟身体已经衰败,基本是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他忖着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一方面安排着身后事,另一方面放权让太子理政。所以祐樘如今虽然仍旧是储君的身份,但实际上已是日理万机,可以说是担着二把手的名头做着一把手的事情。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很快就要新旧交替的节骨眼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等着他去处理决断,更是忙上加忙。 若非实在脱不开身,他一定会随着漪乔一起去一趟碧云寺。倒不是他不信任她,实在是心里的那份不安太过诡异,他要陪在她身边才能稍稍安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想第一时间伴她左右,和她一起面对,跟她轻声耳语一句“有我在”。 望着窗外深浓的夜色,祐樘负手而立。虽然此刻已是夜半时分,但是他却半分睡意也无。 他心里默默算着漪乔离开的日数,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身后侍立着的人:“影,你确定车驾明日便能归来么?” “是的主上,幻夜的奏报上是如是说的。” “乔儿这几日可有何异样?” “据侦调营回报说,夫人到达之后,照常拜访了碧云寺的方丈慧宁大师,随后又秘密拜谒了道士青霜。夫人从寺院的客堂出来之时,容色平静,但似乎有些神不守舍。” 祐樘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可探听到那道长与乔儿说了些什么?” “未曾。此次依照主上的吩咐,派出去的皆为一等一的高手,可他们回禀说,好几人躲在暗处竟然都是只字未闻,着实诡异得紧。” 祐樘眸光微敛,须臾的沉吟之后,清润的嗓音才再度响起:“传令下去,继续暗中跟随着乔儿,若有何异动,即刻回禀,不得有误。另,增派暗卫,乔儿此次所带的随驾护卫不多,务必要护得她的周全。” 他的面色微微沉凝,说话的语气已经不自觉地加重,不怒自威。 “是,属下遵命。”幻影双手抱拳,朝他躬身道。他几乎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郑重其事地肃容下命令,而且是一日多次亲自过问,由此便可见得他对此事有多上心。 这日清晨,鸟雀早早地跃上枝头啁啾鸣叫,然而碧云寺上空却仍是阴阴的,也不见朝阳露头,想来今日是很难放晴了。 寺外的车驾已经备好,只等着太子妃出来便可以动身回宫了。可是众人等了约莫两刻钟也不见主子的踪影,虽然都有些着急,但是谁也不敢有怨言,只能耐心继续候着。只因太子妃早传下命令,叫他们先出寺,她随后再来。 这倒不是漪乔在故意摆架子。个中原因在于,她实在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如今摆在她眼前的局面,她的心乱得很,想先一个人静一静。 漪乔觉得有一块巨石正压在胸口,迫得她喘不过气来,几近窒息。她原本只以为可能是青霜道长找到了让她回家的方法,但是如今看来,她当初想的真是太简单了。 死局,她现在面对的,是一盘死局。 她不知道这是否是老天和她开的一个玩笑。她最开始的时候一心想要归家,但是一直不得门径。后来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想要认命了,又经历了一次和祐樘的决裂,于是执着地寻找归途。可是现在,她和他冰释前嫌,好容易冲破重重藩篱十指紧扣,却不曾想,还有更大的考验在等着她。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蓝璇的资料那么难找,为什么连古籍的编撰者本身都在规避着关于蓝璇的问题了。或许,这么诡异的神物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人世间,它在世间的流传本身就是一种祸害。 漪乔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神思恍惚地一步步往寺院门口走。所以,也就没注意到那迎面而来的人。 那人在马上就要和她擦肩而过之际,无奈地叹息一声,开口轻唤她一声:“小乔。” 漪乔即刻怔住,转头一看,不禁讶然:“墨……”然而她刚刚出声便又立刻住了嘴。暂且压下心事,她谨慎地左右逡巡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时,才尽量将表情放得自然一些,低声对他道:“好巧——我马上要回宫了,找我有事情么?” 她此次出宫十分低调,车驾和护卫一切从简,并且吩咐随行的众人不得称呼她“娘娘”,只称她少夫人即可。所以,旁人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只道是哪个大户人家前来进香礼佛的女眷。但是即便如此,行事还是小心为上,她不得不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不然回头出了什么纰漏,那可不是她能担待得起的。 “不巧,我是特意来此等你的,”墨意自然知道她心中的顾虑,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我这几日一直在踟蹰,但最终今日还是抽出工夫来了一趟碧云寺——我并无特殊之事,只是想借此见你一面罢了。平日里要见你一面真是难于登天,我也只能藉此来看上你一眼。原想远远看看你就离去的,但是方才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走了上来——不耽搁小乔回去了,保重。”艰难地落下最后一字的尾音,言毕,他一个转身,就要朝着漪乔身后的大雄宝殿走去。 “等一下。”漪乔回头,看向即将步入周围来往穿梭的人潮的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和他什么,但是犹豫之下又将话咽了回去。 “你也保重,”她原本便心情便极是阴郁,如今只能勉强扯出一抹故作轻松的笑,“没准儿日后我会去看你的,希望你……到时候已经找到了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小乔,”他忽而抬眸,清雅俊逸的面容绷得紧紧的,“其实有一个问题我闷在心里已久,若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今日就索性问出来。” 漪乔轻轻点了点头:“你但问无妨。” “还记得当初奶奶寿宴那日,你临走之前,我曾经问过你,你是否已经爱上了他,你那时犹豫了一下,答了一句‘是的’。我当时并未多作思虑,可是之后想想,其实你当初说的根本就不是实话,只是故意说与我听以作个决断的,对么?你那时与他才见过几次面,情分能有多少?所以,你当初的选择实则是有旁的考虑的,可对?” 这里人多口杂,不宜明说,他自然不会将太子点出来。 漪乔抿抿唇,叹息一声:“你说的不错,我当初只是对他有好感而已,还谈不上爱。只是如今再说这些已无甚意义了,因为我已经真真正正地爱上了他。” “那么,若是我当初再坚决一点,是否今日,输的人就不一定是我?”他雅致毓秀的面容上,有如浓墨渲染的一双漂亮眼眸熠熠生辉,黑白分明,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须臾的静默之后,漪乔闭了闭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不过不管怎样,我觉得,我来到这里是不是个错误,如今看来都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或许,你应该珍惜眼前人,”漪乔冲他淡笑一下,“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幸福,墨意——珍重。”说完,略一停顿,她便转身向着门口而去。 墨意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能感受到她有很重的心事,方才的话也似是有什么寓意一样。 “公子,”吴管家这时候躬身来到墨意身旁,“京城几十家商号的掌柜已经到了府上,正等着见您呢,您看……” “那帮老油条,”墨意轻嗤一声,“让他们继续候着,我过会儿再动身回府。奶奶近来身体欠佳,我要在此上几炷香为她老人家祈福,然后也……”他忽然止住话头,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浅笑。 也为小乔祈福。 小乔,你希望我幸福,我又何尝不希望你能幸福?我想,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一定会幸福的。因为,你的幸福,也便是我的幸福。 由于在碧云寺停留了两日,漪乔此次出行用的时间比较长。她到达慈庆宫的时候,算算时辰,祐樘应该还在文华殿理政未归,于是她拖着疲倦的步子,想要去寝殿先换身常服。 然而还未走几步,她便听到旁侧“吱呀”一声响,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一个颀长的身影徐徐走出,落步无声,绕过回廊,缓缓转身,立于台阶之上与她遥遥相对。 也不知是何时开始放的晴,和煦的阳光艰难地冲破厚重的云层,将一汪暖金漫洒下来,透过飞翘的廊檐,给面前的少年镀上一层柔和的浅金色。 暖玉流光,和润温黁。 漪乔紧紧咬着下唇,随即呼出胸臆间的一口浊气,虽然神色仍旧复杂,但还是抬头朝他一笑道:“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这里说一下哈,我去查了一下,怀孕两三个月的话,小产之后,坐月子半个月就差不多鸟~~~啊哈,话说新年快到咯,想送大家一份新年礼物的说~~~神马?问我礼物是神马?咩哈哈,保密哟!下次更新的时候大家就能看到鸟~~~xd另外,某海想出了一封灰常特殊又应景的邮件,想趁此机会发给大家哦,有亲想要咩?大家欢乐一下嘛,嘿嘿~~~想要的亲请留下邮箱哈,某海会在新年钟声敲响之际发送过去哒~在此给大家拜个早年,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哟!!!(/≧▽≦/) (≧▽≦)/ ☆、第一百二三章 天人永相隔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7节 八月庚辰(八月十二左右),朱见深由于沉疴在身未曾上朝,敕文武群臣曰,朕偶患泄,泻虽止,气体尚弱,欲调理数日,暂免视朝。 之后,他又连续辍朝四日。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朱见深又敕文武群臣曰,朕疾渐平复,欲再调理数日,命皇太子暂视朝于文华殿,文武百官朝皇太子如常仪。 若说之前的种种举动还只是一般意义上的称病不上朝,那么此次的诏书已经明确地表达了权力交接之意——文华殿暂时作为金銮殿之用,文武百官朝拜皇太子就如平日里朝拜君王一样。 由于连日来朱见深一直未曾露面,如今又是这样的安排,朝臣们终于开始坐不住了,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一贯依附于朱见深的大臣。 诏书传下的次日,内阁阁臣万安、刘吉、尹直就联名上奏。那奏疏前面照例是一番对朱见深的恭维之词,接着说圣上命众人朝皇太子于文华门,令得朝廷内外人心不宁,如今还是希望圣上多多宽心,好生将养,早日痊愈。臣子们多日未睹天颜,一直寝食难安,心中惶惶不宁,眼下都等着圣上的回归。 他们这是嗅到了变天的气息,扔块石头探探路。心里惶恐是真的,关心朱见深的死活也是真的,不过倒不见得是出于君臣之情,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的前程甚至是小命。这么多年来,他们为了讨好皇帝为了自己高升,都做了些什么他们自己最是清楚,要是朱见深这棵大树没了,他们这群猢狲全都得跟着玩儿完。 这新官上任还得三把火呢,更何况是新皇登基?估计不把他们烧成灰都是好的。说白了,其实就是平日里作恶太多,临到领导换届,怕新领导跟他们新帐旧账一起算,到时候把他们一锅端了可就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于是,他们自然是仰着脖子巴望着朱见深早日康复,重新回归领导岗位,带领他们继续胡天胡地地混下去。可是,恐怕这些人是要大失所望了。 内官传回来的谕旨回复得很短很敷衍:览奏具悉,朕今服药,疾已渐减,卿等宜少忧虑,安心办事。 众人傻眼,纷纷揣测着这是不是太子代皇帝拟的谕旨,实际上皇帝已经完全不主事了。 两日后,亦即连续辍朝的第八日,朱见深在见过周太后和王皇后之后,着内侍将太子召到乾清宫来。 内侍到达慈庆宫的时候,已经跌入子时(二十三点左右)。不过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祐樘并未就寝,而是依旧呆在书房批览奏疏。 他握着手里的狼毫笔,却是半晌都未曾落下,总觉着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启禀殿下,李公公来传圣上的口谕了。”一个宫女在门外恭敬地道。 祐樘眸光微沉,敛容起身,简单理了理衣冠,提步走了出去。 焦急地等待了片刻之后,那来传口谕的太监一瞧见太子殿下的身影,立刻就迎上前去,神色慌张地道:“殿下您可算来了!快快去乾清宫一趟吧,圣上要见您呢。” 祐樘面色微微一沉。他似有感应一样,回首望去,果然见漪乔正披衣立于他身后不远处。 见他看了过来,漪乔索性走到他面前,挽起他的手,淡淡一笑道:“殿下快去吧。”随即,她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声道;“没事,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若是一旦发生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的。” 祐樘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微微颔首。 今晚的夜色似乎格外深沉,乌云遮月,天幕上也寻不着几颗星子,整座紫禁城似乎都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罩了起来,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祐樘进到寝殿内的时候,朱见深正躺在床上艰难地喘着气。他听见太监的通传声,慢慢张开眼睛,见人已经来了,便命宫人们全都退下去。 “樘儿啊,到朕跟前来。”朱见深有气无力地开口,抬起枯瘦的手示意他过去。 祐樘朝着他行了一礼之后,微微垂首,行止恭敬地来到了床边:“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朱见深眯起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勉力聚拢起焦距,开始仔细打量起自己这个儿子来。 五官精致,姿容秀雅,质若暖玉,清隽灼然。虽是从头到脚的恭顺之姿,但朱见深此刻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帝王之气,就像是隐于鞘内的绝世名剑,虽然刻意敛起,但还是可以由外而内窥见其慑人的锋芒。 遥想当年他们父子相认的时候,由于他那时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出于物以稀为贵的心理,他还是曾经宝贝过他一阵子的。可是那并未维持多久。 后来由于后宫之内皇子皇女不断降生,加之万贵妃以及其他一些倚仗万贵妃的朝臣传奉官们不停地在他面前说太子的种种不是,他们父子又刚相认不久,相处时日尚短,于是在随后的日子里,他就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儿子,甚至发展到后来的极端厌恶,以至于横下心要废掉他,想将最得自己心的邵宸妃之子扶上储君之位。 可老天爷最终还是没能让他如愿,在他都要将玉玺盖在废储诏书上之际,竟突然传来了泰山地震的消息。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天意。 这些年来,他总觉得瞧着他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没一处顺眼的,也从不愿意用正眼看他。可不管他的态度是怎样的,他永远都是一副恭顺温和的样子,小小年纪就行事谨慎沉稳得让他想找茬刁难他也每每都无从下手。 他对他这个父皇一向都是极为孝顺的,但恭顺之外好像总是掺着一份若有似无的疏离。从幼时起便是这样,十几年来一直如此,未曾变过。这些他都能感受到,只是因为并不在乎他这个儿子,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或许,从他开始疏远他的那刻起,他们父子之间的隔膜便注定再也无法消弭。 一阵感慨忽而涌上心头,朱见深看着他垂眉敛目的样子,重重地叹口气:“樘儿,朕觉着你在朕面前似乎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告诉朕,你这十几年来心里可是一直存着怨气?” “父皇这是哪里的话,都是陈年旧事了,提它作甚。”祐樘一如往常地笑了笑,温言道。 “朕方才躺在这床上啊,想了很多事情。从朕幼年时被废,到后来顺利登基,再到登基这二十多年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在心里过了个遍,”朱见深看了祐樘一眼,喘口气,自顾自地说下去,“朕这么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十二年前和你相认的那一幕。那时候你才五六岁,朕记得当时把你从安乐堂接出来的时候,你连胎发都还没剪掉呢,那软软的头发特别长,也没有梳理,比你的整个人还长,披在身后,都拖到了地上。” 祐樘略略敛容立于床前,静默着不开口。 “对了,你那时真是瘦弱得可怜呐,朕抱起你的时候都觉得怀里尽是一堆骨头,你身上的那件小绯袍更是衬得你的脸上全无血色,直教人看得揪心。朕当时就将你抱在膝上,抚摸打量了你好久,愈看愈觉悲喜交加,那泪止不住地就落了下来。你还记得朕当时说的什么么?” 祐樘略顿了一下,才缓缓出声道:“父皇当时流着泪说,‘这是朕的皇儿,长得像朕’。” “朕还道你那会儿年纪小不记事,难得你还记得,”朱见深那张蜡黄病恹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不需要任何凭证,朕当时心里便能笃定你就是朕的皇儿。” “那是儿臣第一次见到父皇,自是记得清楚,”祐樘面上的神情未起多大的变化,然而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追忆之色,“当时的情景,如今想来仍是历历在目。” “是啊。后来你渐渐长大了,开始出阁接受讲学,朕还命人编了一部《文华大训》用于教授你,”朱见深言及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讪讪的笑,“只是朕当时特意下令让你撤掉桌椅听讲,你那时候才只八|九岁,然而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可恨朕?” 祐樘笑了笑道:“父皇那是对儿臣严格要求罢了,怎会言恨?” 朱见深叹息一声,没有说话。他当初那么下令的时候存的是什么心思,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而他也相信他是知道他在故意刁难他的,只是不愿言明而已。 片刻的沉默过后,朱见深才再度开口:“樘儿啊,来,坐到朕身边来。”说着,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冲他和善地笑了笑。 祐樘的眸光微微闪动,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父皇对着他时的一张冷脸,就算是偶尔见个笑脸也是很敷衍的。这样慈祥的笑容,他也就是在最初认祖归宗之后的那段岁月里见过几次。所以,他眼下不禁有些彼时此时交叉叠映的错乱感。 只是,那时他的父皇正当年轻,现在这张脸上却已经留下了不少岁月雕凿的痕迹。 朱见深见他依言坐到了自己身边,便气力虚弱地笑着伸手拉住他:“父皇方才和你说那些,其实就是想告诉你,父皇已经想明白了。父皇糊涂了一辈子,对不住很多人。其中最对不住的要数两个人,樘儿你就是其中之一。父皇怕是大限已至,眼下只想试着解开咱们父子间的这个死结,也免得让朕把遗憾带到棺椁里——樘儿,父皇知道这些年来你吃了很多苦,再加上你母妃的缘故,你心里的怨怼怕是早已生了根,不好铲掉。父皇如今已经不奢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只想在临死前把话都说清楚,好歹让你知道你的父皇已经醒悟了……” 低头看着那只包着一层枯黄干皮的手,祐樘眸光幽暗,静静地听着自己父皇因为不时的喘息和咳嗽而变得断断续续的低弱话语。 “父皇所说的另一个最对不住的人,是否就是万贵妃?父皇今日召儿臣前来,”祐樘垂着眼帘,并不抬头,“其实也是想让儿臣日后放过万氏一族和与她同气连枝的党羽,是么?” “樘儿……”朱见深顿住话头,怔忡地看着面前的儿子。须臾的沉默之后,他苦笑一下:“樘儿说得不错,不过千万莫要曲解了父皇方才所言的初衷。朕是想让你放过他们,但并非因此才说出那一番掏心窝子的话。樘儿,朕走了之后你就是大明至高无上的天子,你想做什么也就由不得朕了,所以你就算是不答应朕,不愿放过他们,朕也是无可奈何。不过,朕还是想问一句——樘儿可愿放下仇恨?” 第178节 “放下仇恨,”祐樘突然嘲讽一笑,“你们一个个都让我放下仇恨,可是我为何要宽恕他们?万贞儿做尽了沦丧天良的事情,当初母妃因为她爪牙的迫害整日担惊受怕东躲西藏,过着非人的日子,最后还被她戕害致死。如今风水轮流转,我为何不能泄多年之愤?为何不能利用手中的权柄报复给她的族人和党羽?我宽恕他们?那当年母妃和我的血与泪又让谁来偿还?!为何在她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之后,却要让我选择宽容放过他们?因果循环,他们当初作孽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朱见深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儿子,一声声质问在耳,却是半晌无言以对。 他亏欠他的太多太多,如今醒悟已经为时太晚,什么都来不及了。 从重见天日的那刻起,他就迎着千难万难独自直面宫墙内外的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一直将自己的地位保到今日,这其中的艰辛,是外人所无法想象的。 在坚强的儿子面前,他这个做父亲的注定输得一塌糊涂。 朱见深苦笑连连,眼角有泪溢出:“樘儿,是父皇对不住你,对不住你母妃……” “父皇根本从未爱过母妃,对么?” 长长地叹息一声之后,朱见深闭了闭眼睛:“朕对纪淑妃只是一时心动,当初临幸她也只是一次贪欢而已。朕这辈子真正爱的人,唯有贞儿。” 祐樘唇角那抹讥诮的笑渐渐晕开,却并不出言。 “朕能看出来,你对太子妃的情意与朕对贞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朕相信,”朱见深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祐樘,“将心比心,你能理解朕对贞儿的心情。” “乔儿不是万贞儿,”祐樘敛容迎视着朱见深的目光,“儿臣也绝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万贞儿。” 那言外之意就是,我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我绝对不会辜负她。 朱见深的神色一黯,急喘几口气之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祐樘面上的神色愈加复杂,伸手帮他顺了顺气。 “那丫头……那丫头对你也是情深意重,”朱见深喘着气,勉力笑了一下,“朕之前听贞儿说了,她护你可是护得紧着呢……你、你身边有这么一个贴心的人儿,朕闭眼之后也就放心了……” 祐樘的手尚停留在朱见深的后背上,眸光越发幽深,面容微微绷紧。 “朕去了之后,樘儿你要早日登基,”朱见深自嘲地笑了笑,“朕为君不明,不是个好皇帝,荒唐了一辈子,愧对祖宗。父皇晓得你之前很多时候是故作愚钝,其实朕的樘儿聪明得很,端的是人中龙凤呢。所以朕相信,你一定能重振我大明江山,弥补父皇的缺憾,成为万古流芳的一代明君……咳咳咳……” 朱见深剧烈地咳喘,挣扎着坐起身,双手颤抖地紧紧握住祐樘的手,眼中噙泪,嘴角却是带笑的:“父皇早已将遗诏拟好,就放在旁侧那个书架的第三层……父皇将祖宗的江山社稷交予你了,父皇相信樘儿……不会有负重托,父皇可以放心地去了……” 祐樘能感受到自己父皇剧烈的颤抖,以及他越来越虚弱的气息。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思维似乎停滞了一样。 “儿臣这就去宣太医来。”他突然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带上了些沙哑哽咽。 “不必折腾了,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樘儿你看,这是何物?”朱见深说着掏出一个绸布袋子,含笑放到了祐樘手里。 “这,这不会是……”祐樘打开袋子之后,面上罕见地流露出了讶异之色。 “对,这是你的胎发。当年朕命宫人给你收拾头发,将你的胎发剪掉之后,就将这个收了起来。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已经失落不见了,没想到朕依着依稀的记忆,竟然又找着了,”朱见深缓了几口气,冲着他艰难地露出了一个微笑,“樘儿啊,咱们爷儿俩的性子有一点是极像的,那就是对一个女子情深不移。朕和贞儿这辈子算是错过了,希望你和那丫头能好好珍惜彼此,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还有,若是能放下仇恨的话就尽量放下,切莫造太多杀孽……” 朱见深抖着手慢慢拍了拍祐樘的手背,用饱含期盼的目光望向他:“樘儿你可愿……可愿再叫朕一声父皇?” 祐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面前的人,嘴唇动了动,出口的声音略有些艰涩:“父皇——” 简简单单的一声,不掺任何的功利和算计,只是儿子对父亲发乎人伦天性的一句再自然不过的轻唤。 “哎——”朱见深应声的同时,两行热泪也决堤涌出,随即便哽咽着不断喃喃着:“父皇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樘儿……这一切都是父皇做的孽……父皇的时辰到了,要走了……贞儿她来接朕了,朕得快些了,这次不能再错过她了……” 他此时似乎已经进入了一种魔怔的状态,不住地说着胡话,紧抓着祐樘的手也渐渐松开,慢慢无力地垂了下来。 祐樘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胸腔之内特别憋闷,双眼发烫得厉害,喉咙像被粘住一样,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他将朱见深的身体平放在那张紫檀架子床上,安静地立于床前,注视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面容沉静得可怕。 结束了,与他父亲相关的一切全都结束了。苦难,冷眼,伤害,当然也包括那昙花一现的父爱。 他原本以为他会很平静地将他送走,但此刻方发现,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表面的平静之下,是内心无边汹涌而起的滔天巨浪。 血浓于水,不管怎样,那始终都是他的父亲。他给了他生命,和一个优渥与艰险并存的生活环境。 祐樘将那个绸布袋子默默地收起来,旋即退后几步,看着床上那已经没了气息的人,突然双膝一弯,应声跪了下来。 双手撑地,他缓缓俯首,叩拜了三下。 再抬起头时,他才感到脸颊上有湿湿的凉意。 “父皇……”他眸光飘忽,呢喃出声。 丑时刚过(凌晨三点),天色尚暗。 乾清宫寝殿的门被缓缓从里面打开,在一片宫灯的映照下,一个形容憔悴面容却异常沉静的人徐徐步出。 特意从慈庆宫赶过来、在门外不安地守了大半夜的漪乔见此便知不妙,不禁和众人一起紧张地把目光聚拢在他身上。 看着步步走近的他,漪乔不由关切地道:“祐……殿下,你没事吧?” 祐樘转眸看向她,半晌才倦声开口道:“父皇他,驾崩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闻听此言先是大惊,随即尽皆跪下来伏地而哭。 漪乔心里一个“咯噔”,看着他面上的悲戚之色,虽然极是心疼他,想上前宽慰他几句,但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便只能也随着跪了下来。 “速去知会太后、皇后,”祐樘冷静地吩咐一旁的内侍,“着人发丧,颁遗诏于天下。” 漪乔垂首,暗中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他此刻尚未真正登基,但是对于他如今身份的突然转变,她还是感到不适应。 他已经是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她原本以为他虽然和朱见深不和,但是面对自己父亲的离世怕还是悲恸不已的。可现在看来,他比她想象中要坚强。 那么,这是否说明她可以…… “乔儿,”他突然走到她面前扶起她,“地上凉,先起来。” 第179节 他细心地帮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望着她的时候,眸中才渐渐晕上暖色:“乔儿先到寝殿里守着吧,等会儿皇祖母他们就来了,礼数要尽到。” “殿下……不,陛下不怪臣妾没有……” “我尚未登基,乔儿不必改口,”祐樘温柔地看着她,出声打断她的话,“我都明白,乔儿不必忧心于此。” 他自然知道,她想说的是不怪她没有抹几把泪么? 这实在怪不得她冷漠,主要是她和朱见深着实没什么交情,而且他之前一直待祐樘不好,她对他有意见还来不及。要是这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未免也太假了。 祐樘垂了垂眸道:“我这阵子都会十分忙碌,乔儿不必等我一起用膳了。”言毕,他转身就要再回寝殿去。 漪乔拉住他,面上仍然难掩忧色,轻声道:“节哀顺变。” 祐樘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看向漪乔:“乔儿莫忘记那日归来所言,我等着乔儿和我坦明你的秘密。”他说完复又望了漪乔一眼,回身走了进去。 望着他的背影,漪乔的目光逐渐变得悠远,面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其实我看到朱见深说陛下长得像他的时候就特想吐槽哇,陛下可比他帅多了啊啊啊!! 话说这里要说一下哈,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绞尽脑汁算啊算地捣鼓了半天,也米有确切地弄清朱见深驾崩的那一天到底是几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应该是八月二十二或者八月二十三,我不确定是哪一天……也因为这个,这一章里面的日期全部用的是天干地支,这样比较严谨……不过为了让大家有个大致的概念,我在开头标了个大概的农历日期,嘿嘿~下面免费送大家一个欢乐的番外,缓解一下这悲了个催的气氛哈~番外:牙刷的故事太阳当空照,鸟儿喳喳叫。 现在是公元1498年,弘治十一年,也就是陛下和小乔结婚十一年之后,也就是传说中的……呃,钢婚…… 作为一个爱工作的人,陛下继续日日勤政,没事儿和大臣们来个和谐的君臣斗,继续带领全国人民共谱时代新篇章;作为一个爱艺术的人,陛下工作之余会弹个小曲儿,泼个水墨,练那么一两手小书法;作为一个爱生活的人,陛下闲来无事就去看看小乔做的女红,以缓解工作压力娱乐身心,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小乔逗得各种黑线三千尺各种抓狂炸毛之后,在一旁温柔无辜地微笑。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作为一个爱老婆的人,陛下简直已经将模范丈夫这项荣誉称号发挥到淋漓尽致无人能与之匹敌的地步,如果真的可以把一个人宠上天的话,那么小乔一定是人类历史上除嫦娥以外第一个登月的人。 然而,生活在中兴盛世、每日都泡在蜜罐里的小乔却也不是没有烦恼的。就比如,现在。 “乔儿那是何神情?莫非照儿又淘气了?”陛下挑眉。 小乔摇头叹气:“那小子跟你一样,本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我早就习惯了。” “那是在宫里呆腻了,想出去走走?” “嗯……不是。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好像也确实很久没出宫了,要不去云府串个门,跟墨意切磋切磋高数?或者去草原遛遛马,找巴图蒙克蹭顿烤全羊叙叙旧什么的……好了好了,当我没说……”小乔连忙摆手,笑得没心没肺。 陛下面上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看来乔儿不怎么稀罕当我的皇后啊……” “怎……怎么会?!想我大明在您老人家的英明领导下,gdp持续领跑世界,政治清明文化繁荣,人民的幸福指数嗖嗖嗖持续上升,我身为大明的第一夫人,可是与有荣焉啊,”小乔干笑一下,抱住陛下的手臂,“我郁闷是因为……呃,亲爱的,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家现在刷牙用的那玩意儿很不好用啊?要不就是软趴趴的,要不就是太硬,用着也不方便呐……” 陛下沉思片刻,微微一笑:“我当是什么事呢,这好办。” 小乔挠挠头,诧异脸望他。 陛下但笑不语。他回房之后,宫女太监们便听到从乾清宫里持续传出诡异的“刺啦刺啦”锯东西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 “陛下呢?”小乔伸个懒腰,问一旁的宫女a。 “回娘娘,陛下上早朝去了。” 宫女b把一样东西呈给小乔:“启禀娘娘,陛下让奴婢将这个盒子交给娘娘。” 小乔打开盒盖一看,顿时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陛下下朝归来,刚刚踏入乾清宫宫门,就被从斜刺里窜出来的小乔激动地抓住了手臂:“原来你骗了我十几年,你你你!你这个大骗子……” 陛下眨眨眼:“怎么会呢?不可能啊,乔儿一定是冤枉我了,我骗你一般不会骗得那么久的。” “……你、你、你老实交代,其实你也是穿越来的对不对?对不对???” 陛下再眨眨眼,一脸无辜:“乔儿何出此言呢?我可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要真是五百多年之后的人,一早就下手了,还用得着乔儿再回到这里与我相见?” “那你告诉我,这牙刷是怎么回事???” 陛下明知故问:“做得不好么?” 小乔一噎:“好是好啊,可是……你不是现代人,怎么会做出这么现代的东西?你这样做,改变历史了怎么办?你让真正发明牙刷的人情何以堪啊?” 这时虽然已经有了“牙刷”一词,但却十分不成熟。有用齿木揩牙的,也有沿袭宋人,将马尾置于牛角做的器物上刷洗牙齿的。她一直忍着没找匠人做出现代的东西,就是怕一个不留神改变历史。 “我要怎么证明这真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呢?还有,”陛下笑得有些无奈,“我真的不是从乔儿那个世界来的。” 小乔愣了五秒钟,随即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着他:“这真的是你自己原创的?” “当然。” “天哪,”小乔看了看手里久违的现代版牙刷,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别告诉我,我一直用了那么多年的牙刷其实是你发明的……” 小乔一把抱住陛下,声音激动得发颤:“啊啊啊!!亲爱的,你简直太棒了!我竟然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伟大的发明家!你为人类洁牙护齿的事业做出了多么卓越的贡献啊!” 她兴奋地看着他,笑得一脸奸诈:“全球每年对牙刷的需求量有几百亿,刷头手柄连在一起,可绕地球n圈呢,这要是申请专利的话……咱们家还不赚翻了!!快,介绍一下你这牙刷是怎么做出来的。” 陛下拿过小乔手里的牙刷,一处处指给她看:“这手柄是骨制的,我考虑到乔儿所说的使用方便的问题,特意将它做得小巧易握;这刷头上有两排一共八个植毛孔,刷毛就插|在这里面;刷毛是用猪鬃做的,软硬适中,不易变形,强韧有弹性。若是乔儿觉得孔太少,我还可以再改进一下。这只是样品而已。” 小乔星星眼:“亲爱的你真是太聪明了!这已经非常非常接近现代的牙刷了……那你有没有配套发明牙膏呀?” “牙膏?这个真没有。不过倒是有新配置的牙粉,”陛下微笑着将一个罐子拿到小乔面前,“这里面加入了金银花、野菊花、蒲公英、藿香、佩兰和沉香,清热解毒又芳香宜人,还有羊颈骨做摩擦剂。等我再做一把牙刷,乔儿配合着一起用。” 小乔笑嘻嘻地看着他:“干嘛要费神再做?这个就挺好用的,我今天早上已经试过了——你……你怎么是那种表情?” 陛下露出一个温柔无公害的笑容:“我说过了那只是样品,那猪鬃还没来得及洗呢……” “……” 肿么样?大家作何感想?这不是我为了恶搞胡乱编的哟,这番外虽然有点抽风,但内容基本是真滴~当当当当,诸位请看------ 第180节 美国牙科医学会和美国牙科博物馆等的资料显示,世界上第一把牙刷是由中国皇帝明孝宗朱祐樘于1498年发明的。2004年,伦敦罗宾逊出版社出版的《发明大全》一书,列举了人类300项伟大的发明,也把牙刷的发明权归到朱祐樘名下。 对头!牙刷是陛下发明哒~很劲爆有木有!!我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写出来了……就像番外里说的,虽然之前有类似的刷牙工具,但是比较粗陋,我猜测陛下是在此基础之上研制出了非常接近于现代牙刷的……呃,牙刷…… 话说牙粉就不是了,那玩意儿之前就有~所以我们祖先灰常聪明有木有!! 不过也有一种说法,说牙刷是英国的一个囚犯于1780年发明的,我觉得这个……话说很多资料显示,我国古代就有牙刷的原始雏形,所以我觉得进一步研究出更先进的是很有可能哒!当然了,也是因为我比较偏心,咳咳,早上刷牙的时候都多看了那牙刷一眼,捂脸…… 嘿嘿嘿,这番外是我之前承诺送大家的新年礼物,到的有些晚了……不过不过,为了弥补一下,正文加量不加价哦~哇咔咔,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和一路的支持~(≧▽≦)/某海在这里祝大家新年行大运,爱情甜美幸福一生,情人节快乐哟!~(@^_^@)~最后弱弱说一句哈,为了伟大的陛下的伟大发明,菇凉们冒个泡?看我真诚期盼的大眼睛~(⊙o⊙) ☆、第一百二四章 当爱成阻碍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己丑,成化帝朱见深驾崩。周太后和王皇后对此皆是悲恸不已。 周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的悲戚自是不必说。王皇后虽然一直都不得宠,但毕竟和朱见深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面对他的崩殂,一时间还是哭成了泪人儿。 然而死者已矣,现在不是沉湎于哀痛的时候。先皇驾崩,处理后事和主持大局的问题便紧接着摆在了眼前。于是,众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将目光全部聚焦到了大明皇位的继任者身上。 而平日里一贯以温润平和示人的皇太子,此时此刻则显示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 将自己父皇崩殂之讯告于奉先殿,颁遗诏于天下,报讣音于宗室诸王,戒严京城的守备,命礼部定大丧礼仪注……如此种种,皆在当日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展开。 礼部的应急速度也很快,第二日便向太子呈交了大行皇帝丧礼仪注,将国丧期间官员百姓、宗亲王室应尽之礼详细地罗列了下来。 四日后,太子下令,着礼部右侍郎倪岳及钦天监监正李华等择山陵地,以造陵寝。 当日,文武百官以及从乡间选出的德高望重的老者们便开始按照惯例,行三劝之礼。 官员百姓在三日之内连续三次奉笺劝谏,恳请皇太子早登大宝,主持社稷。 三劝后的隔日,亦即九月初二,礼部经过多方商讨,呈上即位仪注,确定了登基的各项事宜。 正所谓“时间紧任务重”,诚如祐樘那日对漪乔所言,他近来真是极其得忙碌——大丧礼和登基的相关准备工作都要他亲自参与商讨和决断,每日还有各种大小朝务等着他去处理。这些日子以来,他整个人就跟上了发条似的,不知疲倦一样地日夜操劳,休息的时间简直少得可怜。 漪乔看着这样的现状,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已经不知道在暗地里叹了多少次气。但她也只能干着急,他现在呆在慈庆宫的时辰五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为免占用他的休息时间,他们近来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她如今能做的,顶多也就是在饮食起居上下更多的工夫,更加悉心地照顾他的生活,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本着不打扰他办公的原则,漪乔原本是不想在他的工作时间去探望他的,但是忍了几天,终究还是没忍住,于是就借着给他送午膳的由头,掐着饭点儿往文华殿而去。 漪乔到的时候,大殿里聚集了一班臣子,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漪乔略略扫了一眼,大部分她都不认识,但也意外地发现居然有几个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微臣参见太子妃娘娘。”还不等她向祐樘见礼,便有一个她觉得面熟的文臣模样的人抢先对她躬身一礼,态度极是恭敬讨好。 那文臣便是如今的阁老之一,曾经在大婚之时作为副使,持节至张家行纳采问名礼还顺道讨好了她一番的刘吉,漪乔自然觉得眼熟。 至于其他眼熟之人,不是大婚时的正副使就是她之前来探望祐樘的时候零星见过几面的朝臣,所以看着面熟也是正常。 其他臣子见此,也都纷纷向漪乔行了礼。漪乔面容微敛,颔首出声示意他们起身。 她抬头看向上首的位置,正欲行礼,却见祐樘朝她抬了抬手:“乔儿免礼,先到偏殿稍候片刻,待我将此间之事理出头绪,自会去寻乔儿。” 漪乔垂首应了一声,暗道他真是个工作狂,这都快过饭点儿了,居然还这么投入。 约莫两刻钟之后,就在漪乔靠坐在软榻上都快睡着了的时候,他的身影才出现在殿门口。 “将午膳传到此处吧。”祐樘对身后跟着的太监萧敬吩咐道,随后便走向漪乔,坐到了软榻边,阻住她要起身的动作:“此处没什么外人,乔儿不必拘谨。” 漪乔抬眸望向他,心里不禁又是一揪。 这才不过几日的工夫,他整个人便又消瘦了下去,前阵子在她半逼迫着执行计划之下好容易转好的气色,如今又变差不少。整张面容都透着一股虚浮倦怠之气,但他却又偏要勉力撑出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来。一身的素衣,更衬出他面容上那份难以言喻的苍白。 漪乔不由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看来他的身体底子真是要比常人差上好多,她前阵子的努力又付诸东流了…… “乔儿一直盯着我瞧做什么,”他淡淡一笑,“我是不是变丑了?” 漪乔一愣,随即觑着他,故意凉凉地道;“是啊,还好你还有自知之明——喏,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气色也差得很呐……” “那乔儿这是嫌弃我了?” 漪乔眨眨眼,笑道:“依我看,像你这么丑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变丑的空间了——不过你要是不想让我嫌弃你的话,就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不?” 祐樘唇角浮起一丝轻浅的笑,微微点了点头。 漪乔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敛起,情不自禁地倾身抱住了他,声音闷闷地道:“你这么忙啊忙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温柔地拥住她,伏在她耳畔低声道:“乔儿这是要变怨妇了,嗯?” 漪乔撇撇嘴,本想跟他贫一句,但最终还是叹口气,软声道:“我心疼你……” 祐樘眸光闪动,顺了顺她的发丝,嘴角化开一缕和暖的笑意:“近来事情都很多,而且登基之初百废待兴,怕也要忙上一阵子。” “对了,登基的日子确定了么?”她趴在他肩头问道。 “嗯,九月初六。” “那不就是大后天么,”漪乔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我终于陪着你等来了这一日。” 祐樘那双漂亮的眸子倏忽之间变得幽暗莫测,下意识地紧了紧拥着她的双臂:“乔儿想说什么?” “当初我们的约定……” 他的眸光瞬间一敛:“乔儿想走?” 漪乔静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不想。不过……”她转眸看向他,扯出一抹笑来:“君无戏言,你要如何解释你的反悔?” “我们早已是真正的夫妻了,要说反悔也是乔儿和我一起反悔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他凝眸看向她,微微一笑,“这跟君无戏言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其一,我向乔儿许诺之时也和眼下一样,是太子的身份,并非君王;其二,我当初说登基之后还乔儿自由,但是……登基一日也算是登基之后,登基百年也算是登基之后,我言明具体时日了么?” 第181节 “……你!好啊,”漪乔哭笑不得地看向他,“该不会你当初说这话的时候就盘算好了吧?反正横竖都是你有理,对不?” 虽然她现在并不计较这个,但还是不得不感慨她当初那么谨慎地琢磨他的话,竟然还是着了他的道。这就是研究合同条款不透彻的结果啊…… “或许吧,”他似是回答她的问题又似是喃喃自语,随后又点了点她的鼻尖,柔声道,“乔儿眼下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诞下皇子,不然到时我没有皇嗣还虚设后宫,白白给朝臣们留下话柄让我广纳嫔妃开枝散叶不说,外人也会说乔儿善妒不贤。” 漪乔紧紧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收拢,目光飘向一旁,半晌都不开口。 “你最近那么忙,我上哪儿生去,”漪乔冲他敷衍地笑笑,“再说,这种事情……又不是我想生就能生的。” “傻丫头,莫要觉得有包袱,我只是提醒一下而已,”他轻柔地在漪乔额头印下一吻,“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大不了我把那些劝我纳妃的奏疏全都扣下来,或者寻法子暂时堵上他们的嘴——不过无论怎样,都有我顶着,乔儿放心即可。” 漪乔睁着一双大眼睛深深地望着他,想到一些事情便霎时觉得鼻子泛酸,整颗心绞着疼。 “其实方才我就想问了——乔儿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怎么了?”他抚上她的脸颊,关切地看着她。 “没事儿,我就是担心你这么日夜操劳,身体吃不消,”她笑了笑,随即听到外间萧公公禀报说午膳已传到,便顺势转移话题,“咱们一起去用膳吧。我还专门为你做了几样小菜,都是缓解疲劳、强身健骨的,方才只顾着说话,倒是忘记先呈上来了,也不晓得凉掉没有。” 祐樘略顿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漪乔醒来翻身一看,意料之中地看到身旁已经是空空如也。她朦胧间感到脸颊落上了一个小心翼翼的轻吻,随即那熟悉的气息便逐渐消散在她身周。 这几日的早晨都是这么过来的,以至于在他起身的时候她都会定时迷迷糊糊醒过来,却是不睁眼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他所带来的丝丝缱绻。 她对他的眷恋到底有多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或许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已经离不开他了。可是,老天偏要刁难她,在她已经陷得不可自拔的时候,将一个死局推给她。 当爱成阻碍,她要何去何从? 漪乔心事重重地盥洗完,就照常前往仁寿宫去给周太后请安。 然而她刚刚进得殿内,便感到今日这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暗中瞄了一眼端坐于上的周太后,她的心里就是一凛——太后的神色,阴沉得骇人。 她朝太后一福身:“漪乔给太后……” “跪下!”周太后冷声打断她的话。 漪乔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何发怒,但因为方才已经嗅到了气氛不对,她早就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所以此刻也就很快反应过来,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她垂首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直觉周围一片森然的死寂。 “李嬷嬷,”周太后冲着身旁的一个管事宫女沉沉开口,“带几个人,将太子妃送去那里。” 漪乔惊疑不定地看向周太后,心里横生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 那李嬷嬷应了一声之后,便几步走至漪乔面前,例行公事地朝她微一行礼,继而面无表情地冲她道:“太子妃娘娘请随奴婢来。” 漪乔不知道太后这是要将她带到哪里,但她如今也只有乖乖听令的份儿。 她随着那李嬷嬷一路七拐八绕地渐渐走至僻静处,然后随她进入一间无人的房间,接着就见她打开一处暗门,一间昏暗的密室便赫然呈现在眼前。 漪乔的眸光霎时一凛。 她从来不知道仁寿宫还有这么一处所在,她平日里只去过前殿,未曾往后面来过。 “太子妃请。”李嬷嬷给漪乔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漪乔看看她,又转头看看那眼前的密室,肃容问道:“这是何意?” “这是太后的意思,她老人家随后便到。”那李嬷嬷再次示意漪乔进去。 以她之前在前殿的观察来看,周太后应该是一早就吩咐好了这宫女要做什么,而且她知道这宫女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应该不会耍什么花样。况且……她瞥了瞥身后几个壮实的粗使宫女,苦笑一下:她们明显是来监视的。如今这是在太后的宫中,万事由不得她。 不过她眼下好歹是马上要成为皇后的人,无论如何,有着这么一层身份,相信太后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思及此,漪乔才缓缓提步迈入了那间密室。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解释一下文中粗线的一个名词哈~以下是某海结合百度百科理出来的解释—— 大行------古代称刚死而尚未定谥号的皇帝、皇后为大行。 指新近去世的皇帝,因大行有远行之意,故取一去不返之意。 话说,陛下玩儿了一个文字游戏,有木有~~~xd ☆、第一百二五章 命殒在旦夕 那几个宫女并未尾随漪乔进来,而是在她踏进密室之后就将那道暗门重又关了起来。 忽然从明亮处走入昏暗的地方,漪乔感到自己的眼睛一时有些适应不了。等到她稍稍缓过来一些的时候,才顾得上打量周围的环境。 扫视之下,她才发现这里面布置得极其简单——就只有一桌一椅而已。不过摆设虽然简单,但这里却是无处不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气,让人不禁汗毛倒竖。而且前方有一条狭长的甬道,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是通往哪里的。 当她正要收回视线之时,却陡然听到一阵极缓慢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从密室的纵深处渐渐向外延伸,在这一片死寂的一方空间里,显得异常得诡异。 漪乔的心弦猛地绷紧,警惕地将目光投向通道口。 一束天光透过漪乔身后的墙壁上开的一个小窗户照射进来,来人的面容由模糊逐渐转为清晰。 在看清楚对方容貌的瞬间,漪乔当即便流露出了一丝惊诧的神情。不过很快,她就微一敛容,沉声开口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你——别来无恙,万姑娘。” “托你的福,我总算还活着,”万亦柔的眼睛里淬着冰渣子,嘴角牵出一抹寒气森森的笑,“不过你今天能不能活得成,那可就不好说了——难道你不奇怪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周太后突然大怒,万亦柔违禁出永宁宫在此等她,必然和此事有关…… 漪乔眸光一转,将前后事情联系起来思忖了一下,随即了然一笑;“万姑娘可是将我假怀孕之事告知了太后?” “算你还不笨。不过如今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万亦柔面露得色,“你今日就算是不死也得掉层皮,谁也救不了你!” “我还在想,万姑娘那日被嫁祸之时怎么没当场揭发我。如今看来,原来是当时忌惮于殿下在场,要等到过些日子大家都几乎忘记此事时,再突然在背后捅我一刀,”漪乔顿了顿,打量她一番,“原来你一直都没放下。” 第182节 万亦柔嘲讽一笑:“放下?我为何要放下?” “我承认,不管怎样,将事情嫁祸给你的确是我们不对,”漪乔垂了垂眼眸,随即抬眸看向她,目光逐渐变得锐利,“但这也是被你逼的!若非你当初抬出皇上暗中逼婚,殿下也不会出此一计,你更加不会被牵扯进来。我想,殿下是不愿事情闹大,所以在此事上明显手下留情了,不然,他若是真想整你……你自诩知他甚深,后果怎样你也应该清楚。” “樘哥哥会如此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的出现,”万亦柔恨恨地瞪视着漪乔,“他怎么会这么对我?!自从大婚之后,我就觉得他开始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最初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之所以能有今日,一定是用了什么狐媚的伎俩蛊惑了他!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为了爬上后位,你一定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吧……” 她那愈加难听的话一句句刺入耳中,漪乔不怒反笑:“万姑娘,若殿下是那么容易被蛊惑的人,那你是不是一早就成功了呢?哪里还能轮得着我?” “你——!” “你为何从来都不去自己身上找原因?明知道他不爱你,却一定要苦苦纠缠,你这么做,既是不放过他人,也是不放过你自己。” 万亦柔被戳到痛处,目光倏地一下变得阴狠,毒箭一样猛地投射出去。她提起步子一点一点逼近漪乔,讥诮地笑着拍了拍手:“说得可真是大义凛然啊!被拒绝的又不是你,你怎么能体会我的痛苦!!我守了他十几年,爱了他十几年,眼看着就可以如愿嫁给他,谁知到头来皆是一场空,若是你,你能甘心么?!” 漪乔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正式和祐樘表明爱意的场景。她那时候其实都已经绝望了,但还是紧张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爱不爱她。结果得到的是他长久的沉默和一脸沉凝无波的神情,她那时看着都觉得浑身直冒寒气。 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情,那么如今正是她默默打点行装离开皇宫的时候。 “哦,我忘记了,你可是整日都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呢,你怎么能体会我这个落魄失意人的苦楚呢,”万亦柔凄然一笑,冲她挑了挑眉,“我问错人了……” “若我是你,”漪乔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抬眸认真地看向她,“我会当场转身离去,然后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完发泄完就决绝潇洒地放手,去一个遥远的地方,试着忘记他,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万亦柔盯着她,沉默片刻,才重又开口道:“可我不是你。从小姑姑就告诉我,喜欢的就要去抢,不择手段地抢!因为,这是在皇宫。” 漪乔停顿片刻才又道:“那若是抢不到呢?” “抢不到,就毁了得到的人,”万亦柔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我知道经此一事樘哥哥一定不会放过我,但纵然如此我也不后悔,反正——有你给我陪葬,大不了玉石俱焚。” “你就那么笃定我今日会命绝于此么?” “假怀孕这件事本身或许还不能置你于死地,但你可别忘了,有个词叫‘大做文章’,”万亦柔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语气轻飘飘的,“就算你今日侥幸不死,往后也断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漪乔轻叹口气:“太后久居深宫,经的见的多了去了,难道会被你当枪使么?” “你还不是一样把哀家当枪使,有何脸面说这样的话?”周太后冷沉的声音突然自旁侧传来。 万亦柔连忙笑着给太后行了礼,漪乔走上前去,正要躬身,却见周太后一摆手道:“不必了,哀家可受不起。” 漪乔一愣,动作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周太后在李嬷嬷的搀扶下,越过漪乔,坐到了桌案后面那张精工细雕的降香木靠背圈椅上,继而抬眼睨了她一眼,脸色一沉:“给哀家跪下!” 漪乔知道周太后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也不多做迟疑,便一言不发地面对着太后跪了下来。 周太后瞥了旁边的万亦柔一眼,转向漪乔:“哀家不想和你废话,想必她方才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你了,怎样?你可招认?” 漪乔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正在被审问的犯人一样。她正盘算着是招认好还是不招认好的时候,暗中往周太后身旁扫视了一眼,发现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模样老成的嬷嬷,没一个面善的,而且全都是生面孔。 那几个健壮的粗使宫女明显是太后特意派来以防出现什么意外,到时候好制住她的,那现在多几个嬷嬷又是要干什么?她们的着装好像有些眼熟…… 漪乔垂首跪在地上,眼珠暗中转了转,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她在最初入储秀宫之前,曾经同其他参选的少女一起进行了私密检查,那项检查是要几乎全身赤|裸进行的,主要查的是女子的贞洁以及身上有无异味,令得她当时着实难为情。负责检查这项的是几个一脸冷冰冰的嬷嬷,她们的着装和给她的感觉就跟眼前的这几个一模一样。 做这一行的都是宫里经验丰富手段老道的老人儿,她如今明面上是刚刚“小产”一个多月,可实际上只是初经人事而已,若是她们亲自上阵将她扒光了检查的话,那么究竟事实如何,一验便知。 所以,她别无选择了…… “回太后的话,漪乔承认,”她抿抿唇,艰难开口,“怀孕之事是假的。” “你还挺识相的,如此正好,也不必哀家再去多费工夫了,”周太后冷冷扫她一眼,“那你自己说吧,此事要如何处理?” 漪乔拎不清太后的意图,所以只好试探着开口道:“漪乔不敢妄言,愿闻太后之意。” 周太后嗤笑一声:“你居然如此顺服,竟未曾将事情推给樘儿?” 漪乔心里一阵苦笑:这事情追根溯源,还不都是您老人家给逼出来的?三月期限已满,祐樘若是坚持不纳侧妃,到时候不免又是一场风波,他这么做也是不想伤了祖孙之间的和气,我们会如此也实在是无奈之举。谁又有错? 不过,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此事皆因漪乔而起,殿下会如此也是为了漪乔,漪乔怎敢推诿于殿下。” “原来你也知道,”周太后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樘儿为了你,竟然连哀家也敢欺瞒!你说,你是不是个祸害?!” 漪乔一愣,突然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樘儿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自幼便与哀家极为亲厚,一直都乖巧懂事、孝顺知礼,如今却为了你,帮着你欺瞒哀家,”周太后的目光倏地一寒,“日后说不定更会因为你而搅得我祖孙离心离德!哀家早就有言在先,期限截止之日,你若是输不起也别不服气,否则哀家就和你旧账新账一起算,如今看来,你不仅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还将樘儿也拉下水,哀家今日若是不罚你,都难解心头之恨!” 万亦柔恭恭敬敬地低头侍立在周太后身边,此刻不由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嘴角。 漪乔知道自己再不能不出言斡旋一下了,随即容色一敛道:“请太后息怒,漪乔自知不该欺瞒太后,但那也是迫于无奈。殿下此举非但不是与太后有异心,反倒是为着不损及和太后的祖孙之情,在两难之下才出此下策的。殿下时常与漪乔说起太后的好,时常念着太后在他幼时给予的庇护,漪乔看着殿下对您的这份拳拳孝心,都常常艳羡不已。” 她这番话紧紧抓住太后的恋孙心理,将自己撇成外人,避重就轻,说得巧妙。 果然,周太后的辞色稍降。 “启禀太后,可否听亦柔一言?”万亦柔这时不失时机地开口道。 周太后靠在椅背上,斜她一眼:“你有何话说?” “虽然太后您老人家英明明理,但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亦柔怕您被某些居心叵测之人所蒙蔽,故而有些话想提醒您,”她说着转头瞥了漪乔一眼,“太子妃娘娘一向都能言善辩,方才那一席话也甚是漂亮。可您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为何迟迟不愿纳侧妃,为何会陷入两难的境地?还不是因为被太子妃娘娘抓得牢牢的?太子妃娘娘进宫的时日可也不短了吧,却至今无所出,而殿下明知道您想早日抱上曾孙,却一直不愿听您的话,始终独宠太子妃。试问,殿下在大婚之前可曾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拗过您的意思?您的千句万句抵不过太子妃什么都不说呢……” 周太后的脸色阴沉,然而却并不开口。 万亦柔见自己的话似乎开始奏效了,暗笑一下,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哎呀,不过说起来呢,如太子妃这般得宠的也真是极少有的了。近的来说,这势头约莫只有姑姑能与之作比了——也不对,连姑姑都得和其他妃嫔美人共分甘霖,太子妃娘娘可是一人独大,殿下眼下便如此抗拒纳侧妃,将来没准儿就直接独宠到底,把这整个后宫都给废了呢……” “他敢!还翻了天不成,”周太后猛地一拍桌子,“做储君时暂且不论,登基为帝后还不纳妃成何体统?有哀家在,他就休想胡闹!”说罢,她转头斜了万亦柔一眼,面露厌恶之色:“你可以闭嘴了,你也比你姑姑好不到哪去。此事当如何处置,哀家心里自有计较。” 万亦柔悻悻地朝周太后福了福身,退后了一步。 漪乔跪得身子发僵,双腿发麻,但是她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上面。她一直暗中观察着太后的神色,越看越觉得事情不妙。 第183节 周太后的面色让人看不出深浅,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 “来人呐,”沉默了许久,太后突然出声,“赏太子妃二十大板。五分力,隔衣打。” 漪乔一惊,没想到她老人家竟突然翻脸至此。这二十大板打下来,她是不是得被人抬着送回去? 她咬了咬下唇,沉了沉气:“请恕漪乔直言,太后就不担心……” “不必说了,”周太后挥手示意一旁的宫女,“你们还不快动手?” “是。”其中四名宫女应声领命,一个个向着甬道内而去。很快,她们又依次从通道口走出,前面两人手里各自执着一根三尺五寸长的紫荆木刑杖,后头两人抬着一张长条形的红漆刑凳。 原来,那里面是放刑具的地方。 她现在是在太后的地盘上,这里都是太后的人,就算她祭出散打的功夫勉强从这里跑出来,但是也绝对出不了仁寿宫,被抓住之后,就算是消息传得快惊动了远在文华殿的祐樘,中间也需要不短的时间,等他赶来这板子也早就打完了。 不过从太后刚刚的吩咐可以看出,她并不想下重手,而若是她反抗的话,则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没准儿到时候下手更重……漪乔倒抽一口凉气,收回了蓄势待发的手,任几个宫女将她按在了那张刑凳上。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刑凳,一股彻骨的寒意顿时袭遍全身。漪乔不由暗暗攥紧拳头,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她前后各有两名宫女死死按着她,防止她受刑时挣扎。两名执杖的宫女分别站在两侧,面无表情地等着太后下令。 “打。”漪乔只听到前方传来太后轻飘飘的一个字,继而随着一阵“呼呼”的轻响,那小碗口粗的刑杖便带着风声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臀上。 剧痛瞬间袭来,她的身体痛苦地痉挛了一下。 五分力都这么痛,那要是用上全力,她一定挨不到杖责完毕,就一命呜呼了。 不待她从痉挛中缓过劲儿来,另一侧执杖的宫女便紧接着抡下了第二杖。刑杖笞在衣物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虽然没有直接打在皮肉上的响动骇人,但却依旧是疼痛异常。 隔衣打除能适当减少痛苦和羞辱之外,还可以让伤处看起来不那么触目惊心,外轻实重。或许,这也正是太后的意图所在。 一波更甚一波的疼痛袭来,在漪乔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不知疼痛的时候,下一杖紧随而来,又扯动她脆弱的神经带起一阵椎骨之痛。 然而饶是如此,她还是咬紧牙关硬挺着,尽量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她不想让人看她的笑话。 “骨头还挺硬,”周太后一边看着前面正在执行的杖刑,一边曼声道,“你方才是不是想说,难道哀家就不担心伤了和樘儿的祖孙之情?明着告诉你,哀家就算是有这个担心,你今日这板子也免不了。” 漪乔眼下已经说不出话来,紧握的拳头骨节泛白,下唇早已经被她无意识地咬出了血,整张面容都泛着惨白,一缕松散开的发丝垂在鬓边,全身上下被疼痛折磨得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隐约间听到一个宫女向太后回禀说已经杖责完毕,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刑杖已不再落下来。更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方才已经濒临昏厥的边缘。 “把太子妃扶起来,哀家有话要问她。”她模糊地听到太后如是吩咐,随后她就感到自己被两个宫女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 “知道哀家为何要杖责你么?” 漪乔如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只勉强摇了摇头,声音低弱地道:“漪乔不知。” “一来,哀家自然知道假怀孕这件事确是哀家逼迫的,但那也是因为你不肯乖乖服输。在哀家面前你竟然还敢阳奉阴违耍心眼,不罚你罚谁?二来,哀家一早就觉得你表面乖顺,实则骨子里娇纵得很,都是被樘儿惯的!照他这个宠法,哀家怕再不给你立立规矩,你都要忘记自己是谁了,”周太后抬眼上下打量了漪乔一番,“可能你自己都不曾发觉,你被樘儿保护得太好了——凡事都有他为你撑腰,有他为你兜着,你可知道他明里暗里为你挡掉多少麻烦?你进宫也半年有余了,可完全清楚这皇宫是怎样的?” 漪乔此刻稍稍从那种混沌的状态里缓过来一些,但仍是气力缺缺。 “不过,哀家动怒,还有最紧要的一个缘由,”周太后的目光逐渐变得犀利,“以小窥大,从此事上就可见得他宠你宠到了什么地步,竟然安排那么多人演了一出戏欺瞒哀家!哀家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件事震醒了哀家,哀家决不能再坐视不理了——专宠祸国,哀家不能让我大明江山毁在你的手里!” 漪乔登时又清醒几分,猛地抬头看向周太后,张了张嘴却是没发出声音。 周太后不管她的反应,只是略动了动下巴,示意李嬷嬷将不知何时端来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她看了面前托盘里的东西一眼,随即觑着漪乔,扬声道:“在这张绢帛上签字画押,或者,饮下这杯鸩酒。”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话说古代打pp是要把衣服扒下来滴,电视剧里不可能这么演= =板子直接打在皮肉上,各种血肉模糊皮开肉绽惨不忍睹,连皇妃们都不例外的说……qaq所以这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又疼又达到羞辱人的目的。而且打板子也是有讲究哒,可以打成外轻内重和外重内轻两种,所以这也是个技术活儿…… 啊哈,顺道说一句——陛下,乃心疼不?小乔,乃肿么选?【话说这貌似是两句?呃…… ☆、第一百二六章 千钧只一发 秋日的风总是带着些萧瑟的凉意。云层间尚有稀薄的阳光投射下来,呼呼的一阵劲风蹭着地皮掠过去之后,宫墙上的琉璃瓦折射出的都似乎并非暖融的日光,而是令人发寒的冷芒。 守在文华门的一个当值的小太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战。他抬起头看看天,见刚露面没多久的日头这一会儿工夫就已经被乌云吞噬得几乎没了踪影,天幕上阴霾越来越重,不由忧心马上会落下雨来。 文华殿内的众臣可没心思关心外面的天气。隔天就是皇太子登基的日子,加上近来各地事端不断,朝务冗繁,诸多事宜都需要做最后的商定。他们如今一个个都吊着一颗心,唯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纰漏,要知道,新皇登基这等大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然而大臣们着急紧张至此,坐于大殿之上的人却一反常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礼部尚书周洪谟将手里的奏疏通篇念完后,祐樘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其他臣子垂首互相看看,心中都有些纳闷儿。周洪谟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唤了几声“殿下”。 祐樘蓦然回神:“何事?” 众臣闻言,一时间尽皆讶然,纷纷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周洪谟也是一愣。虽然心中惊诧不已,但他还是恭敬一礼,答道:“殿下方才令微臣读的奏疏已然全部念完,不知殿下对此意下如何?” 祐樘面上神色变幻莫测,眸光里罕见地透出些不安来。 周洪谟见不对劲,知道他刚刚根本没听进去。他思忖一下,正要询问一下是否需要再读一遍的时候,却见祐樘猛地站起身,环视群臣一圈,面色沉凝地道:“有事稍后再议,众卿可暂去歇息。我有要事,稍离片刻。”言毕,他便一个侧身,疾步踏出了大殿,唯余一班文臣阁老们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 他方才正和臣子们议事时,突然感到心神不宁,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漪乔惨白着脸奄奄一息的支离画面。原本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但是那愈加清晰的不安感如同决堤而泄的洪涛一般,顷刻之间便在他的心里疯狂地肆虐。 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令人脊背窜寒的惶恐。 他心知自己不能再定下心来,于是当即便暂时抛下手头之事,不管不顾地疾步出了议事的文华殿。 随侍左右的萧公公连忙一路小跑地赶上祐樘的脚步,边跟着边急急地道:“殿下,小人已吩咐下去了,玉辇很快便备好,请您……” “不必了,”祐樘望向慈庆宫的方向,目光幽深邃远,“你在此候着吧。”言毕,他稍作权衡后,沉了沉气,猛然运起轻功,一个腾身便凌空而起,几个闪身,片刻之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惊得在场的宫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直怀疑方才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虽然祐樘自己也觉得事情很诡异,而且他知道如此举动未免有些不妥,但还是义无返顾。用轻功是回返最快的法子,他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184节 无论怎样,他都要亲自回去看看,看到她安然无恙他才能放心。 衣袂猎猎作响,他一路施展轻身功夫,一路轻点飞掠地将重重宫殿抛到身后,抄近道往回折返,完全无视路上宫女太监们那见了鬼一样的反应。在宫里来回巡视的御林军和锦衣卫见一个鬼魅一样的身影急掠而过,还差点以为大白天有刺客闯宫。 密室里的气压此时已经低到了极点。 一名宫女将托盘里面的那张绢帛拿到漪乔面前,展开给她看。 一缕血丝从嘴唇上被咬破的伤口处溢出,漪乔的眼眸中闪过一道讥讽。 在慈庆宫门口当值的太监见太子突然回返,连忙迎上前来,正要朝他行礼,却见他一挥手,冲口问道:“太子妃何在?” 那太监见太子免了他的礼,如今又行色匆匆,知道是有要紧事,不敢耽搁他的工夫,边平身边答道:“回殿下,娘娘晨起向太后请安尚未归来。” 祐樘面色一沉:“多久了?” “约莫,”那太监想了一下,“约莫有一个时辰了……殿下,殿下您这是……”那太监话尚未说完,祐樘便即刻转身腾跃而起,眨眼间就又飞身不见了。 那太监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傻在原地,满脸的惊讶和迷茫。 周太后冷着脸等了许久都不见漪乔有什么动静,不禁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可看完了?” 漪乔嘴唇紧绷,随即无力地苦笑一下:“回太后,看完了。” “你选哪样?” 漪乔垂着眼眸,神情沉穆,缄默不语。 那绢帛上的内容大意是,待到祐樘登基之后,她不仅不能对充实后宫提出任何异议,而且还要以自己的名义进言劝他纳妃。若是祐樘到时独宠中宫,太后就要为她是问,不择手段地废了她。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就是要助君王协理后宫的。令得六宫和睦、龙嗣兴旺,这才是你应该做的。若是你狭隘善妒、没有那个度量,还做什么中宫之主?!枉你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竟然连为妻者起码的本分都不懂,”周太后一脸寒霜地看着她,“你看王皇后,这么多年来一直与人无争,谨守本分,你就乖乖地跟她一样就成,日后给哀家老老实实呆在坤宁宫,莫生事。若是你自忖办不到的话,就趁早饮下这鸩酒,哀家留不得你这样的祸害。” 漪乔惨白的面容上一片麻木,听完太后的话,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所以说,在你们看来,为妻的本分就是高高兴兴地和他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然后持好家管好小老婆们,让自己丈夫能够安心无忧地坐享齐人之福,以利于夫家开枝散叶、传续香火。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悲哀么? 她相信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得到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情,没有人愿意和他人共事一夫。古代女子之所以屈服,要么是被这些腐朽的伦理纲常荼毒洗脑了,觉得这是应该的,就得受着;要么就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发现仍是徒劳,无力和整个社会抗争。 话又说回来,她们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其余的更是免谈。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皇家? 她并不怀疑祐樘做出一生一世一双人承诺的诚意,但是她突然觉得……他们会不会天真了点? 这不是天马行空的小说,这里也不是臆造出的架空王朝,她如今面对的是历史,真真正正的历史。 历史上的皇帝不都是三宫六院的么?怎么可能做到一夫一妻?这早就是定制,顶多只是后妃多少的问题而已。他们真的能违拗历史么?能和整个封建舆论对抗?漪乔越想越出神,目光变得有点散。 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不能守住这份唯一的爱,那么她绝不委曲求全。与其苦苦维持,倒不如放手来得干净。 更何况,她迟早是要面对去留问题的。就算不为此,她也要在走与不走之间做出选择。 想到这里,漪乔的心就一阵剧烈的抽痛,唇角不由溢出一丝苦笑。 这就是她那日从碧云寺回来,一直在想的事情,也是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埋藏着的心结。 她的穿越,是机缘巧合之下,受到玉石蓝璇神秘力量召唤的结果。然而蓝璇神则神矣,却并非善物。在移魂之后,若是三百日后那魂魄未回归原位,就会生发反噬一样的效应,产生诅咒。而被施以诅咒的,不是魂魄本身,而是其骨血至亲。只有魂魄归位,诅咒才会自动消解。 她当时询问青霜道长可曾查到回返原来时空的方法,道长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了一句“除非你身死,至于旁的,说与你也是无用”,之后任她再是如何追问,于此他都不愿再透露半个字。 诅咒之说是那道长无意间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她对于这么玄幻的事情本身便持怀疑态度,加之总觉得这种年代久远的古书都是特别玄乎的,内容估计不怎么靠谱,所以在最初的惊恐之后,她细想之下,并不怎么相信。 青霜道长自然也不愿看到如此局面。他为了帮她验证此说法的真伪,照着那本古书上的法子,闭目盘膝,口中念念有词。一刻钟之后,他竟然准确无误地算出了她母亲的姓名。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震惊。 她从未对这个时空的任何人提过自己母亲的名字,就连知道她穿越身份的人都只有青霜道长和慧宁大师二人而已。所以,由不得她不信。 话说回来,她突然穿越到五百多年前的大明王朝,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如今发现与她的穿越相伴而生的同样不可思议的事情,说起来也没什么可不相信的。 虽然不能仔细地计算天数,但是粗粗算来,她来到这里已经快满十个农历月了,期限将至,不容她多做犹豫。 这个死局,只能用她在这个时空的死亡来破解,而且要尽快作出决定。 青霜道长让她自己权衡的时候还告诉她,由于她不属于这里,在这里死掉之后魂魄会回归原位。而现代的她处于昏迷无意识状态,并没有死掉,在这里的死亡也不过是结束了她的这段古代之旅而已。 这若是在以前,她应该不会有迟疑。但如今不同,她早就对祐樘情根深种,怎么舍得离开他?若是她就这么去了,又要祐樘如何面对她的死亡?可若是她继续留在这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地继续过活。 母亲生她养她,也一直都是她来到这里之后最大的心病,说一千道一万,她都不能自私地为了自己的幸福让她陷入险境。 所谓的进退维谷,大约便是如此了。 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处于极端的痛苦矛盾之中。她不想让祐樘多添烦恼,同时也因为还没有勇气将自己的真实来历和盘托出,所以当初她归来那日并未当即将事情告诉他。 为何老天偏要在她都已经认命,想好好在此生活的时候。强迫她做出一个如此煎熬的抉择? 漪乔面容上流露出一抹凄楚自嘲之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那是何神情,”周太后站起身,徐徐抬步,走到被人架着勉强跪在地上的漪乔面前,“签字画押有这么难么?” 漪乔张开眼睛,缓缓抬眸看向周太后:“若是漪乔选择鸩酒呢?” 仁寿宫的前殿里,宫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都被此刻满面阴沉的太子吓破了胆。 “我再问最后一遍,”他锐利的眸光从众人身上一一刮过去,声音冷沉得骇人,“太子妃在何处?” 宫女太监们都把头埋得低低的,一个个抖得跟筛糠一样,没有一人敢答话。 不知道的人哆嗦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知道的更是不敢出声。他们都是在太后宫里做事的,这若是此时告诉了太子,那太后岂会放过这泄密之人?反正法不责众,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谁是知情人。 祐樘是何等心思,自然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纵然如此,眼下还是得从他们口中逼出来,因为若是这时候命人搜宫的话,仁寿宫这么大,搜下来实在太耽误工夫。他现在越来越不安,如今每一刻的流逝都似是在剜他的肉一样。 第185节 “来人!将这里所有的太监宫婢全都拖出去斩了!”他的声音冰寒彻骨,浑身暴涨出一股凛冽慑人的杀气,已经与平日里那个温和煦暖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宫人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太子,一个一个都被吓懵了,直到有士兵前来拖拽的时候才纷纷反应过来,边被往外拖去,边挣扎着跪下来求饶,大殿里一时间回荡着震天的哭喊声和求饶声。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求殿下手下留情啊……”这时,一个吓得腿软走不动路的宫女回头冲着祐樘声嘶力竭地喊道。 祐樘使了个眼色,示意钳制住她的那个士兵松开手,随即朝她沉声道:“老实交代,否则你和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那宫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手脚并用地爬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袍角带着哭腔道:“只求……只求殿下千万莫透露是奴婢说的,不然奴婢一样要送命……” 祐樘眸光一沉:“别废话,说!” 密室里,周太后不曾想漪乔竟然宁愿选择死也不在绢帛上签字画押,不由神色一滞,随即怒道:“你是在故意吓唬哀家么?好硬的骨气!告诉你,哀家当年也是经历了无数风浪的,你以为会被你这招吓住?休要以为你是将来的皇后,哀家就不敢动你!樘儿是要匡扶我大明社稷的人,他身上背负着多少人的希冀你知道么?深儿就是被万氏蛊惑,荒唐糊涂了一辈子。如今樘儿登基,哀家决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听话的人多的是,你死了到时正好重立皇后——李嬷嬷,把那鸩酒端过来!” 漪乔紧咬着下唇,一双清湛明澈的眼眸里,仍旧满是挣扎。 “此毒甚烈,饮下之后便会迅速流遍全身,药石无灵,当即毙命,”周太后略顿了一下,盯着漪乔,“你可要想好了。” 漪乔定定地望着那用流光溢彩的玉杯盛着的鸩酒,微微出神。 那玉的质地,多像那个玉一样的人。或许他之于她,也是一剂毒药,让她不知不觉深陷沉沦,让她每时每刻牵肠挂肚。若不是他,她如今也不会进退两难。 漪乔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在心里喃喃地道:但是,祐樘你知道么?你这剂毒却是甜的呢,甜到心窝,甜入骨髓。饮下这样的毒,我甘之如饴。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同样会选择爱上你。爱你,我从未后悔。 在场的人看到她嘴角的那抹笑意,都感到不明所以,但是谁也没有开口,四下里一点声响也没有,静得可怕。 万亦柔紧紧盯着她,嘴角弯起。 “放开,”漪乔淡淡扫了两旁架着她的两名宫女一眼,“我自己来。” 那两名宫女看向周太后,见太后冲他们点了点头,才松开了手。 漪乔因为刚刚受过刑,一个没撑住,瞬间就跌在了地上。她咬紧牙关忍着身体上的剧痛艰难地爬起来,用一只手勉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慢慢地伸向托盘之上的那个玉杯。 指尖触到杯沿,她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即,收拢手指,缓缓将玉杯握在了手里,微微颤抖着收回手,漪乔将鸩酒端到了面前。 周太后似是并不相信她会真的喝下去,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让哀家带给樘儿?” 漪乔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液,眸光越发悠远。她染着血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手指扣紧,随即抬起头平静地道:“没有。” 不是没有想说的话,而是想说的太多,一言难尽。 而且,这个时候让她留什么样的遗言呢?说她会永远爱他,或者让他忘了她?漪乔无力地苦笑一下,她都要死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倒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将玉杯送至唇边,漪乔握着杯身的手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根根毕现,似是挣扎似是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手腕微微翻转,杯身一点点倾斜。 “嘭”的一声巨响突然震耳传来,密室的暗门瞬间碎裂开来,一道急促的破空之声紧接着袭来,随着一声清脆的玉碎声响起,漪乔手里的玉杯瞬间化为了无数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此时无声胜有声……qaq ☆、第一百二七章 永远的挚爱 突然而至的强势闯入,令得密室内的众人一时间全都怔在当场,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太后身边的一干宫人纷纷低下头去,连大气也不敢出。周太后惊愕之后便沉下脸来,面色很是不悦。 漪乔面上的神情却只是凝滞了一瞬。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并未即刻抬头,而是垂眸看了看空了的手,扫了一眼地上和碎片胶着在一起的一小滩透明液体。 她眸中闪过一抹痛苦的挣扎,手指微微蜷起,依旧垂着眼眸,神色木然地抿了抿唇。 她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正一点点靠近,带着满满的小心翼翼,似乎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 手背附上一层温柔的暖意,她心里一动。紧接着,她突然感到支撑身体的那只手一松,身体失衡的瞬间,她整个人被揽住,下一瞬便稳稳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漪乔的手抬了抬,最终还是收回了本要回抱住他的手臂。心里却无声地呢喃道:祐樘,原来我们还能见上最后一面,真好…… “乔儿,原来你真的……我原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让你受苦了,”他开口开得有些艰涩,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心疼地拥紧她,“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再伤你分毫。”他说着,睨了一眼地上四溅的鸩酒和玉杯碎片。想起方才的那一幕,他心里不可遏制地涌上一阵后怕,抱着她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幽暗的眼眸里旋起了一股黑色的风暴。 漪乔嘴唇动了动,并未出声。 祐樘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张刑凳上,又转向那两个现在还执着刑杖的宫女,顿时便明白了漪乔刚刚受了怎样的刑罚。 饶是那两名宫女行刑无数,平日里跟在太后身边有恃无恐,也被他看过来时眼眸里迸射出的那道砭骨的冷意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此刻方惊觉自己怔愣之下竟然忘记了放下手里的刑杖。 祐樘低头看着漪乔惨白的面容,心里揪痛,眉头微微蹙起。略顿了一下,他侧首对她柔声道:“乔儿,你的伤要尽快处理才行,我先命人将你送回东宫上药,好不好?至于此间之事——我来善后。”言及此,他的声音突然一沉,眸中有尖锐的冷光一闪而过。 不用漪乔开口说一句话,他只将此处的情景略略打量一番,便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理个七七八八。 他见漪乔仍伏在他怀里不做声,轻轻叹息一声,正要小心地将她抱起来,却不意被她出手阻住了动作。 祐樘细心地扶好她以防她跌倒,以眼神询问缘由。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讲,”她抬头平静地看向他,“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他面容上流露出些微的疑惑之色,不解于她为何会在此时提出要和他单独谈话。他如今心中愠意难平,正想说可以等到回东宫再讲,但看着她认真的神色,略思忖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祐樘容色阴沉地转向周太后,淡淡的声音里透着些清冷的意味:“皇祖母请。” 一直站在一旁沉着脸看着眼前一幕的周太后见自家孙儿在将她晾了这么一大会儿之后,此刻竟是如此态度向她下逐客令,脸色更是难看得紧。 她气得一把甩开李嬷嬷的搀扶,几步走到二人面前,抬手指向祐樘,怒道:“樘儿,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这个女人,你竟然敢这样跟哀家说话?!简直放肆!哀家是你的长辈,你这是不敬!你看看你眼下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孝顺知礼的样子?她果真是个祸害!哀家就应该早早的……” “皇祖母,请别那么说乔儿,她什么都没做错,反而是进宫以来因孙儿牵累受了不少委屈,”他温柔地将漪乔按在自己的胸口,把她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继而抬起头,毫不退让地迎视太后那喷着火的目光,面色冷沉,“孙儿平日里孝您敬您,不仅因着您是孙儿的长辈,而且也是由于惦念着幼时您对孙儿的照拂和庇护。但是,这并不表示孙儿万事都会顺着您的意,更不意味着您可以倚仗自己的身份随便动我身边的人!孙儿不能把您怎样,但是您身边的这一干人,怕是留不得了——伤我乔儿者,必百倍还之!” “你!你这是在拿狠话给哀家脸子看么?!” 第186节 “孙儿并无此意,只是想提前打一声招呼而已,”他目光逡巡间,瞥到了站在太后身后埋着头半晌不说话的万亦柔,不由嗤笑一声,冲着她寒声道,“万姑娘莫躲,该来的是躲不掉的。” 漪乔虽然此刻就窝在祐樘怀里,但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是没听进去多少。她如今只觉得头脑开始昏沉,心律越发不稳,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她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可是却咬牙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就在方才,她强逼着自己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虽然她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不舍得,但是如果此时还不来个痛快的决断的话,那么事情一直这么拖着,只会后患无穷。 或许,这也是天意。 如今对她来说,时间真的就是生命,她不知道自己能挺到什么时候。想到这里,漪乔尽量抑制住自己艰难的喘息,将脸埋在他胸前,手指微颤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祐樘收回目光看向怀里的人,霎时会意,当即不再和她们多做言语,态度强硬地赶起了人。 周太后气得面色铁青,一甩袖子便怒气冲冲地绕过那道暗门碎裂后积起来的废墟,转身走了出去。 其余人硬着头皮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早就如芒刺在背,如今见状,也都纷纷着急忙慌地退了下去。 “乔儿,”等到此间只剩下他们二人,祐樘将漪乔扶起来,“有什么要紧事一定要即刻便讲与我听——诶?你怎么了?” 漪乔按按额角,暗道她已是极力掩饰,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了异常。但她心里这么想,表面上还是要佯作无事,于是只朝他摇了摇头:“没事——我要说的就是我之前应允会告诉你的,我的秘密。” 祐樘不住地上下打量她,似乎并不如何相信她的话,目光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关切之色:“你真的没事?” 漪乔坚决地摇了摇头,心知自己时间不多了,一咬牙,猛地一把抓住他,紧绷住残留着干涸血迹的嘴唇,无比认真地看向他。 略迟疑一下,她沉了沉气,肃容开口道:“听我说,其实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来自五百多年之后的一缕魂魄。” 祐樘怔愣地望向她。 他从来都不会想到,他会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而震惊错愕得半天回不过神。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一样。 “你说什么,”他勉力一笑,“乔儿,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你知道的,这不是玩笑,”漪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很不可思议对么?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包括现在我都觉得这件事情真是诡异得超出了我的认知,可它偏偏是真的。” 他面上的笑容越发僵硬:“五百多年后?一缕魂魄?乔儿是让我相信这些么?” 漪乔有些着急,暗暗喘了几口气,紧紧握住他的手,一瞬不瞬地逼视着他:“凭着你洞察人心的本事,你一定知道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的,对不对?我之前也曾说过,当我向你坦明一切的时候,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们别说这些了,我去帮你找一些上好的伤药吧,”他眸光躲闪地抽回手,面上挂着勉强扯出来的笑容,起身朝她伸出手臂,“来,我抱你……” “祐樘!别这样!你好好听我讲行不行!”漪乔情急之下突然一把挥开他的手,朝他扬声大吼道。但是随即她又顿觉自己急过头了,失态得厉害,心里懊恼不已,刚要张口跟他说声对不起,可想想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那句道歉的话在嘴边打了好几个转,终究还是梗在喉间,没有说出口。 神情凝滞片刻之后,祐樘一点点收回手,缄默地凝望着她,一双漂亮的琉璃眸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碎裂开来。 漪乔将目光往一旁别了别,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对他隐藏的痛苦视而不见。 “我那日在自家阁楼上的躺椅里小憩,但是因为当时佩戴着那块名叫蓝璇的玉佩,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居然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五百多年前。我的魂魄附在了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甚至连长相都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身上。也就是说,这身体不是我的,真正的我只是寄居在这躯壳里的一缕魂魄而已。还记得我救起你的那日么?那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而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古人。我当时在你面前所表现出的种种怪异举动,也只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是回到了什么年代,”想起初识的情景,便不可避免地牵出了和他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漪乔心里一阵闷痛,旋即又叹了口气,“现在我也终于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我会一直强调我和以前的我不一样,我之前并不认识巴图蒙克。真正和巴图蒙克有瓜葛的是以前的张漪乔,不是我,我是来自未来的另一个人。” 祐樘仍旧沉默不语,面容上平静无波,然而望着她的眼眸却是有一瞬的失神。 漪乔感到自己已经渐渐不支。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顿时想起一件事情:“如果你还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知道你的年号。” 祐樘的眸光一滞。 她双手攥住他的衣袖,语气极端笃定地道:“你定下来的年号是弘治,恢弘的弘,治世的治,我说的可对?” 祐樘缓缓凝眸看向她,此刻已经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心态来面对眼前之事。 她平时从不过问外廷的事情,年号也是近日才刚刚议定的,他并未告诉她,按说她不可能知道。 他怎会看不出来她言语间的那份认真。她所讲之事虽然诡异非常,但他其实已经基本相信了她的话。只是他直觉她和他说这番话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一时间不愿去面对。原本还能自我欺骗一下,但是眼下却是完全不能够了。 咫尺之间,凝视着紧紧盯着他的那双大眼睛,他能看出来她迫切地想让他相信她的话。 她这是在逼他么?逼他看清楚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在心里苦笑。 “对,确实,”一抹虚浮的笑容染上祐樘的唇畔,“可,就算乔儿真的是来自五百多年后的一缕魂魄,那又如何呢?一缕幽魂也好,不同世界也好,乔儿就是乔儿,这些都不妨碍我爱你。” 你就是你,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能妨碍更不能阻挡我爱你。 漪乔猛然间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痛得她眼眶发烫,心口淌血。天知道她此刻多想扑过去抱着他大哭一场,将自己的两难矛盾和痛苦挣扎全都告诉他,多想就此一瞬成永恒,再也不和他分开。 但是,不能。 漪乔咬牙将涌上来的泪水逼回去,把心一横,暗自握了握拳头道:“如何?你想知道么?我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我……”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一阵强烈的心悸伴随着巨大的晕眩感猛然袭来,她再也无从遮掩,痛苦地揪着心口向一侧倒去。 祐樘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着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徵状给惊到了。 他蹙着眉头,镇定下来,觉得事情蹊跷,于是不由分说地一下子拉过她的手,动作迅速而娴熟地搭二指于她的脉门上,眼睑半阖,屏息凝神为她诊察脉象。 “见血封喉!乔儿你,”他猛地睁开眼睛,面色骤变,既惊且怒的声音忽然重重砸出,扳过她的肩膀厉声质问她,“你中了毒为何不告诉我?!你知道不知道,此毒若不及时解了会要了你的命的!” 自他们相识以来,他在她面前说话从来都是轻声和语的,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发脾气更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漪乔头晕目眩间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心中酸涩难抑,感动和悲戚汹涌纠缠在一起。她想笑又想哭,两种感情同时撕扯着她的心,令得心口的窒闷感越发强烈。 祐樘不敢再有片刻延误,立时手法如电地迅速点了她身上的几处大穴,以阻止见血封喉的毒继续蔓延。 他冷眼扫向地上的酒液,细看之下果然发觉那液体略呈乳白色。 见血封喉又称箭毒木,是一种剧毒的树木,有林中毒王之称,其树汁呈现乳白色,有剧毒,一旦接触伤口,即刻侵入体内,造成血液凝固,最后窒息而亡。由于它见血即要命,故而得名见血封喉。 他自小便在深宫里长大,深知宫中惯用的鸩酒里除了含有致命的鸩毒之外,一般还会加入箭毒木和乌头等毒物,几种剧毒之物混合在一起,饮下即当场毙命。所以,漪乔所中箭毒木的来处并不奇怪。 第187节 回想一下,他方才虽然击碎了盛鸩酒的玉杯,但其时漪乔已经举起了杯子,想来应该是含有见血封喉毒汁的酒液沾到了她的嘴唇上,而她的唇上又正好有伤口,于是见血侵入…… 他方才见到她精神恹恹的,以为是受刑所致,又加之中毒剂量不是特别大导致中毒迹象没那么明显,以及她的刻意掩饰,他竟然没有及时发现,只以为她没有碰到那鸩酒。 见血封喉奇毒无比,入体后至多只能活一个时辰,唯有一物可解此毒——红背竹竿草。但是这种药草极难辨认,且只生长在西南地区的莽莽密林里,所以很少有地方会有储备,难寻之程度可想而知。 如今算来,漪乔中毒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恐怕早已毒蔓全身。他方才为她点穴也只是想求得一些心理安慰而已,他知道已经太晚了,这很可能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一股寒气自足底上窜,他只觉自己的心正一点点往下坠,第一次感到如此抗拒接受一样事情。 我要失去她了,我要失去她了,我要失去她了……他的耳旁不停地回荡着这句话,直折磨得他头痛欲裂,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气恨。 “影!”他突然朝着外面大吼一声。 隐在暗处的幻影被自家主子的反应骇得惊了一下,他自从跟在他身边就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过。 不过停顿也只是一瞬,训练有素的他还是很快就无声息地出现在祐樘面前,躬身道:“属下在。” “传令幻字组,速去寻红背竹竿草,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他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冰寒之气,犀利的眸光一转,紧接着道,“传我口谕,在太医院和御药房速征此草药,另外再派人手往云府去寻,要快!” “是。”幻影应声领命,转瞬就又消失不见。 祐樘回身,面色凝重地看向漪乔:“我带你去见皇祖母,看看她老人家那里有没有解药。” 虽然他知道太后那里有解药的可能性极小,但是不管怎样,总是要试试的。 “别白费力气了,”漪乔勉力按住他伸过来要抱她的手,艰难地喘着气,突然一笑,“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我根本不……不想求生么?要不然,我在刚发现自己身体出现异样的时候就……就告诉你了,何必拖着等到毒物蔓延全身……” 他的动作顿住,目光僵硬地胶着在她唇边那抹透着嘲讽的笑上面。 “我才……我才不会死呢。在这里死亡之后,我的魂魄就可以回归原位,在五百多年之后的另一个世界重生。这是我眼下回家的唯一方法,方才我选择饮下鸩酒,也只是因为我想回家,顺水推舟了而已,”她唇角勾笑地看向他,“刚才跟你摊牌我的真实来历,也是想告诉你,我马上就要回家了,回到真正属于我的世界。” 霎时,祐樘感到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一样。 “乔儿,你不是说过,”他的声音无力而飘渺,“我是你在这里最大的牵挂么?你还答应了不会离开我……” “没错,我是说过,”漪乔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可是牵挂归牵挂,你有我回家重要么?这里能比得上五百多年后的二十一世纪么?答应不离开你又怎样,此一时彼一时,能回家干嘛不回去?” 这是她继上次遭巴图蒙克挟持之后,第二次说这么违心的话。她再三权衡之下,还是决定不将她选择归家的真正理由告诉他。她就要走了,何必再徒增他的苦恼,让他恨她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让母亲陷入危险,纵然她对他的眷恋早已深入骨髓,也不得不在此时选择离开。 “你不怕我恨你么?抑或,”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这就是你的目的。” 漪乔一怔。 “关心则乱,我方才都差点上了你的当,”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望向她时,眸中闪烁着点点期待的光芒,“乔儿,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么?” “没有。”漪乔回话回得斩钉截铁。 他以手撑着额头,神情有些麻木,眼眸里盛满了痛苦之色:“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相信……” 窒息感越发强烈,漪乔抑制不住地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息,却是勉强支撑着笑道:“你……你别自欺欺人了……” 祐樘见她毒发的症状愈加明显,暂且压下其他的念头,下意识地一把拉过她:“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先帮你运功驱毒,我们试一试,来——” 然而当他扶过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由于刚刚受了杖刑的原因,已经根本无法坐起。 他的心由内而外发冷,强撑着不让自己滑进崩溃的深渊,深吸几口气坐到漪乔的身后:“乔儿,你侧撑着身子,我运功为你驱毒。” 漪乔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的血液似乎逐渐停止流动了一样,她整个人都好像处在一片混沌中。 她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清醒的意识正一点点抽离。 漪乔艰难地摇了摇头,紧接着身子一软,不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当生命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她心中那份被压制许久的不舍开始疯狂地四处冲撞咆哮,而后骤然冲破一切阻滞,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出,让她瞬间没入灭顶的悲伤痛苦之中。 一滴泪珠溢出眼角,顺着鬓角滑落而下。 就在她感到心脏快要衰竭的时候,忽然在一片混沌中抓住一丝清明,随即猛地睁开眼睛,竟然瞬间感到异常的清醒。 她此时才发现自己正被祐樘抱在怀里凌空御风而行。她意识到自己这是回光返照,随时都可能咽气,于是当即拽拽他的衣袖,急急地叫道:“祐樘,先放我下来,祐樘……” 祐樘见她醒来,先是一惊,随即也意识到了什么,心猛地一沉。 他急速落地,仍旧稳稳地抱着她。 他知道她此刻站不起来,故而干脆半跪在地上,撑起手臂让她靠在他怀里。 漪乔此时再也顾不得旁的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起身,张开手臂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他。 心中的悲恸疯狂上涌,漪乔眼前霎时罩上一层水壳子,视线模糊不堪。 “好好活下去。”她嘴唇紧绷半晌,冲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漪乔趴在祐樘肩头,哑着嗓子接着道:“我终于陪着你走到了今日,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你登基,看到你君临天下的样子。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磨砺擦拭着手中的剑,只等登上帝位之后拔剑出鞘。拨乱反正,重振江山,这是淑妃娘娘的遗愿,也是你的心愿。太后说得不错,你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希冀,你是大明的未来。我相信以你的才智手腕,你一定能成为彪炳史册的千古明君。” 说到这里,漪乔忽然话头一顿。 按说她的历史学得尚算不错,历史上但凡有点名气的皇帝她都多少了解一点,明史也并非她的盲区,怎么偏偏就是对弘治朝没什么印象?凭着他的能力,将来绝对不是个平庸的君主。那这矛盾要怎么解释?漪乔无奈地笑笑:要么就是她孤陋寡闻,要么就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这段历史被莫名其妙地埋没了。 她在心里长叹口气,面上却是舒展开一个浅淡的微笑:“不管怎样,去实现你的心愿,创造属于你的盛世。” 他面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痛苦之色,手臂收紧,牢牢地拥住她,气息都带着些微的颤抖:“没有你,纵然江山在手又如何?” “这一世大概是不可能了,”泪水盈满她的眼眶,此刻终于不堪重负,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然而她面上却是带着笑的,“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就继续做你的妻子,好不好?不过,到时候你可要先跟我表白才行,不然我就不嫁给你……” 她突然感到脖颈落上一点凉意,转头一看,怔愣了一下,随即挂着满脸的泪珠笑着帮他擦了擦脸:“你怎么哭了呢?你脸上应该永远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才对,这样都不像你了……不过,今天我发现你发起脾气来真的挺吓人的……其实想想,我可能一点也不好——你看,我不会做女红,平时又喜欢和你贫嘴抬杠,还是个大醋缸……” 第188节 她话尚未说完,就忽然被他霸道的吻堵住了口。漪乔的双手攀在他的肩膀上,多想就此沉沦下去,但是她突然想到自己身上还带着毒,于是慌忙奋力将他推了开来。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一双漂亮的琉璃眸不再是幽深不见底,而是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她的身影。须臾的静默之后,他轻柔而坚定的嗓音缓缓流淌而出:“我爱你——乔儿,你是我永远放不下的执念,永远的挚爱。” 他蓦然抱紧她,紧贴在她耳旁,气息颤抖地沉声道;“别走,不然我怕我真的会恨你。” 漪乔出神地将目光定在某一点上,片刻之后,颓然一笑。 他又何尝不是她永远的挚爱,只不过终究是天意弄人。 “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她感到越来越累,声音越来越低,“希望日后能有一个无微不至照顾你的人……” 祐樘惊觉她的气息越来越弱,连忙扳过她的肩膀,咬牙顶着心头那要将他逼疯的悲凉,目光坚定地道:“没有人可以取代你,我满心里都是你,你要我如何容得下旁人……” 然而漪乔此时似乎已经神志不清,身体渐渐无力地往下滑。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压顶而来,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利爪攫住似的,窒息一样的疼痛迅速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他手足无措地紧紧拥着她,发了疯一样地不停喃喃道:“乔儿,乔儿……别走,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惊慌间似乎听见漪乔在低低地说些什么,于是赶忙松开怀抱,伏低身子仔细倾听。 “如……如果可以的话,就放下……放下仇恨,”漪乔无力地撑着眼睑看向他,“我看得出来,你……你这些年背负着仇恨一直都……活得不快乐……”她急喘几口气,忽然挣扎着努力去握他的手。祐樘见状,连忙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我……我不是为他们求情,我只想……只想你过得好,”漪乔浅浅一笑,“心怀仇恨的人不会快乐,而我希望……你能快乐,祐樘……” 她说到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只嘴唇艰难开合,无声地吐出了一句话。 以唇形辨认,祐樘瞬间便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好好活下去,她让他好好活下去。 在他惊惧绝望的目光中,她的眼睑慢慢阖上,和他交握在一起的手一点点松开,头无力地歪向一侧。 周围霎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小乔曰:我一定会回来的!【嗯,套用一下某只大尾巴狼的话~1.话说这一章可能看起来很残忍,于是这里跟大家解释一下哈~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将这段写了出来。我码这一章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眼睛都肿了orz……咳咳,可能是太投入鸟……qaq但这都是我大纲上早就拟好的,如果改了,后面的情节就都乱套了,我铺了这么久的伏笔也废掉了,所以虽然不忍心,但我最后还是决定按照大纲走~2.我看到大家的留言鸟,于是在此集中说一下哈。我不会把这文写成百万长篇的,这一章差不多是个分水岭,自此之后也就进入了本文的最后一个阶段。陛下登基之后的十八年我当然不可能一年一年地写过去,只会挑些有意思有jq有八卦的部分写,所以剩下的字数不会很多了。放心哈,结局是he哟~~~3.文中关于见血封喉这种毒药的描述不素编的哦,确有此毒哒~~~xdps:今天是女生节哟,祝妹纸们女生节快乐哈!\(≧▽≦)/ ☆、第一百二八章 为了你回来 祐樘神情木然地望着怀里那已经没了气息的人,就一直那么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动不动。 本以为会被灭顶而来的锥心之痛席卷吞噬,但他此时反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内里空空的,身体也没什么感知。 如果只剩下一副空壳子,自然不会感到痛。 此时的日头已经完全被吞没,穹苍之上乌云翻滚,一步步蚕食天光。世间的一切似乎都被无尽的阴霾所笼罩,沉入令人绝望的炼狱,看不到半丝曙光,更不知何时是尽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祐樘才神魂归位一样,恍然想起自己如今似乎还活着。 胸臆间突然顶上一阵巨石重迫般的窒闷,血气猛地上涌,喉间翻上一股腥甜,他的身子痛苦地痉挛了一下,无力地将头垂向一侧,一口鲜血霍然喷吐而出。 白衣染血,殷红于雪色中狰狞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却是妖冶得诡异。 素色的衣袖划过她已经没了心跳的胸口,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抚上她了无生气的面容,他唇角挂着一缕血丝,垂眸看向她,自言自语地轻声道:“难道我就如此不值得你留恋么?是我待你不够好,还是爱你不够多?你怎么忍心就此一走了之,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你知道么,你这是在给我带来温黁和光之后,又猛地将我打入阴冷晦暗的深渊。乔儿,你这是在逼着我恨你。” 一个银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到眼前的情形,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 祐樘的面容异常安静,虽是垂眸对着她,但目光却是散而无神,好像没了神识一样,游离于真实和虚妄之间。但随即,他的眸光逐渐聚拢,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坚定之色。 “准备一下,”他突然开口,并没有回头,但声音却是冲着身后的,“我要去一趟碧云寺。” “是,”幻影垂首应了一声,随后又犹豫一下,看向自家主子,“派出去的人已经拿到了红背竹竿草。主上看,要如何处理?” 虽然现在已经晚了,但总是要复命的。 “在何处取得的?” “云府。是云墨意搜罗了京城几十家大药铺之后急调来。” “可将缘由告诉他了?” “未曾。主上未言及,属下们不敢自作主张,只说是急用。” “将药草留着。另,把万亦柔关押起来好好看管着;监视着方才在场的宫人,别让她们畏罪自尽,”他的手指在漪乔脸上流连,专注地凝眸看向她,语声轻飘飘的,“此事不得声张出去。记住,乔儿只是暂时睡着了而已。” 他那样的神态和语气,后面那句怎么听怎么像是悲伤过度之后说出来的疯话,幻影不由担忧地望向自家主子。 文华殿里的众臣在等待了许久之后仍是不见太子回来,正在胡乱猜测之际,却见太监萧敬从殿外走进来,对着众人道:“殿下口谕,令诸位各自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议。”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臣们一时哗然,开始议论纷纷。 “隔日就是登基大典,如今可正是紧要的时候,殿下这是何意啊……” “是啊,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这若是拖到明日,也不知赶不赶得及,别误了大事才好……” …… 一旁的刘吉扫了扫周围交头接耳议论不休的众人,眼睛里闪过一道精锐的光,思虑了一下,向前一步朝着萧敬笑道:“萧公公,你可知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萧敬摇了摇头:“这个咱家哪里晓得,方才殿下着人传口谕过来,咱家也只是奉命代为通传给诸位而已。” “殿下向来英明,行为处事都极有分寸。之所以会如此,一定自有殿下的道理,”万安此时也连忙凑上前来,看看萧敬,又转向刘吉,“殿下怎么说,我们照做就是。我看我等还是耐心候着吧。” “也只能如此了,”刘吉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原本想着若是殿下有什么烦心事,说不得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还能为殿下分忧一二。” 谢迁看了看旁边朝着刘吉和万安轻嗤了一声的刘健,也几步走上前来,冲着万安刘吉二人道:“我等安心办事就是为殿下分忧,何必打听得那么清楚?” 第189节 萧敬在一旁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咱家一定将诸位的心意转给殿下,诸位大人请回吧。” 由于漪乔毒发时只祐樘一人在身旁,原本在密室里的宫人们也都以为由于太子及时击碎了玉杯,太子妃并未中毒,所以宫里还是一派平静。包括周太后此时也并不知道,漪乔已经出事了。 为了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祐樘并未动用皇宫的车驾,而是让幻影简单准备了一辆马车,换掉了那身染血的素衣,只着一套常服,带上一两个身手了得的高手随护左右,避开宫中众人,秘密出了宫。 当然,他还特意将那块玉佩戴在了身上。 马车一路向着碧云寺的方向急速驶去。 车厢里,祐樘始终将漪乔抱在怀里,好像是怕她受了颠簸一样,一直小心护着。 他总觉得漪乔的身体并未僵硬也并未冷下来,不知道是时候不到还是他的错觉。也因此,他内心里开始存着一丝隐秘而脆弱的希望,整个人变得越发诚惶诚恐。 他更加小心翼翼地抱紧她,唯恐稍有松懈她的身体就会冰冷僵硬下来。好像如此一来,他的体温就能传给她,让她再次睁开眼睛回到他身边一样。 马车在急驶了小半日之后,终于赶在黄昏前到达了碧云寺。 随着寺中知客僧的一路引领,祐樘抱着漪乔来到了慧宁大师的禅房外。 房门缓缓自里面打开,一位身穿茶褐色衣和青绦玉色袈裟的高僧从房内步出,在见到眼前的情景时,即刻双手合十,垂目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是作孽。” 祐樘当下便认出了眼前之人——这位高僧就是当初他和漪乔同来碧云寺之时,曾在观音殿有过一面之缘的慧宁方丈。 颔首回礼之后,祐樘便直接道明了来意:“晚学想见青霜道长,还请大师引见。” 慧宁大师略欠身,作了个揖:“施主还是请回吧。” “敢问大师此乃何意,”祐樘沉了沉气,“恕晚学直言,大师可是算到了晚学今日会前来,故而特意在此诵佛等待?” “施主果真是细腻善察之人,所言不错,老衲确实在此等候已久,”慧宁大师仍旧合掌于胸前,“只是老衲并非要将施主引见给道长,而是特地等在此处奉劝施主的。” “大师可是通透了前因后果,知晓晚学的来意?” “阿弥陀佛,略有通晓。” 祐樘望了望怀里的人,复又抬起头:“大师乃是得道大德,难道这是要见死不救么?”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焉有见死不救之理,”慧宁大师的目光落在漪乔身上,轻叹了口气,“只是这位女施主的魂魄已经复归原位,着实是回天乏术,施主如此执着,于人于己都实在无益。” “那若是晚学要逆天而行呢?”祐樘敛容正色道。 慧宁大师略一顿,随即又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请三思。” “晚学诚意拳拳,”祐樘目光坦然,容色坚定,“只要能换得内子回来,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慧宁大师将祐樘打量一番,神色复杂地道:“老衲记得,那日在观音殿里就曾说过,施主形貌温润若玉,神骨和暖宁谧,应是藏慧于内、有大智慧之兆,照说当是极易得大圆通、大自在之人,但奈何内里锋芒过于凛冽寒彻,心内执念太重。今日观之,执念竟是深重至此。” “或许其他执念可以放下,但是,”祐樘垂眸看向臂弯里双目紧闭的人,“她,是我唯一放不下的执着——晚学自知业障过重,如果此次内子能回来,晚学愿意每日焚香礼佛,以稍作赎。” “这倒是不必,心中有佛则处处是佛,时时可赎业障,不用刻意为之,”慧宁大师叹息一声,“施主此缘因玉而起,如今又因玉而终,按理,就此断绝也算是有始有终,施主这又是何苦。” 祐樘从慧宁大师的话里听出了些弦外之音,眸光一闪,开口询问道:“大师可是有回魂的法子?” “老衲哪里会有如此神通,老衲此番只是来行劝告的,”大师缓缓一礼,“施主请回吧。” 祐樘怎肯就此离去。他面容紧绷,思忖了一下道:“请问大师,此处的‘劝’,是否指的是可行但不欲令其为之?晚学想知道,到底有无回魂之法。出家人不打诳语,请大师如实相告。” 慧宁大师合掌闭目,静默片刻后,面上的凝重之色越发明显:“施主既然一定要追问下去,那老衲坦言也无妨。让这位女施主重返的法子或许有,也或许没有,这要看施主的造化,和二位是否缘分未尽。” 祐樘那黯淡许久的眸光倏然间被点亮。 “阿弥陀佛,老衲初时未曾言明,亦是出于慈悲善念。只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命数,终究是天意难违,”慧宁大师长叹口气,“罢了——老衲眼下便亲自带施主去见道长,只是道长肯不肯见施主,老衲就做不得主了。” “多谢大师。”祐樘欠身行礼道。 慧宁大师却是叹息连连,双手合十连诵了几声佛号。 祐樘被一路指引着,来到了寺里一处位置偏僻的客堂。慧宁大师上前叩了叩门,半晌都无人应声。然而那房门却是在叩击之下稍稍开了一道缝。大师踟蹰了一下,随即伸手推开了房门。 客堂里面空无一人。 “看来道长不愿见施主。”大师转过身来,无奈叹道。 一阵冷风旋过,祐樘仍旧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出神地凝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客堂,只觉整个人似是掉进了冰窖里一样,一股砭骨的寒气漫袭全身。 他是靠着用这唯一的希望不停劝说自己,才一直勉强支撑到了现在。但是眼下这支柱顷刻崩塌,他再也挺不下去,一阵头晕目眩之后,身子一个摇晃,就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 然而就算到了此刻,他仍是下意识地死死抱着漪乔,稳稳地将她护在怀里。 慧宁大师见状一惊,忙紧走几步,上前来扶住他:“施主快起——不如施主暂且到西边的寝堂去歇息一下?施主,施主……” 祐樘神情麻木,双眼空洞无神,似乎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口中喃喃低声道:“为什么连一个尝试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连我最后的念想都要掐灭……我的乔儿真的回不来了么,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么……不!”他突然疯了一样地嘶吼一声,在已经脱力之后,竟然猛地从地上跃起,一阵旋风似的冲进了客堂,满面暴戾之气地朝着四周大吼道:“你告诉我,乔儿是不是因你之言才舍生求死的?难道你不该出来给一个说法么?!这么隐而不见,又算什么!你既然神通这么大,为何不能补救一下,让我的乔儿再回来?!出来!为何躲着不见我?!” 慧宁大师立于门口,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不停地摇头叹气。 能将如此之人逼到如此地步,世间的情爱实在是伤人的利器。 “‘菩提本自性,起心即是妄,净心在妄中,但正无三障’,”慧宁大师双手合十于胸前,抬眼望去,语重心长地道,“佛门乃清净之地,还望施主能冷静一些。”言毕,大师微一垂首,道了一声佛号,便手执念珠开始念诵起《地藏经》。 须臾之后,祐樘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面上的戾气也一点点消褪下去。 他颓丧的目光无意识地在屋中扫视,随即骤然停驻在了一张上呈梅花断的七弦古琴上。 片刻的停顿之后,一道复杂的暗芒自眸底一闪而逝。 他心中的悲意无处宣泄,此刻却是正好寻到了一个排解的途径。小心翼翼地将漪乔放在里侧的卧榻上,随后他便一个回转,飞身到了靠墙而置的那张琴桌前,运气抬掌,往琴桌上猛地一拍,那张七弦瑶琴便立即被震到了半空中。 第190节 他极快地伸出一只手臂将琴身稳稳托住,另一只手迅速划弦调音,而后琴身在他手臂间一个流畅的翻转,随着一点沉闷的起音响起,绵延不绝的乐音便如平地泄水一样地急速铺展开来。 带着道不尽诉不完的凄绝,那琴曲似有生命一般,在一片苍凉悲慨中诉说着生离死别的痛彻心扉。那缠绵处似是在追忆着往昔的缱绻蜜意,那低回处又仿似情人间最后的温柔细语。 他勾挑琴弦之间,微垂眉目,面上神情寡淡,但眸底却是盛满刻骨的悲戚。 当曲调幽咽至极端时,闻者之心似被一根带着利刺的细线迅疾吊起来,鲜血淋漓而不得喘息,痛入骨髓又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突然,他脚步轻移旋身一转,整张古琴也跟着他的动作调转,琴曲立时随之一昂,瞬间爆发出摧枯拉朽的激越张力。 衣袂飘卷,墨发翻飞,随着曲调的不断推进张开,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行云流水间蕴藉着不可估量的爆发力,从而赋予琴曲更加鲜活的生命,将那份入骨的悲怆绝望化为撕心裂肺的吟啸,震人心魂,直冲九霄。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他浑身的气力都被燃烧殆尽之时,曲调一扬一压,尾音收,全曲终,瑶琴落。 “无量寿福——”一个悠长的声音忽地自门外传来,拉回了祐樘凝滞的视线。 身上披挂着一袭半旧不新的道袍,手里拿着把白色拂尘,头上光着,倒是并未戴巾或冠,来人便是做如此打扮。 祐樘的目光瞬间一滞,心里当即便猜到,这位便是漪乔口中的道士青霜,只是他一直未曾得见而已。 慧宁大师见到来人也有些意外,但随即便明晓了其中的缘由,不由捻须一笑:“道长可是被这位施主的琴声所动才现身的?” “不错,”那道长无奈地叹笑一声,“贫道原是打定主意不现身的,奈何还是被这琴曲给逼出来了。” “道长素来喜琴,能入道长耳的曲子寥寥无几,而这位施主又恰擅琴艺,看来这一切真乃天意,冥冥中自有定数,你我还是当顺应天意的好。”慧宁大师面上也有些无奈。 青霜道长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祐樘,略略打量了他一番后,若有所思地道;“琴境通心境,且不论公子的琴艺如何精妙,单就那份自琴曲中透出的撕裂肺腑的悲恸来说,便足以令闻者动容,不是悲绝之极不可奏出此等境界。为着这份生死不离的似海深情,贫道也着实不好袖手旁观。” “如此说来,道长是愿意帮忙了么?”一直注意着他这边动静的祐樘,此时敛容上前道。 “谈不上什么帮忙。贫道也是出家之人,如何忍心看着有情人生离死别,只是有些事情确实是身不由己,且那位姑娘也有自己作出抉择的权利。”青霜道长说着,转头看了看卧榻上的人。 “晚学想知道,道长那日到底和内子说了什么?” “这个恕贫道不能相告,当日便是应着这位姑娘的请求,才阻了公子的手下在暗中窃听。既然这位姑娘随后也未曾主动告知公子,那就一定有用意在其中,贫道须得尊重她的意愿。” “好,那晚学也不为难道长,”祐樘定气凝神,坦诚地看向对方,“眼下唯望道长能帮着让内子重新回返。方才晚学情急之下,言语间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诶,公子那也是一时被逼的,人之常情而已。只是此事确实不简单,不然贫道这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那道长顿了一下,看向祐樘,“其实,此事的关键之处不在贫道,而在公子你。” 祐樘微微一愣。 “贫道若是不说,看着确实不忍心;但若是说了,却亦是不忍。不然也不会躲着不愿见公子。”言及此,青霜道长脸上渐渐呈现出凝重之色。 其实在最初见到慧宁大师的时候,祐樘就从他的态度里面猜到了什么,但他今日来此便是想抓住这最后的希望,抱定了决绝的心,哪里还有什么顾虑。 他转眸看了漪乔一眼,平静地道:“道长请说吧。” “公子是聪明人,应该能想见贫道为难的缘由,”那道长踌躇了一下,随后重重叹口气,“话说在前头,若是贫道告诉公子,此事把握并不大,公子也愿一试?” “愿意。”祐樘答得干净利落。 “那若是,她回来之后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呢?” 祐樘神情一滞,凝眉看向那道长:“道长是说……” “当然,这并非一定,只是有可能,贫道是想让公子提前在心里做好准备。公子只需要现在考虑清楚,以免到时后悔。大门就开着,如今离去还不晚,”青霜道长定定地看着祐樘的眼睛,“那么,现在贫道再问一次——公子如今还愿一试么?” “愿意,”他的眸光中是不可撼动的坚定,开口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不后悔,无怨无悔。” 道长一甩拂尘:“那好,公子请将那玉石蓝璇拿出来吧。” 青霜道长说着又朝着漪乔的方向看去,思虑了一下,接着对祐樘道:“虽然令得这位姑娘回返的把握不大,但眼下有件事,贫道说不得可以帮上公子的忙。”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大力虎摸陛下……(~ ̄▽ ̄)ノ解释一下文中的梅花断素神马------ 古琴表面上因长年风化和弹奏时的震动所形成的各种断痕称为断纹,是古琴年代久远的标志。梅花断即为状似梅花的断纹,是名贵程度仅次于龟纹断的古琴断纹。 陛下尊的会弹琴的说,啊哈哈哈……除掉各种属性,他还长了一身的艺术细菌~~~╭(╯3╰)╮ ☆、第一百二九章 因果相循环 祐樘当日并未在碧云寺住下,而是在将事情了结之后,连夜回了宫。 他抵达时,夜已深,整个皇宫早已经是一派沉寂。他一路轻车熟路,回慈庆宫回得悄无声息。 避过值夜的宫人,他将漪乔的身体安置在了寝宫一处偏殿内的一张架子床上。黑暗中,他神色复杂地垂眸凝视她片刻,随即捞来了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后,便又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守在寝宫主殿外的几个宫人原本正在哈欠连天地打瞌睡,然而一个晃神儿,在飘忽的宫灯映照下,竟突然看见太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面前,登时吓得困意全消,一个个忙不迭地跪下来叩头行礼。 “都下去吧,不必守着了。”他倦声开口,继而看都不看众人一眼,便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他的声音飘渺,身影模糊,走路时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在这黑沉沉的深夜里,仿似鬼魅一般。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在对太子的忽然出现感到讶异的同时,又都觉得慎得慌,于是惊疑地互相看了看之后,就不约而同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比一个慌张地退了下去。 面无表情地一点点步入内室,祐樘望着这里的一切,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昨日还撅着嘴跟他贫嘴抬杠、有说有笑地同桌用膳的人,如今却突然就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他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 祐樘的目光在屋子里逡巡,每扫到一样东西就忍不住凝滞一下。他此时才发现,她似乎已经镌刻进了他的生命里一样,哪里都是她的影子。 看到那梳妆台,他眼前就不禁浮现出他们洞房花烛那晚,她窘迫地苦着一张小脸对着台上的一面铜镜,死活赖在那里不肯起来的样子。他当时在一旁看着,觉得甚是有趣,本想多逗逗她,但又怕她紧张过度吓着她,于是就压下了心里的恶趣味,上前去耐心地柔声疏导她。 窗口处透进寥落的月光,就如她生辰那晚一样。那日她搬了一张小桌子到窗前,自斟自饮没多久就开始趴在桌子上小声地哭,他站在门口望了她许久她都没发现。之后她哭得孩子一样抽噎起来,他心里莫名一动,就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为她顺气。他明明记得那时候她的生辰已过,但她偏说那日才是她的生辰,还软磨硬泡地拉着他一起喝酒,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他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她醉得东倒西歪的狼狈样。之后她以为他生气不理她了,竟然使蛮力将他一把扯到床上,翻身压在了他身上。他当时心里觉得好笑,感慨果然是酒壮怂人胆,这丫头这时候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虽然他也因为那晚的松懈着了邵宸妃的道,但是如今回想起来,仍然无损于那晚的美好。 第191节 缓缓移步到一个降香黄檀木的圆角柜前,他打开下面的柜门,小心地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黑檀木盒。掀开盒盖,一条雪白的貂毛围巾便呈现在了面前。 他的面容上一片死寂,眸光有些涣散。 将围巾戴在脖子上,那柔软的触感瞬间将他围绕住,生发出温柔的暖意。然而再是温暖,却也捂不热他那颗发冷的心。 轻轻托起尾端缀着的那个公仔,那日晨起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她献宝一样将礼物盒交给他时的孩子气,她踮起脚尖给他戴围巾时的专注神情,她看到他那不明显的揶揄时的懊丧窘迫,她在他神色黯然时流露出的关切心疼…… “你知道么,我以前听人说,送围巾是有寓意的。” “是要把我永远都圈住么?” “差不多。嗯……寓意就是——爱你一辈子。” 当日的温柔话语犹在耳畔,然而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祐樘手里捧着那个做得走了样的阿狸公仔,眼前不由浮现出她被自己窘得哭丧着脸的样子。 “我做了好几个晚上,还硬着头皮一遍遍跟宫女请教,又怕被你看见,跟打游击似的,没想到做出来居然被你嫌弃了……” “我居然把狐狸做成了狗……其实我做得一点也不好,你刚刚都是在安慰我……我以后再也不做女红了,不做女红了……” 祐樘想着想着,心头便涌上一股不可遏止的酸涩。 “乔儿,你知道么,”他坐在床沿上低低地呢喃,一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了些沙哑,“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我一直都视若珍宝地收着呢。” 他将那条围巾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带给他的最后的温暖。 祐樘静静地坐在床头,脑海里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然而倏忽之间,他又想起她中毒倒地时的痛苦,她为了让他少些牵绊而刻意做出来的绝情,和她在生命走到尽头时再也压制不住的不舍和凄绝。 他太了解她了,她的心思他怎会猜不到,那些伤人的话不过是不想让他徒增更多牵挂而已。 他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选择离开,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虽然嘴上说会恨她,但是他哪里能恨的起来,哪里舍得恨她。 他不恨她,但是那些推波助澜的人和此事的始作俑者,他断然不会放过。 祐樘的眸底突然闪过一道凛冽的寒光。 将围巾妥帖地收好,他一回身便推门而出,转眼就又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噼啪燃烧的火把在一片森冷的黑暗里不住跳动,映照出牢房外守卫们面无表情的脸。 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几个锦衣卫的头面人物极是恭敬地尾随着一个人由远及近行来。或巡视或守卫的校尉和力士们在见到那领头之人后,纷纷屈膝行礼。一时间,凡是几人所到之处,尽皆呼啦啦矮下去一大片,带起一阵不绝于耳的恭迎声。 一名镇抚使在旁侧小心引路,不一会儿一行人便来到了一处牢房外。不待那领头之人吩咐,那镇抚使便极有眼色地自动上前去,令守卫打开牢房门。 沉重的牢门缓缓开启,借着周围火把的光,可以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被关押在里面。她的双手被坚硬的铁镣铐牢牢地定在身后的墙壁上,下面的一双脚也被结结实实地铐住。此时的她发髻散乱,正无力地垂着头。 其实她早就听见了外间的动静,只是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注意这些了。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自己,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几缕乱发胡乱地散下来,衬着她苍白的脸色,在跳跃的火光里不免显得有几分骇人。 她无神的眼睛渐渐聚拢起焦距,待看清楚了来人,嘴唇张了张,虚弱地开口:“樘哥哥……” 祐樘打眼上下扫了她一番,片刻之后,清冷略带嘲讽的声音才打破寂静:“你现在满意了,嗯?” “当然不,”万亦柔想都不想地道,“我这次抱着豁出去的念头向太后告密,原本是想整死那小贱|人的……” “掌嘴。”祐樘的眉头轻蹙一下,瞥了身后的众人一眼,淡声吩咐。 立刻便上来一个孔武有力的力士,抡起胳膊就狠狠给了她三个掌掴。 万亦柔苍白的脸上登时便起了一片鲜红刺目的掌印,一缕血丝顺着她的嘴角淌了下来。 她缓了几口气,脸上的妒恨之色更重,抬头不服输地继续恨恨道;“可是没成想,她只挨了二十大板,真是太便宜那贱|人了……” 祐樘这次都懒得开口,只神情寡淡地朝那个力士使了个眼色、“啪、啪、啪”三声脆响落下,万亦柔那虽然苍白但仍不失娇美的面容此刻却是完全肿了起来。 她只觉耳旁一阵嗡鸣,脸上火辣辣地疼,暂时挤不出力气说话。 “你到现在都还死不悔改,倒是和你姑姑挺像的,”祐樘嗤笑一声,“不过你悔改不悔改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瞟她一眼,紧接着道:“当初放过你,只是怕乔儿会心中有愧。可是如今看来,果然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万亦柔出神地凝视着眼前长身而立的人,突然凄凉一笑:“我和姑姑不像,我没有她幸运。她起码得到了自己爱人的心,只是一直偏执地想成为唯一。可我做这一切,不过是想留在所爱之人的身边,不敢再奢望更多。只是我如今发现,连这么个卑微的愿望都是痴心妄想。樘哥哥,我真的很想知道,难道我这么多年来的付出你一点都没看到么?你心里就一丁点的触动都没有么?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 祐樘讥诮地笑了笑,冷声打断她的话:“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不想耽搁工夫在你身上。你不该放心思在我身上,更不该去害乔儿。不过,我倒是想问一句,这件事里面,邵氏也有份吧?” “是。是邵宸妃暗中打通关节放我出了永宁宫,授意我去跟太后告密,”万亦柔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我知道她其实是想利用我整死张漪乔来报复樘哥哥,但我还是这么做了——我们的目的虽然不同,可是想做的事情却是一样的。” “看来不怕死的人还真多,”他冷声笑道,随即犀利的眸光倏地刺向她,“那么眼下,你说我该怎么惩处你才好呢?”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甚至尾音还轻飘飘地扬起,但就是都透着一股子彻骨噬心的寒意,让人忍不住从内到外地发颤。 万亦柔咬了咬唇,垂了眼眸。 “我原本想着,让你把这里的十八套刑具一样样过一遍。但随后又想,很可能你还没过完一遍就气绝身亡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你?” 他负手看着她,精致漂亮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笼着一层薄雾一样,让人看不分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乔儿受了怎样的苦,我就百倍千倍地回敬给你。” “我料到会有今日,”她抬头注视他,脸上带着绝望后的平静,“樘哥哥杀了我吧。” 祐樘面上一片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猛地伸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然而饶是此时,万亦柔投向他的目光里仍旧掺杂着道不尽的凄哀和眷恋。 第192节 眼前的人形貌昳丽,浑身都流泻出一股清隽玉润的气质,纵是此刻下狠手,竟然也于此完全无损。虽然眉目之间透着虚浮,但却丝毫掩不住那翩然的风神。 他可以谈笑间断人生机,他拥有摄人心魂的天成气场,他注定是睥睨天下的九五之尊。这样的人,终究不是她所能得的。 万亦柔看得有些晃神儿,一双美眸浸了湿意,慢慢闭上了眼睛。 祐樘准确无误地掐在她的咽喉处,面上的笑容丝毫未减,手指迅速收紧。 万亦柔感到自己的喉咙如刀割一样疼,此时已经窒闷得不能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脸色涨得发紫。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死亡如此接近之时,她还是难免生出些惶恐的惧意。 她双目暴睁,徒然地张着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他掐死的时候,他却忽然收了手。 “知道窒息是怎样的滋味么,嗯?”祐樘挑眉看向她。 他唇角微勾,声音却是不带半分温度:“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方才不过是想让你稍微体会一下乔儿当时所受之苦而已。”想到漪乔当时受尽见血封喉毒发之苦,最后活活窒息而死,他的眸光便瞬间闪过一道狠厉。 万亦柔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听了他这话,在不停大声咳喘的同时,心里不免感到疑惑。 祐樘却是不再理会她,只转过身来,冲着众人淡淡开口:“往后每隔几日就赏她二十大板,要好生打,打完之后便给她上药,等伤口快愈合之时再接着打。另外,将你们搜罗到的最烈的毒药都给她灌一遍,灌完以后先晾着她,待到差不多了再喂给她解药。若是毒药种类不够用,就一遍遍过。记住,你们既不能把人弄死,又要防着她受不住自尽,要一直吊着她的命,否则按渎职惩处——先姑且这么着吧,我过些日子会再来看一次。” 万亦柔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惨白着一张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祐樘懒得再多看她一眼。他转头扫向躬身立在一旁的幻夜,思忖了一下道:“日后你就恢复自己的本名,接替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 旁边的几位锦衣卫指挥同知和佥事互相看看,脸上都流露出惊异的神情。 幻夜似乎显得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朝他抱拳道:“主上的美意属下心领了,只是属下之前很少和锦衣卫有接触,这么陡然……” “好了,我明白了,”祐樘出声阻了他的话,面上一片了然之色,“那就暂且从千户做起吧,让他们瞧瞧你到底有没有能力坐这锦衣卫的头把交椅。” 幻夜略一踟蹰,躬身一礼;“是。” “锦衣卫的风气,是该改改了。”他不轻不重地瞥了众人一眼,曼声道。言毕,转身拂袖离去。 当东边的天幕渐渐泛起浅浅鱼肚白的时候,仁寿宫的宫人们一如往常地起身忙碌开来,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 守在仁寿宫门口的太监们看到太子的玉辇驾临,并不觉得奇怪,只道是太子今日起了个大早,现下是来向太后请安来的,都照常恭恭敬敬地将太子迎了进来。 一个随侍的小太监哈着腰跟在祐樘身旁,谄媚地陪着笑脸:“殿下您今日来得早了点,太后她老人家昨日贵体欠安,如今尚未起呢。要不小人这就差人通传去,您先到殿内歇着,小的们伺候您用早膳……” “不必了,”祐樘脚下步伐丝毫未停,摆了摆手,随即将一张纸甩给他,“既然皇祖母尚未起身,那就不用打扰她老人家了——你去将这些榜上有名的宫人们都召集起来,一个都不准漏掉,否则按包庇罪论处。” 那小太监慌手慌脚地捧过那张纸,一个愣神之间便已经落下了太子的脚步。他不敢怠慢,赶忙朝着太子的背影恭敬地行礼道:“是是是,小人一定照办。” 那太监的办事效率倒还挺高的,只用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就将祐樘交代的事情办妥了。 被召集过来的那些宫女嬷嬷们都是昨日身在密室的人,如今太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她们做贼心虚,心里自然是怕得紧。 “可知我为何要召你们来?”祐樘一步步踱到站成一排的宫人面前,面上挂着让人寒意顿生的笑容。 众人都低了头不敢吱声。 “你们以为,装聋作哑就成了么,”他冲着旁边的内侍使了个眼色,“把东西抬过来。” 那内侍领命而去。随即便有四名太监将刑凳和刑杖搬了过来。 那一班宫人一见这架势,都不由缩了缩脖子,把头埋得更低。 “我的意图是怎样的,我想你们也当清楚,”祐樘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迫人,虽是挂着笑,但语气已是极端冷硬,“太子妃也是你们能随便动的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今日就让你们知道点厉害,看日后谁还敢动太子妃分毫!” 他的话音未落,那一排宫人便尽皆吓地“扑通”跪了下来,一个个伏在地上,口中连呼“殿下饶命”。 祐樘并不理会这些。他早就瞅准了其中的两人,抬手一指,命身旁的一个太监把那二人揪出来。 那两名宫女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惶恐不已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几名来架她们的太监,吓得浑身瘫软,任由他们给拖了出来。 她们便是昨日执杖打了漪乔的宫女。 “我昨日曾说过,伤我乔儿者,必百倍还之,”祐樘冷眼扫过那二人,“那么,我是不是该赏你们两千大板?” 众人顿时傻了眼。这板子能挨上个一二百还能捡回一条命的已是烧高香了,这要是真打上两千大板……别说活命了,恐怕人都得被打成稀烂的肉酱,估计后面的一千多杖就基本相当于在杖尸了。 那两名宫女先是被吓得呆愣住,随后便哭号着求太子手下留情。其中一名宫女抖着身子手脚并用地膝行到祐樘面前,待要去拉扯他的衣角,却被他一个轻移避了开来。 那宫女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一个劲儿地朝他叩头,带着哭腔道:“殿下明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是听主子的差遣,杖责太子妃娘娘也只是遵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奴婢们也是被迫的……” 祐樘一扬眉:“被迫?二十大板就将乔儿伤成那样,我看你是卖足了力气,急着跟皇祖母表忠心吧?你是觉得乔儿好欺负还是觉得我好欺负?眼下多说无益,你当初动手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殿下请听奴婢一言。”李嬷嬷往前膝行些许,朝祐樘行了一礼,倒没有其他宫人的惊慌,而是显得老成镇定。 见得到祐樘的准许,她才继续道;“且不说殿下如此罚法着实过重,单就此事来说,殿下在太后的宫中大肆处置宫人,且并未知会太后,此举便甚是不妥,还有损于殿下仁厚之名,望殿下三思。” 祐樘犀利的眸光一转,轻笑一声:“到底是贴身侍候皇祖母的,果然有些胆识。不过,我做事难道还要你来教么?有些人能宽容,有些人,却是非处置不可。” “那你是不是也要将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一并算进去?”周太后带着怒意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尽皆循声望去。 祐樘面上仍旧是一派从容,只是此刻看到周太后,却是没了往日那样的笑容。 “见过皇祖母。”他面上虽然仍带着笑,但却显得异常冷沉,礼节性地向着周太后行了一礼。 守在仁寿宫门口几个当值的太监正站得有些困乏,忽闻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嚎声从里面传来。那声音之惨烈,直听得人心里一阵发憷。他们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久就看见太子走了出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倒是没什么异常之处。 祐樘一路走得有些艰难,勉强不让外人看出什么异样。可是待到进了玉辇里,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锦垫上。 他方才忽然感到一阵头昏,差点全身脱力地倒在地上,幸而他当时硬逼着自己撑了下来,没有在众人面前显露太多。而且还好当时对那些宫人们的惩处基本已经定了下来,不然他估摸着自己是撑不到事情了结了。 第193节 经过他和周太后的对峙,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当时动手行刑的宫女每人杖责二百,其余在场的宫人每人一百。 他当时说要打两千大板,其实只是想震慑一下众人,当然不会真的打那么多。他知道自己闹出这么大动静,太后一定会被惊动,到时候正好可以借着讨价还价,给出一个尚算正常的处罚。 他此举固然是想惩处那些打伤漪乔的人,但这么大张旗鼓地跑到仁寿宫来惩办她们,更大的目的是要杀鸡儆猴,起到更大的震慑作用。他要让宫里的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日后没人敢再与漪乔为难。 即使是太后的意思,也照样不行。 他往后事情越来越多,不可能时时护着她,虽然他打算到时给她安排暗卫以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但他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只是他没料到自己的身体会突然出状况。不过现在想想,这似乎也并不意外。他这阵子原本就一直日夜操劳,又加之漪乔的离去对他刺激过甚,而且从昨日到现在他就没合过眼,一直在各处奔波,数因齐下,他的身体怕是早就透支了,只是由于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潜意识里一直在压制着,不然估计还撑不到现在。 然而眼下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是登基大典。今日晚些时候还有大典前的一些琐碎仪式要走,而且正式即位的时间定的是明日丑时,留给他喘息的时间着实不多了。眼下一切都准备就绪,他绝对不能倒下。 承受着身体上的痛苦,祐樘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他额头上沁了一层虚汗,秀雅绝伦的面容上透着虚弱的苍白。痛苦地蹙起眉头,他习惯性地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深深地陷进了柔软的锦垫里,玉雕一样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这些终究于事无补,他最终还是渐渐沉入了昏迷中。 他似乎梦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周围一片阴冷幽森,寒气侵体,带来一阵砭骨一样地刺痛。 他试图走出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但是无论往哪个方向走,眼前都是一般无二的黑沉,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然而就算是此时,他也还记得自己心里还有放不下的未见之人和未竟之事,他不能困死在这里。 前方似乎突然现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他不由加快脚步向着那里而去。耳旁响起模糊杂乱的人声,旁的他听不分明,但是有一句却清楚地入了耳。 “乔儿醒了是不是?”祐樘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冲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看了上一章大家的留言,我觉得有必要说一下,咳咳~喵,我现在就可以提前跟大家表示,小乔不会失忆哒,之所以说可能失忆神马的,只是想给陛下一点心理压力,如此而已……qaq所以大家尽可放心哈,不会上演失忆的狗血桥段滴,小乔会好好记得陛下的,她肿么舍得忘记他…… 望天,陛下乃要养足精神,等一下还要去赶场的说……( ̄﹏ ̄) ☆、第一百三十章 江山亦失色 站在床边的太医手里正拈着一根细长的银针,刚要继续给他施针,陡然见他从床上坐起来,不禁被他的举动惊得一愣。 正着急忙慌地配合太医紧急施救的一众宫人们,突然见此情景,手上的动作也都是一顿。站在寝殿门口的两名宫女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您醒了?”那正在施针的太医一脸错愕,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祐樘眉头微蹙地以手撑着额头,并不开口,似乎正挣扎在什么痛苦的事情里,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人和事。 那太医略觉尴尬地僵在那里,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开口:“殿下,微臣尚未为您施完针,请您……” “我昏迷多久了?”祐樘忽然出言打断他道。 “呃,”那太医回想了一下,“约莫有一个时辰了。” 祐樘容色微敛,踟蹰之间将目光转向门口的两名宫女:“方才可是你们在说太子妃已醒之事?” 两名宫女见状连忙跪了下来,其中一个垂首道:“回殿下,是的。方才红侬奔进来禀告殿下说娘娘已经醒来,可是殿下那时还在昏睡,奴婢怕惊扰了殿下,慌忙捂住她的嘴,可是不曾想还是扰醒了殿下。红侬刚被调来服侍娘娘,不懂事,求殿下勿怪她莽撞失礼。” 那名叫红侬的宫女见祐樘投来打量的目光,以为他要怪罪她,慌忙解释:“殿下之前曾经吩咐过,说若是娘娘醒来一定要即刻禀告,奴婢不敢有所耽搁……方才匆忙之下只打听到殿下在此,并不知晓殿下正昏睡着……是奴婢冒失了,求殿下切勿怪罪……” “起吧,”祐樘抬了抬手,说话的声音有些无力,“太子妃醒了是么?我去瞧瞧。” 他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还扎着针,于是随手悉数拔掉,递给身旁惊愣住的太医:“过会儿再施针不迟。” 众人见此都不免讶异,暗暗感叹太子妃在太子心里的地位果然是不可企及的,太子刚刚自昏迷中醒来,闻听太子妃的消息后便不惜拔掉银针前去探望,太子妃将来的荣宠能达到何种地步,简直无法想象。 然而,祐樘真正的想法却是众人无法揣测的。他此刻心中并没有多少欣喜,因为他知道,现在醒来的人,不是他的乔儿。他心里的思念过甚,方才昏迷中意识混沌,忘记了这一点,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漪乔回来了。 青霜道长那日说眼下有个忙可以帮得上他,指的就是召回那身体原主的魂魄。 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另立皇后,他一直不相信漪乔会就此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一直在心底坚信漪乔还会再回来。也因此,他从一开始就封锁住消息,秘不发丧。可是登基之后就即刻面临着封后,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原本的想法是找一个人易容成漪乔的样子暂时顶替着。但是,一方面这不是长久之计;另一方面,匆忙之间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而召回原来的魂魄,就可以解了燃眉之急。不过,青霜道长这么做也并非全然为了帮他解决替身的问题。须知人死尸腐,就算是再小心地保存,也不能做到全然的完好无损。而一旦这具身体腐烂毁损,漪乔可能就再也无法回返。虽然现在还没有腐化的迹象,但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能维持多久。 那么,最好的办法无疑是让原本的魂魄重新回来,如此一来,这些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那身体的原主因为怨气难平,一直没有堕入轮回,这也为重新召回提供了可能。只是她实际上阳寿已尽,若非漪乔魂穿之时正赶上她气绝,附身在她身上,她恐怕早已是荒郊野外无人问津的一具腐尸了。 所以,让这身体的原主重新回魂,其实也是在逆天改命。而这其中的利害,道长自然是提前和他言明了的。 而之所以说让漪乔回魂的把握不大,原因之一就在于她也是个变数。关于这个,祐樘会亲自去和她谈。 还未靠近寝宫的那处偏殿,远远地便能听到宫女们小心劝慰的声音。祐樘眸光闪了闪,步子稍顿,随即径直朝着寝殿走去。 殿门未合,他静静地立在门口,目光却是别向他处,突然觉得身子僵在那里,迈不开步子。 他要如何面对一个和他所认识的乔儿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可是,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更何况这件事情必须要由他亲自来操持斡旋。祐樘苦笑一下,轻叹口气,举步走了进去。 不等宫人们向他见礼,他一进殿便直接挥退了在场所有的闲杂人等。将门掩好,他略踌躇一下,随即怀着极端复杂的心情回首望向床上的人。 他瞬间便对上了一双满溢着惊恐的眼睛。 只一眼,他就能完全确定那醒来之人确实不是他的乔儿,而是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面对同一副躯壳时,会产生此时彼时交汇错叠的感觉,心里的感情多少会纠缠不清。 但是,没有,竟然一点也没有。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竟可以很冷静地认清楚面前的现实。他此刻心里有的,只有失望,无尽的失望。虽然提早就知道了醒来的人不是她,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地产生一种幻灭之感。 床上的人在看到祐樘的时候不由呆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 “你是何人?此处……此处到底是哪里,”她蜷缩成一团,怯生生地不断打量四周,口中慌乱地颤声自语,“她们说这里是皇宫,说我是太子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94节 “我是太子,”祐樘敛容看向她,“这里确实是皇宫,而你现在这身体的身份,也确实是太子妃。”他下意识地强调拥有这层身份的不是她,顶多只是这具身体。 “太……太子?”她惊异地瞪大眼睛看向他。 祐樘沉了沉气,旋即挑拣着将事情的大概简明扼要地向她讲了一遍。 “这么说,我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真的还魂了?” “嗯,”祐樘微微颔首,“你方才的失态,我会想法子帮你圆过去。但是之后,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切勿再做出失态之事。” “你是太子,你是太子……”她低着头自言自语,随即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用手撑起身子就要下床来,奈何她身上还有伤,动作间碰到了伤口,于是痛呼一声便又跌了回去。 祐樘垂了垂眼眸,上前几步走至床边,声音平静地开口:“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皱着眉头从床上爬起来,继而面朝着他跪在床上,一脸恨色地咬牙道:“民女有一桩不共戴天的大仇,望太子殿下能……” “我说了,你要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他不客气地淡声打断她的话,“改个自称。” 她怔了一下,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才试探着问他:“臣妾……是要改成臣妾么?” “可以,”祐樘见她又要开口继续方才的话,便抬手示意她噤声,“你所说的大仇,指的是被巴图蒙克食言抛弃之事吧?” 她似乎是又想到自己当初凄凉惨死的遭际,身上散发出一股戾气:“是的。”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报仇对么,”祐樘不待她接话便又继续道,“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之后,祐樘打开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绕过回廊,他陡然瞥见方才殿中的那两名宫女正站在不远处说话,一个似乎正在跟另一个说道什么。他眸光微闪,面上浮现出一抹思考之色。 随后不知是谁发现了他的到来,二人赶忙上前来跪下来行礼。 祐樘目光扫向两人,曼声开口道:“你们是新来的?” “回殿下,是,昨日刚调来此处。”其中一个垂眉敛目地答道。另一个也连忙称是。 “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红侬。”那方才在殿中冒失的宫女吞吐道。 那另一个犹豫了一下,遂答道:“奴婢刚入宫不久,尚无主子赐名。奴婢姓郑,名金莲。” 旁边跪着的红侬忍不住不解地看向她。 祐樘将两名宫女的言行看在眼里,眸光闪烁,不以为意地笑笑:“她叫红侬,你干脆叫绿绮好了。”但随即,他面上的神情便凝滞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漪乔在他面前提起大婚之前往张府送的纳采问名礼时,曾经毫不掩饰地鄙视了他的品味,说那一群羊和一百多瓶酒上居然统一盖着一条一模一样的红绿罗销金盖袱,那满眼的红色和绿色配在一起看得她一窘一窘的。他当时笑着和她解释那些彩礼和仪式都是严格按照既定礼制来的,当时是直接交由礼部和翰林院会同商讨的,他没操多大心,也没怎么过问,只熟悉了一下大致流程就直接坐上御辂当了现成的新郎官。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她往昔的一颦一笑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只觉心里一阵窒痛。 如今任何一样东西都能触发他有关于她的记忆,就算和她没多大关系,也能拐弯抹角地想到她。 祐樘闭了闭眼,心里一片难言的苦涩。 “你往后就叫绿绮,”他看了眼那名叫郑金莲的宫女,随即又转向旁边的红侬,“既然你来了这里,那我便给你换个名字吧——焦尾,你往后就叫焦尾。” 焦尾和绿绮都是前代名琴的名字,他说到绿绮,便正好由此及彼地借来一用。 两个宫女叩头谢过了太子殿下赐名,原本以为没什么事了,但没想到祐樘在将要越过去的时候随口吩咐了一句:“绿绮,随我来。” 刚得了名字的绿绮怔了一怔,随即眼珠子转了转,低眉应了一声“是”。 祐樘也没再去看她,只径自往前走去。 他要先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吩咐这宫女一些事情,随后去小憩片刻,晚些时候还有些大典前的琐碎仪式等着他。他按了按犯痛的头部,此刻仍旧觉得恹恹的,浑身不适。 登基在即,而他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不临时稍微调整一下,他担心大典时出岔子。 早在几日前,他便安排了司设监、尚宝司、教坊司等衙门和鸿胪寺、锦衣卫等官署在华盖殿和奉天殿设了御座、宝座、香案、诏案、云盖云盘、中和韶乐等所需的一应配置。 所有该准备的都已经备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他心底总觉得缺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纵是备得再齐全,没有漪乔身边,他的登基大典无论如何都是不完满的。然而,这样的缺憾,又要如何来弥补? 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初六,是礼部择定的黄道吉日,举国上下皆知的新皇登基日。 秋分之后,昼越发短夜越发长,但今日的黎明却似乎到来得特别早。 东方欲晓,天光愈加明亮,朝霞迅速点亮天际,整个苍穹像是要燃烧起来似的,一片连着一片迅速蔓延,变得越来越明亮。 少顷,旭日挟着吞吐山河的气势喷薄而出,盘踞整夜的黑暗再无处藏身,连最后的反抗都未来得及祭出,便被毫不留情地驱逐殆尽。 东方的天际虽是霞光万丈,但待到朝阳完全跃出,朝霞便被那金色的日头抢去了风头。 玉带河上碎金流光,汉白玉桥映日辉煌。明亮耀眼的金色席卷天地,使此刻的紫禁城更添华美壮阔。 在绵延不绝的钟鼓声中,浩大的卤簿大驾蔚然排开,文武百官早已身着簇新的朝服在华盖殿前玉阶上的大片空地上候着了。新皇在奉先殿等处行礼如仪之后,便乘着云舆亲临华盖殿。 鸿胪寺的官员传下旨意,百官免贺。继而引出执事官,百官依次朝着御座上的人恭敬行礼。待到此间的仪式走完,新皇由华盖殿中门出,又折回之前便亲御过的奉天殿。 恢弘大气的中和韶乐从奉天殿中传来,在声势浩大的皇家仪仗的拱卫下,那奢华贵气的云舆在殿前缓缓停下。 金玉璀璨,流苏百转。 在千万人的翘首迎候下,那个身形颀长秀拔的少年自云舆中徐徐步出。 他头戴前后皆坠十二串五彩玉珠的皂色衮冕,两侧垂下的红缨上分别缀着两块以玄色纱裱外的琉璃黄玉。他身着与之配套的繁复衮服,其中玄衣肩部织绣着大气的日月纹样和盘龙纹样,背部则呈现磅礴的星辰和山川纹样。 随着他稳步前行的动作,六彩大小绶带下垂挂的玉钩、玉佩、金钩和玉环轻轻相击,发出金玉交鸣特有的清越乐音。 第195节 他面上神情沉静从容而略带肃穆。原本清隽玉润的气质里,和润稍敛,那种由骨子里透出的天成气场再无遮遗,整个人自内而外,锋芒毕现,锐气不可挡。 那是睥睨天下心怀苍生的自信和胸怀,是独属于帝王的无上尊崇与王者气度。 拾阶而上,他从容不迫地越过每一个人,在不绝于耳的中和韶乐中,踏进庄严恢弘的奉天殿,一步一步,走向权力的极致巅峰。 这里是整个江山的权力中心,是俯瞰天下的最高殿堂。 缓缓落座于九龙金漆宝座之上,他的神色沉静依旧,眸光中却是更添凌然锐意。 和着韶乐之声,一众锦衣卫开始鸣鞭,鸿胪寺官员行赞礼,百官行五拜三叩头礼。 “恭贺我主承嗣大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贺我主承嗣大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齐齐跪拜叩首,山呼万岁之声激荡在这阔大无比的殿宇间,久久不绝。其声之高,直冲凌霄,震彻寰宇。 祐樘俯视着玉阶下的众人,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他此刻心里并无多少喜悦,更多的反而是一抹浓重的落寞。 坐拥江山如何?君临天下又如何?在他眼里,江山与她相比,也要失色黯然。没有她,他终究还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皇位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更加不胜寒的高处。 是了,他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祐樘心头涌上一股不可言状的凄凉,暗自苦笑一下。手臂微微一动,玉佩蓝璇便即刻滑进了他被宽大衣袖笼着的手里。 一点点将玉佩握紧在手心里,他心中轻声呢喃道:乔儿,千万好生留着你那块玉佩,不然我的所有努力就全部付诸东流了……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么?回来,你一定要选择回来,我等着你…… 美玉润泽,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冰蓝色光芒,精致漂亮,却让人无端生出些寒意来。 漪乔站在一间独立病房的窗边,垂眸盯着自己掌心里的玉佩出神。 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正躺在这间病房的病床上,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当她还在晃神儿的时候,暂离片刻的母亲推门进来,突然见到她醒来,一时间狂喜不已,即刻撂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抱住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她心里百感交集,当时只哑着嗓子艰难地叫了一声“妈”,便再也挤出来一个字,只剩下滚滚泪潮无声涌出。 过了好一阵子,等到情绪勉强平复下来,她才从母亲的口中得知了她这段时间来的状况。 算算日子,她原本以为自己离开现代也已经快一年了,但事实上她只昏迷了十来天的时间。 她在古代呆了将近十个农历月,对应到现代居然也只过去了十来天,这几乎是三十比一的转换比,实在是不可思议。 漪乔望着窗外这座繁华喧嚣的城市,唇角溢出一丝无力的苦笑。她自从醒来后,就基本上一直在发呆。她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又长又真实的梦。只是,每当她产生这种错觉的时候,眼前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骀荡若春风的和煦笑容,心就狠狠疼一下,硬生生将她从恍惚中拉回来。 她刚才一直在想,她离去之后,他后来怎样了。是继续按照他的宿命走下去么?或许,她只是个历史的过客吧,因为一个偶然的契机和他有一段交集,之后又必然地回到各自的生命轨迹上。但是只这么一段交集,便已经足够深植入她的骨髓里,让她这辈子都注定要牢牢铭记着他。 她完全能够体会到他当时的那份绝望,因为她也是一样的心情。原本要将心肠硬到底,让分别更决绝一些,但是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她却是再也无法控制心里的悲楚绝望,什么都不想再去顾虑了,她只想用上天留给她的最后那点时间牢牢地抱紧他,感受最后一丝温暖。 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个润若美玉的人,或许只有在回忆里才能见到。 他们的结缘是因为这块玉,他们的分离也是因为这块玉,这种捉弄人的不祥之物,还留着做什么? 漪乔心里悲恨交加,攥紧玉佩抬起手臂就要往窗外狠狠砸去。 但是她的动作又忽然在半途顿住——她如今只剩下这么一样和他有关的物件,要是扔掉了,她以后想跟他说话的时候,要对着什么说?漪乔紧绷着嘴唇,心头酸涩难当,眼眶发烫得厉害。 “囡囡,怎么又哭了?”身旁突然响起母亲讶异而带着关切的声音,漪乔慌忙别过脸去,用手背拭去泪水,随即转头勉强笑了笑:“妈,我没事。” “还说没事呢,眼睛都肿成核桃了,”杜旻叹口气,此刻仍然心有余悸,“囡囡,你这次真是吓坏妈妈了,明明一直重度昏迷却什么原因都查不出来。这段时间我在想这都是做的什么孽,我家囡囡一直都健健康康的,怎么突然就……” 杜旻见女儿面带歉疚地默然低着头,便也不想再提这些伤心事,只长长叹息一声,朝着她安抚地笑笑:“不过现在你醒了就好,总算都过去了——囡囡,等一下咱们再去全面检查一下,要是确定没事的话,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漪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住杜旻的手,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妈,你近段日子没有感到什么异常吧?” 虽然她在三百日的期限到来之前回到了现代,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杜旻听了她的话,不禁失笑:“你这丫头怎么醒过来以后说话都古里古气的?我能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就是你这次把我吓得不轻。” “没事就好,”漪乔抿了抿唇,“我没什么事,不用检查了。” “好了囡囡,检查一下总是放心一些,走。”杜旻说着就拉着女儿往外走去。 漪乔手里紧紧握着玉佩,心里苦笑:她的问题不在身上,而在心里。她的心中毒太深,已经无药可解了…… 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壬寅,亦即登基当日,在完成了整套登基大典的仪式后,祐樘随即便颁诏大赦天下。 第二日,礼部就进言劝谏,让他少节哀情,早日临朝理事。看着手里的这封奏疏,祐樘掩口压抑地低咳几声,喘了几口气后,略一思忖,提笔批道:朕哀疚弥深,视朝岂忍,但政务繁重,不宜久旷,以十二日视朝。 提腕刚落下最后一个笔划,就见一个太监跑进来奏报道:“启禀万岁,皇后娘娘说有要事要见您,眼下正在御书房外候着。” 虽然尚未正式册封,但谁不知道这位得宠的主儿封后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此时再称呼太子妃就已经不合适了。 祐樘放下手里的狼毫朱笔,眸光幽深,面上神情难测。他往椅背上一靠,散淡一笑,淡淡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里所说的奉天殿就是传说中紫禁城太和殿的前身,也就是大家俗称的金銮殿……qaq话说衮冕神马的又庄严又霸气,只是我觉得那冕太重鸟,不晓得陛下的脖子累不累…… 登基是一件麻烦事,各种祭拜各种受拜,我只是捡着比较重要的略略写了一下哈,真正的仪式当然比这个复杂得多也隆重得多…… ≡(▔﹏▔)≡ ☆、第一百三一章 小克的贺礼 “臣妾参见陛下。”进来的人朝着祐樘行了一礼,动作显得有几分生疏和迟滞。 祐樘神色如常地笑着抬了抬手道:“梓童快起——你们都退下吧。”他说着便扫了一眼在一旁侍候的宫人。 待到众人尽皆退下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她似乎觉得有些不自在,低着头不停地绞着手里的丝帕,欲言又止。 祐樘瞧着她那样子倒也不着急,反而打量她一番后询问道:“如今两日过去了,可习惯了些?” “尚……尚可,”她咬着嘴唇吞吐道,“就……就是转改太大了点,一时间有些……” “那就尽快,”祐樘淡声打断她的话,“朕不求你十分像,但起码要有五分,不出什么岔子就成。” 第196节 她懦懦地轻应了一声,随即犹豫着半抬起头看向他:“陛下,民……臣妾思量好了,臣妾愿意和陛下做那笔交易。” “你真的愿意?”祐樘挑了挑眉。 “愿意,”她咬了咬牙,“臣妾原本便是已死之人,如今在世的这些日子都是陛下赐予的,陛下到时再收了去也无妨,况且又能一了心愿,臣妾意已足矣。” “你看清楚最好。你也莫以为是乔儿夺了你什么。你原就阳寿已尽,更何况你如今的地位、你一家子的荣华富贵,都是她赢来的。” “臣妾晓得,晓得,”她陪着小心,随后又怯怯地瞧着他的脸色道,“只是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能成全……” 见祐樘示意她说下去,她才继续道:“臣妾一人去了不打紧,只是放心不下家里人,求陛下日后善待臣妾的亲眷。” 祐樘眸光闪了闪,暗道都这个时候了这张家女儿竟还不忘先护着自家人,她琢磨了这两日,居然又提了这么个附加条件。 他嗤笑一声道:“难道朕还会苛待你的亲眷不成?看在乔儿用了你身体的份儿上,朕也绝不会亏待他们的。过几日朕就同吏部和内阁商议一下,升令尊做从一品的都督同知。” 她闻言大喜,正要拜谢,却又听得祐樘继续道:“他毕竟是国丈,堂堂一国皇后的父亲若是只做个正四品的鸿胪寺卿,就太说不过去了,尤其还是如乔儿这样的宠后——你懂朕的意思么?” 她怔了片刻,回过味儿来后才赶忙跪下来叩首道:“臣妾明白,臣妾明白。” 他这是在告诉她,给她父亲张峦加官只是登基之后的惯例,而升迁幅度比较大则是因为他口中的乔儿在众人眼里极为得宠,他总是要把外面的文章做足了的,免得惹人疑惑。 千言万语凝结成一句话——无论是出于掩人耳目的打算还是出于替人弥补的初衷,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口中的那个女子,和她这个身体的原主没什么关系。 “起来吧,”祐樘目光扫向她,“你身上的伤该是还未痊愈吧?回去好生养着,约莫再过一个月就是封后大典了。” “是,臣妾记下了。”她小心翼翼地行了个礼,之后便低着头退出了御书房。 朝着她的背影望了一眼,祐樘不禁摇头轻叹。 果然不是顶着同样的一张皮就能成为另外一个人的。这张家女儿性子怯懦唯诺遇事慌乱乏智,就是一般书香门第里的小家碧玉禀性,和漪乔的大方沉稳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若当初救下自己的人是她的话,他断然不会动将她扶上东宫妃位子的念头。 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又有何用?就算做棋子,也不能要个徒有其表的。如果不是中间阴差阳错出了这么一段,他当初就另寻人选了,现在也就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漪乔的到来,连带着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命途。不过既然是她让漪乔能在这里有所依存,那么由他替她来弥补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更何况…… 祐樘垂眸抚了抚手中剔透光润的玉佩,目光逐渐变得悠远。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先皇在位时,这朝廷内外可是积下了不少毒疮。如今新皇登基,清理奸佞自然就成了众人的共同心声。事实证明,大明朝臣们下手是很快的。 九月十一,礼科等科给事中韩重等人上奏炮轰李孜省、梁芳、韦兴等奸佞,以及万喜、万达、万祥等外戚,要求严办,拉开了大清洗的序幕。 这前面列出来的一拨儿确实都是臭名远扬的垃圾,不管是装神弄鬼、为先皇炼丹修道的李孜省,还是中饱私囊、以春|药讨好谄媚的太监梁芳,都是言官们早就看不惯的奸邪之辈,只是之前先皇对这些人宠信有加,纵是恨得牙痒痒也不能把他们怎样。如今新皇登基,自然要狠狠参他们一本。 而后面列出来的,则都是万贵妃的族人。他们依仗着万贵妃这棵大树占据了朝中诸多要职,跟李孜省、梁芳之流互相勾结,在朝廷内外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整日作威作福,帮着万贵妃做了不少缺德事,把大明朝廷里外弄得愈加乌烟瘴气。这样的外戚自然是要惩治的,但他们成为众矢之的的原因绝不仅限于此。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万贵妃之前做了那么多孽,最后居然死在了先帝的前面,好好地被葬在了天寿山不说,还破天荒地给上了个六字谥号,朝臣们心里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可她死了,她的族人和势力还在,不拿万氏一族开刀简直不足以平众怒。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谁都知道当今圣上和万贵妃的恩怨。自己从尚未降生时就开始不断受到迫害,生母最后还死在了她手上,这样的仇恨,说不共戴天都是轻的。 大臣们相信,此时向万氏一族发难,必然是一打一个准儿,到时候陛下给他们定个满门抄斩都是极有可能的。这么好的在新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当然不容错过。 于是之后,此类弹劾的奏疏便如纷纷雪片一样落到了祐樘的案头。而他则像是早就在等着一样,反应极快,当日便即刻便做出了批复。 李孜省被判充军,梁芳之流下狱,万氏那一窝外戚则通通降职,下狱查办,不久还被抄了家。 李孜省和梁芳因为不堪忍受监狱和劳改的折磨,先后去见先帝去了。 皇帝陛下此次出手可谓是雷霆之速,大臣们都很兴奋,纷纷额手称庆。可是就在众人都等着痛打万氏那帮落水狗的时候,却是突然没了下文。 如此一来反而更惹人猜想,大臣们暗中揣测着圣意,琢磨着陛下是不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报复。 不过有些人却没心情在一旁看戏,他们更关心自己的脑袋和脑袋上的官帽。 九月十七,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国子监、太常寺和鸿胪寺的一二把手们充分发扬同僚之间的共同进退精神,极为默契地选择在同一日纷纷上奏请辞。 然而,这还不算完。 五日之后,内阁阁臣万安、刘吉、尹直也纷纷提出辞官归家。 前前后后请辞的人竟达几十之多,诸多朝廷要员名列其中,且囊括了久负盛名的纸糊阁老和泥塑尚书,此间的意图就很耐人寻味了。 如今刚刚登基,朝局不稳,正是用人之际,然而这么多朝廷要员在此时同时提出撂挑子,说不是说好的都没人信。 这无疑是即位之后的第一场君臣博弈。 祐樘瞧着这些堆在御案上的请辞奏疏,面对这集体罢工一样的兆头,面上也不见慌乱苦恼之色,依旧不改从容淡定。他很清楚这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们的用心——他们这是怕他跟他们秋后算账,想以退为进,向他施压,以求保住自己的官位。 他轻笑一下,提起笔,对所有奏疏的批复都只有一个意思——不允。 当万安等人看到圣上不仅拒了请辞,还甚为亲切地高度赞扬了他们一番之后,心里顿时安稳不少,觉得自己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幸福快乐地继续混日子了。 转眼进入了十月,礼部择当月初十举行封后大典,前一日给太皇太后、皇太后上尊号。 此时已经立冬,天气完全转寒,北方尤其干冷得厉害,朔风呜咽,阴气厉清。 乾清宫里早早地就燃起了熏炉,七八个百斤重的大熏炉分置在阔大的宫殿里,上等的红罗炭烧得正旺。 “劳烦公公去跟陛下通传一声,说皇后娘娘求见。”乾清宫外,待到众人向皇后行完礼,绿绮上前几步,笑着与一个太监道。 那太监刚从地上爬起来,见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和他说话,也和气地笑笑:“绿绮姑娘客气,为皇后娘娘传话儿是咱家分内的事。只是万岁爷眼下不在乾清宫,所以……怕是要让皇后娘娘失望了。” “陛下不在此处?那……” 那太监将笑脸转向方才出声的人,弓着身子:“娘娘请稍安勿躁,万岁爷吩咐过,若是娘娘来见,可暂且去暖阁等着,他过会儿就回来。” 绿绮回头看看皇后的意思,随即转过头笑道;“那就烦请公公引路了。” 第197节 坐在东暖阁的软榻上,身着百褶挑金丝如意袄裙的人拘谨地将手放在膝上,浑身紧绷,无意识地揪着身上上好的宫缎,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 她到现在都还是不能完全适应下来,这一个月来跟活在梦里一样。她之前的记忆犹定格在自己惨死荒野那里,一直混混沌沌地在怨恨里浸了那么久,她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醒来的一日,而且刚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着实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她不过是个出身普通书香门第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国子监监生,一直寂寂无名,屡试不中,为挣得功名愁白了头。于是,父母后来就有意无意地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正巧那时得知云氏的当家主母要在寿宴上为自家孙儿遴选孙媳,就携家带口地从兴济老家赶来了京城。父母想借着她出众的容貌好歹得一个侧室的位子,如此也可为父亲的仕途铺铺路,家里人也能沾点富贵。 其实她之前还有一个未婚夫,过阵子她就要过门儿了,只是不知为何那人忽然就身染恶疾,导致那门亲事直接告吹,她也就在父母的安排下顺利地来到京城,等待参加云老夫人的寿宴。 可是随后,因缘际会之下,她认识了巴图蒙克。或许是她以前的生活太过沉闷乏味,她突然就对他身上那股异域的气息产生了向往之情,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迷恋。 她自小就是逆来顺受的怯懦性子,没什么主见,况且婚姻大事原本便该由着父母之命,父母让她嫁谁她就顺从地听着。但这次她却想豁出去一次,虽然她明知这有违纲常礼教。如今想来,那时果真是鬼迷心窍了。 她当时咽气的时候简直悔恨交加,一心想着自己这辈子都完了。但是没想到,她的人生后来竟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逆转。如今,她的夫君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她的家族是最炙手可热的外戚,这一切,都是从前的她想都不敢想的。 面对这些,她惊慌得不知所措。她以前连官老爷也没见过,更莫说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陛下交代她不要出什么岔子,她越发觉得自己这位子坐得吃力。 不过,眼下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可以借着陛下向巴图蒙克报仇,一泄她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她不由恨恨地咬牙,手指一点点揪紧。 “汪汪汪!”一阵犬吠声忽地响起,吓得她猛地跳起来,循着声音,惊慌地看着从暖阁门口冲进来的一只白毛狗。 那狗身上居然穿了一件红色暗纹的妆花缎面棉质小褂子,露出来的卷毛雪白蓬松,被养得圆滚滚的,远看就像是一个裹了一圈红缎带的大雪球。那狗胆大得很,一路肆无忌惮地冲过来,嘴里还“汪汪”直叫。 “绿绮,焦尾,还不快抓住它!”她连忙退到墙角,指着那白毛狗朝着身边的宫女大喊道。 焦尾愣了愣,正要卷起袖子依言行事,旁边的绿绮却伸手拦了她一下,朝她使了个眼色。 焦尾正疑惑间,却忽见一个身着盘龙纹窄袖常服的身影出现在了暖阁门口。 在场的众人纷纷跪下来行礼,祐樘目光逡巡一圈,随口吩咐完起身后,便淡笑着朝着那只卷毛狗亲切地唤了一声“羞羞”。 羞羞此时都已经跑到了刚才那个冲着它大喊大叫的人身边,听见祐樘的声音,乖顺地回头望他一眼,又转过头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看面前这个昔日的主人,仔细嗅了嗅,歪歪脑袋,嘴里咕噜一声,似乎是在疑惑什么。它抬起爪子踱步一样地绕着她转悠了一圈,之后便果断地撒着欢儿奔到了祐樘那里,一下子窜进了他怀里,受了委屈似的“呜呜”叫着,扒拉着他的衣服拱个不停。 自从漪乔离开之后,羞羞整个跟个没娘的孩子似的。没有人为它精心准备狗食,没有人帮它洗澡修毛,更没有人陪伴它跟它说笑。它原本的主人如今全然换了一副态度,完全不照管它的生活不说,还特别厌恶惧怕它的靠近,甚至还让人拿棍子将它赶走。那时候它脏兮兮的身上经常是新伤叠旧伤,只能舔着伤口随处找一些残羹剩饭填肚子。 羞羞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它的鼻子明明告诉它这个主人不是假的。后来还是这个以前一直和它不对盘的人收留了它。 当时他看见它撑着瘦得可怜的身子正在刨剩饭,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是目不忍视地偏了偏头,然后就让人将它抱了回去。 现在它又吃回了以前的体型,身上的伤差不多痊愈了,毛发也被打理得重新恢复了雪白蓬松。羞羞知道这一切都是它现在这主人给的,它也早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心怀敌意。相反的,它深知自己这两任主人之前的感情有多好,如今它原来的主人变成这样,它的境遇凄凉至此,它琢磨着眼前这位现任主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它觉得他们一样可怜,都是被抛弃没人要的。 祐樘低头看看正蜷起尾巴伤心地在他怀里咕噜的羞羞,眼前又不由浮现出他那日去浴房寻她时见她在给羞羞洗澡的情形。 “乔儿是不是对这狗也太好了点,又是沐浴又是修剪毛发的,跟养了个儿子一样上心——另外,合着这浴房是每日它用完了我才用的?” “它用的是木桶,你用的是浴池,档次明显不一样嘛,你和它计较什么?你这阵子每日都那么忙,我平时无聊的时候就只有羞羞陪着我……我能不对它好么?养儿子……那知道我对它好还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它,你这爹是怎么当的?” “我可没这么个儿子。” “我们儿子将来肯定不如羞羞听话……” …… 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眼眸的焦距很散。或许她走之后,便只剩羞羞和他相依为命了。替她照顾羞羞,也是他能为她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里的一件。 他倦声命宫人们退下,但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太监萧敬却是满脸忧色地看着他。 “万岁您脸色有些差,是不是宣太医来瞧瞧?”他小心地建议道。 祐樘的脸色的确不好,清癯瘦削的面容苍白得吓人,连说话的声音都低弱很多,眉目之间那种虚浮的倦怠更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一样,让人直忧心他下一瞬就会不胜疲乏地倒下去。 萧敬发现自家主子最近有些不对劲,隔段日子就会在夜幕降临时独自外出一趟,不允许任何人跟着。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当然也没人敢过问。他每次外出的时间都不长,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回来。但是每次回来后必定异常虚弱倦乏,就如眼下一样。 “朕无事,你们且退下,皇后留下。”他将羞羞交给身旁一个内侍,说话的声音已经几乎接近虚声。 众人互相看看,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好依言退下。 “明日便是晋封皇后的日子,你再熟悉一下大致的流程,”祐樘扶着旁边的桌案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人,轻声开口,“莫紧张。” 她愣愣地睁着眼睛,看着他那副随时都可能倒下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嘴巴几次开合都没发出声音。 祐樘的脸色越发苍白,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后,才重新出声:“你……你来找朕做什么?” 她怔了一下,随即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臣妾与家人阔别已久,心中不免挂念,眼下能有幸重回世间,便想再见见双亲和两个胞弟,臣妾想问问陛下,臣妾能不能回家省视……陛下,陛下?”她惊慌地看到眼前的人渐渐不支,这才赶忙伸手扶住他。 祐樘不许她叫人来,告诉她不必慌乱,示意她将他扶到软榻上。 “去那个亮格柜下面的柜子里找一个……找一个紫色的小药瓶,”他抬手指给她看,缓口气后,接着补充道,“在靠左的位置。” 她赶忙起身,慌手慌脚地奔过去,蹲身|下来呼呼啦啦地一通翻找。 “陛下,找到了。”过了片刻,她又急急地小跑回来,将他要的东西捧给他。 祐樘刚接过,抬眸不经意地一扫,发现柜边掉落了一个精致的小箧。他眸光转了转,让她将那东西拿来给他瞧瞧。 此物通体镀金,精工细制,倒也未上锁。待到打开来,揭开上面仔细蒙着的一层丝帛,几卷小薄册子便赫然呈现在眼前。 祐樘从里面随意抽出来一份,摊开来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番,待看到最后的时候,唇角竟然缓缓勾起了一个玩味的弧度。 旁边一直低头站着的人也有些好奇,怯怯地偷瞟了一眼。匆忙之间,她只看到了上面的一幅插图,具体内容没看清楚。不过她却也并未看懂那图的意思,所以仍旧是满面的不解。 “省亲的事情不急,如今先皇的后事尚未办妥,你急什么,”他撑着愈加昏沉的头部,“不过倒是可以让张夫人来宫里探视。” “多谢陛下……” 第198节 “好了,退下吧,朕乏了。”他无力地朝她摆了摆手。 她规矩地行了个礼,正要退出去,却忽听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明日谨慎应对。” 祐樘只听得她低低应了一声,也没再去看她。他如今连嘴唇也是全无血色,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昏厥过去,手指微颤地抓住了一旁的那个紫色药瓶。 他如今身体极度虚耗,需要尽快服药调息。 数日之后,刚从凤阳被召回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奉皇帝口谕,亲自携一篓奏疏并几卷薄册子来到内阁处,当着几位阁老的面将那些册子亮出来展示了一番,随后又将奏疏一一念过。内阁首辅万安当场就一个哆嗦,惨白着脸跪了下来。 万安当日便被革职,摘了牙牌后灰溜溜地滚出了宫。 那些奏疏都是御史言官们弹劾万安的,至于那些册子……则是万安为了讨好先帝,亲笔编写的一批深入浅出、图文并茂的房|事宝典,尾页上还十分高调地署上了他的大名。 将这种大伤风化的东西亮出来是直接打他的脸,而之后当面宣读弹劾他的奏疏,则充分说明圣上已经不再客气了。 万安倒台之后,内阁和六部里那些只拿俸禄不办事的主儿也相继被清理了出去。不过和万安蛇鼠一窝的刘吉却成了例外,不仅被留任,还升为内阁首辅,总领百官。 一个差点没被众人的口水淹死的小人,竟然不罢免反重用,众皆哗然。 不过这么一桩人事调动在这个忙得焦头烂额的时节,也算不上多大的事。 紧接着,两千多传奉官被扫地出门,浩浩荡荡地从京城被发配出去。百姓们对此无不是拍手称快,纷纷称道圣上英明。 然而,事实上这些都是容易处理的小问题。此时大明自身的问题都没来得及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就接踵而至——北部鞑靼和西部瓦剌持续骚扰边境,从河北到山西狼烟四起;黄河泛滥,中原百姓尽受涂炭;陕西发生大地震,牵连甚广,数万灾民流离失所;国库空虚,边防废弛,整顿恢复刻不容缓…… 事情就这么凑巧地全都赶在一起,沉甸甸地摆在了祐樘面前。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架不住身体的拖累。然而饶是如此,他竟然又应吏部尚书王恕的奏请,在早朝之外开了午朝。 这简直已经是不要命了。他每日寅时(早晨五点)就要上早朝,因此要提前将近一个时辰起身,下午在乾清宫召见臣子议事或者批览成堆的奏疏,晚膳之后要一直忙到亥时(二十一点)甚至更晚。开了午朝之后,他就连那点仅有的午休时间也给贡献出去了,他现在是真正的每日连轴转,似乎完全没考虑过长此以往会给他本就羸弱的身体带来怎样的恶果。 周太后此时已经升为太皇太后,虽然之前因为漪乔的事情和自己孙儿闹得很是不愉快,但祐樘毕竟是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以前一直对她孝敬有加,血脉亲情在那里摆着,而且过了这么些时日她的气也消了不少。现下眼见着他这一副不要命的态势,心里也不免担忧。可是如今的祐樘谁的劝都不听,表面上笑着说知道了,转回头该怎样忙活还怎样忙活。就她知道的,他就昏过去好几次。但都是宣了太医服完几贴药后,稍稍见好就继续投入政事里去。 旁人看着忧心不已,但祐樘自己却觉得如此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这么忙起来,他就不用时刻浸泡在无边的苦水里,能少想想她。 弘治元年五月,一直小打小闹的蒙古小王子终于开始有所行动了。 祐樘下了早朝之后,便直接来了坤宁宫。 他屏退了左右之后,觑着面前对自己恭敬行礼的人,似笑非笑地道:“你等的机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那个未婚夫神马的不素我自个儿杜撰的,那是小乔入宫之前的一段八卦,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咳咳~就是不晓得陛下知道了是嘛反应……xd ☆、第一百三二章 陛下偏头痛 大明的大同关外,蒙古鞑靼部的军队挟着满满的挑衅意味驻扎下来,连营数十里,与明军形成对峙之势。 一时间,阴云压境,剑拔弩张。 蒙军的中军大帐外,一双鹰隼一样的利眸透过重重烟云,直直地投向南面。 那里,是雄伟的大同关,大明的九边重镇之一,大明北部边境的防御门户。 巴图蒙克握了握手里的蒙古刀,锐利的目光下,是嗜血的冷笑。 朱祐樘,你不是刚接管大明江山么,本汗怎能不趁此送你一份大礼?他目光凌厉,面上现出一抹狠色。 大同关告急的加急边报刚刚快马加鞭地传至祐樘手里没多久,蒙古小王子就派遣使者送来了国书一封。 那国书的中心思想其实也简单——我鞑靼此次绝对不是来找茬挑事的,而是特地来向大明朝拜入贡的。不过就是有个小小的条件:请求遣使一千五百人入贡。 祐樘览毕不由嗤笑一下——这样的话,亏他能说得出来。若是真的让他们带着一千五百人的“使团”前来“朝贡”,那和直接引狼入室有何区别?巴图蒙克明知他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无理条件还偏要这般说,不过是在跟他耀武扬威罢了。 祐樘的目光停留在那国书的落款上,眸光微闪。 那落款处龙飞凤舞地赫然署着四个字——大元可汗。 这简直就是张狂到他姥姥家了。就算鞑靼是元朝皇室的旁系后裔,但如今大明已立国百年,早就改朝换代,再标榜什么大元可汗,明显带着反明复元的意味,更何况还是在给大明天子的国书上。 这是刻意给大明天子难堪,是再明显不过的挑衅! 堂堂大明的国威岂容藐视?鞑靼人简直欺人太甚!绝大多数的朝臣此刻都民族气节暴涨,个个瞬时化身愤青,纷纷上奏愤慨陈词,施展口水功夫变着法儿地问候鞑靼的祖宗十八代,强烈要求圣上立刻出兵开战——小小鞑靼竟然敢在天朝面前如此嚣张跋扈,这次一定要给那帮蛮夷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大明的厉害! 然而,与群臣的激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身居九五之人的冷静从容。 “陛下为何迟迟不出兵?难道陛下忘记了之前的承诺么?” 坐在坤宁宫偏殿处的一把圈椅里,祐樘随意地拂了拂玉盏里嫩绿色的茶叶片,抬眸看向面前早已沉不住气的人,貌似无奈地轻声叹息:“因为照着朝廷眼下的状况,这场仗,很可能……打不赢。” 那些要求立刻出兵的大臣们都是热血一涌,没有仔细考虑其中的利害,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什么?!”她瞠目结舌地看向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大明竟然打不过一个小小的鞑靼?!” “不然,你以为巴图蒙克为何敢那么嚣张?他这之前虽然一直小打小闹,但是应该也看出了大明的几分虚实。他挑这么个时候陈兵大同,约莫是看朕这阵子还不够忙,”祐樘垂眸浅呷了一口茶,“若是没有一点把握,他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寻衅滋事?” 自从上次在回龙峰的崖底,他从巴图蒙克手里救回漪乔,巴图蒙克悻悻撤兵之后,他可没闲着,一直盯着他这边的动静。 “敢问陛下,若是出兵,胜算有多大?”她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基本没有胜算,”祐樘随意瞥她一眼,闲闲地放下手里的茶盏,“朕单独召见了兵部尚书余子俊,他默然半晌,跟朕说了六个字——‘战必败,和必辱’,一如当初刘先生问出来的一样。” 她结结实实愣了一下——战必败,和必辱?!这不是进退不得,陷入绝境了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从土木堡之变后,朝廷边防废弛、军中贪腐滋生,积弊深矣,非一朝一夕能重振起来的。如今的大明军队,怕是很难和鞑靼那帮成日刀口舔血的士兵相抗衡。又加之近来各地闹灾,国库空虚,若是硬拼起来,朝廷元气大损不说,最后遭殃的还是百姓。” 她面上现出焦急之色:“那……那如何是好?臣妾的大仇如何得报……臣妾不懂陛下说的这些,臣妾只想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兑现自己的诺言……” 察觉到自己正被祐樘上下打量着,她被迫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不自在地噤了声。 第199节 “你果然不是她,”祐樘摇头轻笑一下,声音不咸不淡,“你能静下心来好好思量一下么?难道朕方才说的是送死的机会到了么?君无戏言,你放心就是。”言毕,他也不看她反应,掸了掸衣袖,起身离去。 巴图蒙克此次虽然带了数万精兵前来,但是陈兵多日却并没有进攻的迹象,每日只是令兵士们在大同关外不停跑马射箭,似乎他这次来只是为了找个宽敞点的地方搞大规模练兵一样。 祐樘知道他这是在给他压力,向他间接展示实力。然而他也并不因此而着急,只是下令大同关的守军在城墙上架起各种火炮,每日轰炸个几轮就成,意思意思就行了。他还特意嘱咐守军一定要朝着没人的空地开炮,并且十分好心地派人提醒巴图蒙克,让他叮嘱手下的士兵离得远一点,千万别被伤着,损了和气那可就太不好了。 于是,随后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场面——明军和蒙军隔着一道大同关各自摆开阵势,然而却并不交战,只是分别练习着火器和骑射,井水不犯河水。 明军轮番放空炮,蒙军自己练着玩。几日下来,居然相安无事,没伤一兵一卒,一片和谐。 巴图蒙克也不着急,不过他却在琢磨着对方的意图。他表面上张狂,但实际上内心谨慎得很。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怎样强大的存在,每走一步都必然有他的用意在其中,切不可掉以轻心。 他此次佣兵而来其实也并非一定要和大明开战。毕竟,若是对方被逼急了不惜倾巢而出,恐怕他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自己对手的底线。先是公然陈兵,然后是那封张狂的国书,接着是耀武扬威式的练兵,一点点加筹码,看大明皇帝到底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然而,令他郁闷的是,至今他也没看见什么效果…… 说他被触怒了吧,现在也没见着任何冲冠一怒出兵开战的迹象;说他好欺负忍气吞声吧,他这几日可也不算全无动静。只是他的这招棋实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巴图蒙克觉得,大明皇帝的目的可能在于向他鞑靼展示大明先进的火器,让他知难而退。 可他转念想想,又觉得自己可能考虑得太简单了——朱祐樘的目的何曾这么浅显单纯过?但若真让他剖解深意,他又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越不知对方深浅,就越是小心谨慎。既然他没有公然撕破脸,那他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巴图蒙克这几日一直沉着气按兵不动,率领数万蒙古铁骑的精锐,继续配合着祐樘,共同上演“大明鞑靼一家亲”的大和谐戏码。 这样的虚招过了几日,就在巴图蒙克犹豫着要不要进一步做点什么再刺激一下大明的时候,他的中军大帐里却突然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月悬中天,夜色正浓。 望着眼前不疾不徐步入帐中的人,巴图蒙克面容紧绷,一脸的警惕之色。 “怎么,不欢迎我么?”祐樘进得帐中,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他,笑得从容。 巴图蒙克嗤笑一声,随即手一抬,朝着身边的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给大明皇帝看座。” 祐樘似乎没有注意到对方傲慢的态度一样,面上的神情丝毫不变,施施然落座。 巴图蒙克看着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脸色越发沉凝,眉头不由皱起:“本汗没那么多耐心——说吧,你来找本汗做什么?” “我既和你平易称之,又是微服而来,便是不打算以大明天子的身份来和你面谈,”祐樘眸光一转,“我是来让你早日收兵回去的。” “好大的口气!朱祐樘,”巴图蒙克一声冷笑,“你就不怕本汗杀了你?” “你既然愿意见我,就表明你默许了你我的私下会见。更何况,你认为我会毫无准备地前来么?至于杀我,”祐樘好笑地看着他,“你没有那么鲁莽无知吧?” 巴图蒙克面色一寒。随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盛气凌人的目光下,流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半真半假地道;“你想让本汗撤兵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乖乖地把你的皇后献出来的话……本汗倒是可以考虑与大明和解。或许本汗兴致一好,还会让你过上好几年的安生日子,你看如何?” 祐樘面上一派似笑非笑,纤长白皙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袖口,声音不重却字字让人胆寒:“你是在提醒我,你已经活腻味了么?” 巴图蒙克神色敛了敛。他知道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没有任何好处,而他还想看看对方今日前来的目的,于是很明智地选择了打住话茬。 “本汗为何要撤兵?”巴图蒙克倨傲地扬了扬眉。 “那不然呢,你要留在这里每日看我大同守军展示火器么?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草原放牛牧马呢。”祐樘含笑望向他。 巴图蒙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或者,难不成你想打一仗?你真的认为你可以一举攻下大同么?别忘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我,以前束手束脚的事情现在可以放手去做了,”祐樘笑得意味深长,“而且,你有多少家底你自己最清楚,千万别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让自己血本无归。” “你!”巴图蒙克脸色“唰”地一沉,继而讥讽一笑:“朱祐樘,你要是真的半分忌惮都没有,又何必大老远地跑来大同关?你当本汗是三岁的奶娃娃么?”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可以带着几万人灭了大明吧?我赶来大同,只是想避免一场不必要的战事而已——两军交战,必然殃及百姓,我可不想让我大明子民因为你无趣的挑衅而无辜受累,”祐樘悠悠一笑,“而且,巴图蒙克,若是真的动起干戈,你可算过你是赔是赚?明知道凭着你如今的那点家底充其量就是小打小闹,动不了大明的根本,何必呢?来打秋风么?你若是实在缺钱,可以向大明朝贡,我尽量多赏你一些。” 巴图蒙克拳头一点点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泛白。他目光阴冷地睨着祐樘,却并不开口,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场面瞬间冷了下来,气氛令人窒息。 正在此时,突然有一个士兵进来奏报说有一名汉人女子闯营。巴图蒙克思量一下,下令放她进来。 “陛下,陛下!”随着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一抹水蓝色的身影紧接着便闯了进来。 祐樘面色一变,微讶地看着来人,脱口叫道;“乔儿——” 巴图蒙克身体前倾,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陛下,你为何不听臣妾劝,怎么能瞒着臣妾以身犯险呢?就算是为了江山社稷,也不能只身前来啊!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她一路奔到祐樘面前,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祐樘匆匆瞥了巴图蒙克一眼,微微蹙眉地转首,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赶过来了?不是让你好生呆着么?快回去。” “臣妾不回去!就算死也要和陛下死在一起……” …… 本来气氛紧张的对峙谈判,忽然插播进来这么一段,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在一边旁观了一会儿二人的夫妻情深,巴图蒙克却是看出了端倪——他方才是在装腔作势,他根本就是独自前来的! 自从巴图蒙克得知他半夜突访,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派人暗中注意周围的动静,防备着他来个突袭。但是如今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那么他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朱祐樘,你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会被这个女人坏了计划吧? “来人,把他们给本汗拿下!”巴图蒙克一声令下,立刻便有早就严阵以待的士兵鱼贯而入,将祐樘二人围了起来。 祐樘微微敛容,将身边已经开始发颤的女子护在了身后。 “动手!”巴图蒙克寒声下令。 祐樘眸光一凛,手腕猛地发力,修长的手掌一抬一摊,一枚暗器便“嗖”地一声射向了其中一个士兵。那人还没来得及惨叫便倒了下去。祐樘不待众人反应,便即刻冲过去抽走了那士兵手里的刀,随即顺势挥出去,和那群蒙古士兵缠斗在一起。 第200节 巴图蒙克想到多年前的土木堡之变将再次上演,他能够像当年也先擒获英宗皇帝一样俘虏现在的大明皇帝,心里就觉得解气不少。 他犀利的目光定在被围困的二人身上,却是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用蒙语对士兵们嘱咐道:“别伤了那个女子。” 夜空中云层浮动,一轮圆月被遮去大半,没过多久就只剩下了一抹黯淡的光影。 蒙古驻地的这场围攻已经铺展到了大帐外面。祐樘虽然面色已经开始发白,但出招的力道却丝毫未减。他远远地看见一个蒙古士兵慌慌张张地朝着这边跑过来,当下便腾出手投了一枚暗器过去。 巴图蒙克眼见着这么一会儿过去,一群士兵竟然都拿不下一个人,脸色越发阴沉。他正要下令让更多的士兵围上去,却陡然瞥见身后的一个方向冒出了点点火光。 他脑中灵光一闪,脸色骤然大变,突然大吼一声;“保护粮草!!!” 这时,在场的蒙军也都发现了不对劲之处,纷纷着急忙慌地朝着囤积粮草的地方涌过去。 巴图蒙克望着那边逐渐有冲天之势的火光,转头咬牙切齿地瞪着祐樘。他抽出腰间的佩刀,一个纵身便冲着祐樘直逼而来。 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拨黑衣人,不待巴图蒙克杀过来,便齐齐冲上来加入了战阵,护住祐樘二人。 祐樘此刻体力已经明显不支,额头上早就沁出了一层细汗,气息逐渐不稳,开始大口大口喘气,面容苍白得厉害。他勉强扶着刀半俯下|身,凝眉喘息。瞥了一眼面前那抹水蓝色,他虚弱开口:“我们待会儿……就可以……就可以撤了……” 他没听到回应,抬眸一看,发现她正恨恨地盯着巴图蒙克。 正当驻地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个蒙军模样的士兵又风风火火地一路跑到巴图蒙克跟前,用蒙语禀报说左翼军队遭到大批明军偷袭。 巴图蒙克心知是谁所为,气得双目冒火,即刻下令增援。 这边,那群黑衣人已经将祐樘二人护出了包围圈。祐樘稍稍恢复了些气力,正要拉着身边的人飞身而起,却陡然见她转头往回折返。 这个紧要关头,她居然还惦着她的私仇。祐樘微微蹙起眉头,想要上前拦住她,然而胸口却骤然袭上一阵闷痛,身体一阵虚弱无力。 她从地上的一具尸体旁边捡了一把刀,提刀瞅准巴图蒙克就冲了过去。 巴图蒙克正在紧急地各方调度,周围一团乱,哪里能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还是身前的一个护卫拔刀挡住了那冲将过来的人,并一个用力将她推搡到了地上。 “巴图蒙克,我要杀了你!”她双手握刀,刀尖直指向眼前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巴图蒙克暂时搁下手头之事,将目光定在面前的女子身上。他的神色极端复杂,眸光中敛去了惯常的凌厉,在深沉夜色的映衬下,变得异常幽深。 他呵退了用刀指着她的几个护卫,一步步上前,垂目看向她,低沉开口:“原来,你还是这么恨我。” “对,我恨你!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她咬牙瞪着他,面容都有些微的扭曲,嗓音尖利,“你害了我一辈子,你敢拿命来偿么?!” 巴图蒙克看着这样的她,竟然有些出神。静默片刻,他略带生硬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你曾经说过,没有爱也就没有恨。如今你这么恨我,是不是表明,你仍对我有情?” 地上的女子不说话,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怒视着他。 “漪乔,你要补偿,那么我用我的下半生来偿还你,好么,”巴图蒙克面上的神色认真,声音难得的轻柔,“朱祐樘能给你的,我也会努力给你。你也会是我唯一的可敦。” “你少在那里虚情假意的,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你要是真想补偿,就拿命来!”她大声咆哮,脸上的恨意半分未消,双手提刀猛地从地上跃起,冲着他刺了过去。 一阵利器入肉声响起,空气瞬间一滞。 她震惊无比地看着不闪不避地站在她面前的巴图蒙克,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大汗!” “大汗!” 周围的蒙军士兵同时惊呼出声。 巴图蒙克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女子,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身上,似乎是在无声地问:“可以原谅我么?” 低头惊恐地看着那汩汩涌出的鲜血,她手一抖就赶忙松开了刀柄。她突然想起这是在蒙古军的驻地,而她刚刚刺伤了蒙古的可汗。本来已经完成了陛下交代给她的事情,可以全身而退,但眼下却麻烦了。 她刚刚脑子一热就冲了过来,现在才想起来害怕。 她惊慌地后退几步,然后掉转头就要往回跑。 可那帮虎狼一样的蒙军士兵哪会眼见着刺伤自家大汗的人跑掉,群情激愤之下,一个个拎着锃亮的刀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吓得魂飞魄散,两腿发软,将求助的目光投往某个方向。 祐樘眸光闪了闪,吩咐了几句之后,那帮黑衣人便轻身跃了过去。 待到其他黑衣人将周围的士兵缠住,一个黑衣人挟着那抹水蓝色就腾空而起。然而他刚刚凌空,就紧接着有弓箭手开始放箭。 祐樘眼见着情势不妙,略顿了一下后,亲自施展轻身功夫过去帮忙。 他知道自己此刻体力已经消耗太多,经不起折腾,但思虑之后还是从安全之处重回了险境。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那具身体是漪乔回来的依托。 她活着,乔儿回来的可能才多一分。祐樘心里这么想着,已经飞身到了战阵上空。 他此时已经换上了自己常用的佩剑,在半空中将人接过后,便把她护在怀里,一边挥剑阻挡箭雨,一边往回撤。 然而他明显感到自己的气力正迅速流失,出招已经越发力不从心,眼下只能咬牙硬撑着。 就在他快要抵达前面的安全之处时,一支流矢再次飞来,眼见着就要射中怀中之人,而他却已经无力格挡。电光火石之间,他眸光一敛,猛地将二人的位置掉转了一下。 下一瞬,椎骨之痛袭来。 “陛下!”她失声惊叫,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呆住了。 旁边的那个黑衣人也是一惊,赶忙几个翻身挡在了祐樘前面。 地面上激战正酣的黑衣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知道出事了,瞬间一个个面露狠色,纷纷祭出杀招,解决了缠斗的蒙军,便腾身离了战阵,齐齐将自家主子严严实实地护在了中间。 第201节 巴图蒙克在中了那一刀后,此刻才稍稍缓过来。他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还要追上去,便勉强开口,告诉身边扶着他的护卫,传他命令,不要追击。 在他正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神之际,忽然又有士兵来报,说右翼军队遭遇突然袭击,是锦衣卫、神机营和爝火骑联手所为。由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又都是装备精良的精锐,且没有援军及时赶到,损失惨重。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 声东击西,混淆视听,拖延战机,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朱祐樘,”从牙缝里逼出这三个字,映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巴图蒙克鹰隼一般的眸子里迸射出利剑似的寒光,脸色阴冷得可怕,“你够狠!咱们走着瞧!” 虽然已经点了穴暂时止了血,但祐樘的后背还是被迅速蔓延的鲜血浸染得一片触目惊心,后背的衣料都被血水完全浸透,令人看着都忍不住抽冷气。 由于祐樘的身体状况向来不好,所以此次带了两名御医随行。待到御医为他处理好伤口,他便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他之前就已经断断续续地昏迷了好几次,但是又被那砭骨之痛强逼着醒了过来。几番下来,整个人都被折磨得虚弱不堪,就像一张单薄的纸片一样。 他侧躺在床上,面容惨白得毫无血色,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卷翘,此刻顺服地垂落下来,勾勒出他狭长漂亮的眼形,投下一片淡淡的剪影。 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眸子安静地闭阖,敛了风华,温柔难赋。 他混沌间似乎做了一场极长的梦。梦里有晦暗破败的安乐堂,有母亲临死前看着他的凄然不舍的目光,有父亲冷漠厌恶的脸,还有无数刻毒阴狠的面孔…… “孩子,娘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你父皇会照顾你的,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万事小心……” “你就是纪淑妃那小贱|人生的孽种!若不是本宫的皇儿没了,哪里轮得到你这个贱种来做太子?!” “朕早就觉得你浑身上下没一处顺眼的,哪里都不配做储君,还是杬儿好,朕今日就要废了你!” …… 纷乱的画面过后,定格在了一张清灵的面容上。 她维护他的样子,她紧张他的样子,她对他无奈的样子,她想对他发火却又舍不得的样子……她笑的样子,她哭的样子,她羞赧的样子…… 然而当他小心地伸出手之时,却发现那不过是无法触碰的幻象。 一个人,最后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猛地醒转过来,他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垂眸看了一眼胸前的蓝璇,他从一片混沌中抓住一丝清明,随即心头忽的一凛,恍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 “朕昏睡了多久?”他面色微沉地看向身旁惊愣住的宫女。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个章名是用来调侃陛下的……qaq ☆、第一百三三章 另一种宫斗 “小乔——”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漪乔条件反射地转头看过去,就瞧见了好友琳雪那张灿烂的苹果脸。她正猫着腰站在她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漪乔左右看了看安静的自习室里正各自埋头的众人,思索了一下,示意她有话出去再说。 春夏之交,黄桷兰已经开始吐蕊绽放。走廊的窗外,瘦长的白色花瓣优雅轻盈地舒展在午后柔暖的阳光下,如同一位娴静伫立的少女,脉脉不得语。 深蓝的天幕下,一阵和风从黄桷兰身旁拂过,捧来一抹清幽淡雅的馥郁芳香,其间还透着些阳光的味道,越发给人以安舒宁谧之感。 虽然是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地点,但漪乔的眼前仍旧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个立于黄桷兰树下的身影。 回龙峰的崖底,壮丽的金红色落日,清癯瘦削却秀拔而立的蓝衣少年。 或许,关于他的一点一滴,都早已成为了她不可磨灭的记忆。 “小乔,”琳雪抬手在漪乔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投入?” 漪乔蓦然回神,摇头叹息一声:“没什么。” “没什么?得了吧,我才不相信呢。你最近整个人都一直不在服务区,除了睡觉就是发呆,连上课都魂不守舍的,这不是有心事是什么?” 琳雪见漪乔垂眸不语,撇撇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自从你请假回来,我就觉得你变得奇奇怪怪的。整天木着一张脸,还跟个哑巴似的不说话,死气沉沉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还有,系里几个教授好像都找你私下谈话了吧?你现在跟丢了魂儿似的,怎么也不调整一下呢,你的奖学金不要了啊?”她说着就凑过去,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贼笑:“你可一定要保住你的学霸地位,到时候赚得盆满锅满,别让我失望哟。” 漪乔斜她一眼:“我看你是等着我请客吧?” 她见被说中心事的琳雪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便暂且压下心里的郁结,勉强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自习室?来找我做什么?” “啊?你不记得了呀,”琳雪睁大眼睛看向她,“不是你告诉我你要来这里的么?” “我……我?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就是你出寝室门的时候啊,我问你要去哪里,然后你回头说了一声就走了,”琳雪突然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哎呀!完了完了完了,一小时前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不会是病了一场脑子出毛病了吧?” 漪乔哭笑不得:“你说什么呢……” “那我考考你,”琳雪故作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嗯……背个高数公式来听听。” “好了,别一惊一乍的,我没事,”漪乔笑了笑,“我喝醉的时候都还能背化合价口诀呢……”她说着,面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拐着弯儿地联想到他身上,无孔不入。 “骗谁呢,你一个平时都不怎么沾酒的人怎么会醉?你最近总是这样心不在焉的,连自己做过什么事都不记得——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我会以为你提前得了老年痴呆哦。”琳雪抱臂看着她。 “你跑来就是为了审问我么,”漪乔有些无奈,重重地叹口气,“我没事,可能……时间长了就好了。” “好?可是我怎么觉得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呢,”琳雪见漪乔又开始流露出那种恍惚的神色,扯了扯她的手臂,“哎,好了好了,你是想做林妹妹还是怎样?诶?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你想起宝哥哥了?” “不是不是,是明朝的一个皇帝,”小雪嘻嘻哈哈地看着她,“看你郁闷的,不如我给你讲一段八卦吧。” 漪乔听到她前面的话,心就猛地一紧。 第202节 “你还记得我的选修课吧?就是明朝十六帝。这课抢手得很,当初选课的时候,我为了抢这门课熬夜刷网页,手都差点抽筋,”琳雪得意一笑,“不过吧,我觉得这都是值得的,因为我搜罗到了好多八卦——我刚刚说的这位明朝皇帝呢,你八成不知道。哎呀,他真是个奇葩啊!你知道么,他居然一辈子只娶了一个老婆诶!” 琳雪看着漪乔完全怔愣住的样子,笑得愈加得意:“很神奇对吧?我一直以为历史上的皇帝一个个都是种马,什么三宫六院、佳丽三千,说白了就是仗着自己手里的特权光明正大地滥交。但是这个皇帝竟然一生都只有一个妻子,太不可思议了!别说古代的皇帝了,现在但凡有点权势的男人有几个是没包二奶养情人的?” “你说的,”漪乔听到自己恍惚出声,“是明孝宗朱祐樘么?” “咦?原来你知道他啊,可我觉得这是个冷门啊,”琳雪目露疑惑,“而且,你和老师为什么都把那个字念成chēng,那字不是读táng的么?我查了字典啊。” 漪乔缓缓呼出一口气:“樘字在古代有两种读音,《说文解字》里面解释为立柱,引申为支撑。礼部当初拟名的时候,应该是寓了匡扶社稷的意思在里面。不过这种字义现在已经基本消失了,相应的读音也随之被废掉了,只剩下táng这种读音,意思是门框窗框。” “哇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专业了?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漪乔苦笑一下,有些出神。 她当初也弄不明白他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只是那时候他们还不熟,她不好意思细问。后来大婚之后她实在忍不住,也顾不上考虑会不会显得孤陋寡闻,就问出了横亘在心里多时的疑惑。 他当时听了之后,似乎也没有因她的疑问而感到诧异,只是很好脾气地跟她耐心解释了一番。看到她听完后一副“你的名字好奇怪”的表情,他微笑着眨眨眼,回了她一个“这个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虽然已经恍如隔世,但他的笑容似乎还是那么清晰,骀荡春风一样拂进心底。 “他真的做到了……”想到琳雪刚刚的话,漪乔口中轻声喃喃,突然觉得心里百感交集。 不管是兑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还是实现创造中兴盛世的心愿,他都做到了。 琳雪并未注意到漪乔的异常,依旧兴奋地自顾自说下去:“这皇帝不但专情,而且还是明朝的中兴之主呢。据说他小时候过得很惨,后来还差点被废,前半生都特别坎坷。他十八岁结婚十八岁登基,然后就一直独宠皇后情深不移,哎哟,简直太浪漫了!你说那皇后得多幸福啊!又有能力又专一,这皇帝活生生就是深情的小言男主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这么个奇葩……” 漪乔无奈地看着她,微沉着脸:“别那么说他。” “哟,你那么护着他干嘛?难道你们认识不成,”琳雪看漪乔紧绷着嘴不说话,便也收起了脸上揶揄的笑,“只是可惜了,他那身体弱得跟林妹妹有一拼,只活了……” “停,”漪乔突然觉得一阵头痛,“我不想听。” 琳雪撇撇嘴:“不过是个古人,你反应那么激烈干嘛——咦?小乔,你胸前是什么东西在亮啊?” 漪乔闻言一惊,连忙下意识地从衣领里掏出蓝璇查看。 然而她翻来覆去倒腾一番,发现蓝璇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她的面容上瞬间流露出一抹浓重的失望。 “原来是你这块玉佩啊,”琳雪凑近看了看,挠挠头,“咦?奇了怪了,我刚刚明明看见有一道蓝光闪出的,怎么又没了?” “真的?”漪乔神情紧张地看向她。 “对啊,我敢确定自己没眼花……小乔,小乔?哎呀,怎么又开始发呆了,快回魂了!!我还有话没说完呢。我告诉你啊,有个学长托我问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他想请你……” 漪乔对着蓝璇发愣半晌,越发这件事情诡异。她完全没听见琳雪后面说了什么,说了句“我想下去透透气”后,转身就走。 “哎哎,小乔你别急着走啊!这回不是上次那个!那学长条件特别好特别执着,拜托我好几次了,你倒是给人家个机会啊!小乔你开开窍啊,你把人都吓跑了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漪乔一路从楼上跑下来,一口气冲到一棵黄桷兰旁边,扶着树干喘息。 蓝璇不可能无缘无故发光。上次在回龙峰上,它也是突然暴涨出蓝光,差点将她带回现代,只是后来未果而已。不过这次的光亮显然小了很多,而且也没见任何时空扭曲错位的迹象。 那么,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规律?为什么光亮时大时小,而且每次都出现得让人措手不及?到底它的触发机制是什么?如果知道了原理,那她岂不是还有机会再见到他…… 漪乔手里握着玉佩,迫切地想知道其中的玄机,但却又不知从哪里入手。 而且,她刚刚想到一个问题——她后来离开了那里,那么他专宠的又是谁? 漪乔盯着玉佩上润和的纹路,眼眸里浮现出一丝迷茫。 弘治元年注定是极端忙碌的一年,各地的天灾人祸集体攒在了一起,大雪球一样一波一波地狠狠砸向朝廷,似乎是在恶意考验着尚未从成化朝的瞎折腾里恢复过来的大明帝国。 大同危机过去之后,祐樘稍微调养了几日,就开始加紧整军之事。毕竟过虚招玩偷袭什么的只能应对一时,问题还得从根上解决。 他如今除了早朝和午朝之外,还开了经筵,每日一小讲,十日一大讲,谈经论史,与臣子们一同交流治国之道。 朝堂上的政事已经十分冗繁,然而还有一个他不得不操心的问题——充实后宫的问题。 娶几个老婆纳几房妾,按说原本是家事,但是作为帝王,又哪里有家事可言。算起来,他登基已经快一年了,可是身边一直都只有皇后一个,后宫里一个妃子也没有,这不仅与尊崇的天子身份不符,而且也于皇室开枝散叶不利。他能耐得住,大臣们却看不下去了。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推移,要求他赶紧充实后宫的奏疏越来越多,甚至连太监都上奏请求他从速下诏选妃,充盈六宫,广施甘霖。 这真是再典型不过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祐樘看着御案上太监郭镛和众朝臣的奏疏,目光不由转向坤宁宫的方向。 逆光处,他乌黑的瞳仁里似有一丝暗芒一闪而逝,一双眸子越发现出海一般的深和夜一般的沉。 当日,以前曾做过太子侍讲的左春坊左庶子谢迁被召到乾清宫。 隔天,谢迁就递了一份奏疏上来。大意是说,如今先帝陵寝尚未完工,此时遴选妃嫔,于礼制而言恐怕有些不妥,应当从缓行之。 此奏疏出来后,礼部尚书周洪谟和其他几位尚书并几位阁臣都被召去御前商讨。经过激烈的讨论,大臣们最后交换了一下意见,基本都赞同谢迁的说法,认为缓行纳妃最为妥当。 参考着臣子们的看法,皇帝陛下思虑一日之后,就此事做出了最终决定——纳妃之事搁置。且应沐浴圣贤之德,行三年之丧,戒骄淫,三年之内谁也不准再提此事。 这下好了,原来上奏催促着纳妃的人通通被堵了嘴,才算是消停下来。但是不纳妃可以,子嗣总得有吧?圣上既然不愿纳妃,那延续龙脉这种事就只能指望皇后了。于是,众人也就纷纷将目光转移到了皇后那里。 周太皇太后对于子嗣的事情早就无奈了。之前她那样施威逼迫,到现在都没见到曾孙的影,如今看着自家孙儿这个架势,也只能怅然一叹。 不过她想不明白,既然樘儿如此宠爱皇后,那断然没有冷落她的道理,可为何一直不见有喜?左右闲着无事,她老人家一有空就琢磨这事。思来想去,就只能在一件事上下工夫了。 于是随后,各种偏方补药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坤宁宫,隔几天就换个花样。而祐樘每每去看望太皇太后之后,也总能顺便带回来各种方子。 当然,这些东西如何处理旁人是不知道的。在乾清宫的宫人们看来,反正陛下体弱又多劳,服药是常事,只是不知道具体是管什么用的。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金氏不由感叹,就算自己嫁人没嫁好也不打紧,生个好女儿照样能扳回来,照样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自从自家女儿登上后位之后,她也一跃成为皇帝的丈母娘,心气儿越发高了。尤其陛下如今后宫空虚,独宠中宫,这样的荣宠不知羡煞多少人。 第203节 或许是为了更多地享受到自己如今身份的荣光,金氏一有空就进宫见女儿,叽叽喳喳地絮叨个没完。 “哎呀呀,你看看,到底是皇宫,就是不一样啊!哪个大户能有这排场,”金氏瞧着坤宁宫里的摆设又是抽气又是咂嘴,“瞧瞧,瞧瞧!一水儿的紫檀黄花梨,打眼儿一瞅,满世界的金银珠玉……哎哟,就是这盛土的盆子也得值好些个银子呢吧?” 一直欲言又止地跟在金氏身后的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上前扯了扯金氏,尴尬地道:“娘,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了,为何每次都……” 金氏收回搁在眼前盆栽上的目光,满脸收不住的笑:“女儿啊,你是在这日子久了看惯了,可是娘一月才能进几次宫啊,是吧?” 她讪笑着应了一声,随即又道:“娘此次前来有何事?” 金氏脸上的神色一顿,扫了殿内的宫人一眼,转头笑道:“女儿,能不能让他们先回避一下?娘有些体己话要跟你说。” 她依言挥退了宫人,正要问金氏是什么话,却见她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坐到了一边的软榻上。 “这是……”她看了看金氏塞到她手心的一包药,不解地看向她。 “只要想法子让陛下服下这三贴药,包你一月之内怀上龙种。”金氏压低声音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蹙起眉头。 “看你那是什么反应,难道娘会害你不成?”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一红:“女儿不是这个意思。陛下身子本就不好,怎么能再乱服药?娘还是拿回去吧,女儿这里用不着。” “怎么会用不着,”金氏不满地瞪她一眼,“女儿你是真傻呀还是要死撑面子?你不知道你眼下最缺的就是一个孩子么?” 金氏见自家女儿低着头不说话,不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拉着她的手就开始循循善诱:“如今你皇宠正盛,陛下又没妃子,要是你再生下龙子,那你这位子可就稳稳的了!就算陛下日后纳了妃嫔,你有嫡长子傍身,这正宫娘娘的位子谁能撼动?你可别因为陛下暂时不纳妃就大意了,娘是过来人,这男人有哪个是不偷腥的?你爹不还纳了个姓汤的么?陛下充实后宫是迟早的事儿,你可要早作打算。” 金氏看着女儿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以为她已经被自己说动,于是再接再厉:“自从咱家出了你这只金凤凰,那些个过去瞧不起咱家的族亲哪个不是舔着脸地上门巴结?难道你想再跌回去么!陛下皇恩浩荡,赏了咱们家那么多东西,还不是因为你?所以呀,女儿你还得会耍些手段,把陛下套牢些。只要你能抓住陛下的心,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听着自己娘亲的话,她手里握着那包药,抬眼看看周围精致奢华的陈设,盯着铜镜里自己那张和另一个人一模一样的面容,陷入了沉思。 炎炎夏日,本该呆在屋子里纳凉的,但却又逢着大开经筵的日子。原本按规定遇酷暑天是可以暂免的,可一些大臣认为天子还是勤奋一些好,小小酷暑怎能阻挡君王追寻圣德圣学的脚步?于是照开不误。 可事实证明,天子绝对不是铁打的,天子也是会中暑的。 “快宣太医呀!你,去打一盆凉水来!你,去多取些冰块!还有你……”文华殿里,萧敬急慌慌地给众人分工,一遍遍地擦汗。 等到太医满头大汗地赶来,又是施针又是奋笔疾书开方子地折腾了半天,榻上那已经昏迷过去的人的症状才算是缓解了下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祐樘悠悠醒转。他稍稍一动就觉得头昏眼花,四肢乏力犯麻。 “陛下你醒了?”一个满含惊喜的声音传来,他偏头望去,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臣妾守了好一会儿了,”她低头讪讪地笑了笑,见他要起身,忙道,“陛下如今身子虚,让臣妾扶着吧。” 虽然不想让她碰他,但他此时确实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于是也只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她将他扶起来后,小心地询问:“陛下可是仍有不适?太医就在外面,不如让他们进来再瞧瞧?这帕子都不凉了,要不臣妾再去换盆冷水浸一下?或者……” 祐樘一抬手,淡声打断她:“朕已经醒了,叫宫人进来侍应就行,天气炎热,你回吧。” “可……可陛下这样臣妾怎能放心……”她扶着他不松手,脸上的忧色倒不似作假。 “哎!陛下……”她眼见着他蹙着眉头一脸要犯恶心的样子,赶忙掏出随身带着的丝帕递了过去。 祐樘掩口难受地干呕一会儿,朝她摆了摆手。他只觉胸闷得厉害,原本泛着苍白的面色此时带着病态的潮红,身体虚脱了一样提不起什么力气。 她没有收回丝帕,而是很体贴地为他拭去了额头上大片的汗珠。 祐樘看着眼前的情景,突然想起了他那次倒在浴房,漪乔扶他坐下来,为他拭汗擦干湿发的一幕。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一张脸。 他用力晃了晃昏沉的头,又拉回了清醒的神智。 他发现她近来似乎都对他十分殷勤,于他的饮食起居变得很上心,还会经常做一些乔儿以前做的事情,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凑巧。 不过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将她当做乔儿。即使迷乱,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她类似的事情做得多了,他心里反而开始反感。 夜幕降临之后,暑气消了不少。见自己症状已经缓解很多,祐樘便又挑灯看起了奏疏。 没过多久,一个小太监进来弯腰跟他耳语了几句,他轻轻点了点头之后,那太监又恭敬地退下。不一会儿,一抹纤丽的身影轻盈步入,随后又毕恭毕敬地跪下来行礼。 祐樘遣退了周围伺候的宫人,手下批览奏疏的动作并未停:“老规矩,说吧。” 绿绮垂眉敛目地应了一声“是”,而后便将皇后近来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地禀报了一番。 “张夫人曾和皇后密谈过?” “是的陛下。” “你可听到什么了?” “奴婢恐有负陛下之命,斗胆在暗处听了一会儿。”绿绮思索了一下,继而将她当时听到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一番,末了略有些担忧地道:“请恕奴婢直言,娘娘拿到的不知是何药,陛下还是小心为上。” “好了朕晓得了,你退下吧,莫被皇后看见。”祐樘到此时都一直埋首在成堆的奏疏里。 察觉到下面久久没有动静,他不由抬眸看过去,却正瞧见一双略带惊慌的水样美眸。 绿绮连忙低下头去,白皙的一张俏脸微染红晕:“奴婢失礼,求陛下责罚。” “你还有何事?”祐樘轻笑一下,挑眉看向她。 “奴婢今日虽然随娘娘去文华殿看望陛下,但只是在外间候着,所以不知陛下究竟状况怎样……奴婢方才本想问出口,可又觉得甚为不妥……但不问又实在心下不安,于是犹豫之下御前失仪……”绿绮咬着嘴唇,把头垂得更低。 “朕已无甚大碍,你可以放心了?” 第204节 “陛下无事便好,”绿绮规矩地叩了个头,“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奴婢告退。” 见绿绮退了出去,祐樘望了望窗外深沉的夜色,神色复杂地闭了闭眼睛。他缓缓站起身,由于牵动了后背上的伤,眉头不由轻蹙一下。 又到了这一日。 这样的日子他从来不会忘记,总是提前几天就算好。就算手头再忙,也会腾出工夫去做那件事情。将近一年以来,从不曾间断。上次他的大同之行,也是掐着点儿去的,所以在意外受伤之后,他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日子。 虽然他不确定是否真的有用,但这起码是个盼头,比完全无能为力要好得多。他现在既企盼着那最后的期限到来,又忍不住害怕,怕到时一切都是一场空。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复杂的心情,第一次只能如此被动接受,而无法掌控。 祐樘不准任何人跟随,独自离了乾清宫。一个时辰之后,他又如从前一样,拖着极度虚弱疲倦的身体独自回来。 当他走到寝殿门口时,当值的太监告诉他,皇后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由于他平日做事从来滴水不漏,宫里的人都认为他极其宠爱皇后,故而皇后不得他允许直接进了他的寝殿,宫人们竟然谁也没觉得不妥。 掩上门,转身扫了面前的人一眼,祐樘正要开口说话,却陡然见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若是看不惯臣妾,不如早早地发落了臣妾的好。”她一脸委屈地看向他。 祐樘眸光一转:“梓童此乃何意?” “陛下是否怀疑臣妾在膳食里做了什么手脚?为何臣妾精心烹制的夜宵陛下却每次都分毫未动?” “朕说你做手脚了么,”祐樘好笑地看着她,“梓童何必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她噎了一下,随即咬了咬牙:“事情是这样的。那日家母前来坤宁宫探视,私下里和臣妾说了些私房话。可是居然有人躲在暗处偷听,不过等臣妾发现时那人已经走了。臣妾忖着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也就没有追查。可是如今想来,怕是不知哪个跑到陛下面前乱嚼舌根,才会起了嫌隙……” 她说着掏出了一包药,一脸坦然之色:“家母不知内情,当时将此物交给臣妾,说是固本培元的偏方,能帮臣妾早日……早日怀上龙嗣。此药虽是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但臣妾又岂会让陛下服食?求陛下明鉴。” 祐樘暗暗扶了扶身旁的几案稳住有些摇晃的身体,漫不经心地打量她一番:“你莫要想得太多了。况且,你到底是怎样的身份你自己最清楚——朕信任你与否,很重要么?” 她紧绷着唇不说话,一双大眼睛盈盈望向他,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她忽然膝行到他面前:“陛下可是因着臣妾与那蒙古小王子从前的纠葛,对臣妾心怀芥蒂?” 她见他神情寡淡,不由拳头攥了攥,眼里已经有了泪意:“上次刺了巴图蒙克一刀之后,臣妾就突然醒悟了。其实臣妾对他的心思并非爱慕,只是一种迷恋,及至后来长久以来的憎恨,不过是由于臣妾心有不甘,偏执地一意要报仇解恨而已。是臣妾糊涂!居然还因为自己的私怨让陛下负伤,心里愧疚着实不已。这些话臣妾原本想埋在心里,但是今日……” “那么你如今向朕解释为是的哪般?” 她垂眸盯着自己这套华服上精致绝伦的刺绣,似乎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祐樘容色仍泛着苍白,暗暗喘息调整一下,随即俯身,伸出玉雕一般的手,一点点抬起她的下巴,眸底锋芒一凛,面上却是带笑的:“你以为朕为你挡了一箭,能说明什么?你可切莫想到别处去了。抑或——你、后、悔、了?” 立夏之后,天气逐渐炎热起来。不过因为尚不到盛夏,走在校园里的林荫小道上,路过的风似乎也揩了些凉爽,拂面一吹,倒也令人感受不到多少暑气。 “小乔,你端午节回家不?”琳雪偏头看向身边一直缄默不语的人。 漪乔收回有些怔忡的目光,轻叹口气:“回去,我想多看看我妈。” “多看看阿姨?你这是什么话,太不吉利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种微妙的预感,而且最近越来越强烈,”漪乔眼望前方,声音很轻,似是在自言自语,“或许,我和他真的缘分未尽。” 琳雪只听到了她前面的话,满脸好奇,贼兮兮地笑看向她:“什么预感?难道你预感到自己最近又有桃花运,要回家躲躲?” 漪乔不由失笑,暂且收拾心情,转头轻飘飘地斜睨她一眼;“还真被你猜中了。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是要去主动摘桃花的。” 琳雪看着她佯装恶狠狠的样子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一双水灵的眼睛瞪得老大:“小……小乔?你居然……没看出来啊,快告诉我!你看上谁了?” 漪乔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含笑看着她:“这个,真不能说。” 琳雪见她继续往前走,仍是抑不住好奇,带着一脸揶揄的笑快步赶上:“哎哎!小乔你倒是快说啊!那男生是不是穿着白衬衣,有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然后还是个高大威猛会打篮球的阳光男孩儿?你不说我就继续猜了啊!说说嘛……” 和风微醺,枝叶也醉了似的轻轻摇晃,搅乱一地光影。温柔窝心,恰如谁的等待。 话说,有多少妹纸读错了陛下的名字?咳咳,木关系,乃们该肿么读还肿么读就成鸟,我知道一下子改过来很别扭的……qaq ☆、第一百三四章 一朝重回返 日子如流水一样淌过。虽然仍旧忙得昏天黑地,每一日都被各种事务塞得满满当当的,朝廷内外的大事小情也处理了一堆一堆的,但这些却丝毫不能填补心里的空缺。 祐樘感到自己如今似乎已经变得越来越麻木。很多时候,他一忙起来就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而等到一静下来,脑海里就开始汹涌出各种纷乱的思绪。 那种刻骨的孤寂凄绝似乎有形的一样,一刀一刀和着血直心窝里剜。不过他早就已经觉不着什么痛了。真正折磨着他的,是对于未来的不确信。 他不能确定自己这一年多来的付出都是有用的,不能确定就算是她顺利回到他身边,是否还好好地记得他,更加不确定他在看到幻灭的结果之后还能否挺得过去。 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艰难地鏖战挣扎在通向希望的征途上,而是根本看不到希望却又必须要苟延残喘着拼命狂奔。那种内心深处的怀疑滋生出的迷惘和不安就如同千万虫蚁,直把人噬咬得体无完肤。这般时时刻刻的折磨,日子久了足可以将人逼疯。 不过,就算最后他的付出全部付诸东流了,他也不后悔。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努力。只要她能回到他身边,哪怕只是有一丝可能,他都要全力以赴。 下了早朝之后,祐樘回乾清宫换了身衣服,便乘着玉辇去了宫后苑。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屏退了随侍的一众宫人,独自往纵深处走去。 一路行来,满目古柏藤萝,怪石异木,苍翠与锦绣交映在一起,古朴厚重中亦不失清新典雅。 脚步轻移,随意地一转弯,霎时,一片雪白不期然闯入眼帘。 那是一片开得热烈的白玉兰。莹洁清丽的硕大花朵栖身在粗疏的老树虬枝上,一朵映一朵,勾连成片,如云似雪,远看就如一幅古意盎然的水墨画,只随意点染几笔,纯净高雅的情态意境全出。 白玉兰别名望春花,是早春到来的标致。 祐樘眸光微闪,缓步上前。白玉兰树形高大魁伟,树冠最高处离地面有三四丈。他抬眸望了望,随即一个腾身跃上高空,伸臂从树梢上摘下一朵白玉兰,继而迅速回首调转,衣袂翻飞间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昨日又逢着那个特殊的日子,如以前的很多次一样,他休息了一夜都没缓过来,今日上朝的时候犹感倦怠虚乏,头昏脑胀。所以,他方才的动作难免显出几分滞涩。 那朵白玉兰微合花瓣安静地躺在手心里,素雅的芳香盈满鼻端,如此,他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又一个春日来临了。 第205节 这已经是第二个年头了。她离开后的第二个年头。 细细想来,他觉得自己这一年多来像是做了一场浑浑噩噩的梦似的。拼命地投入政事,拼命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拼命地护住心里那最后一丝类似于自我安慰的希望。 他做这一切都只是想让自己能熬到最后,而不是在中途就陷入绝望的泥淖沉沦下去。 “乔儿,快要一年半了,”他的面容沉静异常,声音如轻烟一样,眸光有些散,“可是,还有一年……你会回来的吧……” “我好累,”他倦声开口,微微垂眸,“乔儿你告诉我,若是你不能如期回来,要我如何兑现自己当初的承诺?乔儿不是说自己是个大醋缸么,难道就不怕我娶了旁人?” 他正有些晃神之际,倏忽之间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眸光一转,瞬间将面上的神情尽数收起,神色恢复如常。回身望过去,片刻之间便有一抹淡紫色出现在了他方才停驻过的转弯处。 那人远远地看到他,便一路疾步走上前来。她脚下步伐虽快,却丝毫不显慌乱,反而给人以稳重得体之感。 “参见陛下。”她略略垂首,款款一礼。 面前之人一头青丝绾成一个精致的高髻,着一身淡紫色的烟笼鸢尾花窄袖长裙,腰间束一条金银牡丹花束带,长长的裙摆下露出一双皂色的缎靴。姿静体娴,衬以她端雅清丽的容貌,越发透出一股宛若空谷幽兰的气质。 祐樘打量了她一番,随意一笑:“沈学士,你也是来此处看白玉兰的?” 沈琼莲知礼地垂首答道:“回陛下,臣之前无意间发现此处种了一片白玉兰,只是当时尚未吐蕊。适才闲暇之余忽然记起此事,便一时起意来宫后苑这里瞧瞧。不曾想,陛下也正好在此。” 祐樘看了看自己手里大瓣万蕊的白玉兰:“朕方才走至此处时看见这望春花开了,才恍然觉出,原来又是一载春来到了。” “陛下日夜操劳国事,忘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是正常。” 祐樘目光微敛,转眸看她:“沈学士觉得这是细枝末节?” “节气的轮换原本便是既定的自然之道,”沈琼莲顿了一下,“记得不记得,似乎没有什么妨碍。” “或许,于旁人而言这只是自然的轮转,但是对朕来说,却有着特殊的意义。”祐樘眸光悠远,唇角溢出一丝浅笑。 他白皙漂亮的手指温柔地托着花冠,竟衬得那朵莹洁的白玉兰都失色几分。沈琼莲微垂首,略抬起眼眸便能看到这样一幕。 她知道他这话里别有他意。然而不该她过问的还是少多嘴的好,于是她很聪明地选择巧妙地避开话茬;“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心境不同,个中体会自是不同。就如臣自进宫之后,就发觉自己心境似是与从前大不同了。” 她这话倒是令祐樘想起他之前在宫外第一次见她时,她所表现出的那份自信飞扬和坦然直率。而再反观眼下,她虽是进退有据,落落从容依旧,但言谈举止间却是略添了些拘束。 “沈学士不必太过拘谨,”祐樘面上挂着习惯性的温煦笑容,“朕看重的便是你的才情和胆识,若是因进了宫便有所压制折损,那未免可惜了点。沈学士若是实在过不惯宫里的日子,再过几年便可以恢复自由身,到时是去是留,听凭自愿。” 沈琼莲脸上的神色原本便有些复杂,如今听了他这话,越发变幻不定。她似乎是有什么话梗在喉间不好开口,嘴唇动了动,斟酌着道:“请恕臣冒昧——敢问陛下之前是否曾经见过臣?” 祐樘淡淡扫她一眼,不置可否。 当初他在崇文门外遭袭,漪乔冒险出宫给他送信,后来化险为夷之后,他为了和自己父皇谈条件,就和漪乔在吉安客栈逗留了一段日子。就是这段日子让他得了些闲暇,那日和漪乔出门散心时,刚离开一个卦摊,就突然冲过来一辆惊马拉的马车,漪乔正好离他比较远,差点葬身马下。而当时从马车里钻出来的人,正是这位沈琼莲沈姑娘。后来事情说开了之后,她还借了他的马车出城去寻自己的兄长。 他记性极好,又加之一路上三人说话间,这位沈姑娘显露出了不同寻常的才华和胆略。他当时便十分欣赏,所以这次意外之后,这个才华斐然的女子便给他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不过也仅限于此了,他从始至终都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也没想过他们会再见面。 去年宫里六尚之中有些缺人手,他下诏小范围采选女官。未曾想,在看到那几十个经过一层层严格的初选和复选精挑细选出来的少女和妇人时,他竟然意外地扫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只是他当初在宫外时是易了容的,所以他认出了她,而她之前并未见过他的真实面容。不过漪乔那时倒是以本来面目示人的,她见了皇后之后难免会想到什么,如果她对当初的那件事情记忆深刻的话。 “是否曾经谋面,有何妨碍么?”他不想让她知道得太多,模棱两可地道。 沈琼莲垂眸,静默片刻后释然一笑:“陛下说的是。只是因为这个疑问横亘在臣心里已久,方才便忍不住斗胆求一个答案。是臣失礼了。” “无妨。沈学士当初应试的那篇《守宫论》让人不禁拍案叫绝,朕到如今都还记得。能做出那样惊世骇俗文章的人,必是不凡。眼下既是已入宫为女官,就切莫辱没了你的才华,定要好好施展一番。如此,就算几年之后回归故里,想来也是无憾的。” “陛下谬赞了。” 祐樘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望着面前的玉雪琼林;“沈学士若是要赏花的话请自便,朕要回宫了。” 沈琼莲浅笑道:“臣只是借着空闲来这里看上一眼而已,原本便不打算逗留很久的,尚仪局那里怕是还有事情等着臣去做。” 祐樘象征性地微微颔首,随即便和她一前一后往外走。 “沈学士对如今朝堂上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如何看?”祐樘并未回头,随口问道。 “陛下所言可是有关刘吉刘阁老的那件事?” “正是。你是否也认为朕的决定不可理解?” 沈琼莲思忖了一下,含笑摇头:“恰恰相反,臣以为陛下在此事上可谓是用心良苦,最终的结果也是再好不过的。有些人,是该给些教训的。看来陛下当初留用刘阁老的决定确实英明。” 寥寥几句,就点中了个中要害。祐樘略转首看她:“你看得出朕重用刘吉的缘由?” “臣之前并不如何了解刘阁老其人,可是臣想,刘阁老虽然恶名在外,人见人骂,但必然是确有才学的,而且应该也和其禀性有关,不然陛下不会留着一个无用的小人在内阁,白白惹人诟病。” “你说得不错。无用的小人留不得,但有用的小人还是可以用一用的。当初朕刚即位着手拨乱反正之时,刘吉为向朕表忠心,六亲不认下手利落,将当初和他同流合污的同党们一个个都揪了出来,还平反了多宗冤假错案,让朕省了不少心。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御史给事中们骂了他这么久,他眼看着自己快被骂成孙子了,终于坐不住了,指使御史魏章上奏疏弹劾那几个骂得最凶的人。朕自然知道魏章是在罗织罪名,那奏疏一看便知是在无中生有,可朕还是办了那几个人,”祐樘轻轻嗤笑一声,“朕算到耿直的王恕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刻意顺着他的意一再复审,让朝臣的心七上八下的,最后再改为从轻发落。朕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谁的命,绕了一大圈,不过是想借着刘吉挑起的这件事,整治一下那些是非不分只会乱骂的言官们,杀鸡儆猴而已。如今言官间的风气得正一正,朕可不想每日浪费工夫在他们无趣的口水仗上。” 沈琼莲望着走在自己斜前方的人,心里不由暗道当今圣上使权术的手段简直深不可测。他还不及弱冠便已经如此……看来,大明江山确实有救了。若当初她遇到的那位公子真的就是眼前的天子,那她当初当面说那时还是太子的他无所作为之类,还真是无知浅薄了。 沈琼莲行止得体地跟在祐樘身后,清眸流盼间,多了一份若有似无的思考。 祐樘刚回到乾清宫没多久,就听宫人通禀说皇后求见。他大致能猜到她来见他的原因,可是仍然吩咐内侍宣她进来。 那内侍刚出去回话没多久,宫人们便看见皇后一脸阴沉地快步走了进来。看这架势八成是不知因为什么事气得不轻。如今宫里头的人谁不知道圣上独宠皇后,得罪皇后那就基本相当于自杀。于是瞧着皇后气呼呼的样子,众人唯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错,一时间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不过万岁爷的一句“你们都退下吧”倒是瞬间让殿里的众人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抹汗:帝后闹矛盾什么的,他们可不敢围观。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鹤龄和延龄的事情?”她阴着脸看向他。 祐樘坐在御案后饮茶,漫不经心地轻瞥她一眼:“你觉得你有何资格来这般质问朕?” 她暗暗咬牙,面有着恼之色却又不敢发作:“陛下人前人后端的是两副面孔。” “人前是对乔儿的面孔,人后是对你的面孔。你和她,原本便是不同的两个人。” “那么就是说,若今日站在陛下面前的是那个‘乔儿’,陛下就会什么都依着她顺着她,而不是一脸漠然相对?也不对,”她的口吻带着些赌气的意味,“若鹤龄延龄是那‘乔儿’嫡亲的胞弟,怕是不待她前来求情,陛下一早就主动将事情压下去了吧?” “你想得太多了,”祐樘放下手里的茶盏,语气很淡,“乔儿根本不大可能会有这样的胞弟。退一步讲,就算真是家门不幸,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自私护短、不识大体,纵容亲眷胡为还硬要维护着么?” 第206节 她揪紧手里的帕子:“陛下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指责臣妾?” “你是好是坏与朕何干,朕没必要费心思刻意指责,”祐樘随手将一份奏疏摊开来,“不过既然说到这个了,朕奉劝你还是让你那两个胞弟收敛点,不要仗着自己是皇亲就整日目无王法,胡作非为。就算朕不办他们,将来他们总要为自己的骄横付出代价。” “可他们只是两个孩子而已,难道陛下要和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她这次似乎是铁了心,不服地分辩道。 “孩子?若是朕没记错的话,你那最小的胞弟今年都十三了吧,这样的年岁难道还是不晓事理的无知稚儿么?纵奴行凶、聚众打斗、欺压百姓,难道他们当这是玩耍?你不知道越是显贵的外戚越是要谨慎么?” 她一时无话可说,但仍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咬着牙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臣妾不管那许多,臣妾只知道那是自己嫡亲的胞弟,自小一起长大,血脉相连。况且,臣妾日后又能再见他们几次?袒护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求陛□恤。不然……” “你想威胁朕?”他即刻便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她别过脸不说话。 他发现她如今早就不像当初那样怯生生的了,而是开始变得有恃无恐。或许是因为她认为她拿捏着他的软肋,也或许是他在人前对她太好,让她开始忘乎所以。 祐樘往椅背上靠了靠,不咸不淡地道:“当初朕问你是否后悔了,你迟疑半天才说了句‘不敢’,其实那话外之音就是你已经后悔了,但只是不敢承认,是么?你开始向朕示好也是因为你想凭借着和乔儿相同的容貌真正取代她,坐稳后位,朕说的可对?” 她依旧别着脸不出声。 “你改变不了什么,”祐樘面上的神色有些高深莫测,话锋一转,“张氏两兄弟,朕会小惩大诫——你可以退下了。” 她听到祐樘后面的话,脸色才缓下来,勉强谢了恩。不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并不打算就此退下。 她壮了壮胆望着他,紧捏着帕子:“臣妾听闻陛下方才是跟那沈学士一道从宫后苑出来的?” “你是真把自己当成乔儿了,还是觉得做戏应该做全套的?” 她不依不饶地继续道:“陛下真看上她了不成?陛下可是说过三年之内不提纳妃之事的。” 祐樘不屑解释什么,好笑地看着她:“你能不能先思虑一下前后再开口?退下吧,朕还有政事要处理——记住朕的话,你改变不了什么。朕已经做到了当初承诺的事情,所以你做好准备。” 她虽然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有一点还是听出来了——他这是在提醒她当初的交易,让她做好腾出位子的准备。 瞥了她悻悻退下去的背影一眼,祐樘心里不禁暗道:不出所料,事情还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了。看来,终是要费一番周折。 五月端午,粽叶飘香。 听到门铃声响起,杜旻脸上一喜,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去开门。 “妈,我回来了。”还没等门完全打开,漪乔便偏头冲母亲微笑着出声。 “哎哟,怎么这么慢?不是早就打电话说已经到了么?是不是又堵路上了?都跟你说了这种小假期不方便的话就不用回来了……” “是啊,堵车堵得跟停车场似的,耽搁了好一会儿,”漪乔面上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又故意板起脸,“妈,你是不是嫌弃我啊?不欢迎我回来?” 杜旻接过女儿手里的拉杆箱,脸上是慈爱的笑容,嘴上却是和着她的语气:“可不就是嫌弃你嘛,你不回来我还清静点呢。不过你以前不都是寒暑假才回来的么?这次是怎么了?” 漪乔的动作一滞,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我想你了不行啊?” “行,”杜旻笑着拖长声音,“你有这句话妈妈就开心。” 漪乔突然觉得心里酸涩得厉害。她自从在外求学以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回家的次数一直很少。现在想来,她陪伴母亲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只是,她如今很可能已经无法弥补了。 “妈……”漪乔心里触动,不由上前抱住了母亲。 杜旻疼溺地拍拍女儿的背:“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你将来要是嫁人了还这么粘着妈妈呐?” 漪乔紧抿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囡囡啊,累了一路饿了吧?我昨天知道你要回来,就又去买了些粽子,都是你爱吃的馅儿,快去洗手去。”杜旻捏了捏漪乔的鼻子,笑着催促。 漪乔暗暗逼回泪意,心里默道:不管有多么难以开口,都必须将那件事告诉妈妈。 三天的假期转眼就要过去,母亲早就提前帮她收拾好了行李,却还是不断地往里加东西,问她这个要不要带,那个要不要拿。 “囡囡,你快想想还有什么要带的,”杜旻看到女儿此时正异常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关切地询问,“怎么了囡囡?” 漪乔深吸一口气,迟疑半晌,鼓足了勇气才艰难开口:“妈,有件事情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但是……但是今天,我觉得不得不说了。” 杜旻看着女儿脸上那极端认真的神色,心里忽然预感到了什么。她不安地坐下来,神情有些凝重地看着她:“囡囡说吧。” 漪乔望着这样的母亲,觉得心口越发闷得厉害。她下意识地稍稍垂眸,不敢看她。攥紧拳头,片刻之后,她艰涩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开始将自己穿越时空的那段诡异经历原原本本地讲给母亲听。 房间里极度安静。 良久,杜旻带着异常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女儿,语气仍然极其不确定:“囡囡,你确定你真的没和我开玩笑?” “我知道这件事很不可思议,其实我到现在都还很恍惚,觉得那像是一场梦,可我心里知道那都是真的。” “你确定你不是那什么穿越电视剧小说看多了?” “妈,”漪乔无奈苦笑一下,“我干嘛要拿这种事来骗你?就是因为这个,我那段日子才会重度昏迷还查不到原因。” 虽然漪乔刚刚已经解释了半天,但是这种事情任是落在谁头上,一时之间也是不能消化的。杜旻头痛地单手按着额头,久久不语。 “你说你可能还会再回去是么?”杜旻的声音很是无力。 漪乔轻轻点点头:“是,我最近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而且,这块玉佩在我回到现代以后已经发了两次光。算算日子,我回来后的十天发光一次,隔了十天又再次发光,而且第二次明显要比第一次强烈……” “今天是第三十天……”杜旻忽然喃喃出声,身体颓然地后倾,一下子跌靠在了沙发上。 “妈,”漪乔赶忙上前拉住母亲的手,担忧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你端午节特意回来,其实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吧?”杜旻撑着额头,偏过头不看她。 漪乔此时心里极端矛盾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垂着头不说话。 第207节 “你要回去找他?” 漪乔闭了闭眼睛,喉间梗得慌。 又是一阵默然。杜旻指着书房的方向,面沉如水:“你现在就打开电脑,去查查他的资料去。” “妈,我要查早就查了。无论我还回不回去,我都不想知道后来的事情。我怕看到不好的,我怕看到他的生卒年,我承受不起……”漪乔的声音越来越低,面上的痛苦之色渐重。 她之前虽然从来都在祐樘面前表现得很乐观,但其实心里一直有隐忧,只是没敢显露出来。再加上那天琳雪对她说的话,她就更害怕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囡囡,这世上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照你刚才说的,现在他那边都过去两年多了。两年多能改变多少东西你知道不知道?就算他真的很爱你,但是你确定他能等你这么久?更别说他还是个什么古代的皇帝。”杜旻绷着脸看她。 “虽然我对那段历史了解得不多,但我知道他没有娶别人……” “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婚姻么?” 漪乔怔愣地看着母亲严肃的神情,还不待她说什么,就听母亲继续说:“你别急着反驳我,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草草下决定。你可要想好,你放弃你的大好前途回去找他,万一得来的是背叛呢?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现在是时间还短,你忘不了他。要是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你这感情慢慢也就淡了。” “我这些天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不敢说自己真的懂得这些,但是我想,我自己的心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而他……我也一直在用心看,我相信他,”漪乔抬眸浅浅一笑,“妈,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一个人对你的爱,是会融入生活中的每个细节里的。我能从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里感受到他无处不在的爱意和关切。他亲手毁掉了自己数年的心血,却只为了换得我的原谅。虽然他对这个一直只字未提,但我又怎会想不到这一点?他从来都是这样,不管付出了多少为我做了多少事,都是轻描淡写的,包括说到他以前的伤痛也是这样。可我怎能体会不到他的心意和他的痛,只是我一直都没将这些告诉他。因为我知道,在这些面前,任何话语都是苍白的。我能做的,只有好好爱他,陪着他走下去。而我能感受到,他在等我。” 杜旻看着女儿漾着浅笑的眼眸里闪动着水光,顿时感到刚才心里的火气去了大半。 她仔细审视着面前的女儿,忽然发现她似乎已经在她毫无察觉间长大了。 她也是过来人,完全能感受到女儿此刻那亦甜亦苦的心情。 沉默,无尽的沉默。 就在漪乔觉得已经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母亲的声音幽幽传来:“囡囡,做你想做的事吧。” 漪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妈……” “妈妈不可能跟着你一辈子,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杜旻含笑噙泪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再说,妈妈也不想让你为了我留下终身的遗憾。只要你过得好,妈妈也就安心了。” 漪乔再也忍不住,眼眶烫得厉害,泪水一股脑地汹涌而出。她一下子跪身在母亲面前,拉着母亲的手哽咽得一个音都发不出。 “刚才妈妈还在想你是真的长大了,怎么转眼就又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杜旻嘴角噙着慈祥的笑容,帮女儿拭掉不断滚落的泪珠。 漪乔怔忡地注视着母亲的动作,恍然想起她小时候每次哭鼻子时母亲也是如此。虽然是嗔怪的语气,但却透着无限的疼溺和包容。或许在母亲的眼里,不管她长到多大,永远都还是个孩子。 “女儿以后不能在妈跟前尽孝了,”漪乔保持着跪立的姿势望向母亲,泪水不断冲刷脸颊,“对不起,妈……女儿,女儿不孝……” 杜旻气息微颤地长长叹息一声,想要扶起漪乔,但她怎么也不肯起来。最后杜旻将她拉过来让她靠在她的膝头。 “我家囡囡从小就很懂事,怎么会不孝。妈知道,你那么努力用功,其实也是为了将来能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妈妈不怪你,不要愧疚,”杜旻拍抚着不断抽噎的女儿,“囡囡,以后妈妈不在你身边,你更要懂事。记住,一定要学会经营婚姻。” 漪乔忽然想起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犹豫之下还是问出了口:“妈,你和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旻幽幽地叹口气,目光中带着几分追忆,无力地笑了笑:“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妈妈只想提醒你,婚姻是一门学问,不管他有多爱你,你都要学会经营之道。不然等你后悔的时候,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杜旻见女儿静静地听着,眼泪却还是不断往下落,想舒缓一下气氛,勉强笑笑:“只是可惜了,我做了皇帝的丈母娘却连那小子的人影都没见着,你说我亏不亏?” 漪乔淡笑一下,泪水渐渐止住,哑着嗓子和母亲说起话来。 时钟嘀嗒,窗外的日头不断向天穹正中前移。当钟表上的时针和分针完全重叠在数字十二上时,三十日满。 漪乔胸前的玉佩突然暴涨出一大片蓝光,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会流动的冰蓝色。光芒迅速聚拢,翻涌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的空间开始急速扭曲错位,最后出现了一个幽深的黑洞。 而漪乔惊讶地发现,她的身体正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牵引着向着黑洞而去。 不是召回灵魂,而是如上次在回龙峰一样,直接吸纳她的身体。 “囡囡!”杜旻慌忙起身,本能地奔上前拽住女儿。 漪乔脑中灵光一现,当即将蓝璇从脖子上扯下来,交到母亲手上,咬了咬牙:“妈,等到这玉佩的光芒消失,就毁了它。我会在另一个时空永远为妈妈祈福的……” 杜旻无意识地握住玉佩,望向女儿的目光里,是满满的不舍,泪水无声滑落。 那吸力霎时暴涨,紧握的手瞬间分离,下一刻,漪乔便被吸附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杜旻看到的最后一幕,停留在女儿歉疚留恋的目光上。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纹丝不动。 握了握玉佩,她想起漪乔刚才说,这玉佩毁了虽然可以解除反噬之忧,但她也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囡囡,照顾好自己……”她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轻轻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沈菇凉。 1.沈菇凉曾经在第76章粗线过,因为时间比较长了,忘记的亲们可以再回头看看哈~2.查了一天的资料,大致了解了一下女官这个女性群体,于是这里解释一下。女官指的是宫中与天子无配偶名分的,上起后妃教育,下至衣食供给的女性管理人员。缺人手的话皇帝会下令在民间采选女官,跟选秀女似的,不过看重的是才学和品行,而且是正儿八经来干活的,不是皇帝的老婆。至于采选对象,有两种——未婚少女和寡居无子守节的妇人。采选标准的话,有明一代时有变化,前期重才后期重貌,到嘉靖朝时,所选女子的资质已经与采选嫔妃、宫女的要求没什么区别了。 3.我看到的女官在皇帝面前的自称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自称臣,另一种说是自称奴婢,呃,暂时木看到特别让人信服的= =不过我比较倾向于“臣”,而且考虑到陛下授了沈菇凉女学士,再自称奴婢的话,难免有些奇怪,于是我选用了第一种。有异议的亲可以提出来,交流一下哈~4.关于沈菇凉到底是在哪一朝入宫的,有争议,一说在陛下爷爷那一朝也就是英宗天顺年间就进宫了,历经天顺、成化、弘治三朝;一说是在弘治初年进宫的,这里采用说法二。因为我私心觉着,沈菇凉这样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如果不是在最好的年华里遇见陛下这么开明的帝王,着实可惜了~【果断还是八卦因子在作祟= = 5.《孝宗实录》里并未见采选女官或者普通宫女的记载,所以我这里说的弘治元年的采选没有史料依据。不过,木有记载不代表木有采选过,只是可能因为种种原因未予记载而已。 ps:感谢问红尘菇凉扔了地雷哟,鞠躬~:) ☆、第一百三五章 迷你版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黑沉,无尽的黑沉。 漪乔觉得自己像是被卷入了巨大的洪流里,周围不断回旋的强劲气流狂暴翻搅,她就如掉进汹涌浪潮中的一片叶子一样完全身不由己,连眼睛也睁不开,看不到周围是什么情况。 很快,漪乔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知觉。呼啸的风暴早已止息,耳旁一片寂静。费力地睁开眼睛,她忍着头痛慢慢起身。 第208节 她此刻才发现,原来她正躺在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那床破旧得很,她这么稍微动一下就“咯吱咯吱”响。而她所处的这间屋子也是典型的危房,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荒废了很久的样子。 漪乔从床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打量着往外走。 周围是一排简陋的连房,也都跟那间差不了多少,灰败破旧得不成样子,连顶上的瓦片都残缺不全。满是灰尘的墙角里,勉强拈着的一张破蛛网在过往的风里瑟瑟颤抖。 这是哪里? 望着这贫民窟一样的地方,漪乔虽然迷茫,但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熟悉感来,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曾经来过这里。 她按了按额头,努力从混沌中整理思绪,努力回想—— 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那个清癯单薄的背影,那些仿佛散在滂沱大雨里的呢喃低语…… 倏忽之间,漪乔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三个字——安乐堂。 她竟然来到了安乐堂! 漪乔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要不是祐樘母亲忌日那天,她听了尔岚的提醒冒着大雨来这里寻他,还真的认不出来这是哪里。 不过这也没多大关系。若她没记错的话,安乐堂位处西宫一片,在紫禁城西侧的角落里。虽然不是一般得冷清偏僻,但好歹是在紫禁城里,她总能想法子溜到乾清宫去。只是她眼下这一身现代装束,未免太过招眼,她等一下还要好好思量一下对策。 漪乔这么想着,边走边谨慎地观察起四周。 安乐堂是老弱、戴罪或者重病垂危宫人的临时住处,是个不折不扣的凄凉之所。而她如今身处的这处破败的小院落,干脆直接连个人影都瞅不到。 她只来过安乐堂一次,还是在晚上让一个宫女指引着来的,根本不记得路线。而且这是在皇宫,不可能任人随意走动。何况,她还没弄清楚祐樘到底是怎么处理后位空缺的问题的……漪乔揉揉额角,感到这问题不是一般的棘手。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轻缓的脚步声。一直保持着十二分警惕的漪乔眸光忽地一沉,当即转身看过去。 她的神情一滞,面露疑惑之色。随即,满是不解的目光一点点下移。 愣住了,漪乔完完全全地愣在了当场,只是一直保持着瞠目结舌的神情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不远处站着一个瘦瘦的孩子,身着浅色小袍,长长的头发束在身后,看模样不过四五岁。虽然五官都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初露精致,那种令人见之不忘的清隽秀雅更是显露无疑。尤其是那双清湛的眸子,仿佛蕴藉了天地日月的灵秀与清华,简直漂亮得不像话。只是,那双琉璃般的漂亮眼眸不似记忆里的幽邃莫测,而是宛若清可见底的洌洌山溪一样,澄澈纯净。 此刻,那孩子正微扬起小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眸光里满是探究的意味。 “我的天哪……”漪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孩子,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错乱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眼前的那个小孩子和祐樘长得那么像?不对,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嫩了好多,小了好多…… 迟疑了一下,漪乔快步上前,又是上下左右地好一番打量。那孩子也一直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她,任由她那两束探照灯似的目光不断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半晌,漪乔才想起来询问,惊疑不定地开口:“你……你是谁?” 那孩子眨巴一下眼睛,似乎是被她问倒了,低头思索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漪乔见他半晌不说话,不由有些着急。 这孩子从见到她开始就没说过话,该不会是哑巴吧?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这问题对他来说太难了,那就换其他的试试吧……心里这么想着,漪乔不等他回答,就又接着问道:“那你是谁儿子?呃……等等,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这不能怪她男女不分,实在是因为眼前这孩子长得太过秀雅漂亮,又加上小孩子的性别原本便不怎么好分辩,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拎不清雌雄。 那孩子低头仔细想了想,继而扬起头来,用稚嫩的童声认真答道:“男孩儿。”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漪乔嘴角勾笑,“那你是谁儿子?” 她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却是不禁嘀咕:这孩子跟祐樘长得那么像,该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也跟他当年一样藏在安乐堂,然后等着有朝一日认祖归宗? “你是问我爹爹么,”他沮丧地垂下眼眸,声音软糯,“我也想知道,可是没人告诉我……” 漪乔愣了愣,旋即发觉自己的问法有些不妥,于是换了种方式:“那你娘在哪里?” 他摇摇头:“娘都是隔几日来看我一次,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不过吴娘娘说她今天会和娘一起来看我,她算是我另一个娘。” 吴娘娘?另一个娘?漪乔直觉哪里不对劲。她蹙眉努力搜索记忆,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惊呼出声:“祐樘!!你是祐樘?!” 他所说的吴娘娘指的应该是朱见深的前皇后吴氏。她当初因为责打了万贞儿,才当了一个月的皇后便被朱见深给废掉了。祐樘当年藏身在安乐堂的时候,他的母亲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人,根本没能力养活他,参与照顾他的也都是些底层的太监宫女,大家凑在一起也养活不了一个孩子。眼看着他就快被饿死,废后吴氏便在这时站了出来。她虽被废,但到底家底殷实,好歹在最艰难的岁月里让他活了下来。 这些都是她零零碎碎地从祐樘那里知道的。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他那不共戴天的仇恨,也极少说起他过往的伤痛,倒是这些以前曾经给予过他帮助的人,他会时不常地笑着和她聊起。 漪乔常常想,他到底独自承担了多少。不过他不提,她也自然不会再去揭他的伤疤,所以她每次也都是面色如常地和他说笑,只将无尽的喟叹掩藏在心里。 那孩子迷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明明他根本没听过她说的那个人,她怎么就说他是他呢? “你娘亲是不是姓纪?”漪乔紧紧盯着他。 他扬起小脸看她,点点头:“嗯。” “我的天啊,你真的是祐樘……”漪乔失神地自言自语,一时间觉得很是崩溃。 她居然穿回了祐樘童年的时候,生生提早了十几年!她原本以为会正常地回到他登基后的两年半,但是现在看来,这中间好像是出了什么差错。 那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让她正太养成?可是等他长大她都已经老了,难不成要重演一番朱见深和万贞儿的忘年恋? 漪乔想一想就感到头痛,虚脱一样地无力地蹲下|身。她挣扎煎熬了那么久才见到他,可是没想到…… 不过……等等,历史上的祐樘并没有像他爹那样,而她零星了解到的这段历史和她之前所经历的也是完全吻合的,这就说明眼下的情况只是暂时的,这个差错应该很快就会被纠正过来,她也会回到正常的轨迹上去。除非这次的乌龙改变了历史,但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历史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想到这里,漪乔不禁松了口气。 “姐姐,姐姐?”耳旁传来脆脆的童声,她蓦然回神,才想起面前还有一个小祐樘。 没有了被迫养成的忧虑,漪乔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既然差错已经出现,而且应该很快就会纠正过来,那她就耐心地等着好了。至于眼下嘛……漪乔眼珠子转了转,嘴角露出了一个诡诈的笑。 她突然板起脸看他:“别叫我姐姐,谁是你姐姐。我有名字的好不好?” 第209节 谁知,那孩子并没有如她预想中的出口询问她的名字,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她,而她居然能感受到他在等着她说下去。 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么……漪乔在心里腹诽道。 “那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而且只有你才能这么叫我哟,”她见他点头答应,便佯装神秘地冲他微微一笑,“我叫……老婆——来,快叫来听听。” 平时都是他一副无辜相地暗里跟她贫拿话呛她,她已经不知为此喷了多少次了,现在好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不好好逗逗他扬眉吐气一下怎么行?虽然想想,她好像也只能欺负欺负小时候的他了……不过,能稍微消解一下她一直埋藏在心里的小小不平也不错。 那孩子似乎是觉得这名字特别奇怪,迟疑了一下,随即一脸乖顺地软软出声:“老婆姐姐……” 漪乔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些重口了…… “你过来。”漪乔忽地沉着脸道。 此时漪乔是蹲着身子的,所以他正好可以和她平视。似乎感觉到她并无恶意,他看到她那张板起来的脸,丝毫没有被吓退的意思,反而坦然地几个小步迈到了她跟前。 漪乔伸出食指点住他的鼻尖,脸上是一副典型的吓唬孩子的凶狠相:“看清楚我长什么样子,以后不准欺负我,听见没?” 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她:“我不欺负人的,这里也没人给我欺负……” “不许狡辩,”漪乔脸色一沉,伸出手捏住了他的脸,恶狠狠地道,“我今儿个不好好捏捏你的脸,都对不起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谁让你……” 然而她话刚说一半,就陡然止住了动作。慢慢收回手,漪乔敛起了面上的玩笑之色,只是静静地审视着他。 他这个年龄正是需要父母精心照管的时候。何况他贵为皇子,本该锦衣玉食地被人供着。但是…… 在这种不能见光的日子里,恐怕能顾着温饱和基本的人身安全就已经是万幸。 虽然之前她就看出来他十分瘦弱,但是刚才他走得近了,她带着玩笑的心思去捏他的脸颊时,才真切地体会到他如今是怎样的现状。 小孩子的脸一般都是粉嫩嫩肉呼呼的,可他的……漪乔忍不住别了别目光。她恍然想起了记忆里那副泛着苍白的容颜。 她刚才下手留下的痕迹已经逐渐开始显现,虽然只是微红,但衬在他那张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却是尤为扎眼。 “痛不痛,”漪乔懊恼地叹口气,心疼地帮他轻轻揉了揉,嗔怪道,“你就站着不动让我捏啊?我下手重了也不吭一声……你不是个人精么?怎么小时候这么傻呢……” “我不傻,”他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虽然声音稚嫩但语气却很认真,“是真的不痛。我怕要是我不听话,你就走了,那样我就又要自己和自己说话了……” 漪乔的动作一滞。她一时失笑,不自觉地放轻声音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么?” “刚才这里就只有我一个,可是现在有两个人了。”他笑得明媚,清湛明澈的眼眸愈加明亮。 漪乔心里一动,也不禁笑了笑:“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这个院落只住着他一个,可能是为他专门腾了地方的结果。虽然小孩子一般都很单纯,但在这种特殊时期,他不应该有点戒心的么?怎么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你……你应该不是坏人吧。” 漪乔摸了摸他的头,笑得眉眼弯弯;“是不是因为我看起来就很善良呀,嗯?” 他一脸诚实地摇头:“不是。” 漪乔脸色一黑。 “生人一般是进不来的,可是你进来了,说明你应该不是坏人。而且,”他歪了歪头,用清澈如水的目光打量她,“如果真的是来害我的坏人的话,不会连路都不认识吧?” 漪乔瞬间窘了一下,知道一定是刚才她左顾右盼的样子被他瞧见了。她不由小声嘀咕:“果然有长大后的样子,真是三岁看八十……” “不对不对,”他瘪瘪嘴,奶声奶气地纠正她,“我五岁了,不是三岁……” 隔着五个多世纪的另一边,杜旻诧异地发现手里的玉佩发出的蓝光居然不是在那黑洞消失之后就随之消失,而是一直时隐时现,这让她很是不安。 囡囡说要等到玉佩的光芒消失才能毁掉它,那现在这样的状况,是不是表明她还没回去?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杜旻这么想着,就更是坐立不安。 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等。 而这边,漪乔也在暗暗等着。 她此时已经被领进了屋子里。 这是极其侠小的一方空间,只打眼一扫,整个屋子就能一览无余。而这里除了一张小床和一套低矮的旧桌椅以外,就几乎没什么陈设了。 这地方简陋得让人心酸,但却异常得干净整洁。漪乔不由低头问道:“你经常一个人呆在这里?” “不是,会有人来轮流看我的。不过张伴伴昨天和我说今天是中秋,他们可能都会很忙,得到晚些时候才能来,”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他说今天会带来很多好吃的呢!等会儿姐姐就留下来和我一起吃,好不好?” 中秋佳节,他却只能孤零零地守在这个破败的地方。 漪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垂眸凝视他半晌,只淡淡笑笑,转移话题;“他们就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这里的掌房官和掌司会特别注意,不让生人往这个院子来的。而且我很乖,不会到处乱跑的。” 漪乔轻轻点了点头,心里暗道:他能躲过万贞儿的迫害,顺利出生顺利活下来,不得不说是这皇宫里众多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共同努力坚守创造的一个奇迹。 她蹲下|身帮他理了理耳旁的碎发,看着他,一时无言。 他的脸上并不像她之前想象中的那样满是凄苦晦暗,而是洋溢着乐观的神采,温黁明媚。乌黑纯澈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着身周这方小小的世界。 “你不觉得现在的日子很苦么?”漪乔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没人说话和饿肚子的时候会觉得,不过其他时候还是挺好的。平时会有很多人来看我的,”他扳着指头数给漪乔听,“除了娘和吴娘娘以外,还有张伴伴、陈伴伴、萧伴伴……哦,还有戴先生,虽然他不经常来,但是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呢。” 漪乔一愣,随即想起他说的戴先生指的可能就是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不过,从他如此尊称他就可以看出,怀恩当年在他成长的道路上扮演了怎样重要的角色。 “我再告诉姐姐一件事,”他兴奋地凑到漪乔耳旁,用小手笼着小声道,“虽然他们都不告诉我爹爹的事情,但是我猜爹爹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等到将来我找到了爹爹,就又多了一个疼我的人呢,所以……”他笑着摇了摇头:“不苦。” 漪乔偏过头去,觉得心里堵得透不过气。 有娘有爹又如何,算算时间,再过一年,也就是他虚岁六岁的时候就会被推到天下人面前,他的身份将被公之于众。而他认祖归宗后的一个月,就是自己母亲的死期。至于他的父亲……之后他就会发现,他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或直接或间接地来自于他,所谓的父爱,就是一个笑话。 第210节 而救下他陪伴他的太监张敏,也就是他口中的“张伴伴”,在他母亲死后也吞金自尽,一直给予他保护的怀恩也在那场废储动荡里被贬凤阳。爱他的人相继离去,他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孤独。 漪乔忽然想起了她当初和他决裂时指责他的气话—— “你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你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你温柔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出奇冷漠的心!” 现在想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特别的幼稚可笑。 他人生的前五年虽然过得极其艰难,但本质上来说,是在爱的浇灌下成长的。他应该比谁都更明白善良与坚强的意义,比谁都相信人性的美好。但是单靠着这些,是无法在皇宫里活下去的。 她无法想象,在他的一颗赤子之心被残酷的现实击了个粉碎之后,他是如何站起来并且让自己迅速强大起来的。 所以这就是形成他后来性格的原因吧?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她永远也不可能窥见这些。 漪乔又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也没见有人来送饭。她见他等得倦了,便让他先躺下来小憩一会儿。 杜旻那边的玉佩发光频率越来越快,最后猛地爆发出一道强光之后,便瞬间暗淡了下来。等到她再去看时,那玉佩已经完全恢复如常,只流转着玉石本身温润的光泽。 而与这块玉佩在同一时间熄了光亮的,还有与之成对的另一块。 密室里,一个人捂着胸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圆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那倒在地上已经昏厥过去的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虽然她自己就是死而回魂的,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世上竟还有这等奇事。以至于到如今,她脑海里都还不断地闪现出方才的画面。 今日正是祐樘在两年半前就和她讲定的移魂的日子。她不情不愿地跟他来到这里,心里一直挣扎着在旁边瞧着他做了一连串奇奇怪怪的准备。在最后关头到来的时候,她一咬牙,瞬间抛去了所有的顾虑,临时反悔。虽然她当时瞥到祐樘的目光都吓得腿软,但还是执意不肯配合他。 自从上次大同之行后,她已经看清了自己对巴图蒙克的感情,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当初死得不值。而且在这两年半里她享尽了人间的富贵尊荣,如今再让她放下,实在是难。 祐樘说的不错,她早就已经反悔了,只是因为心里惧怕他而迟迟不敢说。临时反悔打退堂鼓的主意是她一早就在心里过了无数遍的。她想着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一拼。如果祐樘没有一怒之下杀了她,那她就还能继续做皇后。 而事情似乎还真就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祐樘原本是要强迫她就范的,但最后又将她甩到了一边。她回过味儿来后,猜测可能是因为他临时发现这件事情必须要她自愿才行,想到这里她就放心不少。然而还没等她高兴完,就见他手法如电地又在准备什么。她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随后见那玉佩又开始发光,她霎时意识到可能还有一种让那个“乔儿”回来的方法。 想到这一点,她立时又紧张起来。要是那个女子回来,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她见他全神贯注地投入手上的事情,似乎是要赶着什么时刻,应该没工夫注意她这边。她越来越不安,最后犹豫了一下,壮了壮胆子,就冲上去夺祭坛上的玉佩。 可是她的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他抬手一掌推出去老远。而他也因为这一瞬的分心,出现了差错,当即便吐出一大口血。然而他赶着补救,顾不了那么多,转身之后继续方才的事情,动作变得更快。 在一片眼花缭乱后,那块玉佩瞬间暴涨出强烈的蓝光,她赶忙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等到她再睁眼看去时,光芒已经消失,而玉佩也不见了。 收回思绪,她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挪到近前,看着地上面色惨白的人,不敢去探他的鼻息。 她眼下要是不赶紧找人来的话,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不管怎样,他死了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何况她也不想让他死。 几番权衡之下,她最终打定主意,急急地出去找人来帮忙。 与此同时,漪乔趴在床边,望着眼前安静的睡容,被这宁谧的氛围感染,居然也生出几分困倦。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先稍微休息一下,却瞬间骤感不对劲,回头一看,便惊讶地发现时空又开始急速扭曲,随后便出现了她之前见过的那个黑洞。 她连回身望一眼床上的人都没来得及,便又被卷入了那个无底的黑洞里。 她朦胧中感到自己的身体平稳地落了下来,身下一片柔软。随即,她就失去了意识。 小乔乃趁火打劫趁虚而入趁人之小…… 咳咳,陛下也曾经单纯过,有木有~qaq ☆、第一百三六章 美女与野兽 “樘儿如今怎样了?还没醒?”周太皇太后在一名宫人的搀扶下正要走进去,忽见一宫娥从内间出来,便沉着脸问道。 绿绮见状,先是规矩地行了礼,接着低敛眉目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陛下尚未醒来。不过方才已经服了药,太医说陛下原本便体虚,偏又连日操劳,此次更是元气大损,着实棘手。眼下虽是一直在服药,但起色不是很大,这一时半会的约莫还醒不过来。” “元气大损元气大损,哀家昨日来问他们便是如是说,”周太皇太后皱起眉头,“可查出缘由了?” “尚未查出,太医们也很是诧异。” “都是一帮废物!都两日过去了居然人还没醒过来,”周太皇太后脸色难看至极,“哀家昨日来看便是这个样子,今日来看还是一样!”她老人家说着说着又忽觉声音大了些,到底怕扰了自家孙儿,缓了缓气,又压低声音问道:“皇后呢?” 绿绮的目光往里间转了转;“皇后娘娘一直衣不解带地在陛下身边伺候着,方才的药也是娘娘一勺勺喂下去的,奴婢在一旁看着都不禁暗赞娘娘果然贤淑,与陛下伉俪情深。” “贤淑?呵,她要是真贤淑,就不会霸着樘儿不让纳妃,弄得现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成何体统!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让旁人进后宫,也不知是想学当年的万贞儿还是怎样。光是七出之条她就占了两条,莫说是在皇家,就算是在平头小民家里也足够休掉她了,”周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樘儿都病成这样了,她就该一刻不离地伺候在侧!她若是真的对樘儿的起居上心,樘儿何至于如此?哀家看她就是心虚!善妒又护短,就这样的人,樘儿还当个宝贝似的捧着护着,哀家真不知道她哪儿好,樘儿到底是看上了她哪里?!” 太皇太后言辞如此激烈,其实也情有可原。自家孙儿大婚后三年无嗣,又一直找各种理由拖着不愿纳侧室,这事搁在哪个祖母头上都得着急,更何况他是天子,这事要严重得多,牵扯到祖宗江山的后继问题。 她对皇后的不满积压了太久,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正好被绿绮的几句话给勾了起来,不由当场一通抱怨。她越想越生气,恨不得趁着祐樘尚未醒来再教训皇后一顿。但她想想上次的后果,终究还是忍住了。 周太皇太后怕自己进去看见孙儿昏迷不醒的样子更给自己添堵,于是干脆也不进去了,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翌日,在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后,祐樘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忍着头昏脑胀的强烈不适感,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但刚起来一点就又重重地跌了回去,顿时天旋地转,浑身完全脱力。他感到自己如今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抬一抬眼皮都觉得费力。 撑着眼睛扫视了一番,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他平日就寝的寝殿里,只是不远处多出了一张贵妃榻,榻上侧躺着一个人,虽是背对着他的,但他依旧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谁。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是那么熟悉。之前他发高热昏迷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守着他,第二晚为了给他退热干脆彻夜守在他床边,最后竟然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只是,相同的场景,却是不同的人。 两年多,他等了她两年多,却终是逃不过这样的结果。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的失落绝对是不言而喻的。他后来虽做了补救,但那时他已经快要力竭,意识濒临抽离,具体补救到了什么程度,得看天意了。 他此刻不得不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若是乔儿不能回到他身边,那等到他的借口到期之时,众人重提纳妃之事,他要如何?继续找借口自然不是不可以,身为九五之尊,只要他坚决不愿意,旁人再是逼迫也没用。可也正是这层身份,时刻提醒着他肩上担着的责任,提醒着他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 这两年多来,他对她的爱始终如一,未有稍减,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思念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野草一样疯长,只是他一向掩藏得极好,旁人不曾窥见。祐樘苦笑一下:纵是他的自制力再好,这么长此以往,他总有一日会崩溃的。 望着窗外熹微的晨光,他眼前就不由浮现出那日他退了高热醒来之后看到的她那不甚安稳的睡容。她时不时蹙一下眉头,他刚醒来她就也跟着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虽然她那时在和他怄气,但和眼下相比,那段日子似乎也是甜的,起码那会儿她还在他身边,他尚能偶尔感受一下她的关心。 第211节 他不怕自己两年多的心血付诸东流,他怕的,是他们真的再也无缘相见。 “陛下醒了?”耳旁突然传来的声音里透出的惊喜似乎溢于言表。祐樘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浑身无力,懒得睁眼看她。 “陛下总算是醒了,臣妾在此苦苦守了两天两夜了,”对方看到他淡漠的态度后神情僵了僵,但很快就又变得热络起来,“陛下眼下可还有何不适?不如臣妾唤人再宣来太医瞧瞧吧……陛下两日未进食,要不要传膳?臣妾一早就让尚膳监候着了。还有,陛下……” “够了,朕想清静一会儿,”他的声音里满透着寡淡,连眼皮也没掀一下,“退下。”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梗着不好说出口,陪着笑仍旧赖在他床边不肯离去:“可、可陛下如今虚弱至此,臣妾怎能放心的下……” “朕如今这样,有一半都是你造成的,不是么?” “是……是,”她似有些愧疚地垂下头,复又看着他劝慰道,“不过事已至此,陛下还是看开点的好。反正她也回不来了,不如……” “不如干脆就让你代替她对么,”他半敛的眸子若有似无的地扫了她一眼,目光忽地一寒,“谁说乔儿回不来的?” 她闻言一惊:“陛下是说……可她人在何处?” “这个,”他面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无需你操心。”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他的脸色不由心生怯意,又悻悻地把话咽了回去。 之后,祐樘又昏昏沉沉地卧床一日,中间只简单地吃了些流食。太医诊了几次脉,又开了好些方子,千叮咛万嘱咐说近几日一定要好生休息调养。 周太皇太后带着王太后和重被接出奉养的前废后吴氏都来探望过,但怕扰了他休息,只呆了没多久就回去了。 晌午时分,焦尾领着两三宫人,每人手里捧着个金漆托盘往寝殿内次第而入,将皇后命尚膳监准备的几道御膳铺在了桌上。 焦尾把皇后方才交代的话小心翼翼地又说了一遍,然而却半晌不见圣上有起身用膳的意思。她低着头怯怯地站在一旁,想着万岁爷不动筷子她回去没法交差,给自己壮了好几次胆才陪着小心劝道:“娘娘知道陛下如今胃口缺缺不愿传膳,才特地精简了午膳,选了这几道清淡滋补的,陛下好歹吃一点……” 正捧着一本书靠坐在床头的祐樘转首淡淡一扫,随意一笑:“你回去就传话说,梓童的心意朕心领了,只实在是无甚食欲——这些东西还是分给当值的宫人们吧。” 焦尾闻听此言很是为难,但圣上的话她又断然不敢违抗,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又和跟着她来的几个宫婢将午膳撤了下去。 她出去时正看见萧敬在殿外徘徊,似乎是踟蹰着不敢进去。可她哪敢管那么多,只朝他示意一下便低着头走了过去。 此时的萧敬已经升任司礼监太监,虽然不断有朝臣上奏弹劾他说他的不是,但圣上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他是个德才兼备的人才,将弹劾他的奏疏全部驳了回去。 萧敬正犹豫间,忽见一个宫娥从里面出来,说陛下让他进去。萧敬不由惊诧,暗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万岁爷。 “你在外面踌躇那么久,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朕说?”祐樘合上书,转头看过去。 萧敬跪在下面,静默半晌,最后叹息一声道:“老奴实在不忍心打扰万岁,但如今浙江突发水灾,无数农田民舍被淹,牵连甚广,急需赈灾,万岁您看……” “去年黄河泛滥决口,白昂前去河南治水至今都未归,如今浙江居然又起水灾,又不知有多少百姓遭灾,”祐樘轻轻按了按眉心,声音疲倦,“传朕口谕,令几位阁老和尚书们来乾清宫议事,朕要详悉灾情。顺带让内阁把这几日积压的奏疏全都呈上来。另,明日就恢复上朝。” 萧敬心里五味杂陈,缓缓叩头,沉声道:“是。万岁心系苍生,实乃万民之福,老奴在此,代百姓谢过!万岁爷定要保重龙体。” 祐樘勉强打起精神从床上起身,若非有宫人在旁搀扶着,都险些站不稳。他卧床三日,原本便虚弱乏力,又加之连日来甚少进食,眼下不顾太医的叮嘱不加休养便重新投入政事,说是在玩命一点也不过分。 他这样的状况,就连旁人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心惊。以至于他夜间秘密召见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时,牟斌也忍不住出言相劝。 “主上这般,若是夫人回来瞧见了,就不怕……”牟斌欲言又止,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 祐樘知道他如此称呼他,便是又回归到了从前的身份。他倒是并不介意这一点,反而觉得相较于君臣关系来说,这样更亲切随意。 不错,此时恭立在他面前的牟斌,就是恢复了本名的幻夜。 祐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垂,半晌不语。良久,他才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吐息:“我怕是连那一天都等不到。” 这两年多来,自家主子承受着怎样不为外人所知的折磨,牟斌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夫人对主上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看得再清楚不过,有些事情甚至是连夫人本人都不知道的。 他从前一直都觉得没有什么能摧毁主上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心智,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担心主上因无法承受失去夫人之痛而垮掉。 “属下定不负主上所托,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夫人。”牟斌肃容抱拳,郑重道。 清冷的月辉透过雕花的窗子淌进来,浸上祐樘那因失血过多而愈加惨白的面容,似乎有一股刻骨的凄清孤寂无声地化在了周遭的空气里。朦胧的月光中,他的面容有些飘渺,仿佛下一瞬他就要化为一缕轻烟消散在这稀薄的冷辉里一样。 如今虽是阳春三月的时节,但夜间的寒气还是不轻的。绿绮有意无意地朝着乾清宫的方向望上一眼,裹紧身上的衣服,快步回到住处。 “瞧你那副惨兮兮的样子,怎么了?”绿绮推门进来之后,看到焦尾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笑问道。 “今日娘娘命我去给陛下送午膳,可是陛下竟然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还将那些膳食赐给了当值的宫人们,说是什么心领了,我回来照着陛下的意思跟娘娘回了话儿后,娘娘那脸当时就沉下来了,说我办事不利,陛下若是龙体有损我可担待不起,最后还罚了我半月的宫份,你说我是不是走了霉运,”焦尾一脸愁云惨淡地望向绿绮,“陛下那么宠娘娘,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连娘娘的面子都不买了?我真是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绿绮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随即笑着安慰道:“别想太多了,或许陛下今日真的是胃口欠佳。至于罚宫份的事……你要是手头紧的话,我先帮你垫上吧。” “那怎么行?你也不宽裕。” “我无牵无挂的,平日吃的用的也都是宫里的,用银子的地方不多。不像你,每月还要托人往宫外给家里捎钱,有爹娘和幼弟要养活。” “那就多谢绿绮姐了,待日后我再攒些钱,一定还你,”焦尾面上的感激之色溢于言表,随即又重重叹口气,“只希望我以后不要再触怒娘娘——不过说起来,今日陛下那样的态度是我始料不及的,不是有句话叫不看僧面看佛面么?” 绿绮感觉到有冷风灌进来,看了看微敞的窗户,起身去关窗。她下意识地左右瞧瞧,才将窗户关严实。 “你怎知陛下就一定会看那尊佛的面子?”她转过身,意味深长地道。 焦尾不假思索地道:“这不是废话么,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陛下独宠娘娘啊!我都从没见过陛下在娘娘面前发过火儿,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凭着这样的恩宠,难道你不觉得陛下今日有些奇怪?” “眼睛看到的可不一定就是真的,更何况还有很多是你没看到的,”绿绮刻意压低了声音,嘴角流露出一丝略带讥诮的笑,“有些人眼下还不定怎么着急怄火呢。你今日不过是倒霉做了一回受气包而已。” 焦尾没怎么听懂她的话,却也并未深究,只对着她最后一句感慨道:“那又有什么法子,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被主子训斥几顿撒撒气,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么?” “是天经地义。可你别忘了,她也并非生下来就是主子,不过是运气好,一步登天了而已。真要论起出身,她连有些女官都不如。” 焦尾瞪大眼睛看向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说错了么?她就是容貌出挑,女红和琴艺好。但是光凭着美貌想要在后宫固宠未免天真了点,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她那样显贵的身份也用不着亲自做针线活。陛下倒是喜雅乐又擅琴,只是你见过几次帝后一道抚琴的场面?至于旁的才艺,她不见得比其他闺秀出色多少。说到脾气秉性,哪个私底下不说她善妒?她护着她娘家人胡作非为也是出了名的,动不动就跑到御前求情使性子为难陛下,”绿绮轻嗤一声,“她哪天失宠进冷宫了我也一点不奇怪……” 第212节 “绿绮姐,”焦尾赶紧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怯怯地左右瞧瞧,压着嗓子道,“别说了,你不要命了?” “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绿绮目光倏地一转投向她,“何况我说的是实话。” 焦尾缩了缩脖子:“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守着自己的本分的好,天家之事哪是我们能插嘴的。” “难道你甘心一辈子都被人使唤、每月为了那一点碎银子发愁?明明可以过得更好,为何不去争一争?” “你如今不会动了……动了那个心思吧?”焦尾不可思议地张大嘴。 “不是如今,”绿绮嘴角勾了勾,“从我两三年前见到陛下的第一面起就起了这份心思。所以后来在又一次偶遇陛下之时,我才耍了点心眼以图陛下能对我印象深一些。” “怪不得,当初进宫时姑姑明明给取了名字,陛下问话时你却偏说没有,原来是想让陛下赐名?” “我那时说的是尚无主子赐名,也没有说谎,只是钻了个空子而已。我不惜冒险耍些小聪明也是为了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机会,”绿绮说到这里,目光突然闪过锥子似的一道利芒,“自从我被我爹卖给大户做丫鬟之后,我就看清楚了,要是没钱没势,什么都是枉然,只有给人当牛做马的命!我想尽法子保住自己的清白,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翻身。好在我运气还算不错,进宫不久就得见天颜。见到陛下之后,我才算是真正开了眼界,以前见过的那些老爷们算得了什么?陛下年轻俊美,又贵为九五,谁不心动?只要能分得他的一点宠爱,就能过得比眼下好上十倍百倍,我早就已经受够了以前的那些穷日子!” 她说完这一席话后见焦尾呆愣地看着她,暗暗沉了口气,面上的神色瞬间就又恢复如常,笑着道;“不提这些了——对了,我无意间听到陛下和大臣们议事的时候说,吐鲁番使团不久就要来京朝贡,据说他们这次准备的贡物里面,还有几头狮子呢,咱们也能跟着沾沾光,见识一下这狮子到底长什么样。” “狮子?!天哪,还真有这种神兽?”焦尾暂时搁下了的话茬儿,一下子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狮子身上,满脸的讶异。 绿绮抿唇笑了笑:“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转眼到了农历三月末,连暮春都快要过去,天气明显开始转暖。随着南下的使团一点点靠近京城,终于能赶在尾声时感受到些许春天的暖意。 此时已经过了居庸关,离北京城只有百里的路程了。而漪乔此刻也真正体会到了近乡情更怯是怎样激动复杂的心情。 她如今正和一位吐鲁番姑娘同乘一骑,混在吐鲁番前往大明京师朝贡的使团里。颠簸在马背上,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这大半月以来的经历。 不出她所料,她之后的那次穿越确实是回到了正确的时间点上,也就是弘治三年的三月初。但时间是对了,地点却出现了不小的偏差。原本她失去意识之前感觉到身下一片柔软,想当然地以为自己跟前一次一样,躺在了床上,但醒来后才发现,那不是床,而是草。还不是一小块,而是一整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她醒来之时正好赶上两拨人在厮杀,不过没多久就分出了胜负。她所处的地方离战阵不远,她原本想等着那些身穿甲胄的人散去再上前,看看当地的居民有没有懂汉语的,然后再接着想法子。可越是不想惹是非,越是麻烦一身。后来不知是哪个兵士发现了她的存在,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当成俘虏一并绑了回去。 回到他们的草场后,由于她的着装很奇怪,士兵们弄不清楚她的来路也听不懂她说话,就将她带到了他们的头领面前。那个头领是个大胡子,而他说的话她自然也听不明白,她想试着比划一下,但奈何手被绑着,连肢体语言也用不了。最后那个大胡子大手一挥又让人将她押了下去。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是把她充作了奴隶。 她随后有幸遇到了一个会说一点汉语的牧民,才对这个地方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原来此处实行的是领主制,大小领主一层套一层,等级严明。而她见到的那个大胡子,是大兀鲁思领主。兀鲁思是最大的部落单位,这里被分成若干个兀鲁思。兀鲁思下辖无数小部落,小部落又套小部落。大兀鲁思领主再往上就是济农也就是副汗,而站在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就是地位崇高的大汗了。大小部落属民都称为阿拉特,也明确地分为三个等级,奴隶跟家仆一道组成了最末等。 莫名其妙变成了奴隶,漪乔很是哭笑不得。不过她自然不可能认命。本来她都在思量着顶着这个尴尬身份该怎么逃走,但是她这奴隶刚做了两天,那大兀鲁思领主就迎来了一位贵客。这位贵客说起来还是漪乔的熟人,不过她觉得在那种情况下遇到他实在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应该可以不用再做奴隶了,忧的是她脱身的难度系数恐怕有增无减。 那贵客不是别人,正是蒙古小王子巴图蒙克,被这里的民众称为达延可汗。在这里遇见他,她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因为这里是鞑靼的地界,也就是他的地盘。 巴图蒙克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应该呆在大明皇宫里的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时间,他用一种近乎诡异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好久。 漪乔自然不可能在他面前承认她的身份,只一口咬定是他认错人了。巴图蒙克并不相信她,当即便率众要把她带回他的汗帐。她知道如果就这么跟着他回去了,以后就更难逃走了,而且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途中,她搜肠刮肚挖空心思地不断拖延。几番斗智斗勇的周旋之下,她累得险些吐血,才终于得以成功脱身。随后,她在一位阿拉特阿妈家借住了几日,并在她的指引下,备上干粮,在多商旅和使团往来的贡道旁足足等了两日,才等来了往大明京城去又肯捎她一路的一队人,就是她现在跟着的吐鲁番使团。 她当时身在大草原,有的地方渺无人烟,她又对这里完全不熟悉不知道回京的路线,仅凭她一个人是绝对回不去的,所以必须搭个顺风车才行。而眼下的这趟真是一顺到底了,不仅能抵达京城,而且直通皇宫。 只要到了皇宫,事情就好办很多了。漪乔心里这么想着,稍稍舒了口气。 她的目光无意间瞟到前面两个庞大的铁笼,瞧着里面的几头金毛雄狮正在暖和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打盹儿,忍不住笑了笑。 按说狮子应该不算什么稀罕的物种,古代很多地方都能觅得狮子的踪影,比如舞龙舞狮、各种狮子的雕刻和彩绘等,但她却了解到,这几头狮子是吐鲁番首领阿麻黑从国外求购来的,若是算上中间耗费的人力物力的话,这几头狮子绝对可称得上价值连城。 她原本没反应过来狮子怎么会这么贵,但是后来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中国根本就不产狮子,所以中国古代压根儿就没有野生狮子。除非是进贡,不然中国的古人是不可能看到活狮的。她想,祐樘很可能之前也没见过真正的狮子。 至于为什么一种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的动物会普及至此,她推测这可能是古人的一种图腾崇拜。就像龙在中国文化中无处不在,但是谁也没见过真龙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朝贡向来都是朝廷控制周边邦国部落的重要手段,入贡的只要意思一下就成,拿一点土特产就能换回天朝大把的赏赐。入贡的满载而归,天朝也赚足了面子稳固了统治,各取所需。可是阿麻黑这次不惜血本向祐樘如此献殷勤,为的是什么? 漪乔压下心里纷乱的思绪,暗道这些不是她目前应该操心的事。她眼下要考虑的,是怎样才能顺利见到祐樘。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忍不住轻颤一下。 虽然于她而言,和他分离不过将近两月的时间,但中间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和痛苦,她跨过五个世纪的距离重新归来,简直恍若隔世。 经历了这次生离死别,她才真切地体会到,原来她已经爱得这么深了。那是时空和生死都割不断的眷恋。 母亲说的不错,两年多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她就是莫名感觉到,他在等她,用他的方式等着她回来。就像有一根线牵勾连贯通,她捻着一头,就能感受到他在另一头牢牢地牵着,甚至传来偶尔的轻颤。 目光投向远方,看着遥遥在望的北京城,漪乔的面容虽然仍旧平静,但内里却像是被一簇火苗悄悄点燃了似的,迅速蓄积起的激越好似要冲出胸臆般爆膨开来。 但同时,她又难免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微妙感触。 不知道他现在和两三年前相比有什么变化,不知道他见到她会是怎样的反应,不知道他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漪乔摇头自己笑笑,心里想着这些她马上就会知道了。 乾清宫御书房里,牟斌朝着御案后正凝神作画的人恭敬一礼,低沉道:“启禀主上,夫人已经有消息了。” 话说,七出之条里其中有两条就是妒和无子= = 关于狮子的问题,我好奇之下查了一下,以下为复制粘贴,有兴趣的亲可以看一下哈~狮子不是中国所有的物种,狮子形象始于汉朝,据说狮子是从西域传来的。相传东汉汉章帝时,西域大月氏国把一头金毛狮子作为礼物进贡给中国的皇帝。后来狮子随着佛教的传入,而成为一种赋予了神力的灵兽。在中国的文化中,狮子更多地是作为一种神话中的动物,而不是现实生活中的动物,和麒麟一起成为中国的灵兽。 ☆、第一百三七章 终于回锅里 一路行来都十分顺利,沐着明媚的阳光,漪乔随着吐鲁番的使团进入了北京城。 她此时不由想起自己初入京城时的心情。那时她人生地不熟的,对这里充满了陌生感,怀揣无限忐忑和不安。而现如今,当她再次踏入京城时,激起的却是难以言喻的亲切激动,居然横生出一种回家的感觉。 她当初之所以进京,是按照与祐樘的约定想混个容身之处,在陌生的时空里安置下来;而她这次重新归来,则更是因为他。 目光所及处,皆是一派生机繁华。放眼望去,她发现此时的京都已经初露盛世之象。 第213节 看着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听着周遭喧哗热闹的人声,身临其境地感受着这座千年古城的繁盛,漪乔在为他感到欣慰的同时,也真切地体会到,自己确实是离他越来越近了。 这里是有他的地方,是他在力挽狂澜后,翻手覆手之下创造出的盛世雏形的缩影。 望着紫禁城的方向,漪乔深吸一口气,不禁会心一笑。若非有所顾忌,她此刻真想痛快地高呼一声“我回来了”,以抒发一下激动难抑的心情。 不过眼下她虽然回来了,但并非可以高枕无忧只等着跟他见面了。照目前这个情形看,她还得好好思量一下进宫的事情。 她就这么混在使团里进宫,估计会出乱子。依照巴图蒙克见到她时的反应来看,现在皇宫里应该有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然他不会一口咬定她就是大明皇后,说她曾经和祐樘来过一次大同,还捅了他一刀。所以,眼下她最应该做的准备就是遮掩一下容貌,不然同时出现两个皇后岂不是很玄幻? 而且她只是一个半道儿搭顺风车的,不是使团的正规成员,到时候肯定是不能跟着一起面圣的,没准儿她还得偷溜到乾清宫去找他,可是皇宫里哪是能随意行走的…… 漪乔抚了抚额头,突然觉得如今仍是问题多多,她不能高兴得太早了。 晌午的时候,使团找了一家酒肆暂时停下来歇脚。趁着这个空当,漪乔跟一个一路上比较熟稔的吐鲁番姑娘借了些银子,又打了声招呼,便独自去周围转悠,寻找药铺。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决定去找一些易容需要的药物,试着调制一下。 说起来,她当初为了去奉先殿探望祐樘,让幻夜帮她易容的时候顺道留心了一下,之后又因为对此好奇,断断续续跟祐樘学了一些。事实证明艺多不压身,这项本事在这之后果然派上了用场。 由于担心耽搁太久会被落下,漪乔用最快的速度搜集好了东西,一路风一样地往回跑。然而在她又一次短暂的喘息之后,正准备继续狂奔回去,却在一抬眼间愣在了当场—— 都说乐极容易生悲,可她刚才也只是激动了一下,怎么眼下就紧接着狠狠给了她一闷棍?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甩掉的人,如今又出现在了这里?! 虽然隔得距离并不是特别近,但因为对方一身异族装束在一群身着汉服的百姓里特别显眼,而且漪乔跟他打过的交道也不少了,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 漪乔下意识地埋下脸,崩溃地用手撑住头。 不过她现在可不敢杵在这里,巴图蒙克显眼,她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由于那套现代装束在这个时空实在是太扎眼,她如今身上的这套衣服也是从使团里一位吐鲁番姑娘那里借来的。巴图蒙克只要往后稍微扫一眼,就能瞥到同样一身奇装异服的她。 北京城太大,现在调头绕路的话,要兜很大的一个圈子。而且由于进京走的是西北边的德胜门,她以前住的地方在东北的安定门内,对西北边的地形一点也不熟悉,所以冒然绕路更浪费时间。 须臾之间,漪乔心里便迅速做出了分析,下了决定。 她迅速别过脸,瞅准旁边的一家玉器店便快步钻了进去。 使团随时都可能休整完继续上路,一旦她赶不上,到时候将会更加麻烦,她很可能连紫禁城外围的皇城也进不去,要想见到他,那更是难比登天。虽然心里着急上火,但眼下也是没法子,她只能先等巴图蒙克一行人离去了再出去。 漪乔后背抵着玉器店敞开着的大门,时不时谨慎地偷眼观察巴图蒙克那边的情况。 由于她的衣着和行止都颇为奇怪,玉器店里的众人很快便注意到了她,对着她指指点点,一阵窃窃私语。然而漪乔如今一门心思盼着巴图蒙克赶紧离开好让她快些回去,哪里能顾得上这些。 约莫将近半个时辰后,就在她等得抓狂等得急火攻心的时候,再往外望去,才终于不见了巴图蒙克那一行人的身影。 漪乔又左右瞧了瞧,确定看不到他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玉器店里一出来,挎好肩上的小包袱就开始没命地狂奔。 然而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等到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那家酒肆的时候,崩溃地发现使团已经走了。 漪乔扶着墙大口喘息,强自平定了一下心情,问了店小二之后得知他们走了没多久,才稍稍得了些安慰。 他们一行人身着胡服,又带着几头狮子,一定非常招眼。而且这里是闹市,他们都是牵着马步行的,如果是走了没多久的话,那么她只需要问问过往的路人就可以追上。 漪乔这么想着,等到气喘稍微平息了一些后,又问了一下他们离去的大致方向,抬脚就要追过去。 “你要去哪?”一道冷沉的声音自身后乍起,漪乔的身体猛地一僵。 难道她刚才已经暴露了,而且被跟踪了? “原来你溜掉是为了来京城,”对方似乎讥诮地笑了一下,“怎么不早说?我不会介意带你一程的。” 漪乔勉强压下急躁懊恼的心情,敛了敛容,转过身看向出声的人:“你我非亲非故的,就不劳大汗费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想法子。大汗有事尽管去忙,我先告辞了。” 巴图蒙克见她转身又要走,不由皱眉沉声道:“我允许你走了么?” “我为什么不能走?我去哪里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了?”漪乔心里着急,此时没多少耐性,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你这么急火火的,莫非是去找那人?” 漪乔嗤笑一声:“我要去哪要找谁,似乎都不关大汗的事吧?” 巴图蒙克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一双利眸紧紧盯着她:“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肯承认你就是她?” “我一早就说了人有相同物有相似,是大汗认错人了,”漪乔拎了拎自己身上的衣服,朝他一挑眉,“你见哪个大明皇后没事跑到大草原上溜达的?我要真是她,现在应该在坤宁宫里悠哉喝茶,又怎会在京城的大街上遇到大汗,难道这些大汗都没想过么?” 虽然此处嘈杂得很,但为了不徒惹麻烦,漪乔在说到这些惊悚的内容时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语气却是越来越重。 “我就是想到了才觉得奇怪。不过就算这样,我仍觉你就是她,”巴图蒙克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比她更像她。” 漪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之前在大同关见过现在皇宫里的那位皇后,可能是当时或者之后看出了什么端倪,这话里的前一个“她”指的就是那位。 “我承认之前确实是亏欠了你,但是你那次也捅了我一刀,他还毁了我带去的一半精锐,怎么说也算是扯平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 “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相信那不是我干的?至于你损兵折将,那是你非要跟圣上跟我大明作对的结果。而且我再说一次,”漪乔直直地迎视着他的目光,郑重道,“你没有欠我什么,我原本便跟你毫无瓜葛。所以不存在什么扯平一说,你说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而且我想在此奉劝你一句,继续维持着眼下朝贡互市的局面对两边的百姓来说都是有益无害,希望你不要再做着‘反明复元’的大梦,少些战事也是造福你的子民。” “听你这么说,真是越发应了我的猜疑——莫非那皇后是假的?可他怎会让你流落在外的?”巴图蒙克想着当时的情形,狐疑地打量她。 原来他真的想到了这一层。漪乔眼见着自己装不下去了,正要说几句话辩解一下,却听他继续道。 “他让你沦落到这般田地,他根本就保护不了你,你居然还一心要去找他,那个病秧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你就那么想做寡妇?不如跟着我,反正他已经有了一个皇后,”巴图蒙克盯着她阴沉下来的脸,锋利的目光似乎要把她刺个对穿,“我可以暂且和你们大明朝贡互市,反正看他那一副短命相,估计也撑不了几年,不着急,我会勤来看看他死了没有。我自有腾格里神保佑,不然也不会活到今日。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忘记光复祖业,你不必再劝。” “好吧,人各有志,”漪乔看了眼使团离去的方向,此刻的耐心已经耗尽,“那么,后会无期了。” 巴图蒙克眼疾手快地上前扯住她的衣袖,眸色沉凝:“漪乔,我记得我曾经说过,要带你到草原见识一下你在中原见识不到的风俗人情,让你品尝一下上次没来得及给你喝的忽迷思,你就这么走掉怎么行?” 第214节 “我没兴趣。”漪乔面色一沉,瞅准他的位置,本能地使出女子防身术,另一侧手臂迅速屈肘,往斜后方猛击过去。 用余光瞥见巴图蒙克移步躲闪,她即刻收回手,趁着这个空当一个旋身,顺势挥出去一记弧度极大的摆拳。 巴图蒙克此时仍不愿松手,情急之下只往后移步侧身闪避。然而他终究低估了她的速度和力道,拉着她的手臂瞬间吃痛,手上被迫一松。也就是趁着这一瞬的松懈,他感觉到手里的衣袖顷刻滑出,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了她的身影,只剩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剜了身后愣住的几个侍从一眼,用蒙语冷声道:“还不快去追!” 那几个人并不懂汉语,但是之前在草原时见过自家大汗对那个汉人女子的态度,以至于方才看到二人的短暂过招,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帮忙。 “等等,”巴图蒙克缓了口气,又忽然叫住了正要追出去的几人,阴着脸吩咐道,“别伤了她。” 此刻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漪乔刚才泥鳅一样滑进人潮里,就一路见缝插针地奋力往前挤。稠密的人群虽然是一种很好的掩饰,但同时也让她前进的速度慢了不少。 途中她几次被那几个彪形大汉追上,但他们好像有所顾忌,出手擒她的时候束手束脚的。漪乔急着脱身,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使出浑身解数,拳脚同出,散打和防身术混着用,将自己以前学的本事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不过饶是如此,她也是能跑则跑,绝不恋战。加之借了人群的掩护,她竟几次险险地逃脱,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漪乔一路挤人堆跑一路往回看,穿街越巷,也不知绕出去多远,才终于甩掉了身后追踪的人。 她后来想,她之所以能甩掉他们,也可能是巴图蒙克交代了他们什么。她虽然学过一年的散打,功夫尚算过得去,但并非什么高手,他们几个剽悍的蒙古大汉若是真的发狠想擒住她的话,她怕是没机会脱身的。 然而眼下她是没心思想这些的。累死累活地跑了好几条街,又跟人打了几个回合,当时逃命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是现在一停下来,她才发觉自己身上已经榨不出一丝力气,双腿更像是要断了一样,此刻完全站不稳。 漪乔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没有了刚才的神经紧绷,她此时心里一松,瞬间脱力,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狼狈地大口大口喘气。 原本她还有机会追上使团的,但是现在可好,耽搁了这么多工夫不说,她左拐右绕地跑出去这么远,现在都不知道到了哪里。 漪乔此刻只觉得问题越发棘手。不过,她眼下却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瘫在地上足足歇了半个时辰,她才感到酸软的四肢渐渐恢复了些气力。勉强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开始盘算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如今她是不可能跟着使团混进宫了,要入宫只能另想法子。可她眼下还能找到什么凭借? 其实说起来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直接刷脸试试。皇城和紫禁城的守卫应该是认识皇后的,既然自己和现在的皇后长得一模一样,那么她就可以去碰碰运气。不过这是下下策。她眼下一身狼狈,还穿着身胡服,怕是没人会相信她。到时候万一再给她安一个冒充皇后的罪名直接把她押进大牢里,她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如今还有一个很要命的问题,那就是她刚才买药材的时候已经把原本便为数不多的银子都花完了,现在她身上只剩下了几个铜板。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在回来的路上会遇到这么一出,要不然根本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群。 漪乔原本便没吃午饭,如今折腾了大半天更是饥肠辘辘。她用那仅剩的几个铜板买了三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一个,将剩余的两个用纸袋小心地包好装进肩上挎的小包袱里,暂且存着。 虽然那一个松松软软的馒头根本没填饱肚子,但考虑到她如今身无分文,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些食物一定得省着点吃。 撇掉刚才的那个法子,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去南熏坊的云府找墨意。云家在祐樘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和他过从甚密,墨意应该有法子通知祐樘,或者把她暗中带进宫。但这条路却是她不愿走的。以前她很多次遇险逢难的时候都是他出手帮的她,她如今实在不想再去给他添麻烦。而且她总觉得那是在利用过往的情谊向他索恩,她打心眼里不愿那么做。 那么就剩下第二条——去吉安客栈。那家客栈是祐樘在宫外临时落脚的地方,里面的人很多都是他的部下。她那次出宫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如果当年的人都还在的话,可能还认识她。 只是日子久了,她记不清楚具体位置了,只大概记得是在安定门内的大街附近,离当时张家所在的灵春坊也不远。只是她现在在西边,而安定门在东边。 漪乔饿着肚子,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安定门附近的格局,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路问路走过去,终于在落日时分到达了记忆里的那条街道。 因为已经快要到夜禁的时辰,街道上的行人明显稀落了不少,漪乔站在夕阳的余辉里,抬头定定地望着面前大门紧锁的客栈,眸光黯淡,一动都不想动。 往来的路人行色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残阳将她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模糊成一片,同淡淡的光影一并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暮色四合,夜幕降临。 她如今所处的这条街道,正是她当初刚来到这里时进京走的那条。 三年前,就是在这里,她遇到了鹤龄和延龄,进入了张家,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在这个时空开始了一段段或喜或悲的际遇。 而现在,她又站在了这里。 三年前,祐樘在这家客栈里坦明身份,向她求婚。后来他们闹误会她跟他决裂,也是在这里。 漪乔恍然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原点一样。 从鼓楼传来十三通鼓响,漪乔蓦然回过神来。她知道,这是暮鼓,也即京城百姓惯称的“天交头鼓”,是关闭城门的提醒,更是夜禁开始禁止通行的警示。 她眼下得赶紧找个地方容身,不然待会儿被巡夜的看见她夜禁之后还在街上游荡,会受笞刑的。 本想和上次一样寻一个土地庙先将就一晚上,但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她不敢再耽搁工夫,瞅准一个窄胡同就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只有一个出入口的胡同,她走到尽头的时候,发现那里散乱地堆了一些稻草。漪乔吐口气,心想着今晚就窝在这里睡一宿好了。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那堆稻草,坐下来后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馒头,一个人窝在稻草堆里很快就啃完了。虽然那馒头又冷又硬,但硬馒头更能抵饥,她正好可以稍微垫了垫肚子。 由于奔波劳累了一天,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朝阳初现,晨钟撞响,夜禁解除。 漪乔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拎起包袱出了胡同。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样,她总觉得街上的人少了些,周围似乎比往常冷清了很多。不过眼下她可没心思思虑这个。 如今她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去找墨意么?可是她欠他的已经太多了,她实在是不想再去给他增添困扰。可若不去的话,她要如何进宫…… 漪乔正思忖间,直觉哪里不对劲,侧过头一看,讶异地发现一个文人模样的人正一脸错愕地盯着她瞧。 漪乔一时间很是疑惑,正要发问,却听对方极其不确定地试探着出声:“乔妹妹?你是……乔妹妹?” 漪乔一愣,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阁下在说什么,什么乔妹妹?我根本……” “哎呀!瞧我这张破嘴,”那人猛地一拍脑门,随即上前几步赔着笑,左右张望一下,压低声音道,“如今应该是皇后娘娘才对,娘娘切莫见怪啊……” 这人认识她?漪乔微微蹙眉,此刻才仔细地打量起对方。 这人穿得颇为齐整,一身典型的书生打扮,长得白白净净的,五官倒也生得端正,清秀中带着文弱。只是漪乔总觉得,就比例来说,他的脑袋与身体相比似乎略大了一些,使得她越看越觉得他像一根棒棒糖。 漪乔敢确定,她之前没见过他。不然就冲着这么有特点的联想,她也必定会记住他。 第215节 棒棒糖看到漪乔的表情,知道她不认识他了,似乎很是惆怅地长叹一声:“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草民就是……娘娘可还记得孙伯坚这个名字?” 漪乔摇了摇头,目光逡巡一圈:“阁下有何话还是直说吧。还有,这里不方便,称呼上随意一些就好。” 棒棒糖见他都提醒到这份儿上了漪乔竟然还是没想起来他,一时间颇受打击,变得有些着急:“娘……” 漪乔即刻用眼神示意他注意称呼,随即又被他这个说了一半的称呼囧了一下。 “姑娘果然是随和的人,那在下就直说了,”棒棒糖讪讪地笑笑,“在下就是从小和姑娘订了娃娃亲的人,姓孙,名伯坚。本来当初不日就要迎姑娘进门了,只是后来……在下忽染恶疾,结果婚事仓促告吹,姑娘便随着令堂从兴济来了京城……呃,难道姑娘一点也不记得?” 漪乔听着听着,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眼前这人居然是她以前寄居的身体原主的未婚夫!她之前竟还有个未婚夫?!!而且都已经快要过门了……原本她还在奇怪她都到了出嫁的年纪怎么都没许配人家,现在看来原来如此。 孙伯坚似乎是急着撇清什么,忙接着道:“想必姑娘随后也听闻在下在亲事退了之后病就即刻好了……姑娘千万别误会,不是在下故意不想迎娶姑娘,实在是令尊……” “不必说了,我晓得了。”都说这个这个面上了,漪乔自然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 看来张峦当初得知云老夫人寿宴的事情后,为了能让自己女儿攀上高枝,不惜暗中作梗毁了原本的婚约,这才得以把妻女接进京参加寿宴的。只是他当时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个英明的决定而在日后一跃成为皇帝的老丈人。 “如今想来,这都是冥冥中注定好的,姑娘是天定的大富大贵之命啊!多亏当时在下听了令尊的话,才成就了姑娘这段锦绣良缘……”孙伯坚想起往事,不由喟叹连连。他忍不住多看了漪乔几眼,心里再次感叹这样的美人果然不是他能消受的。 “阁下若是无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漪乔现在没心思挖八卦,她面前可是摆了一堆的问题亟待解决。 “哎哎,娘……姑娘,那个,”孙伯坚连忙赶上漪乔,“看在过往的情面上,能不能……能不能请万岁爷赏在下个官……在下保证自己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一直科场不顺而已……” 原来他刚才绕了一大圈,目的就是这个。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当初祐樘让她嫁给他说服她入宫时说的话—— “姑娘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嫁人是必然的事。恕在下冒昧,姑娘也应该很清楚,凭着姑娘的家世,多半也就是嫁给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吏,在锅碗瓢盆之间打转……” 那么,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未婚夫的事情? 不过说起来还真要感谢张峦,若没有他从中作梗,她穿过去的时候那身体都已经嫁作他人妇了,她也根本不可能遇到祐樘,这一切真是巧之又巧。 漪乔目光扫向他,好笑地道:“我从不插手这些事情。更何况,你说,若是陛下知道了你我之前的关系,会怎样?” 孙伯坚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他眼见着漪乔又要走,赶忙上前低声道:“娘娘出身书香门第,也当知道读书人的难处,草民实在不想白了头还熬不来功名……就当体察民情了,反正娘娘眼下不也是微服私访呢么?” 漪乔一愣:“微服私访?” 孙伯坚自觉自己窥见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四下里谨慎地看了看,一脸坚决地小声道:“娘娘放心,草民绝不会说出去的!保证守口如瓶——哎呀,要说圣上和娘娘此招果然高明啊!万岁爷去祭孔,娘娘就扮成平常百姓体察民情,且穿的居然还是胡服,啧啧,果然有新意……” 漪乔猛地一个激灵,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等一下!” 她敛容追问道:“陛下去祭孔?什么时候?” 孙伯坚怔了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就是今日啊,难不成改了?咦,不可能啊!我方才都看到万岁的卤簿大驾了……” “他、他……他在哪里?”漪乔骤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瞬间沸腾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轻微的颤抖。 “自然是孔庙呐,娘娘怎会……哎哎!娘……”孙伯坚话没说完就见眼前的人已经转身跑出去老远,声音忽地拔高,正要大声叫住她,却又发觉这称呼不能喊出来,最后绕了几绕还是哽在了喉咙里。 “唉,你族中也不知多少人沾了你的光捞到个一官半职的,到我这儿就不念旧情。要不是我当初收了你爹的银子装病退亲,你如今不过是我家里的糟糠而已,哪里能有今日的风光?”孙伯坚嘴里叽叽咕咕抱怨着,看着她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视线里,郁闷地叹了好几口气,才不甘心地挪步离去。 漪乔感到自己此刻跑得都快要飞起来了,但始终觉得还是不够快。虽然昨日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但她眼下却好似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一路狂奔,脚下生风。 其实不仅步履如飞,她的心情也是飞扬的。 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概便是如此。 怪不得今日街上的人这么少,原来都去凑热闹去了。 孔庙和国子监相邻,而国子监就坐落在安定门内的集贤街上,这次她不必问路了。由于张峦以前就是国子监的监生,所以孔庙的位置她是知道的。 越接近那条街,人群就越稠密。到后来她已经连走都走不了了,只能艰难地拼命找空隙往前钻。最后由于前排的人墙实在太结实,她就被卡在了离大道两丈远的地方。 从前她都没机会像现在这样观摩皇帝出行的排场,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天子的阵仗。 大道上,龙骑、北斗旗、五行旗、五岳旗、二十八宿旗,以及传教幡、告止幡、绛引幡等各色旗幡次第从面前招展而过,间以黄盖、华盖、曲盖、紫方伞、红方伞、雉扇、朱团扇等伞扇仪仗,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很多旌旗下都围绕着五名甲士,一名负责擎旗,其余四个则合抬一把巨大的弓弩。 缓缓行进的队伍里,有随行的官员,还有无数负责护卫圣驾的锦衣卫和御林军,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整个卤簿大驾虽然人数众多仪仗庞杂,却极为整饬有序,就连甲士们的步调也从始至终一丝不乱。 “果然是天家,真是气派呀!”一旁的一个赶来围观盛况的脚夫忍不住赞叹道。 一个儒生正仰起脖子瞧着队伍里高高竖起的龙头竿,闻听此言,收回视线,瞥了那脚夫一样,得意地道:“那是自然,天子卤簿大驾,岂是寻常能比?陛下为宣圣道,极是看重祭孔,把排场弄大一点,也是为彰显重视……” 陛下,陛下,陛下在哪呢? 漪乔被夹在前挤后拥的人潮里观看了半天的皇家仪仗队展示,却是始终没看见正主。 莫非是前面引导圣驾的仪仗太长,玉辂还没过来?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她变得越来越焦急。 这种感觉,就好像钓鱼的时候,明明鱼钩已经被咬住了,满心欢喜地去拉渔线,结果却发现死活拽不上来,一颗心像被热油煎着一样。 不过漪乔同时也想到了一个问题——要是他乘坐的玉辂过来了,她要如何引起他的注意? 她突然想到了一句经典台词——“皇上,你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那她应该说什么? 漪乔瞬间被自己的想法囧了一下。 不过虽说情境颇为相似,但夏紫薇是认爹,她是认丈夫。 漪乔看着一排排整齐划一地从面前走过的兵士,此刻已经等不下去了。她转过头问刚才出声的那个儒生:“请问这位公子,圣上的玉辂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那儒生看到她的着装容貌之后愣了愣,“咦”了一声:“你不是胡人为何穿成这样?知道的还挺多。” 第216节 漪乔哭笑不得:我当然知道,我们当初成亲的时候他就是乘着玉辂去接我的。 “姑娘是说那辆用玉装饰的大车吧?已经过去了。俺一早就来了,才有幸看见。”那个脚夫冲她憨厚地笑笑。 漪乔勉强冲他含笑谢过,转过头来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刚才真是急昏头了,居然没有先问问就站在这里傻等。她潜意识里觉得现在还早,他应该是刚到这里,却没想到他竟出发得这么早。 漪乔叹口气,又费力地挤出来,从乌压压的人群外围往孔庙的方向绕。 一路上都没看见玉辂的影子,她追着卤簿,都快到孔庙门口的时候,在人头攒动的前方,看到了一排华丽的车辇。 九龙车、大辂、大小步辇、大小马辇和大凉步辇分列四周,被环绕在中间的,正是那辆她熟悉的玉辂。 漪乔的心霎时狂跳得厉害。 行动快于思考,她一头扎进了前面厚厚的人墙,几乎是抖着手拨开人丛,费劲力气挤到了最前面。 隔着两排护卫,她清楚地看到,玉辂已经停下,珠帘被内侍恭敬地掀起。 一个颀长秀拔的身影缓缓而出。 刹那间,她只觉天地静止,声息尽熄。 周围的人群和嘈杂全都不存在了,她的全部感官,都系在了那个人身上。 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那个她跨越了五个世纪才见到的人,那个支撑她一路破除险阻咬牙挺过来的唯一缘由。 呼吸凝滞,目光定住。 几乎是一种本能,她冲口就要喊出他的名字。然而喉间刚发出一个音,她就再次呆愣住了。 从玉辂里又下来了一位华服女子,他含着笑亲昵地和她低声说了什么,随后二人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孔庙。自始至终,他都没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 漪乔看得很清楚,那女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也不愿去想。 为什么她觉得他们那么亲密?为什么她觉得他待那女子一如待当时的她?所以……其实他并不需要她,是她一厢情愿了么? 刚才沸腾的血液此刻尽皆凝结成冰。她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涣散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因为一路风尘而越显脏兮兮的粗布衣服上,无声地告诉自己要相信他,毕竟事情还没搞清楚。 要知道,一直坚持的信念轰然倒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围观的人已经散去了不少,而漪乔却仍是木木地站在那里。 恍惚间,她忽然感到有人从后面攥住了她的手腕,旋即往后稳稳地拉了她一下。 她这才发觉刚才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若非被拉住,她说不定就被撞倒了。 原来她刚才竟出神至此。漪乔头痛地按了按额头。 她下意识地拧动手腕,想摆脱钳制,可她越是挣扎,对方就攥得越紧。她正心烦意乱着,此时没多少好脾气,狠命甩了几下之后,对方铁钳一样的手仍旧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好像黏在了她手腕上似的。 历经了刚才的事情,她原本便憋闷得慌,此刻心里积压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猛地一转身,看都不看,抡起拳头就狠狠砸了过去。然而她这么做的结果,也只能是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送到对方手里而已。 漪乔双手被牢牢钳制住,气恼之下屈膝抬腿就朝对方的要害部位顶了过去,与此同时猛地抬头怒瞪向眼前之人,暴喝道:“巴图蒙克你有完没……” 抬到一半的膝盖猛地收住,漪乔大张着嘴,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想必大家也看粗来了,这个章名是从陛下的角度取的,不过小乔可能会怨念一把:我是回锅肉嘛?╭(╯^╰)╮咳咳,话说小乔乃要是真的踢下去,就惨了……而且,乃见面第一件事居然喊的是别人?不知道某人肿么想哈【拍肩~话说最近听了js的《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觉得跟陛下和小乔的这段经历挺契合的,满满的温暖和感动,码这章的时候就在听这首歌的说~~~xd那未婚夫不素我杜撰的,当初确实是因为孙伯坚病不能娶,才间接成就了陛下的这段帝后佳话撒~所以真的是无巧不成书~下面是解释和考据------ 腾格里神——腾格里在蒙语里是天的意思,蒙古人有对天空的崇拜,认为腾格里神(也就是天神)是永恒的最高的神。 忽迷思——就是马奶酒,性温,营养极其丰富。 根据朝鲜官员崔溥在《飘海录》里的记载,陛下曾在弘治三年三月初九的时候亲自前往国子监祭孔。我这里把时间延后了一下。话说上面虽然说陛下去的是国子监,但因为孔庙与国子监相邻,可能就顺道记成了国子监。毕竟有正儿八经的孔庙,当然还是去那里祭孔比较合理。 ☆、第一百三八章 陛下的秘密 漪乔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眼眸可以拥有如此大的魔力。 海的阔远幽邃、夜的宁谧深沉已经不足以言状其万分之一。只要目光稍微触及,便会即刻被整个吸附着跌进去,让人忘记挣扎,也根本不想挣扎。 她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琉璃眸,明亮的天光在她漾着潋滟水波的眼眸里映出微颤的晶亮光点。已经凝固了的目光里,逐渐有瞬息万变的情愫激荡开来。 那双琉璃一样的眸子,较之三年前,更加夺人心魄。仿佛带着某种岁月洗练后的静穆,只要与之对上,便能轻易地看进人的灵魂深处。 微醺的和风拨弄着道旁枝桠上的绿叶,发出一阵“飒飒”的轻响。蜜色的阳光羽衣一样无声地披落在眼前人的身上,与他内里的气质相得益彰,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黁深静。只是这么看着,便令人整颗心都变得柔软安舒。 整个世界似乎都不复存在了,唯余她眸底映着的那个人。那个温柔入髓的人,那个以玉成就的人。 虽是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容,但那样的气度与风姿,却是再无人能拥有。那是平凡的外貌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的。 他如今已经褪去了三年前的少年神骨,变得愈加成熟内敛。眉目之间的那份沉静,更是如同紫藤萝瀑布之下沉淀出的最深的一抹色调,悠远又安谧。 这种大脑完全放空的状态,漪乔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片刻之后,她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 她刚才对上那双眼眸的一瞬间,便认出了他。即使他们已经分离将近三年的时间,即使他改换了容貌,她也一样万分笃定,他就是自己历尽千辛万苦也始终坚定地要找到的那个人。 而刚才漪乔怔愣的时候,他也一直缄默不语,直到现在都没有开过口。两人都不作声,只互相凝视着对方。 她的手腕还被他牢牢地攥在手里。漪乔略微垂眸,试着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发现他并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两只手像铁钳似的钉在了她腕上。 他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连平日里说话都是轻声慢语,这么霸道的动作,他是鲜少做的。也正因为他刚才钳制她的动作太过霸道,再加上她昨日才刚遇到巴图蒙克,所以她刚刚才会下意识地以为是巴图蒙克。 想起她刚才差点抬腿就狠顶过去,她不由感到一阵窘迫。可她突然记起来她似乎还在别扭着,于是当下又想盘问他孔庙前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17节 抬起头正要张口,却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又莫名收了声。 他们分离这么久,难道一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这个? 漪乔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她如今心里的情绪复杂难言,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之间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开口,这么长时间的静默也让她愈发无所适从。 漪乔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决定从眼前说起,打开话匣子:“那个……你先放开我,咱们有话慢慢说……” 面前依旧是无尽的沉默,他的手更是分毫未松。只是,他的眸底似乎有莫测的暗芒一闪而逝。 漪乔将不解的目光投向他,随即垂下眸光,心念一转,隐约猜到了什么。 “你刚才为什么不先叫我一声?万一我没有收住,你不怕被误伤啊?”漪乔觑着他,继续试着跟他说话。 他依旧不出声。 漪乔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开口。如此,也就更加印证了她心里的猜想。 “怎么三年不见,变成哑巴了,”她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暗中观察他的神情,“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仍是不答话。 漪乔看着他那愈加幽深的眼眸,顿时一阵心虚。她知道当初她走的时候就留下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没有解决。事实上她之后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怕伤他更深,心里极其歉疚。 如今看来,她是真的需要解释一下了。 原本想舒缓一下气氛的,但想起当初诀别时她带给他的绝望与痛苦,她的心就不由一揪,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只望着他,软软地道:“你……真生气啊?是不是因为我当初放弃求生选择离开?我也不想的,对不起……我怎么舍得抛下你,当初那么做是有原因的。你……你要不要听我解释?” 他只是注视着她,不说话。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好吧,不愿意听的话也不会来找我了,”漪乔无奈地叹口气,对于眼下的自问自答很是郁闷,忍不住轻声嘀咕,“哼,你生气我还生气呢,刚才在我眼皮子底下跟人家那么亲昵是怎么一回事……” “乔儿。”他眼帘低垂,突然出声唤她,语调看似平静,却仿佛在强自压抑着什么。 漪乔的心跟着猛地一颤。 她历尽了多少挣扎痛苦、费尽了多少努力才听到他这一声“乔儿”。她此刻只觉得,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听到他这么叫她,真好。 随即她又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样,现在他终于肯开口了。 漪乔投去询问的眼神,认真凝视着他,等着下文。 “今年的最后一批望春花,前阵子也已经尽皆凋零了。”他眸光锁在她身上,幽幽地道。 漪乔微怔——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然而怔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略一思忖后,不禁喟然一叹。 他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在暗寓年岁的流转。年年花开花落,摆在他面对的,只有看不到希望的等待。若非抱定一份不可撼动的执念,是不是早就倦了,放弃了?将心比心,如果换做是她在绝望里苦等他三年,会是怎样的心境? 漪乔敛容,正了辞色凝望他片刻,旋即一抹淡笑扫过唇角:“可是,黄桷兰很快就要开了。嗯……今年,我们可以相携着一起去赏花,赏遍四季的花,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好不好?这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的眸光微微闪动,平静的面容背后似乎潜藏着滔天的浪潮。 “你知道么?离开的这些日子,我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你,就算是和你无关的,也会拐着弯儿地想到你,”漪乔微垂的目光变得悠远,“我总觉得黄桷兰下有你的身影,总觉得到了那个点儿,我就应该去做一份夜宵给熬夜理政的你备着。可每次起身之后才恍然想起,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天气稍微一变,我就在想你有没有及时添加衣物,你体质偏寒,受不得半点冻,上次罚跪奉先殿受了寒气,就病了好久。每次吃饭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担心你会因为忙于政事耽搁用膳。你总是这样,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一忙起来就顾不得自己吃不吃得消,以前好歹还有我在身边看着你……” 听着她呢喃似的的低语,他静静地凝眸望着她,一双漂亮的眸子越加幽深不见底。然而他的情绪却并未在面上有所显露:“可乔儿当初还是选择了离我而去不是么?乔儿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之前也答应了不会离开,不是照样食言么?这次?难道还有下次?” 漪乔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点发懵,赶忙摇头:“没有了没有了!我说了那是有原因的,只是当时觉得不告诉你最好,所以……而且,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那如果回不来呢?”他盯着她的眼睛,心里不由泛上一股后怕。 漪乔怔忡了一下,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她当时走的时候,根本没敢奢望自己还能回来,只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蓝璇能再次将她送回来,这一点无疑让她既惊又喜。只是,她至今都没想明白这其中的玄机是什么。青霜道长当初也跟她说机缘已不可得,她回去之后基本是不可能再回返了。 “你说,那玉佩为什么能再次把我带回来呢?”她心里想着,就把疑问说了出来。 他垂了垂眼眸,低沉出声:“所以我说,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好好好——连老天都在帮你,”漪乔尾音一顿一扬,冲他笑了笑,随即看了一下四周,“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吧,总不能一直在大街上这么拉拉扯扯的……” “乔儿不想和我拉拉扯扯?” “不是……我只是……我,”漪乔哭笑不得,无奈地瘪瘪嘴,“咱们换个地方拉拉扯扯吧好不好……” 他没有提出异议,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握在手里的她的手腕,牵起她就往前走:“到地方再好好解释。” 漪乔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他是让她解释当初选择离开的原因。她目光飘向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又看看往来的路人,紧走几步追上他,尴尬地小声道:“你先松手,咱们并排走,我又不会跑掉……” 她可没忘记,现在这是在古代的大街上。 他的步子忽然顿住,转眸看她一眼。漪乔以为他会说什么,哪知道他又转回去继续往前走,与此同时,她骤感他牵她手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漪乔无奈地看着他的侧影,只得乖乖任他拉着。 不过让她郁闷的是,刚刚似乎是她要盘问他来着,怎么转回头又变成她没理了? 他带着她一路左拐右绕来到了吉安客栈。昨日还大门紧闭的客栈,如今已经开了门。只是并不做生意,楼上楼下都是空空荡荡的。 他挽着她走进来,里面几个店伙计模样的人朝着他们恭敬地行了礼。他们几人虽然衣着普通平常,但一个个行止有度,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其中有几个,漪乔之前在这里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 “乔儿先去沐浴更衣,换掉这身行头。”他上下打量她一番道。 第218节 漪乔轻应了一声,继而将目光移向他仍旧牵着她的手上,又抬头看向他。 他眸光微动,自是会意。略低眼眸,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松开包覆,带着绕指的柔暖缓缓收了回去。 “乔儿收拾停当,就来我常住的那间厢房找我。”他又望了她一眼,才转身上楼去。 漪乔一路风餐露宿的,眼下比逃荒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确实需要仔细沐浴一下。 半个时辰后,沐浴完又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漪乔轻轻叩了叩二楼一间厢房的门,随后便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由于头发尚未干,她就没有绾起来,只暂且披下来,散在了肩上。她如今沐浴完顿感神清气爽,一扫一路上的晦浊风尘。加之已经见到了他,心情轻松很多。 祐樘收回游离于窗外的视线,转首看向面前的人。 一袭薄荷色的曲水纹妆花璎珞纱长裙勾勒出窈窕玲珑的身形,衬着莹白细腻的肌肤越显干净清爽。素净的面容上不施粉黛,少了一分逼人的明艳,却也多了一分清水芙蓉的净透。整个人显得优雅大方,进退有据。 那双眼眸一如三年前那样清湛澄澈,眸光流转间,灵气自溢。 虽然同样拥有一副出众的容貌,但另一个人的小家碧玉却是全然不能和她相比。他当初搜寻人选时,之所以决定让她来占住太子妃的位置,除了看重她的行为处事之外,也是因为她尚佳的姿容和气质。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为自己选了一位妻子。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是让我来找你么,怎么我来了你又不说话,”漪乔上前执起他的手,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可怜兮兮地望向他,“对了,能不能……先让我吃点东西,我好饿……” 她自从回来之后就没吃过一顿安稳饭。之前是在大草原上颠沛,后来是跟着吐鲁番使团没日没夜地赶路。而他们吃的食物她毕竟吃不惯,很多肉食都带着腥膻,但是为了果腹为了蓄积体力赶路,她不得不勉强自己吃一点。而且她能找到愿意捎她一程的顺风车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怎么能再挑三拣四的。掉队之后,她统共也就吃了两个馒头,还小心地存着最后一个又冷又硬的不敢吃,怕自己断粮。 漪乔手执筷子,望着面前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一路上所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又浮上心头。她突然发觉,原来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可以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她如今的感觉,就像是受了委屈吃了苦之后,见着亲人一样。 忽然觉得鼻子泛酸,她赶忙埋下头去扒饭。她感到很是窘迫,心里暗暗数落自己怎么这么孩子气,可还是有几颗泪珠无声地滚了出来,她只好把脸埋得更低。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时经历的时候不觉得苦,等到境遇转好之后,反而更容易激起心底潜藏的脆弱辛酸。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人从后面环住了她,继而轻轻扳起了她的身体。她极快地用手背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祐樘慢慢扳过她的脸,面上的神情变得复杂难言,为她拭去泪痕的动作不自觉地放得十分温柔。他温煦的声音低低溢出:“乔儿受了很多苦,是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吃的这点苦,跟你的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漪乔说话的声音略带沙哑,敛容看向他,认真道,“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顿了一下,模棱两可地道:“乔儿说呢?” 漪乔叹口气,将当初她不得已离开的缘由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 “事情就是这样的,”漪乔垂着眸子也不敢看他,“我当时只以为自己永远都回不来了,所以想着做得绝情一点可能比较好,就干脆不告诉你真相,让你以为我只是找到了回去的方法想要回家——让你恨我可能会少一些牵绊……” “可是当初乔儿不也没有绝情到底么?” 漪乔有些窘迫:“是……或许是还不够狠心……我想着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的时候,就再也不忍心了……” “就算乔儿狠心到底,你觉得我真的会恨你么?” 她抬头睁着一双微红的大眼睛看向他,思忖一下,摇了摇头:“不会。你没那么不了解我,而且你那么聪明,没那么好骗。不过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回去之后,我一直魂不守舍的。我隐隐能感觉到,你在等我。” 静默片刻,他才再度出声:“我是在等你。虽然久了点,但还好,我等到了。” 漪乔低着头不说话。 “我也能理解乔儿当时的心情,但若日后仍是这样出了事还瞒着我,说不定我就真的不理你了,”他尾音未落,便又站起身为她布菜,“乔儿快用膳,吃完再解释另一件事情。” 他站起来的时候身体轻微地晃了晃,只是漪乔低着头,所以并未看到。 “啊?我不是解释完了么,”她愣愣地抬头,“还有另一件事?” “嗯。”他应得理所当然。 漪乔想了又想,仍是一片迷茫:“没有了吧?” “有。” “可、可是,真的没有了啊……” “有。” 漪乔看他一脸笃定,试探道:“那要不,你提示我一下?” “乔儿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我说有话慢慢说啊。” “前面。” “好像是让你先松手……” “近了。” “呃,我之前还说话了?” 他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说了。” “我说什么了……哦!你说的是我吼的那句啊,”漪乔突然喷笑出声,揶揄地看向他,“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的动作一滞,随即又继续神色镇定地为她布菜,不置可否。 “我会以为你是他是因为,”漪乔看着他那个样子,忍不住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谁让你当时力道那么大,那种事情更像是巴图蒙克做出来的。而且我昨日才刚见过他,就下意识地以为我又碰上他了。”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乔儿倒是挺了解他的。” 漪乔怔怔地张着嘴看他。 “那后来乔儿发现是我,不是一样让我松手么?所以,合着我与他是一个待遇?”他挑眉看向她。 第219节 “那……那肯定不是啊,”漪乔干笑一下,“那不是因为场合不宜嘛……你要是觉得没占到我便宜心里不平衡的话,回头可以补上嘛。” 她见他忽而凝眸,神情奇怪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贼兮兮地笑道:“不过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现在?” 说着,她不怀好意地笑着,作势就要倾身抱住他。然而她的动作却被他半路拦了下来。 漪乔目露不解,不禁笑道:“我怎么觉得我在非礼你似的。你这是害羞了么?” 他略顿一下,自若道:“乔儿觉得可能么?” “不可能,脸皮这么厚的人怎么会害羞。那是怎么回事?嗯……你不觉得我们分别这么久,应该好好抱一下么?” “原来乔儿这么想调戏我,”他唇角勾着一抹淡笑,“日后有的是机会。我要尽快回孔庙去主持大局,不能在此处久留。等释奠礼毕,我们就一起回宫。” “回宫?呃,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你了——现在的皇后你打算怎么办?” “她就在我面前,何来怎么办,”他凝望她片刻,幽邃的眼眸深处,温柔的缱绻丝一般地化开,“我的皇后,只你一人。六宫之中,也独你一人。至于旁的,乔儿就不必管了。” 他说着便站起身:“乔儿先在此用膳,过会儿自会有人来接你。” 漪乔隐约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不由蹙了蹙眉,抬手拉住他脱口道:“你怎么了?” 他的身体似乎僵了僵,保持着离去的姿势半晌不动。 漪乔望着他的侧影,面色认真地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他略侧首,眸光凝在她身上。 漪乔突然心头一震——她清楚地看到他漆黑的眼眸里划过一簇火苗似的灼热。 他是个极善于隐匿自己情绪的人,以至于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不管心里的波澜怎样翻涌,表现出来的永远只有两分。 她以前从未在他眸子里看到过这种情绪。 漪乔正惊诧间,她握着的那只手突然反握住她,继而她就感到下巴被迅速抬了起来,不等她搞清楚怎么回事,他的唇就压了下来。 无休止的辗转厮磨,似乎要磨尽这三年来的思念和苦痛。他侵略性十足地直接撬开她的嘴,和她小巧的舌头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漪乔对他这疾风骤雨似的吻有些不适应,来不及回应便被整个席卷进去,毫无招架之力。 他双手牢牢扣住她的肩膀,不断加深这个吻。漪乔的身体不自主地后倾,最后被他完全抵在了身后的桌沿上。 两人的呼吸亲密地缠绵交织在一起,气息都愈加凌乱粗重。 虽然漪乔并不清楚在她缺席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很苦。所以即使她的唇瓣被他吮咬得有些发疼,她也没有打断他,只是任由他动作。 她双臂轻轻勾住他的脖颈,试着逐渐去回应他。 看着她晶亮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的他的身影,祐樘眸子里的风暴迅速勾连天际,好像要吞了她似的。 漪乔觉得头脑越发昏沉,身体因为缺氧变得越加软绵。他似乎也感受到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眸光闪了闪,终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直起了身。 “乔儿休息片刻,我先行一步。”他低柔和缓的声音还飘散在空气里,但是等漪乔一边扶着桌子大口喘息,一边抬头看去时,却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等到漪乔暗中被送到孔庙的时候,释奠礼已经结束。她有些懊恼没看见他穿戴衮冕主持释奠礼的样子,不过她更好奇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去了哪里。 她原本以为那是祐樘找人易容的,但没想到原来那就是那身体的本尊。虽然她自己的经历就很玄妙,但亲眼看见回魂这种事情仍然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他不让她插手此事,她也就选择闭口不问。 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况且这事一直都在他在幕后操纵。 至于孔庙前的一幕,自然是做戏给众人看的。当时反正时辰尚早,祐樘进到孔庙里之后,就找托词腾出工夫,易容后悄悄出了孔庙。 就在她站在人群里发愣的时候,他已经暗中做好了这一切。 只是漪乔不明白,他怎么知道她会在最近回来,还派人搜寻她的踪迹。而他解释到这里时,便不愿再说下去,漪乔怎么旁敲侧击、撒娇卖乖都没用。她心里不由纳闷儿:莫非他会算卦不成? 漪乔是和祐樘一起乘着玉辂回宫的。那万人空巷的盛况和大明皇室的阵仗,让她不禁想起了他们成婚时他亲迎她进宫那日的情景。 不过,虽然同样是进宫,甚至连路线都基本一致,但上次她是以太子妃的身份,而这次,她已经升级为皇后了。她身边的人,也早已经由太子跃升为了天子。 几个时辰前她还被卡在人潮里瞻仰天子的卤簿大驾,眼下她却已经和天子坐在了一起,成为被簇拥的那个。 不过……漪乔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不禁笑了笑。 “乔儿可是因为再次与我同乘一辂,所以喜不自胜?”他又把她拉得近了些,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再自然不过。 漪乔一噎,随即望了望头顶华丽的顶盖:“还好吧。” “不过我刚才笑的不是这个,”她干咳一声,“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好像在内心里从来没把你当做太子或者是皇帝。呃……是不是有点不分尊卑?” 他看着她装出一副怕他治罪的样子,模仿她刚才的语气道:“还好吧。” 漪乔脸色一黑。 “那乔儿将我当做什么?” “当然是老……夫君啊。”她赶忙改口,圆场一样笑得一脸灿烂。 “老夫君?乔儿嫌我老?”他冲她略挑了挑眉。 “怎么可能,”漪乔偷笑一下,又佯作认真,“我要是嫌你老早就嫌弃了,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比我大五百多岁呢。” “听乔儿这么说,怎么感觉我像个老妖怪似的。” “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漪乔小声嘀咕道。 “既然乔儿这么想,那么,”他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唇畔的浅笑温软似水,“再过些日子,乔儿就搬过来跟我这只老妖怪一起住吧,看我会不会把你吃了。” “你是说让我住进乾清宫?” 第220节 “嗯。”他垂眸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流连。 “这样……这样会不会太明显、明显了点……”漪乔面颊微红,有些结巴地道。 他这是要秀恩爱么? “难道乔儿想每日都往乾清宫跑,或者让我每日都往坤宁宫跑么?搬过来和我同住是最方便的法子。至于明显不明显的,”他眸光一转,“我们不是一向都很明显么?” 漪乔缓缓眨了眨眼睛,已经不知道要如何接话了。 她没记错的话,坤宁宫和乾清宫都在紫禁城的中轴线上,中间就隔了个交泰殿,其实离得很近的…… 漪乔瘪瘪嘴:“那让我先在坤宁宫住几天吧,我还没在那里住过呢……你怎么了?”她忽见他收回手,面色苍白地扶着锦垫压抑地喘息,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漪乔立即敛容正色,扶住他的手臂,担忧地望着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缓了几口气之后,才慢慢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最近政事冗繁,累了点——回宫之后我要去处理一下吐鲁番使团的事情,乔儿先回坤宁宫休整一下。” 漪乔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自从他卸掉易容之后,她就发觉他的气色实在是差得很。她原本也想着是他体质问题加上不注意调养,但现在却开始怀疑另有隐情。 但她也了解他的性子,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她,所以她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想着反正她现在已经回来了,可以随时照顾他。 如今坤宁宫里的宫人,都不是原先在东宫时的那一批了。祐樘为了少些麻烦,就干脆将她身边原来跟着的老人调到了别处,完全换了一拨新人。 漪乔之前给王皇后请安的时候进过坤宁宫,对这里不算全然陌生。但瞧着满殿陌生的面孔,她仍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慈庆宫和坤宁宫自是不能比的,但她突然有些怀念住在慈庆宫的那些日子。 不过,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是祐樘,他是这个皇宫的主宰更是整个天下的主宰,他们再不用像当初那样处处提防着朱见深的刁难和万贵妃的暗算。而这座冰冷的紫禁城,也因为他这个主人而变得更像一个家。 正在漪乔出神之际,绿绮规矩地进来朝她行了个礼:“启禀娘娘,沈尚仪在外求见。” 1.释奠礼——祭祀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典礼,称为“释奠礼”,其实就是祭孔啦~2.祭孔典礼的规格分为大祀、中祀、小祀,根据《大明会典》可知“凡服。大祀冕服。中祀皮弁服”,成化、弘治年间,祭孔仪制已经有升为大祀的趋势,尤其陛下特别重视“以儒治国”,所以陛下亲临祭孔时,穿着应该是这样的——服衮冕、通天冠、绛纱袍。这一身必须又肃穆又霸气~~~xd ☆、第一百三九章 蜜糖与黄连 漪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了想,自己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好像没听说过尚仪局有这号人。不过六尚有人事调动也是正常,想来是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上任的。 说起来,尚仪局作为六尚局之中地位较高者,总领后宫中的礼仪事宜,其一把手平日里更是多随侍皇后左右,赞襄后妃,所以担任尚仪的女官与皇后的关系不可谓不密切。 这位新上任的尚仪她没见过也不打紧,到时候不露声色就是,对方也不会知道这后位上已经换了个人,而她这次就权当混个脸熟了。 然而漪乔心里这么转着念头,等到见着来人后,就又是另一番心情了。 她刚回宫没多久,口干舌燥的,此刻正端坐于上,给自己沏了一盏茶,本打算捧起茶盏饮一口润润嗓子。可等她一转眼瞥见侍立于下的人时,动作就顿时硬生生地僵住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这是她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念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沈尚仪就是当初在宫外时曾和她与祐樘有过一面之缘的沈琼莲沈姑娘。 虽然对漪乔来说,这件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一年,但因为当时这位沈姑娘语出惊人,思想先进得让人咋舌,故而她对她的印象十分深刻。更何况,当时祐樘还借着和这位沈姑娘的攀谈故意逗她,她就更是记忆犹新了。 三年过去,这位当初便端雅清丽的大才女,如今更是出落得丰容盛鬈,瑰姿清逸。只是可能因为经历了几年的宫廷生活,她身上少了些当年的恣肆和洒脱。 凭着她的才华,能坐上尚仪局的头把交椅,漪乔一点也不奇怪。只是,这未免也太巧了点。她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沈姑娘会成为日后协助她打理后宫的人。 她记得祐樘当年初见这位沈姑娘时就极是欣赏,那现在她进宫了,又每日都离得这么近,不是更…… 沈琼莲送来了几本佛经和卦书,说是她之前让她寻来呈给她的。这明显是之前的皇后吩咐下来的事情,只是漪乔忍不住想:她这到底是信佛还是信道? 沈琼莲走后,漪乔边喝茶边思忖,越想越觉得关于沈琼莲的事情,是自己小心眼了。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来干活的,她就因为之前的匆匆一面就在心里闹别扭,实在是不应该。她离开都快三年了,中间这么长的空窗期,如果要出什么事早就出了,不会相安无事到今日。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漪乔就豁然很多了。诚如祐樘所说,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休整一下。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过来,尽快熟悉现在的环境。 身份提升之后,漪乔最大的感受就是行礼行得少多了。除却太皇太后不论,她如今的身份可谓是登峰造极了,在宫里行走基本不需要行礼,只需要淡定地接受宫中众人的行礼。 她收拾停当之后原本是要去找祐樘的,但是听宫人们说召见使团的事情尚未结束,便只好耐着性子等到了晚上。 终于等到他那边散场,漪乔连晚膳都没用,就直接赶去了乾清宫。由于嫌麻烦,她也没让太监通禀,就径直朝着东暖阁而去。宫人们对此也都见怪不怪,只规矩地行礼退让。 然而她刚踏入东暖阁,就见祐樘正侧身和一个紫色的身影在说着什么。 漪乔脚步顿住,容色微敛地立在了门口。 绿绮也跟着停了下来,低头瞄了一眼面前的情景,随即又恢复了垂眉敛目的恭顺样子。 祐樘瞥见了漪乔的到来,含笑示意她走上前来。漪乔迟疑了一下,才徐徐移步,碍着周围有不少宫人在,她中规中矩地朝祐樘福了福身:“臣妾见过陛下。” 那一身紫色宫装的人冲祐樘躬身告退,转身走到漪乔面前时又大方地见了礼,这才趋步退了出去。 祐樘亲自上前扶着漪乔平身,随即扫视在场的众人一番:“吩咐御膳房将晚膳传到此处,朕要与皇后一起用膳——你们都下去吧。” 绿绮一直暗中注意着他目光的流转,却失望地发现他的视线始终未在她的身上有所停留。不过,她倒是发觉陛下对待皇后的态度似乎与之前相比略有不同,只具体哪里不同她一时也说不上来。绿绮心里念头百转,却并不露声色,只是随着其他人一起应了一声,继而安静地退了下去。 “此间已经没了外人,乔儿还拘谨什么,”祐樘唇角挂着一抹淡笑,伸臂揽住一言不发的漪乔,“难道是等得太久,生气了?嗯?” “你是在办正事,我有那么不懂事么,”漪乔垂眸看着他身上未来得及换下的皮弁服,“我就是突然有些不适应。你知道我刚才站在门口在想什么么?我觉得我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之后,我们就突然从东宫换到了乾清宫。而你,也已经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手握至高权柄,坐拥万里河山。” 他低头见她有些微出神,不禁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唇畔一丝丝漾开的笑容温柔到骨子里:“我再是高高在上,乔儿也永远会是那个唯一站在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的人。” 她抬眸看向他。他虽是含笑出言,但漪乔能感受到,他说这话时是极其认真的。 “怎么,乔儿对自己没信心么?”他的怀抱圈得紧了些,笑望着她。 “谁说的,”漪乔突然回神,对上他的目光,唇角一勾,“你刚才所言甚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随即作出一副思索状:“你说……我能不能成为一代贤后?” 第221节 “要我说实话么?” “当然了!” 祐樘似是沉吟了一下,面上一派纯然真诚;“私以为,乔儿更有可能成为……一代‘闲’后。”他刻意在那个“闲”上加了重音。 漪乔即刻便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极快地斜了他一眼。但随即想想,他说的好像又有点道理…… “乔儿若是真想做人人称道的贤后,那首先为了乔儿贤德大度的名头,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地顺了内外的意,纳几位妃嫔封几位美人,把后宫都充实起来……” 漪乔看着他那明显装出来的为难之色,忍不住凶巴巴地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他见到她的反应,不知想到了什么,霎时低笑出声。漪乔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眼珠子转了转,凑上前去,甜甜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瞪人的样子也显得异常可爱呀?” 他面上仍是收不住的笑,一脸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是。” 漪乔脸色一沉。 祐樘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嘴角噙笑:“想必乔儿也当知道吐鲁番使团进贡了几头狮子的事情。我之前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活狮。今日一见之下,心中也不禁惊叹。或许是由于印象过于深刻,方才乔儿那样的神态和语气,竟让我不由想起了今日所见的那头母狮……” 漪乔囧了一下,一下子拿下他的手,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怒视向他:“你这是在说我是河东狮,跟那母狮一样凶嘛?” “绝对不是,”他否定得十分坚决,“对我来说,那母狮跟乔儿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漪乔嘴角抽搐:“你你你……” “你说,我很凶嘛?”她按住他的肩膀,一脸凶相。 他的眸光在她面上转了转,唇畔的笑意不变:“怎么会。” “那我不是河东狮吧,”漪乔见他开口要说什么,连忙一眼瞪过去,“快说不是!” 他垂了垂眸,继而微笑摇头:“当然……不是。” 漪乔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正欲收回手,却不防他身体一个前倾,骤然伏在她耳畔轻轻吐息:“其实,我方才以为乔儿是看见我和沈学士说话而吃醋了呢。” 方才那个身着紫色宫装的人,就是沈琼莲。 “我那是还没顾得上和你算账,”漪乔冲他扬了扬眉,“我问你,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她记下了一些我召见使团时的琐屑话语,我让她回去整理一下然后呈给我。” 漪乔有些吃惊:“你是说,刚才你召见使团的时候她就在你身边?” “嗯,她从乔儿的坤宁宫出来之后,就被我召来了这里。” “可是你难道不觉得,这种事情交给执掌笔札案几之事的司籍会更好?” “她之前做的就是司籍,后来升为了尚仪而已,”祐樘继续解释道,“故而之前这事一直是由她来做,我看她做得挺出色的,就仍交由她来做。” 漪乔知道,随时记录御前言语也是女官的职务之一。而这些女官一般都会随着皇帝一起上朝,随侍左右,就跟贴身秘书差不多。 漪乔凉凉地瞥他一眼,旋即一本正经地谴责他:“那岂非相当于又让人家多做了一份额外的差事?你怎么这么不懂得体恤下属呢!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啊……” “我体恤了,”祐樘看着漪乔那被噎住的表情,继续道,“我会额外给她一些赏赐。并且后宫空虚,也无妃嫔拜见中宫之事,平日需要赞襄之处不多,基本不会影响什么。” 漪乔撇撇嘴,把目光别向了一旁。 他看她那别扭样子,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即捧着她的脸温声道:“乔儿这是对我不放心,嗯?” 漪乔的目光在他面上流转一番,无奈地沉了一口气:“我突然发现,夫君太优秀了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太容易招蜂引蝶。” 他含笑道:“这不正说明乔儿的眼光好么?不过话说回来,如我这般守身如玉的人,难道乔儿还不放心?” 漪乔斜他一眼,随即看着他漾着笑意的眼眸,突然伏进他怀里抱住了他。她的手臂一收再收,抱得很紧很紧。 虽然她已经提前知道了他一生都只娶了她一个,但其实心里还是难免会敏感。毕竟,当自己的丈夫手握坐拥千万佳丽的特权时,相信哪个妻子心里都不会踏实。 左拥右抱、莺燕环绕,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这一点漪乔很明白。所以,她内心里也更加珍视这份几乎可遇而不可求的爱。 一阵剧痛忽然袭来,祐樘眉头紧蹙,面色瞬间一白。他下意识地紧抿着唇阻住自己出声,勉力调整气息以免漪乔发现什么异常。玉雕一样的手微颤着抚上她的后背,他并没有推开她,而是随着眸光一敛,手臂狠狠一圈,紧紧地回抱住了她。他忍受着隐秘的极端苦痛,呼吸轻颤,安静地、慢慢地伏到了她的肩头。 虽然身体是痛的,但相比于之前那种从心底漫溢而出的凄绝苦涩,他觉得此刻自己已经是幸福的了。 那几近绝望的等待彷如梦魇一样折磨了他那么久,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仍有些恍惚,不太敢相信她已经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他想由衷地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可他眼下连呼吸得长一点都会痛得颤栗,一个微笑更是有心无力。 漪乔感受到怀抱里的身躯清瘦异常,即使是隔着层层衣料,也跟抱着一副骨头架子一样。之前只是瞧着,她虽然也看出来他消瘦了很多,但不知道竟是到了这个程度。她一时心酸不已,抱着他的手臂都有些颤抖。窝在他怀里,漪乔鼻腔里酸涩难当,眼底涌上一股泪意。 一个每日锦衣玉食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她无法想象这将近三年的时间他是如何度过的。 她心中歉疚万分,可是喉间又似乎被什么堵着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他们在这么长久的分别之后的第一个拥抱,两人一时都沉默着不开口。 未几,听到外面通禀说晚膳已传到,漪乔拿脑袋在他肩头蹭了蹭,哑着嗓子闷闷软软地道:“祐樘,快去换身常服,我们一起去用膳——嗯……我想提一个很小很小的要求……晚上你若是政事不多的话,就……就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祐樘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想要出声答她,可几次启唇,要出口的话语都被身体上的疼痛逼了回去。 漪乔见他半晌不出声,不由松了怀抱回头看他。然而这一看之下她就被吓了一大跳。 祐樘拦着漪乔不让她去宣太医,只说过一会儿就好。漪乔狐疑地看着他,想起回宫途中他也是正和她说着话就突然身体不适,好像是心口痛似的,心里的疑惑不由更重,越发肯定他是刻意瞒着她什么。 祐樘略一迟疑之后,终是没有答应她那个小小的要求,不过安慰她等他手头上的事情忙完,就去坤宁宫找她。晚膳之后,他休息了一会便又继续埋首于成堆的奏疏里。漪乔心里虽然不情不愿,但又怕耽误他的正事,只好蔫儿蔫儿地回了坤宁宫。 “娘娘,”绿绮一见到她便立即迎上前来,“奴婢有事禀报。” 漪乔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屏退了左右,示意她有话直说。 第222节 “方才沈尚仪又去见了陛下。”绿绮垂首,话说得言简意赅。 漪乔收拾起刚才沮丧的心情,眸光一转,意味不明地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忽然一笑:“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娘娘的吩咐,奴婢怎敢怠慢。” 漪乔面上闪过一抹思考之色——听她这话的意思,以前的皇后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沈琼莲?怎么会这样? 若果真如此的话,那不外乎两种原因:一是她将沈琼莲当作了自己的情敌,二是她担心沈琼莲会有上位的一天从而威胁她的地位。但无论是从情感上猜测还是从利益上猜测,都能得出一个结论:之前那位顶替了她将近三年的皇后,将沈琼莲当成了自己的威胁。 也难怪,一个才女兼美女,又如此受皇帝赏识,不起提防之心才怪。不过……这是不是也反映出,她想完全取代她坐稳皇后的位子? 还有眼前这个叫绿绮的宫女,她真的是在忠心为主探查消息?为什么她的感觉告诉她,这个绿绮没这么简单? 其实,她回宫之后心里的疑惑就是新旧叠加。看来,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她得尽快补补课了。 “既然如此,”漪乔面上笑意未收,一瞬不瞬地盯着绿绮,“那么你认为,如今这样的局势,本宫当要如何才是上上之策?” 绿绮显然谨慎得很:“娘娘和陛下的事情,奴婢不敢置喙。” 她虽然嘴上说不敢,但神情里却连一丝唯诺胆怯的意思都没有。漪乔心里做着思量,施施然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恕你无罪。” 绿绮隐隐觉得今日的皇后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她心里疑惑,感到自己突然开始看不透皇后的心思。不过抱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想法,她思虑了一下,回答得模棱两可:“回娘娘,或许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选择,娘娘只要做到心中有数就好。” “那就不怕会给人可乘之机?”漪乔紧接着又将问题抛给她。 “娘娘在陛下身边三年有余,一直盛宠不衰。陛下登基之后,后宫之中更是只娘娘一人。如此深厚的情分,不是随便谁都能取代的。就算将来陛下纳了妃嫔,娘娘也大可不必过于忧心。” 绿绮一早就从祐樘让她暗中监视皇后一事里看出,他对皇后并不像表面那么宠爱,而她平日里留心观察之下,也从皇后的行止言语间得到了印证。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她说这番话看似是在给皇后吃定心丸,实际上却恰恰相反。 只是她千算万算,却也没有算到如今眼前的皇后早就换了人。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漪乔随即又叫住了正要告退的绿绮,“对了,日后你不必再监视着沈尚仪那边的动静了。” 绿绮一惊:“娘娘?” “这种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想本宫?” “奴婢刚才虽然劝娘娘宽心,但不是让娘娘抛掉戒心,防人之心不可无,”绿绮一脸忧色,突然把声音压得极低,“难道娘娘忘记了纪太后么?” 漪乔心思一转,便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祐樘的母亲纪太后,就是一名女官。当年她作为战俘被充入掖庭后,因为出色的表现一步步坐到了内藏女官的位置上,之后便在朱见深某一次去视察时被临|幸,而她也凭借着这仅有的一次临|幸怀上了皇子。 当年的纪太后是女官,如今的沈琼莲也是女官。而且她现下的境况,要比纪太后当年有优势的多。绿绮这话说得够隐晦。 “什么叫‘让’?难道你还想支使本宫不成?”漪乔挑眉看她。 绿绮暗暗懊恼自己刚才因为一时疏忽用词不当,赶忙跪下来叩了个头:“奴婢情急之下失言,求娘娘莫怪。” “情急?看来你还挺忠心的,”漪乔轻笑一声,“你急什么,本宫还不急呢。大不了本宫回头和陛下说说,寻个借口把她调到别处就是了,一了百了。” “娘娘不可啊,”绿绮跪在地上脱口道,“如此一来,说不得会令陛下觉得娘娘是心胸狭隘之人,恐生出嫌隙来……” “得了,到底该如何本宫心里清楚,你退下吧,”漪乔倦意泛上来,掩口轻打了个哈欠,慵懒地从软榻上起身,随意道,“本宫要去沐浴了,过会儿还要迎接圣驾。” 背着漪乔的目光,绿绮低头狠狠地咬了一下唇。 漪乔瞥了她的侧影一眼,眸中光芒闪烁。 她刚才和绿绮的那番话多半是想试探她一下。她内心里其实是绝对信任祐樘的。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也就枉论爱他了。关于沈琼莲的事情,她完全可以坦然处之,和旁人再怎么过虚招都无所谓,但和他一定会有什么说什么,没必要在背后搞小动作。 当然,身处古代后宫这个向来是非多的地方,要时刻保持着八面玲珑的心思。虽然她现在椒房独宠,没有一群各怀鬼胎的小老婆和她斗,而且还预知到未来也不会有,但不代表她就可以不留个心眼。不过这心眼是对别人的,不是对他的。 漪乔原本是要等着祐樘的,但是奈何她奔波了一天,早就乏了,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祐樘驾临坤宁宫之后,见她睡得香甜,也不忍心叫醒她,转身压低声音吩咐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架子床上,动作轻柔地帮她盖好了被子。坐在床边凝视着她恬静的睡容,一缕浅笑渐渐晕染上他的唇角。 就这么看着她,他就觉得心里一片宁静安舒。他突然觉得其实老天待他不薄。虽然过往的岁月加诸他身上数不清的苦难,但是后来老天将她赐予了他。而无论未来还有多少苦难等着他,只要有她在身边,他的心总是暖的。 他从未后悔这两年多来的付出,只要能换得她回来,什么样的尝试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今晚,终于可以安心入眠了。他望着她,如是想。 他在她身旁躺下,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继而轻轻地把她揽在了怀里。睡梦中的漪乔无意识地动了动,突然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祐樘以为她醒了,哪知道她即刻又闭上眼,翻过身将后背留给他,继而虾米一样弓着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将自己的手臂叠放在他的手臂上,确认这个姿势牢靠又舒服后,就继续和周公下棋去了。 祐樘不禁哑然失笑,虽然感到这姿势有些别扭,但也由着她去了,只稍稍活动了一下手,为她把被角掖好,才放心睡去。 漪乔在外颠沛流离的这大半月里,不是忙着逃命就是疲于赶路,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好容易找到了组织,心情一放松,就睡得格外沉。祐樘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十分辛苦,估摸着她这一觉时间不会短,晨起的时候特意吩咐宫人们不要扰醒她,还在去跟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请安时,说皇后身体不适,帮她免了请安之礼。 周太皇太后见自家孙儿今日精神似乎特别的好,不禁有些不解——按说他和皇后伉俪情深,皇后身体不适,他应该面有忧色才对。而且她昨日才见过皇后,她随着祐樘去祭孔前来给她请安的时候,气色还挺好的,怎么才过了一天就不适了?难道是因为…… 祐樘看自己祖母言语神色间透出些微的暧昧,就知道她老人家想歪了。不过他自然也不会去解释,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如今他虚设后宫,却一直都没有皇嗣,这摆明了就是给人落话柄,只是大臣们被他当初三年丧期的借口堵着,暂时不敢说什么。而太皇太后是极其了解他的,她知道他当初那话多半是为了暂且堵住臣子们的嘴,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压下纳妃的事情,能拖就拖。归根结底就是他根本不愿纳妃,想一直独宠中宫。 祐樘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早就被自家祖母看透,但他也一早料定这种事情她老人家必定是看透不说透。她也在跟着众人一起等,等到他借口到期的那一天。而如今算起来,离三年丧期只剩下四个多月的时间。她老人家一定觉得他心里急得不得了,而抱着这样的心态,想歪也是必然的。不过在这种殷切盼曾孙的情况下,想来也是不会介意孙媳少请这一日安的。 而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也在尝试着释怀。毕竟漪乔当年中毒算是阴差阳错,真要追究起来,似乎谁都有错,但又怪不到谁头上去。祐樘相信经过当年的那件事之后,太皇太后不会再去为难漪乔。顶多就是焦灼之后归于无奈罢了。 漪乔回来之后,就很自然地把羞羞接手了过来。虽然算是换了副身体,但是羞羞在跟她混了几日后,便逐渐认识到它之前的主人又回来了,慢慢的又熟稔起来。漪乔在乍见到羞羞时都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么一段时间过去,羞羞居然整个都大了一号,而且由于两三年疏于训练,浑身上下都胖嘟嘟的,完全就是个圆滚滚的大雪球,漪乔要把它抱在怀里已经有点吃力了。作为一只卷毛比熊犬,长成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她真怀疑祐樘平时都喂它点什么。 话说回来,羞羞肥成这样,它那临时主人却瘦得可以,这对比反差也太大了。漪乔每每看到他那清癯的样子就觉得揪心,这几日旁的什么也没干,就观察他日常的饮食起居了。 然后,她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宵衣旰食,什么叫日理万机。 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每天就休息不到三个时辰,还都睡得那么浅,到底是怎么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的?她高三为高考冲刺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 他下了早朝又上午朝,午朝结束后接着在文华殿和大臣议事,好容易议完事,回到乾清宫又得批览小山一样的奏疏,中间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漪乔有时要到快晚膳的时候才能见到他。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开口说他几句,但考虑到他累了一天已经很疲倦,又不忍心。 第223节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回来,他已经“收敛”了很多。之前他一忙起来常常就干脆不传膳了,再加上经常失眠,有时候就通宵批奏疏,鸡鸣时分直接去上早朝。当然,这个他是不敢让她知道的。 就这么过了几日,漪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按照他晨起的时间,她规定他临近亥时(晚上九点)的时候一定要就寝。然而她每次交代完,他都笑着让她先去休息,可回过头等她都睡了一觉的时候,转身一看,他居然还没有来就寝。几次下来,漪乔郁闷不已。既然他这么不自觉,她就决定干脆直接上门堵他。 夜幕下的紫禁城显得异常宁谧,霜雪似的月辉融入地面上轻轻晃动的暖色光影里,消解了几分清冷的意味,多了些安舒的祥和。正是好梦留人睡的时节。 漪乔望了望眼前灯火通明的东暖阁,心里暗暗叹口气,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乔儿怎么还未就寝?”祐樘抬头冲她一笑,似乎对她的突然到来并未感到意外。 “我是来监督你的,”漪乔见此间没有旁人在,说话也就随意得多了,“现在已经快到亥时了,你可以去沐浴一下准备就寝了。” 漪乔见他唇边笑意不减,开口要说什么,赶忙抢先道:“别再说让我先去休息的话啊,之前你哪次按时就寝了?第二天每次要跟你算账的时候你又一脸无辜地跟我绕,岔题岔出去老远,弄得我每次都忘记要说什么。这次我可不上你的当了!” 她说着,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一脸赖皮相地朝他笑道:“今儿我就赖在这儿了,你不睡我也不睡,不信你就试试。” 祐樘看她那耍无赖的样子,不禁失笑道:“我只是想说,等批完这几份紧要的就去休息,乔儿冤枉我了。” “冤枉?我才没冤枉你呢,”漪乔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我已经打定主意看着你了,你今天说什么都没用!” 他眸光在她身上流转,嘴角又上挑几分,温雅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揶揄:“乔儿一定要押着我去就寝,莫非是担心我夜宿在他人处?” “我……”漪乔张了张嘴,却是一时词穷。她望了一眼头顶上的藻井,随即突然朝他一笑:“是又怎样?你去不去休息?” “乔儿再稍等一会儿。” “好,就依你,”漪乔往椅背上一靠,“反正你今儿个不去就寝我就不走了。” 他温柔地望着她,有些无奈地叹笑一声:“乔儿,天底下敢在我面前这么耍赖的人,怕是就只有你了。” “我不用点强制手段能行么,”漪乔嘴里小声嘀咕道,“每天起得那么早睡得那么晚,比我高三的时候都勤奋。中间还连个午休时间都没有,你不知道不午休容易变老的么?真以为自己是一只五百多岁的老妖怪啊?每天从天不亮忙到天全黑,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这样,不要命了么?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超人嘛?我在还这样,之前还不定怎样呢……” 虽然她说的有些内容他听不懂,但他知道她这么嘀嘀咕咕地埋怨他都是出于关心。他埋首继续批阅奏疏,唇角却是噙着一抹会心的浅笑。 “对了,”漪乔忽然想起自己在归途中存着的疑惑,“我看你最近这么忙,是因为要处理吐鲁番使团来朝贡的事情?” “也不全是,不过那确实是件麻烦事。” “他们是另有目的吧?我看他们这次带的礼可不轻呢,光那几头狮子就价值连城。如果只是单纯来朝贡的话,似乎有点过了。” “嗯,他们是为了哈密的事情特意来讨好我的,”祐樘顿了一下,继续道,“吐鲁番首领阿麻黑占了我大明西北重镇哈密,死赖着不愿归还,想贿赂贿赂我糊弄过去,自然是下了血本。” “啊?那为什么不出兵把哈密收回来?”居然欺负到天朝头上来了? 祐樘笔锋一收,抬眸含笑解释道:“哈密因其位置关系,情况很复杂。成祖皇帝时封了当地首领做忠顺王建立了哈密卫,世代镇守,所以哈密不是由大明直接派官兵驻守的。那里之前就被吐鲁番占过一次,后来忠顺王后人罕慎将之收复,可没多久罕慎被杀,吐鲁番再次霸占住了哈密。而说起来,吐鲁番也同哈密一样,接受了大明的册封,世代朝贡,所以当年父皇抱着反正都是归属于大明的,谁占着不是一样的想法,没怎么管这事。可后来吐鲁番得了便宜后便接连在边关闹事,亏得罕慎收复了回来。只是现在哈密再次失守,事情有些难办。” “我登基之初,各地灾情不断,北部九边狼烟四起,国库空虚,内外交困,腾不出手去处理哈密的事情。于是就只是一封封发诏书痛斥哈密,但不过是做做样子,实际上从来没真打起来过。阿麻黑也是个聪明人,看出来我暂时不会真的派兵前往,就一遍遍说软话认错,可是从来也没半分归还哈密的意思,不过是想拖着罢了。”祐樘浅饮了一口茶,继续道。 “哦……”漪乔叩了叩下巴,听出了点意思——一边声色俱厉地威胁斥责,一边低眉顺眼地装孙子,但是双方从来也都没有实际行动,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政治过招? “那你眼下打算怎么办?”她好奇地问。然而问完就忽觉不妥,又看着他讪讪地道:“呃……我、我这算不算干政……” 后宫不得干政,这可是明太祖定下来的铁令,她可不想触了高压线。虽然面前的人是祐樘,但在政事面前他就是一国之君,她始终也没忘了这一点。 祐樘看出了她的心思,起身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安抚地拍拍她的脸,柔声道:“乔儿多心了,与你说说我的打算也无妨,你是我的乔儿又不是旁人。” 漪乔微怔地望着他,突然觉得像是有一泓春水淌过心头似的。虽然她并不太清楚更不想插手任何政治上的事,但他这话里偷出来的信任,还是很让她动容。如他这般的人,能有这样的话,她意已足。 然而她只顾着想事情,他在她面前低声说了什么她都没注意听。 “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快去把那几份批完。”漪乔抱他一下,朝着御案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批完还要去沐浴,乔儿要不先回去?”祐樘帮她拢了拢碎发,眸光闪了闪,温声道。 “嗯……那你……不对!”她突然反应过来,懊恼地瞪他一眼:“差点让你钻空子!我说了我今天会守在这里的,你不去休息我就不走!” 祐樘失笑地看着她,捧起她严肃地绷着的小脸,亲昵地碰了碰鼻子,随即又含笑坐了回去。 漪乔摸摸自己的鼻子,一再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着了他的道,这才又将目光转回到了他身上。那样子,活像个尽职尽责的监工。 他翻开一份奏疏,扫了几眼后,忽而抬眸,噙笑觑着她:“乔儿,你知道我为何只娶了你一个么?” 话说要是答案不让小乔内牛满面,他就不是陛下,嗷嗷!!! ☆、第一百四十章 恩怨缠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诶?他这是……要表白了? 漪乔想到这里,忍不住偷笑了一下,随即勉强平复心情压下笑意,保持着一张监工脸,状似随意地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祐樘瞄了一眼摊在案上的奏疏:“就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不过我看乔儿似乎不甚在意,那我还是不说的好。” “别啊!”漪乔下意识地脱口道。然而话音一落,她就陡然感到有些尴尬,连忙干咳一声稍作掩饰:“那个……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唇畔含笑地看向她,眸中氤氲着满满的温柔缱绻,“乔儿知道为什么么?” “我怎么会……怎么会知道,”漪乔对上那样的目光,感到自己的脸颊真的开始有些微地发烫,“你快说,我听着呢……” 听他表白一次多不容易啊!她迄今为止也就只听到过三次,其中有两次都是在她快死的时候,剩下那一次也是在他预感到她要离开的情况下……真是小气! 漪乔一边暗自腹诽,一边却笑得一脸甜蜜美好,用手捂着脸,睁着一双盈满期待的大眼睛望向他。 祐樘眸光暗转,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自眸中丝丝化开;“乔儿当真要听?” 他执笔的手痉挛一样地紧了紧,只是由于被斜前方的奏疏挡着,限于视角问题,漪乔并未发觉。 第224节 他这明显是在故意吊她胃口!不过他越是这样,她今天就越要让他说出来——她这么想着,突然站起身,迎着他的目光笑吟吟地绕到他身后,随即猛地一个俯身,嬉皮笑脸地从背后抱住了他。 她趴在他的肩头,笑得一脸奸诈:“你不会是临时别扭了吧?没关系啊,我很善解人意的,你可以小声地说出来嘛——来来来,快说快说,我听着呢。” “乔儿,我方才都说了,”祐樘含笑转眸看她,“这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漪乔冲他眨眨眼,又挑挑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脸“你倒是快说啊”的急切神情。 他提笔在那封奏疏上批了几个字,似乎是故意停顿了片刻,随即长叹一声:“因为要省银子啊。” 漪乔瞬间石化在当场。 “我适才看到户部呈上来的奏疏,便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想我初接皇位之时,鞑靼和瓦剌持续犯边,无数百姓遭受涂炭;黄河泛滥,致中原大涝;陕西地震,又令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随后,山东、江浙等地又不断闹灾,广西还有叛乱。整军打仗需要钱,赈灾需要钱,平叛也需要钱,这还不算完呢,我还要革除弊政,宣扬教化……哪一样不需要钱?可那时国库空虚,一个铜板掰成两半用都不一定够。我不省着点怎么行,乔儿说呢?” 漪乔僵硬地一点点转动脑袋盯着他瞧,着实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答案,她刚才想的真是太简单了,果然听他表白一次不容易…… 她见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玉制的小算盘,修长的手指在上面上下翻飞,散淡温和的声音不间断地溢出:“我将光禄寺每年用的牲口食材缩减了六成,宫里所需的香料呢也减了近一半,里里外外只吃饭不办事的全部都撵走,另外还裁撤了不少冗官……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每年的开销比先皇在位时少了整整八成。是不是省下很多?如果我纳了一群妃嫔,那就要加上她们每人每日的份例、吃穿用度以及必不可少的赏赐之类,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绝对省不下八成这么多。而我如今只娶乔儿一个,每年就可以至少省下……” “停!”漪乔绷着一张小脸打断他,松开手直起身来,缓缓地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 她看着他唇畔那抹不深不浅的笑,斜了他一眼,几次张口却都又懊恼地闭上,憋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百爪挠心半晌,她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管你了,你爱睡不睡!”说完,她又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才转身离去。 祐樘眼见着她作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离去,却是并未追上去阻拦。他唇角的笑意未散,水一样的温软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步伐慢慢延伸荡开,直到她的背影在合上门的一瞬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悠远的鼓声自鼓楼遥遥传来,这是天交头鼓之后的第二次鼓响——已经二更天(晚上十点左右)了。 他神色复杂地转首望了一眼窗外逐渐深浓的夜色,面上宁谧清淡得竟透出几分飘渺的意味来。 他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痉挛一下,随即整个人都无力地向前倒去。幸而他及时用手撑住御案的边沿才不至于狼狈地跌倒。然而再抬起头时,他的嘴角已经蜿蜒出了一道狰狞的血迹。 没有了白日里那逐渐突显出来的燥热,农历四月份的夜晚还是十分舒爽怡人的。可走出东暖阁后的漪乔,此刻心里却是郁闷不已。 鬼才相信他那话!别说堂堂大明天子,就算是稍微有些家底的平民男子也能纳几个小老婆,更何况这可是作为皇帝不可或缺的基本配置,就算是登基之初真的面临财政赤字的危机,但他还不至于缺那点钱。这一层道理她还是很清楚的。 不过听他说起初登皇位时的艰难,她又不由得开始心疼他,同时对于自己当时不在他身边歉疚不已。那股小小的不满也就化于无形中了。 虽然她并没有生气,但对于没有听到他的表白还是感到有些失落。也不知道,她下一次听到会是什么时候了。 撒娇卖乖似乎对他没什么用,她总不能为了这个再死一次吧……那要不下次,装可怜试试? 漪乔想到这里不由一笑——以她的经验来看,不管什么斗争策略,到他面前通通都得报销。这种事情,没准儿还得随缘…… 不过……等一下,为什么她刚才离开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感觉好像是正中他下怀一样……那么,他这是在故意支走她?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回身望向方才走过来的方向,漪乔凝眉思忖了一下,抬起步子就要再回去。 “娘娘。”身后突然响起了绿绮的声音。 漪乔步子一顿,略一停滞,转身看她:“何事?” 莹润素雅的白底青花多枝云龙灯散发出明亮的光,清晰地映照出御案后的那个清癯身影。偶尔轻微晃动的柔暖光晕,就好似疼得颤抖的心一样。 祐樘艰难地大口大口喘息,紧紧地捂着心口处,揪着衣料的手指骨节根根泛白,白皙如玉的手背上青筋毕现。 勉力站起身,他一路扶着器物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软榻前,还没等站稳就重重地跌在了上面。他想坐起来调息一下,可钻心蚀骨的疼痛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他根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瘫倒在软榻上喘息几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痛苦地抽气,不自觉地微蜷起身体,忍受着越发剧烈的痛苦。 绿绮朝着漪乔行了一礼,低头道:“刚才清宁宫的宫女来传太皇太后的话儿,说皇后若是尚未就寝的话,就过去一趟。” 祐樘登基之后,周太皇太后便搬到了清宁宫,仁寿宫则留给了王太后和一干太妃们居住。 如今都这个时辰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居然还没睡下? 漪乔看看东暖阁,又看看清宁宫的方向,最后将目光定在了绿绮身上,沉了沉气:“待会儿陛下来坤宁宫的话,就请陛下先就寝,本宫眼下要去清宁宫看看——你不必跟着了。” “是。”绿绮应了一声之后,略抬起眼,一直看着漪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没过多久,祐樘就开始感到呼吸渐渐滞涩。剧烈的疼痛使得他浑身都不自主地颤抖,耳旁一阵嗡鸣,嘴里不断地抽冷气。 他的整张面容已经煞白得全无人色,眉头紧凝,额头上虚汗涔涔,嘴唇也早已经被无意识地咬破。秀雅绝伦的五官仿似敛了华彩的琼琳美玉,失了温黁的暖色,尽是惊心的苍白。 他一向都极能隐忍,可这次似乎比之前要严重很多。他的视线开始逐渐模糊,感官慢慢麻木,意识渐渐变得不清明。 他感受到自己似乎已经快要昏死过去。 不能昏过去,不然会被乔儿发现的……他不断地在心里重复,强令自己清醒过来。 绿绮平定了一下心绪,转身朝着漪乔刚才走出来的东暖阁而去。然而她自是不比漪乔可以随意出入。还没走近,她就被当值的太监拦了下来。 “我有要事要见陛下。”绿绮也不着急,冲着那太监笑道。 “万岁正在批奏疏,绿绮姑娘有什么事明日再奏禀吧。”那太监因着她是皇后贴身宫女的缘由,对她说话也分外客气。 绿绮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她谨慎地左右看了看,随即压低声音道:“莫非公公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夜空中的星辉十分微弱,只有几颗稀落的星子有气无力地坠在天幕上,似乎是在消极怠工一样。月亮还未爬上中天,就被翻涌而来的云块遮去了大半。 虽然已是濒临昏厥,但祐樘此刻仍然隐约听到有一串脚步声正逐渐靠近。 出于本能,他勉强集中精力,凝神屏息辨认了一下——来人不会武功,且步伐小心拘谨,偶尔的散乱似乎还显出几分不安。 他可以基本确定,那不是漪乔。 祐樘揪着襟口的手紧了紧,虽然整个人都已经极端虚弱,但是眸光暗转间透出的锋芒,还是令人心头一凛。 由于祐樘一早就吩咐闲杂人等退散,所以门口是没有人守着的。 第225节 绿绮稍作犹豫,随即握了握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起步子拾阶而上。 “站住。” 她心下一惊,身子立刻僵住。 不过她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稳了稳心神,转过身朝着对方就是遥遥一礼;“皇后娘娘。”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漪乔目光中闪过一道凌厉,缓步上前,借着跟随而来的宫女手里提着的宫灯打量她,“照着本宫刚才交代你的话,你如今不是应该在坤宁宫么?怎么反而跑到陛下这里来了?” “回娘娘的话,奴婢正巧有些要事要奏禀陛下。”绿绮暗暗心惊,不知道她为何会去而复返,又不可能开口询问,只得按耐住心虚,答话时尽量不显慌乱。 “要事?陛下正忙着呢,不如说给本宫听听?” “这……请恕奴婢不能相告。” 漪乔好笑地看着她:“这后宫可是本宫一手打理的,你有事情原就该告诉本宫,哪有跑来麻烦陛下的道理?所以你这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么?” “奴婢不敢。”绿绮暗暗懊恼自己刚才没有编一个好一点的理由。她总觉得皇后的语气虽然不见多重,但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她的手心里都已经渗出了细汗。 漪乔看了看暖阁里通明的灯火,面色忽然一沉:“好了,此事暂且搁置,本宫不想和你在这里多费口舌,免得扰了陛下的清静——你们通通都退下。” 绿绮没想到皇后竟会突然打住。她原本还在思忖着若是皇后不依不饶,她要如何应对。不过想想,在皇帝面前这么盘问一个宫婢也确实是不成体统,或许是皇后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 漪乔挥退众人后,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了他的门外。 她刚才其实压根儿就没打算走,只是一时起意想要杀个回马枪看看绿绮是不是会有什么异动。 她根本连乾清宫都没有出,只差人去清宁宫给太皇太后回话说要暂缓,然后转身就往回折返。结果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原本是想盘问到底的,但也不知道为何,她刚才突然就没了兴致,心头还迅速涌上一股不安的情绪——她更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意支走她,更想知道他的目的何在。 漪乔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应答。 她突然想起那次他逗她让她为他沐浴,结果后来莫名其妙就放过她了,等她折回去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这次,不会也是这样吧…… 漪乔忽地眸色一沉,也不叩门了,直接用力一推就闯了进去。 然而,在看清楚屋内的情形后,她便结结实实地呆愣住了,不敢置信地僵在了原地—— 竟然……竟然是空的…… 这里竟然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明明她也没离开多久……难道是她多心了?他根本不是有意支走她,只是单纯跟她开玩笑而已?似乎又不太像…… 漪乔心慌意乱地四处找寻一番,还是没看到他的身影。这里跟她刚才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唯独不见了他。 她并未听外面的宫人说他不在这里,那他人呢?怎么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到底是她想多了还是他真的又瞒了她什么…… 漪乔颓然地跌坐在她刚才搬到他对面的那把圈椅里,心底的焦虑不安洪潮一般澎湃肆虐。 她无意识地盯着刚才他坐过的位置,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她越发感到如坐针毡,一颗心如被油煎。 漪乔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嚯地站起来,举步就往外走。 “夫人。”身后骤然传来一个冷硬的声音,漪乔的脚步一滞。 她即刻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将门掩好,继而转身望向出声之人。 逆着光线,她看到在她面前躬身立着一个银衣人。那人漪乔之前曾经见过几面,所以是认识的——他就是祐樘的影卫。 “他人呢?”漪乔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直接开口就是这句,简明扼要。 “主上临时有事,特意派属下来跟夫人打声招呼,让夫人莫要担忧。主上说他可能明日才能归来,夫人自可安心歇下。”幻影将早已拟好的说辞逐字道出,声音里依然带着冷峭。 “你的意思是,他出宫了?” “是的。” 漪乔略一思忖:“那他到底有什么事情,怎么走得这么急?居然都没来得及说一声。而且都这个时辰了,他出宫做什么?” “夫人赎罪,属下不能告知。” “不能告诉我是吧,”漪乔用判研的目光打量他片刻,眸光倏地一转,“那么……就带我去见他。” 幻影顿了一下,旋即面无表情地道:“请夫人不要为难属下。” “我问你,你家主子说不让我去找他了么?” “主上未曾言及。” “所以,我这不算是为难吧?”漪乔挑眉道。 “主上未曾言及之事,属下不敢擅自做主。” “那我替你做主,”漪乔微微敛容看向他,语气真诚坦然,“我也只是想去看看他,确定他安然无恙,仅此而已。我如今满心不安,他让我如何安心。” 幻影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竟然有所松动。漪乔见此,便又加了一句:“你不用担心,若是他怪罪下来,有我担着,不会连累你的。” “不必,属下不是担心这个。主上若是问罪,属下也甘愿受惩,”他思量一下,几不可查地叹口气,“请夫人去换一套方便的行头,另外再易一下容——属下这就带夫人前去。” 漪乔觉得,能在晚上神神秘秘赶去的地方,一定是什么隐秘的据点之类。但她没想到,幻影带她去的,竟然是碧云寺。 “二位请随小僧来。”在幻影上前说明来意之后,一个来开门的小沙弥冲他们躬身合掌道。 随着那个小沙弥一路左拐右绕,漪乔来到了位于寺院西侧的一处寝堂。幻影在半道上跟她打了声招呼后就不见了,可能是觉得和她同行多少有些不方便。 第226节 待她走近,早有一道人立于门外。那道士手执拂尘,朝她行了个出家人的见面礼:“无量寿福,贫道这里稽首了。” 漪乔认出那人正是许久未见的青霜道长。她礼貌地回了一礼,望了一眼面前的寝堂,正要出口询问,却见青霜道长示意她噤声,随即小声道:“姑娘所寻之人确在此处,只是姑娘暂时不能进去。” 漪乔原本就一直存着隐忧,如今看见他这个架势,心里就是一沉:“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青霜道长犹疑了一下,斟酌着道:“那位公子如今正在静养,不宜打扰而已。” “道长,出家人不打诳语,”漪乔面上的神色不由愈加凝重,“请道长如实相告。” “贫道所言即为实情。姑娘安心,那位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样的话,漪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果然,什么临时有事,根本就是他出事了……可若是如此的话,他为何不宣太医,而要跑到碧云寺来?而且明明之前他还好端端地和她说笑,怎么突然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她如今已经没心情追究这些枝节了,她只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怎样了。 漪乔不由蹙起眉头,面上难掩焦急之色:“我就悄悄进去看他一眼,就看一眼,看完马上就出来。” “姑娘请稍安勿躁,贫道在此阻拦姑娘自有道理,姑娘还是暂且在外等着比较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自然也不可能硬闯。漪乔一遍遍做着深呼吸,勉强安定自己的情绪。 “姑娘来得正好,眼下有个人想见姑娘一面,”青霜道长停顿了一下,看着她,“或许有些恩怨,你们应当了结一下。” 漪乔正心神不安,突然听他这么说,不由一愣。但随即她就忽地福至心灵,想起了一个人:“道长说的那人该不会是……” “正是我。” 漪乔闻言循声望去,便意外也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正如她方才灵光一闪时所料。 她万没想到,她有一天居然能和她面对着面。若她此刻没有易容,那么一定会像是照镜子一样。 为了方便说话,她们进了离此稍远的另一处寝堂。 她一路都没有开口,漪乔也缄默不语。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桌子上唯一的一点烛火被从门外灌进来的风一吹,像受了刺激一样,狂躁地不断颤动跳跃,令得她投映出来的影子变得越发模糊虚幻,竟显出几分诡异来。 她神情古怪地盯着漪乔看了半晌:“你就是陛下心心念念的人?你不是应该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么?” “我易了容。” 她似是在喃喃自语:“原来世上竟真有这样的奇事……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陛下对你我的态度真是天壤之别,一个宠到天上去,一个就不屑一顾。” 漪乔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开口。 “这就是我如今住的地方。”长久的沉默之后,她幽幽地道。 漪乔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极重的怨气。 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每个字都发得极重。 祐樘一直都不肯向她透露他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原来他将她安置在了这里。漪乔静默片刻后,缓缓出声:“陛下把你送到这里做什么?” 她脸色忽然一阴,恨恨地咬牙道:“做什么?我看他是想让那道长把我的魂魄收回去,或者让我自生自灭!” “这不太可能吧,你现在是活人又不是鬼,若是摄走你的魂魄,不就相当于害了一条性命么?道长不会那么做的。至于自生自灭,”漪乔抬眸看向她,“若陛下真的想让你自生自灭,就不会将你送来这里了,难道你没有想过么?” 明灭的烛光里,她的眼眸中闪动着幽冷的光,让人感到鬼气森森:“就算是,那又如何?他已经不要我了,他抛弃我了……” 漪乔的眉头不由轻皱了一下。 “那日我随陛下去祭孔,结果在孔庙莫名其妙就昏了过去,醒来就被人送到了这里。我原本觉得匪夷所思,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她忽而凄然一笑:“我还道陛下对我的态度怎得忽然转好了,去祭孔居然也让我随行。如今看来,他不过是为了把你换回来而已!” 漪乔听她这么说,突然想起一件事——祐樘是何时得知她回来了的?那次祭孔的调包,难道是他一早算计好的?她那日由于心情激动复杂,也没想起这一茬。 “我被陛下弃如敝履,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如今还住在坤宁宫!还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她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你怎么会回来的?!你不是应该回不来了么?不是应该再也回不来了么!” 漪乔敏锐地察觉出了事有蹊跷,眸光倏忽一沉:“你都知道些什么?” 当初时空穿梭出错,她确实差点就回不来了。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他没告诉你?” 漪乔心中一凛:“你说陛下?告诉我什么?” 她的目光黏着在漪乔脸上,忽然冷笑一声:“也是,他疼你疼得跟心肝宝贝似的,怎会让你知道这些。” “等等,”漪乔紧紧盯着她,“我能回来跟陛下有关?” “你想知道?我偏不如你的意!你蒙在鼓里最好,哪天他为你死了你再哭去吧!” 漪乔的目光瞬间尖锐如锥,沉声道:“有什么你可以冲着我来,别咒他。” “现在知道紧张他了?你当初一走了之的时候怎么不担心他?你不在的这两三年里,一直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的人是我!他中了暑气是我在一旁照顾他,他昏迷不醒是我去宣的太医!那时候你在哪里?凭什么你一回来我就要给你让位子?你才是那个应该消失的人!当初本就是你占用我的身体顶着我的身份才当上太子妃的,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可若非我魂魄的进入,你这具身体早就是荒郊野外的一副白骨了不是么?我承认我是占了你的身体顶了你的身份,可事实上之后活着的人是我,”漪乔敛容看向她,“当然,我并不觉得占用你的身体是理所应当的。其实对于当初寄居在你身体里,我一直都心怀感激。我没想过我们会有见面的一天,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看你似乎颇为愤懑不满,咱们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叫我来,到底想要怎样?” “我想你把后位还给我,你肯么?” “你知道答案的。” 她讥诮地笑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的后位回不来了,有你在,陛下就不需要我了……但是!你不觉得你们欠我的么!” 第227节 漪乔审视她片刻后,轻声叹息道:“你口口声声扯上陛下,方才还说什么陪伴陛下照顾陛下,就算如你所说,但其实你做这些也不过是试图保住你的地位,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么?” 她嘴唇动了动,一时无言以对。嗫嚅半晌后,她不服气地瞥着漪乔道:“你怎知我对陛下没有真心?” “你不爱他,你更在乎后位的得失,”漪乔直直地凝视着她,“我承认我之前占用了你的身体和身份,确实亏欠了你,可这跟陛下无关,他不欠你的。” “难道你不觉得,”她往前逼近一步,“他应该对我负责么?” 丑时过半,四下里一派寂静,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虫鸣显得异常清晰。初夏的夜风吹在身上,竟然也激起了一丝凉意。 漪乔缓缓地走在廊道上,抬眸望了一眼掩在云层里只露出一捧朦胧光晕的月亮,面上渐渐浮起一丝思考之色。 “你别忘了,说到底,陛下当初临幸的,是我的身体。” “我是他的人,难道他不该对我负责么?” 耳旁又回响起了她刚才的话,漪乔慢慢闭了闭眼睛。 东边的天际泛起了浅浅的鱼肚白,第一缕晨曦越过窗棂投射进来,驱散了屋内盘亘整晚的晦暗。 床上躺着的人眼睫微微一颤,缓缓张开了眼睛。那双眼眸在片刻的迷蒙过后,便如瞬间澄清的潭水一样,倏忽之间恢复了清明。 祐樘转眸看向身边那张陌生的面孔,眸光流转间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随即,一缕温柔的笑意便从他的眸底丝丝晕开。 “你笑什么?”漪乔睡得极浅,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她醒了过来。 他朝她眨了一下眼睛,漪乔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根本没有笑。 她拍拍脸,暗道真是邪乎了,她刚才居然下意识地感受到他在微笑。 “不对啊,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明明易了容的啊…… “我每日都看着乔儿的睡容,难不成还认不出么?” “我、我……我就睡得那么有特点?我又不打呼噜,也不流口水……”她有意无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暗自确定了一把。 “就算流口水也无妨,”他唇畔绽开的那抹笑容里满是包容理解,“不过乔儿只能对着我流。” 漪乔撇撇嘴,斜睨他一眼:“要是我哪天对着你流口水了,那必定是要穷凶极恶地扑上去吃掉你的前兆。” “我如今身上没多少肉,会硌牙的,不如等过段日子再吃,到时候乔儿小心别噎着,”他含笑看着漪乔转黑的小脸,话锋一转,“不过我方才不是指这个——或许乔儿没发现,你每次守着我睡觉的时候,总是把头枕在手背上,脸颊侧对着我,必定保持着一睁眼就能查看到我是否醒来的姿势。” 漪乔干咳一声,心里暗道他当真是心细如发。 她微微敛容,收起了玩笑之色,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好点了么?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 “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还有些提不上力气而已,”他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很轻,“我不渴也不饿,乔儿安心坐着就好。” 漪乔突然绷起脸:“说吧,是你自己招认还是要我逼供?别装糊涂啊,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祐樘略一思忖,眸中便是一片了然之意:“你见过她了?” 漪乔点了点头:“嗯。” “我自己招了吧,反正迟早是要招的,”他虚弱地笑笑,“昨日乔儿走之后,我就突然开始心口疼。后来恰巧幻影来给我送信,我就让他安排人手将我送来了这里……” 漪乔急急地打断他的话:“你怎么会心口疼的?还有,我问你,我能再回来是不是因你之故?” 他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出声:“青霜道长之前说,自你归来之日起,我会如昨日那般疼足整整七日,之后就好了……” “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 “可能,是因为我佩戴了十几年,也是与蓝璇密切相关的人吧。” “那玉佩呢?我们把它毁了不就没事了么?” “玉佩,”他顿了顿,“不见了。” 漪乔一愣:“怎么会不见的?你不是一直存着的么?” 他垂了垂眸:“已经没事了,昨天就是第七日。” “你又把我剔出去,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漪乔面色微沉。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这几日晚上都左推右推地不愿意去就寝了,原来是要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漪乔面有懊恼之色,“那么我能再度回来,是不是也是因为你在中间做了什么?” 他凝望她片刻,轻轻莞尔:“我哪有那么大的神通,乔儿能回来,是因为我们缘分未尽。” 漪乔狐疑地看着他,试探地问:“那你知道因为中间出现了差错我差点回不来这件事么?” 祐樘目光一紧:“什么差错?” 他只知道当时因为中间被打断,导致出现了偏差,但具体是什么偏差他并不清楚,她回来之后他也不方便提起,就没有询问。 漪乔看他的反应不似作假,不由更加疑惑:“诶?你不知道?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祐樘明白她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转念一想,觉得这件事还是掩过去比较好:“或许她只是在发泄对你的恨意,歪打正着了而已,乔儿不必费心在这个上面。” 漪乔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此事已经很难求证,而且他现在已然转危为安,她似乎也没必要再纠结这个。 然而如今面前还横亘着一个问题。 还不待漪乔开口,祐樘就轻叹道:“想必那些话她也对乔儿说过了。乔儿宽心,我已经问好了解决的法子,只是我之前一直担心乔儿不同意,也就没有提起。” “是要……移魂么?” “嗯,她一直拿身体被我临幸说事,那就给她一个清白的身子。这是最好的办法。” “我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我思忖了一晚上,”漪乔眸光低垂,“我想,我没什么意见,我不想在这个上面欠她的。只是她不愿意,她一定要你负责……” 第228节 “这件事情原本就是阴差阳错。她知道我已经不需要她了,就以此事为把柄,想要牵制我。我已经问过青霜道长了,你们两人冥冥中有牵系,应当是可以移魂的。她不同意,我会让她同意的,待会儿乔儿将她叫过来,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不必了,”门口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陛下想跟我说什么?” 对于她的突然出现,祐樘并不感到意外。他淡淡扫了门口一眼,示意漪乔扶着他坐起来。 “乔儿先回避一下,我和她单独谈谈。”他轻轻拍了拍漪乔的手背,浅笑道。 漪乔帮他在背后垫了个软垫,犹豫地站起来,见他冲她微微颔首,便也回了他一个轻浅的笑,转身走了出去。 确定漪乔已经走远,他才转眸看向那个已经站在他身边的人,淡声道:“你不觉得你是在无理取闹么?” “陛下将我利用完了就弃之不顾,我为何不能为自己讨个说法?” “利用完了我还把你留在身边做什么?” 她倒抽一口凉气,气怨难平地道:“陛下真是无情!” “我原本就对你无情,这个你应当知晓。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多情之人,”祐樘面上神情寡淡,“你要么就答应移魂,要么就不再纠缠此事,不然你再怎么闹腾都是没有结果的。” “你们欠我的,难道不该还么?” 她话音未落,就见祐樘抬眸瞥了她一眼。虽然状似不经意,但她居然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算真的欠你的,也早该还清了。乔儿是占用了你的身体,但是她也彻底改变了你们全家人的命途,不是么?若非她,你的家族能有今日这样的风光么?我明着告诉你,若当初遇到的人是你,我绝对不会选中你。你所看到的荣宠,都是乔儿赢来的。你原本阳寿已尽,如今能活生生站在这里,也是逆天改命的结果。说什么我利用你,我对你造成伤害了么?你反而因此当了两年多的皇后,享尽人间的富贵荣华,这原本都是乔儿的。况且,我利用你,你又何尝不是想利用我?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你一味地讨好我不是为了取代乔儿么?你一直强调乔儿占了你的,难道你就没有占了她的么?” 她怔愣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嗫嚅半晌,她壮了壮胆道:“若我还是不愿意呢?” “随你吧,”祐樘往背后的软垫上靠了靠,“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完全可以直接结果了你的性命的,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他。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也从未打算这么做,知道为何么?因为你有一副和乔儿一模一样的容貌,”他的眸光在她脸上流转,“虽然知道是不同的两个人,但却也不可能下的去手。况且,乔儿不想欠你的,我就更不能杀你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自找麻烦?” 她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思前想后一番,忽感悲从中来,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面前的人虽然看起来憔悴虚弱,但却无端给人一种威压感,仿佛再是怎样挣扎都无法跳脱出他的掌控,再是怎样都触不到他心里去。 她嘤嘤地哭了半晌,哑着嗓子道:“可是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那若我答应,陛下打算怎样安顿我?” 祐樘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眼下,你有三条路可以选。” 等到漪乔和祐樘从碧云寺出来,已经临近黄昏时分了。 虽然乘坐的马车很平稳,但漪乔还是担心祐樘受到颠簸,特意嘱咐车夫不要行得太快。 她见他恹恹的似乎很是倦怠,便拉了拉他,关切地道:“是不是很困?要不你躺在我怀里睡一觉吧,我抱着你。” 她见他闻言只是笑并不说话,不由清了清嗓子道:“怎么?你不好意思?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似乎应该矜持一下。不然乔儿日后更要说我厚脸皮了。” “你……” 漪乔见他往旁边坐了一点,以为他真的不好意思,正要再说话,没想到他已经依言靠在了她怀里。 她满意一笑,调整了一下姿势,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 “乔儿可觉得有何不适?” “你都问我第八百遍了,”漪乔故意拖长声音,“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挺好的,只是回到了以前的状态而已。再说了,你不是说早就向青霜道长问好了么?这个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的。” “没事就好,”他将手附在漪乔的手背上,轻声道,“乔儿可知我为何也支持你这么做么?” “为了免除日后的麻烦,或者……怕我哪天突然小心眼发作,心里不舒服?” 他笑道:“都有。” 漪乔嗔怒地瞪他一眼:“我有那么不明事理么?不过……我有个小问题想问你……那个,呃……你怎么那么确定我那个身体还是处子之身?” “乔儿当初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初经情事的少女的样子。何况,我的乔儿很自爱。” 漪乔撇撇嘴:“说得像你多有经验一样。不过,你那是在夸我么?”她抿唇笑了笑。 “我随口说的,”他听到她的笑声一滞,垂眸自顾自笑道,“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就是下意识地这么认为的。” 她小声嘀咕道:“我觉得移魂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我不用再受一次疼了。本来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这下可以松口气了……” “乔儿,不是初次,不见得就不疼。” “你、你……” 祐樘睫毛扇动了一下,突然出声道:“我们好像该有个儿子了。” 她怔了一下,随即低眸道:“好像……是……” “三年丧期快到了,我的借口马上要压不住了,我能想象到时候要求我纳妃的奏疏铺天盖地涌进乾清宫的情景,”他握了握她的手,“不过乔儿放心,我总会想法子顶下来的。” 漪乔低头望着他清癯的侧脸,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她能想象得到他顶着多大的压力。毕竟作为帝王却不纳妃嫔,还是在三年年没有子嗣的情况下,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这等于是在和整个封建舆论对抗。 “乔儿,我好倦,”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先小憩一会儿,等到了地方你叫醒我。” 漪乔顿了一下,旋即轻轻地应了一声。 片刻之后,他的呼吸便变得均匀轻浅。 漪乔凝视他许久,缓缓低下头去,在他的额角印上了一个小心的吻。 第229节 回宫之后,漪乔直接让祐樘在乾清宫歇下,自己则回了坤宁宫。 至于他们出宫的事情,漪乔相信心细如他,一定早就有所安排,她索性就没有过问。 漪乔也累了一天一夜,沐浴完便拖着疲倦的脚步进了寝殿。然而她正打算就寝之时,却突然听到窗口处传来了一阵鸽子的叫声。 她走至近前一看,发现窗台上竟然落了一羽信鸽,它的腿上正绑着一个极小巧的书筒。 漪乔辨认之下,惊觉那信鸽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小耳朵。 嗷,我想想……呃,在此要说三件事情。 第一,今天是陛下五百零八周年的忌辰【好吧,确切来说是昨天了,远目……】,我我我真心觉得对不起陛下,本来打算多更一些的,但是……内牛满面tot每年的五月初七,也就是端午节的隔日就是陛下的忌辰,所以其实我端午节的时候想的更多的是这个,抹泪……防盗内容贴的是李东阳【我后面应该会提到这位能臣】为悼念陛下写的十首挽歌。 虽说是忌辰,但正如一个妹子昨天和我说的那样——“我喜欢的陛下没有死,没有忌日”。我想,在每一个爱他的人心里,他都是永生的。 让我们来默默纪念一下这个日子。 第二,修改宫殿名。其实我之前就已经发现有些宫殿名不对,本来想完结的时候再统一修改的,但是后来觉得实在不应该再误导大家,现在改了印象可能还深刻一些。 修改的宫殿名情况如下: 陛下做太子时住的宫殿叫清宁宫,万阿姨一开始住在昭德宫,后来住的宫殿叫安喜宫,邵宸妃的宫殿应该是未央宫【这个我没查到具体根据,因为朱祐杬小盆友出生在这里,所以我推测这是他母妃的宫殿】。补充一句,周太皇太后在陛下登基之后就住进了清宁宫,也就是陛下之前住的地儿…… 在此我要特别感谢江山此夜寒菇凉的鼎力相助,不少宫殿名和相关知识都是她从原始史料里考据出来的,真心表示感谢~:) 不过由于今天不能熬太晚,所以只能放到明天再改…… 第三,我看有亲提出章节重复的问题,那我就再解释一下。我每次都会把新章放在作者有话里,正文里的内容只是填充字数用的。但是大家请放心,作者有话里的新章绝对不会比正文显示的字数少,事实上现在我每次都会给大家几百字的优惠,如果有亲不相信,可以留意一下每次放防盗章和我将更新内容换回正文区之后的字数对比,看一看就知道鸟。 最后我还想说【话好多撒……】,最近各种考试纷至沓来,时间可能比较紧,于是更新比较慢。但是某海保证本文不会坑,我打算暑假开足马力完结它。 非常感谢大家的理解与支持,鞠躬~ 142第一百四一章 近猪者则赤 作者有话要说:日子越是向着夏至推移,白昼就越发显长。随着婪尾春的吐蕊绽放,弘治三年的夏天已经徐徐拉开了帷幕。藉由时间的浇灌,镀着一层热烈金色的初夏舒展身姿,一点点向着极盛极绚烂长养盛开,恰如那日渐妩媚绰约的婪尾春。 距离漪乔和祐樘那次从碧云寺回来,已经过去七八日了。 漪乔坐在平稳的步辇里,目光虽然放在周围的景致上,但其实心思根本没在那上面。 如今已经是祐樘登基的第三年了。虽然她中间缺席了两年多的时间,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挣扎和波折苦难,她也同样饱受漫长时间的折磨。之后她重新回返,那种雀跃飞扬的心情是溢于言表的。可是她高兴得太早了——她忘记了这两三年来越积越深的一个问题——皇嗣的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那日在回宫的路上祐樘也已经跟她点了一次。不过如从前一样,他只是在玩笑之余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她明白,他这么做是不想给她造成困扰,而将所有的压力都自己一力扛起。 其实自从那日他小小地提醒了她一下之后,她就开始思虑这个问题。而次日去给周太皇太后请安,又加深了她的危机意识。 那天晚上绿绮跟她传话说要她有空的话就去一趟清宁宫,就是周太皇太后一时起意的结果。那晚她老人家怎么着都睡不着觉,翻来覆去间便又想起曾孙的事情,于是想叫她过去将她新近寻来的一个求子方子拿去,顺便再交代她几句。当然,这些都是漪乔后来才知道的。 经过了那次逼迫饮鸩的事件之后,周太皇太后对她的态度已经缓和了不少,不像当初那样咄咄相逼了。不过说是缓和,倒不如说是无奈。对她无奈,更对自家孙儿无奈。 然而无奈了的周太皇太后,仍在言语间透露出想让祐樘在三年丧期满之后就开始广征淑女、遴选嫔妃的意思。 或许周太皇太后始终都不甘心眼看着自家孙儿真的虚设后宫,眼下正好借着无嗣的由头,重提选妃之事。 虽说漪乔提前知道祐樘最终没有纳妃,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如今亲身面对这艰难的过程,她仍然倍感压力。 漪乔轻叹了口气——不过眼下她得暂且不去想这件事,先去做另一件事,虽然她并不是特别有把握。 此时祐樘已经去上早朝了,她暂时见不到他。漪乔一想到待会儿要跟他说的事情,心里就是一阵忐忑纠结。她百无聊赖地呆在坤宁宫里逗逗羞羞看看书,借以打发时间。 在巳时过半的时候,早朝终于散去。 祐樘刚回乾清宫没多久,漪乔就跟了过来。此时他身上还是一身视朝时穿的圆领团龙日月纹常服,胸前、背后以及左右肩位置上的团龙纹样皆以彩绣织成,设色华贵典雅,以精致的刺绣织就的盘龙,盘曲交结,栩栩如生,与他清隽玉润的气质里透出的天成气场相得益彰,越发突显出尊崇的帝王气度。 经过这几日的悉心调养,他的精神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漪乔看着气色愈见转好的他,不由浅浅一笑。 “乔儿杵在那里傻笑什么呢?”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笑看向她。 漪乔本以为自己来得无声无息,但看他这个样子,八成是早就感知到了她的到来。她干脆大大方方地一路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满面悠游从容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浑身上下都长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站在这里,怎么知道我在看着你笑?” 他唇畔依旧漾着温雅纯然的笑,温柔地望着她,轻声道:“我浑身上下都长了什么,这个……乔儿当是最清楚吧。” 漪乔一愣,随即嘴角便忍不住抽了一下——他是怎么做到说暧昧话的时候还保持着一副再正常不过的表情的? 他好像没看到她此刻的神情一样,径自揽过她的腰,含笑觑着她:“乔儿来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因为又快一秋不见,想我了?” 漪乔斜他一眼,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是啊是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又快一秋过去了,我真是想你想得紧呢。” 他看着她面上那明显敷衍他的玩笑之色,轻勾嘴角,神色依然从容自若:“那……乔儿哪儿想我了?” 漪乔心里想着他还没完了,就故意拖长声音摇头晃脑地随口答道:“哪儿——都——想……”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陡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漪乔苦着一张小脸,囧得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她暗暗腹诽:这肯定是他故意下的套!以后一定吸取教训,再也不随便接他的话了…… 她用力地干咳了好几声,才想出岔题的话来:“那什么,你最近事情是不是很多?” 他看着她微微涨红的脸颊,眸中有温柔的笑意丝丝缕缕地晕开。见她有意岔题,他也不再揶揄她,只稍稍正了辞色,顺着她的话答道:“是有些多。又是闹水灾乞加赈恤,又是多地有地震之兆,要加固房屋。再过几日,安南国王黎灏还要派遣使臣前来朝贺。另外,仁祖淳皇帝和皇后的忌辰也快到了。对了,哈密的问题还没解决……” “好了好了,”漪乔蔫儿蔫儿地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你这皇帝当得尤其忙,你真是演活了‘日理万机’这四个字。” 他动作轻柔地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含笑和声道:“做皇帝,可忙也可闲,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的。只是,那样的话,说到底最后苦的是百姓。乔儿,我们如今是在受着天下黎民的供养,若是在其位不谋其政,又对得住谁呢?其实我觉得,眼下我不仅是在做自己分内的事,也是在完成一个心愿,一个让大明重新振兴的心愿。我记得我之前也曾经跟乔儿说起过——如今我登基未几,事情相对多一些,等到再过几年,一切都步上正途,可能就没这么忙了……乔儿?” 漪乔突然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拥住他,默不作声。她手指微微蜷起,嘴唇绷得紧紧的,默默地感受着他在她背后温柔的拍抚。 少顷,她才闷声道:“我懂,我都懂。我只是心疼你而已。如你这般辛劳,就算是身体健康结实的也受不住,更遑论你身体底子本就差。况且……”况且你最终缔造出了中兴盛世又如何?还不是被后世遗忘。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功绩自己的好被人遗忘吧? 第230节 当然,后面的这些话漪乔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由于顾及到他的感受,并未说出来。 “况且什么?” “况且,”漪乔顿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即刻找话补上,“况且我们还没有孩子呢。” 祐樘敏锐地从她的停顿里听出了她的本意不是这个,但也并未点破追问,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笑言道:“乔儿着急了?” “不是我着急,是形势所迫。我着什么急,我才多大啊……”漪乔说着说着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在古代——她潜意识里觉得二十岁还很小,但是大多数如她这个年纪的古代女子,孩子早就能打酱油了…… 他轻笑一下,拉她坐下:“这种事情急不来,说不定越着急越没有,我看随缘比较好。” 漪乔啧啧道:“你这么淡定,那你让人建的那个什么祈圣嗣醮是怎么回事?” 祈圣嗣醮是她回来之后才知道的存在。那是祐樘前不久命人建在内廷的一处醮坛,至于用途嘛……看名字也知道。 漪乔接过他递来的茶盏,饮茶前不忘凉凉地瞥他一眼:“还请了个什么张真人做法事……你还真相信这些?” 他摆弄着手里的一个小罐子,一双漂亮的琉璃眸中光华流转:“乔儿莫要小看他。那个张玄庆张真人可是龙虎山第四十七代天师呢。而且,乔儿可以求一个龙虎山上元仙君之类的法职……” “噗——”漪乔还没来得及咽下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祐樘一边为她拍抚后背,一边善解人意地一点点为她拭掉嘴角的茶汤,唇角始终挂着温煦的笑:“我建祈圣嗣醮多半是为了做给人看的,总不能内外私底下议论纷纷,我这边什么都不做吧?我这也算是有所动作了。而且可能是受到青霜道长的影响,我觉得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建个醮坛也没什么。” “那你在我回来之前建是什么意思?”漪乔有些不满地看向他,那神情明显是在审问他:你说,你想跟谁生? “建祈圣嗣醮也是在间接地祈祷乔儿早些回来,”他抚了抚漪乔微沉的小脸,声音含笑,“乔儿回来了,圣嗣不是也祈到了么?我的孩子,一定是乔儿所出。” 漪乔目光流转间望了一眼头顶上的藻井:“真的嘛?” 他微微颔首:“自然是真的。” 漪乔正要说“这还差不多”,但想想似乎又有些不对——这话听着,怎么感觉好像她回来就是为了生孩子一样…… “只是可惜了这一盏六安瓜片。乔儿喝的可是谷雨前采摘的‘提片’,是瓜片里的上品。我就泡了一点,原本想让乔儿好好品一下的。” 漪乔脸色发黑地睨他一眼,心里暗道:胡说!我看你是明知道我会喷才故意递给我的!果然跟你说话的时候喝东西是大忌…… 不过她知道他好茶亦懂茶,对于没有喝到他亲手泡的名茶,漪乔还是感到有些遗憾。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道:“那要不,等你哪天兴致好了,再泡六安瓜片的时候也给我泡一份?” 他莞尔而笑:“乔儿想喝,还用得着等么?不是等我兴致好,是看乔儿何时有兴致能赏光喝我泡的茶——乔儿摸脸做什么?” “你给我这么大的面子,我看看我的脸变大没有,”她作出一副思考状,半真半假地道,“我是真觉得我面子挺大的,居然能让皇帝陛下亲手为我泡茶……” “泡茶算得了什么,只要乔儿高兴就好,”他伸手将她拉到怀里,垂眸笑望向她,“待会儿就将午膳传到此处吧,乔儿和我一同用膳,嗯?” “呃……”漪乔垂下眼眸,目光乱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忽然想起,她还有件事没跟他说。 祐樘自然看出她这是有话要说,于是止住话头,以眼神询问。 “那个……你得先答应我,你不能生气啊。”漪乔睁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小声道。 祐樘面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应了一声“好”,随即示意她说下去。 漪乔犹豫了片刻,才接着道:“我想跟你请个假,去一趟除非居……” 祐樘眸光一转:“乔儿要去找云公子?” “嗯……找他有点事……” “何事,”他挑了挑眉,“叙旧?” “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那晚小耳朵送来的墨意的亲笔信上,只说让她最近抽工夫去见他一面,其他的并未言明。 而她也因为怕祐樘会对此心存芥蒂,故此一直没跟他提过。可总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她今天就索性鼓起勇气来和他打商量。 “不知道何事就要前去,”祐樘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一圈,“其实乔儿来找我,就是为了此事吧?” 漪乔怔了一下,旋即赶忙摇头,一脸坚决地否认道:“那肯定不是啊!我确实是想你了嘛,这件事情只是顺便提起的。” 他眸光闪了闪,似笑非笑地觑着她:“乔儿不止是要跟我告假的吧——是不是还要我帮着安排一下,嗯?”他话末的尾音微微挑起。 漪乔干笑连连:“你要是能帮着安排就更好了……” 他面上的笑意寸寸加深:“可是乔儿认为,我为何要应允?我怎么就那么大度?乔儿,莫要忘了你的身份。”他的语气已经有逐渐加重的趋势。 “你、你这是生气了?我就是怕你生气才一直拖着不敢说的,”漪乔瘪了瘪嘴,“可是你刚刚答应了不生气的,君无戏言诶……” “我没生气。”他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 漪乔怔愣间见他站起身,转头对她道:“我只是有些不悦而已。”说完,提步就要离去。 漪乔哭笑不得地望着他的背影,正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他没走出去多远就顿住了步子,继而回过身,略一迟疑后,语气又缓了下来:“等会儿记得留下来一道用午膳。” 还不待她有所反应,他就施施然步出了她的视线。 漪乔眨眨眼,再眨眨眼,不禁哑然失笑。 他那反应,怎么看怎么像是生气了却又发作不出来的样子。他明明已经不高兴了,居然还担心她胡思乱想,末了特意补上那么一句——他真是时刻都顾及着她的感受,舍不得让她承受一点他的情绪,舍不得让她心里有一丁点不痛快。 想到这里,漪乔的唇角便情不自禁地又是一扬。 用午膳的时候,祐樘没有提起去除非居的事情,漪乔自然也没有再提,只略略心虚地低头用饭。 祐樘的神色与往常相比并无什么异常,只是话少了点,这让漪乔很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但又不敢去旁敲侧击地套他的话——就她的那点道行,不被他绕进去就不错了,要套他的话……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日晚膳时分,祐樘将周围伺候着的宫人们都遣了下去,思量了一下对漪乔道:“乔儿还是要去么?” 漪乔观察着他的神色,不答反问道:“你……同意了?” 第231节 “若乔儿一定要去,我自然也不会拦着,”他慢悠悠地搅了搅精致的卧足碗里的鲨翅羹,“明日乔儿去请过安之后,就可以出发了。但是乔儿要记住,一定要在明日的这个时辰前回来。” 漪乔睁大眼睛看向他:“你都安排好了?” “嗯。”他不咸不淡地应道。 他虽然一副淡定样子,但漪乔总觉得他言谈举止里透着些不对。她知道其实他心里不情不愿的,这只是在迁就她而已。 漪乔轻轻放下餐具,起身从后面抱住他,把脑袋搁在他肩头软声道:“哎,我又不是去干什么,就是去见一个老朋友而已,你还对我不放心么?” “你当他是老朋友,他可不一定这么想。有什么事明明可以在信上言明的,你敢说他一点私心也没有?” 漪乔抿抿唇,垂下眼睑不作声。 他顿了顿接着道:“若我也像这样去见一个红颜知己,我想,乔儿也是一样的心情。” “好了,知道你最好了,”漪乔在他颈窝处蹭了蹭,朝他眨眼笑道,“那……明天我们再一起用晚膳,好吧?” 他转眸瞟她一眼:“明日和我用完早膳再去。” 漪乔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吃吃地笑出了声。 次日,漪乔出发时已经是辰时了。 还是记忆中的道路,还是记忆中的街景,然而她如今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遥想三年半前、初来乍到那会儿,她每天都在张峦夫妇的临时培训和给墨意上课之间打转。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时光虽然忙碌,却也异常得充实,异常得纯粹。 后来她被迫卷入两桩遴选,因为自己不定的婚事和未卜的前途疲于奔命。 现在,她早已不是当初张家那个急择亲事的小丫头了,而已经成为了大明的皇后。 如今想来,当时由于张峦夫妇想让她攀高,暗中授意孙伯坚宣称因病不能娶,中间这么折腾了一下之后,她那时候其实就快步入古代的“大龄剩女”行列了。以至于之后她参选淑女的时候,发现身边都是比自己年纪小的。 若非后来的这些际遇,没准儿张峦夫妇就随便给她找一个小吏让她嫁了。她当然会反抗甚至会逃走,但是随后的命运就很难说了。 漪乔坐在马车里,想起往事,一时间感慨连连。 到达除非居时,漪乔一从马车上下来,就习惯性地放眼打量。然而她一抬眼就禁不住一怔——原本悬在门楣位置上的匾额竟然不见了。 听到门外的动静,一个小厮赶忙出来将她迎了进去,并差人去南熏坊给自家公子报信。 除非居里的格局并没有变,漪乔循着记忆来到旧日给墨意上课的房间,惊讶地发现她当时上课用的一应教具居然都还在,而且若她没记错的话,就连摆放位置都依然如故。 这里的家什器物都纤尘不染,显然是经常有人照拂的结果。 漪乔缓缓移步,怀着故地重游的心情将这里的陈设一样样看过去。站在“讲台”上,她巡视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一时有些出神。 墨意站在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他的目光定定地凝滞在她身上,一双如被浓墨渲染的眸子幽深如潭。几番无声的启唇后,他才得以出声:“小乔——” 声音很轻,可是他却莫名觉得那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漪乔闻声转头,略一停顿,冲他微微一笑:“墨意,好久不见。” 他立在原地,静静地打量着她。 她变了,却也没有变。她变得更加光彩照人,变得更加丽质娉婷。她骨子里的那股端雅持重越加突显,举手投足间凤仪尽显,中宫之姿彰显无遗。可她又没有变。她面上的笑容一如往昔,甚至连当初那种少女特有的灵气都分毫未减。 片刻之后,墨意牵出一抹笑来,轻轻地道:“是啊,很久了,很久不见了。” 墨意在打量漪乔的时候,漪乔也在打量着他。 他清雅俊逸依旧,仍是一副卓然的天人之姿。只是似乎消瘦了一些,憔悴了一些。而且令她倍感意外的是,他今日居然穿了一件浅蓝色的云缎织锦大袖袍。这是她第一次在私底下看到他穿除白色之外的颜色,令她吃惊不小。如今这么看着居然还有点不习惯。 在云家主事人的位子上历练了这么久,他比之从前越显成熟内敛,原本那种隐世的淡漠也已经消退了很多。她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目下无尘的人为世俗的责任和偏见羁绊后的无可奈何。 漪乔默默地在心里叹息一声:若他生在她那个时代,或许一切都将不同。一句生不逢时,掩藏了多少人间悲剧。 上次遇到他,还是在碧云寺。那次碧云寺之行让她知道了蓝璇可怕的反噬力量,之后她因为死过一次,中间出了许多波折,就没有再见到他。 可能是因为太久不见,一见之下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漪乔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她踟蹰了一下,走到墨意面前,望了一眼大门的位置,笑问道:“门口的匾额呢?我原本还想欣赏一下你的墨宝呢。” “我让人摘了。” 漪乔不解地看向他:“为什么?” “因为无处除非,留着这名字作甚,”他说话间凝视着漪乔,“除非居就像是小乔所说的‘乌托邦’,而如我眼下的处境,不能抱着这么一个空梦。” 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没有说出来——当初漪乔第一次来除非居的时候,曾经兴致勃勃地跟他讨论过除非居名字的含义,导致他每次倦怠了来这里看到这个名字,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那时的笑貌音容。累次下来,折磨得他痛苦不堪。 “也好,”漪乔心里感慨,面上勉强一笑,“你能专心于家族事务,云老夫人也放心了。” 说到云老夫人,她就不由想起当年的那场遴选。刚才她留心打听了一下,从这里婢女的口中得知他至今都没有成亲。她心里五味杂陈,原本想劝劝他,可转念一想,那样似乎略显矫情了,而且,在这件事上她是最没有权利置喙的人。 墨意闻言垂了垂眼眸,眸底划过一丝黯然。 “怎么了?”漪乔隐约觉察出他有心事。 墨意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凝望着她的眼睛,犹豫再三,才再度开口道:“小乔,记得那次在碧云寺,我曾经问过你,若是我当初再坚决一点,是否今日输的人就不一定是我,你说你不知道。那日一别匆匆,所以我想借着今日这个机会问明白——你当初入宫并非因为你所说的倾心于他对么?若你当初嫁给了我,今日的一切是否就会不同?” “我当初之所以嫁给他,除了确实对他有好感之外,更多的是考虑到我将来的出路问题,”漪乔坦言道,“他之前曾经找我谈过,而我随后也认真思虑过了。不过后来,我是完完全全地爱上了他。至于你的假设……我真的不知道答案。还是当时回答你的那句话——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墨意一双眸子如漩涡一样越旋越深,面上的神色也愈加复杂。 漪乔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讪笑着岔开话题道:“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第232节 她在墨意的示意下,坐到了一把黄花梨木的圈椅里。 “小乔能来,我就很高兴了,”他在她对面落座,浅淡一笑,“一来,这证明小乔看懂了我的信;二来,想必小乔这一趟出来得极其不易吧。” 漪乔点头笑了笑:“确实不容易……不过话说回来,你用在信上的都是我教给你的知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想表达什么。” 那封信上只有一串现代版的阿拉伯数字,其他什么都没写。 其实这个时候阿拉伯数字已经传入了中国,只是并未得到普及。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这时候的阿拉伯数字跟现代的有非常大的差别,可以说完全是两个样子。所以墨意写成现代版的阿拉伯数字,就算那信旁落,也绝对没有人能认出那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而他用数字来表示英语字母的序号,从而拼合成简单的单词,这一点漪乔也是琢磨了半天才想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她当时一时兴起教给他的那些简单的英文,他竟然记得这么牢。 “那也是小乔聪明,不然也不会看出那数字背后的意思,”墨意面上本就轻淡的笑容渐渐敛去,“我这次叫小乔来,是想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 漪乔一惊:“走?!你要去哪儿?” 日头已经爬到正空,气温开始逐渐上升,宫墙上流光溢彩的琉璃瓦显得越发耀目。 乾清宫的宫人们早早地奉命传了午膳,又早早地把基本没怎么动过的一大桌子珍馐琼浆都撤了下去,承蒙圣恩将御膳分而食之。 几个当值的太监也有幸分到了一些,轮换下来吃饭的时候,便聚在一起闲聊了起来。 “你发现了没有?咱们万岁爷今日好像心情欠佳啊,连午膳都没心思吃。” “你这不是废话么!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凤体违和,眼下已经在坤宁宫里歇了小半日了,万岁能高兴得起来么?要说起来啊,万岁爷宠皇后娘娘真是宠得紧嘞!独宠不说,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啧啧,我在这宫里呆的年头也不少了,见过得宠的可没见过这么得宠的。” “你怎么不说咱们皇后娘娘待万岁爷也极是上心呢!哎,尤其是近来,那一言一行都体贴入微,每日还亲自过问万岁的御膳,变着花样给万岁爷调养身子,有时候还亲自下厨呢。再加上娘娘人生得天仙一样,又落落有中宫之范,我看不得宠都难。” “哎呀,谁说不是呢。” “万岁爷和娘娘伉俪情深,还都是罕有的宽和性子,咱们这帮下人遇到这么好的主子也真是烧高香了。如今就差一个皇子咯,若是皇后娘娘能诞下皇子,万岁爷一定会龙颜大悦的——诶?你们看,那不是坤宁宫的管事嬷嬷么?莫非是万岁召她来的?” “我听说呀,万岁爷有意让娘娘搬到乾清宫来同住呢,这莫不是开始安排了?” “啧啧,难说。” “万岁爷这是唯恐外人不知道咱们皇后娘娘得宠啊!真是羡煞旁人……” …… 皇后正在静养不需要人手,手头的事情又少,过了晌午,绿绮就闲了下来。她回到自己的住处,掩上门,将一个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小心翼翼地掏出来,把里面的银钱全部倒在床上一一点过。 这是她每月省下来的宫份和之前为陛下做事得的赏赐,这么两三年地积攒下来,也存了不少,然而她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所谓的不少只是对她这样的宫婢来说的。这些,连陛下每次给皇后的赏赐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况且,这里面主要是她为陛下做事得来的报酬,真正的宫份其实很少。也就是说,她要不是为陛下做事,能积存下来的钱就非常少了。 虽说她平日吃穿都在宫里,也不需要每月给家里捎钱,但是常在宫里走动,有时候需要钱来打点,所以经常存不住钱。 那次借钱给焦尾借得很爽快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离爬上龙床不远了,不缺那点小钱。可是谁想到后来事情急转直下,陛下对皇后的态度似乎突然就来了个大转变。这中间的曲折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是她却看得真真的。 陛下已经跟她言明,以后不用她再为他做事,让她停止继续监视皇后,安守本分。之前,由于陛下身边的太监知道她会定期去跟陛下秘密奏禀事情,所以那晚她就借着这个理由顺利地到了陛下的房前,只是后来因为皇后的突然出现没能进去而已。 而陛下如今将她弃置,她不仅断了银钱的来路,更重要的是,她以后就少了接近陛下的借口,想要飞上枝头就更难了。 绿绮越想越觉得自己现今的处境不利。她脸色阴沉地收拾起自己的积蓄,正思量着日后该怎么办,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焦尾焦急的声音便传了来:“绿绮姐!绿绮姐!不好了,不好了!” 绿绮脸色瞬间一沉。她稳了稳心神,走上前一打开门,就看见焦尾急急地冲了进来。她习惯性地掩上门,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焦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也含混不清:“姑姑说、说……说要……要把我们调到……” “调到哪里?”绿绮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在了一起。 “调到喈凤宫去……去伺候太妃们……” 绿绮的脸色霎时阴沉到了极点:“你可知姑姑为何会突然如此?” “不知道,”焦尾总算是缓过了气,“只听说姑姑方才好像去了一趟乾清宫,回来就……” “是陛下。” “啊?” “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焦尾一脸茫然,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被连累的。 绿绮恨恨地咬牙,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愤懑半晌,忽地转身:“我要去见沈尚仪。” 焦尾迷惘地望着她的背影,等她跑远了才想起来喊她:“哎——绿绮姐!姑姑叫你去呢!你去找沈尚仪做什么?你等等我呀……” 宫正司和六尚局都位于乾清宫以东的乾东五所,在东六宫以北,所以是位处乾清宫和坤宁宫东北的一片宫室,与坤宁宫的距离不算远但也不近。 绿绮一路跑到尚仪局,经由女史通传,见到了正在整理笔札的沈琼莲。 “你不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么,”沈琼莲暂且放下手头之事,略略打量她一番,“你这么急慌慌地来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绿绮想见陛下,求沈尚仪启请通传。”绿绮恳切道。 尚仪不仅负责侍奉皇后左右,而且后宫有事需要晋见皇帝,亦需由尚仪通传于御前。她只是一个宫女,若是直接跑去求见皇上,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要见陛下?你有什么急事一定要见陛下,”沈琼莲望了望文华殿的方向,浅笑一下,“且不说陛下会否准予晋见,陛下如今正在文华殿开经筵日讲,如何召见你?” “日讲要多久?” “眼下应该刚开始——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两个多时辰,你要等么?” 绿绮扶着桌子望向窗外,忽然感到头有点疼——就算是她等到经筵结束,陛下也很可能不会召见她。就算召见了她,又能改变什么呢?她如何能改变陛下的心意? 她刚刚真是太冲动了。与其在这里自乱阵脚,倒不如从长计议,走一步看一步。 第233节 这么一想,她也就冷静了下来。 “不必了,多谢沈尚仪,绿绮先告辞了。”绿绮朝沈琼莲欠身笑了笑,转身离去。 沈琼莲眼波转了转,轻笑着摇了摇头,坐下来继续整理笔札。 黄昏时分,廊前檐下的宫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御膳房又是早早地得令,将圣上一早就吩咐精心准备的晚膳传到了御前。 然而伺候在旁的宫人们诧异地发现,陛下命人早早摆上晚膳,却一直不动筷,好像是在等着谁一样。 殿中的宫女太监低着头互相看看,都闹不明白陛下这是要干什么。就这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侍立在一旁的萧敬都看不下去了,躬身上前道:“万岁,您再不用膳,这些菜肴可就凉了。” 祐樘又一次下意识地瞟了殿门口一眼,冲他笑道:“不急。” 萧敬一肚子的疑惑,但是看圣上一副不欲解释的样子,他自然也不敢多问,只好犹豫着退了回去。 又枯坐了大约半个时辰,门口仍未出现那个殷殷期待的身影。祐樘看了看窗外已经黑沉下来的天色,扫了一眼满桌子冷掉的菜肴,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冲宫人们摆手道:“把这些都撤了吧。”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陛下早早地便吩咐御膳房好生准备晚膳,怎么如今白白晾了这么久,却一筷子都不动? “萧伴,内阁处可还有票拟好未批红的奏疏?”祐樘忽而转头看向萧敬。 萧敬尚在疑惑中,陡然听到问话,连忙恭敬道:“回万岁,应该没有多少了。内阁那里都是通政司刚送呈上来的奏疏,阁老们可能尚未票拟完。” “那有多少拿多少,朕这就批去。”他说着,随便整了整衣冠,也不让人随侍,径自起身出了大殿。 更漏声声,灯影幢幢,今晚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煎熬。 捡着几份重要一些的先行批过了,又顺次批览了十几份,光这些他便用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略有些烦躁地轻叹口气,祐樘又翻开一本奏疏,打眼扫了一下,发现又是一份无甚意义的——无非是言官们狗咬狗打的口水仗。自从他借着太监蒋琮和陈祖生的事情敲打了言官们之后,此类的奏疏虽然少了很多,但也并未完全杜绝。 祐樘面色微沉,手腕稍稍一翻,就将那封奏疏甩到了御案上。他靠着椅背,感到心底的那股烦躁正迅速滋长。 他平日里一直都是一派好脾气的样子,什么时候嘴角都挂着温和的笑容,这样阴郁的神色是鲜少在他面上出现的。旁边的内侍们看到此情此景,都暗暗在心里添了一分小心。 祐樘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光彩华盛、精致漂亮的玳瑁朱笔,不知第几次询问内侍道:“什么时辰了?” “回万岁爷的话,再有两刻就到亥时了。” 祐樘捏着笔杆的修长手指忽地紧了一下,眼眸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他眸光流转间,无意间瞥到在笔管上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刻着一行极细极小的字:笔匠施阿牛。 那标记一般人很难注意到,但他目力极佳,随意一瞥便瞥见了。 他默念了一遍,眉头轻蹙一下,拿着那支朱笔对着一旁垂首侍立的内侍们展示了一番,问道:“你们谁知道,这御笔是哪里进呈的?” 片刻之后,其中一个踌躇了一下,上前朝他行了个礼道:“启禀万岁,若小的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江南吴兴造的那一批,上月三十刚送进来的。” 他将那支笔“啪”地往御案上一搁:“传朕口谕,拟一份敕谕,让这个叫‘施阿牛’的笔匠改一个名字,他这名字太俗了。” 众人皆是一愣——万岁爷怎么突然想起给人改名字了? 那个方才应话的内侍强忍着没笑出来,躬身问道:“敢问陛下,要那笔匠易成何名?” 祐樘瞟了一眼那支横躺着的玳瑁笔,脱口道:“施文用。” 那内侍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望着外面的沉沉夜色,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越来越浓重。 还没回来,她居然还没回来。 祐樘猛地站起身来,出了门就直奔宫后苑。 左右没心情坐在这儿,倒不如去散散心。不然,他怕他会忍不住把殿里那帮内侍的名字也都给改了。 钟鼓楼的鼓声第二次传来,提醒尚未入睡的人们,如今已经是二更天了。 眼下都夜禁一个时辰了,城内早已禁止通行了。所以,漪乔是在祐樘派遣到她身边的暗卫的护送下悄悄回宫的。 她知道自己晚归了不是一点点,因此一路上心里都十分忐忑,琢磨着该怎么跟祐樘解释。 为了稳妥起见,她决定先去坤宁宫换下宫外的那身行头,然后让暗卫去跟祐樘送信,告诉他她回来了,免得他继续担心。 她换好衣服从寝殿出来时,一抬眼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尔岚?”漪乔惊讶道。 祐樘在她离开后,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就将她身边的一帮老人儿都换掉了,尔岚是她当时的贴身宫女,自然更是必须换掉的人。 尔岚看见是她,赶忙上前行了个大礼,一时百感交集,眼圈当下便泛起了红:“娘娘,奴婢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回来,还能再来伺候娘娘……奴婢听闻娘娘身体不适,在寝殿歇了一天了,奴婢想去看看,但又怕扰了娘娘的清静……” 尔岚能回来,漪乔自然开心。跟绿绮比起来,尔岚知根知底得多,也省了她不少心。 当初将人调走是祐樘的安排,如今突然又复归原位……看来,这很可能也是祐樘的意思。只是……他也知道绿绮不简单? “快起来吧,你能回来自是最好的,本宫没事,”漪乔笑着把她扶起来,“绿绮是不是被调走了?” “是的,听说她被调到喈凤宫伺候太妃们去了,今日就走了,还有一个名叫焦尾的也随着她一起调去了,奴婢也是今日刚被调回来的。是坤宁宫的管事姑姑亲自经办的此事。” 漪乔眸光闪烁,暗道祐樘这个时机选得好,趁着她不在的时候直接授意管事宫女调动人事,免去了她许多麻烦。 “陛下可是在乾清宫批奏疏?”漪乔笑着随口问道。 她算准了他没见着她的人必然是不会就寝的,而这个时辰,他还没有就寝的话,必定是在伏案办公。 “陛下……陛下独自去了宫后苑。” 第234节 “宫后苑?这都二更天了,陛下去宫后苑做什么?”赏花么? “奴婢不知,奴婢也是听陛下身边的长随说的。陛下似乎心情不佳,不许任何人跟着。” 漪乔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叹气道:“随本宫去一趟宫后苑,寻陛下。” 虽然有宫灯照着,但是夜晚的宫后苑还是很黑的。漪乔手里提着一盏六角琉璃灯,一路走一路环视,几乎找遍了大半个宫后苑都没寻见他。 正在漪乔犹豫着是继续找下去还是回去等他的时候,恰逢一个钦安殿的小太监从此路过。他跟漪乔见了礼后,得知她是来寻陛下的,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漪乔看出了端倪,审视着他道:“你是不是知道陛下在何处?” 那小太监低着头不敢看她,嗫嚅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漪乔眸光一沉,语气加重:“你说是不说?” 那小太监苦得脸都皱成了一团,最后缩了缩脖子道:“小人……小人方才看见陛下跟沈学士朝着那边的白玉兰树去了……”说着,他朝着东北方的一隅指了指。 漪乔一愣——沈琼莲?他们怎么凑在一起的?他这是要在半夜三更跟她一起赏花么?那也不对,现在已经过了白玉兰的花期了,难道去欣赏空枝? 她蹙了蹙眉,率先向着那片白玉兰疾步而去。 白玉兰俗称望春花,是早春到来的标致,但是这个时节已经凋谢了。说起这个,她就想起了他们久别重逢后他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今年的最后一批望春花,前阵子也已经尽皆凋零了。” 她当时感动到不行,可现在想来,这花原来和这位沈姑娘有关? 坐在回乾清宫的玉辇上,漪乔真是越想气越不顺。她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人,别扭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白玉兰是有典故的对不对?” 他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随即又偏过头去,仍旧不说话。 “你……”漪乔鼓了鼓腮帮子,半天也没想出来要说什么。 虽然刚才看见他跟沈琼莲攀谈,心里不舒服,但是他也一直跟她保持着合礼的距离,确实只是在说话而已,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反而是她,这么晚回来,理亏在先,所以就算心里有些小别扭,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拉拉他的手臂:“你怎么不说话?” 他回过头,目光在她脸上打了好几个转,幽幽地道:“乔儿还知道回来?” 漪乔心虚地垂了垂脑袋,随即又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这么着反而招疑,于是连忙又抬起头:“不是这句,我是问你……” “是有典故。” 漪乔一怔。 “一年前,我因为思念乔儿,为蓄积的郁结所困,倦怠之余去宫后苑随便走走,看那里的望春花开得甚好,就停留了一会儿。恰巧沈学士也来赏花,便和她说了会儿话。这是乔儿想知道的前因。后果就是今年我早早地就去看望春花开了没,我想着,或许今年的春天乔儿就能回来。可是我等到今年最后一批望春花谢了也没能等来乔儿,这才是我别后重逢时见到乔儿说的第一句话的典故。” 漪乔听他这么说,心中顿时歉疚不已。 “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她说话间见祐樘又要偏过头去,连忙伸手扳过他的肩。见他看向她,便讪讪地笑道:“我错了……我不该回来这么晚的……” 她看他微垂眼帘不开口,想着他可能真的有些生气了。漪乔自知理亏,在心里叹息一声,无奈地暗道:今天不管是撒娇卖乖还是耍赖皮,都要解开这个小疙瘩。 回到乾清宫,漪乔沐浴完之后,从宫人口中得知祐樘去了书房,于是便径直找了过去。 她象征性地敲了敲虚掩的门,扫视一圈发现没有旁人在,便钻身进去,又关上了门。 “都这么晚了,你不会还要批奏疏吧?”她见他站在桌案前整理章奏,不由开口询问道。 他手里的动作凝滞了一下,继而抬头看向她:“夜深了,乔儿去就寝吧。” “我不睡,”漪乔往椅子上一坐,“除非你不生我的气。” “我没生气。” “嗯,你没生气,就是有些不悦而已,是吧?” 漪乔叹气起身,上前抱住他,趴在他怀里低声道:“对不起,我错了,错了嘛……害你一个人用晚膳……” “我没用晚膳。” “啊?” “晚归的理由。”他的语气虽然很平,可这明显是个问句。 漪乔抿抿唇,解释道:“他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回来,所以我和他聊得久了一些。” “看来你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最后是不是还意犹未尽?”他突然一笑,挑眉道。 漪乔斜他一眼,故意道:“是啊是啊,我们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要不是想着还要请安,我就等到明日再回……好了好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漪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段台词,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这时节哪来的雪?” 漪乔眼珠子一转:“我被冤枉了啊!跟六月飘雪一个道理嘛。” 他静默片刻后,垂眸看着她的眼睛:“我从未认为乔儿跟他有什么,我一直都相信乔儿。” 漪乔睁大眼睛看他:“那你吃什么干醋?” “相信乔儿是一回事,但我心中不悦又是一回事。方才乔儿看见我和沈学士相谈甚欢,不也心中不快么?” 漪乔小声咕哝道:“那能一样么……在这宫里头,你就像是狼窝里的一块鲜肉,我不看得紧一点行么……我可是正儿八经去看朋友,又什么都没做……” “看来,乔儿觉得出去见别的男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你还想做什么,嗯?”他突然凑近她,似笑非笑地道。 漪乔吃惊地看向他——她的声音那么小,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他是怎么听清楚的? 然而不待她转完这个念头,她就骤感身体一轻,天旋地转间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第235节 漪乔顿感窘迫万分,正要扯扯他的袖子提醒他这是在书房,外面还有不少人守着,却发现他抱着她出了房门,向着东暖阁而去。 她还以为他要在那里……原来是她想歪了…… 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漪乔才如梦初醒,抓住他的手臂道:“哎哎,说清楚,你不生气了吧?” 他不答话,将她放在床上就开始不紧不慢地解衣服。 漪乔眨巴了一下眼睛,干咳一声道:“我不是都解释过了么?难道是因为等久了?我本来是要你的属下来给你送信的,可是他们说不能擅离职守……我和墨意其实更多的是在切磋算学,他说他想写一本……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他压倒在床上封住了口。他一开始就是攻城略地式的一阵索吻,二话不说直接撬开她的嘴与她纠缠在一起。等到她被憋得头昏眼花之际,他又在她唇瓣上着意厮磨了一下,才放开她。 漪乔大口大口喘气,稍微缓了缓,才感觉到他正在干净利落地剥她的衣服。 “我都说了我错了嘛……哎,你手下留情,别把这身衣服毁了……还有,你、你、你别带着情绪,我可不想再昏过去一次……”漪乔一双大眼睛盈盈然望向他,为了装可怜,佯装哭腔道。 “那乔儿为何只告饶,却不动作?”他手上动作稍停,瞧着她连一根手指都不肯动一下,不禁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才不白费力气呢,反正也没用,还不如省着点力气待会儿用……”漪乔说着说着脸颊越发涨红起来。 “乔儿倒是很明智。”他伏在她耳畔轻轻吐息。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现在每天跟谁呆在一起,所谓近‘猪’者赤嘛。”她刻意在“猪”字上加了重音,一语双关,暗里揶揄他。 “近‘猪’者赤……我说乔儿的脸怎么红成这样,原来如此,”他抚了抚她发烫的脸颊,悠悠一笑,“我早说了,若我是公的那什么,乔儿就是母的那什么。而且,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母的那什么生得多,乔儿日后可以一窝一窝地生。” “你……我……”漪乔被他噎得语塞,骤然感到刚才她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乔儿不必担心生得太多。你生几窝,我养几窝。”他眸光流转,笑得温柔。 打滚,某海回来了~ 看这里看这里!!相信大家也看粗来鸟,这一章木发完【我说了这一章不cj哒……】,剩下的部分我给截掉了,发到了公邮里。嗯,临时申请了一个公邮……那一部分有将近2500字,是没有算在这一章的字数里的,也算是我断更了这么久给大家的一点补偿……qaq 公邮用户名——<a href="mailto:【就是独家皇后海的挽留的开头字母缩写~】 密码——14700703xx【这是陛下的农历生日我会说么……】 为方便大家,给个登陆链接,就在收件箱里哟——网易邮箱登陆 当然,嫌麻烦的亲可以给我留邮箱哈,我会给乃们发过去的…… 话说,那件陛下给笔匠改名字的事情是真的,感谢江山此夜寒菇凉提供的八卦撒~~~xd 为了表示感谢,特贴出江山此夜寒菇凉给陛下写的表白信一封【呃?】,好吧,如果木有红果果的表白也算是表白信的话…… 在认识你近五年后,第一次提笔写关于你的东西,写的虽然不好,但全是真心话。第一次看见你的名字是在一本故事杂志上,当时我还是个小学生,只觉得这个名字好奇怪,除了第一个字其他两个都不认识。 小学毕业后,开始看当年明月写的《明朝那些事儿》,才算开始真正认识你。当年明月并没有用太多的文字写关于你的内容,对我来说只能算是个启蒙,总之,我终于记住了你的名字,以及那个字的真正含义——大明之柱也!而你,着实当的起这个名字。 你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帝王,在历史舞台上开创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除此之外,还是一个好儿子、好孙子、好丈夫、好父亲、好女婿、好哥哥、好姐夫,你对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好,不是出于别的目的,只是因为感情。五百多年后的我透过史书枯燥的文字看五百多年前的你,就像透过时光隧道看着你一样,对你的印象越来越清晰。 如果说刚知道你的时候,在我心里只有“明君”二字,那么现在,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并不高高在上的皇帝。工作之余,你会抚琴作画,对某些人的无端指责颇感无奈;你的后宫平淡如水,但一定充满着家的味道,你有你漂亮的妻子,可爱的儿子,每次看到这里,我都觉得很欣慰,至少你不用一直苦下去。 同学在讨论明星的时候我总是默默地坐在那儿听她们讲,有时候我真羡慕她们,她们能给她们的偶像送花,能贡献票房收视率。而我,除了四处寻找关于你的记录之外什么也不能做,有时候会看着天空,想象着你们一家人幸福快乐的生活,有时候我在史书中看到你说的话都会浅浅地笑一下。 虽然你我相隔五百多年,虽然现在你葬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明泰陵,但我感觉你离我很近,因为你就在我心里。 字字都是感情实感呐~我也要给陛下写表白信,嘤嘤嘤嘤……t^t ☆、143第一百四二章 滴水可穿石 今天放的是关于陛下的两条史料…… 同样的,这不是更新内容哈~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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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第236节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仍未敢对。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独家皇后系*原创网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144第一百四三章 猪年生小猪 这次放的是孝宗实录的开头一段【标点是我自己标的,标得匆忙,希望木标错……】,讲的是陛下的出生和勤学聪颖等等……更新内容稍后奉上哈~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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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孝宗建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讳祐樘,宪宗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第三子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纪氏。宪宗登极,今太皇太后正位中宫,宽仁逮下面,皇贵妃万氏专宠,生皇子輙薨。贤妃柏氏生皇子祐极立为皇太子,未久亦薨。宪宗以储嗣未立方廑圣虑中外以为忧,廷臣亦有以溥恩泽为言者。孝穆太后既有娠,以疾逊于西宫,而上生焉成化六年七月三日也。是日有雷风之异,上隆准高额颅骨耸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出于天性。生六岁当成化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育之宫中。食饮居起亲为保抱。会乾清宫灾,宪宗欲显示于众,乃命司礼监太监怀恩等至内阁,谕意大学士商辂等因请敕礼部拟名。于是廷臣相贺。六月,孝穆太后遽崩。上虽冲幼,极知感慕,而深自潜晦,弗自炫露。十一月册立为皇太子,诏下之日天下皆欣然,曰吾君有子矣!九岁出合进学,容仪严整,班行皆肃。圣性聪頴,每背诵所授书未始错误,讲官进读有误字輙不继读,待其改读然后应之。宪宗制文华大训,间以进讲,必令左右撤案降座立听。已乃复坐。凡听讲之际,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有不在直者,必赐问其故,以为常。喜作字点画,飞动有龙翔凤舞之势。顾专门者所不及。时谕教严,甚非祁寒盛暑不辍。而典玺覃吉日夜启导,凡句读字音礼仪政事及民情世故皆从容讲说,委曲详尽,上耳熟焉。久而圣性坚定,圣学缉熙,中外臣民已预识为太平天子矣。 ☆、145第一百四四章 灵肉可割裂 话说今天是孝宗陛下五百四十三周年诞辰的纪念日耶,某海在此祝愿陛下生日快乐!!(≧▽≦)/ 今天放的是陛下的御诗两首【呃,都是说身体不好的……qaq】以及李东阳先生的一段话。 这里说明一下,由于时间紧还闹卡文,所以今天可能换不了新章,要到明天。但是我保证会用更多的字数补上的,绝对不会让大家吃亏。木办法,我也很忧桑,看看时间就觉得好崩溃……现在时间不早了,希望还来得及…… 某海真心希望,大家能为陛下送上生日祝福,这是大家聚在一起为陛下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_┬)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第237节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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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元是病生时。 静中吟 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先臣李东阳赞曰:於赫先帝,有灵在天。明为日月,散为云烟。发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应宿之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众理兼有。惟德与功,为三不朽。在天地间,并久俱长。旧臣哀慕,何日而忘。 ☆、146第一百四五章 陛下固有毒 话说翻了翻前面的章节,无意间就翻到了陛下淡定粗线抢老婆这一章,然后肿么看肿么觉得陛下是在诱拐无知少女…… 同样的,这不是更新内容哈,而且为了补偿妹子们,我会用更多的字数补上哒~ 漪乔一路拉着祐樘来到了云府的一处梅园。这里植满了缀着鹅黄色小花的素心腊梅,风吹过时,带起一片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 这是她刚刚随着众人和云老夫人一起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当时就觉得这里很是清净,于是现在就下意识地直接奔着这里来了。 漪乔在一株素心腊梅前停下,一手扶着树干微微喘着气,另一只手却还牵着祐樘。 “停了么?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带到天边儿去呢。”他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轻轻莞尔道。 “我就是想找一个说话的地方,”漪乔朝着前厅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说话不方便。” “哦?是么,我还道是我见不得人呢。”祐樘唇角微微一扬,故意开她的玩笑。 漪乔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现在可不就是嘛。” 祐樘轻咳一声,旋即又笑容依旧地道:“乔儿,就算是真的赶得急,但有些事也不必做得如此明显吧。”说完,他就将目光移到了两人此刻还牵着的手上,笑容越发得揶揄。 “啊!不好意思啊,”漪乔像是触电了一样,赶紧松开了手,“我刚刚忘了,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也无妨。”他摆弄着刚刚被她牵过的修长的手指,笑得一片温柔。 漪乔一噎。 “对了,什么‘乔儿’?上次还是‘姑娘’吧?我和殿下如今有那么熟么?”她突然发现他一句话就轻巧地将尴尬转移到了她这里,于是很有些孩子气的抓住他亲昵的称呼不放,不服气地看着他。 不过,他突然这么叫,她也确实有些不习惯。 “这就引出了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了,”祐樘轻轻掸了掸宽大的衣袖,一派闲逸从容的样子,“我是来寻一个答案,确定乔儿的心意的。” 漪乔听出了他前后话连在一起的意思,不由挑了挑眉:“难道我还什么都没说,殿下就已经知道答案了?知道我一定会答应入宫?” 所以,才叫得那么亲昵。 “我约莫着乔儿应是愿意的,”他温柔含笑的一双琉璃眸光华流转,“不然也不会紧张我的安全,还拉着我跑了这么远。” 漪乔一愣:他看出她刚刚在想什么了? 祐樘眸底闪过一抹促狭。 他一步步逼近她,清湛的目光锁在她身上,面上笑得愈发灿烂:“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么?难道乔儿其实不愿进宫,其实是要留在这里做云家的少夫人么?那这是不是也就解释了乔儿今日会来这里的原因?” 漪乔张了张嘴——他这样子,怎么那么像控诉呢…… “我……”漪乔被他这阵势弄得有些心虚,居然横生出一种出墙后被丈夫发现的惶惶不安。 她吸了吸鼻子,对这种奇怪的感觉感到十分无语。她刚刚在云老夫人匆匆离去后,那感受似乎就和这个很是相似。 这是搞什么? 她第一根本就没出墙,第二也压根儿就谈不上出墙好不好?那她还紧张个什么劲儿? 漪乔这么一想,便硬了硬气,扬起头冲他挑衅地一笑:“说不定我真的不愿意进宫,而要去做云家的少夫人呢?” “是么,”他丝毫不以此为忤,看不出半分生气动怒的意思,面上的笑意反而加深,“那乔儿可知道,我这人,是有些记仇的。若是今后的某一日我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儿,没准儿——会拿云家出气也不一定呢。” “你威胁我?”漪乔蹙着眉头,也毫不示弱。 “不是,”祐樘抿唇一笑,“这只是个提醒而已。” 狡辩!漪乔撇撇嘴,在心里不忿地想。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她复又叹了口气,“你就算不威胁我,我也不会嫁进云家的。” “哦?那你今日为何还要来?”他动作优雅地摘下一朵鹅黄色的素心腊梅,笑吟吟地望着她。 “我这几日想了很多,”漪乔敛了敛容,幽泉一样澄澈清湛的眼眸里浮上一抹思考追忆之色,“你那天的话我后来又认真地考虑过了,或许,我真的应该从这种尴尬的境地跳脱出来,但是进宫也并非唯一的选择不是么?从内心来说,我是不愿意去趟浑水。于是我就在想,若是我能和你做一对有名无实的挂名夫妻,那么为什么我与墨意不可以呢?” 她抬眸看向他,顿了顿道:“毕竟,与你相比,我和他更加熟稔。打起商量来,该是更容易方便些。并且,云家比皇宫好一些。” “原来乔儿嫁人是只权衡利弊,可以不看对象的么?”祐樘面上似笑非笑,手上微一用力,那朵梅花便瞬间化为了入空不见的齑粉。 漪乔扯扯嘴角,嗔怒地瞪他一眼:“那是权宜之计好不好?既然都是权宜之计,我为什么不选一个对我最有利、也最容易施行的呢?” 她正要再说什么,却发现祐樘突然以手掩口低头连咳了几声。 第238节 那样子,似乎已经隐忍了很久了。 轻轻喘了几口气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她,面上的笑容依旧,声音带着些低沉嘶哑:“那后来呢?” “你怎么了?感冒……呃,染了风寒么?”漪乔见他似是身体不适,便放下话茬儿,连忙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但她走到近前,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和他的关系有些尴尬,于是抬起来预备着为他顺气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碍事的,”他唇畔溢出一丝和暖若春风的笑容,动作温柔地放下了她的手,“乔儿不必担忧。” 离得近了些,漪乔才注意到原来他的额头上已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眉目之间更是有着一抹掩不去的倦怠憔悴之色。 难道她们说的是真的?他的身体真的很差? 她渐渐蹙起了眉头。 “你真的没事么?”漪乔紧紧盯着他,面容上难掩忧色,并不相信他的话。 “乔儿担心我?”他唇角轻轻一扬,溢转着琉璃一般华美绚烂光彩的一双眸子里,笑意丝一样化开,晕着宛如美玉的温润光泽。 他这是搞什么?生着病还要开她的玩笑。 漪乔没好气地看着他,凉凉地道:“是啊,我担心你啊。我担心你到时候要是一命呜呼了,我可就得守寡了。” 谁知,祐樘听了这话,竟然掩嘴轻笑了起来:“乔儿都不怕守活寡,难道还怕守寡么?” “我……你!”漪乔被他噎得一时语塞,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祐樘面上带着着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乔儿接着说吧。” 漪乔被他弄得没了脾气,无奈地一笑道:“好。” “后来——后来我就发现,墨意似乎是……喜欢我的,”漪乔叹了口气,“喜欢”两个字说得有些艰难,“之前他对我的好,对我态度上的不同,我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但是我不想就因为这些便自恋地认为人家看上我了。然而,今日的一切一切,就不得不让我好好考量一下了。” “我得认识到一点,那就是他提前为我铺好路,原因绝对不止是上课方便那么简单,”漪乔又是一阵叹息,“虽然我依然按照他在纸上的交代去做,但当时已经心存退意。后来我要说清楚的时候,你就来了。” 其实还有一点漪乔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若是真的已经内定好了,在云老夫人问话的时候,她当时不管是个什么表现,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实在是没必要为了表明心意就故意在云老夫人面前掉链子,那样大家谁的面上都不好看。真的要表态的话,完全可以在私下里说明。 只是因为祐樘并不知道这一段,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她就略过去了。 “墨意对我如此,可是我只是将他当成要好的朋友。我什么也给不了他,什么也承诺不了他,若是真的嫁给他,到时候只做一对假夫妻,我自己尴尬不说,更重要的是,那同时也是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她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我会误了他的。” 他对她那么好,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什么也回应不了不说,如果再为了一己之私而去伤他更深,她如何忍心?这样的事,她做不来。 祐樘静静地听着她述说着心里的想法。他的眼帘低垂,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乔儿怕误了云公子,”他忽而凝眸,含笑觑着她,“难道就不怕误了我么?” 漪乔的脸色一黑。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她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一笑道:“我看您老人家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小女子哪能误了您呢?您不误了别人就是好的了。” “那可……不一定,”祐樘轻轻摇了摇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好啊,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漪乔冲他眨了眨眼睛,“看到底会是谁误了谁。” 祐樘笑意温柔地点了点头。 其实漪乔说完便后悔了——为什么她总觉得她的话是在咒自己呢…… “对了,”漪乔突然想到了什么,“刚刚前厅那一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和云老夫人认识?她根本就知道你的身份吧?” “嗯,我和云老夫人早就认识。我到的时候寿宴已经开始了一阵子了,我给门童出示了云老夫人的特殊信物才进来的。后来我找到了吴管家,就让他去向云老夫人暗中通传,并且嘱咐一定莫要泄露我的身份。”他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他身为太子,竟然和云家有来往?而且看起来还过从甚密的样子。那他和墨意是不是也早就认识?漪乔心里暗暗揣度着。 而与此同,她也注意到,他如今似乎是忍着身体的不适在和她说笑,而且额头上依旧沁着细密的汗珠。 他今日依然一身深衣锦袍,身形颀长玉立,虽然易成了一副平凡无奇的容颜,但他周身流泻的气度是如此的高贵清华,氤氲的意蕴是如此的从容闲逸,加之骨子里透出的强大气场,他整个人便如一块被掩了大半的琼琳美玉,虽然不得尽窥真颜,但依旧光华内敛,暗芒流转。 只是,他的眉目之间浮着一抹掩不去的憔悴倦怠之色。 微风吹过,他的衣角轻轻拂动,宛若天际的流云漫卷,映着满园怒放的素心腊梅,他颀长而偏于瘦削的身形便似乎要乘风而去似的。 看着这样的他,漪乔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莫名地揪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从袖袋里取出一条绢帕递给他:“把额头上的汗珠擦一下吧,不然风一吹容易感……染风寒——还有,你其实不必来的,尤其还是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 “其实关于你的事我之前曾经和云老夫人打过招呼,”祐樘接过绢帕,冲着她笑意温柔地微微颔首,“只是可能当时没说的很清楚,或者云老夫人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来的很是时候不是么?” 漪乔摸摸鼻子,有些不服气地道:“不是和你说了么,你不来我也不会……” “我原本也没打算亲自来的,”祐樘用柔软的绢帕轻轻拭着额头,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派一两个部下来把你掳走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漪乔不满地看向他。 祐樘的眸中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话锋忽而一转:“可是后来我又想,于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而言,如此一来,不免毁了你的名节。但众人又并不知道毁你名节的人其实就是你要嫁的人,自然我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而这个到选妃征召的时候必然是个麻烦,所以最后我还是决定亲自来一趟。” 漪乔实在是忍不住了,朝天翻了个白眼。 “那真是要感谢殿下了,考虑得如此周全,还亲自跑一趟。”她撇撇嘴,怪声怪气地道。 “乔儿不必如此,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还有,乔儿那称呼要改一改,”祐樘温和地一笑,看了看梅园门口的方向,“如今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哦,”漪乔敛了敛容,“那……后会有期。” 祐樘却并没有急着和她告别,而是几步走至她面前,然后忽而抬起了手臂。 漪乔惊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是要干嘛。 她睁着一双湖水一般清澈而极富灵气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落在了她一侧的发髻上,然后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摊开手掌,一片鹅黄色的梅花瓣静静地躺在他如玉雕刻的手上。 漪乔轻轻地舒了口气。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刚刚她一直都在紧张,什么时候屏了呼吸都不知道。 他一双光华流转的眸子实在是漂亮得不像话,此刻更是似海般的深沉,广阔深邃得根本触不到边际一样。 “后会有期。”他冰玉一般清润悦耳的声音缓缓流过,声线低柔和缓,如同翩跹飘飞的羽毛轻慢地落在心尖上给人的微妙触动。 漪乔抿了抿唇,抬眸冲他会心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祐樘温柔地回以一笑,而后转身向着园外走去。但是走到门口处,他又顿住了脚步。 “乔儿,你太瘦了,这几日多吃一些。不然初选的时候,太瘦也是不过关的,我说不得还要打点的。”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漪乔的视线里。 漪乔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一时间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一脸的哭笑不得。 第四十七章谈婚并论嫁 漪乔一路拉着祐樘来到了云府的一处梅园。这里植满了缀着鹅黄色小花的素心腊梅,风吹过时,带起一片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 这是她刚刚随着众人和云老夫人一起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当时就觉得这里很是清净,于是现在就下意识地直接奔着这里来了。 漪乔在一株素心腊梅前停下,一手扶着树干微微喘着气,另一只手却还牵着祐樘。 “停了么?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带到天边儿去呢。”他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轻轻莞尔道。 “我就是想找一个说话的地方,”漪乔朝着前厅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说话不方便。” “哦?是么,我还道是我见不得人呢。”祐樘唇角微微一扬,故意开她的玩笑。 漪乔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现在可不就是嘛。” 祐樘轻咳一声,旋即又笑容依旧地道:“乔儿,就算是真的赶得急,但有些事也不必做得如此明显吧。”说完,他就将目光移到了两人此刻还牵着的手上,笑容越发得揶揄。 “啊!不好意思啊,”漪乔像是触电了一样,赶紧松开了手,“我刚刚忘了,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也无妨。”他摆弄着刚刚被她牵过的修长的手指,笑得一片温柔。 漪乔一噎。 “对了,什么‘乔儿’?上次还是‘姑娘’吧?我和殿下如今有那么熟么?”她突然发现他一句话就轻巧地将尴尬转移到了她这里,于是很有些孩子气的抓住他亲昵的称呼不放,不服气地看着他。 不过,他突然这么叫,她也确实有些不习惯。 “这就引出了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了,”祐樘轻轻掸了掸宽大的衣袖,一派闲逸从容的样子,“我是来寻一个答案,确定乔儿的心意的。” 漪乔听出了他前后话连在一起的意思,不由挑了挑眉:“难道我还什么都没说,殿下就已经知道答案了?知道我一定会答应入宫?” 所以,才叫得那么亲昵。 “我约莫着乔儿应是愿意的,”他温柔含笑的一双琉璃眸光华流转,“不然也不会紧张我的安全,还拉着我跑了这么远。” 漪乔一愣:他看出她刚刚在想什么了? 祐樘眸底闪过一抹促狭。 他一步步逼近她,清湛的目光锁在她身上,面上笑得愈发灿烂:“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么?难道乔儿其实不愿进宫,其实是要留在这里做云家的少夫人么?那这是不是也就解释了乔儿今日会来这里的原因?” 漪乔张了张嘴——他这样子,怎么那么像控诉呢…… “我……”漪乔被他这阵势弄得有些心虚,居然横生出一种出墙后被丈夫发现的惶惶不安。 她吸了吸鼻子,对这种奇怪的感觉感到十分无语。她刚刚在云老夫人匆匆离去后,那感受似乎就和这个很是相似。 这是搞什么? 她第一根本就没出墙,第二也压根儿就谈不上出墙好不好?那她还紧张个什么劲儿? 漪乔这么一想,便硬了硬气,扬起头冲他挑衅地一笑:“说不定我真的不愿意进宫,而要去做云家的少夫人呢?” “是么,”他丝毫不以此为忤,看不出半分生气动怒的意思,面上的笑意反而加深,“那乔儿可知道,我这人,是有些记仇的。若是今后的某一日我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儿,没准儿——会拿云家出气也不一定呢。” “你威胁我?”漪乔蹙着眉头,也毫不示弱。 “不是,”祐樘抿唇一笑,“这只是个提醒而已。” 狡辩!漪乔撇撇嘴,在心里不忿地想。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她复又叹了口气,“你就算不威胁我,我也不会嫁进云家的。” “哦?那你今日为何还要来?”他动作优雅地摘下一朵鹅黄色的素心腊梅,笑吟吟地望着她。 “我这几日想了很多,”漪乔敛了敛容,幽泉一样澄澈清湛的眼眸里浮上一抹思考追忆之色,“你那天的话我后来又认真地考虑过了,或许,我真的应该从这种尴尬的境地跳脱出来,但是进宫也并非唯一的选择不是么?从内心来说,我是不愿意去趟浑水。于是我就在想,若是我能和你做一对有名无实的挂名夫妻,那么为什么我与墨意不可以呢?” 她抬眸看向他,顿了顿道:“毕竟,与你相比,我和他更加熟稔。打起商量来,该是更容易方便些。并且,云家比皇宫好一些。” “原来乔儿嫁人是只权衡利弊,可以不看对象的么?”祐樘面上似笑非笑,手上微一用力,那朵梅花便瞬间化为了入空不见的齑粉。 漪乔扯扯嘴角,嗔怒地瞪他一眼:“那是权宜之计好不好?既然都是权宜之计,我为什么不选一个对我最有利、也最容易施行的呢?” 她正要再说什么,却发现祐樘突然以手掩口低头连咳了几声。 那样子,似乎已经隐忍了很久了。 第239节 轻轻喘了几口气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她,面上的笑容依旧,声音带着些低沉嘶哑:“那后来呢?” “你怎么了?感冒……呃,染了风寒么?”漪乔见他似是身体不适,便放下话茬儿,连忙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但她走到近前,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和他的关系有些尴尬,于是抬起来预备着为他顺气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碍事的,”他唇畔溢出一丝和暖若春风的笑容,动作温柔地放下了她的手,“乔儿不必担忧。” 离得近了些,漪乔才注意到原来他的额头上已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眉目之间更是有着一抹掩不去的倦怠憔悴之色。 难道她们说的是真的?他的身体真的很差? 她渐渐蹙起了眉头。 “你真的没事么?”漪乔紧紧盯着他,面容上难掩忧色,并不相信他的话。 “乔儿担心我?”他唇角轻轻一扬,溢转着琉璃一般华美绚烂光彩的一双眸子里,笑意丝一样化开,晕着宛如美玉的温润光泽。 他这是搞什么?生着病还要开她的玩笑。 漪乔没好气地看着他,凉凉地道:“是啊,我担心你啊。我担心你到时候要是一命呜呼了,我可就得守寡了。” 谁知,祐樘听了这话,竟然掩嘴轻笑了起来:“乔儿都不怕守活寡,难道还怕守寡么?” “我……你!”漪乔被他噎得一时语塞,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祐樘面上带着着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乔儿接着说吧。” 漪乔被他弄得没了脾气,无奈地一笑道:“好。” “后来——后来我就发现,墨意似乎是……喜欢我的,”漪乔叹了口气,“喜欢”两个字说得有些艰难,“之前他对我的好,对我态度上的不同,我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但是我不想就因为这些便自恋地认为人家看上我了。然而,今日的一切一切,就不得不让我好好考量一下了。” “我得认识到一点,那就是他提前为我铺好路,原因绝对不止是上课方便那么简单,”漪乔又是一阵叹息,“虽然我依然按照他在纸上的交代去做,但当时已经心存退意。后来我要说清楚的时候,你就来了。” 其实还有一点漪乔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若是真的已经内定好了,在云老夫人问话的时候,她当时不管是个什么表现,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实在是没必要为了表明心意就故意在云老夫人面前掉链子,那样大家谁的面上都不好看。真的要表态的话,完全可以在私下里说明。 只是因为祐樘并不知道这一段,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她就略过去了。 “墨意对我如此,可是我只是将他当成要好的朋友。我什么也给不了他,什么也承诺不了他,若是真的嫁给他,到时候只做一对假夫妻,我自己尴尬不说,更重要的是,那同时也是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她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我会误了他的。” 他对她那么好,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什么也回应不了不说,如果再为了一己之私而去伤他更深,她如何忍心?这样的事,她做不来。 祐樘静静地听着她述说着心里的想法。他的眼帘低垂,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乔儿怕误了云公子,”他忽而凝眸,含笑觑着她,“难道就不怕误了我么?” 漪乔的脸色一黑。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她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一笑道:“我看您老人家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小女子哪能误了您呢?您不误了别人就是好的了。” “那可……不一定,”祐樘轻轻摇了摇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好啊,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漪乔冲他眨了眨眼睛,“看到底会是谁误了谁。” 祐樘笑意温柔地点了点头。 其实漪乔说完便后悔了——为什么她总觉得她的话是在咒自己呢…… “对了,”漪乔突然想到了什么,“刚刚前厅那一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和云老夫人认识?她根本就知道你的身份吧?” “嗯,我和云老夫人早就认识。我到的时候寿宴已经开始了一阵子了,我给门童出示了云老夫人的特殊信物才进来的。后来我找到了吴管家,就让他去向云老夫人暗中通传,并且嘱咐一定莫要泄露我的身份。”他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他身为太子,竟然和云家有来往?而且看起来还过从甚密的样子。那他和墨意是不是也早就认识?漪乔心里暗暗揣度着。 而与此同,她也注意到,他如今似乎是忍着身体的不适在和她说笑,而且额头上依旧沁着细密的汗珠。 他今日依然一身深衣锦袍,身形颀长玉立,虽然易成了一副平凡无奇的容颜,但他周身流泻的气度是如此的高贵清华,氤氲的意蕴是如此的从容闲逸,加之骨子里透出的强大气场,他整个人便如一块被掩了大半的琼琳美玉,虽然不得尽窥真颜,但依旧光华内敛,暗芒流转。 只是,他的眉目之间浮着一抹掩不去的憔悴倦怠之色。 微风吹过,他的衣角轻轻拂动,宛若天际的流云漫卷,映着满园怒放的素心腊梅,他颀长而偏于瘦削的身形便似乎要乘风而去似的。 看着这样的他,漪乔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莫名地揪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从袖袋里取出一条绢帕递给他:“把额头上的汗珠擦一下吧,不然风一吹容易感……染风寒——还有,你其实不必来的,尤其还是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 “其实关于你的事我之前曾经和云老夫人打过招呼,”祐樘接过绢帕,冲着她笑意温柔地微微颔首,“只是可能当时没说的很清楚,或者云老夫人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来的很是时候不是么?” 漪乔摸摸鼻子,有些不服气地道:“不是和你说了么,你不来我也不会……” “我原本也没打算亲自来的,”祐樘用柔软的绢帕轻轻拭着额头,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派一两个部下来把你掳走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漪乔不满地看向他。 祐樘的眸中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话锋忽而一转:“可是后来我又想,于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而言,如此一来,不免毁了你的名节。但众人又并不知道毁你名节的人其实就是你要嫁的人,自然我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而这个到选妃征召的时候必然是个麻烦,所以最后我还是决定亲自来一趟。” 漪乔实在是忍不住了,朝天翻了个白眼。 “那真是要感谢殿下了,考虑得如此周全,还亲自跑一趟。”她撇撇嘴,怪声怪气地道。 “乔儿不必如此,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还有,乔儿那称呼要改一改,”祐樘温和地一笑,看了看梅园门口的方向,“如今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哦,”漪乔敛了敛容,“那……后会有期。” 祐樘却并没有急着和她告别,而是几步走至她面前,然后忽而抬起了手臂。 漪乔惊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是要干嘛。 她睁着一双湖水一般清澈而极富灵气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落在了她一侧的发髻上,然后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摊开手掌,一片鹅黄色的梅花瓣静静地躺在他如玉雕刻的手上。 漪乔轻轻地舒了口气。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刚刚她一直都在紧张,什么时候屏了呼吸都不知道。 他一双光华流转的眸子实在是漂亮得不像话,此刻更是似海般的深沉,广阔深邃得根本触不到边际一样。 “后会有期。”他冰玉一般清润悦耳的声音缓缓流过,声线低柔和缓,如同翩跹飘飞的羽毛轻慢地落在心尖上给人的微妙触动。 漪乔抿了抿唇,抬眸冲他会心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祐樘温柔地回以一笑,而后转身向着园外走去。但是走到门口处,他又顿住了脚步。 “乔儿,你太瘦了,这几日多吃一些。不然初选的时候,太瘦也是不过关的,我说不得还要打点的。”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漪乔的视线里。 漪乔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一时间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一脸的哭笑不得。 第四十七章谈婚并论嫁 漪乔一路拉着祐樘来到了云府的一处梅园。这里植满了缀着鹅黄色小花的素心腊梅,风吹过时,带起一片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 这是她刚刚随着众人和云老夫人一起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当时就觉得这里很是清净,于是现在就下意识地直接奔着这里来了。 漪乔在一株素心腊梅前停下,一手扶着树干微微喘着气,另一只手却还牵着祐樘。 “停了么?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带到天边儿去呢。”他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轻轻莞尔道。 “我就是想找一个说话的地方,”漪乔朝着前厅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说话不方便。” “哦?是么,我还道是我见不得人呢。”祐樘唇角微微一扬,故意开她的玩笑。 漪乔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现在可不就是嘛。” 祐樘轻咳一声,旋即又笑容依旧地道:“乔儿,就算是真的赶得急,但有些事也不必做得如此明显吧。”说完,他就将目光移到了两人此刻还牵着的手上,笑容越发得揶揄。 “啊!不好意思啊,”漪乔像是触电了一样,赶紧松开了手,“我刚刚忘了,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也无妨。”他摆弄着刚刚被她牵过的修长的手指,笑得一片温柔。 漪乔一噎。 “对了,什么‘乔儿’?上次还是‘姑娘’吧?我和殿下如今有那么熟么?”她突然发现他一句话就轻巧地将尴尬转移到了她这里,于是很有些孩子气的抓住他亲昵的称呼不放,不服气地看着他。 不过,他突然这么叫,她也确实有些不习惯。 “这就引出了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了,”祐樘轻轻掸了掸宽大的衣袖,一派闲逸从容的样子,“我是来寻一个答案,确定乔儿的心意的。” 漪乔听出了他前后话连在一起的意思,不由挑了挑眉:“难道我还什么都没说,殿下就已经知道答案了?知道我一定会答应入宫?” 所以,才叫得那么亲昵。 “我约莫着乔儿应是愿意的,”他温柔含笑的一双琉璃眸光华流转,“不然也不会紧张我的安全,还拉着我跑了这么远。” 漪乔一愣:他看出她刚刚在想什么了? 祐樘眸底闪过一抹促狭。 他一步步逼近她,清湛的目光锁在她身上,面上笑得愈发灿烂:“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么?难道乔儿其实不愿进宫,其实是要留在这里做云家的少夫人么?那这是不是也就解释了乔儿今日会来这里的原因?” 漪乔张了张嘴——他这样子,怎么那么像控诉呢…… “我……”漪乔被他这阵势弄得有些心虚,居然横生出一种出墙后被丈夫发现的惶惶不安。 她吸了吸鼻子,对这种奇怪的感觉感到十分无语。她刚刚在云老夫人匆匆离去后,那感受似乎就和这个很是相似。 这是搞什么? 她第一根本就没出墙,第二也压根儿就谈不上出墙好不好?那她还紧张个什么劲儿? 漪乔这么一想,便硬了硬气,扬起头冲他挑衅地一笑:“说不定我真的不愿意进宫,而要去做云家的少夫人呢?” “是么,”他丝毫不以此为忤,看不出半分生气动怒的意思,面上的笑意反而加深,“那乔儿可知道,我这人,是有些记仇的。若是今后的某一日我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儿,没准儿——会拿云家出气也不一定呢。” “你威胁我?”漪乔蹙着眉头,也毫不示弱。 “不是,”祐樘抿唇一笑,“这只是个提醒而已。” 狡辩!漪乔撇撇嘴,在心里不忿地想。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她复又叹了口气,“你就算不威胁我,我也不会嫁进云家的。” “哦?那你今日为何还要来?”他动作优雅地摘下一朵鹅黄色的素心腊梅,笑吟吟地望着她。 “我这几日想了很多,”漪乔敛了敛容,幽泉一样澄澈清湛的眼眸里浮上一抹思考追忆之色,“你那天的话我后来又认真地考虑过了,或许,我真的应该从这种尴尬的境地跳脱出来,但是进宫也并非唯一的选择不是么?从内心来说,我是不愿意去趟浑水。于是我就在想,若是我能和你做一对有名无实的挂名夫妻,那么为什么我与墨意不可以呢?” 她抬眸看向他,顿了顿道:“毕竟,与你相比,我和他更加熟稔。打起商量来,该是更容易方便些。并且,云家比皇宫好一些。” “原来乔儿嫁人是只权衡利弊,可以不看对象的么?”祐樘面上似笑非笑,手上微一用力,那朵梅花便瞬间化为了入空不见的齑粉。 漪乔扯扯嘴角,嗔怒地瞪他一眼:“那是权宜之计好不好?既然都是权宜之计,我为什么不选一个对我最有利、也最容易施行的呢?” 她正要再说什么,却发现祐樘突然以手掩口低头连咳了几声。 那样子,似乎已经隐忍了很久了。 轻轻喘了几口气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她,面上的笑容依旧,声音带着些低沉嘶哑:“那后来呢?” 第240节 “你怎么了?感冒……呃,染了风寒么?”漪乔见他似是身体不适,便放下话茬儿,连忙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但她走到近前,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和他的关系有些尴尬,于是抬起来预备着为他顺气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碍事的,”他唇畔溢出一丝和暖若春风的笑容,动作温柔地放下了她的手,“乔儿不必担忧。” 离得近了些,漪乔才注意到原来他的额头上已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眉目之间更是有着一抹掩不去的倦怠憔悴之色。 难道她们说的是真的?他的身体真的很差? 她渐渐蹙起了眉头。 “你真的没事么?”漪乔紧紧盯着他,面容上难掩忧色,并不相信他的话。 “乔儿担心我?”他唇角轻轻一扬,溢转着琉璃一般华美绚烂光彩的一双眸子里,笑意丝一样化开,晕着宛如美玉的温润光泽。 他这是搞什么?生着病还要开她的玩笑。 漪乔没好气地看着他,凉凉地道:“是啊,我担心你啊。我担心你到时候要是一命呜呼了,我可就得守寡了。” 谁知,祐樘听了这话,竟然掩嘴轻笑了起来:“乔儿都不怕守活寡,难道还怕守寡么?” “我……你!”漪乔被他噎得一时语塞,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祐樘面上带着着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乔儿接着说吧。” 漪乔被他弄得没了脾气,无奈地一笑道:“好。” “后来——后来我就发现,墨意似乎是……喜欢我的,”漪乔叹了口气,“喜欢”两个字说得有些艰难,“之前他对我的好,对我态度上的不同,我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但是我不想就因为这些便自恋地认为人家看上我了。然而,今日的一切一切,就不得不让我好好考量一下了。” “我得认识到一点,那就是他提前为我铺好路,原因绝对不止是上课方便那么简单,”漪乔又是一阵叹息,“虽然我依然按照他在纸上的交代去做,但当时已经心存退意。后来我要说清楚的时候,你就来了。” 其实还有一点漪乔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若是真的已经内定好了,在云老夫人问话的时候,她当时不管是个什么表现,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实在是没必要为了表明心意就故意在云老夫人面前掉链子,那样大家谁的面上都不好看。真的要表态的话,完全可以在私下里说明。 独家皇后系*原创网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147第一百四六章 龙嗣暗根种 今天放的是《武宗实录》的开头一段,原因……不言自明哈~话说照儿聪明好学知礼,又是个猴孩纸,好有爱啊啊啊,萌得我一脸血= = 标点标得匆忙,不晓得标错木有……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了是上生论者,了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了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了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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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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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讳厚照,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嫡长子也,母今昭圣康惠慈寿皇太后张氏,以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孝宗之在东宫也,皇太后已册为妃。及即位后,有以选宫嫔广圣嗣为请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释不忍从。盖久而储贰未立,中外方窃忧之。于是上生论者,谓前此三朝皆非立嫡而上乃出自椒寝,庆钟轩龙,其生所值支辰为申酉戌亥连如贯珠,又与圣祖高皇帝类,莫不欣欣相贺曰吾君有子矣。上睟质如玉,神采焕发,自少举止异常。生二岁,以其年三月册立为皇太子。既冠,将就学,孝宗命内阁集九卿选置东宫,官属必惟其人。戊午之春,上出阁读书。诸儒臣更番入侍,早午坐讲筵輙移。时容仪庄重,未尝少肆,讲官退必张拱致恭若相揖之状。次日,掩卷诵所授书,甚习不数月翰林春坊之与讲读者皆识其姓名,或偶以他故不至,必顾问左右曰某先生今日安在邪。当辍朝之日学士有误束花带而入者又谓左右曰是在朝班中必以失仪为御史所紏矣,其聪頴类此。孝宗数幸春坊阅所业,上率宫僚趋走迎送,闲于礼节问安视膳恭谨无违。孝宗甚钟爱之,有所游幸必从行,有所见必随事启迪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以为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孝宗大渐之际顾命辅臣刘健等,犹极称上质之美,欲健等以勤学辅成,圣德盖其天资英武刚毅有断足以诛锄奸恶戡定祸变,况承孝宗德泽涵濡之久,宜其能固结人心而保有洪业也。 独家皇后系原创网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148第一百四七章 死别的阴影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了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性事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性事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原创网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第一百四八章 弄璋添麟时 “很奇怪么?”漪乔好笑地看着他。 巴图蒙克脸色发寒,攥她手臂的力道越来越大,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凸起。 漪乔眉头越蹙越紧,恼羞成怒之下睥睨他一眼,冷声喝道:“放手!” 巴图蒙克这才发觉自己用力过大了。他心头划过一丝懊恼,下意识地一松手,然而正好被她抓住机会猛地抽回了手臂,随即迅速一撤步,她极快地退离到了离他两丈开外的地方,即刻被几个锦衣卫保护了起来。 巴图蒙克倒是站在原地脚步未动,只是拳头暗暗攥了攥,脸色铁青。他望着她,突然讥诮一笑:“当然奇怪,就凭那个病秧子也想有后?你是背地里偷汉子才怀上的种吧?大明的皇后原来就是……” “我看,蒙古鞑靼的可汗也不过如此,”漪乔脸色虽冷但并未被他激怒,只是不慌不忙地打断他的话,笑看向他,“只会在这里无中生有泼脏水,呈口舌之快,欺负欺负女人。枉你的子民还夸你贤卓有智,像太阳一样耀眼,原来不过是个下三滥的卑劣龌龊之徒。” 巴图蒙克的脸色变得越加难看。 “一年多不见,你嘴上还是这么不饶人,倒是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他嗤笑一声,“我今日不是来跟你耍嘴皮子的——不想我动手的话就随我来,我要问你些事情。” 漪乔警惕地盯着他,迅速地在心里做着思量判断。 从巴图蒙克方才的表现来看,他确实没打算伤她。而如果说他是存着拿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挟祐樘的心思的话,他应当能想见这么做的后果。他并非蠢笨之人,不会傻到拿自己的整个部族来冒险。 若是她不随他去,极有可能动起干戈。然而对方相对人多,真要打起来,自己这边未必能落着好。 “好,”漪乔沉吟片刻后突然扬声道,“我可以和你借一步说话。但你要保证问完之后就让我走,不能再做纠缠。” 她此话一出,环绕在她周围的宫人和护卫俱是一惊。他们急着出言劝她,可话未出口便见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巴图蒙克笑道:“好,这才痛快!一言为定。”说完,他深深地看她一眼,继而率先走向了道旁的小树林。 漪乔低声交代了锦衣卫几句,犹豫了一下,随后跟上。 在进入树林大约五六丈远之后,她便停下了脚步,对着前面继续往纵深处走的身影冷然道:“站在此处说话他们已经听不到了,大汗还要往哪里去?” 巴图蒙克虽知她一直都对他有戒心,但转头看到她一脸警惕的样子,仍是抑不住满心的不快往上翻涌。 漪乔见他阴沉着脸不出声,有些不耐地道:“可汗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如此婆婆妈妈似乎不像是可汗的作风。” 巴图蒙克并不说话,凝视她半晌之后,自嘲似的一笑:“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会把你怎样?我能把你怎样呢?我倒是想把你劫回去堕掉你肚子里的种——你不必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也不怕说出来——为了荣华富贵你也真是什么都不顾虑,难道你没想过那病秧子一命呜呼之后,留下你们孤儿寡母时候的光景么?到时我率几十万勇士大破京师攻入你们的皇宫,你说我要不要杀了他的孽种?” “你想太多了,”漪乔这次意外地没有动气,只轻笑一声看向他,“你以为如今还是两百多年前么?你以为大明还是几年前的大明么?你以为你总想着反明复元就能成真么?你也别总这么咒陛下,一个真正有气量有胆识的王者,会欣喜于碰上一个高明的对手,痛痛快快地对方高手过招放手博弈。大汗一直骄傲于自己是草原男儿,看来大汗的胸襟还是不够宽广。” 然而,巴图蒙克是一个意欲篡夺大明江山的野心家,而不是江湖里整日寻人比试的武痴,他要的只是个结果罢了,漪乔很清楚这一点。她这些漂亮话只是拿出来堵他的嘴而已,她算准了他会因为自己的骄傲而不愿自认不够大度,于是自然也不会回驳她。 巴图蒙克凝视她片刻,忽而出声道:“你似乎比以前沉稳了不少。我记得以前我每次说那病秧子活不久的时候,你都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样子,今日……” “反正你再是咒陛下怎样也妨碍不到他,反倒会显出你心胸狭隘,”漪乔目光一转扫向他,“大汗此番是来叙旧的么?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天色不早了。” 巴图蒙克的脸色沉了沉,话锋一转:“你可知这世上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漪乔神情一滞。 “你可别以为我是一路跟踪你至此的,我还没那么闲。我途经此处时,乌恩其突然跟我禀报说,有名勇士看到了疑似大明皇后的一个汉人女子。我细问了那勇士,他说那女子衣着并不华贵,穿戴都很平常,但他看清楚了她的正脸,可以肯定容貌无差。那勇士是常随我左右的,你的样子他是认得的。我心里疑惑,突然想起你当初曾经落落在外——难不成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有一个和你容貌相同的人?她不会就是当初皇宫里顶替你的人吧?” 巴图蒙克见她敛容不语,等得久了便催促道:“你怎么不说话?” “那她人呢?” “我当时派了几个人在这四周找了一圈都没找见,正要走时便看到了你。我原本还拿不准从寺里出来的到底是不是你,可在上前拉住你之后,便完全确定了下来。” 难道是这身体原主?漪乔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就是在碧云寺,那次移魂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她,祐樘也对她的下落绝口不提。 只是,这其中的隐情她自然不可能跟巴图蒙克说明。 “你为什么觉得我就定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你知道这世上可有人和你容貌一致么?” 巴图蒙克被她的话噎了噎,正要说话又被她打断道:“至于当初顶包之事,我回宫之后并未向陛下细问,我也不晓得陛下是如何处理的。” 他看出了她敷衍的态度,面现不豫之色:“你就那么不耐烦么?我又不是来套什么机密……” “我似乎没有职责为你答疑解惑,”她虽然表面上未动气,但想着他那么咒他,心里还是窝火得很,沉声打断他的话,“可汗可是事先承诺了问完之后就放我走的,莫非蒙古可汗是不守信用的么?” 她答应让他问,可没答应好好答。 巴图蒙克静默片刻,沉闷地叹口气,声音里的棱角竟意外地消解不少:“我只想跟你私底下说会儿话,不以达延可汗的身份,只是一个……你认识的人而已,可你好像时时不忘你大明皇后的身份——上回你流落在外,落入那个大兀鲁思领主的手里,想想其实挺凶险的,幸好我遛马到他那片草场看见了你。后来因为我的疏忽让你跑了,我心里一直懊悔。这回在这里巧遇距上回已经过去一年了,也不知下回再见到你,会是什么时候。” “或许不会再见了。”漪乔话音未落便转身欲走。 “你就那么肯定最后赢的人是他?” 漪乔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我六岁登汗位,七岁时便带兵驱逐瓦剌,十三岁时除掉了老滑头太师伊思马因并将他的势力收入囊中。如今,几乎整个蒙古都是我的。” 第241节 “陛下六岁丧母,九岁出阁讲学,十六岁度过废储之险,十八岁登基为帝力挽狂澜扭转乾坤。而今,大明已渐有盛世之象。” 漪乔继续道:“他虽然没有如你一样带兵打仗,但他从出生起躲过的明枪暗箭比你打的仗不知多出多少。” “满都海来之前我不也是孤苦无依、受人欺压?父汗被杀,他们还给我的汗位也是虚的,我那时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他六岁丧母,我那时候也不过才刚六岁!你以为只有他儿时日子苦么?我也不比他好到哪去!我能有今日全靠我自己的头脑和双手,还有天神腾格里的保佑——腾格里能保佑我一路走过来坐稳汗位,也能保佑我拿下大明的江山,恢复祖先的荣光。” “历史不可溯,你的腾格里也违抗不了。若陛下晚登基十几年,照着先皇的样子,大明与蒙古还真的胜负难料。但偏巧你和他大展宏图的时候对上了,我只能说,这是老天布下的一招妙棋,”漪乔目光稍稍往后瞥了瞥,“你的事情我之前从陛下那里听闻了一些。不错,你少年老成,有能力有胆略,你在迅速强大,可大明如今也已经今非昔比。你一意孤行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巴图蒙克目光忽的一锐:“我绝不会让满都海枉死。” 头顶上传来一阵“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漪乔闻声抬头,正看到几只归巢的倦鸟背着夕照匆匆飞入了茂密的枝叶深处。她收回视线,缓缓出声:“你不会让你的妻子枉死,陛下也不会让他的母亲枉死——时辰不早了,后会无期。” 巴图蒙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她的双脚似乎不知何时和他的心黏在了一起,随着她毫不留恋的步步前行,他的心也连带着被揪了起来,和血带肉地生生拉扯。他总觉得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让她停下步子以缓解他此刻愈加剧烈的苦痛,但思及此,他脑中竟是空白一片。 他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在咆哮,但身体却纹丝未动,甚至连口都没有张一下。 他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再是强大,也还不能跟整个大明抗衡。她是大明皇后。他决不可冲动。 斜西的日头被暑气熏染得脸膛通红,已经熄了火儿的金红色夕照轻纱一样笼在她娉婷的背影上。微风起时,连日光也婆娑起来,却唯独模糊不掉她的倩影。 巴图蒙克眼睁睁看着她乘上道旁的马车绝尘而去,像生根的石雕一样,始终不动不语。直到他的一群手下打马过来,他才回魂。 他一声不吭地利落上马,阴沉着脸用蒙语大喊了一声“走”,而后一夹马腹,扬起手臂就是重重一鞭子。j□j纯黑色的汗血宝马瞬间吃痛,随着一阵响亮的嘶鸣,扬蹄狂奔。他绷紧嘴角牢牢握住缰绳,稳稳地骑在马背上,向着相反的方向疯狂疾驰。 一群手下不知出了何事,傻愣愣地互相看看,待到自家大汗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赶忙挥鞭策马去追赶。 大约是由于昼长的缘故,夏日的黄昏总显得分外冗长。漪乔望着马车帘子外不断往后倒去的黄昏晚景,感到自己的心也被搅和得越加沉重纷乱。 她摊开那张早已被她攥皱巴的字条,望着上面已经略有退色的墨迹出神。 说是字条,其实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小小的一张纸条上,只画着一道弧线。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半圆。 “道长临行前说,那位施主命格不凡,他之前卜卦卜了很久,能占卜到的几乎都写在了这张纸上,只看女施主能否参悟。他这已是泄露了天机,女施主非此世人,身份特殊,若悟得其中玄妙,只自己心知便是,切莫泄露出去。” 她耳旁再次响起慧宁大师将纸条交予她时说的话,心中又沉重一分。 半圆难道表示他现在正好度过人生的一半么?古人算的都是虚岁,眼下是五月,再过两个月就是万寿圣节,那是祐樘二十二岁的生辰。是以……他会活到四十四岁?可是,青霜道长怎知她何时会来找他?万一她过个三年五载再来碧云寺探问呢?除非道长连这点也算到了。 半圆……半圆……漪乔凝神思量着,手指在触碰到已经淡去的两个端点时,面色刷地一白。 半圆的寓意莫非是…… 半生缘么? 她这具身体和他同岁,他们大婚时都是二九之年。若是这么算的话,那么就是…… 他会在三十六岁时离开她。 漪乔只觉手脚发凉,惊疑不定地死盯着那张纸条。 道长真的是这个意思么?真就这么巧这么精确?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眼下离那场似乎注定了的浩劫,还有十四年。 “娘娘,您怎么了?”一直注意着皇后神色的尔岚见她脸色苍白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漪乔缓了缓,无力地摇了摇头。她正魂不守舍间,忽然感到肚皮揪了揪——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伸了伸胳膊又踢了踢腿,随后便又是一阵金鱼吐泡泡的动静。她不禁伸手抚上腹部,没来由地心里揪疼。 不管她的猜测是否正确,她都一定要顺利地生下这个孩子并抚养他长大成人——这是他的血脉,是他生命的延续,更或许是他未来的继任人。 漪乔回到宫中时已敲过了天交头鼓。她刚进入乾清门,早已恭候多时的长随何文鼎远远地看见就在心里叹说皇后可算是回来了。他想起圣上的交代,不敢耽搁,即刻便迎上前去,朝她的凤驾行了礼,道:“启禀娘娘,万岁爷让您先往思政轩处稍候片刻,万岁随后就到。” 漪乔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陛下在何处?” “回娘娘,万岁爷眼下正在盥栉。” 她吩咐内侍们往思政轩去,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要如何跟他交代今日遇到巴图蒙克之事。 此事他不知道是最好的,反正没什么危险,让他知道反而徒增担忧。可今日随护她同去的几个锦衣卫都是他亲自调派的,想来他们是不会因她的吩咐就将事情瞒下来的。何况她总觉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与其毫无用处的遮掩,不如她自己先招认。 漪乔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强迫自己暂且收拾起这一整日沉闷的心情,尽量不让他看出什么端倪,不让她沉重的情绪影响到他。 她目光无意识地乱瞟间,瞥见书案上摊着一幅画。走近细看之下,她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漪乔坐在案前的玫瑰椅里仔细端详,刚刚被压制下去的那股砭骨寒意莫名其妙地又被牵引了上来。她正自望画出神,忽闻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赶忙收敛心神,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宫人内侍们是不敢这么随意地进来的,不用猜也知道来人是谁。况且,随着对方的一步步靠近,她还闻到了一股清新爽洁的淡香。 她以为他这么着放轻脚步是想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于是也就顺遂着佯作不知,继续盯着面前的那幅画。然而,她盯了好半天,眼睛都酸了也不见他动作。 脚步声近着近着就止息下来。她能感觉到他就站在她身后,只是不作声响而已。 他在想什么? 就在她正要转头往后看之时,骤感眼前一暗眼皮一凉,她的双眼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罩上。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只睫毛忍不住轻颤。 漪乔心里犯嘀咕,眼珠子游移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奸诈的笑。她佯作心虚地低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陛下盥栉完就要到此处来寻我了。你快走吧,当心被他瞧见。” 他感觉到他明显僵了一下,想象着他此刻的表情,险些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她心中窃笑,好奇他会如何回嘴,没想到他突然撤开了双手,从背后转到她身边,打量着她,惊讶道:“哎呀,乔儿?怎么会是你?” 漪乔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暗道果然还是他技高一筹,居然反应这么快。她黑着脸看他:“陛下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乔儿也不一样么?” “我失望是因为……”因为没有噎到你。 他很自然地揽过她,用目光指着那幅画笑道:“是我画的太糟还是太好,乔儿缘何盯着这画出神这么久?” 漪乔眨眨眼:“陛下不问问‘奸夫’的事情?” “乔儿不也没跟我追究‘姘头’的事么?” 漪乔吐了吐舌头,侧过身伸臂抱住他,趴在他肩头轻声吐字:“我永远相信你。” 祐樘唇畔泛起一丝笑意,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丝。 “我……跟你说一件事……”漪乔清了清嗓子,随即将今日遇到巴图蒙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番。当然,有些小细节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 祐樘只安静地听着,面上连一星半点的惊讶都没有。末了,他拉下她勾着他脖子的手臂,捋起袖子查看她的手臂。 雪玉一样莹白光洁的肌肤在灯火下现出细腻水嫩的光泽,平滑白皙得没有半点瑕疵。 他复又极其自然地帮她拉下袖子,忽而问道:“乔儿可后悔走这一遭?” “不后悔,”漪乔脱口而出后又觉有些不妥,顿了顿才继续道,“祈福这种事怎会后悔。” 更何况,她此次碧云寺之行说不定还能避免日后厄运的到来,怎么会后悔。 “我来之前先召见了锦衣卫,是以提前知晓了此事。” “那……此事你怎么看,”漪乔斟酌着看向他,“还有,他看到的那个女子是否就是这身体原主?” “巴图蒙克暂时不会有什么异动。一来他没探明虚实,不敢轻举妄动。二来,三年前他陈兵大同那次受的重创尚未恢复。他当年猖狂地在国书上自称大元可汗,吃了亏之后想来是学会收敛了,好歹安生了些。他此次来京城,约莫是想瞧瞧如今我治下的大明是怎样的光景,若能顺便探听到什么自然更好。至于那个与乔儿容貌相同的女子,”祐樘轻笑了一下,“我想,是她无疑。没想到这都一年多了,她还真能熬得住。” 他见漪乔目露疑惑,踟蹰了一下,解释道:“当初移魂之后,我给了她三条路——一条是留在京城,但不得离开碧云寺;一条是改头换面,我为她安排一个新身份,让她远走高飞,从此不得再回京;第三条,就是让她自己了断。” “你……” “有活路她自然不会选死路,最后这个是用来吓唬她的,让她不要再痴心妄想。她不出意料地选了第一条,我那日走之前告诉她,如果她后悔的话,可以随时说,我再给她安排换身份的事情。一晃一年多过去了,我都快要忘记这一茬了。也不晓得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宁愿失去自由身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也要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只能远远地看着却享受不到,日子久了就会慢慢消磨掉心里残存的希冀。他不可能一直监视着她,这样实则比直接远走高飞要断得更干净彻底。这都是他一早就算好的了吧。 “那个伧夫没有惊着孩子吧?”他说着温柔地拉过她的手,目光转到她的腹部。 漪乔正自思量,忽听他这么问,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即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巴图蒙克。她笑了笑道:“巴图蒙克好像打扰到儿子睡觉了,我当时感觉到小家伙朝着外面一阵拳打脚踢的。” “兴许他是见自己母后被坏人拦下来,想蹦出来揍他一顿呢,”祐樘抱她在怀里,低头望向她,片刻之后,嘴角微露笑意,“乔儿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变成望妻石了。” 她顺势拥住他,窝在他胸前嗅着皂角和兰草的清香,闷闷地道:“你一直在等我?” “嗯,”他垂了垂眸,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呢喃道,“一天里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等到用完晚膳你还不回来,心神恍恍地批了一会儿奏章,实在熬不下去,交代了何文鼎几句,就先去沐浴了。” “那你方才进来时捂着我眼睛做什么?让我猜你是谁么?” “我看乔儿一直盯着这画呆坐,似是被画境感染,不想让你再看下去。” 他方才站在门口时便看到了她,见她盯着那幅画出神,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似乎能感受到她不安凝重的心境。他当下便停住了急切的步子,将脚步放得很轻但又能被她听到。 漪乔将目光转向书案上的那幅画。那是一副以淡墨绘就的水墨画,寒山峭壁和冷松翠柏构成了整个画面。陡直如削的峭壁之下是飘渺得似要散出来的山岚雾气,几株松柏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乱石间,仿似要被深山里的寒气冻住一样。 整幅画着墨不多,但渲染与留白都恰到好处,墨色变化自然而空灵,布局精当,线条厚重,笔力刚劲,画面意境高古深远。 “那你为何要画这样一副画呢,”漪乔仰头看向他,“不觉得整个调子太冷僻了么?让我想起了贾岛那苦寒的诗风。” “是僻冷了些,但似乎还不不至到碣石山人那般苦寒的地步,”祐樘望着那幅画笑了笑,“这是等乔儿的时候画的,画完之后我自己也发觉幽寒了些,似乎是不知不觉间就拐到那调子上去了。” “那松柏是你的自喻么?” 祐樘顿了顿,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垂眸含笑道:“我又不孤独。我有乔儿,不久之后还有我们的孩子。” 漪乔就着他的手蹭了蹭,又窝回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其实我更怕孤独,所以,不要离开我。我会尽一切可能挽回你既定的结局,我们还要一起到老呢,祐樘。她拥着他,在心里默念道。 “这画不好,”漪乔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已经哽咽,她懊恼自己竟没忍住,埋着头不敢看他,“回头画个吉庆些的。” 祐樘想要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奈何她死死抱着他不愿松手,他一时间动弹不得。祐樘无奈一笑,用空出来的两只手拍抚她的后背,柔声哄道:“好,回头画个吉庆的,挂在乔儿那里好不好?都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呢——乔儿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 “真的没有?” “说没有就没有。” “没有的话,那乔儿就放开我。” “不要。” “乖,先放开。” “不放。” 祐樘叹笑一声:“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圣人诚不欺我。幸而乔儿不凶悍,不然我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只是……” 漪乔吸吸鼻子:“只是什么?” “外人似乎不这么看。乔儿已经声名在外了,”祐樘说着便笑了起来,“乔儿还记得在我登基之初,上书奏请守丧三年延迟纳妃的谢迁谢先生么?他当年可是帮了我大忙——谢夫人平日行事剽悍,谢先生是出了名的惧内。那日我派内官到谢先生府上传旨召他入宫,恰赶上谢夫人发脾气,内官到时,谢先生正缩在床底下避难。见我的旨意到了,这才壮着胆子从床底下钻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谢夫人扬眉吐气道:‘你再如此,我便告到陛下那里!’谢夫人根本不以为意,冷冷哼笑一声道:‘好啊!夫君去找陛下,那妾身就找皇后去!’” “噗——”漪乔忍不住喷笑,复又黑沉着脸看向他:“我有那么凶悍嘛?我又不会把你逼到床底下……” “我始终独宠中宫别无嫔御,大概在外人看来,是由于乔儿是个善妒的河东狮,”祐樘小心地为她拭去脸颊上残存的泪迹,嘴角晕开一缕柔和的笑意,“乔儿笑了就好,来,擦擦泪——” 第242节 “惧内大多数是由于爱妻嘛。谢先生当年肯帮忙,除了因着你青宫时的师生情分,大概还有一种类似于同道中人的理解。” 祐樘颔首道:“嗯,大抵如此——乔儿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就寝吧。” “那你呢?” 祐樘笑道:“我再批一会儿奏章——乔儿怎么了?” 漪乔敛容叹息道:“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你明日还要早起上朝,你这一忙,不晓得又要到几更天。”她沉默一下,将他的双手捧在自己手心里,低语道:“你这样日复一日地忙忙碌碌,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就算是一台机器,日子久了也会出问题。何况你……” “昔日太祖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临百官’,”祐樘摇头笑道,“我这样算不得什么。况大明如今刚恢复些元气,边陲又诸事未平……” 可是后世又有几个人记得你?漪乔思及此就是一阵长叹:“好了,我不打扰你了——记得早些就寝。”她说话间站起身,倾身抱了他一下,转身出了思政轩。 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纰漏?为什么他这段历史后世鲜有人知?她知道他胸怀天下心系苍生,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百姓,但名望与功绩起码要成正比。在福泽当世之后,相信祐樘自己也不希望他呕心沥血亲手缔造的是一个被遗忘的盛世。 漪乔按了按额角,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思政轩里的灯火,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一声,摆驾回了寝宫。 随着叶色由绿转黄,不知不觉间便跌入了八月。漪乔腹部隆起已经十分明显了,行动变得越发不利落,她此刻愈加能体会到怀孕的艰辛——除了身子笨重和忌口以外,她的脚踝、小腿都开始出现浮肿,半夜里时不时小腿抽筋,染了风寒也不敢吃药,只咬牙硬挺着,怕影响到孩子。 周太皇太后一早就安排了好几个手脚麻利、经验老道的嬷嬷伺候她,她们对于这些孕期徵状早已司空见惯。在她们的悉心料理下,她脚踝和小腿上的浮肿总算消下去一些,夜里抽筋的次数也少了。虽然她们照料得很周到,但祐樘只要一有空就会亲自扶着她出外散步,甚至亲自为她揉腿按摩。 由于腿部抽筋基本都是在半夜里,他又一向浅眠,她稍微有点动静他就会跟着醒来。漪乔担心他原本便少的睡眠直接变得所剩无几了,于是一再提出跟他分处睡,给她多调派几个守夜的宫人就成。但祐樘每次都坚决地驳了回去,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日夜里,漪乔又在小腿的一阵阵抽痛中醒来。她小心地转头瞥了身边一眼,忍着疼痛慢慢地撑起身体坐起来,又屏息看了祐樘一眼,见他尚在睡梦中,这才稍稍放心些,曲起腿轻轻揉按以缓解疼痛。 只是她如今腹部高隆,这个动作做起来很是吃力,没揉几下就得歇歇,又怕吵醒他,连呼吸都放得很缓很轻,喘息更是不敢出声。 她疼得眉头紧锁,龇牙咧嘴地揉按了半晌,疼痛稍缓,本想凑合着躺下接着睡,但因为身子笨重,撑着身体慢慢躺回去的时候,原本就没有完全缓过来的小腿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她疼得眉头狠狠一皱,低呼尚未出口便被她下意识地咽了回去, 她撑着半坐半躺的姿势,正要再起身,却陡然感到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身体。 “是不是又抽筋了?”他的声音沉稳而清醒,丝毫没有半夜醒来的迷蒙混沌。 漪乔懊恼地叹口气,点了点头。 祐樘捞来两个软枕垫在她身后,小心地半抱半扶着让她靠在上面,并让她屈起抽筋的那条腿。随即,他跪坐在她身侧,从小腿后侧开始,拿捏着力道由下往上为她揉捏痉挛处。 他的面容平和沉静,这一套动作做下来更是小心又娴熟。借着窗外的月光,漪乔安静地凝视着他,一时默然无话。 “乔儿感觉如何?还疼么?”他一抬头,正对上她凝固的目光。 漪乔回神,摇头笑道:“不疼了,已经好很多了。” “不是已经好转不少了么?怎么又抽筋,看来还是要继续泡脚,”祐樘说话间轻轻放平她的腿,又取来一个锦垫垫在她的脚下,“我瞧着乔儿腿上的浮肿还没完全消下去。平日里一定要多休息,少吃盐,不要喝太多水。还有,我听说把脚垫高也可以消肿,乔儿小憩时注意吩咐宫人在脚下垫上垫子——算了,还是我明日亲自跟她们仔细交代一下好了——乔儿笑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跟那些嬷嬷一样在行?而且,这些话你已经说了无数次了。”漪乔笑看向他。 祐樘帮她重新盖上被子,讪讪地笑了笑:“我也是听宫里那么有经验的乳娘保母们说的。听说怀孕中后会出现抽筋和浮肿,虽然我自己也会一些,但还是特地去学了缓解痉挛的手法——乔儿这是嫌我啰嗦么?我以前真没想到我有一日也会这么一遍遍地交代一些琐碎事。嗯——近来有些忙,又是祭祀太社太稷,又是处理江浙水害,先皇的实录也修好了,礼部又进呈了宪宗纯皇帝实录仪注。这一忙起来呢,总觉有些事情就疏忽了,是以总忍不住一遍遍交代乔儿。” “我看我这一次怀孕下来,你学会的比我还要多的多,”漪乔说着拉住他的手,认真道,“我这样真的会影响你休息的。你晚上睡不好,白日里又要处理冗繁的政务,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 “如今不都快八个月了么?前面那么长都熬过来了,也不在乎这一两个月,”他反握住她的手,“何况,乔儿让我和你分开睡,我会一直想着是不是夜里又痉挛了,你有没有盖好被子,不要染了风寒才好——如此反而更睡不踏实。总是要你在身边,我自己照看着才安稳些——乔儿一直盯着我瞧做什么?”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漪乔踌躇了一下,复又抬头盯着黑暗中他熠熠的眸子,“还记得当初我们闹翻那次,我问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回答我的只是一阵无休止的沉默。你……你当时为何不说话?为何要我生生误会你?以至于我们后来绕了那么大一圈……” 然而,她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出声,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样的沉默。漪乔下意识地握了握他的手,试探着低唤了他一声。 “都过去那么久了,乔儿竟还记得,”他说笑间抽掉了她背后的软枕,抱着她就要让她躺平,“快睡吧,天还没亮呢,还能再睡一会儿。” “你干嘛遮遮掩掩的?有什么就说出……诶?”漪乔挣扎时无意间碰到了他的脸颊,意外地感到指尖微烫。 她瞪大眼睛惊讶道:“你你你……你脸红了?” 他动作一滞,没有出言否认。 他见她作势要下床,阻住她道:“乔儿做什么?” “掌灯啊,这么稀罕的场面我怎么能错过呢,”漪乔见他拦着她不让她动,眨眨眼,“那要不,你去?或者我叫宫人进来?” 祐樘正尴尬,突然一笑:“谁都别想去,今儿个我就算把灯都毁了也不会让乔儿瞧见的。” 漪乔还要分辩,忽然僵了一下。 “怎么了?孩子又闹腾了?” “他好像……好像在我肚子里翻了个身……” “我看,乔儿还是莫要欺负我了,连儿子都看不下去了,”祐樘轻拍了拍她隆起的腹部,叹息道,“这是在为爹爹抱不平呢是不是……咦?他似乎朝我手上伸了伸小拳头……” 祐樘说着,又试着拍了拍,下一瞬便即刻感受到他拍过的地方鼓起一个小包,之后又消下去。他一时失笑,换了个临近的地方轻拍两下,很快便感觉到手指下又是一鼓。他面上笑意更盛,又连续改换位置,结果那小包便紧跟着他的手掌到处跑。 见他如此有玩心,漪乔哭笑不得道:“快睡吧,天还没亮呢,还能再睡一会儿。” “乔儿不掌灯了?” “估计这会儿都不红了,我看什么。”漪乔见他的手离开,早就跃跃欲试的她也在肚皮上轻拍了一下,手下随即便鼓出一个小包。感受到孩子的回应,漪乔不由会心一笑。 “等过了这几日腾出工夫了,我就对着乔儿肚子弹琴,没准儿他能听懂琴音呢。乔儿不是也一直在念书给他听么?” “嗯,我有事没事还会跟他说说话,”漪乔笑着,突然想起一件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若这孩子真的是男孩儿的话,名字你想好了么?” “还没有。我思量这件事很久了,只是未曾想到合意的。不过字辈都是排好的,到他这里就轮到厚字辈了,只需再取一个字。” 朱厚……朱厚照?可是……漪乔不解地看向他:“按大明之前根据五行相生的取名规矩,木生火,第三个字该是带火的,不是么?” “嗯,我就是在选含火的字。”祐樘颔首笑道。 难道是因为古今字体的差别?那么如果这孩子确实是男孩的话,眼下是否可以基本确定,他就是日后的明武宗? 若她记的没错的话,朱厚照登基时不过十三四,这也佐证了她对于青霜道长暗示的猜测。而这个孩子登基之后,大明便进入了著名的正德朝。然后…… 漪乔倒抽一口凉气,面上神色复杂难言,不愿再接着往下想。 然而不管她有怎样的担忧,都必须烂在肚子里,她所能做的,就是避免祐樘的早逝,以及教好这个孩子。 金秋之际正是食蟹的好时候,尤其在明宫中食蟹一向都是风尚,且对此颇多讲究,因此蟹肥之际,宫眷内臣们五六成群围坐食蟹的比比皆是。但奈何螃蟹性寒,且具活血化瘀之效,尤其是蟹爪,对于孕妇来说无异于堕胎药。因此,螃蟹早已经被祐樘归入了漪乔禁食之列。 而为了不馋到她,祐樘自己也干脆掐掉了这样的口福,跟着她一起忌口。漪乔心里过意不去,告诉他不必如此,但祐樘只笑说若是连这点口腹之欲都抑制不了的话,他也就枉为帝王了。何况他脾胃虚寒,而蟹性寒,吃多了也不好。她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再提。 漪乔感慨自从她怀孕以来,在饮食上一直都是谨慎再谨慎,等她把孩子生出来,一定要将孕期错过的美食都补上。当然,前提是她明年不会接着怀孕…… 弘治四年的九月丁酉,亦即二十四日,是个日丽风和的大晴天。 祐樘下了午朝之后,刚回到乾清宫,正要更衣,忽见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奔进来。由于跑得太急了,到了他面前,腿一软就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陛……陛下,皇后娘娘……要……要生了……” “咳……”祐樘刚要咽下去的一口茶瞬间呛了他一下,他的整张脸都霎时泛起微红。 “万……万岁……”一旁伺候着的内侍忙不迭捧给他一条丝帕,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托起来,便惊见平日里一向从容淡定的万岁爷撂下茶盏就径直疾步往外走,边走边沉声吩咐道:“再去多找几个稳婆过来。要快!” 在场的众人迭声应完,再抬眼时,哪里还有万岁爷的踪影。 此刻的漪乔正被一群宫人小心地往床上抬,殿内已经乱作了一团。 她的下|体已经见红,肚子一阵酸似一阵,疼痛遽起。在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抬到床上之后,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 也不知是她潜在的恐惧加剧了疼痛,还是分娩的痛苦已经袭来,她此刻感觉到那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疼痛正迅速膨胀,已经快要逼近她忍耐的极限。 剧痛像是会扩散一样,瞬间蔓延全身,她咬紧牙关强挺着不让自己出声。 耳旁尽是嘈杂的人声,乱哄哄的也不知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太清也没心思去听了。 漪乔这边意识混沌时,一旁的几个稳婆正一面仔细看护着她,一面有条不紊地交代宫人们速速预备接生要用到的一应器具。 一众人等正忙活间,忽见一身常服未及换的陛下大步流星地直冲了进来。几个稳婆慌了手脚,先朝着他行了礼,听见陛下沉声说了句“你们自忙你们的”,又都从地上爬起来,面面相觑,想劝陛下暂且出去回避一下,但见他已经来到床前,握着皇后的手低声说着什么,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 “乔儿,乔儿?乔儿……”祐樘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低唤她。见她缓缓张开眼睛看他,这才稍定了定心神。 “别害怕,我在这里。”他来时预想了许多话,但此时此刻冲口而出的只有这句。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在漪乔耳中却格外得清晰,似乎能够穿破周围无边的嘈乱直达心里。 她点点头,努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很快就过去了,会没事的。你要想着我们的孩子顷刻就要出世了,不要分心去想旁的。”祐樘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词穷的时候,居然不晓得再说些什么去安慰她鼓励她,只是下意识地用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其实何止是她紧张,他此刻的惶惶不安一点也不亚于她。 “陛下,娘娘快生了,您在这里有些不妥,不如先到外头稍候片刻……”终于有一个稳婆壮了壮胆,躬身上前劝道。 祐樘也知道女人生孩子时有男人在场甚为不妥,但他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连手指都不想松开分毫,更别说暂且离开了。只是眼下这样的光景,他不暂避可能会影响接生…… 他在心里一番痛苦挣扎之后,迅速做出决断,说服自己放开了她的手。他起身后又看她一眼,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旋即于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 漪乔恍惚间感觉到他伏在她耳旁说了什么,但她此时已经被分娩的阵痛折磨得痛苦不堪,是以模模糊糊的没有听清楚。 滴漏声声,悄然间将时辰推向了日暮时分。 痛苦总是难熬的,尤其是生孩子的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身那种硬生生垂坠拉扯的剧痛已经淹没了漪乔所有的感知,她在又一次惨呼出声后,喉咙已经沙哑得几乎喊不出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似乎在一下下揪扯她的五脏六腑,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是哪里在疼了,只觉浑身上下都浸泡在无休止的痛苦里。 而在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快要昏厥之时,下一波更加猛烈的剧痛便紧随而至,噬心砭骨的痛重又将她抽得清醒过来。 我是不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漪乔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她朦朦胧胧听到稳婆说已经破水了,一遍遍喊着让她用力。然而她此时已经榨不出一丝力气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瞬会不会殒命当场。 她额前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拳头因为忍痛和使力攥得太紧,掌心已经被指甲划破,血渍和汗水都混搅在了一起。她感觉全身都废掉了,眼皮越来越重,感知越来越钝,周围模糊而糟乱的人声正一点点远离。 床前的一众稳婆见状,知道皇后这是已经脱力了。然而眼下胎儿差一点就要出来了,她们瞧着真是干着急使不上劲。 皇后受难,她们也是满头的汗,一半是急的,一半是吓的。这要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天晓得陛下会把她们怎么样。 众人看着床上一脸煞白喘息微弱的皇后,瞧瞧殿外,却是谁也不敢出去跟陛下说。 反正如今只差一点就产出来了,抱着再试试的心理,众人上前又是摇撼又是掐人中,只求尽快弄醒皇后。 虽是身处殿外,但祐樘时刻都注意着殿内的动静。 他此刻的心情异常杂乱微妙,又是揪心又是焦灼又是期待,这是他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复杂。 方才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喊声,他多少次都想破门冲进去,但转念想想自己进去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坏事,这才一次次压下念头,强迫自己沉住气。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眼下完全止息,他心中的不安迅速滋长。等了片刻后仍不见动静,他面色一沉,挥开上前劝阻的一众内侍,当下就要破门而入。 “樘儿你做什么?”身后骤然传来自家祖母的声音,祐樘动作一滞,回头转身。 也不晓得漪乔此刻是否已经来到了鬼门关,各种纷乱的场景开始不断涌入她的脑海。有完整的,也有支离破碎的,她似乎把当初来到这里的路重又走了一番。 而这些浮光掠影过后,便定格在了那张画着半圆的纸上。 她眼前倏忽间浮现出祐樘方才焦灼担忧的眼神,她恍然间感受到他还握着她的手,坚定地告诉她“别害怕,我在这里”。 眼前的纷乱渐渐散去,她似乎瞬间感觉到有无穷的力量一下子灌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一定要顺利生下这个孩子。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的血脉。 她还要续写他们的缘分,改写他的宿命。 第243节 她不能有事。 漪乔忽而睁开双眼,已然骨节泛白的拳头猛地握紧。 殿外,气氛陷入僵持。 祐樘敛容看着铁青着脸拦住他去路的祖母,心中又是冲动又是犹豫,越加感到压抑得透不过气。他叹息一声,上前道:“孙儿就进去看一眼。” “一眼也不行!女人生孩子你进去做什么?祖母是过来人,不比你清楚么!你就好好在外面等着就成。” “可里头连喊声都没有了……”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往后想。 周太皇太后想了想,沉声道:“再等等,她这是头胎,生得不顺些也不足奇。” 祐樘此刻真怕稳婆突然冲出来跟他说她昏死过去了或者难产生不下来,但总没有动静也是一样抓心挠肝地难受。 他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再多紧一分便会顷刻断掉。 他深吸几口气,正要再往里闯,突然听到里面众人齐声高呼“生出来了”,随即便传出一阵清亮的婴儿啼哭声。 殿内的床上,漪乔在耗干最后一股气力之后,已经彻底虚脱。她听到众人说生出来了,又听见孩子的啼哭声,瞬间心神一松,眼皮一沉,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乃当爹了~(*^◎^*) 话说要想不让陛下英年早逝,建议小乔先把刘文泰那厮宰了再说= = ps:感谢槿槿菇凉扔了一颗地雷哈(*ˉ︶ˉ*) ☆、149第一百四九章 爹爹去哪儿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 独家皇后系晋江原创网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150第一百五十章 一波三曲折 古朴华贵的乌木圆桌两侧分别摆放着两把椅子,显然是事先为他们二人专门准备的。 少年施施然入座,与漪乔两侧相对。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严肃。 漪乔轻轻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上了谈判桌一样。 少年动作优雅地沏了两盏大红袍,而后微笑着将其中一盏摆在了她面前。 一时间,这种岩茶珍品所特有的兰花香便一丝一缕地萦绕开来,清雅馥郁,意蕴悠远。 “这次来找姑娘,是想要……想要姑娘下嫁于在下。” “噗——”漪乔不受控制地将刚呷的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 少年轻勾嘴角,神情依旧从容自若,还很是善解人意地递了一条雪白的丝绸帕子给她。 漪乔手忙脚乱的接过丝帕,又给自己顺了顺气,才慢慢缓过气来。 “姑娘,”少年抿唇一笑,“姑娘莫要过于激动。” “咳咳咳……” 她觉得自己又有些岔气儿了。 一番折腾下来,漪乔白皙莹润的脸颊涨得通红。 她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向他:“右公子这是和我开的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少年也不再逗她,神情逐渐转为认真。 他此时早已卸下了易容,恢复了原本的面貌。精致绝伦的五官,优雅清华的气度,一双眼眸清湛之中流溢着琉璃一般的炫目神采,璀璨华丽却不刺目,仿佛笼着玉一样的润泽。 漪乔仔细地端详着他,却没有发现一丝戏谑说谎的嫌疑。 “而且,其实在下并不姓右,”他接着道,“对不住,当初欺瞒了姑娘。” 漪乔静静地听着,并不言语,只是等着他的下文。 “在下——姓朱,族中排于祐字辈,单名一个樘字。” 漪乔莫名地心中一凛:他的姓氏,是如今的国姓…… 她觉得自己的神经正一根根地绷紧。似乎,有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少年凝视着漪乔,片刻的停顿后,温雅柔和的嗓音才再次响起:“在下,是如今的太子。” 漪乔的呼吸猛然一滞,愣在当场。 她救下的人,居然是当今的太子。 漪乔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太子?!” “怎么,不像吗?”少年优雅地用杯盖拂了拂杯中的茶叶,抿唇一笑。 “你是太子,”漪乔努力牵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我还说我是皇后呢。” 言下之意就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少年面上的笑意加深,浅浅地呷了一口茶,悠然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漪乔的脸色一黑。 她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后,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姿容秀雅,风神翩然,优雅从容,落落清华。自周身氤氲隽永开来的高雅雍容的气度,和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强大气场,似乎,都在印证着他尊贵的出身和显赫的家世。那是一种,属于皇族的高贵。 这样的一个人物,若说他是太子,其实没有什么可不信的。直觉和理智都告诉她,他说的,是事实。更何况,他也不会无聊到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只不过,从内心里,漪乔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其实,她早就猜到少年有意隐瞒了身份。只是,却不知道竟是这样的身份。 不过,她并不怪他。毕竟,当初她之于他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没有据实以告,说起来其实无可厚非。而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更加可以理解了。 他是皇室中人,是储君,处于权力的中心,生活在世界上最复杂的地方,若说没有一点防人之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她承认自己心里因此而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话又说回来,她当初还不是也没说实话?所以如今她没有立场来责备别人。 似乎是看出了漪乔在想什么,少年漫声道:“那时知道这些,对姑娘没有好处——另外,这些日子下来,姑娘也该知道云公子其实没有并那么差劲。” 漪乔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她也同样想到了这里。她当初骗他说自己逃婚离家出走是怎么说来着?“只因父母逼迫漪乔所嫁之人,形容丑陋,邋遢鄙俗,漪乔不堪忍受……”想到那个风轻云淡、白衣胜雪的出尘身影,她不由觉得好笑——这谎扯的,真不是一般的没水平。 从他这一句话里,漪乔听出了三层意思。 其一,提醒她当初也没有坦诚相待,大家彼此彼此,相互抵消;其二,墨意就是“云清公子”,是云老夫人的祝寿宴背后最大的焦点,是张峦夫妇努力想要攀附的对象;其三,她这几日的行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想到这里,漪乔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殿下这是变相地在向我施压吗?”她敛了敛容,正色道。 虽然她的遣词造句有些奇怪,但少年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姑娘言重了,”少年轻轻摇了摇头,“在下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让姑娘知道才是。” “殿下无须如此自称。”既然身份已经亮明,那么在自称“在下”不免让人觉得别扭。 她就已经把对他的称呼给改了。 不过,莫名的,她总觉得自己现在多多少少有赌气的嫌疑。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介意什么。 只是,她没发现,自己在知道他是太子后,没有向他见礼。而少年也完全没有提起这一层的意思。似乎,二人都将这一点彻底忽略掉了。 少年看着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温和地一笑:“好——那么,我对姑娘的称呼可以改吗?” “不可以。”漪乔绷着脸,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为何?反正总是要改的。” 漪乔嗤笑一声:“殿下就那么肯定民女会答应嫁给殿下吗?” “姑娘不必如此抗拒,我可以与姑娘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少年温柔地看着她,语气有些无奈。 漪乔一愣——那他这图的是什么? 她蹙着眉头,理了理思绪,片刻之后,缓缓出声:“殿下为何要这么做?是要报恩,是要履行当初的承诺吗?”为她找一个容身之处的承诺。 “算是。” “殿下怎知民女就一定会被选上?” 少年狡黠一笑:“我让你被选上,你就一定会被选上。” “若是一定要报恩,方法可以有很多,为何非要大费周章地这么做?”漪乔语调平静地问道。 她隐隐地感到,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她不是傻子,不会天真地认为,他是爱上了自己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报恩。加上这次,他们总共也就见过两面而已。一见钟情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她压根儿不会相信。 “因为这是最好的报恩方法,”少年浅浅地呷了一口茶,“再过几日,父皇便会下诏广征民女,为我选妃。如果既可以完成选妃,又可以帮到姑娘,我何乐而不为?” 果然。 “那么,”她嘲讽地一笑,“殿下作为泱泱大明的储君,身边应该是不缺一个做太子妃的人的。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说完,她抿抿唇,目光紧紧地锁在对面的人身上。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她的眼眸澄澈清湛,有如洌洌幽泉,水面微动,荡涤人心。 少年深深地望着她,眸中的笑意丝一般地化开,声音温和低缓地道:“姑娘问我为何是你,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是你。” 他说,因为是她。 因为是她,所以是她。 这样的回答,朦胧而暧昧。     古朴华贵的乌木圆桌两侧分别摆放着两把椅子,显然是事先为他们二人专门准备的。 少年施施然入座,与漪乔两侧相对。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严肃。 漪乔轻轻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上了谈判桌一样。 少年动作优雅地沏了两盏大红袍,而后微笑着将其中一盏摆在了她面前。 一时间,这种岩茶珍品所特有的兰花香便一丝一缕地萦绕开来,清雅馥郁,意蕴悠远。 第244节 “这次来找姑娘,是想要……想要姑娘下嫁于在下。” “噗——”漪乔不受控制地将刚呷的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 少年轻勾嘴角,神情依旧从容自若,还很是善解人意地递了一条雪白的丝绸帕子给她。 漪乔手忙脚乱的接过丝帕,又给自己顺了顺气,才慢慢缓过气来。 “姑娘,”少年抿唇一笑,“姑娘莫要过于激动。” “咳咳咳……” 她觉得自己又有些岔气儿了。 一番折腾下来,漪乔白皙莹润的脸颊涨得通红。 她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向他:“右公子这是和我开的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少年也不再逗她,神情逐渐转为认真。 他此时早已卸下了易容,恢复了原本的面貌。精致绝伦的五官,优雅清华的气度,一双眼眸清湛之中流溢着琉璃一般的炫目神采,璀璨华丽却不刺目,仿佛笼着玉一样的润泽。 漪乔仔细地端详着他,却没有发现一丝戏谑说谎的嫌疑。 “而且,其实在下并不姓右,”他接着道,“对不住,当初欺瞒了姑娘。” 漪乔静静地听着,并不言语,只是等着他的下文。 “在下——姓朱,族中排于祐字辈,单名一个樘字。” 漪乔莫名地心中一凛:他的姓氏,是如今的国姓…… 她觉得自己的神经正一根根地绷紧。似乎,有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少年凝视着漪乔,片刻的停顿后,温雅柔和的嗓音才再次响起:“在下,是如今的太子。” 漪乔的呼吸猛然一滞,愣在当场。 她救下的人,居然是当今的太子。 漪乔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太子?!” “怎么,不像吗?”少年优雅地用杯盖拂了拂杯中的茶叶,抿唇一笑。 “你是太子,”漪乔努力牵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我还说我是皇后呢。” 言下之意就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少年面上的笑意加深,浅浅地呷了一口茶,悠然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漪乔的脸色一黑。 她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后,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姿容秀雅,风神翩然,优雅从容,落落清华。自周身氤氲隽永开来的高雅雍容的气度,和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强大气场,似乎,都在印证着他尊贵的出身和显赫的家世。那是一种,属于皇族的高贵。 这样的一个人物,若说他是太子,其实没有什么可不信的。直觉和理智都告诉她,他说的,是事实。更何况,他也不会无聊到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只不过,从内心里,漪乔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其实,她早就猜到少年有意隐瞒了身份。只是,却不知道竟是这样的身份。 不过,她并不怪他。毕竟,当初她之于他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没有据实以告,说起来其实无可厚非。而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更加可以理解了。 他是皇室中人,是储君,处于权力的中心,生活在世界上最复杂的地方,若说没有一点防人之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她承认自己心里因此而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话又说回来,她当初还不是也没说实话?所以如今她没有立场来责备别人。 似乎是看出了漪乔在想什么,少年漫声道:“那时知道这些,对姑娘没有好处——另外,这些日子下来,姑娘也该知道云公子其实没有并那么差劲。” 漪乔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她也同样想到了这里。她当初骗他说自己逃婚离家出走是怎么说来着?“只因父母逼迫漪乔所嫁之人,形容丑陋,邋遢鄙俗,漪乔不堪忍受……”想到那个风轻云淡、白衣胜雪的出尘身影,她不由觉得好笑——这谎扯的,真不是一般的没水平。 从他这一句话里,漪乔听出了三层意思。 其一,提醒她当初也没有坦诚相待,大家彼此彼此,相互抵消;其二,墨意就是“云清公子”,是云老夫人的祝寿宴背后最大的焦点,是张峦夫妇努力想要攀附的对象;其三,她这几日的行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想到这里,漪乔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殿下这是变相地在向我施压吗?”她敛了敛容,正色道。 虽然她的遣词造句有些奇怪,但少年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姑娘言重了,”少年轻轻摇了摇头,“在下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让姑娘知道才是。” “殿下无须如此自称。”既然身份已经亮明,那么在自称“在下”不免让人觉得别扭。 她就已经把对他的称呼给改了。 不过,莫名的,她总觉得自己现在多多少少有赌气的嫌疑。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介意什么。 只是,她没发现,自己在知道他是太子后,没有向他见礼。而少年也完全没有提起这一层的意思。似乎,二人都将这一点彻底忽略掉了。 少年看着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温和地一笑:“好——那么,我对姑娘的称呼可以改吗?” “不可以。”漪乔绷着脸,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为何?反正总是要改的。” 漪乔嗤笑一声:“殿下就那么肯定民女会答应嫁给殿下吗?” “姑娘不必如此抗拒,我可以与姑娘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少年温柔地看着她,语气有些无奈。 漪乔一愣——那他这图的是什么? 她蹙着眉头,理了理思绪,片刻之后,缓缓出声:“殿下为何要这么做?是要报恩,是要履行当初的承诺吗?”为她找一个容身之处的承诺。 “算是。” “殿下怎知民女就一定会被选上?” 少年狡黠一笑:“我让你被选上,你就一定会被选上。” “若是一定要报恩,方法可以有很多,为何非要大费周章地这么做?”漪乔语调平静地问道。 她隐隐地感到,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她不是傻子,不会天真地认为,他是爱上了自己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报恩。加上这次,他们总共也就见过两面而已。一见钟情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她压根儿不会相信。 “因为这是最好的报恩方法,”少年浅浅地呷了一口茶,“再过几日,父皇便会下诏广征民女,为我选妃。如果既可以完成选妃,又可以帮到姑娘,我何乐而不为?” 果然。 “那么,”她嘲讽地一笑,“殿下作为泱泱大明的储君,身边应该是不缺一个做太子妃的人的。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说完,她抿抿唇,目光紧紧地锁在对面的人身上。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她的眼眸澄澈清湛,有如洌洌幽泉,水面微动,荡涤人心。 少年深深地望着她,眸中的笑意丝一般地化开,声音温和低缓地道:“姑娘问我为何是你,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是你。” 他说,因为是她。 因为是她,所以是她。 这样的回答,朦胧而暧昧。     古朴华贵的乌木圆桌两侧分别摆放着两把椅子,显然是事先为他们二人专门准备的。 少年施施然入座,与漪乔两侧相对。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严肃。 漪乔轻轻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上了谈判桌一样。 少年动作优雅地沏了两盏大红袍,而后微笑着将其中一盏摆在了她面前。 一时间,这种岩茶珍品所特有的兰花香便一丝一缕地萦绕开来,清雅馥郁,意蕴悠远。 “这次来找姑娘,是想要……想要姑娘下嫁于在下。” “噗——”漪乔不受控制地将刚呷的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 少年轻勾嘴角,神情依旧从容自若,还很是善解人意地递了一条雪白的丝绸帕子给她。 漪乔手忙脚乱的接过丝帕,又给自己顺了顺气,才慢慢缓过气来。 “姑娘,”少年抿唇一笑,“姑娘莫要过于激动。” “咳咳咳……” 她觉得自己又有些岔气儿了。 一番折腾下来,漪乔白皙莹润的脸颊涨得通红。 她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向他:“右公子这是和我开的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少年也不再逗她,神情逐渐转为认真。 他此时早已卸下了易容,恢复了原本的面貌。精致绝伦的五官,优雅清华的气度,一双眼眸清湛之中流溢着琉璃一般的炫目神采,璀璨华丽却不刺目,仿佛笼着玉一样的润泽。 漪乔仔细地端详着他,却没有发现一丝戏谑说谎的嫌疑。 “而且,其实在下并不姓右,”他接着道,“对不住,当初欺瞒了姑娘。” 漪乔静静地听着,并不言语,只是等着他的下文。 “在下——姓朱,族中排于祐字辈,单名一个樘字。” 漪乔莫名地心中一凛:他的姓氏,是如今的国姓…… 她觉得自己的神经正一根根地绷紧。似乎,有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少年凝视着漪乔,片刻的停顿后,温雅柔和的嗓音才再次响起:“在下,是如今的太子。” 漪乔的呼吸猛然一滞,愣在当场。 她救下的人,居然是当今的太子。 漪乔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太子?!” “怎么,不像吗?”少年优雅地用杯盖拂了拂杯中的茶叶,抿唇一笑。 “你是太子,”漪乔努力牵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我还说我是皇后呢。” 言下之意就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少年面上的笑意加深,浅浅地呷了一口茶,悠然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漪乔的脸色一黑。 她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后,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姿容秀雅,风神翩然,优雅从容,落落清华。自周身氤氲隽永开来的高雅雍容的气度,和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强大气场,似乎,都在印证着他尊贵的出身和显赫的家世。那是一种,属于皇族的高贵。 第245节 这样的一个人物,若说他是太子,其实没有什么可不信的。直觉和理智都告诉她,他说的,是事实。更何况,他也不会无聊到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只不过,从内心里,漪乔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其实,她早就猜到少年有意隐瞒了身份。只是,却不知道竟是这样的身份。 不过,她并不怪他。毕竟,当初她之于他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没有据实以告,说起来其实无可厚非。而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更加可以理解了。 他是皇室中人,是储君,处于权力的中心,生活在世界上最复杂的地方,若说没有一点防人之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她承认自己心里因此而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话又说回来,她当初还不是也没说实话?所以如今她没有立场来责备别人。 似乎是看出了漪乔在想什么,少年漫声道:“那时知道这些,对姑娘没有好处——另外,这些日子下来,姑娘也该知道云公子其实没有并那么差劲。” 漪乔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她也同样想到了这里。她当初骗他说自己逃婚离家出走是怎么说来着?“只因父母逼迫漪乔所嫁之人,形容丑陋,邋遢鄙俗,漪乔不堪忍受……”想到那个风轻云淡、白衣胜雪的出尘身影,她不由觉得好笑——这谎扯的,真不是一般的没水平。 从他这一句话里,漪乔听出了三层意思。 其一,提醒她当初也没有坦诚相待,大家彼此彼此,相互抵消;其二,墨意就是“云清公子”,是云老夫人的祝寿宴背后最大的焦点,是张峦夫妇努力想要攀附的对象;其三,她这几日的行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古朴华贵的乌木圆桌两侧分别摆放着两把椅子,显然是事先为他们二人专门准备的。 少年施施然入座,与漪乔两侧相对。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严肃。 漪乔轻轻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上了谈判桌一样。 少年动作优雅地沏了两盏大红袍,而后微笑着将其中一盏摆在了她面前。 一时间,这种岩茶珍品所特有的兰花香便一丝一缕地萦绕开来,清雅馥郁,意蕴悠远。 “这次来找姑娘,是想要……想要姑娘下嫁于在下。” “噗——”漪乔不受控制地将刚呷的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 少年轻勾嘴角,神情依旧从容自若,还很是善解人意地递了一条雪白的丝绸帕子给她。      古朴华贵的乌木圆桌两侧分别摆放着两把椅子,显然是事先为他们二人专门准备的。 少年施施然入座,与漪乔两侧相对。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严肃。 漪乔轻轻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上了谈判桌一样。 少年动作优雅地沏了两盏大红袍,而后微笑着将其中一盏摆在了她面前。 一时间,这种岩茶珍品所特有的兰花香便一丝一缕地萦绕开来,清雅馥郁,意蕴悠远。 “这次来找姑娘,是想要……想要姑娘下嫁于在下。” “噗——”漪乔不受控制地将刚呷的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 少年轻勾嘴角,神情依旧从容自若,还很是善解人意地递了一条雪白的丝绸帕子给她。 漪乔手忙脚乱的接过丝帕,又给自己顺了顺气,才慢慢缓过气来。 “姑娘,”少年抿唇一笑,“姑娘莫要过于激动。” “咳咳咳……” 她觉得自己又有些岔气儿了。 一番折腾下来,漪乔白皙莹润的脸颊涨得通红。 她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向他:“右公子这是和我开的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少年也不再逗她,神情逐渐转为认真。 他此时早已卸下了易容,恢复了原本的面貌。精致绝伦的五官,优雅清华的气度,一双眼眸清湛之中流溢着琉璃一般的炫目神采,璀璨华丽却不刺目,仿佛笼着玉一样的润泽。 漪乔仔细地端详着他,却没有发现一丝戏谑说谎的嫌疑。 独家皇后系晋江原创网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第149章 番外 永是奢望的爱(中) 彼时他正端坐抱厦内专心抚琴。看到他面向安乐堂的方向,听着他琴声里的落寞追忆,她就知道他是在怀念自己的母亲纪淑妃。她心里疼痛,却不忍心上前打扰他,但又怕他抚琴完毕就会离去,不想错过单独和他相处的机会,犹豫之下,在他琴声稍顿之时现身走了过去。 选妃之后,她的心一直都好似放在火上炙烤一样难受,她只能不断安慰自己,樘哥哥安排张漪乔成为东宫妃也不过是不想姑姑的人被选中而已,她只是一个占位的棋子罢了。她认识他十多年,他的心思多少还是能猜到的。如今真正见到了他,她更是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等着樘哥哥来亲口证实。然而,樘哥哥却只用一句“逾矩”打发了她。似乎并未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她直言道出他新婚之夜的布局和在此抚琴的目的,只为了让他看到她才是那个最了解他的人,然而他面上从始至终连一丝波动都没有,而且他似乎对她攻击张漪乔的言辞有些不满,脸上虽然仍在笑,但是她看得出来他的态度已经不善。他甚至还让她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搅扰他,就连小时候的昵称也收了回去。她没想到自己不顾颜面地跑上前抱住他,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没有一丝的怜惜,只有没有温度的微笑,透着满满疏离的平静漠然。 他离开绛雪轩之后,她凝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愣愣地站了许久。 她好像忽然有些不认识他了。 她知道,在他温柔和煦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冷硬淡漠的心,他手段通天,他杀伐果决,这些她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但是她直至此时才意识到一点,那就是她这样围着他打转,这样恋慕了他十多年,但是到头来,在他心里,她似乎什么都不是。 她以为就算是不喜欢她,但好歹有些幼年时候的情谊的。原来,她以为的她以为,只是一场空。 他对她无情也无意,那么他对张漪乔呢?难道他真的动情了么?他常常用面具一样的笑容来掩盖自己的情绪,但她隐隐觉得,他对张漪乔,似乎是不一样的。 此后,她一如既往地注意着清宁宫那边的动静,由于姑母的原因,她知道的情况要详细不少。她慢慢发现,樘哥哥对张漪乔,好像是太好了些。也许这些在外人看来没什么,樘哥哥待人一向温和,但她始终觉得他不该对一枚棋子如此上心。 不过也或许,樘哥哥是想用柔情蜜意换得张漪乔的死心塌地呢?死心塌地当他的棋子,这样才能更加听话,不会被别人利用了去。这样想想,她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皇宫从来都是个波澜诡谲的所在。皇上又翻出了当年泰山地震的事情,拿出所谓当年樘哥哥给礼部尚书周洪谟的一封密信,说当年樘哥哥授意周洪谟利用他在钦天监的人脉给出“应在东宫”的答复,以此为凭借要治樘哥哥的欺君之罪。 作为姑母身边的人,对于这件事的始末她是非常清楚的。那封密信不过是事先根据樘哥哥的笔迹假造出来的,然后趁着皇上来未央宫的时候,派人将信一箭射在了廊柱上。皇上一直不喜欢樘哥哥,况且他不可能不对当年钦天监的答复心存疑惑,所以这件事其实并不需要做得太精密,只要找个由头就足以点起火来。出这个主意的人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只是这个人并不是姑母,而是一直以温良恭顺、与世无争著称的邵宸妃。 无论是从圣宠还是从势力来说,邵宸妃都不如姑母。邵宸妃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她只是一直躲在背后出谋划策,所有的事情都是姑母出面做的。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让姑母觉得她是站在她那边的,而且还能让邵宸妃得一个好名声。 更重要的是,邵宸妃从未放弃让自己儿子朱祐杬去争夺储位的想法,她在姑母面前表现出的乖顺,让姑母觉得她和朱祐杬都是很好操纵的,姑母自己又没有子嗣,如此一来,为了万氏一族的将来考虑,就会不遗余力地扶植朱祐杬。邵宸妃可以达到她最大的目的,还不用当恶人,让姑母成为靶子,何乐而不为? 世人眼里温顺淡薄的妃子,谁能想到却是如此的心机深沉?但是那又如何?再来十个邵宸妃也不是樘哥哥的对手。她坚信樘哥哥是早看出来很多事情的幕后主使其实是邵宸妃,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樘哥哥会陷入此事当中。 她甚至怀疑,樘哥哥早知道了邵宸妃的计划,不然为何那么巧的,姑母她们准备实施计划的时候周太后就这么配合地离宫去五台山祈福,等到事情出来了,太后就突然又匆匆回来,彻底将皇上将太子禁足奉先殿的事情闹大,在朝堂内外传得沸沸扬扬,由此事情也得到了解决。或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樘哥哥的掌控之中,这不过是个局中局。只是她猜不透樘哥哥的目的罢了。 不过这件事情之后,张漪乔倒是和樘哥哥变得更亲密了,还在清宁宫里开了小灶,专门给樘哥哥做夜宵和各种点心。樘哥哥这次因为罚跪奉先殿而病倒,正好给了张漪乔献殷勤的机会。 若是她在樘哥哥身边,她也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 她越想越是嫉妒愤恨得不行。 于是,她趁着樘哥哥不在,跑到清宁宫去向张漪乔挑衅。她一见到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开口就让张漪乔把樘哥哥还给她。 姑母曾经暗中调查过张漪乔,虽然有些事情因为樘哥哥的缘故查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联系前后,她猜出来张漪乔很可能和樘哥哥达成了某种盟约,以此换得将来的自由之身。毕竟两个之前根本没有任何瓜葛的人,怎么会一个极力安排上位,一个又心甘情愿配合呢?说张漪乔是贪图富贵荣华,她还真有点不相信。在宫里呆久了,她见的人可是不少。张漪乔不是蠢笨之人,不会看不出如今暗流汹涌的险恶局势,跟在樘哥哥身边日子是安生不了的。 她轻蔑地告诉张漪乔,她不适合皇宫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她想要自由,没问题,只要肯将樘哥哥还给她,她自然会帮她离开皇宫。没想到张漪乔只是好笑地问她为什么要答应她,还一脸从容不迫地说,适不适合不是她说了算。她当时就觉得事情似乎变得棘手起来,试探地问她是不是爱上了樘哥哥。张漪乔并未明确表态,但看她的反应,基本算是承认了。 她心头火气,挑破了她早就想说的一件事——她只不过是樘哥哥手里一枚占位的棋子。她挑衅地告诉张漪乔,樘哥哥根本不喜欢她,对她的好只是虚情假意,都是为了利用她。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己都不是很有底气,只是凭着一时的气劲说的。毕竟,樘哥哥对张漪乔的好,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本以为张漪乔听了之后起码会黯然一下,没想到她竟然根本无动于衷。还挖苦她连一颗棋子都不是,甚至提起了樘哥哥曾经明确地说过他不喜欢她。 被戳到痛处,她瞬间气结。 想她万亦柔凭着和万贵妃的关系,连皇上对她都是和颜悦色的,何曾被人这么处处压着气势,还根本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 在她看来,张漪乔只是来自民间的小家碧玉,一个国子监监生的女儿而已,小门小户出来的,她骨子里是瞧不上的。那么,就吓吓她吧。 于是她告诉张漪乔,她当初是怎样在樘哥哥的布局下,踏着他人的鲜血当上太子妃的,告诉她樘哥哥其实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温和纯良,告诉她樘哥哥真正的手段她还没见识到。哪成想,张漪乔一派平静,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意思,反而好像很是理解樘哥哥的所作所为。 她此时已经气恼至极,诅咒张漪乔哪天失去了利用价值被樘哥哥弃如敝履。看着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闲适地笑看着她,她真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脸!但她此刻还没有丧失理智,便只好压下怒火,愤愤离去。 然而,虽然极为讨厌张漪乔,但却没想到她也会有去求她的一天。 姑母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知道自己已经耗不起了,她对樘哥哥的杀心更是与日俱增。正好此时河南府闹水灾,皇上要派人前去检视,姑母抓住这个机会,极力怂恿之下,让皇帝将这个差事交给了太子。姑母已经在樘哥哥的身边安插了细作,并且在樘哥哥的归途上设伏,打算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将他除掉。这个计划姑母做得十分隐秘,同时因为已经察觉她对太子动了真情,谋划的时候是背着她的,若非她去给姑母送补品的时候无意间偷听到,她仍然被蒙在鼓里。 可能还是对她不放心,姑母软禁了她。她略施小计逃了出来,跑去给张漪乔报信。 皇上默认了姑母的计划,太后不待见她,这个时候她只能去找她。 纵然再恨她,她也照样可以在她面前跪下来表诚意,让她相信她的话。 在樘哥哥的安危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她居然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到樘哥哥的部下。不过她却是很肯定她可以送信给他。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是三天之后,她突然听姑母说太子妃乔装改扮出宫了。她不由一愣,张漪乔这是要自己去送信不成? “亦柔,这次可多亏了你。”万贵妃看着发愣的她笑道。 “姑姑这是……” “你去给太子妃送信了吧?” 她怔了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万贵妃冷哼一声:“真是家贼难防,你是越发吃里扒外了!居然要给太子通风报信!不过眼下看来,太子妃这信可是没有送出去啊,要不然也不会自己跑出去。” 她瞬间脸色一白。 “亦柔,你也不必觉得愧疚,这次你倒是帮了个忙,”邵宸妃笑吟吟地走进来,“我们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将太子妃一并除掉。张漪乔这丫头虽然年纪轻,但是我瞧着她可不简单,不然太子也不会选她来做这个东宫妃了。” 她惊愕:“你要杀了她?” “没准儿她现在已经死了,”邵宸妃挑眉,随即转向万贵妃笑道,“谁让那丫头胆大包天,为了维护太子,竟然敢给姐姐难堪,也是她该死。况且……她聪慧机变,又那般向着太子,留着横竖是个祸患。” 万贵妃经邵宸妃这么一提醒,似乎是想起那日太子妃去仁寿宫给周太后和王皇后敬茶的时候帮着太子一起下她面子的事情,脸色一阵阴沉。 听邵宸妃这话的意思,她应该是故意做了手脚让太子妃顺利出宫,然后在宫外安排了杀手刺杀。 她直觉浑身发冷。 她不在意太子妃是死是活,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并不想她出事。若是消息无法传给樘哥哥,那…… “太子这次断然是逃不过了。等他归西了,宫里这边就不用你帮忙了,到时候姑姑会为你寻一个好夫家的,你不必担忧。” 她听着这话不对劲,惊问:“姑姑为何如此笃定?樘……太子可是有一身……” “亦柔想说太子还有一身绝世武功是么?”邵宸妃笑道。 她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早做了安排,”邵宸妃轻笑一声,“借着太子妃的手,这次下药下的可是顺利多了。说起来,太子疑心那么重,唯独对太子妃如此松懈,想来太子这次是动了真心了。呵,只是不知道太子醒悟过来会作何感想——亦柔,此次我除掉太子妃也算是为你解恨了,你该高兴才是。” 她觉得此刻脑子里乱糟糟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魂不守舍地走了出来。 翌日一早,太子居然提前归来。万贵妃和邵宸妃本来盘算好的计划想来是被打乱了,但仓促间仍按原来的计划行事。 第246节 纷乱的消息开始一波一波飞向安喜宫。一会儿说太子身负重伤性命堪忧,一会儿又说太子早已看穿计谋金蝉脱壳。她的一颗心也跟着忽高忽低。 就这样一直熬到了晚上。她一个人坐在偏厅里,听到外面有动静,想来是樘哥哥那边又有了消息,赶忙跑出来看。 看到邵宸妃阴沉着脸走到姑母的寝殿门口,又吩咐人远远地守着门口,她不敢过去偷听,只等邵宸妃离开才敢走进去。 她刚进来就看到姑母一脸灰白地跌坐在榻上,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等她走近,她忽然猛地拉住她,绝望地大呼:“完了!这次什么都完了!我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全都被毁了!!这不是要生生逼死我么!” 她一愣,随即赶忙先安抚了姑母,让她冷静下来把话说清楚。 从姑母断续的话里,她听出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樘哥哥不仅安然无恙,还以雷霆之势绝地反击。他手下的爝火骑及时赶到,换上神机营士兵的装扮,加入战阵。随后,原本已呈败势的明军护卫宛若起死回生,不仅瞬间扭转败局,还乘胜追击,将姑母安排去的死士剿灭个干干净净。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趁着此次机会,在其他死士据点附近早已设好了伏兵,等到主战场胜局已定,便发起了总攻。如此一来,将姑母培植了近十年的死士势力彻底连根拔除。 釜底抽薪,不过如此。 她自然是为他高兴的,但是想到姑母若是倒了,她也没好日子过,一时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小瞧了樘哥哥,他恐怕早已掌握了全局,只是之前一直在猫戏老鼠一般小打小闹。 她心中一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太子早已洞悉,那姑姑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人,肯定已经落在了他手里,到时候若是他拿着这些人来做证据当众向姑姑发难,可如何是好?” □□皇帝明令禁止后宫干政,一个嫔妃居然如此明目张胆谋害大明皇储,此事一旦揭露出来,必定是死罪。 “这个,宸妃也想到了。她方才来也是为了和我商量这个的。为今之计,只有先看看太子那边的动静了。” 她想了想道:“亦柔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万贵妃叹道:“总之太子是不会放过我的。” 过了几日,姑母告诉她,太子给皇上来信一封,打算和皇上做一笔交易——只要万贵妃日后安分守己,不再生事端,他就不揭发她。若是万贵妃有一丝违背,任凭太子如何处治,皇上也不能插手。原本万贵妃不愿,可皇上苦心劝了她许久,她不得不答应配合。 姑母答应配合皇上的这笔交易自然是权宜之计,她与樘哥哥为敌数十年,况且如今眼看着自己命不久矣,更是疯狂地想除掉他。这一点,她能想到,樘哥哥自然更能想到。那么他岂会做这样的亏本买卖?难道,他是故意的……想到这里,她不由身上一寒。 看来,他是真的要把姑母往死里逼了…… 一个月后,樘哥哥回了宫。他一回来,周太后就在仁寿宫为他设宴,接风洗尘。一直对外称病的太子妃也跟着一起去了。 她当然知道张漪乔一直都没在宫里,应该是跟着樘哥哥一起回来的。对于她没死在邵宸妃派去的杀手手里,她丝毫不意外。她已经越来越习惯有关于樘哥哥的各种不可能了。 只是,她安插在清宁宫那边的人告诉她,自打回宫之后,太子妃好像和太子生出了嫌隙,关系不比从前亲密了。她心里疑惑,还不太相信。但是等到樘哥哥再次病倒,她亲自前去清宁宫探望之时,这才看出了端倪。 张漪乔对樘哥哥的态度已经比不得从前,那态度冷淡得好似陌路人。她心里暗暗揣测,可能真的被她当初一语言中,张漪乔现如今是真正发现她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怕是寒了心了。 原来当时那样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是因为不相信她的话,现在相信了吧?她很是解气地在心里冷笑。 皇上一直都在筹谋着姑母担忧的后路问题,也是想极力将她往太子身边推的,此次正是个机会,所以就授意她来清宁宫探望。原本她也是要来的,如今有了皇上的口谕,自是更加硬气。只是她兴冲冲地来看他,他醒来之后却是对她很是疏离,只是礼节性地唤了她一声“万姑娘”,对她的行礼微微颔首,之后便一直一言不发。也就是太子妃到来之后,他面上才有了笑容。可惜太子妃根本对此视而不见。她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一面心疼他一面又妒忌太子妃。 她怏怏不乐地回了安喜宫之后,正窝在自己屋里生闷气,见一个宫人过来传话,说贵妃娘娘找她有事相商。 “姑姑找亦柔何事?” 万贵妃将她拉到软榻上坐下,笑道:“亦柔可是看到太子妃心中不快?” 她面露疑惑:“姑姑这是……” 万贵妃忽然诡异一笑,附耳跟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她拳头慢慢握紧,嘴角浮起一抹阴冷的笑。 姑母果然不会坐以待毙。她不相信太子真的会放过她,于是决意请太子妃来安喜宫,跟她好生谈谈,若是她肯帮她在太子面前求情,那么她就放她回去。若是不肯,就将太子妃调包,将一个假的太子妃还给太子。然后把真正的太子妃关押起来,给她灌上媚-药,随便找几个粗鄙男子糟蹋了她。 “我看太子妃多半是不会答应的,我们要好好准备一番了,”万贵妃冷笑,“她若实在是不识相就只好除掉她了。亦柔,为了你能如愿坐上太子妃的位子,你可要仔细着点。” 她当时没想太多,只觉得所谓的“除掉”应该指的是毁了太子妃。毕竟堂堂大明太子妃做出如此失节之事,不要说地位不保,连性命都堪忧。 张漪乔若是死了,确实解气,尤其还是因为这样的丑事。她面上的笑容越加阴冷。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gtlt jj又抽了orz张杰修改得好艰难t_t 我回头仔细看了一下前面的章节,于是决定先写万姑娘的番外。万姑娘的番外整个走下来就是前半部分的剧情走向了,只是有些事情万姑娘并不知道,所以没有涉及,不过大部分都可以从侧面反映出来…… 这是这个番外的第二部分,第一部分在第一百二十章的后面gtlt ☆、第150章 番外 永是奢望的爱(下) 转日,姑母请来了太子妃。如姑母所料,任凭姑母如何劝说,她都不肯在太子面前为她求情。也算是太子妃机警,在来之前做了交代,所以太子很快就来要人了,只是他带走的不过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冒牌货。邵宸妃上次利用太子妃身边的侍女芙香在酒水里面下药的时候,趁着太子防备松懈,探听来了一些二人比较私密的事,此时正好用来迷惑太子,好让他不那么快起疑心。 三日之后,当她来到关押着太子妃的地下密室时,原本准备看她笑话的,没想到她虽然有些狼狈,却还是一副从容镇静的样子,连迎视她的一双眸子都没有一丝波澜。 太子妃怕他们在饭菜和水里面做手脚,三日来水米未进,又被关在这样满是霉腐味道的地下密牢里面,居然还能如此泰然,她心中也是吃惊不小。 只是张漪乔越是如此,她越是来气。 然而她再是如何拿言语激她,她都能轻轻巧巧地挡回去。 太子妃还提醒她,万贵妃此举定然不会是简单地想让东宫妃换人,恐怕是冲着太子去的。 她当时对姑母的计划并未深想,此时闻听此言,心里也是起了疑。但眼下大好的□张漪乔的机会她又岂会放弃,当下就要给她灌药。只是正在此时,她的贴身宫女却跑来告诉她太子遇刺,让她赶紧去清宁宫看一下。 她心中大骇,再顾不得这边,急匆匆地就走了。 然而当她发现清宁宫那边安然无恙之后才恍然上当了。当下心头怒火没处撒,回到安喜宫就将那个来地牢里传假信、吃里扒外的宫女杖毙了。只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当初来送信的并不是那个宫女,那宫女也是被人冒充的。那宫女是她得力的左膀右臂,就这么平白地死了。她恨得咬牙切齿。 而地牢那边,张漪乔已经被人救走。据在场的守卫和嬷嬷说,当时起了一阵邪门的风,火把尽熄。过后,他们发现太子妃还在,只是昏了过去。他们就将她弄醒,不理会她满口的胡言乱语,仍旧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了。她赶来的时候,那个穿着太子妃衣服的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地昏死在地上。然后他们发现,真正的太子妃早已经被人换走了,地上那个是他们安排在太子身边的冒牌货。 她从地牢里出来之后不停地大口呼气。 她敢肯定,这整件事都是樘哥哥一早计划好的。他救人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借刀杀人除掉她的左右手……他这是在给她警告吧?只是他既然已经知道太子妃是假的,还查出了真正的太子妃的关押地,为何要等三日之后再动手救人?她不相信他是才查探到。 她想半天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一阵头疼。 与此同时,万贵妃发现原本的计划落空之后,发狠之下动用了她安插在清宁宫最后的底牌去暗杀太子。只是没想到,暗杀不成,却是彻底触怒了他。 随后,太子便大刀阔斧地开始对清宁宫进行大清洗,并且逐渐蔓延到了包括三大营在内的军队。 如此一来,万贵妃安插了多年的眼线和细作全部被拔除得干干净净。 她也是此刻才骇然发现,原来他早就洞悉了一切,只是一直引而不发,陪着姑母慢慢玩,折磨得姑母旧疾频发,逼迫她一步步走向疯狂。 这样的心思,已经不是可怕可以形容的了。 不过他眼下突然开始下狠手,一定和那晚的暗杀相关。姑母对付他那么久他都没有恼,这次却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太子妃?因为那次暗杀差点伤到太子妃么? 她觉得胸口憋闷,不愿想下去。 至此,姑母已经彻底被斗败,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死寂。于是她将邵宸妃当成了主心骨,好歹不能眼睁睁等着太子登基,这样无异于等死。 邵宸妃也真的是想到了办法,只是粗略地和姑母说了一二,让她负责去撺掇皇上把太子支出京城,后面的部分由她来亲自参与实施。 邵宸妃表面上说是因为姑母身子不好,怕她操劳,其实在她看来,很可能是因为邵宸妃嫌姑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怕她掺和进来,连这最后一搏都输掉。 这十来年她越来越明白,这宫里头最狠毒最有心计的妃子,其实是邵宸妃,姑母不过是她的挡箭牌罢了。 只是邵宸妃虽然厉害,却一定不是樘哥哥的对手,不管她使出怎样的毒计,最后输的人一定是她。这一点,她对他很有信心。 笑话,能令她死心塌地爱慕十来年的男子,岂会是寻常人?她一向自视甚高,也只有樘哥哥这样的男子才能入得了她的眼。这样优秀的人,没有哪个女子可以抵抗,张漪乔还不是弄假成真,真的爱上了他。只是不晓得樘哥哥是怎样想的,难不成也是动了真情? 她脸色一沉。 她一直都刻意地将樘哥哥对张漪乔的宠爱和保护当成他谋划大局的一部分,毕竟张漪乔确实是全心全意地待他,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可以少提防很多东西,省心不少。 一想到樘哥哥可能真的对张漪乔动了心,她心里就发了疯一样地妒忌。 她一直都知道姑母和邵宸妃这一边迟早是要败的,却不曾想这一天到来的这么快。 她后来才知道了邵宸妃的最后一搏是什么。 原来,她竟然和蒙古小王子巴图蒙克暗中勾结,看准太子奉皇命出京办事的机会,让巴图蒙克带上他的土默特精锐袭击太子,并且逼迫太子为了自保祭出自己手下的爝火骑,他们再设计剿杀这支太子手里最为精锐的力量,然后趁乱除掉太子。另一面,邵宸妃早看出来太子唯一的软肋大概就是太子妃了,所以将太子妃秘密地从宫中掳了出来,当做威胁太子的筹码。她自己则以去潭拓寺祈福为由,亲自坐镇,背水一战。 只是计划看似周密,中间应该也有不少精心的布局,但结果仍是一败涂地。不过邵宸妃母子和巴图蒙克这次倒是没有死在谭拓山,不知道是他们命大还是因为带上了太子妃的缘故。 邵宸妃母子的死活不关她的事,她在乎的是姑母。 若是姑母没了,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樘哥哥和张漪乔安然回宫,只是樘哥哥似乎是在谭拓山那边受了伤,是否严重她也并不知晓,现如今她想清楚探查到清宁宫那边的消息已是不可逆了。然而眼下她也没心情去想旁的了,因为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是到来了——姑母薨了。 她听安喜宫的宫人说,姑母死之前,樘哥哥曾经带着张漪乔来过。不久之后姑母就好像魔怔了一样大呼小叫,最后竟然生生惊惧而死。 这些定然和樘哥哥有关系。姑母原本就已濒临油尽灯枯,他一来便直接要了她的命。她去看过姑母的遗体,她的死相极惨,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枯槁灰败的脸都是扭曲的,一双暴睁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她看了忍不住抽冷气。 其实樘哥哥早就可以要了姑母的命吧,只是故意慢慢和她周旋,一点点逼疯她,让她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还在极度的痛苦惊惶中死去。 杀母之仇同样不共戴天,他心里果真是恨透了姑母。 只是他是否也会连带着迁怒到她身上?现在姑母死了,她最大的靠山轰然倒塌,为今之计只有去找皇上了,毕竟皇上对姑母用情极深,看在姑母的面上皇上也不会不管她。 果然,皇上因为姑母这一层关系,对她的态度甚为和蔼。只是在听说她想要皇上下旨令樘哥哥纳她为次妃之后,便面露难色,还一个劲劝说她放弃这个念头,说他可以为她另外寻一门好亲事。但嫁给樘哥哥是她执着了十多年的心愿,她早就下定决心,此生非他不嫁,此刻又怎会放弃? 皇上拿她没奈何,只好答应下来。 其实她之前曾经去找过樘哥哥,想要自己去试试的,但是他对她的态度只比以前更冷,话里话外提醒她对张漪乔做的事他都已经记在账上了,让她好自为之。 她自己解决不了,那就只好让皇上出面了。 皇上看准周太后为樘哥哥办生辰宴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提出将她赐给太子做次妃,原本以为要费不少口舌,哪知他竟然一口答应下来,但却推说万贵妃刚薨不久,作为侄女马上就办喜事,这样不妥,要暂缓。而这个时候,太子妃还显露出怀孕的迹象,她心里暗恨。 只是她听到樘哥哥亲口答应了皇上的提议时狂喜不已,然而冷静下来却是心里一慌。樘哥哥态度突然转变这么大,一定另有隐情。只是他打算干什么,她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无措之下,只好去找了邵宸妃。 这个时候,她能找来出主意的也只有邵宸妃了。 邵宸妃虽然似乎不怎么欢迎她,但还是点拨了她。并且一再强调太子对太子妃情根深种到何种程度,让她不要轻敌。 也是从邵宸妃那里,她才知道,原来樘哥哥当初是故意放任太子妃被他们掳走的,然后绕了一个大圈子,把所有的人都耍得团团转,以毁掉他多年的布局为代价,只为换来太子妃的谅解。邵宸妃也看出了当初他们二人出了嫌隙,只是断然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的背水一战,不仅被他看穿,还直接利用去复合他们夫妻的关系。想来邵宸妃想通之时,也是极其崩溃的吧?她自认为是个聪明人,却被人戏耍至此。 听到樘哥哥对张漪乔竟是情深至此,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邵宸妃告诉她,太子妃是假装怀孕的,她本想拿来做文章的,但邵宸妃又让她不要做那些惹太子厌恶的事,于是只得暂时作罢。 按照邵宸妃的点拨,她一再对太子妃放低姿态,特意在樘哥哥面前表现得乖巧识大体,可他对这些根本无动于衷。那张漪乔也不是吃素的,她虚情假意地对她好,她也就由着她装,最后挑着她给樘哥哥送午膳之时突然盛装而来,语带机锋地对她好一番冷嘲热讽。她心里虽恨,但樘哥哥根本就是任由她作为,她根本无计可施。 几日后,突然传来太子妃被人设计下毒小产的消息。她初听来还感觉诧异,可是等到看到来押送她去清宁宫问罪的宫人时,前后一联系,倒也想明白了——这是樘哥哥的一箭双雕之计。一方面可以将太子妃假怀孕的事情掩盖过去,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她做次妃的事情泡汤,自己这是被樘哥哥算计了。 她留了心眼,授意自己身边的宫女去请来皇上救她。只是没想到,樘哥哥会在周太后面前为她求情。心痛如绞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 他也不是全然不在乎她的吧?他还是念着旧情的吧?这次应该只是对她小惩大诫而已,她如是想。虽然被周太后罚禁足安喜宫一年外加提铃七日,但想到樘哥哥还是在乎她的,她就禁不住一阵欣慰。 虽说樘哥哥算计了她,但她并不恨他,她恨的是张漪乔。若非张漪乔这个贱-人,樘哥哥怎会如何待她?只怕如今和樘哥哥琴瑟和鸣的人是她! 明明先遇到樘哥哥的人是她,凭什么最后得到他的却是一个半道杀出来的人?凭什么!张漪乔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她自知如今怕是已经再不可能嫁给樘哥哥,心里对张漪乔的憎恨已经到了极点。 既然她得不到,那就毁掉那个得到的人! 第247节 她心里这样想着,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也是老天助她,她正想着怎么整死张漪乔,邵宸妃就暗中派人给她送来了一封密信,她看完信之后,猜到邵宸妃这是想利用她来害死张漪乔,以此报复樘哥哥。纵然知道是被利用,她也打算照着邵宸妃说的做。 她们目的不同,但要做的事却是一致的。 张漪乔死了,樘哥哥断然不会放过她,但她不后悔,能整死那个贱-人,她纵然死了也觉得痛快。 随后,她在邵宸妃的安排下从安喜宫偷跑出来,将太子妃假怀孕之事告诉了周太后。 仅仅是假怀孕这一件事似乎不足以除掉张漪乔,但若是扯上大明江山,这其中牵扯的利害就不同了。 樘哥哥为了张漪乔,连周太后都敢欺骗,加上他一直独宠她,那般宠到骨子里的架势,简直更胜于当年的先皇和姑母。皇上此时已经驾崩,但姑母一直都是周太后心里的一根刺,她认定她这个儿子变得那么荒唐都是因为姑母,大明江山变成如今这样子也都是因为姑母。一旦让她将张漪乔当做第二个姑母,那么事情就很好办了。 唯一能赐死张漪乔的人就是周太后,那么就要抓住周太后的心思,狠狠一击。 她不得不感叹邵宸妃算计人心的本事。虽然斗不过樘哥哥,但这样的手段放在后宫里却是足够了。 计划进展得很是顺利,周太后果然被说动。周太后趁着张漪乔来请安的时候,命人将她带至早就准备好的密室。 张漪乔在见到她之后,并未惊讶,倒是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前后关节。 她突然发现,张漪乔好像和樘哥哥越来越像了,任凭她如何言语侮辱讥讽,她都不慌不忙,不怒不恼,镇定自若间将她的话全都驳了回去,她竟然被她回击得哑口无言。 她嘲讽地对张漪乔说,她倾心守了十多年的人爱上了别人,盼了十多年的愿望最后变成一场空,她这个失意落魄的人的心情她是不会懂的,而张漪乔沉默了一下说,若这事落在她头上的话,她会当场转身离去,然后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完发泄完就决绝潇洒地放手,去一个遥远的地方,试着忘记他,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她心里莫名有些触动。 只是,这样的洒脱,她断然做不到。 从小姑母就教她,喜欢的就要去抢,不择手段地抢!因为,这是在皇宫,你不争不抢,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或许,樘哥哥爱上她,是因为她身上和宫中女子不同的东西? 邵宸妃教她的那些话句句戳中周太后的心结,纵然张漪乔再是能言善道,有她在旁边推波助澜,她最终是挨了周太后的二十大板。只是周太后可能只是想让她先尝点教训,只让行刑的嬷嬷用了五分的力道,还是隔衣打,没有褪去她的衣衫行刑。 但她是久居深宫的人,她看到那刑具和行刑嬷嬷的模样,就知道那一板子打下去有多大威力。若非只用五分力,怕是张漪乔挨不过二十大板就被打死了。 只是没想到她骨头还挺硬的,二十大板下来居然愣是一声不吭。 但这二十大板哪里够?她要她死!!! 周太后打完她板子,就拿出一份绢帛和一杯鸩酒,逼着她在绢帛上签字画押,让她日后不能干涉樘哥哥纳妃,甚至还要进言劝他纳妃,不然周太后就要不择手段地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她原本担忧张漪乔会佯装答应然后再去找樘哥哥给她撑腰,没想到她居然很硬气地直接拒绝了,直接选择了那杯鸩酒。她心中正高兴的时候,却不想樘哥哥在此时出现,打碎了她那已经凑到嘴边的酒杯。 真是浪费了她和邵宸妃的这一番辛苦,最后竟然还是功亏一篑。 那个贱-人的命还真是大! 她不知道樘哥哥为什么会突然赶来,但她知道的是,她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当她被押到锦衣卫的诏狱里时,她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在她连续多日水米未进之后,樘哥哥终于来了。 她想起张漪乔只是挨了二十大板便恨得牙痒痒,冲口就骂她贱-人,樘哥哥的神色本就显得异常,在听到她这样骂她时眸色就冷得可怕,命人将她一通掌掴。她痛得直抽气,心里的怨愤更重。 她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当初他在周太后面前为她求情,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张漪乔心中有愧,根本不是因为在乎她。 面对她话语间的凄凉和绝望,他不但没有一丝动容,还笑着和她讨论着怎么折磨她。他说要让将张漪乔所受的苦楚千百倍地回敬给她,说着便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饶是这个时候,她投向他的目光里仍旧掺杂着道不尽的凄哀和眷恋。 窒闷慢慢袭来,她出神地看着眼前似笑非笑风神翩然的男子,心里一阵苦笑。 他可以谈笑间断人生机,他拥有摄人心魂的天成气场,他注定是睥睨天下的九五之尊。这样的人,终究不是她所能得的。 她的爱,永远都是奢望。 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但感情又哪来的对错之分?也许,是她执念太深了。也许,有张漪乔那样的洒脱,她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但她也并不后悔。死在自己心爱的男子手里,她甘之如饴。 只是他似乎并不想成全她,刚才那一下没有真的掐死她。 她并不明白张漪乔只是挨了二十大板,他为什么目光阴冷地说要让她体会一下窒息的痛苦。 然而她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听到了他用平淡的语调对周围的锦衣卫做了一番吩咐。 她听完后吓得魂飞魄散,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交代下去,每隔几日打她二十大板,再灌她一次毒药,但是偏偏又不让她死,折磨得差点了再救过来,过几日继续。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得凄惨绝望。 樘哥哥,你好狠的心!我只是让她挨了板子而已,你居然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这么想着,心里却是泛上一丝疑惑,他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安排,倒好像张漪乔服下了那杯鸩酒毒发身亡了似的。 难道……其实樘哥哥是迟了一步?其实她们成功了? 她身在诏狱,不知道外面的状况,或许太子妃现在已经死了呢? 这么想着,她心里不由一阵爽快。 若真是这样,那她纵然是死在这里,也是值了。 然而想起张漪乔那番洒脱的话,她却不由微微出神。 她虽然讨厌张漪乔,但并不怀疑她那番话,她相信若是真的易位而处,张漪乔怕是真的会潇洒转身。可她自问却是做不到的。 她宁愿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想看到自己心爱之人的心被其他人拿去。 说她骄纵也好,偏执也好,她做的一切,都驱使于她疯狂的爱。十一年来,只增不减的疯狂。 这样的固执和疯狂,颇像是万贵妃。或许她是真的被姑母极端的性子影响了。但姑母比她幸运得多,姑母虽然并未得到完全的独宠,但好歹得到了自己爱人的心。她呢?她连卑微地留在他身边都不能够! 一股难言的酸涩滔天巨浪般涌上心头,她几乎承受不住昏厥过去。 彻骨的寒意袭来,好似又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个冰冷的雨夜。然而身边却是再也没有了那个为她撑伞的身影。耳旁恍然响起他当年带着笑意却尚显稚嫩的清润嗓音。 “你为什么不进去避雨呢?” “为何不说话?” “雨势如此凶猛,还是先进去避雨吧。”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先吃些垫垫肚子吧。” …… 过往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她仿佛又看到那个温润宛若流光美玉一般的人冲她微笑颔首。 她的心已经麻木无觉,只低垂着头,声音细若游丝地喃喃低语:“樘哥哥,下一世,我还想遇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乔对陛下的爱也很深很深,只是她没有万姑娘那样的偏激和偏执,我是很欣赏小乔当初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的,不过陛下怎么会给她放下的机会…… ☆、第一百五一章 要血不要命 远处的鼓楼传来十三声定更(即初更,晚上七点四十五左右)鼓响。二十四面更鼓同时被敲响,奏出的巨大声流汇聚成潮,宏壮而浩大,震颤了初更时分的北京城上空。 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仲秋的夜风早已带了凉意,从东暖阁半掩的窗扇缝隙间窜进来,冷飕飕的。 叶蓁正和几个宫女给小太子换尿布,见窗扇没有掩好,吩咐一个宫人去将窗户关严。看那宫人已上前,她又回头将视线投向了摇车里的千岁爷。 小太子如今已经十个多月了,能吃能睡,活泼好动,长得飞快,之前的小摇车已经显得逼仄,眼下用的摇车是后来特意赶制出来的。 叶蓁用柔软的棉巾小心翼翼地为小家伙拭掉脸蛋上的泪痕,轻笑着叹了口气。 他这个年纪正需要爹娘在旁陪伴,最近更是越来越粘人。然而陛下日理万机,不能花太多工夫照管,娘娘近来又有心事似的总是神思恍惚,小太子倒是和她们这些宫人们处得更多一些。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见外面内侍行礼的动静,随即赶忙回神向着来人见礼。 祐樘让众人平身,望着摇车里的小家伙,轻声道:“日后若有长哥儿在旁,行礼的声音小一些,莫要惊着了长哥儿。” 众人小心应是。 祐樘走过去轻轻抱起摇车里的小人。方才还哭闹得人仰马翻的小家伙一见到自家爹爹,立马咧开只长了三颗牙的小嘴咯咯笑起来,还欢腾地不停挥舞小手,好似要跳起来一样。祐樘见状不禁一笑。 叶蓁暗道陛下可算是来了,方才小千岁爷哭得昏天暗地地要爹娘,她们好容易才哄下来的。 “怎的不见皇后?” 叶蓁正暗自松口气,忽又听闻陛下的问话,心中疑惑,想了想道:“娘娘问过奴婢陛下的去向之后就去华盖殿寻陛下去了,如今尚未见娘娘归来。” 祐樘本就想着心事,闻听此言不由眉头微蹙。 这都什么时辰了,乔儿怎么还没回来?她为何要在张峦病危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他暗中将那张家女儿带来见她?这阵子她越发心神不宁,今日更是突然跑来逼问他玉佩的下落,难道这其中关联? 他能敏锐地感受到她对他那股患得患失的不安情绪,只是他看她遮掩得辛苦,为了成全她的苦心,一直未曾戳破而已。 联系前后,他隐隐猜到她可能是在为他的未来担忧。只是,纵然他心思再是玲珑,少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一时半会却也终是猜不透漪乔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乔儿知道我的大限是何时了? 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感觉到怀里有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一低头便看到小家伙不满地冲他撇嘴,似乎是在抗议自家爹爹的忽视。 祐樘唇畔笑意更苦,目光变得复杂难言。 等到漪乔从乾清宫的那间密室出来,已经月上中天。 她一脸倦容地走出来,正要回东暖阁,一转头却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和她遥遥相对。 漪乔整理了一下心情,见此处僻静无人,便走上前去勉强笑着拉起他的手:“你怎么亲自来了,我不是说事情办妥了之后就去找你的么?走吧,我们先去看看长哥儿……” “长哥儿已经睡下了。” 漪乔一愣,正要再说什么,却被他打断道:“乔儿可是知晓了什么?” 她心中一惊,暗道他这是快成仙了不成,怎么什么都知道?但她镇定下来之后又觉得可能只是凑巧,于是装傻笑道:“知晓什么?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他缄默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漪乔被他看得直发毛,正不知所措间突然听他道:“乔儿是五百多年后的人,如今的一切对乔儿来说,都是历史。” 他这话看似没头没脑的,漪乔听后却是苦笑连连。 五百多年后的人又怎样?她对历史上的明孝宗知之甚少,不然她也不会挖空心思地去窥探所谓的天机。她眼下只是从青霜道长给的那张纸上猜到他三十六岁驾崩,还并不确定,连驾崩的原因和具体时间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这么焦躁。虽然眼下才弘治五年,但为了她十三年后不疯掉或者自杀,她要竭尽所能地阻止那场浩劫的到来。 半生缘?她不要。她无法想象她如何在失去他的痛苦里度过后半生,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还不如随他而去。 第248节 他们同年出生,那不如也同年死去。这样就是真正的一生一世了。只是希望他下辈子不要再摊上这样羸弱的身体和多舛的命途了,这一世实在是把他折磨得太苦。 只是若他们都去了,照儿岂不是变成了孤儿? 她心里酸涩难当,有泪意瞬间涌上。她心中懊恼,咬牙逼回眼泪,故作轻松地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呢?” 然而话一出口她才惊觉她的声音居然已经带了沙哑。她咬了咬唇,一时间低下头不敢看她。 她想起青霜道长交代她若是参悟了什么切不可泄露出去,心里暗道纵使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 他垂了垂眼眸,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声道:“我喜欢掌控一切。” 包括他的死亡。 “什么?”漪乔并未听清,疑惑看他。 “没什么,”他忽然一笑,转眸看向她,“乔儿说,我们能再逆天改命一次么?” 漪乔深吸一口气,展颜笑道:“能啊,为什么不能?反正我已经是历史里的一个变数了,不差再多你一个。再说了,都说祸害遗千年,何况你这只成了精的祸害。” 他失笑道:“我怎么就成了祸害了?” “以前招暗算现在招桃花,怎么不是祸害?” “乔儿这话的就不对了,”他悠悠一笑,“我以前也招桃花。” “你……!” “罢了,我看从乔儿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他叹息一声,“想来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大限是何时,活着也是一种煎熬,” “你明白就好,”漪乔顿了一下,“所以,好好活着。我们的日子还很长。” 沐着月色,他浅浅一笑,轻轻揽过她,静默许久。漪乔窝在他怀里等了半晌不见他开口,心里想着他莫不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吧?正要抬头解释,却听他说起了另一件事:“乔儿叫我带那个人来做什么?” 漪乔马上反应过来他再在什么,事实上他不说她也会提。她斟酌了一下,正了正辞色道:“我如今要出宫一趟办一件事,当然,这件事需要你帮忙。我知道我当时让你将她带来时示意过要给你解释的,但如今我能解释给你的就是,我要和她做一笔交易。” 祐樘这次倒是没有追问什么,只轻叹一声:“那先去瞧瞧长哥儿吧。” 漪乔轻轻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第二日便是八月初十,早先定好的祭太社太稷的日子,以及孝慈高皇后的忌辰。陛下祭祀完太社太稷后,又去奉先殿祭拜了高皇后。而皇后则因国丈垂危,向陛下请旨搬了太医之后又回了寿宁侯府。 然而,许是国丈已病入膏肓,饶是太医们全力施救,也终究是回天乏术。 弘治五年八月十一,寿宁侯卆。 漪乔不禁感慨这张峦真是福薄命浅,前面大半辈子为功名愁白了头,忙忙碌碌的也没熬出个名堂来,好容易当上国丈了却只活了短短五六年。 如今寿宁侯府里哭声震天响,其中尤以金氏的嚎啕最为扎耳。 漪乔并不相信这是因为金氏对张峦感情多深,在张家待的那阵子让她把那一家子人看了个透。金氏虽然是个见识短浅的,但想来她也是知道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靠不住,眼下张峦一死,她就没了主心骨。若没了陛下的庇护,这张家以后的日子怕是就没法过了。 那一屋子里的哭声里自然没有她的,她对张峦实在是没什么感情,如今也幸好不用她去哭丧,不然她还真的挤不出眼泪来。 漪乔一身宫女打扮,冷眼看着屋内的一团乱的景象,静静地等待。她如今易容成了一副不起眼的容貌,现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虽说她眼下等得很是不耐烦,但为了做成那笔交易,她也只好忍下。 好容易等到傍晚,侯府的人都忙着去布置灵堂,她见四下人少,便移步上前,对面前的皇后轻声道:“娘娘,天色不早了,是否要起驾回宫?若是迟了,恐陛下……” 由于她们二人的声音都是一般无二的,所以她说话故意改换了声音。 “急什么,”皇后阴沉着脸,“本宫父亲刚故去,心中哀恸不已,暂且不想回宫。想来陛下也能理解本宫此刻的心情,不会怪罪的。” 漪乔目光一沉,却是仍旧垂着头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要做什么还轮不到……” 漪乔猛地抬头,投来的目光凌厉又冰冷,带着满满的警告意味。 皇后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把后半截话咽回了肚子里。缓了缓,才很是不自然地道:“本宫要给父亲守灵。” 漪乔冷笑:“娘娘真是孝心可嘉。” 漪乔知道,这次跟来的几个贴身宫女都是祐樘安排好的,她们就算是看见了什么也会当做没看见。她方才的恭敬只是做做表面功夫,此处人少,只要不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是不会出纰漏的。 皇后看着面前的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阵阵袭来,一时间手心里全是汗。她左思右想一番,给自己壮了壮胆,咬牙道:“本宫进宫后便鲜少见到父亲,更徨论尽孝于膝下。如今父亲去了,自然要送他老人家一程,以尽最后的孝道。” 漪乔笑看着她:“那娘娘意欲守灵到何时?” “自然是守灵三日。” “三日?娘娘贵为我大明皇后,身份显赫尊荣,国丈说到底也只是臣子,”漪乔的声音越发轻飘,“如此怕是不妥。” 眼下多拖延一分她的焦躁便多增添一分。若非她急着去做那件事,她才不管她守灵几天,她要怎样尽孝她才懒得管。 只是到底是想尽孝还是想拖延时间,恐怕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陛下最是重孝道,定然会体恤。”皇后捏着帕子,大着胆子不松口。 “既然如此,”漪乔眸光微微一转,“那好,那便随了娘娘,着人知会陛下一声就是了。” 既然她要守灵三日,那就由着她,等到三日之后,看她还能怎样推脱。 只是如此一来,她回宫的日子就要往后推了。 算算日子,三日之后是八月十四,还能赶上和他们爷俩一起过中秋。漪乔暗暗叹息,写了一张字条让跟随来的一名暗卫给陛下送去。 虽说是反驳的话,但漪乔说的也是实话,皇后身份尊贵,就算是国丈死了也是不用去守灵的。但如今皇后执意要尽孝,陛下知道了之后倒也没说什么。众人见此也并不奇怪,反正陛下宠爱皇后入骨,为了皇后连后宫都废了,答应这点要求完全是意料之中。 漪乔将众人对皇后受宠程度的感叹听在耳里,心里却是高兴不起来。 自打上回她死过一次,回来之后她就慢慢发现,他总是尽可能地让她不离他的视线。出宫的假更是越来越难请了。那次她出宫见一趟墨意,不知道废了多少力气才说服他答应。 眼下若非事关重大,她必须有此一行,才不会触他逆鳞,她又不是活腻味了。 大概他也看出了她这次确实有不可不做的急事,故而没有像上次那般为难她。 但是如今回宫的日子往后延迟三日,纵使她看不到他的人,也能猜到他此刻脸色定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不晓得会不会心里一个不痛快,又把谁的名字改了…… 思及此,漪乔不由抿唇一笑。 三日后,陛下派来迎接皇后的仪仗早早地便候在了寿宁侯府的门口。 跟自己娘亲和两个弟弟依依惜别之后,皇后被四个贴身宫女簇拥着,以进宫前整理仪容为由,去了一间早就备好的厢房。 待到房门关上,漪乔便换下了一脸的恭顺之色,朝着面前摆足了皇后派头的人略一挑眉:“我改主意了,咱们换个地方做完这笔买卖。” 皇后脸色一变:“之前说的好好的,你为何又突然变卦?” “许你变卦难道不许我变卦?当初我们不是也说好了看完张峦最后一眼就成,结果你生生又拖了三日,”漪乔好笑地看着她,“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要了你的命。我真是纳了闷儿了,你都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胆小。” “死过一次才更惜命,”她警惕地盯着漪乔。“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应当明白。” 漪乔不置可否地弯唇一笑,随即道:“你原本阳寿已尽,如今你在世上的每一日都是陛下给的,若非陛下,你现在不过是个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就冲着这样的再造之恩,你为陛下出这点力实在算不得什么,原本不做这笔交易你也是该如此的。只是恰逢张峦病危,我想着用见张峦最后一面和你做交换也算是送你一个顺水人情了,这才有这笔买卖。我想我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若再想和我耍什么花招,就实在是不知好歹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你的目的到底何在?” “你问得太多了。” “难道陛下出事了?我就说陛下当初为了召唤你回来,那样虚耗自己的身子,简直是不要命了……不行,我要见陛下!” 漪乔一直都不知道祐樘当初到底是如何将她召唤回来的,祐樘也一直对此避而不谈。此时听她这么说,不由目光闪烁,知道眼下是个套话的好机会,于是不动声色地道:“陛□子是自小就亏空的,和那两年半应当没有关系。” 她忽然愤怒道:“没有关系?!这话你也说得出口!陛下若是知晓了还不知道要寒心成什么样子!你真是没良心,简直畜生不如!当湖陛下可是以自己的……” 漪乔正攥紧拳头屏息凝神地听,哪知她刚说到要紧处就硬生生地没声了。漪乔疑惑地看过去,才发现她是被人点了哑穴。 漪乔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冷沉的目光扫向屋内的暗处:“出来。” 她的话音落下片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面前,朝着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漪乔看着面前垂首跪于地的黑衣人,面色不善地道:“你这暗卫是不是也管得太宽了些?” “请夫人息怒,这是主上的意思。” “他果然快成神了,连这都能预料到,看来是要把这个秘密捂到底了,”漪乔无奈地苦笑,“罢了罢了,我不问了。眼下先办正经事——你和其他两名暗卫,现在按照我昨晚吩咐的,将我和她带到吉安客栈去,记得要隐秘行事,避人耳目。” “夫人请放心,属下们已经查看好了地形,可保万无一失。” “那便好,”漪乔转向一旁被点了哑穴的人,“这么哑着也省得出岔子,暂且如此也挺好。只是你这一身行头太招眼,得换一换才行。” 由于青霜道长特意托慧宁大师交代她天机不可外泄,她怕一旦违背会产生什么灾祸,故而整件事她都要瞒住祐樘。没法子,谁让他是个成了精的,但凡被他窥见了一星半点,都很可能推测出事情的全貌。 也正因如此,她顾忌着暗处的暗卫,方才说话才故意语焉不详。那些都是祐樘的人,回去之后不将她的一言一行全部汇报给他才怪。 不过她也一早和祐樘说好了,她让那些人回避之时他们就要乖乖照做,不能阳奉阴违。想来他看到她当时那么严肃的神色,好歹能体会她的一片苦心。 考虑到寿宁侯府终归人多不安全,漪乔就将地点换成了吉安客栈。这里是祐樘之前在宫外的临时落脚点,如今已经不再营业,只定时有人来打扫一番,清静得很。 遣退了暗卫们,漪乔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把匕首,笑看向对面僵硬站着的人:“是你自己动手呢,还是我亲自来?”她说完又摇摇头:“你自己来太危险了,万一你要逃跑,那我岂不是还帮你提供了凶器。算了,还是我亲自来好了。” 漪乔说着就一个箭步冲上前擒住她的双手,抬手就要刺向她胸口。 “慢着!” “你的废话还真是没完没了,”漪乔挑眉看向她,“方才就应该继续封着你的穴道。” “我想见见陛下,”她勉强定了定神,“我已经两年多没见到陛下了,我想看看他……张家日后还要多多仰仗着陛下的照拂,我流这点血确实算不得什么。我住在碧云寺的这两年多,日日为陛下祈福,如今好容易出来一趟,总是要看一眼陛下才安心。” 漪乔嘴角抽了抽,暗自腹诽他果然是个祸害。 “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见陛下,这样没准儿你能活得长一些。其实说到底,我这只是取我自己的血而已,当初若非你死活揪着陛下临幸的是你的身体这件事不放,我们也不会移魂,我现在也不用这么麻烦了,”漪乔斜睨她一眼,“我以为你费这么大力气得到一个清白之身是要远走高飞嫁人生子,结果还是选择留在碧云寺。陛下真是看透了你。” 看透了她享了两年半人间富贵,不会甘心离去,在他给她的三条路里只会选择留在北京城。如此一来,放在眼皮子底下正好能看好她,免得惹出什么乱子。 哪知这话听在她耳中却是变了味儿:“陛下晓得我挂心于他?” 漪乔看着她惊喜的神色,心中暗道,陛下那是晓得你挂心于他的家产。 然而此刻的漪乔已经没有耐心和她再多说什么,她掏出一根绳子将她双手绑缚在身后,敛容说了句“忍着”,手中的匕首尖端便对准了她的心口处浅浅地扎了进去。 事实上此时的漪乔也有些紧张,毕竟她之前顶多只是杀过鱼,如今却要做在活人心口处取血的事,她的手一个哆嗦就很可能要了对方的命。 漪乔垂眸看到手中瓷钵里盛接的血差不多了,手腕一撤收回匕首,又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伤药给她敷上。 那匕首是她之前做过消毒处理的,所以眼下不需要多做什么处理。 “好了,血已经止住了,不愧是御用的伤药,”漪乔松了口气,“你的伤口很快就可以愈合,而且不会留下疤痕。无论怎样,多谢了,你可以回去了,门口的人会把你送回碧云寺。记住我交代你的话,这件事不许传出去,不然我让整个张家跟你一起倒霉!” 说完,漪乔也不管身后人的反应,神色沉肃地端着瓷钵进了旁边的一间客房。 虽然知道方才那个撂下狠话的女子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但这张家女儿还是不由心神一颤。她的伤口此时已经不怎么痛了,只是心口取血的举动实在凶险,她方才吓得都忘记了叫喊,此刻依然心有余悸。 她眼下根本不想回碧云寺,她可不想自己老死在一座寺庙里,当初在陛下给的三条路里选择留在那里不过是因为她不甘心罢了。做了两三年的皇后,普通的富贵人家已经入不了她的眼。况且,她呆在碧云寺的这些日子里,也渐渐发现自己对陛下也是动了真情的。 毕竟当初陛下为了掩人耳目,在人前是对她极尽温柔呵护的,被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如此宠着,是她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想都不敢想的。 第249节 她知道自己大概改变不了什么,但想到自己和那个女子的容貌那么相像,她们若是一般无二的装扮,恐怕纵然是陛下也难以分辨出谁是谁。 只是冒充她是冒充不来的,那能不能当她是皇后的姐妹,纳她为妃也是好的……陛下那样杀伐果决的人,当初可是因为她的容貌,没有对她下杀手……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往外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响,紧接着就是那女子的清喝声:“等一下!” 她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以为是她终究是不放心要杀人灭口,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捂着心口了,当下就拼了命地往外跑。 暗卫们被遣出去老远,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门口。然而由于自家夫人和眼前女子实在是长得太像,他们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眼前这位是谁,这要是弄巧成拙,他们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一时间,竟然谁也不敢妄动。 漪乔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呼喊,可前面的人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跑越快,最后竟然这么一路冲到了街上。 漪乔累得气喘吁吁,看着前面越跑越远的人,一时间哭笑不得。她没好气地对一旁的暗卫道:“你们还不快把她给抓回来!若是人丢了,回去就让你们主上治你们个失职之罪!” 暗卫们闻听此言便不敢再有迟疑,想着不管如何先把人带回来再说。于是一个个施展轻身功夫便追了出去。 漪乔稍稍缓了缓,也跟着追了出去。 此刻暮色一惊渐渐四合,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夜禁了,但因为明日是中秋节,街上还有不少置办东西的百姓。他们这样一行人固然惹眼,但百姓们都赶着置办中秋祭月的物什好快些回家,因此也都是匆匆看一眼,并没有看热闹的心思。 滚滚暮色里,一辆华贵的马车朝着这边缓缓驶来。前面的车夫并不急着赶马,只是牵着缰绳时不时地引道,任由马匹慢慢踏蹄往前走。马车旁跟着一个小厮,此刻正一边小跑着一边隔着帘子对车厢里的人道:“公子,明日中秋筵席的帖子已经全都送到延请之人的手里了,眼下公子是不是快些回府再看看可有何不妥之处,再布置一番?” 家主三日前就如这次一般轻车简从地出来过一趟,在寿宁侯府附近停了许久,末了又悄然地回了府。今日又是这般,只是似乎依然没有等到要等的人。虽然他不知道家主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这位爷这一天心情都很阴郁,所以他此刻说话可谓赔尽了小心。 “有什么可布置的,老夫人周年刚过不久,原本我是不打算操办的,”车厢里那个清冷无波的声音继续道,“若非有此必要,这筵席不办也罢。明日一切从简就成了。如今我还不想回去,先慢慢悠悠地走着吧。” “是是是……”那小厮赶忙赔笑脸,正欲再说什么,突然听到马匹一阵尖锐的长嘶,紧接着就是一名女子的惊叫声。 还好车夫及时拉住了缰绳,马匹也很快被安抚下来,并未伤到那名突然冲过来的女子。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在场的人都暗暗抹了一把汗。 那小厮惊吓过后,当下就冲上去揪住了那个差点惊了马的女子,怒道:“横冲直撞的,没长眼睛么!你知道这是谁的马车么?胆敢冲撞我家公子,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与此同时,那些追赶而来的暗卫也已经赶到。 其实若非因着他们平日里所受训诫,顾及到沿途的百姓,他们早就追赶上来了。方才看到那惊险的一幕也是心惊不已。她若死了,等着他们的就是失职之罪。 那女子看到那些暗卫一个个落到面前,吓得连连后退,倒是没将那小厮的话听进去。 车厢里的人一直听着外面一连串的动静,丝毫没有出去看看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正要开口下令继续赶路,却在听到外间那女子惊恐万状的声音之后生生顿住。 “你们抓我回去做什么?你们不能杀我!” 那些暗卫面面相觑,因为已经完全确定了面前这个不是他们夫人。那么他们也就不用客气了。其中一个正要上前擒住她,却忽见一个白衣人从车厢里闪身而下,挡在了那个女子前面,声音冷如寒冰:“我看今日谁敢伤她。” 这些暗卫跟在自家主上身边都有些时日,一眼就认出了面前之人是谁。 这个人也是不能惹的。 那暗卫抱拳一礼道:“云公子,请让开。” “难道你们家主子要抓小乔?他又搞什么名堂,”墨意冷然一笑,“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那女子这时也镇定了一些,看着面前这样的场景,猜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白衣公子应该和皇后是认识的。她咬了咬牙,上前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哀求道:“救救我……” 感受到她的动作,墨意不由一僵。她这般一拉扯,他回头之下才注意到她胸口处的点点血迹。他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女子的后背以示安慰,随即面色一寒,砖头看向面前的黑衣暗卫。 那小厮此刻已经看呆了。自家公子是很少管闲事的,也很是厌恶女子的亲近,眼下这场景真是太诡异了…… “我方才听她说,你们要杀她?你家主子疯了不成?”墨意目光冷冽,半分不让。 那暗卫正有些不知所措,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没有人要杀她,是她自己吓自己。” 听到这个声音,暗卫们都松了口气。 “小乔?那这个……”墨意怔忡了一下,看看前面,又看看身边,一时间面上竟是一片茫然。 漪乔一路跑跑停停,此时才追上来。她微微喘了几口气,才笑着走到墨意面前,道:“想不到会在此处遇见,你从江淮回来这么久居然也不知会我一声,真是不够意思啊。” 漪乔看到墨意面上的诧异之色,不由笑道:“看傻了?猜猜哪个是真的。” 墨意此刻已经明白自己认错了人,也笑道:“小乔不要打趣我了。只是似乎也太像了一些,连声音也……你们是双生子?可我没有听说你有姐妹……” 因为以为事情已经完成,漪乔原本打算即刻回到侯府换上皇后的行头回宫的,所以她此刻已经卸掉了面上的遮掩,恢复了本来的容貌。 “我哪来的姐妹,”漪乔一把将那个缩在墨意身后的女子拽了过来,好笑地看着她,“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躲着了,我不是说了么?我不要你的命,你瞎跑什么?” 墨意此时才想起她还扯着自己的衣袖,面上闪过一抹不豫之色,即刻辉开了她的手。 漪乔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沉吟片刻,对身旁的暗卫道:“马上要夜禁了,我这边的事尚未完成,今日是回不去了,去给陛……你家主子捎个话儿,就说……回去的日子还要往后拖一下,我尽量在明日赶回去,和他们一起过中秋。” 那暗卫硬着头皮问道:“若主上不允,夫人当如何?” 回宫的日子一拖再拖,上次传话要延后的时候主上的脸色便有些不善,这次还不晓得会怎样。何况,夫人还遇到了云公子……这次去传话就是送死啊。 “跟他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会明白的。如果你家主子要来抓我,你们可要拦住了,我这件事不能被打扰。”漪乔看着暗卫们眉毛齐齐一跳,心知是因为什么,不由抿唇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给人改名字的情节在141章。呃,这个是真事,当时看到这段史料的时候觉得陛下真是太可爱了gtlt 梳理剧情的时候写了个梗概,因为万姑娘的番外只说到129章,所以给后面的章节写了个总结,上次忘记放上来了,现在放一下,大家可以看一下。虽然是粗略的总结,但是方便大家查找。 另外,我在113,120和146填补了一些番外,只是113和120还锁着orz我会尽快再做修改,万姑娘的第一部分的番外就填补在了120章。146章填补的番外在章节最后面,是个小番外。 第一百三十章 江山亦失色——陛下昏迷醒来,小乔身体原主回魂,绿绮出场,陛下授意绿绮监视皇后,陛下登基,小乔在现代醒来 第一百三一章 小克的贺礼——假皇后和陛下的一二事,陛下全面拨乱反正,万安倒台,君臣博弈,封后,陛下化身超级工作狂,巴图蒙克驻扎大同关外 第一百三二章 陛下偏头痛——陛下巧计退蒙军,假皇后刺伤巴图蒙克,陛下为护假皇后中箭昏迷 第一百三三章 另一种宫斗——小乔在现代回忆陛下一二事,陛下使计压下纳妃呼声,张峦之妻金氏进宫送孕子药,假皇后起异心,陛下中暑昏迷,绿绮借着汇报工作向陛下献殷勤 第一百三四章 一朝重回返——陛下宫后苑遇沈琼莲,假皇后胡搅蛮缠为两个胡作非为的弟弟求情,小乔跟母亲言明一切,小乔回返 第一百三五章 迷你版陛下——身体原主反悔,时光穿梭出错,小乔调-戏五岁的小陛下,陛下因召唤小乔力竭昏迷 第一百三六章 美女与野兽——太皇太后不满皇后,陛下派人寻找小乔,绿绮显露异心,小乔历尽波折后随吐鲁番使团入京 第一百三七章 终于回锅里——小乔掉队又遇巴图蒙克并再次逃脱,小乔巧遇未婚夫孙伯坚,小乔吃尽苦头孔庙终见陛下 第一百三八章 陛下的秘密——陛下小乔两年半后重逢,诉情,陛下刻意隐藏不能说的秘密,陛下小乔回宫 第一百三九章 蜜糖与黄连——陛下,小乔,绿绮,沈琼莲各怀心事,陛下小乔温馨一二事 第一百四十章 恩怨缠不清——陛下支开小乔前往碧云寺疗理,小乔追去,小乔和身体原主的第一次交锋,两人移魂 第一百四一章 近猪者则赤——小乔狗腿地跟陛下告假去见墨意,墨意跟小乔辞别,绿绮和焦尾被陛下调到喈凤宫,陛下吃醋扑倒小乔 第一百四二章 难得有心郎——陛下小乔甜蜜温馨一二事,沈琼莲逐渐显露心思,三年守丧期满群臣力谏陛下充实后宫,陛下和稀泥,小乔搬到乾清宫 第一百四三章 猪年生小猪——绿绮不堪喈凤宫中生活的折磨,刘吉为哈密问题献计,沈琼莲的感情更进一步,朱祐杬出府前跟小乔辞行,陛下跟小乔打赌(赌她明年可以生个猪宝宝,若他赢了就要小乔答应他一件事情) 第一百四四章 灵肉可割裂——绿绮说动太皇太后帮着她爬上龙床,病中的陛下被自家祖母设计下药,小乔被太皇太后叫来围观 第一百四五章 陛下固有毒——小乔全力调查绿绮是否真的被临-幸,抽丝剥茧,随后真相大白,陛下沉冤得雪 第一百四六章 龙嗣暗根种——陛下故意找沈琼莲谈话气小乔,小乔跟陛下贫嘴一二事,陛下关押绿绮,陛下引小乔上钩扑倒之,小乔怀孕 第一百四七章 死别的阴影——确认小乔怀孕,绿绮和沈琼莲分别得知皇后有喜各有反应,小乔和陛下一起过新年,张峦夫妇让小乔向陛下讨爵位小乔拒绝,陛下为了小乔给张峦封伯,小乔和陛下上元节出游,小乔担忧陛下既定命运前往碧云寺遇巴图蒙克 第一百四八章 弄璋添麟时——巴图蒙克询问小乔假皇后之事,小乔窥探到陛下的部分命数,陛下无微不至地照顾怀孕的小乔,小乔凭借对陛下深浓的爱艰难地产下照儿 第一百四九章 爹爹去哪儿——沈琼莲决定寻机会向陛下表明心迹,陛下送小乔梅花天鹅图做结婚五周年纪念日礼物,陛下让小乔再答应他一件事作为回礼,陛下一家三口温馨一二事,陛下给照儿赐名并立为太子且昭告天下,张峦封寿宁侯 第一百五十章 一波三曲折——小乔逼问陛下玉佩蓝璇的下落却发现陛下并不知晓,张峦病危,金氏进宫请小乔回张府,小乔交代陛下暗中将身体原主带到宫里,小乔意欲和身体原主做一笔交易 ☆、第一百五二章 伴君如伴虎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性事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 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 独家皇后系原创网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第一百五三章 此生来偿债 本文系123言情原创网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123言情原创网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第一百五四章 动口不动手 坐在玉辇里,漪乔不断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她眼下气色不好看,心绪更是烦乱不宁。而他如今八成还恼着她,万一到时候再一言不合和他起了争执可就不好了。 叹息一声,她看着四面似乎永无尽头的亭台轩榭,心道他跑得可是够远的,这么半天居然还没到。 祐樘不常来西苑,她来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这里的宫殿水榭凉亭数不胜数,码头和船屋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小岛和山峦,一路走来,移步换景,处处入画,雍容典雅,却又不失江南水乡一般的秀丽古朴,宛然就是一个独立于紫禁城之外的世外仙境。 漪乔之前并未来过太素殿,然而如今瞧见了太素殿的样貌,却是不得不感叹他会挑地方。 太素殿以茅草覆盖殿顶,以白土粉刷墙壁,殿后有绘着松竹梅的岁寒亭,殿门左侧有轩临水曰远趣,轩前有一草亭名唤会景。 整个太素殿依水而建,古朴至极,铅华尽洗,在这一望无际的奢华苑囿里显得分外雅致素净。全然不像是皇家手笔,倒有些灵山秀水间遁世隐士居所的味道。 漪乔下了玉辇,深吸一口气,顿感上清下明,忽觉自己如今似乎正置身于远离尘喧的郊野之中。 她朝着太素殿的方向眺望一番,命众人在原地候着不要跟来,自己则提步沿岸而行。 落日熔金,玫瑰色的霞光将太液池的粼粼清波都染成了一汪流动的绚丽金红。 漪乔一路走到太素殿门前,发现四下里一个侍应的内官都没有。她又将目光投向前面的远趣轩,踟蹰了一下,才提步上前。 远趣轩旁水声淙淙,触耳听来温柔清润,仿若轻舒高妙的琴音,雅韵悠绵。晚谢的芙蕖在绚烂的霞光中微微飘荡,清姿染醉,幽幽荷香丝丝缕缕地晕开。披着瑰丽夕照的碧波闪耀的光点辉映出轩中那个颀长的身影,仿似为之镀上了一层轻薄的光晕,恍人心神。 远处传来几声水鸟的鸣叫,混含着草木气息的清新暗香缭绕鼻端。 漪乔突然有些恍惚,觉得自己眼下就好似那个误入桃花源的武陵捕鱼人。 她缓步迈入远趣轩。 面前秀拔若修竹的身影仍旧俯身悬腕,一直凝神对着石桌上铺陈的宣纸迅速走笔,仿佛自始至终都未曾有半点的分神。 第250节 漪乔凝望着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原来帝王气度和雅士风流可以在一个人身上糅合得这般完美。 那样的风姿气韵,连身后的长空落日和浩波远山,都统统成了陪衬。 四周静极,只闻水声鸟鸣。 漪乔愣神片刻,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她心里微有懊恼尴尬,暗骂自己没出息,居然看呆了,随即又腹诽当初自己真是没说错,他果然是个祸害。 祸害也好,祸害遗千年,但愿他能一直祸害下去。 当然了,只能祸害她一个人。 漪乔撇撇嘴,斜了他一眼。 然而回神之后,她却又不知道要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 他这摆明了是在装聋作哑。 她抓耳挠腮半晌,见他依旧把她当空气,不由沮丧地捂了捂脸。然而她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伤,这么一触碰又疼得忍不住抽气。 不知所措,加之风寒未愈和昨晚的虚耗,她忽然觉得头疼得很。 要不装昏吧,不信他还不理她。反正她眼下也浑身不舒服…… 不行不行,他可是个成了精的,万一被识破了后果会不会更严重……那是下下策。 漪乔甩甩头,天人交战一番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抬头看看,发现他并无反应之后,又朝他走近一步。如此这般,几步之后她便挪到了他的近旁。 此处没有外人在,她也不必行什么虚礼,只好奇地探头去看他在写些什么。然而这一看之下,她却郁闷地发现宣纸上满是飞扬恣肆的狂草,实在没几个字能看懂的。 她虽然学过一阵子的书法,但并没怎么接触过草书,尤其他似乎故意把笔画写得甚为牵连放宕,以至于她很难辨认。 看不懂就不看了。 漪乔复又偏头看他,发现他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垂眸疾书。 虽说没搭理她,但……也没跑不是? 漪乔给自己找了点心理安慰,然后绕到他身后,突然伸手环住了他。 她方才决定今日就算是涎着脸哄他,她也认了。毕竟她几番食言,连中秋都没能回来,若易位而处,她大概也会心中不快。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动作滞了滞,随即又继续运笔。 漪乔有些尴尬,随即轻咳一声,斟酌着道:“我……未时正左右回的宫,那时你已经去了左顺门,我想着去了也是打搅你理政,就暂且没去寻你,想等你忙完然后一起用晚膳……如今时辰不早了,咱们去用晚膳吧,好不好?” 她等了半晌不见他答话,侧身偏头,发现他仍旧是方才那样子。 她忍着不适,哀叹一声,继续没话找话:“你在写什么呢?近来在研习狂草?” “我方才听着这旁边的水声啊,就想起你的琴声了。你有些日子没抚琴给我听了,回去奏一曲给我听好不好?两年前我要跟你学琴,你偏问我要束脩,”她撇撇嘴,继而又笑盈盈侧身看他,“你看,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要什么束脩哇你说是不是,多见外……要不回去之后你授我琴技吧,好不?” 漪乔眨眼笑道:“我学东西很快的,过不多久就能对你弹琴了。” 她面上笑着,心里却在暗诽:现在就是在对你弹琴!简直白费口舌!她默默腹诽完,却又不得不认怂地继续搜肠刮肚。 “要不学作诗对对子也行,我底子很好的……况且,来到这里之后也看了不少诗集诗论了……对了,你那俩对子至今都没人能对出来呢,我想知道下联诶,要不你告诉我,我不说出去……” “还有啊,长哥儿这会儿大约已经醒了,咱们回去看看长哥儿吧?” …… 漪乔几度词穷,说得口干舌燥都不见他给一点回应。 她身上的不适越来越甚,暗道上次她从现代回来他一开始也是这样不理人,不过那回她完全可以体谅,但是这次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难道是因为有阴影? 漪乔懊丧地叹口气,正琢磨着接下来还能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见他直起了身子。 漪乔一下子来了精神,然而脸上的笑容还没展开,就见他优雅地搁下笔,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掰开她的手。 她想到自己手上的伤,心下一惊,在他碰到她手背的一瞬间就赶忙松开对他的环绕,缩回了手。 他的动作似乎有片刻的凝滞,但由于是背对着漪乔的,她看不到他面上的神色。 她见他终于停下了笔,当下绕到他身侧,笑盈盈地道:“我们去用膳吧?” 她见他面色有些阴沉,稍作迟疑,然后伸出自己没有受伤的右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软声道:“真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要生气了嘛,你这样板着脸都不好看了,来,笑一个?” 她话音未落便见他忽然转首看向她,她愣了一下,随即又连忙笑道:“好看好看,你无论何时都好看……咱们走吧?” 祐樘打量着她的脸色,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她见他仍旧不理会她,抿唇一笑:“或者,你要换风格了?改走冷傲帝王路线?邪肆狂狷冷面无情的霸道皇帝,噗……”她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喷笑出声。 然而她看着他那样子,笑几声就有些笑不出来了,讪讪地道:“我听说你没用午膳?眼下肯定饿了吧?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她踟蹰一下,这回从前面抱住了他。他倒也并未动作,只任她拥着。 漪乔窝在他怀里,低声道:“好了,我错了嘛……我也想回来陪你们爷儿俩过中秋的,可我有更要紧的事……不是有句话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咱们今晚也可以赏月吃月饼啊。我知道你自从上次我死过一次之后心里就一直阴霾不散,患得患失,所以我事情一了就赶紧回来了,不然其实还要再拖上几日的……哎你别动,听我说完。” 她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抿了抿唇继续道:“我也很想念你和长哥儿的……当时让你的属下传话的时候,原本是要写一张字条给你的,但拟了几张都被我揉了。我觉着,不管如何写都表不尽我想表之意,终归是……纸短情长。我思量着你肯定会明白的……是吧?” 祐樘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眸光微动。片刻之后,终于呢喃似的开口道:“纸短情长?” 漪乔见他终于肯和她说话,不禁心头一喜,赶忙点头道:“是啊是啊,纸短情长。” 她抬头见他面色稍霁,心里松了口气,暗道总算是好了。不然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也要恼了。毕竟她原本便心绪烦乱,又忍着不适低三下四地好话说尽,他若还是生气,她就要觉得他不可理喻了。 她正这么想着,忽觉有些不对劲,抬眼一看,发现他的目光正在她的脸上一阵梭巡。 她昨晚虚耗过甚,前晚又在夜风里站得太久染了风寒,今日醒来后虽然在墨意那里喝了些汤药,但回宫之后脸色依旧不好看。不过宫人们大约以为她这是由于丧父过度悲恸所致,倒也不会有何不妥。她回来后虽然稍作休息,样子可能看起来好一些,但始终有些病恹恹的。 也不知祐樘想到了什么,幽幽一叹,卸掉了方才寡淡的神情,捧起她的脸仔细瞧着:“乔儿似乎气色欠佳,怎么回事?” 漪乔见他辞色缓和,不质问她为何一再食言,反倒是先来关心这个,心头一暖。但他的问话她又没法子照实说,只得笑了笑,随口编道:“没事,熬夜熬的。” 她说完后见他又不做声,随即想到自己这两日是在除非居住的……熬夜干嘛去了? 她即刻反应过来,噙笑望着他,补充道:“熬夜想你啊,想你想的……你昨晚有没有对着月亮想我,嗯?” “我承认想了乔儿就能对我说实话?” 漪乔尴尬道:“好了,其实是染了风寒……昨晚光顾着赏月了,忘记多加些衣物了……就、就这样了。” 祐樘探了探她的额头,又略略瞧了瞧她的脸色,发觉倒似乎也没什么异样,确实像是染了轻微的风寒。 他尚在凝眸思虑,漪乔已经拉着他往远趣轩外走了。 “乔儿。”他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停下来。 见她回头看他,他面露凝重:“可儿没了。” “你说什么?”漪乔一愣。 “可儿忽染恶疾,昨日在喈凤宫薨了。” 漪乔惊愣道:“怎么会这样?” “前日便已有染疾之兆,但静太妃没当回事,昨日骤然加重,静太妃才想起去宣太医,却已是回天乏术了。” 漪乔正欲说什么,却被他打断:“可儿临终前想见见你,她一直惦念着你这个皇嫂。” 漪乔僵僵地站着,忆起那个安静懂事的小姑娘,默然半晌,敛容道:“可儿尚未下葬吧,我去喈凤宫看看。” “我已追封她为仙游公主,传令丧葬礼仪照五妹长泰公主例。按制,凡公主丧闻,辍朝一日。可儿去得仓促,我定为明日辍朝一日。” 虽然该有的确实要有,但漪乔从不觉得追封这种事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她将来大概也是要有这一日的,祐樘同样不例外。但她想要的只是人好好活着,再是给他上庙号上谥号,于她而言都是虚的。 她隐约记得武宗时候是有皇太后的,那么她就不用担心自己先走一步。只要历史上的张皇后比明孝宗活得长,她就可以全心全意地把精力都放在他身上。不然她若先死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便全然无意义了。 “乔儿?” 漪乔蓦然回神:“怎么了?” “乔儿祭月拜月了么?我特意准备了一些……” 漪乔摇摇头:“不用了,我昨晚祭拜过了。墨意帮我备了些南方的时令瓜果,我便顺道祭拜了。”她想着心事走出远趣轩,并未注意到祐樘神色有异。 “对了,”漪乔忽然回头,“你方才在写什么?” 祐樘顿了顿,看她一眼:“给可儿的祭文。” 漪乔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又道:“我要先去喈凤宫,你呢?” “我暂且不想去那里,”祐樘眸光微沉,继而又去牵她的手,“先结伴回宫吧。” 漪乔身体一侧躲开他的触碰,旋即又觉得这动作太突兀,笑了一下,又伸出右手去牵他:“好啊。” 祐樘目光一荡看向她,倒是未曾多言,任她拉着往前走。 “你跑得真够远的,让我一番好找。” “乔儿不觉得此处景致甚好么?” “是甚好,可你是有意为之吧?”故意跑到西苑让她来找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祐樘望着她的侧影,沉了口气,“我先宣太医给乔儿瞧瞧吧。” 若早知她还病着,他便不来西苑折腾她了。 所以是吃定她了……漪乔无奈地看着他,随即摇头道:“太医诊脉又要诊半天,况且我来之前已经喝了些汤药,不碍事。我晌午时吃得挺饱的,倒是你,午膳都未用,快去吃些东西。” 祐樘忽然意味不明地一笑:“云公子可真是细心,思虑得好生周全。” “你这话好酸……” “昨晚的中秋团圆饭也是和他一起吃的吧?” 漪乔不想骗他,只得承认:“是……可那叫什么团圆……” “乔儿可知我昨日是如何过的?” “我不是说了我有苦衷……” “我晓得,也相信乔儿,不然我当初不会准许乔儿出宫,”他挑眉看向她,“但一码归一码。我要问乔儿一句,可是觉着我性子好,故而纵然一再食言也不会如何?” “我……”漪乔张了张口,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她或许潜意识里真的存了这种念头,但那也是为了稳妥起见。 漪乔抬眸望着他:“我若真的有慢待你的心思,就再在宫外养几天病再回,断不会今日就急火火地回宫。” “病了为何不回家?乔儿可是觉着在他那里住着是理所当然的?” “你明知道我没这意思。” 第251节 “我如何得知?” “你!” 头部传来阵阵刺痛,漪乔难受之下瞪他一眼:“你是不是想挑事?” 祐樘一把将她带到怀里,笑道:“我又不是太闲了,只是想问一些问题罢了——乔儿许久未见故人,没有秉烛夜谈一番?那汤药也是他喂的吧?” “还真是,你满意了?”漪乔气鼓鼓地道。 他垂眸托着她的下巴,轻声吐息:“他比我好?” 漪乔感到脑袋一阵阵发懵,却是强忍着,愤愤道:“对,他比你好!当初若非你跑来搅局,我早嫁给他了!你没听说过高山流水遇知音么?我们原本便般配!你放开我,放开……唔……” 他原本便离她极近,漪乔说着说着就骤然被他以唇封住了口,这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本身就不是他的对手,眼下身子虚,更是毫无招架之力,一时间被占尽了便宜。 漪乔被他疾风骤雨似的吻迫得腿脚发软,又赌气不想伸手攀住他,只得睁大眼睛瞪他。她越来越站不住,几番挣扎无果后,瞅准时机咬了他一口。 当然,她如今虽说有些混乱,但仍旧没舍得下狠力。 祐樘倒也并未继续,居然就这么顺势放了她。 “陛下也不怕被传染。”也不知是憋得还是羞得,她眼下满面通红,一双薄雾笼清波似的潋滟妙目睁大了瞪他,不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还反倒好似羞赧之下的嗔怒娇谴。 祐樘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勾:“不碍事,和乔儿同甘共苦也是好的。” 漪乔偏过头不去看他。 “再就是……乔儿,话可不能乱说,”他面上笑意加深,“听乔儿方才那意思,倒好似我坏了你们的姻缘。” 漪乔绷着脸:“你不讲理!” “哪里不讲理?” 漪乔斜他一眼,不想继续争执下去,转头就走。 祐樘眸光微沉,看着她虚浮的身影,提步跟了上去。 漪乔见他和她并肩而行,想想前面还有宫人内侍在候着,便收敛神色,与他略错步而行。 在外人面前,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漪乔在心里做着自我安慰。 远处候着的众人瞧见帝后并肩而来,各自面色淡淡,并不似往常谈笑甚欢,都暗做揣测。随即陛下要起驾回乾清宫,皇后却想去喈凤宫,众人正犯难之际,皇后提议先去乾清宫,然后继续往东北方去喈凤宫,反正两处这样走下来还算是顺路。陛下看了皇后一眼,倒是应允下来了。 到达喈凤宫时已近定更了。 月渐东升,星河暗淡。 漪乔给可儿上了香之后,扶着灵柩在心里默语一番。她回身仔细安慰了静太妃,又望着面前的凄凄烛火出神站立良久,才出了灵堂。 对于可儿,她心中自然是愧疚的,但同时也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一路默然前行,她正想着心事,忽闻身后有人唤她。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留步……” 她回头,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疾步上前,朝着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借着四周的灯火,她打量了一下来人,只觉些许面熟,却想不起是谁。 “你是……” 那人讨好地笑道:“奴婢喈凤宫管事薛芸。” 漪乔面露了然之色,记起当初自己调查绿绮一事时,曾经传唤这个宫人盘问过。她心中对上了号,问道:“你有何事?” “启禀娘娘,是这样的,”薛芸陪着笑脸,“娘娘可还记得当初赠于长公主的那条狗?” “自然记得。” “长公主薨了之后,那狗的处置便是个难事。奴婢忖着这狗原本是娘娘的,故而特来问问娘娘的意思。” 薛芸早听闻皇后娘娘十分喜爱那条卷毛狗,怕轻易处置了回头娘娘知道会怪罪。如今当面问一问既是妥当起见,又能对皇后一番讨好。 面前这位可是陛下的心头肉,得尽圣宠的主儿,自然连养过的狗都要金贵一些,还是仔细着点好。薛芸在心里暗道。 漪乔望着她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回娘娘的话,静太妃的意思是,那狗也不知有没有染上长公主之疾,留着怕还会延祸旁人,不如宰了它让它下去陪伴长公主。但静太妃也说了,若皇后娘娘另有安顿,自当照着娘娘的意思处置。” 原本送出去的东西便就是人家的了,可儿去了那羞羞的处置就应该照静太妃说的来。但漪乔想起羞羞之前陪伴她的点滴,心中又生出不舍。 羞羞终归是她养了好几年的,也算是陪着她一路走来了,当初她怀了照儿,祐樘原本是不打算留它的,但被她拦了下来,转而送给了孤寂的可儿解闷儿。 漪乔犹豫片刻,问道:“狗呢?” “禀娘娘,奴婢着人好生看着呢。” “带来。”漪乔简单吩咐道。 薛芸暗道好险,皇后娘娘果然舍不得那狗,还好今晚来问了一问,若是草率处置,最后还不是她们这些宫人倒霉。 然而她正要转身亲自去将狗牵来,却忽然被皇后叫住:“差人去便好,你且留下,本宫有话问你。” 薛芸一愣,随即赶忙道:“是是……”她说完,对着身边一个宫女交代一番,旋即又转身垂首道:“娘娘请问,奴婢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漪乔方才脑海里突然回响起祐樘在远趣轩质问她的话:“乔儿可知我昨日是如何过的?” 她突然冒出一个猜测——祐樘这次会如此,会不会是因为在喈凤宫受了什么刺激?她昨日缺席,那便问问旁人好了。 她这么想着,便将薛芸带到了僻静处。看着几乎要把头低到地上的薛芸,漪乔有些好笑地道:“不是什么大事,你那般害怕做什么?本宫昨日不在宫中,今日回宫了想知悉昨日之事罢了。把你叫来此处也是怕传出什么碎语闲言。”毕竟她接下来的问题,似乎有监视皇帝之嫌。 薛芸是个心眼多的,如今听皇后这般说,面上是舒展开了,可心里仍旧在犯嘀咕。 漪乔叹口气:“将陛下昨日来喈凤宫之后的事仔细讲一遍。”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后,漪乔才神情复杂地领着薛芸出来。 此时,羞羞已经被带了来。 漪乔暂且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出来,凝视着不远处那个披着斑驳光影的白色绒球,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无论是从前做太子妃期间还是后来登临后位之后,祐樘忙于政事无暇陪伴她时,都是羞羞伴她一路走来的。 她平日里来喈凤宫看望太妃们时没有见过它,算起来她和羞羞有近两年没见了,它怕是已经不识得她了。 漪乔绕到它面前蹲下-身来,便见它左右嗅了嗅,歪着脑袋似是在打量她,仿佛一脸迷茫之色。 薛芸犹豫着提醒道:“娘娘,此犬恐已染病,娘娘千金之躯,莫要靠近……” 漪乔淡声道:“无妨。”她随即又吩咐宫人将它脖子上的项圈取下来。 得到解放的羞羞慢慢地绕着漪乔转了一圈又一圈,随即“汪”地大叫一声,一脑袋钻进了她怀里。 漪乔瞬间怔愣住,继而也不知怎的,眼眶就一阵发烫。她从灵堂里出来不久,眼睛原本便红红的,如今更是红彤彤的,眸中一片莹然泪光。 或许她应该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排解一下心里的压力和烦忧。 众人见状,正有些不知所措,忽闻外间传来内侍尖锐的通传声。 漪乔见众人纷纷下跪高呼万岁,才悠悠回神。她长长地叹息一声,起身朝着来人福身。 祐樘面色如常地让众人平身,一只手却是悄然在衣袖里收回了待发之势。 他远远地便瞧见那只狗窝在漪乔怀里,即刻想到它或许已然染病,当下就要射杀。但他做事向来审慎,要动手的刹那间又想,若是他杀了这狗,这丫头铁定饶不了他。况且这狗若是染了病,这一日间也该显露了,能留到如今想来便是无事。他这些念头全在一息之间,思虑清楚后便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他温柔地扶起漪乔,小心地帮她拭掉眼角的泪迹。随即又见一内官躬身上前,祐樘从内官手中的大托盘里拎起一件银霜色的狐狸皮披风,在手里仔细展开,又仔细地为漪乔披上,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柔声道:“也不怕风寒加重。”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尽皆看呆了。 素问皇后独得帝宠,风光无匹,眼下看来,陛下当真宠皇后宠到了骨子里。 漪乔却是忍不住嘴角暗暗抽了抽——他们好像刚在远趣轩吵过一架吧? 她知道他这举动确实是出于关心,但他眼下没事人一般的样子,也是要堵她的嘴,让她无论眼下还是回去之后都发作不得。 老狐狸! “乔儿,”祐樘看了看她身后的灵堂,目光如水,“我再去祭拜一下可儿,乔儿稍候。” 连自称都不是正式的。 漪乔朝他福了福身:“是。” 然而他刚一步入灵堂,便见一团白影也跟着窜了进来,一时之间倒是把犹在呜呜低泣的静太妃吓了一跳。 漪乔见羞羞窜进了灵堂,跟着来到了门口。 只见它进来之后一路跑到灵柩前,一跃便跃了上去。它来回嗅了嗅,突然悲鸣一声,重重地跌倒下来。 众人原本是要把它抓出去的,但被祐樘阻住了。 他见它痛苦地低叫一声,艰难地翻身而起,竟然对着灵柩蹲坐下来,两眼定定地望着一片缟素之间的灵柩。 祐樘叹息一声,转身看向漪乔:“怪不得乔儿如此喜爱它,此犬果然甚有灵性——乔儿要如何处置它?” 漪乔望着羞羞,浅浅而笑:“不枉可儿照拂它一场。羞羞身份尴尬,我原本也有些为难。可如今看来,它或许有自己的选择。陛下若不放心的话,可以差人来给它查查,看可否染病。” 她果然思他所思。 祐樘颔首应允,随即又上了香,才和漪乔一同出了喈凤宫。 回乾清宫的路上,漪乔和祐樘不远不近地坐着,兀自闭目养神。祐樘不出声,她也不说话。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她在细思着方才在喈凤宫对薛芸的问话。 她能看出来薛芸行事小心,甚至对她有讨好之意。故而,应当确实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些事薛芸也不知晓,但从她口中已经可以看出事情的大概。 她起码可以由此做出三点推断。 一是祐樘当时确实因着她没能让可儿完成最后的心愿而心中有气。 二是祐樘大约是透过可儿之死又回忆起了自己痛失至亲的场景,故而心绪格外低落晦暗。 三是,沈琼莲确实对祐樘有意。 对于第一点,她比较委屈,但也无话可说,谁让她不能解释;第二点她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她也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况且她并非不谅人意之人;至于第三点,她感到有些棘手。 对于沈琼莲的心思,她之前隐约体察得到,但也不知是沈琼莲太过谨慎还是怎样,她好像总是做得似显不显,让她无法确定。但这次不同,这次她做得太明显。起码,在她看来。 她太关心他了,已经超过了君臣之份。 或许在众人眼中,沈琼莲只是因着通传之由顺道跟随圣驾去一趟喈凤宫,但在她看来,这完全没有必要,甚至是不智之举。 试想,长公主重病垂危,将来万一有个好歹,陛下必定悲恸,她不怕殃及己身?沈琼莲是聪明人,定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恐怕她并不在乎,她想的是要在陛下悲恸之时陪伴左右。 沈琼莲敢于如此,凭借的恐怕是不羁世俗的名头,她当年在皇帝面前挥笔写下惊世骇俗的《守宫论》一事想必流传甚广,宫中人大概都将她当成一个异数。 第252节 漪乔转眸看了看身旁的九五之尊,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沈琼莲自恃才识过人又生得好看,骨子里极为倨傲,怕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也唯有身边这位天之骄子才能令她心悦诚服,倾心而许。 漪乔又偷瞄祐樘一眼,结果正好迎上他含笑的柔和目光,她愣了一下,不由在心里叹道:真是作孽啊,每天跟着这样的人一起办公不动心才怪……也不知还有多少没有冒头的竞争对手…… 那么祐樘对沈琼莲呢?他知道沈琼莲的心思么? 他是开明之人,不然当初不会对沈琼莲的大胆言论大加赞赏,还亲授她女学士,沈琼莲怕也是被他的开明和气度惊到了。早在宫外那次初见,祐樘就很欣赏她的样子,当时还问她芳龄几许可曾许配人家……漪乔突然思及此,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他当时打的什么算盘?气她? 应该不是看上人家了吧?他可是坐拥天下的帝王,要个女人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况且,对方怕是求之不得。再者,她之前离开那两年半足以发生点故事了。 不,在她看来是事故。 眼下沈琼莲虎视眈眈,偏偏漪乔还不能让祐樘将她调走,不然内廷外廷众人大概都要认为皇后小心眼了,将来没事也传出点事。 本来嘛,这些人脑子里全是三妻四妾、后宫三千的观念,没人会理解她,他们怕是巴不得陛下广施甘霖、雨露均沾。 想到这两个词,漪乔不禁身上一抖,恶寒不已。 “乔儿怎么了,”祐樘欲去拉她,却被她躲开,他动作顿了一下,又起身探了探她的额头,“不舒服?” 对,不舒服。 漪乔摆了摆没有受伤的右手,道了一句“没事”,又坐了回去。 离他太近影响她思考。 漪乔又在心里思虑一番,最后暗自幽幽一叹。 这次问话,看出沈琼莲的心思算是个意外收获,她不会去监视他,她是信任他的,不然她不得累死。但是,这不表示她就不会留个心眼。毕竟,有个条件优异的姑娘可能要明目张胆地和她抢男人了。 漪乔摇头叹息,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住在狼窝里。 回到乾清宫之后,祐樘原本是要连夜宣召太医来给她诊脉的,但被漪乔以“如今太晚了,反正只是一点风寒而已,明日再瞧病不迟”推掉了。 她知道太医到时一定会瞧出她元气耗损,风寒可以解释,但这个却是不好说了。这大半夜的……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她怕传染给长哥儿,回来后也只是小心看了看,没有伸手抱他。至于祐樘……她原本是要和他分床睡的,但他就是不应允,她说也说不过他,打又打不过他,只得作罢。于是她换了个法子,睡前又去搬来一床锦被,一躺到床上她就一下子滚到了最里侧。 这架子床大得很,如此一来,她便和他隔开好大一片。 祐樘站在床前看着她远远躲着他,还把自己裹得像个大蚕茧,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乔儿还在生气?” “不敢。”漪乔蒙在被子里闷闷地道。 她如今虽然多少明白了他今日在远趣轩那般是为何,但仍是觉得他太不讲理了些。 祐樘笑道:“还有乔儿不敢之事?乔儿胆子大得简直可以包天了。”他说着,身体突然前倾,瞬间探手一拉,再迅速起身站回足踏上,漪乔整个人便抖线轴似的滴溜溜滚到了他身前。 他的力道拿捏得刚好,既能将她拉过来,又不会让她掉落下去。 漪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金星乱冒,再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头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天底下胆敢一再拂逆我却还能好端端活着的,怕也只有乔儿了。” 漪乔晕乎乎地按了按额角,脑袋一偏斜睨着他:“那你儿子呢?” 他慢悠悠地笑道:“乔儿瞧着他敢么?要不,乔儿借他个胆子?” 漪乔想起历史上的明武宗,突然沉默下来。 她一定要好好教养这个孩子……一定。 漪乔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骤感不对,抬眼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俯身凑到了她近前。 只是被他这么瞧着,便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罩顶压下。 她故作镇定地错了错目光:“你方才说什么了么?” 祐樘面上神色难辨,顿了一下,缓缓一笑:“我说,照儿不也是你儿子么?” “哦,这个啊,我是瞧着那小子和你更亲些。” “这个不奇怪。乔儿那么忙,哪能得空陪孩子。” 漪乔撇撇嘴:“又来了……陛下嫌今日在远趣轩吵得不够尽兴?还请陛下不要借题发挥。依我看啊,照儿和你更亲近一些,那是因为他年纪太小,分不清到底谁是善良的小白兔,谁才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尾巴狼。” 祐樘悠悠一笑:“乔儿在我面前污蔑我也就罢了,将来莫要混淆儿子的视听便好。” “你……我说不过你,去睡了,”她正作势要躺回去,便见他眸光一转定在了她身上,她鼓了鼓腮帮子,瞪他一眼,“我是真的怕传染给陛下。” 祐樘容色微微沉敛,说出了一早便想说的话:“为何我觉着,乔儿自打回宫之后,便总是躲着我?” “陛下想多了,”她累了这么久,眼下困意泛上来,上下眼皮都直打架,再顾不得许多,拉过锦被便翻了回去,“陛下也早些就寝,晚安。” 祐樘眸光微闪,倒也没有再去搅扰她、只在足踏上立了片刻,这才躺下歇息。 翌日一早,漪乔转头一看,发现身边已是空空如也。她下意识地以为他上早朝去了,但转念一想,他说过今日要辍朝的。 她坐起身,陡然感到头部昏沉得厉害。 看来是逃不过宣太医了、 一番穿戴盥洗之后,她唤来尔岚一问才知原来祐樘是去清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了。他走之前见她还沉沉睡着,便嘱咐宫人们不要打扰,他自会去跟太皇太后说皇后身子不适,今日不必去请安了。 漪乔默默在心里感慨:他总将一切都打点好,不留任何的后顾之忧。只要有他在,便觉得天塌下来也是小事,这样温柔贴心又优秀的好男人,实在是千年难寻了。 这样的人,也不枉她自断后路、抛下一切回来找他。 要是说话不那么气人就好了,漪乔撇撇嘴。但她随即又想,若他是个呆闷之人,她怕是还不会看上他。思及此,她又忍不住一笑。 她偷偷给左手上药时,发现伤口居然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一道道伤痕横亘在莹白如玉的手掌上依然显得很是狰狞。不过照着这个速度,再过两三日,这些大概也会全部消掉,那时候她便不用再辛苦遮掩了。 为了他,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漪乔抚着自己手上深深浅浅的划痕,在心里暗道。 漪乔想着趁祐樘不在,早些瞧完病也能少些麻烦,于是吩咐内侍传她懿旨,着太医院派一名医士来乾清宫。 祐樘即位后便开始裁撤冗官,连太医院那边都连带着精简了很多。她忖着自己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不必劳师动众地召一堆太医围着,便只让太医院派一名医士过来。 漪乔随后用早膳时,突然又想起昨晚之事,便随口问尔岚:“陛下前日何时回的乾清宫?” 哪知尔岚神色一紧,垂首道:“禀娘娘……近子时。” 昨晚薛芸明明说他戌时正便出了喈凤宫,怎的子时才到乾清宫?一个半时辰?根本用不了那么久。 漪乔疑惑间,又觉尔岚似乎有些紧张,不由好笑道:“尔岚怎么了?” 尔岚心里直打鼓,原本以为皇后娘娘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才有此一问,但眼下观之,娘娘似乎还不知晓那流言。她如此想着便松了口气,面上的神情也自然了许多:“奴婢见娘娘问起陛下,以为娘娘是瞧着陛下气色不佳,要责怪奴婢们没有用心伺候着。” “陛下气色不佳也是日理万机忙出来的,怎会是你们伺候不周,”漪乔挑了挑眉,话锋一转,“你是不是瞒了本宫什么?” 尔岚笑道:“娘娘怎会如是想?” “尔岚,从本宫还是太子妃时你便跟着本宫了,你说的是真话还是虚言,本宫还是瞧得出来的。” 尔岚心里一阵苦笑。踟蹰了许久,她才叹息一声,开口道:“请娘娘屏退左右……” “尔岚!”叶蓁忽然疾步而入,朝着漪乔行了一礼,随即转向尔岚,向她使了个眼色。 尔岚无奈地笑道:“叶姑姑,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终究是瞒不过的……” 叶蓁沉吟片刻,叹道:“罢了……” 漪乔原本只是顺口一问,没想到竟惹来如此反应。她听着面前这二人的对话,不由眉头微蹙。 应着尔岚的要求,她挥退了殿内其他的宫人内侍,独留叶蓁尔岚二人。 漪乔深吸口气,轻轻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敛容道:“说吧。”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殿外候着的众人又被叫了进去,把几乎原封不动的早膳一一撤掉。 漪乔染了风寒,原本便胃口不好,方才又听了一桩倒胃口的事,自然是吃不进多少。 她还奇怪,为何他回乾清宫用了那么久,原来是往沈姑娘的住处拐了一趟。 他去她住处做什么? 不过由于多出了一段路程,他又是一路步行,从时间上来看,他纵然是在她住处有所滞留,时间也并不长,至多半个时辰。 但是半个时辰好像也够做点什么了……漪乔翻了个白眼,暗骂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但她又想不出他去沈琼莲住处的原由,一时间觉得心里很是憋闷烦躁。 她不认为这件事是子虚乌有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漪乔面色微沉,思虑之下,叫来了祐樘身边的长随何鼎。 何鼎刚给她见完礼,她便开门见山地道:“中秋那晚,何公公可是跟随圣驾一起出的喈凤宫?” 何鼎对于这两日乾清宫私下里传的那些事情也有所耳闻,如今皇后对他单独问话,定然是听到了些什么。 他为人最是重礼制章法,倒是巴不得陛下真的宠幸了那沈琼莲。哪有堂堂天子只立一后不纳嫔御的道理?简直闻所未闻。原本以为陛下会慢慢想开,不曾想都五年过去了还是这样。皇后如今只育有一子,陛下若再如此下去,大明皇室就真的子嗣稀薄了。 何鼎这样想着,面上便显露出些愤懑之色,不冷不热地回道:“回娘娘的话,老奴前日一直都跟随万岁左右。” 漪乔倒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诧异他脸上的不满从何而来。但这个不是她关心的。 “陛下前日可是去了沈尚仪住处?” “不错。” 漪乔打量着何鼎,目光中满是判研。 何鼎大概猜到皇后在想什么,脸色一沉:“娘娘不必怀疑老奴,老奴还不敢对娘娘扯谎。” “那陛下为何去沈尚仪住处?” “圣心难测,老奴只负责随侍圣驾。” 何鼎确实不知道万岁爷一路上不断问沈尚仪南方的风俗人情是何用意,但是作为当时在场之人,有一点他是很清楚的,那便是中秋那晚万岁爷根本就不能说是去了沈尚仪的住处。实际上,万岁在看到那一片大宫婢的住所后便远远地停了下来,莫要说有何绮艳之事了,万岁爷从头到尾连沈尚仪的衣边都没碰过,一直守礼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万岁根本没在乾东五所那里有任何停留,和沈尚仪辞别后便径直去了宫后苑散心,这才是万岁爷回得晚的原因。 但这些他是不会告诉皇后的。沈琼莲这件事闹大了才好,闹大了说不定就能打破皇后的独宠。 在他看来,皇后虽然容貌和风仪都无可挑剔,缺配这国母之位,但独霸帝宠便是不对,她实在是不够贤德大度,身为六宫之主,好好规劝万岁爷纳妃,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正理,哪有心安理得地承着专宠的? 漪乔并不知道何鼎的这些心思,她只是听闻这个人甚是耿直,叫他来也是想验证一下那传言的真假。 漪乔端量着何鼎,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为何没跟随陛下去清宁宫?” 何鼎答道:“万岁爷临行前吩咐老奴将内阁票拟好的奏章理一理,然后送去弘徳殿。” 第253节 漪乔点点头,思量一番道:“本宫去送吧。” 何鼎闻言甚是惊诧,暗道皇后深知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向来都有意避嫌,此次要亲自送奏章是为哪般?难不成还要当面问问万岁爷中秋那晚之事? 皇后如此得宠,怕还真做得出来。 何鼎心中虽有不愿,但到底也不敢明着忤逆皇后之意,只得将自己差不多理好的奏疏交给了皇后。 漪乔找了两名宫人帮她搬了两摞,自己搬了一摞,看了看没有遗漏,这才朝着弘德殿去。 弘德殿就在乾清宫大殿后面,与昭仁殿相对,是以路程非常近。 然而待到漪乔将那一堆奏疏抱到弘徳殿时,却是感到头重脚轻,有些站立不稳。 弘德殿内当值的宫人们刚给皇后行了礼,一抬头又见皇后似要跌倒,大惊之下赶忙上前搀扶。那两名随她来的宫女见状也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奏疏就赶忙去看皇后。 漪乔在一群人的搀扶环绕下坐下来休息片刻,正想着太医怎么还没到,便见有宫人来通传说太医院的医士求见。她舒了口气,宣太医入一侧的偏殿诊脉。只是她着实不习惯被一群人围着,便只让那两个随她来的宫女跟了进去。 太医的论断和墨意为她请来的大夫诊查的结果差不多,只是他们都瞧不出她元气虚耗的原因。 那医士开了方子,又仔细说了些起居饮食上需要多加小心之处,这才毕恭毕敬地退下。 漪乔拿着药方扫了几眼,想到又要喝苦药汁,就忍不住阵阵叹气。她将方子交予那两名宫人,让她们拿着去御药房煎药。 那两名宫女领命而去后,这偏殿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漪乔靠坐在软榻上,眼望着槛窗之外明亮的天光,目光却有些散。 她正思绪纷乱之际,忽闻外间殿门徐徐开启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众宫人行礼的动静。 听宫人口中所呼,也该知道来人是谁了。漪乔正欲起身,却又听众人紧接着道“见过沈尚仪”,起身的动作当下便顿住了。 片刻的凝滞之后,她终是缓缓站起了身,一步步走到隔扇门前,然后在距门四五步处停了下来。 此处的正殿和偏殿之间立着几根蛟龙盘附的金柱,金柱间便是一扇扇的隔扇门。这隔扇门上面是雕刻着繁复花样的棂格,可透过棂格隐约视物,下面则是实心不透光的裙板。 漪乔下意识地往金柱处挪了挪,继而又往前走了两三步。 或许是她现下不想出去,也或许是出于女人固有的天性,总之她方才鬼使神差地没有出去。 她忽然想起当年她在吉安客栈听墙角那次。那次也是如这次一般阴差阳错,结果导致了她和他的决裂。但她其实从不后悔那次的偷听。若非那次,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于是她或许永远无从知道他原来那么在乎她。 那么这次呢? 以他那浑身长了眼睛似的本事,也不晓得她会不会被发现。上次他是察觉到有人偷听却不知道是她,这次的距离远一些,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洞悉。 不过,也听不到什么的吧…… 她正这样想着,外间已经传来了两人的说话声。 ☆、第一百五五章 一物降一物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123言情原创网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第一百五六章 你想勾搭谁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123言情原创网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第一百五七章 再生一个好 初夏已至,宫后苑里万木葱笼,芳菲斗艳,古柏藤萝生机勃发,苍翠锦绣交织映目,轻轻一嗅,即刻便有温黁清新的花草馨香涌入肺腑,令人心境舒悦,上下通泰。 只是,沈琼莲此时却是完全舒悦不起来。 她今日听闻皇后出宫省亲,仔细思量了一番,决定将早已在胸中勾画好的事付诸于行。为心中负累压迫太久,她已经越发不堪重负,早些解脱了也好。只是眼下,她心中仍是不免忐忑。 “沈学士想说什么,直言便是。”祐樘停下步子,转头看向她。 沈琼莲沉了沉气,朝着他深深一礼:“陛下请恕臣无状。” 祐樘微微颔首:“但说无妨。” “臣前几日重温《张子野诗集》,看到一句词,慨叹不已,”沈琼莲顿了一下,“‘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臣想,这或许正是臣如今的写照。” “子野词工巧深凝,意蕴恬淡,时见佳句,尤以描摹物影句最为称绝,余暇时览之倒也别有情致,”祐樘浅笑一下,“若朕没记错的话,张子野也是浙江湖州府乌程县人,和沈学士是同乡。江浙山灵水秀,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沈学士离乡数载,眼下归期在即,想来若是回归故里,纵有千千结,也可化为无形。” 沈琼莲微微一愣。她方才提到的那句,是北宋词人张先《千秋岁》里的名句,陛下断不能不知晓。这句前面两句便是“天不老,情难绝”,表意更为直白。她特意奏请陛下借一步说话,又口出此句,个中意味已算明晰,陛下却是作此回应…… 沈琼莲突然感到心底一片冰冷,手足也跟着发凉。虽然这是她一早便料想到的,但料想归料想,真正面对时,便另说了。 沈琼莲缄默的工夫,祐樘继续道:“想来由于深居宫中多年,朕瞧着沈学士的性子似乎和当初有些不同。若是少了宫中的牵绊和束缚,应当能恢复如初。” 沈琼莲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脱出来,神情凝滞一下,微微苦笑:“陛下说的是。” 祐樘眸光流转间端量她了一番,微微一笑道:“朕一直都分外欣赏沈学士的学识和胆略,还有这一身的傲骨。讲一句肺腑之言,莫说你一个女子,便是饱读诗书的士子,能及得上的怕也不多。沈学士若生为男儿身,便能步科举入仕,他日定可成就一番功名。朝中直臣有的是,能臣也不在少数,独具远见卓识的却是不多,而融汇以上诸般的,可说只有那几位朕平日里所倚重的股肱之臣。朕向来不喜陈词滥调,朕希望看到的,是振聋发聩的独到见解。沈学士家学渊源,满腹锦绣,又生得一身傲骨,委实难得。若就此离宫,是有些可惜。然而,身为女子,总是脱不了嫁人生子,耗在这深宫之中,终归是虚度韶华。朕虽心怀惜才之意,却也不能误人终身。” 沈琼莲始终垂眸默听,满面沉思。见陛下收声,她忽然开口道;“臣斗胆,可否问陛下一事?” 见得了陛下的准许,她略一思忖,道:“陛下认为,男女之间,激赏可否变为爱慕?” “或可或不可。” “陛下此话怎讲?” “激赏与爱慕原本便不同。或许激赏之后更易生出爱慕,但却要看赏识的是哪些面。譬如说,正契合了心底里对伴侣的构想,这才能更向爱慕靠近些,否则便只是纯粹的激赏。至于爱慕,朕从来不信所谓一见钟情。一见或许可激起些微心动,但深厚的恋慕之情,却绝非朝夕间便能生就的。” 沈琼莲垂首不语。 “朕记得乔儿和朕说过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祐樘似是忆起了往事,眸光变得甚为温软柔和,“契合了心中所想尚不够,能否恋上一个人,还要看能否在朝夕相伴中,走入对方心里。若能共历生死、相濡以沫,则此情益坚,彼时,言至死不渝亦不为过。” 祐樘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莞尔道:“朕方才那话实则未说完。激赏能否变为爱慕,还是要分人的。若是心中已有挚爱,便断难对旁人再生出别样的情愫。” 沈琼莲呼出一口浊气,面上神色复杂难言。 “自然,那些天性多情的风流之士兴许是例外。但朕是不被囊括在这例外里的,”祐樘说话间微微敛容,一双漂亮的眸子瞬间沉暗,“朕本就非多情之人,或许有时,更是无情冷情。朕此生只求一心一意,别无他念。朕与皇后的这份笃厚深情,不必为外人道。那些背地里说朕独宠中宫是缘于中宫跋扈善妒的,朕只能说他们实在蠢不可及。朕身为天子,御临四海,不愿之事,无人可迫。” 沈琼莲逐渐平静下来,淡笑道:“陛下对皇后娘娘和后族的厚泽,天下人都瞧得见。那些人怕是没见识过如此帝宠,难以置信之下便将罪责推给了女子。臣在宫里这几年,也算是伴随中宫时日匪浅,臣能瞧得出,皇后娘娘平易贤良,端庄沉稳,是个真性情的女子。” 此刻,她纷乱扰杂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此番话并非附和奉承之语,而是她的真心话。她对皇后并无成见,心底里也认为她确配这国母之位。 这对至尊的帝后是怎样的伉俪情深,她看得很是清楚。她从来不认为陛下对她有意,但她知道陛下是十分赏识她的。柳典宾说陛下待她不同,她只能苦笑。外人或许看不出,但她自己心里知道,那不过是出于帝王的爱才惜才之心。而她唯一寄希望的,正是这份欣赏。 上元那晚,柳典宾走后,她沉思良久,倒是想通了一些事。 既然怎样都走不通,倒不如选个最简单的法子,那便是她一早就在踟蹰的,和陛下言明。 当然,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在其中。 她和陛下在不少地方都甚为相投,再趁着皇后不在的当口,陛下心底里但凡有丁点的松动,面对如此坦诚表明心意的她,必然有所表示。但如若真是半分希望没有,陛下的态度也正好令她死心。既然一直放不下,干脆地来个了断也痛快。 陛下方才说得对,她确实越发不像当初的自己了。这般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哪里还有当初洒脱恣肆的样子?沈琼莲暗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想起陛下对她方才提问的回答,她在心里苦笑连连。终归是她看得不通透。亦或者,是她骨子里的倨傲让她总存着一丝执念,才令她非要撞了南墙才死心。毕竟,明知道流水无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两个人的缱绻相守背后,或许是另一个人的黯然神伤。 你钟情的人对你无意,而你根本无法改变。这恐怕是天下间最教人绝望无力的锥心事。 祐樘瞧着沈琼莲面上的变化,了然一笑。 他自然晓得沈琼莲这“借一步说话”要说的是什么。即使她不来找他,他也要寻个时机问问她关于归乡之事,他也好早做应对。 这沈姑娘行事审慎得很,之前一直将心思仔细藏着,他自己本身便忙得紧又对她无意,不会花工夫去揣度她的心思。及至后来开始显露,她已然离服劳期满不远了。沈琼莲是聪明人,没有为此耍什么手段,一直安分做事,他又抱着些惜才之心,思量之下,便没有采取任何举措,只等她自己到时出宫,这样大家都省事。倘若她不愿出宫,他再行应对。 只是,这沈琼莲纵然胆子再大,却到底不是乔儿,方才说出那词句怕已是她坦明心意的极限。她留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他便也没有完全挑破。 瞧着她眼下的神情,祐樘知道她已然想通了一些事,笑道:“汉有班昭、卓文君、蔡文姬,唐有薛涛、鱼玄机,宋有李清照、朱淑真,历代才女皆是巾帼不让须眉。沈学士若潜心文墨,未尝不能与她们比肩。于我大明,亦是幸事一桩。” 沈琼莲回神,压抑地叹息一声,笑道:“臣是万万不能与这些奇女子相提并论的。臣只慨叹,有大才者多半命途多舛,观文姬,观易安,皆是如此。鱼玄机也是凄凉收场,虽才名稍逊,却是道出了一句千古至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自古女子皆劣势,一生荣辱苦乐系于夫郎身。文君与相如原为佳配,但相如腾达后便生断恩之心,文君一首《怨郎诗》字字泣血。纵使易安得遇明诚,也终究逃不过一句造化弄人。朱淑真更是所嫁非人,一生悲苦,怕是到死都不能瞑目。臣无甚大志,读书赋文只为怡情,宫中几载,也算是见了世面,不枉此生了。” 言下之意,已是明了。 祐樘浅笑一下,暗道这女子如今倒颇有些初见时豁达洒脱的影子,也不枉他这一番循循导之。 似是撤走了心中的一大块磈磊,沈琼莲眼下反觉轻松不少。她拜送陛下之后,眼望着他翻飞的衣角在一片锦绣葳蕤间消失,目光逐渐变得悠远。 陛下似乎是有意引着她想通一些事理。 身为女子,她不得不艳羡当今皇后,到底何其幸哉才能得嫁如此专心一意的夫君,莫说原应坐拥佳丽三千的天子,便是寻常百姓家,能做至如此也足令人称叹。 她忽然想起元稹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些事情,终究只能葬在心底。 “命里无时莫强求。”沈琼莲深吸一口气,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轻声呢喃道。 廊前檐下日影愈短,不知不觉间便已到了巳时正。 对于漪乔来说,确实是不知不觉。 她昨晚为了筹备今日这一行熬到很晚,今晨又起了个大早,一坐上马车就开始犯困。想着反正过阵子才能到,交代了随行的锦衣卫到地方了记得叫醒她,漪乔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在宽敞的马车里补眠。 这马车不仅甚为宽敞,减震效果也极好,几乎感受不到颠簸,她这一路都睡得十分安舒。 百泉其实是一处泉群,因泉出无数故名“百泉”。此间的泉水格外清洌,整个泉群数泉齐涌,喷珠吐玉,声势浩大。两旁古树葱郁,绿草茵茵,连天翠色中,精巧的凉亭星罗棋布。百泉湖正由百泉汇流而成。 百泉湖宛若一块巨大的磨镜,万顷碧波中倒映出无边的天光云影。百泉书院便坐落于古雅秀丽的百泉湖湖畔。碧瓦飞檐的水榭交错延伸,水中的通路上,着深色冠服的士子三两谈笑徐行,水榭凉亭中也随处可见捧卷吟诵的学子。 漪乔望着眼前的景象,暗叹这书院选址选得甚好,又觉这清明爽洁的空气里都渗着书香。 她昨晚听祐樘和她讲了一些书院的事,知道古代书院都讲究借山水之灵,大多建在深山或水滨,图的就是个清静,更益于学子们一心专读圣贤书,安心做学问。只这百泉书院的选址尤令人称绝。 在宫里呆得太久,陡然这么一出来,又到了这样一处坐落于灵山秀水间的清幽学府,漪乔心中倍感舒畅。她下了马车后,一路赏景前行,权作散心。 来到书院门前不远处,漪乔停下步子,对其中一名锦衣卫千户仔细交代一番。那千户听毕恭敬应是,对漪乔微行一礼后便朝着大门走去。 为了方便行事,除了因着要运书才备下的宽敞马车外,其余一律俭素之。随行护卫的锦衣卫在途经驿站时也换成了清一色的家丁打扮。这些平日里陪王伴驾的锦衣卫如今一身平头百姓的行头,漪乔怎么瞧怎么觉得有些违和,总感到他们似乎还带着几分官威,于是她方才叮嘱那千户进去后定要放低姿态,好言相商。 她本以为门口那两名看守会将他拦下来,却不想那二人只看他一眼,便任他走了进去。 第254节 漪乔微讶。她昨晚听祐樘说,书院流演至如今,其风已越加开化,百泉书院和大多数声名赫赫的书院一样,学风开放,师生来去自由,连山林布衣之士亦可入内闻道登讲。她原本还将信将疑,如今却是不得不感叹明代书院风气之开明。她转念一想,心道这或许这也和弘治朝文化繁荣书院兴建大盛有关。 坐在马车里等了约摸一炷香的工夫,那名千户才回来。漪乔赶忙询问里面的状况,那千户踟蹰一下,垂首道:“回夫人的话,属下方才见了此处的副山长,询问一番,得知藏书楼里确实有夫人想寻的书,只是……不予外借。” 这个结果漪乔早已料想到,于是提早做了准备。但见他的神情,想来事情没有她想得那样简单。漪乔微微蹙眉道:“都照我交代的说辞说了么?” “是的。” “言辞也恭谨谦和?” “夫人明鉴,属下不敢有半分轻忽慢待。” “他可说了不予外借之由?” “禀夫人,那副山长说山长不在院中,他做不得主。” 漪乔凝眉:“看来来得不巧。不过……难道用那些珍本做抵押也行不通……”她转头望向人来人往的书院大门,满面沉思。 山长即为书院院长。规模大的书院会在山长之下设副山长,以及多由师长得意高足担任的堂长、斋长、学长、管干等职。山长与副山长除管辖书院外,也和其他讲书一样,负责教书解惑,因此想要得见并非难事。 她盘算着派人拜谒山长之后好言相商,又有足够分量的抵押,便差不多能成事了。 但眼下的境况,就有些棘手了、 她好容易出宫一趟,就这么无功而返着实不甘心。 漪乔重重叹息一声。 说辞终归是他人代为转达的,恐怕言不能尽其意。 “你们在此候着,我去瞧瞧。”漪乔丢下这句话,转身就朝书院去。 “夫人……”锦衣卫们一时有些无措,一个个面现紧张之色,也不知该不该上前拦阻。毕竟临行前,陛下交代了要寸步不离地护卫着皇后,不能出半分差池。 漪乔的步子顿了顿,但犹豫也只是一瞬,随即继续前行。 不出所料,到了门口,她便被拦了下来。那两名看守难以置信地瞧着她,似乎很是不解一个女子来书院作甚。 漪乔笑道:“烦请为女弟引见副山长大人。” 女弟是明末才女柳如是曾在名帖上用过的谦称,透露出一种欲与士大夫地位均等的意愿。既然这书院风气开明,不如提前拿来用一用,权且一试。 那两名看守闻言皆是惊异,互望一眼,一时竟不知何言以对。 “贵院学规中可规定女子不可入内?” 两人面面相觑,都道:“这倒未曾。” “那便是了,”漪乔不慌不忙地笑道,“素闻贵院最重闻道举业而不问出身,想来不会拘泥于那些俗礼。” 其中一看守皱眉道:“但女子入书院实在不成体统。” “若非确有要事,也不会行此无奈之举。还望行个方便。” 见这二人似有所松动,漪乔眸光暗转,不动声色地继续道:“通传时便说来人与西涯先生有些渊源,手中有些稀世的珍本,愿暂托放于贵院。若副山长大人仍是不见,那便罢了。” 二人惊疑不定道:“西涯先生?!” 漪乔微笑颔首。 二人重又打量她一番,只觉面前女子不光姿容绝佳,气度更是端庄沉敛,方才所言不似妄语。 漪乔正琢磨着还要怎样才能说动眼前这二位门神,忽见其中一人和另一人交代几句,随后便应了下来,入内通传去了。 她暗暗松口气,心道还是李先生面子大。 西涯是李东阳先生的号,而李东阳正是祐樘青宫时的授业恩师。如此说来,她方才那话也不算是骗人,漪乔默默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安慰。 她虽然从不过问朝政,但在自家皇帝陛下的长期熏陶下,对朝中一些重臣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祐樘对于当初给他做过东宫侍讲的刘健、谢迁和李东阳三位先生一直都甚为礼待器重。三位先生里,资历最老的刘健已经入阁,剩下两位可称替补阁老。 成化末时李东阳因丁父忧守孝三年,后守制期满,除服回归之后便立得升迁。这几年李先生更是一路平步青云,屡受拔擢。弘治三年跟一众重臣一起被钦点为殿试读卷官,今年更是直接被委任为会试的两大考官之一。 当然,若仅限于此,她今日也不会想到用李东阳做幌子。她会如此,皆因为这位李先生还有个身份,那就是德高望重的文坛泰斗。 她常听祐樘感慨,他这位恩师不仅是个不可多得的治世能臣,更是学坛的鸿儒巨擘,一篇一咏,皆流播四方,脍炙人口,门下弟子无数,主操文柄,为蔚然大宗也。 这样一位泰山北斗级的大儒兼帝师,走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何况李先生如今已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此时书院的创设原就多半为了科举,连讲书先生们大多都功名在身,想结交西涯先生的定不在少数。她方才还担心那两名看守不信她的话,直接把她赶走。 不过待会儿若是进去了得把李先生撇清楚才行,毕竟他接连两次参与主持科考,身份敏感,回头给他惹麻烦就不好了。 思及此,漪乔倒是忽然想起了唐伯虎那桩著名的科场舞弊案。那案子,好像是发生在弘治朝?如果没记错的话……不过都没听说,应该是还不到时候…… 她正兀自回忆着那少之又少的弘治朝历史知识,忽见那个方才进去传话的看守领着一个人回来了。 “夫人请随这位冯典谒去。”那看守朝着身边那人摊了摊手掌。 漪乔闻言松了口气,点了一名锦衣卫把马车上的一个书箧抬下来,又带了两名随行,和她一起入内。 百泉书院不仅外景怡人,书院内景也是雅致秀美之极。满庭花木扶疏,奇石错叠,甚至还移栽了一小片鲜嫩秀拔的翠竹,令人见之便觉清新怡神。 漪乔边走边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只觉这书院规模颇大,房舍齐整,排布规矩。过了祭祀列贤的先贤祠便又是一进院落,中间是讲道堂,左右各有四排房,看起来像是学子们的住处。 她瞧着这些房舍和三两结伴研讨争辩问题的学生们,不由想起了自己那恍如隔世的校园生活。 其间有不少路过的士子,看到她俱是面露讶异。漪乔暗道她这一路可是赚足了回头率。 “哎哎!楚兄楚兄,你说这回的考业要从《唐鉴》里出策论题,是不是真的啊?说清楚了再走啊……哎呀!” 漪乔正跟在那典谒身后观景,却不想突然冲出来两名儒生,一追一避间竟朝着她这边撞过来。随行的锦衣卫当下便是一惊,空着手的两人闪电般掠过去将那两名儒生重重推搡在地,铁青着脸大喝:“放肆!”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那两个结结实实栽了个跟头的儒生也傻了眼。 漪乔按了按眉心。命两名锦衣卫先退回去。 那位冯典谒看了看地上两个学生,又瞧了瞧方才出手的两名家丁模样的练家子,心里虽是对二人出此重手有些不满,但到底也是自己这边的人失礼在先,况且能摆出这样的阵仗,眼前这女子怕是来历不凡。 “你们两个这样鲁莽,像什么样子!小心我禀明夫子,重重责罚你们!还不快起来,给这位夫人赔不是!”冯典谒瞪着还傻在地上的两人道。 那两人身上大概有些擦伤,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跟冯典谒告了饶,转过来要跟漪乔赔礼。 漪乔摆手道:“不必了,二位也非有意,下回注意些便好。” 冯典谒见她也不计较,舒了口气,打了个圆场之后继续带路。 漪乔刚走几步,便听方才那两名儒生略略压低的对话从身后传来。 “楚兄方才怎么没瞧见那么一行人?害得我也跟着撞上去。” “若非何兄一直逼问,我只顾着躲避,怎会如此?我早说了考业的题目出在哪些书里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何兄还一直嚷嚷,回头夫子晓得了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唉,我也是怕考业太差又被夫子训斥……不过今儿个是怎么了?先是来了个神医,这眼下又来了个好像有些来头的女子。” “兄台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多看会子书是正理,不然何兄今日的日课簿上又不好看了……” …… 漪乔原本不甚在意,但骤然听到“神医”二字,却是禁不住上了心。只是这二人之后并未再言及,且对话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由于祐樘的缘故,她如今听着见着什么可以助她渡劫的便下意识地留意。 神医……神医? 既然她一直怀疑历史上明孝宗的驾崩和身体状况有关,那么若寻得一妙手回春的神医,对她改变祐樘命数的事岂非助益颇多? 漪乔顿时眼前一亮。 只是,不知那儒生口中的神医是否名副其实。 漪乔正盘算着等借书事了之后想法子见见那传说中的神医,便听冯典谒道了一声:“夫人,到了。” 漪乔抬头见一名长须老者正在训斥一学生,疾言厉色间说什么这几日的日课簿居然作假,如此偷奸耍滑着实可恨云云。 日课簿顾名思义,是书院里学生们每日所做功课的记录,人手一份。每日或看经书若干,或读论、策、表若干,或温习夫子所授书目若干,都要如实记录在内,山长和副山长会不定时抽查。 漪乔暗笑,这位仁兄这几日怕是纳凉补觉去了。 那副山长见客人到了,压下怒气让那学生先退下,随即走上前来和漪乔寒暄了几句。 副山长看了眼漪乔身边那名千户,略作犹豫,开口道:“方才来借书的便是夫人的家奴?” 漪乔点头:“借阅之事,还望副山长大人能答允。” “这个……” “为表诚意,特将抵押一并带了来。”漪乔话音一落,朝着其中一个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那锦衣卫即刻将书箧打了开来。 那老者瞧着里面躺着的东西,便是一愣。 “书箧内陈一整套袁宏的《后汉纪》,是宋代椠本,内有陆放翁、刘须溪、谢叠山三位大家的手评。这书套也是精工细制的,上面以古锦玉签为饰,”漪乔微微一笑,“底下还有一套完好无损的《东坡集》,也是宋刻本,曹训的旧本。北宋末年苏集被禁毁。南宋方才弛禁,流传至我朝的宋本可是不多了。这两套古籍如何稀世难得,副山长大人是行家,自是不必多言。” 其实若真要她仔细说道说道这些珍本如何稀世难得,她还确实有些为难。毕竟她既非专业的藏书家,又非古代嗜书的文人,并不懂行。这两套书是祐樘帮她准备的,那些介绍也是他说与她听的,她为了应急,当时便暗暗记了下来。 但她流露出的自信倒是实打实的。她能看得出祐樘很是宝贝这些书卷,她充分相信自家皇帝陛下的眼光。 “拿这些做抵押可否?”漪乔看到那老者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适时地笑问道。 副山长闻言踟蹰道:“听闻夫人颇好玄道之学,才四处搜书?” “是的。” 副山长目露疑惑:“夫人从京城赶来,又不顾世俗礼教前来书院,还以稀世珍本做抵,值得否?” 漪乔淡笑道:“女弟得一高人点化,此后便尤其崇道。” 副山长颔首道:“原来如此。” 方才她那属下来时,他听对方说他家夫人有稀世珍本愿做借阅抵押,心中并不相信,也不以为意。他自认见多识广,没有多少善本入得了他的眼,何况一个女子手里能有多好的珍本?眼下正好山长不在,这事也确实不好办,于是便果断推掉了。然而,方才听看守一番描述传话,他才觉这来客怕是不凡,这才让典谒将她领进来。 思及此,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方才听人捎话说,夫人和西涯先生有些渊源?” 漪乔垂眸笑道:“拙夫乃是西涯先生门下弟子。” 副山长惊道:“敢问是西涯哪位高足?” 漪乔嘴角一勾:“名不见经传,不提也罢。” 三名锦衣卫眉角一跳,默默面面相觑。 漪乔见那老者面现失望之色,继续道:“实不相瞒,打出西涯先生的旗号也不过是为了能见到副山长大人。其实……西涯先生根本不认识女弟。还望副山长大人莫要见怪,这也是无奈之举。” 副山长叹息道:“罢了罢了……不瞒夫人说,此间的山长便是谢鸣治谢先生,和西涯先生是旧友,老夫原以为夫人的亲故里也有西涯先生的故交。” 谢鸣治,李东阳旧友……漪乔在脑海中搜索一番,依稀和一个名字对上了号——谢铎,鸣治应当是他的表字。这人她了解不多,只听闻学问不错又甚喜藏书,因年事已高两年前便致仕归乡了。 “说起来也是不巧得很,鸣治先生因家中突生变故,前日刚回了浙江故里,”副山长的目光在书箧上定了定,面露难色,“藏书楼里的典籍只准在本院阅览,若是外借,必需山长亲自点头,十几年来规矩一直如此。况,鸣治先生本身便富于藏书,这院内藏书楼里的典藏,有半数都是出自他的私藏。夫人虽诚意十足,但欲外借不说,卷数又过于大宗,老夫实在是为难。要不然……夫人留下府址,等鸣治先生回来应允了,老夫派人将夫人要的书送到府上,夫人到时再给抵押,不知夫人以为如何?” 第255节 言外之意就是,他私自借出去了将来若有闪失便要他一力承担,他不敢担这样的风险。 漪乔见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知道再逼迫下去只能是强人所难,叹气道:“副山长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府址着实不便相告。只是不知,山长何时归来?” “约摸要三个月。” “那就三个月后再来拜访好了,”漪乔正欲告辞,想了想又道,“可否引女弟往藏书楼一观?” 那副山长点头应下。 漪乔拿着藏书楼的书目大致对应翻看了一番,觉得此处所藏于她而言还是很有价值的,没准儿里面就有蓝璇的线索。只可惜她来的不是时候,要三个月后才能来取书。 漪乔不由哀叹一声。 不过想到眼下可以回宫了她心中也甚是愉悦,毕竟这大半日没见到他们爷儿俩,她还真是颇为想念。 不过……那个神医还没见到。 漪乔想起这一茬,正要询问副山长,侧首目光一转间,却瞥见一个身着浅蓝程子衣的男子抱着一摞书去门口的簿子上做登注。 这书院里的学生统一深色衣着,这名男子定然不是书院里的士子。 “那位公子不是贵院的吧?”漪乔望了望那男子,问身边的副山长。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她打量了一下他抱着的书,不解道:“他借的书可不少,难道他打算在此看完再走?” 副山长笑道:“不是看完,是抄完。” 漪乔惊讶道:“抄完?!” 副山长看着那男子,拈须而笑:“那位公子并非只身前来。夫人有所不知,他是汪省之的高足。这省之先生也是今日才刚到的,远道而来只为抄录几本医书。他方才和老夫打了招呼,说要派弟子来搬书。” “医书?难道……这位省之先生,便是那位神医?” 副山长笑了笑:“说神医也不为过。这汪先生单名一个‘机’字,表字省之,据说行医以来活人无数,又是医者仁心,对病者往往竭力救治,至忘寝食。汪省之这几年声名鹊起,妙手之名不仅传遍他的家乡徽州,还渐在九州四海传扬,是不可多得的杏林高手。” 那男子起身时无意间一瞟,正撞上漪乔判研的目光。 她觉得有些失礼,朝他歉然笑笑,便收回了视线。 那男子却还对着她的方向望着,微微怔愣。 “师兄,师兄!不好了不好了,师父跟人争执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呀……”安静的藏书楼里忽然闯入一名青衫少年,扯着男子就往外走。 那男子低声呵斥了他几句,跟门口看管藏书的学生交代一声,便丢下那一摞书随少年匆匆离去。 漪乔略一思忖,带着三名锦衣卫跟了过去。 讲道堂左侧的一间房舍前,逐渐围起了一圈人,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里面围着两个人——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漪乔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年轻男子。 那人身着沉香色直裰,头戴一顶夏鬃帽,后背还背着一个木箧。他身上的衣料只是一般的绢布,但穿戴甚为干净齐整,兼且他容貌周正,器宇轩昂,站在这人堆里倒是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 “师兄你不去劝劝呀,要不去把师父拉开?”方才那青衫少年望着负箧男子,焦急地对身边的蓝衣男子道。 漪乔原本还在犹豫,经他这么一指认倒是确定了下来。 那人就是汪机?他那年长一些的大弟子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的年纪,他本人居然也只是刚到而立之年的模样。 漪乔不由一笑,一说到神医她就想到白胡子老头,她还以为这汪先生也是一把年纪了,没想到这样年轻。 她心里转着这些念头时,二人的争辩已愈加激烈。 “……譬如治疮,疮有表里虚实之殊,兼有风寒暑湿之变,自非脉以别之,安得而察识?”汪机耐着性子道。 老者不服道:“老朽行医几十年,皆视疮形以施治法,哪来那许多麻烦!” 汪机面有愠色:“前辈如此,和那些昏庸疡医有何分别!行医用药原本便要讲究‘随机达变,因时识宜’,百里之内,晴雨尚且不同;千里之邦,寒暖自当各异。身为医者,随意妄断,是悖乱经旨,愚惑医流!” 老者气得脸色涨红:“你行医不超十载,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儿而已!不过有了些小名,就敢如此口出狂言!说到底,老朽还是你的前辈!” “汪机从不偏听偏信,向来重汲各家之长,对糟粕之理自是要断然摒弃!前辈年虽长,可迷信谬理,对医道有不少曲解,汪机今日之言,还望前辈慎加考量。” “糟粕之理?好大的口气!你才读了几本医书,就大谈营气卫气?这里可是北直隶,不是你那小小的徽州祁门,容不得你大放厥词!” 汪机面色一沉:“丹溪‘阳有余阴不足’之说,前者指卫气,后者为营气,谓人之禀赋,而非论治阴虚之病。世人却多将阴常不足之说奉为圭臬,凡百诸病,一切主于阴虚,而于甘温助阳之药一毫不敢轻用,岂理哉?前辈人云亦云,草率施治恐会贻误病情,枉送人命!” “你!” ……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漪乔虽然不懂中医,但这二人的争辩却看得津津有味。 医理懂不懂并不打紧,她听的是道理。 汪机虽是年轻后生,但她能看出来他对医学之道颇有见解,又注重博采众长、去粗取精,是一个极有思想的人。他方才说到那句“随机达变,因时识宜”,她听后都不由在心里称赞,好一个辩证施治!这可正和哲学里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方法论相契合。另外,从他的神色语气里,不难看出他确实如副山长所说,全心为病者着想,怀揣悯人仁心。 这样德才兼备的杏林妙手……不入宫可就太可惜了。 漪乔观察旁人的同时,她也在被观察。 那身着蓝色程子衣的男子名曰陈桷(jué),身旁的青衫少年名唤程羽,汪机此次前来百泉书院只带了这两名弟子。 程羽仰着脖子看了会儿,见自家师父占了上风,那老者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忍不住笑了笑,转头正要和师兄说话,却发觉他正看向另一个方向。 程羽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扯住他的衣袖,促狭地笑道:“师兄看上人家姑娘了?” 陈桷收回视线,拍掉他的手:“胡说什么,我只是奇怪她一个女子为何跑到书院来,这举动也是够大胆的。” “还正好被她瞧到了这样的热闹。” “不是正好,她是尾随我们来的,方才我在藏书楼见过她。” “啊?”程羽惊觉自己声音过大,捂了捂嘴,随即凑过去小声笑道:“原来是跟来的……那美人是不是看上师兄了?” 陈桷斜他一眼:“你没看到她一直瞧着师父那边么?” “那就是想当咱们师娘?哎这个好,正好原来那个嫌贫爱富的师娘跟人跑了……” “闭嘴,”陈桷不悦地敲了他脑门一下,“你仔细瞧瞧她的神情再说话。” 程羽捂着脑门又看了看,疑惑道:“看什么?” 陈桷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叹道:“她那样的神态,就好似在马厩前挑选良驹,满带审视之意。” “师兄真没看上人家?瞧得如此细致。”程羽嬉笑道。 陈桷顿了顿,道:“她一个女子,在这书院里自然引人注目。” “还是个来历不凡的美人。” “你也瞧出她来历不凡了?” 程羽轻嗤一声:“师兄也不要太小瞧我了,她身边那三个人一看便不是一般的家丁,还有她身上那衣裳料子,啧啧,瞧着真是精致。那次随着师父去县令大人府上给县令夫人诊病,我还以为已是见着最好的衣料了,如今才知当初真是没见识。不过听师兄那意思,这美人想招揽师父?” 陈桷犹豫道:“或许。也兴许是我瞧错了。” “若真是要招揽,那咱们今日可就遇上贵人了!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别得意太早,纵然真如我所言,师父应不应还是两说。” 程羽重重一叹:“师父样样都好,就是脾气太倔了。我方才就是怕师父脾气上来了,和人争吵得不可开交。再者说,咱们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万一师父争论不过人家可如何是好?这才去拉师兄来帮忙。只是啊,师兄只顾着看美人了,来了和没来一个样。” “我不上前劝架是有缘由的。师父性子宽厚,极少与人起争执,今日怕是认了真。这老者不定开了什么荒谬方子或说了什么混话,师父看不过眼便和他辩理。在诊病之事上,师父向来寸步不让,你让我如何劝阻?” “好好好,师兄有理,”程羽见说话间那老者已愤然离去,欣喜道,“哎哎那老头被气走了!师父真是厉害!人都散了,咱们去瞧瞧。” 汪机的身旁站着两名书院的学生,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两张纸,见此情形,有些为难地对另一人道:“这……用谁的方子?” 程羽快步上前道:“自然是用……” “自然是用汪先生的方子。” 程羽转头望向打断自己话的女子,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姑娘好眼光。” 漪乔款步上前,向汪机师徒礼节性地见礼,继而转向汪机笑道:“省之先生方才那一番批驳甚妙,实在教人佩服。” 汪机对于忽然冒出来一个女子感到很是迷惑,但也极快地反应过来,笑着拱手回了礼。 漪乔觉得还是不要绕圈子的好,于是客套了几句后,便开门见山地道:“汪先生医术了得,不知可曾想过入宫供职太医院或是御药房?” 一旁的陈桷和程羽皆是一怔,互望一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还以为是要拉拢到哪位官老爷的府上,没成想竟是皇宫! 汪机也是一愣,犹疑道:“姑娘此乃何意?” “姑娘有入宫的门路?”程羽上前一步,惊喜地探问道。 汪机眉头一皱,沉着脸呵斥他。陈桷叹口气,将程羽拉了回去。 漪乔笑道:“我一介女流,哪来入宫的门路。只是见汪先生乃不可多得的人才,觉着不入宫做御医着实可惜了。凭着汪先生的本事,通过吏部的考核并非难事,哪里需要什么门路。将来做到太医院院使怕也是指日可待。” “姑娘太抬举在下了。况且,”汪机洒然一笑,“实不相瞒,在下自从几次科场失意后,便彻底息了名利之心。汪氏一族世代行医,但家母却久病不治,在下遂随父学医。治愈了家母的顽疾后,在下已对医道甚为痴迷,况悬壶济世也是积善积德的好事,便安心行医,再不想旁的。这几年在下潜心研读医书,听闻哪里有好书便赶去借阅,借阅不了便誊抄下来。此次来百泉书院,也是因着听闻此间的山长大人藏书极富,便赶来瞧瞧。做个郎中虽不能带来什么富贵,但在下却是乐在其中。莫说原本便已对名利淡薄,便是在下这几年来养成的闲散性子,也受不了皇宫的拘束。” 漪乔见他神色落落坦荡,不似客气推脱,心知他是真的不想入宫。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告辞,”汪机歉意一笑,朝着漪乔欠了欠身,转身对两个弟子道,“走,去藏书楼把书抱来。” 漪乔不想强人所难,但就这样放弃又不甘心。她正纠结着要不要仗势欺人一次让锦衣卫把人扣下,忽见汪机那个大弟子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陈桷走到漪乔跟前,极快地转头看了看犹自往前走的师父和师弟,踟蹰了一下道:“家师实则性子很是温厚,就是有时脾气倔了点,姑娘莫见怪。” 漪乔微笑颔首:“如今全然不慕名利之人已不多了,尊师很是令人敬重。” “其实,”陈桷又往后看一眼,正对上师弟揶揄的目光,他尴尬之下瞪他一眼,随即又朝他使了个眼色,这才转过头来继续道,“家师之所以不答应姑娘的提议,还有一条方才没说。家师给人瞧病只为济世,遇到付不起诊金的乡亲便索性免掉费用。祁门那些看不起病的乡亲们大多都指着家师诊病,家师若是入了宫,那些百姓就少了个主心骨,家师方才定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故而,姑娘莫要以为家师是故作清高,有意拂姑娘的面子。” 漪乔闻言微微动容,喟叹道:“果真是医者仁心。” “不过,若姑娘想寻家师,回头来徽州便是……” “陈桷,你在作甚!”终于发现身后少了个人的汪机转身便要疾步往回走,却被及时反应过来的程羽拉住。程羽嬉皮笑脸地打马虎眼,拖住汪机要先去藏书楼搬书。 陈桷看了看身后的情形,语速越来越快:“徽州祁门石山坞,姑娘记好。亦或来祁门汪氏医馆也可,那医馆在祁门很有名的,极是好寻。” 眼看着程羽要拖不住了,陈桷急急说完,又蹙着眉头似在犹豫着什么。他咬牙掉头走了几步,又转身道:“想来姑娘也听到家师呼唤了,陈桷便是在下名讳,桷是木角桷……告辞了。” 漪乔想着心事,微微颔首:“多谢陈公子,公子慢走。” 陈桷不知想到了什么,长叹一声,转身去追赶师父和师弟。 有个寻处也不错。漪乔望着师徒三人的背影,暗暗记下了那个将来或许会用到的地址。 她仰头望了望头顶的湛蓝长空,心中暗道,其实这一趟也不算是全无斩获,只是错过了谢山长却赶上了汪神医,也不知该说来得巧还是不巧了。 回到乾清宫时已近戌时。 第256节 得知祐樘在思政轩批阅奏章,漪乔便暂且没有去搅扰他。她去逗了会儿儿子,又吃了些点心,随即召来尚服局的司饰女官们准备香汤和一应盥栉用具。 舒舒服服地沐浴完,顿觉神清气爽。她忽然觉得她潜意识里已经完全将紫禁城当成了真正的家。出门归来看看孩子,吃些东西泡泡澡,待会儿再去瞧瞧忙碌的丈夫,这些事实则都很家常。 正因家常,才更温馨。 但愿这样的家常能一直持续下去。 漪乔甩甩头,压下纷乱的思绪。 她见到祐樘时,他正在慢条斯理地规置她今日带出去的那些书卷。 “乔儿终于想起来看我了?” 漪乔大呼冤枉:“天大的冤枉啊!我一回来就想来见陛下来着,但听闻陛下在处理政事,便暂且压下浓浓的思念之情先去看了儿子。随后我想着,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就这样来见陛下太失礼了,就仔仔细细地沐浴一番,又换了身衣裳,这才敢来的。” 祐樘冲她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满。 漪乔以为他又认为她慢待他,急道:“我是真觉得晚些来找你比较好,反正我也确实要收拾一下……” “我没这意思,乔儿急什么。” “那你那神情……” “我就是想说,乔儿为何不等我一起沐浴?” “你……” “要不,待会儿乔儿再沐浴一回?” 漪乔嘴角抽了抽:“我皮太薄,不比陛下。我再陪陛下洗一回会掉一层皮的。” 他一面悠闲地整书一面喟叹道:“乔儿如今连与我共浴都不愿了,莫非今日遇到了新欢?” 他这话似乎有弦外音。漪乔暗道,难道跟去的锦衣卫已将今日之事向他禀告过了? 她撇撇嘴,笑道:“陛下连这都知道?” “瞧瞧,还真被我说着了,乔儿果然不是去借书的,是去勾搭小白脸的。若不然,为何乔儿空手而归不说,回来之后还如此待我?” 漪乔眼睛一眯:“就是去勾搭小白脸了,如何?” “我可是将我的珍藏都拿出来给乔儿使了,乔儿如此,对得住我么,”祐樘抬头朝她扬了扬眉,“那不知乔儿这回出去勾搭了几个?” 漪乔掰了掰手指:“一二三四五……这我哪数的清,毕竟书院里多的是年轻俊才嘛。” 祐樘缓缓一笑:“那乔儿还回来作甚?” “当然是因为……没勾搭上啊,”漪乔故意夸张地叹口气,“人家一听说我已经成亲了,就不理会了。新欢没勾搭上,我只得乖乖回来寻陛下了。” “合着我还碍着乔儿另寻新欢了?” “当然……”漪乔一转眼间瞧见他此刻的神态,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毛,当下一个激灵,话锋立转,“不是啊!他们哪比得上陛下。” “听乔儿方才那话意,我是旧爱?” 她讪笑道:“不是不是……一直爱,一直爱。” 漪乔见他忙完了手头之事,紧走几步上前抱住他,笑得眉眼弯弯:“小半日见不到你我便已甚为想念了,嗯……你想我了嘛?” 祐樘揽着她,垂眸笑道:“何止想念,简直思之欲狂、” 漪乔立即眉开眼笑,低头伏在他胸前窃笑连连。 他温柔地抚了抚她背后的青丝,轻轻一笑:“毕竟我觉着,乔儿添茶倒水做得甚好。” 漪乔脸上的笑容僵住,正要抬头怒瞪他,却被他按住了动作:“乔儿,你近来多留点心,从尚仪局提拔一位尚仪上来。” 漪乔一愣,随即恍然道:“沈琼莲要出宫?” “嗯,她今日来找我,我都和她说清楚了。我一早便说了,她定会选择归乡的。” 漪乔忽然瞪大眼:“她向你表白呃不是……表明心迹了?” “算是,”祐樘含笑刮了刮她的鼻尖,“人家可比你含蓄多了。” 漪乔吐了吐舌头,道:“也不晓得沈姑娘这心碎的有没有我当初多。” “我当初有那么可怕?”祐樘失笑道。 漪乔做泫然欲泣状:“好可怕,当时心都碎成饺子馅儿了……” “乔儿当初可没这么柔弱。当时抬手一个巴掌扇过来的是谁?” “又没有打上……哎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漪乔干笑一声,“我先就寝去了,陛下批完奏章也早些歇息。” 祐樘忽然叹道:“我在此坐了两个时辰了,早批得七七八八了,方才静坐了许久。” 漪乔面上的笑渐渐敛起,担忧道:“出了何事么?” “哈密又陷落了。” 漪乔惊道:“不是……不是收回来了么?” “当初刘吉出的闭关绝贡的主意是奏效了,两年前吐鲁番苏丹阿麻黑被逼无奈归还了哈密。可新立的忠顺王陕巴对朝廷顺服,却在哈密境内飞扬跋扈,还越境挑衅吐鲁番,阿麻黑那个老滑头一直不甘心,岂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当下集结重兵突袭哈密,猝不及防下,哈密竟一夜沦陷,阿麻黑疯狂屠戮报复。” “那他这回不怕朝廷闭关绝贡断了他的活路?” “这回还真不怕,因为,”祐樘勾起一抹轻笑,“吐鲁番勾结上了鞑靼。” 漪乔不禁笑道:“鞑靼?巴图蒙克?我可记得清楚,今年大正月里鞑靼还来边境抢,如今竟又和吐鲁番勾结,巴图蒙克也真是忙。” “我看他没一刻闲下来的。五年前他陈兵大同那次,实则没有真正打起来。那回吃了亏之后他一直窝着,这几年都是小打小闹,无非是在挑时机下手,来一场硬仗。此番勾结吐鲁番既能从中得些好处,又能一探我大明军力虚实,一举双得。” “确实如此。”漪乔思忖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却又抿唇作罢。 “乔儿想问我如何应对这棘手之事?” 漪乔点点头,笑得有些尴尬。 太-祖皇帝定下的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她可没敢忘,平日里祐樘和她说起政事她都会变得敏感。 祐樘将她拉至身前,和声道:“乔儿不必如此,我又不是不知乔儿的为人。只是这应对之策总脱不了用兵与否的考量。虽则大明如今已不是五六年前的大明,但毕竟打仗也是劳民伤财的事,朝堂上怕是少不了一番扯皮。” “你方才就是在想哈密之事?” “不全是。近来各处水旱相仍,天灾不断。我自认登基以来尚算尽心尽力地担着这社稷重任,可天灾始终是一大重压,国库每年都有不少银子花在赈灾上,百姓也跟着受苦。我方才在想,上天有时似是有意要与人作对,天不遂人愿,大致谓此。然而却又有言道人定胜天,”祐樘忽然拥她入怀,眸光微敛,“乔儿说,人能胜天么?” 漪乔回抱住他,语气坚定地轻声道:“自然可以。还有句话叫,事在人为。” 有些事,总是要尽力去做才有希望。 弘治六年闰五月伊始,暑气渐袭。 漪乔发觉自己近来似乎格外嗜睡,每日总感觉睡不醒,清晨请安都起得十分艰难。原本她都是要等着祐樘回了寝殿才能安心睡下,如今却是完全撑不住。 她原以为是天气逐渐炎热起来的缘故,并未在意。可当她发觉其他生理上的异常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或许是早孕反应。 难道又有喜了? 思及此,她心中便是一阵抑制不住的雀跃。 为了印证猜测,她宣了太医院的两名御医来诊脉,结果确是喜脉无疑。 漪乔自是喜不自禁。她想起他去年那句“今年太忙,明年再生”,忍不住轻笑出声。 “乔儿乐什么呢?”祐樘进了偏殿后,便收起了因外廷繁事堆起的不豫之色,见眼前人独自倚在榻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由上前问道。 他刚坐在她身旁便被她一把抱住,继而便听她带着无尽笑意的声音响在耳畔:“祐樘,我们又有孩子了。” 祐樘微微一愣,随即惊喜道:“真的?!实在太好了……怪不得方才我瞧见两名医官从殿内退出来,我还道是乔儿身子不适……” “我骗你做什么,”漪乔嗔怒地瞪他一眼,“我近来嗜睡得很,原本没放在心上,可后来我发现葵水迟迟不来……就疑心是有了,这才宣太医来瞧瞧……太医说确为喜脉,且已有孕一月有余。” 祐樘面上满是掩藏不住的欣喜,会心笑道:“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待会儿告诉皇祖母去,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看来,长哥儿马上就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对了,乔儿想吃什么?我命人去做。乔儿给我做宵夜那小膳房日后便专供……乔儿,乔儿?” 祐樘正唇畔带笑地说着话,忽然发觉漪乔逐渐安静下来,面色沉凝。 他面上的笑容慢慢敛起,瞧着妻子的神情,眸光中微露不解,执起她的手关切地问道:“乔儿可是哪里不适?” ☆、第一百五八章 爹爹怕母后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第一百五九章 皇后知道么 如今是弘治七年,还有十一年…… 漪乔默默想着心事,披着一件水貂皮大氅,在宫后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绛雪轩。 绛雪轩还如当年那样,没有华丽的金线朱丹,清一色的斑竹纹油漆彩绘,令整个轩室仿若掩映于翠玉竹林之中一般,不加任何油饰的金丝楠木门框窗棂更显出古朴的本色,在一众精致奢华的殿宇亭榭中尤显素雅清幽。 漪乔望着面前的三间抱厦,忆及往事,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她对这里保有极为深刻的印象。 七年前,她初入宫廷,第一次来宫后苑瞧新鲜。走着走着便听到琤琤琴音如丝如缕地飘过来,循声前来就瞧见了正端坐着于抱厦前凝神抚琴的他。 他当时面对着安乐堂的方向,她至今犹记他那时的神情动作。纵然后来万亦柔的忽然出现给她带来了些不快,也为他们之后的那次决裂埋下了隐患,但她如今脑海中闪现出当时的场景,依旧忍不住微笑。 那个时候他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们刚大婚不久,她怀着极端复杂的心情步入宫廷,以妻子的名义与他朝夕相伴。漪乔回想起当初的种种,不禁低笑出声。 其实她自从亲迎那日随他一同入了紫禁城那一刻起,心里便已经开始撇掉当初盘算的远走高飞的念头了吧? 她一开始便知道这是一场交易,却又在无意间逐渐淡化这样的意识。只是这似乎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太优秀又对她太好,且不论那好是本身性子使然还是出于喜欢,她从初见时便对他心生好感,当时心里虽也是绷着一根弦却终归是揣着满满的少女心性,不栽进去才怪。 她当初一定是中了邪了……明知道他心思深沉,没搞清楚状况也忽略掉了他皇太子的身份就任自己的感情疯长,现在想来真是不知死活啊!明明平时做事还挺谨慎的…… 漪乔默默低头扶额,心里暗道还好他也一起栽了……还好她眼光足够好,有幸成为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宠后……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正胡思乱想间,忽见一直领着一班宫人远远跟着的尔岚走上前来,禀告说陛下让她即刻回乾清宫。 她心中诧异,但他只传了这么一句话,她也只得先将自己的疑惑压下去。 漪乔一入东暖阁,便见祐樘一身常服,正抱着儿子俯身和摇车里刚足一月的小女儿笑语着什么。 第257节 她突然有些恍惚,从成化二十三年到如今的弘治七年,真的已经过去了七个年头。 那么他们还有几个七年呢? “母后!”朱厚照在自家爹爹直起身后一抬头便看到了正静静注视着他们的人,抢先喊出了口。 漪乔应了一声,继而对上祐樘的视线,冲他扬唇一笑。满屋的宫人内侍见她进来便赶忙跪下行礼,她摆手令众人平身,一路款步上前朝祐樘福身一礼,笑道:“不知陛下急宣所为何事?” “自然是叫乔儿回来一同用晚膳的。” 漪乔一愣:“就这个?” 祐樘放下儿子,嘴角勾笑:“不然呢?我听宫人说乔儿去宫后苑散心,可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回,便差人去传话儿了。” 漪乔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怔愣道:“可……眼下才申时二刻啊……” “我今日事少难得空闲,早些用膳不好?” “好好,”漪乔点头附和,故意笑得谄媚,“陛下说好便好。” 祐樘瞧着她那样子不由微微挑眉,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漪乔低头掖了掖摇车里小不点的小锦被,一起身便调转方向,抬手点上儿子的小鼻头:“今日教的课业都学会了没?” 朱厚照重重点头:“嗯嗯!” “字也练完了?” 朱厚照再次点头,乖巧道:“就是练好了才来看妹妹的。” “真的?” 朱厚照有些委屈,声音愈加软糯:“儿子没有骗母后……母后不信可以问爹爹……”说着,抬头望过去。 祐樘颔首,微微一笑道:“长哥儿确实做完了今日的课业才来看荣荣的,我都亲自查过了。” 漪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又朝儿子勾唇一笑:“马上就开春了,每日五十字可要加到一百字咯。” 朱厚照鼓了鼓腮帮子,低头小声应道:“知道了……” 明朝皇子每日都要练字,春夏秋三季每日一百字,冬季由于天寒所以人性化地将字数减半。朱厚照眼下已经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虽然没有正式出阁讲学,但这之前的礼仪和文字教授也是不能落下的。 兴许是遗传到了他父皇的优良基因,朱厚照小小年纪便颖慧异常,无论是背诵还是识记从来都不费功夫,教上两三遍他便能牢牢记住。此外,他虽然人小却十分谦逊知礼,负责教授的几位侍书俱对太子赞不绝口。 漪乔总认为历史上的明武宗幼时应当很是顽劣,于是特别注意对这孩子的规导,却不曾想原来他这样乖巧。除却平日里活泼好动了些,这孩子还是十分听话懂事的。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很好!一切都在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再接再厉!漪乔暗暗松口气,却也不敢放松,毕竟这只是开始,等他出阁讲学之后才更要倍加注意…… 祐樘瞧着她脸上的神色变换,嘴角微勾,转首对儿子笑道:“你母后又在算计你了。” “啊?”朱厚照眨眨眼,墨玉一般的眼眸流露出一丝好奇探究的意味,歪着脑袋打量自己母后。 漪乔撇嘴偷瞄了祐樘一眼,继而轻敲了敲儿子的脑门笑道:“母后这哪能叫算计,母后道行浅着呢。要说算计啊,你爹爹才是个中高手。母后着了好几次道了,没准儿如今还在你爹爹挖的坑里呆着呢。” 祐樘但笑不语,眼眸幽深。 漪乔又和爷儿俩一起逗了一会儿小女儿,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笑闹片刻才去用膳。 晚膳后,漪乔早早沐浴盥洗了一番,便回了东暖阁。 她如今已经出了月子,再过一阵子天气就转暖了,该和他提一提去百泉书院的事了。上回说要安胎,这回月子都坐完了,应该不会再拦着她了吧? 漪乔正半躺在软榻上琢磨着自己的计划,忽闻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她愣了愣,随即一股溜爬起来,起身迎驾。 “陛下政事处理完了?”她暗道今日似乎早了点,然而话出口才发觉自己忘记行礼了,正要补上却被他扶了起来。她微笑一下,接过他手里的掐丝珐琅手炉放在一旁。 “嗯。”祐樘笑望她一眼,将外披的紫貂毛披风解下随手递给伺候在旁的李广,朝他使了个眼色。李广会意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漪乔朝着李广的背影望了一眼,一边轻轻帮他取下头上的翼善冠一边疑惑道:“那是新调来的?看着眼生。” 祐樘配合她的动作微微低头,瞧见她那娴熟又自然的样子,目光含笑:“昨日刚调来的,他原本是内官监太监,如今兼任御前牌子,今日便是他当值。” “哦,原来如此。”漪乔思忖着点点头,心里想着这小太监看起来确实挺伶俐的,只是御前从不缺伺候的人,御前牌子又是皇帝近侍,地位仅次于近乎内臣勋贵的乾清宫管事牌子和打卯牌子,他一调来乾清宫就得了这样的位子,想来将来是要被重用的。 不过这些念头她也只是在心里转一转,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漪乔一手一只地拉住他的手捧着握了握,感觉温温热热的,这才满意一笑。 祐樘笑道:“这回可是仔细抱着袖炉暖过的,不似上回冷冰冰的吧?上回不过因为手凉便教乔儿好一通紧张。不过再过阵子天气就转暖了,穿戴住行都能松泛些。” “那也要注意些,还要冷一阵子呢,”漪乔颇为认真地看着他,“陛下上回从外面回来时那手冷得跟冰块似的,我握着都吓一跳。陛下的身子不是陛下一人的,陛下龙体康健,才是苍生黎民之福,陛下定要多加保重才是。” 那次握着他冷冰冰的双手,她内心里忽然升腾起一丝害怕——若是将来她手里的这双手彻底没了温度和生机,真正变得冰冷僵硬,她要如何?思及此,她当时的脸色都变了。 祐樘眸光微闪,拍了拍她愈加严肃的小脸,揶揄笑道:“乔儿若是再粘一撇胡子,便像足了前朝那些臣子了。” 漪乔瘪瘪嘴,正要说什么,忽见方才出去的李广领着两名长随折了回来。 李广手里捧着一件物什趋步至帝后面前躬了躬身,听陛下吩咐将东西放到书案上,赶忙垂首应是。他刚将东西放好,又听陛下命他和众人都退下,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就诺诺低头,领着一班内侍退出去。后退到门口时,他偷偷拿余光瞟了一眼,又想起方才所见,心里暗道皇后娘娘果然深得帝心,日后可得小心伺候着,不要得罪了皇后。 漪乔被祐樘拥在怀里调侃了几句,轻哼一声挣脱他,走到书案前仔细端详方才呈上来的东西,发现竟是一把瑶琴。 祐樘微微一笑,也走上前去。 他小心地取下琴套,将瑶琴翻转过来,指着底部龙池上方的两个篆书小字道:“看,这琴名曰‘霹雳’。”接着他又将琴身上的断纹指给她看:“古琴以断纹为证,不历数百年不断。此琴遍布龟背断又杂以牛毛断和梅花断,漆色也温润雅致,形制古朴大方,着实难得。”他说着抬手拨了几下弦,笑道:“乔儿听,音色苍松透润,清越澄澈,散音、泛音、按音的演奏都能发挥得酣畅淋漓……” 漪乔随着他的指示一一看去,不由在心里啧啧暗叹这把瑶琴确实漂亮得紧,现在都是上百年的古董了,这要是拿回去…… “看式样,这琴是……伏羲式?”漪乔拉回跑偏的思绪,打量一番道。 祐樘点头笑道:“嗯,看来我教的那些乔儿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那是自然,陛下的话我都牢记着,”漪乔朝他得意一笑,随即眼睛一眯,“陛下打算把霹雳送给我?” 祐樘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低笑道:“乔儿喜欢是再好不过的,原本便是买来给乔儿做生辰礼的。” 漪乔一愣:“生辰?” 二月二十九是这具身体的生辰,她的生日虽然不在这一天,但也错不了多久,于是干脆挪到了这一日。眼下确实快到了,他不提她都险些给忘了。 漪乔望了望书案上静卧的古琴,心里一片甜蜜,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末了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你方才说……买来?从哪里买?” 祐樘揽着她的腰,笑吟吟地道:“李广进献的。我给了那古琴主人些赏赐,总不能白拿人家宝贝。” 漪乔的目光又在那古琴上打了个转:“给了多少钱?” “一千两……” 漪乔瞬间瞪大了眼睛,正要说话却又听他一个大喘气后继续道:“黄金。” 他见她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一张小脸僵了似的,不由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回魂了丫头。” 漪乔回神之后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惊叹道:“果然是地主阶级的头子啊……” 虽然在古代当了好几年的皇后,但她基本一直生活在紫禁城里,珠玉宝石珍奇古玩确实触目皆是不假,但却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概念,如今听着了数字再在心里估摸成□□,就有些不淡定了。 不过他是皇帝,这点钱其实也不算什么……宫里上元节的鳌山,据说一座搭设下来花费千金不止…… “乔儿方才说什么?” 漪乔抱着他仰头笑道:“我……是想到了四年前,陛下问我知道为何只娶了我一个么?然后我激动地以为陛下要表白了,结果……居然说是为了省钱,然后陛下就拿出小算盘开始和我哭穷!哼……” “乔儿怎的一直惦记着这档子事,就那么想听?”祐樘失笑道。 漪乔眼前一亮:“是啊是啊!好久没听到了,拿那个做礼物我也愿意!” “听什么?” “明知故问,”漪乔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当然是那三个字。” “三个字?”祐樘浅笑一下,“我眼下确实有三个字想对乔儿说。” 漪乔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一脸兴味:“什么什么?” “就寝吧。” 漪乔脸色一黑,嘴角微抽,抓狂之下想一把推开他,但转念一想又作罢,面上换上甜甜的笑,亲昵地抱住他的腰:“好啊!不过……我想和陛下商量一件事……” “去百泉书院?” “陛下英明!” 他沉吟片刻,似乎有些为难:“这个……” 漪乔瞄着他的神色,笑容越发温柔甜蜜善解人意:“我给陛下宽衣。” 祐樘眸底化开一缕意味不明的笑意,点头“嗯”了一声,伸平双臂看向她。 漪乔暗暗磨牙。 他向来便不喜欢她往宫外跑,上回她从书院回来后,他虽然面上和她调侃说笑,但想来他心中是存着不悦的,结果当天晚上折腾了她大半夜,她骨头都要散架了。后来借着她怀孕说要安胎坚决不允她出宫之请,原本她闹不明白原因,后来想想或许是他本身便不想她出宫。只是这次嘛……漪乔暗暗握拳,看你这回拿什么理由回绝我! 祐樘瞧着她那神情,心知她一定在腹诽他,嘴角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为他解开玉带时动作细致又专注,将之除下时微微倾身,那动作类似于一个若即若离的拥抱。解扣时又站直身体引颈向上,仿若她平日里突然凑上来亲吻他的架势。她面上挂着温柔甜美的笑,却又总在她以为他察觉不到的角度偷偷横他一眼。她的一举一动都贴心周至,他微一垂眸便能瞧见她玉白的纤美柔荑灵巧翻飞。她前后左右的移步间,带动身上清新淡雅的暗香也时远时近,透着沐浴后特有的诱惑意味逸散在他鼻端,一股燥热感迅速滋生蔓延。 她原本便姿容无双,几年的宫廷生活非但没有令其减色半分,反而越发显出华美明艳的气韵来,愈加让人移不开眼目。一双会说话的清眸里蕴含的灵气也一如当初,顾盼之间神采沛然,令人观之仿觉有清洌的碧波淌过心头。 “夫何美女之娴妖,红颜晔而流光。”容貌仪态气韵,无一不出挑。兼之骨子里的性灵慧黠,又使得她尤显绝殊离俗。 她一直以为当年遴选东宫妃时他帮了大忙她才能被选上,其实并非如此。他当初确实一路都安排了人手确保万无一失,但实则主要靠的还是她自己,他没有出手太多。 她动作间时不时地显露出纤秾有致的身姿,配上她柔美的笑靥和亲昵的姿态,倒很有几分勾-引之意。 祐樘心神微微震荡,气息不由自主地加快,眸光又幽深一分。 “好了,剩件里衣差不多了,”漪乔呼出一口气,又视线下移,踟蹰着看向他,“那个,还有靴子……陛下坐下?” “不急,”他一把将她捞到怀里,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我得先还回去。” “啊?”漪乔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帮她宽衣。 思及目的未达,她一把按住他的动作,干笑一声:“去书院的事……陛下还没答应呢。” “我说过要答应?” 漪乔闻言即刻破功,忍不住一眼瞪过去:“你……你答应会怎样!我又不是出去会情人。” 他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将她紧紧按入怀中,在她细嫩白皙的脖颈上轻咬一口。漪乔浑身颤栗一下,正欲张口便觉他灼热的气息温柔吹拂在耳畔:“如今天寒依旧,一月之后再说。” 漪乔原本也是想等到天气转暖再去的,于是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异议。然而她思忖的这么一小会儿工夫里,他的双手和嘴唇一直没闲着,一边宽衣一边细细亲吻她的颈窝和美人骨。他的手法可比她的要迅捷利落得多,等她回过神来,和他紧密相贴的肌肤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逐渐飙升的体温和早已起了明显变化的某处。 因着她怀孕和坐月子,他确实忍了太久。漪乔抿唇偷笑,暗道原来他也有这样迫切的时候。她忽然有些明白他今晚为何传膳那么早了。 她此刻已经被他抱到了床上,正下意识地勾着他的脖子,忘情地回应他炽热的深吻,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往后撤了撤,费力地挣脱他暴风骤雨一般的索取,按住他四处游移的手,喘着气道:“等、等一下……我今日在宫后苑散步的时候,无意间……走到了绛雪轩,然后想到了……想到了一个问题。” 祐樘眼眸暗沉得似要吞噬人心,深深地望她一眼:“乔儿定是故意的。” 第258节 漪乔随手捞起床上一个银薰球横在两人之间,挡住他又一次欺身上前的动作,不怀好意地笑望向他:“陛下要这么想也可以……不过我也确实想问一句,陛下有没有觉得,嗯……我当初傻乎乎的?” 祐樘眸光闪动,忽而微微挑眉,低低一笑:“乔儿才发觉?” 漪乔噎了噎,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所以你是看我人傻好骗故意诱拐我对不对?” 她眼眸里满是如水的缱绻蜜意,虽然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但这一眼瞪过来实在是没有半分威慑力,反倒像是撒娇。 祐樘嘴角轻勾,轻巧地夺过她手里暗香盈盈的银薰球,随意地往身后一抛,低头在她娇嫩的嘴唇上暧昧厮磨,唇畔浸笑,低缓吐息:“不傻我还不拐呢。” 漪乔一愣。他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却隐隐觉得暗含着好几层意思。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她就在一阵天旋地转里被不容抗拒地压倒在柔软的锦被上,淹没在了汹涌的旖旎情潮里。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出外踏春的好时节。算算日子,在宫里闷了快一年,漪乔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幸好按照计划,她可以有一次变相春游。想一想百泉书院那世外桃源一样的秀美景致和书香浓郁的人文气息,她心里就有些小雀跃。 然而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难测的。 她这次出行请求又被驳回去了。原因很简单——她又怀孕了…… 刚坐完月子,居然又怀上了……这速度简直比一年生一胎还快……漪乔捂了捂脸。 她瞧着他面上止不住的笑意,想起他那晚那句“一月之后再说”,忽然发觉他似乎是话里有话——不会就是等着她再怀吧? 不过不管怎样,她今年又出不去了。虽然她还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她出去。她心里清楚他让她呆在宫里面养胎只是个借口,但想想他或许真的自有自己的道理,便也只能作罢。毕竟他也不能总困着她,她迟早有机会出宫。 她平日里除了打理后宫事务之外,还会不定时抽查儿子的功课、亲自照管女儿,日子过得倒也算是充实。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她内心里的不安随着时日的推移不断增长。 不知道未来的劫难是惶惑恐惧的,但知道了之后倒是有一种死期倒计时的感觉。漪乔暗暗苦笑。 也不知是否因为近来朝政繁多,她发觉祐樘越来越忙。有时到晚膳前才见他回乾清宫,有时倒是按时回来了,可和他们一起用过膳后又接着去忙,到很晚才来就寝。她知道他一向都是个工作狂,所以也没多在意,只在他的饮食起居上更多加小心,嘱咐他一定保重身体。 时入十月,周太皇太后圣寿将近,却忽然身体抱恙,卧床数日不起。漪乔此时已经怀孕八个月,太皇太后一早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安心养胎。但眼下这样的光景,她身为孙媳还是挺着大肚子往清宁宫跑了一趟。然而看望完她才知道,老人家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又想念小儿子了而已,欲借病重之由逼着孙儿准许崇王朱见泽入京。老人家如此这般地和她单独说完,末了一脸阴郁地抓住她的手让她帮着劝劝祐樘,应下这件事。 回到乾清宫,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进退维谷。藩王进京兹事体大,她从不干涉朝政,何况是明知道为难祐樘的事。但太皇太后那一番嘱托她又不能当耳旁风。思量之下,她决定等祐樘回来后和他商量一下对策。 但她一直等他等到晚膳都传上来了还没见他回来,正要差人去打探,忽见李广来传话说陛下晚上在左顺门偏殿用膳,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交代李广规劝陛下保重龙体,赏了他些银子便打发他回去复命了。 她正要吩咐司膳布菜,一转眼就看到尔岚对着李广的背影微微皱眉,不由奇怪道:“尔岚怎么了?” 尔岚惊觉自己的动作落入了皇后眼里,稳了稳心神躬身道:“回娘娘,无事。” 漪乔眸光闪了闪,倒是并未追问。 左顺门偏殿外,李广走到门口正遇上刘健、徐溥几位阁老从里头出来,十分识趣地笑着见了礼,只是这几位耿直的老臣早对他近来的作为心生不满,并不理会他,纷纷鄙夷地睨他一眼,拂袖离开。 李广虽心中极端不满,但也只能强自忍下。说白了他不过是陛下养的一条狗,万不敢和陛下倚重的几位外臣卯上,不然倒霉的必定是他。 他一入殿内,便瞧见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正躬身在和陛下禀告什么。见他进来,陛下抬手示意他上前来,询问道:“话都传到了?” 李广跪下伏地回话道:“回万岁,都传到了。” 陛下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问道:“皇后说什么了么?” “娘娘让万岁爷务必保重龙体,眼下天凉起来,注意御寒。” 李广似乎听到了上头传来一缕若有似无的浅笑,紧接着是一声轻叹,然后便听陛下曼声道:“到外头守着吧,没有朕的吩咐不要进来。” 李广顿首应是,起身退下。 晚膳后,漪乔将尔岚单独留下,盯着她道:“说吧,到底何事。” 尔岚踟蹰片刻,瞧着皇后的架势,斟酌着道:“娘娘,奴婢听闻这李公公有些神通。” 漪乔惊讶地张了张嘴:“什么?” “就是……精通炼丹术制符水这些伎俩。” “你说他会炼丹画符?”漪乔有些哭笑不得。 “奴婢也是听乾清宫的宫人们私底下传的,据说他还认识一些真人方士,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些小公公还去他那里求灵符。” 漪乔即刻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蹙起:“你是说,李广用道术迷惑圣听?” 尔岚面露为难之色,继而叹口气,硬着头皮道:“娘娘细思,李广所受赏识可是过甚了?他原本便是内官监掌印太监,后被调来做御前牌子,前阵子又进了司礼监做了随堂,李广当值时,陛下有事也是差他去办。除开陛下一直礼待的几位老人儿,如今宫里头大小内官见了李广哪个不是毕恭毕敬地看他几分颜色?只是这李广也颇有眼力介儿,对娘娘和千岁爷身边的人从来都是笑脸相迎,规规矩矩的。” 漪乔摇了摇头,好笑道:“陛下不可能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更别说什么符水丹药了。陛下登基之初就遣散了那些佛子真人之流,如今怎会再信这些?李广的升迁或许是因着他确实伶俐会办事吧,不要乱想了。” 她说完便想起祐樘最近的异常,心里莫名一紧:“哦对了,你可听闻陛下近来去了哪里?” 尔岚想了想,答道:“这倒未曾。” 漪乔暗暗舒口气:“这就是了。好了,今日之事莫要传出去,下去吧。” 漪乔望着尔岚趋步退出的身影,面上沉淀出一抹思索之色。 她又枯坐了会儿,见他还不回,便先就寝了。她心里存着事情便睡得很浅,迷蒙中听到窸窸窣窣的轻响,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一转头正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乔儿没睡着?”他微笑一下,细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 “睡着了,又醒了而已,”漪乔抿唇,“如今什么时辰了?” “亥时正,”祐樘失笑望她,“乔儿是不是怨我回晚了?其实我回来有一会儿了,只是又批了一摞奏疏才来就寝的。” 漪乔撇撇嘴道:“陛下近来似乎格外忙,若非我对陛下坚信不疑,都要认为陛下另结新欢了。” “乔儿这是哪里的话,我一颗心可都在乔儿这里,”他垂眸浅笑,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开口,“今日有何不适?” “除了快变成望夫石以外,没别的了。”漪乔嗔怒地瞪他一眼。 祐樘浅浅一笑,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这一胎倒是安生得很,想当初乔儿怀长哥儿那会儿,不是吐得一塌糊涂就是小腿抽筋浮肿。想来这个孩子娴静得很。” “若是男孩儿,估计性子像足了你。可惜这回居然辨不出性别,”漪乔目光微动,拉过他的手贴在脸颊上轻轻蹭了蹭,“祐樘,你近来是不是事情很多?所以才……忙成这样?” 祐樘的眸光凝滞一瞬,手指在她脸颊上温柔流连:“是啊,近来各处天灾不断恐生民变,边关也不太平。” “注意身体。”漪乔沉默半晌,只找到这四个字。 祐樘轻应道:“我晓得。” 他望着妻子的侧脸,目光幽若深潭,眸底似有暗潮涌动。然而暗流翻涌之后最终又归于平静,转为浓得似要化开的温软,缱绻之中甚至隐透眷恋。 漪乔暗笑自己多心了,放下这一茬便和他说起了太皇太后的事,问他打算怎么办。 “我上回去瞧皇祖母时她老人家便和我重提了崇王之事,我也看出了些端倪,”祐樘沉吟片刻,“罢了,我再去试试,好赖是给皇祖母一个交代。” 漪乔支起身子要坐起来,祐樘连忙扶住她,失笑道:“乔儿做什么?” “我想……我想抱抱你。”漪乔直直地望着他。 祐樘不由一笑,将她小心地拉到怀里,松松揽着她,笑道:“转眼都八个月了,快要抱不住了。再过两个月,咱们第三个孩子就要出生了。” “嗯,”漪乔趴在他怀里,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到时候就是一家五口了。嗯……你一个人都抱不过来呢。” “是啊,四个宝贝疙瘩,我当然抱不过来。不过呢,可以大的抱小的。” 漪乔一愣;“四个?” “三个孩子再加上一个乔儿自然是四个,”祐樘低头含笑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们都是我的宝贝。” 漪乔心里一动,心底暖融融一片柔软甜蜜,忍不住伏在他胸口偷笑出声。 她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认真而坚定地缓缓低语道:“祐樘,我爱你……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生我生,你……唔……”她后面的话全被他堵在了绵长的吻里,等他放开她时,她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险些忘记方才说到哪了。 祐樘神色复杂地垂眸望向她,待她不满地看过来时又恢复常色,挑眉道:“我活得好好的,乔儿要咒我不成?” “我……” “好了,”他小心扶她躺下,仔细替她盖好被子,“莫要胡思乱想,嗯?快休息吧。” 漪乔目不转睛地盯视他良久,才点头“嗯”了一声。却又怕他跑了似的,拉过他的手紧紧攥在手里,这才安心地阖上眼睑。 祐樘凝眸望着她,哑然失笑。 事实证明,前朝那帮臣子们的圣贤书绝对不是白读的,连编排借口都是十分有水平的。 两日后,礼部接到圣上旨意说让对崇王入京之事看详以闻。于是,礼部官员们急了——这事要是揽下了得被满朝文武的吐沫星子淹死,绝对要阻止!!然后礼部上下一心编出了三条理由力阻: 一来陛下您前两次都听从廷臣集议没有让崇王来,这次也要多听听大家的劝告才是;二来如今各处灾伤,正是藩王慎守封疆之时,崇王还是安生呆着的好;三来听说太皇太后如今已然康复,若是崇王因驱驰跋涉来京而染疾反为不美。 陛下不悦,仍不死心,复命礼部会官再议。英国公张懋等人这回也都纷纷站出来附和礼部所奏,陛下见众议汹汹,这才罢手。 漪乔听闻了这些事后,忍不住笑笑——这下太皇太后看孙儿尽力了,也该死心了。只是她笑过之后又是一阵沉默。说到底不过是老人家想看看自己二十来年未见的小儿子,却也这样难,这便是生在皇家的悲哀吧。 弘治七年十二月初五,微雪。 冬至已过,腊八将至,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腊八的节货,照例准备跳灶王、击年鼓等驱疫节俗。 细碎的白雪仿若剔透的羊脂玉齑粉,寒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扑面袭来,撞上温热的皮肤便顷刻消融成几不可见的水珠,沾到眼睫上却是经久不化,剔透晶莹的玉屑一般,跟随睫毛微微颤动。 墨意外着一身雪白的貂裘伫立在雪地里,手里捧着个精巧的手炉。裘皮上轻柔光润的丰厚貂绒在冷风中宛如粼粼清波般流动,置于风雪良久,居然只附了几点碎雪末。 八年前的那个冬季,北京城连着干冷两个月总是不见落雪,后来祖母寿宴那天阴沉了大半日,到了黄昏时分便扑簌簌地飘起了鹅毛大雪。似乎是积压了太久,那场雪下得那样恣肆,那样酣畅淋漓。 当年他立在雪地里,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怀揣着那副题着几句《山鬼》的画,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个临别拥抱的余温。 “公子。” 墨意悠远的目光逐渐恢复焦距,并不回头,淡淡地道:“何事?” 御风知道他搅了家主的思绪,但因着家主之前的交代,也只能硬着头皮躬身道:“宫中传出消息,皇后刚刚顺利诞下一位小皇子,皇帝给这第二个皇子赐名朱厚炜。” 几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墨意淡笑道:“皇后还好吧?” “皇后……” 墨意猛地转身盯着他:“说下去。” “皇后顺利产下婴儿后,见是个皇子,吓得脸色惨白,几欲昏厥。皇帝心疼不已,拥着皇后好一番温言宽慰,又一脸阴冷地把太医院那群随时候命的御医全召到了乾清宫给皇后诊脉,听御医们说皇后只是生产之后身子虚加之受了些惊吓,随后又给二皇子查了查,待确定亦是安然无恙后,这才放下心来。” 墨意暗暗松口气,又疑惑道:“惊吓?生下皇子不是好事么?” “属下亦不知。皇帝追问缘由,皇后始终缄默不语。” “小乔这是怎么了,”墨意自语一句,见御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目光一锐,“有话直言。” 御风赶忙低头一礼:“回公子,近来宫中私底下都在传,皇帝愈发崇道,偶尔还会设坛斋醮。去宫中打探的探子说,甚至瞧见过有道童往西苑搬炼丹炉,估摸着是用于烧炼之事。” 墨意蹙眉,不可思议道:“道童?炼丹炉?他要炼丹?真是奇了……皇后知道么?” “皇后那边没动静。” “那便是不知了,”墨意语气笃定,兀自一笑,“若是小乔知晓,非跑去踢了他的丹炉痛骂他一顿不可。” 第259节 他随即又收起笑意,面色微沉:“历代多少君王崩于服食丹药,他怎会忽然想起炼丹了呢?他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乔母子着想。” “公子,那要不要……暗中知会皇后?” 墨意垂眸思忖半晌,幽幽一叹:“皇后刚生产完,又受了刺激,先不要让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她迟早会知道的。况且,他对我打探宫中消息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他知我别无他意,若我此次知会了小乔,引得他夫妻失和,定会惹来他的报复,我倒是不怕他,但到时夹在中间的小乔就难做人了。” “再有就是,”墨意将目光投向远方,“如果这其中另有隐情,就好心办坏事了。” “公子英明。那接下来……” 墨意转眸看过来:“静观其变,有事再禀。” “是。” 过了正旦节之后,冰天雪地的冬季在不知不觉间恍惚而过,弘治八年的春天悄然而至。 若说恍惚,漪乔觉得自己这两三月过得确实有些恍惚。自从生下第二个儿子后,她便总吊着一颗心。不过如今炜炜已经三个月大,各方面都非常健康,除了不似照儿当初那样好动以外,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看着这样的状况,她的心才渐渐放下。 她记忆里,明武宗是没有兄弟的,联系到她对弘治朝知识几乎一无所知,那么如果历史上的明孝宗还有一个嫡子,就只能是早夭了。这一点早在她怀着荣荣的时候便想明白了,所以她当时一看到自己这一胎是个男孩子,几乎吓昏过去。 至于去书院的事,眼下炜炜还太小,她也没了出宫的心思,一切等到炜炜半岁的时候再作计较。 都说三岁看八十,但她看着三个月大的小儿子,却是莫名觉得,这孩子将来长大必定与他爹爹性子一般无二。 漪乔小心地抱着小儿子,看着他安安静静地吮着自己的小爪子,一双漆黑的眼睛正滴溜溜地望着她,不由会心一笑、 “乔儿整日都抱着炜儿,怎么还没看够。” 漪乔闻声抬头,见祐樘在一群宫人的跪拜声中抱着荣荣走进来,步上前去瞧了瞧他身后,疑惑道:“长哥儿呢?” 祐樘挑眉,半真半假道:“长哥儿见他母后只顾着照管他的小皇弟,不高兴了,说晚膳也不和我们一起用了。” 漪乔喷笑一下,继而又慢慢敛起笑,道:“我去瞧瞧长哥儿。”照儿年纪虽小,但起了误会心里有了疙瘩可不好。 祐樘和女儿笑语几句,抬头道:“不必了,等会儿我去找长哥儿,正好我还要查查他的功课。” 漪乔想了想,点了点头。 祐樘从漪乔怀里接过炜炜,漪乔顺势抱住荣荣,听女儿用甜糯的奶声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声“母后”,不禁笑了笑,轻轻碰了碰她的小鼻头。 “炜儿还真是安生得很,我几乎未见他哭闹过。”祐樘望着怀里的小儿子笑道。 “这样沉静的性子真是像足了陛下,”漪乔又想起那个捣蛋鬼,叹笑一声,“兄弟俩性子差得好多。” “龙生九子,九种各别。”祐樘话落便“咦”了一声,漪乔心头微紧正要询问,便听他思索着道:“人都言龙生九子各有所好,那都是哪九子?似乎说法甚多。嗯,回头问问李先生。” 漪乔愣了愣,喷笑道:“陛下好认真。那陛下问明白了记得知会我一声,我也长长见识。” 祐樘微笑道:“这是自然。” 他又在东暖阁坐了会儿,便差人将太子叫到了昭仁殿的偏殿。 朱厚照到后,似模似样地跟自己皇爹爹行了礼,见爹爹问起自己今日的课业,便将今日所学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其间,爹爹又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他想都不用想便能轻轻松松对答如流。同往常一样,爹爹笑着夸奖他几句,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继而便话锋一转,说到了炜炜。 “你对你母后不满?嗯?” 朱厚照低下头,老实答道:“没有……就是觉得母后照看弟弟的时候多,没有以前那么疼我了,我有点不高兴……” 祐樘轻叹一声,摸摸儿子的头:“你母后照看炜儿时候多是因为炜儿还小,你像炜儿那么大的时候,你母后也是那样照管你的。你母后还像以前一样疼爱你。或许有些时候你会认为她对你尤其严苛,正是因着你是储君,她希望你变得更好更出色才会如此,她对你的疼爱丝毫不逊于荣荣和炜炜。方才她听说你心里不高兴,还想亲自过来跟你解释。” 朱厚照扬起小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的郁闷一扫而光,咧着小嘴笑了笑。 祐樘微笑颔首,旋即又敛容道:“你跟荣荣和炜炜是一母同胞,真正的血脉至亲,你又是兄长,要懂得兄友弟恭、爱护弟妹,知道么?嗯?” 朱厚照似乎感受到了爹爹话里透着的郑重,也一脸认真地点头:“知道了爹爹,我学过孔融让梨和王泰让枣的典故,我和荣荣、炜炜都是最亲的人,爹爹放心,我一定护好弟妹!呃,刚才是我小心眼了,我不该那样的……我去看看弟弟,再去和母后认个错,好不好?”朱厚照抿抿嘴,睁着一双干净纯澈的黑眸看着自家爹爹,态度诚恳。 “乖,”祐樘拍了拍他的小脸,微笑望他,“原本礼部奏请让你今年便行冠礼的,但爹爹和母后觉着你年纪尚幼,遂推迟到明年。冠礼之后你便算是成人了,用你母后的话说,就是成为真正的男子汉了,要有担当。” “儿子知道了。”朱厚照咀嚼着这几句话,应话的声音稚嫩软糯,却是满脸的认真。 “走吧,该用晚膳了,别让你母后久等。”祐樘知道他实则并不是很理解这些话背后的含义,但这并不打紧,他会循循善诱,将之慢慢灌输给他,让他成为出色的皇位继任者。 希望,上天留给他的时日足够他教好这个孩子。 转入七月,连续数日的酷暑之下,经筵和日讲依例暂免。漪乔担心祐樘会中暑,近来都在他上午朝时差人送一份冰镇莲子汤过去。乾清宫里,珍贵的冰块流水一样大批大批地往冰箱里塞。虽然古代这所谓冰箱不能和现代的比,但好歹对降温有些助益。 祐樘最近好像又恢复了去年那样的繁忙。日讲暂免,按说该多出不少工夫才是。她忖着兴许是最近朝政繁多所致,一阵一阵的也正常,于是并未多想。有次她见他又晚归,随口问他是不是往别处拐了,他当时也状似随意地回答说去了一趟西苑。西苑原本便有很多避暑的去处,漪乔有时也会带着孩子们去西苑避暑,是以,她只笑着打趣他今年似乎格外怕热,根本没往心里去。 只是她有几次瞧着尔岚神色有些怪异,联想起上回她和她说的事,心中不免犯嘀咕,逼问得狠了,忽见尔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尔岚是跟随她多年的老人儿,情分是旁人比不得的,极少在私下里给她行此大礼。 漪乔微沉着脸瞧着她:“到底出了何事?” “奴婢不敢,奴婢……” “说!” 尔岚撑着地面的双臂微微颤抖,垂头咬唇良久,一字一字地道:“娘娘待奴婢不薄,奴婢说了也无妨。如今……” “停,”漪乔抬手打断她的话,“陛下给你们封了口?” “回娘娘,陛下未曾说起,是李广跟几个管事和大宫婢们知会过,让奴婢们通传下去。” “李广?又是他,”漪乔眉头蹙起,“知会什么?” “不让奴婢们在娘娘面前多嘴。” 漪乔看着尔岚额头上已经见了冷汗,然而脸上却是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猜测她方才应当是要说她今日若是说了,这条命就没了。 “你今日什么都没说,本宫什么都不知道。陛下若是问起,本宫自有说辞,”漪乔顿了一下,“其实纵然陛下查到,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陛下就是晓得你是个得用又忠心的旧人,当初遣走绿绮之后才会将你又调回本宫身边。无论如何,看在本宫面上,陛下不会动你的。” 尔岚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又听闻皇后一番话,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伏地叩了个头道:“多谢娘娘。其实奴婢知晓的也并不多……娘娘可还记得陛下昨日在西苑请道士做法事?” “记得,昨日是中元节,原本便应当在西苑做法事。只是本宫对这些没兴趣,只和陛下一起放了河灯。” 道教管七月十五叫中元节,明宫之中崇信道教者颇多,按照一贯的习俗,是要在西苑做法事放河灯的。 “那并非陛下近来第一次召道士做法,据闻陛下一月之间便在西苑斋醮三四次。” 漪乔暗暗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那又如何呢?兴许是哪里又闹灾了陛下要禳灾祈福呢?反正这种事以往也经常有。” “可……可如今宫里宫外都盛传,李广以修炼服食之说荧惑圣心……” “修炼?服食?” “是的娘娘。” 漪乔只觉得荒谬无比,好笑道:“修炼什么?长生术?服食什么?金丹?” “还有符水。” 漪乔讥讽一笑,忽然站起身来:“胡说!本宫一个字都不信!要信上回便信了。陛下断然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来!不要被那些嚼舌根的骗了,交代你们不要多言定是李广那厮自己的主意,是你们会错了意!” 尔岚嗫嚅一下,也找不出有力的话辩驳。 漪乔稳了稳心神,也发觉了自己话里自欺欺人的痕迹。沉默许久,她闭了闭眼,问道:“陛下眼下在西苑?” “奴婢也不清楚。” “着人去问。” “是,娘娘。” 少顷,尔岚回来复命道:“娘娘,陛下如今确实在西苑,只是不知圣驾在哪个殿。” 漪乔面色微微一沉:“摆驾西苑。” 尔岚讶然道:“娘娘,眼下已经快戌时了……” “本宫只是晚膳后一时起意想去西苑看看晚景,顺道去陛下那里请一道圣旨,有何不可?”漪乔挑眉道。 尔岚知道今日是拦不住皇后的,心里叹息一声,朝皇后一礼后便出去吩咐备驾。 日入时分的西苑被镀上一层熔金的光,别有一番宁和清雅的美。只是那一座座水榭楼台在此刻的漪乔眼里,与虚空无异。 事实上,她直至此刻都不相信他真的会沉湎于什么修炼服食。她知道古代很多帝王都迷信此道,包括她的公公——先帝宪宗皇帝也是如此,他最后的驾崩就和长期服食丹药关联甚深。 但是,祐樘却一定不在这些帝王之列。他虽在古代正统教育下长大,但却丝毫不迂腐,一早就看到了他父皇的荒唐,登基之初就发配了那群上蹿下跳的佛子方士。她从未将他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联系在一起,她深信他和其他帝王是不同的。 但是,眼下……漪乔双手攥在一起。 不,还是不可能。 漪乔摇摇头,告诉自己一定是那群人胡说八道,风言风语不能信。何况她曾经问过他,他也说是因为朝政繁多才这样忙碌。 嗯,等会儿和他商量一下出宫的事,然后与他一起回乾清宫。 漪乔命内侍停轿,差尔岚去询问圣驾所在,在原地等候消息。她心里正乱哄哄的时候,便听尔岚在凤轿外唤了她一声,她忙收敛心神,掀起帘子示意尔岚说下去。 “奴婢方才差人打探了,陛下如今在广寒殿。” 这么容易就打听到了? “娘娘,您还要去寻陛下么?”尔岚瞧着她的脸色变化,小心询问道。 漪乔思忖一下,道:“去吧,天色不早了,正可和陛下一同回宫。”她话音未落便吩咐速往广寒殿。 北海南端矗立着一座小岛,与陆地有一段狭长的通路连接,名曰琼华岛,广寒殿便坐落于这座岛上。由于位处山顶,暑气侵袭不到,广寒殿可谓名副其实的避暑佳地。 整个广寒殿栋宇宏伟,檐楹翚飞,仿若髙踞层霄之上一般。殿内清虚,寒气逼人,旷荡潇爽,与人境隔异,倒是不负这殿名,颇有月中广寒之神貌。 暮色里,李广远远地瞧见一队人迤逦而来,待到走近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皇后的鸾驾,顿时惊得目眦欲裂,转身就要去禀告万岁爷。但又想起万岁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搅,他不敢贸然进去,一时间急得直跳脚。正在犹豫之际,他看到一名内侍匆匆跑来,笑说娘娘有令,不用通传了。李广眼睁睁看着皇后下了凤娇,在几个宫人的簇拥下疾步而来。 空气里飘着缕缕烟火味,被山风一吹便了无痕迹。然而愈是靠近广寒殿,那味道便愈是明显。 或许是因为山顶寒气大,眼下又是傍晚,漪乔走着走着居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寒。她走到近前,看到几名内侍神色惊慌,欲上来阻拦,但瞧见她此刻的神色又都畏缩不前,纷纷哆嗦着跪了下来。 广寒殿外杵着这么多人,此刻却是出奇得安静,只能听到晚风从耳旁呼呼刮过。 漪乔一步步越过众人,木着脸来到殿门外,浑身僵硬,忽然很想掉头就走。 她的手几起几落,最后一咬牙用力推开了紧闭的殿门。 宽敞的大殿内,淡白的烟气盘旋缭绕。一鼎银质丹炉上插宝剑古镜,底下燃着明火,旁边一个小道童正卖力扇火,听到响动,抬头愣住。 漪乔并不看他,只盯着那八卦炉瞧了好一会儿,继而将视线移到正中那个静坐在蒲团上的人,目光凝固。 蒲团后是一扇黑檀木折屏,屏扇上典丽的烟雨山水更衬出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清绝飘渺。隔着一层淡淡的烟气,背光而处的他面上的神情教人看不分明。 她嗅着鼻端的烟火味,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诸般种种,霎时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沸腾得她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 漪乔暗自攥紧拳头,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走入殿内。 ☆、第一百六十章 老虎与病猫 第260节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了的视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六一章 是劫躲不过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六二章 你不要乱来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六三章 也许有也许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章 公子名唐寅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六五章 一群小白脸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六六章 卷 土又重来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性事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六七章 身入狼穴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性事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六八章 小乔的计划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性事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六九章 新农夫与蛇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七十章 拼命挖墙脚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七一章 此刻秀恩爱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七二章 有苦说不出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七三章 美人与山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七四章 乐极易生悲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他安置进了屋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七五章 与死神赛跑 寂寂人定时,西苑延和殿内却是灯火通明。 祐樘立于殿外回廊上,大半个身子都隐没在暗影里。他抬头看了一眼空中满月,眼里划过一丝迷惘,随即眸光一动,眸底涌起一股暗潮一般的难言情绪。 身后的殿门缓缓打开,他蓦地回身紧走几步,沉容道:“如何?” 太医院院使施钦领着一班御医低了低头,继而屈膝跪地,硬着头皮道:“陛下,小公主得的……确是痘疮无疑。” 祐樘闻言微怔,突然面色冷沉道:“确定不会瞧错么?” 施钦头上冷汗涔涔,叩头道:“回陛下,臣等方才查看再三,确乃痘疮症候。这痘疮……不与旁病类,若非万分笃定,微臣不敢如此回话。” 祐樘沉默了一下,望了一眼旁侧的介福殿,回头沉声问道:“有几成把握医好?照实说。” “臣……臣不敢估量。小公主年纪尚幼,这痘疮又是恶疾,”施钦猛地以头抢地,“但臣哪怕搭上臣这条命,也会全力医治小公主,以谢皇恩!” 施钦话音刚落,身后伏地跪着的众位太医也纷纷叩首附声道:“臣等愿拼死救治小公主,以谢皇恩!” 第261节 祐樘面容沉肃,突然听到旁侧殿门开启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虚浮的脚步声渐近。 他第一次有点不敢回头去看一个人。 “荣荣到底得了什么病?”漪乔走至他身畔,虚声问道。她一双眼眸紧盯着他,连行礼都忽略了。 祐樘望着延和殿内的灯火,默了默才道:“是痘疮,太医方才已经确诊了。” 漪乔木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迷茫道:“痘疮是什么?” 祐樘略感奇怪:“乔儿不知道痘疮?”他如今没心思多言,示意施钦解释一番。 施钦忙忙应下,朝皇后叩了个头道:“痘疮又名痘疹,病者面部和身上广出斑疹,继而会依序演变为丘疹、痘疹、脓疱疹,且伴有寒战、高热、头痛、乏力等症状,甚至出现惊厥、昏迷,更有甚者,还会伴随伤寒、温病类病症。痘疮乃烈性恶疾,来势凶猛,极易传染……” 漪乔听得脸色越来越白,忽然打断他道:“是不是还极易致死?即使侥幸不死,也会终身留下严重的痘疤?” “是的娘娘,痘疮极易致死,”施钦又略想了想,斟酌着道,“呃,不过若是能熬过来,也不一定就会留下终身瘢痕……” “是天花!”漪乔突然惊道。 施钦愣了愣,一脸茫然道:“娘娘您说什么?” 祐樘道:“乔儿那里管痘疮叫天花?” 漪乔低声喃喃道:“应该是后世改了叫法……” 她自言自语间,突然后跌一步,惨笑道:“天花……荣荣居然得了天花……难道我的孩子又保不住了么……” 她想到早夭的炜炜,心里一阵锥心刺骨的绞痛。幼子痛苦地病死在她眼前的场景又一次浮现脑海,当初的无助和绝望再度袭上心头。想到小女儿或许也要如幼子那样,她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眼神呆滞了一下。 漪乔忽而几步上前,一把揪起地上跪着的一名御医,怒道:“你们瞧清楚了么?!你们凭什么说我女儿得了天花!这宫里头哪来的天花!!” 那御医一时傻了眼,惊怖得筛糠一样哆嗦起来,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祐樘上前按住她的手臂道:“乔儿冷静些,痘疮事关重大,太医们不会妄下定论。眼下赶紧救治才是正理。” 漪乔缓了几口气,一把松开手将那御医掼到地上,转头对祐樘道:“他们有法子治么?” “法子肯定是有的,但是……能不能奏效,就要看天意了,”他低头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众人,“都别跪着了,速速开方子去,内托外治并行。” 太医们口中连连称是,谢恩起身,忙不迭地聚到一旁商量对策。 漪乔呆立片刻,按了按昏胀的头,抬脚就往延和殿内走。 “乔儿做什么?” “我去看看荣荣。” 祐樘上前一把拉住她,道:“莫进去。太医们方才都是做了一番防备才入内诊查的。” 漪乔咬了咬下唇,心头酸涩难当。 天花这种要命的烈性传染病在没有疫苗的古代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一旦处理不好,便是一个传一片,极易酿成大祸。他如此审慎,也是情有可原。 漪乔恢复了些理智,沉了口气道:“他们如何防护的我也如何防护,我要去看荣荣。” “我方才已经进去瞧过了,荣荣眼下的状况尚算稳定。” 漪乔忽然回头逼视着他:“陛下贵为天子都能冒险入内探视,为何我不行?” 祐樘垂眸思量一下,终叹道:“我与乔儿一同入内。” “不行,”漪乔面色一沉,“陛下乃一国之君,身系社稷,不能再犯险。”她话落便要去寻太医,又被他拽住手腕:“乔儿如今这般恍惚,我怎放心得下?况且,我是皇帝,但也是荣荣的爹爹,再进去探视一眼也没有什么。” 漪乔回头看到他坚定的神色,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祐樘叫来太医又询问了一番后,命人下去准备,二人移步旁侧的介福殿。待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入了偏殿,按照太医的嘱咐,以水调的雄黄散细粉涂抹于手心、脚心、胸前、额上、鼻端、人中和耳门,换上用雄黄熏过的脚绷和衣履,又在胸前佩挂上内藏太乙流金散的香囊,末了再在口鼻处罩上熏过雄黄和丹砂的布条,才算是防护妥当。 延和殿偏殿内的熏炉里也燃烧着大量的太乙流金散,药粉主要由雄黄、雌黄、羚羊角、矾石和鬼箭羽调制而成,可防疫消毒、辟秽毒之气。漪乔一走入偏殿,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石味。 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罗汉床上的小女儿,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漪乔呆了一下,幼子病死的阴影瞬间浮上心头,当下就快步上前,慌忙坐到床边拉住女儿的手,急唤道:“荣荣,荣荣!快醒醒啊荣荣!” 祐樘见状疾步上前查看了一番,舒了口气道:“乔儿莫急,荣荣只是睡着了。” 朱秀荣缓缓张开眼睛,盯着眼前两人仔细辨认一番,虚弱出声:“母后?爹爹?” “哎,乖,”漪乔握紧女儿的手,“是母后。” 祐樘也应了一声,淡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我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我现在浑身都好难受,”朱秀荣微微抬眼打量了一下两人的一身行头,“太医们也是这样来给我瞧病的……我会把病过给你们,是么?” 漪乔顿了顿,道:“荣荣不要多想。待会儿太医就把药送来了,喝了药就没事了。” “母后骗人,我不信,”朱秀荣恹恹地偏了偏头,“当初弟弟生病,母后也只说是发热,弟弟也乖乖吃药了,可弟弟还是走了……”她说着说着,忽然抽噎起来:“虽……虽然爹爹和母后都瞒着我,但我知道、我知道弟弟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我也会和弟弟一样,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能回来……” 漪乔咬牙强忍着泪,尽力笑道:“荣荣再睡会儿吧,睡醒了喝药,不要胡思乱想,荣荣乖啊。” 荣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斑疹,慢慢把自己的手从自己母后手里抽出来,无力地垂着头,沮丧道:“母后和爹爹出去吧,我怕传给你们……” “没事的,爹爹和母后做了防护的,”漪乔拿帕子帮女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怎么出了一头的汗,告诉母后,哪里不舒服?” 荣荣病恹恹地歪了歪脑袋:“没力气,头疼,浑身疼……” 漪乔的动作一顿,小心地掀开锦被,捋起女儿的衣袖和裤腿,大致查看了一下,眼睛立时便红了。她慌忙拭掉一滴滚落的泪珠,心里一阵钝痛,不忍再瞧。 “是不是很难看很吓人,”荣荣将小脸埋在锦被里,语带哭腔,“我自己看到也被吓一跳……母后,我脸上是不是也全是这些……” 漪乔默然片刻,又仔细帮女儿盖好被子。 “病好了就消下去了,不碍事的,”漪乔轻轻扯掉她蒙在脸上的被子,“乖,不要蒙着脸,小心闷着……” 祐樘一直静默着凝望妻子和女儿。他在得知荣荣疑似突发痘疮时便心里一沉,瞬间想到了妻子一直以来的担心,以及他们在幼子夭折后的一段对话—— “历史上的照儿没有安然成人的弟妹,对么?” “你怎么知道的?” “从乔儿的话里猜出来的。” “反正……应该是没有弟弟的,有没有妹妹……我也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荣荣会不会……” 痘疮是何等凶险的恶疾,大人尚且多半挨不过,何况是只有四五岁的荣荣。 两年之内,先是幼子病亡,随后是小女儿罹难,是他以前造的业障太深,还是他当初赌上性命硬生生召唤妻子回来真的倒行逆施了? “荣荣!荣荣!”漪乔突然惊叫道。 祐樘蓦然回神,几步上前询问道:“怎么了?” “荣荣突然开始四肢抽搐,”漪乔红着眼睛,声音颤抖得厉害,“怎么办?会不会……” “别乱想,”祐樘上前探了探荣荣的额头,沉容道,“荣荣开始发热了——乔儿,我们先出去,让太医们进来。” 漪乔看着女儿痛苦的神情,立时便想起了小儿子临死前灰败的小脸,心里一冷,死拽着荣荣的手,惊恐道:“我不走!他们进来瞧他们的,我就在一旁看着!我还要照看荣荣,你看她一直喊着我呢……” 祐樘劝道:“你留在这里,太医们会碍手碍脚。” 漪乔也不看他,只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紧盯着女儿,惶遽道:“上回他们给炜儿看诊,我也是在一旁瞧着的……不行,我不放心……” “风温不比痘疮,炜儿那病不会传染,”祐樘扶住她的肩膀,无奈地嗟叹一声,“难道你想耽误荣荣的病情么?” 漪乔怔了怔,回头不舍地看着女儿,被祐樘强拉着出了延和殿。 “那些找来的儿科大夫呢?”漪乔忽然想起这一茬,急问道。 炜炜夭亡后,祐樘见她惶惶不安于小女儿的安危,花了半年时间招募、遴选了一批专擅儿科的大夫,择优者安排到御药房和太医院做事。 “乔儿放心,今日值守的全找来了,都在这里。其余的,我已经差人去传了。”祐樘回身吩咐殿外候着的太医们全都进去看诊,又差了一个内侍去催药。 漪乔脑中灵光一闪:“那汪先生呢?” “汪机和他弟子陈桷今日都不当值,我派人急宣去了,”祐樘见她神情恍惚地看着延和殿,担忧道,“乔儿先去介福殿歇会儿吧,这边交给我。” “我怎会有心思休息,”漪乔站在殿外吹了会儿夜风,头脑清明了些,苦笑着看向他,“我方才是不是有点不可理喻?” 祐樘凝视她片刻,道:“乔儿是不是因着想起了炜儿才会如此?” 漪乔微一点头,惨笑道:“是啊,我永远忘不了炜儿病死在我面前时的样子。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脸色灰败,口唇青紫……我方才看到荣荣那般痛苦的模样,心里实在怕得慌,我害怕我一离开,或许就见不到荣荣最后一面了……” 祐樘叹道:“乔儿不要这般消沉,荣荣的病并非医治无望。” 漪乔沉默少顷,神情木然拾阶而下,站在银白的月光下,自嘲低语道:“或许历史上的照儿真的没有安然成人的弟妹呢?我知道这是最大的可能,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炜炜那件事上,我输给了历史。荣荣这次,能例外么……” 她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蓝璇——既然有了蓝璇就可以改写祐樘的命运,那么说明历史是可战胜的,兴许荣荣的情况真的没有那么悲观。那但是炜炜呢…… “乔儿不要胡思乱想了,也许汪机能救荣荣。” 漪乔一愣,忙回头问道:“陛下如何知道?” “还记得汪机师徒当初被乔儿带入宫中后,我曾单独召见了汪机么?那回我考了他许多问题,汪机俱答得从容镇定,纵然是研究不深的,也能说得条理明晰、有理有据,可见得他是个真正潜心于医道的。何况他涉猎颇广,兼备医者仁心,如此人才我自是要留下的。有如此师长,想来那陈桷也差不了。所以,我当即便给了汪机师徒参与吏部考校的机会。他二人也着实争气,双双顺利通过。如今不过两年过去,汪机师徒已经从医士升为了御医。” 漪乔自语道:“是啊,汪先生被赞为神医呢,想来能救荣荣……对了,荣荣是突然起了一身斑疹么?我们昨日回宫时我还去看了看荣荣,她当时还好好的啊……” 他叹道:“乔儿在思政轩查问长哥儿的课业,我批完了奏疏本要去思政轩寻你们一同用晚膳,然而刚出了殿门便瞧见荣荣身边的乳母急匆匆地来奏禀说小公主不好了,我见乳母语无伦次,宣了太医同去察看荣荣的状况,太医一望之下大惊,当时便说瞧着似乎是痘疮。我当即便送荣荣来了这里,又把太医院和御药房当值的都找了来,最后太医们给了肯定的论断,”祐樘缓缓走至她身旁,“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但还是不得不差人知会你。” “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漪乔有些崩溃地按了按刺痛的头,“天花……” 在她生活的年代,因为疫苗的出现,天花早就被剿灭了,仅剩的极少数*天花病毒样本也是用来做科学研究的。天花的可怕她有所耳闻,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会患上天花。 一个肺炎就能要了小儿子的命,何况天花…… 漪乔越想越觉胆寒,险些一个腿软跌坐在地。 祐樘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忧心道:“乔儿先去歇会儿吧。”他正要唤人来,被她摇头打断道:“我等太医们出来。” 祐樘见她一脸坚定,一时有些为难。 两人正僵持间,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快快,万岁说一刻也不能耽搁。”李广提着一盏琉璃宫灯,一面低声催促着一面引着两个人朝着这边疾步而来。 漪乔站直身子,与祐樘同时看了过去。 “微臣来迟,万望陛下和娘娘赎罪。”汪机到得帝后面前,赶忙跪下赔罪,他身后的陈桷也连忙跟着跪下附和。 “不必多礼了,”祐樘抬手示意二人起身,“你们准备准备,进去瞧瞧小公主。” 漪乔紧张道:“汪先生对痘疮有研究么?” 汪机一惊:“敢问娘娘,小公主得的确实是痘疮?” 漪乔点点头:“是的,太医们方才确诊了。” 汪机略一思忖,躬身道:“微臣不敢妄言,待微臣先入内诊查一番。”汪机回头交代陈桷先呆在此处,跟帝后行礼告退后,便准备去了。 第262节 陈桷垂手立于一旁,瞥见皇后神情恍惚地盯着延和殿,映着月光的脸色煞白一片,心下不忍,犹豫一番,躬身垂首道:“陛下、娘娘,不必太过忧心,家师对医治痘疮很有些心得,汪氏一门对儿科、痘疮都颇有钻研。家师近来正在整理札记,打算著书立说,以飨后人。” 漪乔心头一喜,回头看着他道:“汪先生真对痘疮有研究?” “是的娘娘,”陈桷暗暗望见她投来目光,竟忽然有些紧张,“微、微臣与家师以前在……在祁门行医时,曾经跟着家师救治过几例痘疹患儿,除掉一个实在病入膏肓的,其他几个都救活了……小公主救治得早,又是贵人,必能化险为夷。” 漪乔心里稍宽,淡笑道:“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陈桷知道师父方才什么都不说是出于谨慎的考虑,毕竟眼前两人身份至尊,贸然夸下海口,若是回头小公主有个闪失,说不得便要惹祸上身。他正有些忐忑,延和殿门忽开,汪机和其他十来名太医一同走了出来。 漪乔直接迎上汪机,急问道:“汪先生,如何了?” 被晾在一边的施钦颇感尴尬,但他也不敢说什么。上回他没能救回二皇子,皇后盛怒之下说要他去陪葬,但所幸只是气话。只是自此皇后便对他甚为不满,没有鼓动陛下摘了他这院使的官衔,他已是烧高香了。 汪机答道:“回娘娘,小公主情况不太妙,高热不下,时有惊厥。臣方才拟了个方子,已经给施院使过目了,施院使也觉可行,娘娘您看要不要换方子?” 漪乔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以目光询问。 祐樘见她目露不安,暗里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转而问汪机道:“你有何想法?” 汪机略想了想,答道:“禀陛下,医治痘疮的方子不外乎补虚、清热、解表三大类,以利水渗湿的方子增效,化痰平喘和理气类的药方也时有用到。若是将这些方子糅在一起便太杂了,主次不明,致药下之后成效不显著。是以,臣认为当循序渐进,逐日附方,详明证治。痘疮于五六日前宜疏散、解毒,药用清凉;五六日后宜托里、助浆,药用温补,其要在清凉、温补,且要切记转换之间勿违时刻,勿要妄表妄下。” 祐樘思量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眼下开的方子呢?” “臣眼下开的方子,药性上以寒性和平性药为主。痘疹邪热炽盛,故以寒性药清热解毒,并用平性药运化气机,调和营卫,疏通经络。药味上,以苦、辛为主。苦能泻燥能坚,可清热解毒透疹,辛能行能散,具疏通经络、行气活血之效。一言蔽之,苦坚散结清热凉斑,辛散调畅气机消疹。” 祐樘又问了问施钦的意见,随后命人照方煎药。 “启禀陛下,”汪机犹豫了一下,“小公主年纪太小,臣等商议一番,终是不敢下重药,是以小公主服下药后或许不会立竿见影。而小公主眼下高热不退,还伴有惊厥之状,臣深恐小公主病况反复,故而今晚一整夜恐怕都需有人在一旁时刻照看着,以防万一。” 漪乔闻言正要说话,却被祐樘扬声打断道:“若能救得小公主,朕必有重酬,届时自会依功行封赏。你们谁去守夜?” 他言毕见漪乔还是一副欲待开口的样子,附耳低声道:“我知道乔儿担心荣荣,但乔儿心绪不稳又不通医术,真去守着也帮不上大忙,反而会令太医们束手束脚。” 太医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虽说圣上开出了悬赏,但痘疮可不比常病,稍微一个不留神或许就会被染上,何况是守在一个痘疮病者床前一整夜。再者,若是小公主有个三长两短,少不得要落个照看不周之罪。但纵然是皇帝不发话,他们也不能打退堂鼓,他们领受的本来就是皇家的俸禄。 “臣愿前去。”施钦率先开口道。 施钦这么一带头,其余的太医也纷纷趋步上前,自告奋勇。 “用不了这么些人,”汪机冲帝后躬身一礼,“陛下,娘娘,微臣愿与弟子陈桷前去照看小公主。” 陈桷闻言也走上前来,垂首道:“微臣愿随师父前往。” 漪乔和祐樘对望一眼,点头应下。但毕竟男女有别,荣荣又身份尊贵,祐樘又安排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宫人过去,给汪机师徒打下手。 漪乔被祐樘劝回了介福殿,但她无心休息,坐在偏殿里发呆良久,差人搬来观音像、香烛、蒲团等物,安置停当后,便跪在观音座下,虔心祈祷。 “乔儿不是不怎么信这些么?”祐樘站在旁侧,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漪乔进了三炷香,垂眸道:“都说观音大士救苦救难,想来我诚心一些,观音大士便能看到荣荣的苦难。我不能守着荣荣,为她做做祈祷还是可以的。再是不信,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信。若能救荣荣,要我拜遍满天神佛我都愿意。” 她插好香烛,呆呆地望着神像,口中喃喃道:“希望老天慈悲,不要带走我的女儿……”她话未说完,已是泪水盈眶,哽咽不成声。 祐樘上前在她后背上轻轻拍抚,一边帮她拭泪一边温声道:“乔儿知道我为何将荣荣送到这琼华岛上的延和殿来么?张玄庆张道长与我说过,这琼华岛钟灵毓秀,山顶的广寒殿仿若高踞层霄之上,这也是他选择在广寒殿修道的缘由。但广寒殿有些高寒,我就选了山下的延和殿。” 漪乔浅淡笑道:“如此说来,佛道倒是都齐了。”她长叹一声,推了推他:“别总催我,你才应该去休息,你明日还要上朝。” “什么明日,是今日了,”他转眼看了一下滴漏,“都这个时辰了,我再守一会儿就直接去奉天门了。” 漪乔望着窗外的月影,苦笑道:“中秋都过去了。原本想着还好能赶在十五前回来和孩子们吃一顿团圆饭,不曾想……”她的叹息化在胸臆间,望着白霜似的月色,一阵出神。 或许真的是神灵为诚心所感召,或许是汪机的方子发挥了效力,翌日日出时分,荣荣的高热终于退下。 但烧退了,脸上和身上的斑疹却仍旧没有消退。漪乔刚为荣荣终于退烧松口气,很快就发现女儿身上暗红色的小斑疹演变成了丘疹。她忧心忡忡,干脆暂时先不回乾清宫,这几日暂住在介福殿。 两日后,荣荣身上的丘疹变成了水疱。五日后,水疱逐渐有演变为脓疱之势。 荣荣的面颊、脖颈、四肢和躯干上几乎遍布水疱,这些水疱呈离心状分布,边缘有浅色红晕,且有痛感,一碰就疼。 漪乔看着原本玉雪可爱的女儿如今变得面目全非,心如刀绞。 她问过汪机,为何荣荣身上的斑疹会恶化,汪机告诉她说,痘疮并无特效药方,病者在身上斑疹恶化期间不因并发的伤寒或温病殒命已是万幸,只要竭力熬下来,不让脓疱化脓,撑到脓痂渐干缩或破裂结痂后,痂盖会自然脱落,到时便是彻底痊愈了,并且终身都不会再得痘疮。 “母后……好疼,”荣荣有气无力地睁开一道眼缝,“身上到处都疼,脸也疼……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 漪乔紧咬下唇,强笑道:“荣荣乖乖听话,病好了就能变得和以前一样漂亮了。” 荣荣稍动了动手臂便牵起一片疼痛,突然委屈地啜泣起来:“可是我不想活了……我已经在这里躺了好久好久了,每天都乖乖听话,可还是有喝不完的苦药……身上也越来越难受越来越难看……就算病好了,我也会变成丑八怪对不对?” “不会的,”漪乔忍住心头的酸楚,“太医说了,不一定会留下瘢痕的,荣荣不要多想,熬过这阵子就好了,乖。” “真的?”荣荣咧开小嘴笑了笑,随即又想到母后可能是在安慰她,顿时一阵沮丧,正要说母后又骗人,忽然听到自家兄长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是太子哥哥来看我了!”荣荣惊喜道。 漪乔闻声一愣,赶忙安抚了女儿,一从偏殿出来,远远地就看到儿子正与太皇太后僵持。 太皇太后也极疼荣荣这个曾孙女,听闻了荣荣的事后,几乎每日都差人来西苑这边询问荣荣的病况。她老人家上了年纪,但也亲自过来探视了两三次。照儿也一直嚷嚷着要来看妹妹,但是漪乔和祐樘顾忌着痘疮的传染性,一直严令内官们看着太子,不许来西苑。 漪乔扯掉口鼻上罩着的布条,快步上前给太皇太后行了礼,转头低斥儿子道:“不是说了不许来西苑么!简直胡闹!” 朱厚照撇嘴道:“是曾祖母带我来的。” 漪乔一怔。一旁的太皇太后叹气道:“这个小祖宗麻缠得紧,真是怕了他了。我实在是被他磨的没法子了,就说让他来外面看一眼就走,结果方才就径直要往里面跑,还好几个嬷嬷拉住了他。” “在你曾祖母面前没大没小的,”漪乔瞪了儿子一眼,“没规矩。荣荣没事,你先回去。” “既然没事,那为何不能让儿子看一眼?都这么些天过去了,荣荣还没回去,肯定是病没好,”朱厚照说话间忽然板起小脸,“爹爹和母后是不是怕荣荣把病传给我?那爹爹和母后不是照样来这里照看荣荣,不怕传染么?爹爹和母后不怕,我也不怕!荣荣可是我亲妹子,爹爹说了,我们是一母同胞的血脉至亲。我答应爹爹要爱护弟妹的,可是我没护好弟弟……” 朱厚照说到早夭的胞弟,又想起爹爹那日与他说的生与死的问题,心里一阵难过,低头极快地抹了把眼泪,昂首坚定道:“不行,我要去看荣荣!” 漪乔缄默着不知如何答话,太皇太后想起自己那无缘的小曾孙,也忍不住红着眼睛掉了几滴泪。 这边正相持不下之际,一宫人忽然慌慌张张地从殿内奔出来,匆匆跪地给几位主子行礼后,张惶道:“不好了!小公主又发起烧来了……” ☆、第一百七六章 你不死谁死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衬在呼啸的寒风里,愈发的狰狞森然,生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漪乔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吗,怎么一觉醒来,却是置身荒郊野外了?难道自己没有醒,这其实是在梦里?思及此,漪乔抱着一丝希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期待中的麻木,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而刚刚醒来时的那丝恐慌,也渐渐汹涌成了一股无可遏制的洪潮,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在她的心中疯狂地肆虐。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藉此来稍微的平复一下心情,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十分荒唐的事实——她的身上,居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古装。外面是一件绯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里面则是白色的云缎裙衫,襟口上面还用浅银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精致的梨花。她刚才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之中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这身着装。反而是刚才低下头去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这更加诡异的事实。漪乔顿时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怵人的寒意从足底往上涌,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爬过脊背,直瘆得她头皮发麻。若不是苦苦压制心中的惊惧,她一定会疯狂地叫出声来。漪乔大口吸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期能让浆糊一样的脑子尽快从眼前的荒唐中理出个头绪来。自己明明之前还在家中的阁楼上小憩,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被丢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自己这身见鬼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漪乔蹙着眉,终于想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她记得很清楚,现在是暮春时节,可是依眼前之景来看,却分明已是冬季了……漪乔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呼吸何时凝滞了都不自觉。她实在是无法用自己的认知来解释目前的荒谬处境。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压制那一浪胜过一浪的恐慌,以免在解决问题前就先疯掉。这绝对不是谁搞的恶作剧,更加不会是有心人操纵的恶*件,因为漪乔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么,难道……穿越?自己穿越时空了?而且,还是灵魂穿?!漪乔那已近乎迟滞的脑子里缓缓地生成这样一种判断。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种流行于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荒唐活动,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而且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偏巧落在自己头上?漪乔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但就目前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好的解释。她有些喘不过气,强自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事情才能有个理头。这样想着,她正欲迈开步子往前走,却意外地踢到了一样东西。漪乔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褐色的绸布包袱。她刚刚惊疑不定太过紧张,又加上这包袱的颜色很是不起眼,所以即使近在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这……想必是这身体原主人的。漪乔甩了甩头,不愿意想太多,便顺手拎起来,掸掸灰尘,挎上了肩膀。这包袱并不很大,但却沉甸甸的,想来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漪乔自然不认识路,兼且没有多少在野外行走的经验,所以尽管是想赶快逃离,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折腾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枯木图,没有什么本质上了的变化。她有些累也有些泄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远处是重叠的山峦,黛青色的山脉起起伏伏不知前后绵延了多长。夕阳此时已经是一抹橘色的微弱光点,缀在光秃的一茎枝桠上,更加显出它的无力与困乏。几声归巢之鸟的鸣叫自灰蒙蒙的天幕下传出,昭示着夜晚的降临。漪乔担忧地看着天色,想到天黑之后露宿野外将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便加紧了寻找的脚步。不过,这回她找的不是出路,而是可以让她栖身一宿的所在。这里并非山中,而是距山脚有些路程的荒野。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山洞让她避身。但是总不能露宿在开阔地带,因此漪乔走进了前面的小树林。其时林中的大多数木已经枯掉了,光秃的树枝上只剩几片干巴巴的黄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赖着不肯走。而这其中的异类,就成了几株满身墨玉针的松树。漪乔走到其中一棵的面前,感叹着这一片萧索中的绿色,不由想起孔老夫子的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她拽了拽包袱的褡裢,唏嘘间打算撑着疲惫接着寻找安身之所,却不意在偏头之时,瞥见了立在稀拉树丛中的一间木屋。就像是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骤然得见丰饶的绿洲一样,漪乔顿时欣喜万分,兴冲冲的就朝着木屋跑去。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她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若不是她反应得够快,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摔一个狗啃泥。她自醒来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这“不看路”也不是第一回了。惊悸未定间,她俯身去查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被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彼时,暮色开始四合,天光已经暗淡不少。寒风伴着几声奇奇怪怪的鸟叫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像是山中精怪阴惨惨的嘶吼。如果要问在这样的情境中还有什么是最恐怖的,那么此时地上的景象就是很好的回答。地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男子。漪乔刚刚就是被他脚旁的石块绊了一下。那人全身着纯色的黑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件镶着银丝暗纹的夜行衣,却是没有像武侠剧里一样蒙着面孔。头虽偏向一侧,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苍白的面色。右胸上一处明显的伤口,似乎说明了他倒在这里的原因。漪乔保持着抚心口的姿势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倒不完全是受了惊吓,她还有一种被震慑到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魄,所以即使如今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不失气度。而这一点,也是漪乔尚未查看他的生死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头疼得很,扶着额头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然而,考虑到和一个“疑似死人”做一晚上邻居的恐怖后果,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忍,漪乔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壮着胆子去探那个黑衣人的鼻息。一探之下,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虽然呼吸比较微弱。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这荒野之中得见一个活人,漪乔刚才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了大半。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这应该,是一座供猎人来此打猎时栖身的简易木屋。不知道它的主人是已经将此处遗弃,还是尚未到来。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查探完毕后,漪乔又折回头,来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旁。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自然不能把他就这么晾在外面。所以,漪乔打算让他也进木屋里来。她用判研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黑衣人,估算着自己需要付出的劳力。面前的人很是清瘦的样子,身形颀长,身体线条优美,只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漪乔可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必须得抓紧时间把他给弄进去。她原本是想把他背进去的。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肉,可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身量在那里摆着,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拖进去。为了不牵引到他的伤口,漪乔尽量抬高他的上身,强撑起精神,半抱半拖地将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七七章 乱点鸳鸯谱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七八章 你敢嫌弃我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七九章 冲动是魔鬼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八十章 谣言接力赛 “怎么会是这样的……”漪乔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对面的人,嘀咕道。 “为何不能是这样的,”祐樘朝她挑了挑眉,“因此我说我并未褫夺他的功名。而我方才问你就那么相信他么,并非因为吃味,我指的是乔儿就那样相信他的本事?” “可谣言起来的时候,我听到的就是……” “你也说是谣言了。那谣言说唐寅舞弊,乔儿不信;谣言说唐寅是新科会元,乔儿便信了?” 漪乔一时语塞,她之前完全惯性思维了。 她从一开始就认为唐寅是被诬陷从而丢了功名,而近来京城内盛传的流言也说唐寅是定好的会元人选,所以她潜意识里对唐寅考中会元这一点深信不疑。何况唐寅那样惊才绝艳的无双才子,他不是会元谁是? 但事实证明,天才也有失手的时候。 原来原本定好的会元并非唐寅,之前的谣言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谬! “那会元是谁?” “王守仁。” 漪乔愣了一愣,瞪大眼睛道:“什么?!王守仁?!” 那不是阳明先生王圣人么? 祐樘见她如此反应,略微诧异道:“乔儿认识他?” “认识……”她说着又怕他误会,赶忙解释,“不认识他本人,我只是听过他的名号而已。” 祐樘笑道:“他的名头我也有所耳闻,他父亲王华便是成化十七年那一榜的状元,王守仁也可称家学渊源了。听闻李先生也对这个王守仁赞誉有加,认为他颇有能耐争夺这头名状元。” 王守仁那样的全能泰斗,成就已然不仅限于心学了,他后得世人无上尊奉,登临神坛跻身圣人之列,与孔孟朱熹并称,这在儒学为尊的古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由此也可见,其人是何等渊博多慧。 漪乔发现,不管是李梦阳为首的前七子,还是唐寅为首的江南四才,亦或者是渊博多慧的全才圣人王守仁,她都颇有些了解,唯独对自家夫君几乎一无所知。 她心里感叹,明明都是同一时期的,算起来他们之中大多数人也和自家夫君年纪差不多,但这群文人在后世的名望可比自家夫君的响亮多了。弘治朝文化昌隆、大师辈出固然是好事,但传至后世却遗落了这个时代最应铭刻的印记,又该如何评说呢? 第263节 “我命李先生等人重新审校卷子,李先生后回奏说按弥封号籍,唐寅和徐经二人的卷子俱不在取中正榜之数,有同考官批语可验。如今揭榜定取的正榜三百卷,是李先生复会同五经诸同考连日再阅定下的。由于唐寅之前就深得程敏政的赏识,程敏政阅卷时得一通晓题意又文思精妙的卷子,当下拍案称绝,将以为魁首,内外便皆认为此卷必是唐寅的无疑。其实连当时的程敏政也不知道,那卷子是王守仁的。” 祐樘忽而叹息一声:“乔儿若要不平,也该是为王守仁不平。由于鬻题一事闹得朝野上下非议不断,为息物议,之前凡取前列者,皆已褫名,一甲打入二甲。王守仁生生被唐寅和程敏政拖累了。” 漪乔正自出神,忽闻此言,不禁道:“那王守仁不是冤死了?” “那有什么法子呢,京中议论汹汹,言官们更是死咬着不放,”祐樘起身踱步至窗前,“原本杏榜出来后,此事就算了了。但那群御史给事中还是穷追猛打,说前后两次阅卷之间或有猫腻。至此我也是烦不胜烦,逮着几个闹得凶的言官下狱革职,狠办了几个,才算是消停了些。但此事终究还是要有个交代的,何况唐寅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是该吃吃苦头的,于是我将唐寅、徐经、程敏政,包括上奏弹劾程敏政的华昶一并打入牢中。” 漪乔道:“我看最应该关进去的是那个给事中华昶,捕风捉影无事生非,该他吃牢饭!” “此事其时已经出了,华昶弹不弹劾,都得闹起来。” “那唐寅和徐经呢?” “唐寅那落拓性子该好好磨磨,不然是不会长心的,”祐樘说话间嗤笑一声,“他与程敏政倒是有几分相像。程敏政也是恃才自负,仗着自己才高便常俯视侪偶、孤高倨傲,朝臣多不喜他。此番他落难,这么些人死咬着不放,也是因着他平日里结的梁子太多了,这会儿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至于徐经,他和唐寅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这么说,唐寅这么倒霉,其实是被程敏政拖累了?” “他二人谁拖累的谁还真不好说。不过,”他略一思忖,微微笑笑,“这事儿若是摊到李先生身上,说不得还真能大事化小。李先生处事左右逢源,朝中上下都对他甚为钦佩,无论声望还是人缘,李先生都比程敏政要强出太多。” 他蓦然回身看向她:“其实此事中,有一点我是挺恼程敏政的,乔儿晓得是哪一点么?” 漪乔思虑片刻,一脸不确定地猜道:“我听说此次程敏政出的会试题目极难……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就是这个。” “啊?” “科场尚正大明白、尚不炫奇僻,程敏政此问,实挫大气。且科举取士原意乃录天下经世治国之才,题目如此冷僻,不免失了初衷。” 漪乔了然点头,又好奇问道:“他到底出的什么题目?” “我后来拿到会试三场的考题瞧了瞧,题目主要难在策问的第三道。程敏政以四子造诣为问,典出元儒刘因的《退斋记》。这题目委实太过奇僻,纵使是当世大儒也未必能答得上来,程敏政阅卷时得一通晓题意的便喜出望外拍案叫好,足可见此题之偏。后来李先生复阅后私底下与我说,其实这回士子们答得都不大好,多数人根本连题目都没看懂。” 漪乔唏嘘道:“天哪!连题都没看懂……刘因是谁我都不知道,诌都不知道怎么诌,这题目搁我手里就要交白卷了。” 这大概相当于,苦学了三年高中数学结果高考卷子发下来发现考的是微积分。心理素质不好的恐怕要眼前一黑当场昏过去。 “你想看的话,我可以拿给你看看。” 漪乔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反正也看不懂,不丢人了。”她说着话便走上前抱住他,笑道:“那陛下应该很快就能放他们出来了吧?反正肯定没有鬻题这档子事儿的。” “如无意外,自然如此,”他顺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别总操心旁人的事了,长哥儿前日都跑到我跟前告你的状了。” 漪乔毫不意外地道:“说我对他太严苛了吧?” 祐樘“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乔儿是否在忧心什么?我瞧着乔儿在管教长哥儿这点上似乎格外谨慎严格。” 漪乔早想好了说辞,立马接道:“慈母多败儿,我严厉一些不好么?” 祐樘眸光微闪:“当真仅仅为此?” 漪乔尽量理直气壮道:“对啊,不然呢?”她见他面上皆是考量之色,又忍不住问道:“我一直都想问陛下一个问题,陛下希望长哥儿将来成为怎样的帝王,亦或者说是成为怎样的人?” “无大过便好。” 漪乔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就……就这样?这要求也太低了啊!” 他沉默少顷,凝眸看向她:“我希望他能顺遂一些。不求他做出怎样的丰功伟绩,但求他能平稳地担着这社稷重任。我眼下将路都为他铺好,将来他只要沿着走下去就可以。” 漪乔望着他的神色,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幼年的际遇,一时间心内翻腾不已。 她面容沉敛下来,半晌才道:“所以这也是你眼下这样拼命的原因么?” “有这个缘由在。我为长哥儿安排的那二十来个进讲先生,是我为他选好的辅臣,将来他登基后可以从中遴选任用,”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将基业都打好,将来你们母子……” “什么叫我们母子?”漪乔面色一沉断然打断道。 他的目光往别处落了落,随即又回眸笑道:“我是想说,你们母子过得安稳不说,我到时也能过几天自在的安闲日子。” 漪乔心知他要说的原话定然不是这个,但也并不拆穿,扑到他怀里安静窝了会儿,忽然道:“到时我们各处看看好不好?” 他拍抚她后背的动作一滞,温柔笑道:“好。” “好什么好,说好的燕京十景呢?我就看了一处,你答应陪我看完剩下的九处的。” 他轻声一叹,似乎有些为难道:“我当时便说我怕我抽不出工夫,只答应尽力而为的。” 漪乔一下子抬起头来,不满道:“明明是当初就说好的!君无戏言,你不能耍赖!” 他轻抵她的额头,和缓道:“可我近来确实忙得紧。” “那过阵子好了,”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撇撇嘴,“反正我记着的……” 他被她缠得没法,答应先就近陪她一起将西苑内的琼岛春云和太液秋风瞧了,漪乔虽然嫌一春一秋中间间隔时间太长,但见他明确答应下来,也便依了。 如今正值阳春三月,她本想等唐寅这案子结了便拉他和孩子们同去西苑琼华岛赏琼岛春云,却没想到鬻题案又出了新变故——徐经认罪了、 徐经在被审讯时供称曾经以金币贿赂主考官程敏政,由此得到会试考题。 漪乔听闻后觉得很可笑,若果真如此的话,那唐徐二人为何还没中式?徐经这一认罪不要紧,这件眼看着就要了结的事情不能善了了。 所幸唐寅和程敏政都一口咬定并无贿赂一事。祐樘又给了他们一次澄清的机会,命锦衣卫将唐寅、徐经、程敏政和华昶四人押至午门置对。 漪乔原本想躲在暗处去瞧一瞧四人的置对的,但自家夫君怎样都不允,她只好乖乖等在乾清宫内。 “怎么样了?”漪乔见祐樘进来,忙迎上前问道。 “方才牟斌来奏陈说,置对已讫,事情理清楚了,鬻题一事确乃子虚乌有,我已对四人做了发落。” 漪乔惊讶道:“这么快?到底怎么回事?我都没看见诶……” “乔儿想知道?这样吧,正好唐寅在午门前嚷嚷着要见我,我已经召他们来乾清宫面讯,乔儿届时可以躲在暗处瞧着。只是程敏政年岁大些,在狱中生了痈疽,我已经赐了药,命他回家疗养去了。” 漪乔隐约听出了点什么,遂问道:“陛下不会……让程敏政致仕了吧?” “聪明。” “可……可他不是被冤枉的么?那他什么罪名啊?”漪乔不解道。 “临财苟得,不避嫌疑,有玷文衡,遍招物议。” 他见她一脸茫然,解释道:“徐经在午门置对时又翻供,说之前认罪是由于害怕锦衣卫动刑拷治。徐经自陈说,他与唐寅因钦慕程敏政学问而以金币求于其处从学,期间曾讲及会试三场可出题目,唐寅徐经二人因而得以拟作文字,此事泄露了出去。恰逢程敏政任会试考官,故众人疑其所出题有曾对唐徐二人所言及者,鬻题风波兴许由此而来。” “所以程敏政还真的收了徐经的钱?”收了钱之后还给两人出了考前模拟题?关键是适逢程敏政做了会试考官,主考官考前给考生出模拟题,不传谣言才怪! “是的,只不过不是拿来买会试考题的,只相当于束脩。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考前收资,不该不避嫌地让参考举子拟作文字还传扬出去。” 漪乔对程敏政的情商不予置评。却又觉着致仕的处罚太重了点,可祐樘的态度坚决,说他惹出这样大的一段风波,又如此不通处世接物,好好的一场比才大典被他搞成这样子,此番也能瞧出他在朝堂上已经树敌颇多,他这礼部右侍郎是做到头了。 漪乔想起他之前也说过颇恼程敏政出题不当,暗叹给皇帝打工果然是要担着小心的,说不得哪天就被摘了官帽,多年拼搏成泡影了。 她又问起唐寅徐经二人如何处置时,司礼监太监戴义奏报说唐寅三人已经带到,祐樘命将三人领至弘德殿。 漪乔与祐樘移步弘德殿后,隐于偏殿的隔扇门之后。待到三人被带到后,她猛地听到唐寅徐经双双爆出一声惊呼,被戴义斥责了一句。 漪乔窃笑。忽然发现几个月前被自己硬拉着斗文又同桌吃了顿饭的人便是当今圣上,确实是惊悚。 唐寅三人这三个月来一直被关押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虽未受严刑拷打,但锦衣卫诏狱历来是个有来无回的地方,他们能好端端出来已是万幸,其内暗无天日,境况恶劣,三人被押来时俱是狼狈不堪,眼下虽因着面圣,都简单沐浴了一番又换了身衣裳,但仍旧个个形容枯槁,逃荒回来一样。 祐樘询问唐寅提请面圣何事,唐寅跪在地上呆了好大一会儿才回魂,忙忙叩头道:“求陛下为草民伸冤啊!草民是被人构陷的!” 跪在一旁的华昶脸色变了变,但也不好自己给自己扣帽子,只得继续闷头跪着。 “你是说华昶构陷你么?”祐樘问道。 “华昶算一个,但华昶必有同谋!” 华昶一听就急了,连忙分辩道:“绝无此事啊万岁!唐寅这狂童孺子……” “放肆!万岁尚未问话,你多什么嘴!”戴义怒目斥道。 华昶也知自己失仪,唯恐万岁爷再一个气不顺将他重新打回牢里,缩在地上连连赔罪。 “你为何如此笃定是有人构陷于你呢?”祐樘看向唐寅。 唐寅忙答道:“草民听闻,华昶在上呈陛下的奏章里编排说,前两场的论语题和表题、第三场的策题三四问未考而先传于外,陛下如今也已知鬻题一事纯属无稽之谈,纵然是知晓草民与徐经曾拟作文字的人也定然只是怀疑题目有所泄露,何以如华昶诬陷得那般详尽?所以此事定是有人蓄意构陷!而谣言一夕之间传遍京师,也能瞧出华昶定有同谋!” 华昶听了唐寅的话后,心里一阵挣扎。 他后来醒悟过来,此事皆由都穆的妒心所起。但他此刻供出都穆,都穆定然是不肯认的,说不得还会反咬他一口,万岁爷现下怕是恼他至极,听不听他的话还两说。而当时马侍郎也在场,他供出都穆,马侍郎也要跟着遭殃,他以后更难做人了。 最要紧的是,他供出都穆对于他自己减罪毫无裨益,横竖都是个听信谣言、言事不察实之罪,没必要再多生枝节。 他正这样想着,便听万岁爷点到他名,他连忙伏地顿首道:“回圣上的话,那封奏章上所奏之事也是罪臣打市井间听来的,罪臣奏事失察,求圣上开恩!” 唐寅满脸不信,还要驳斥华昶,却听陛下道:“此案已结,唐寅莫要再枉生事端了。” 他欲待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徐经使劲扯了扯衣袖。唐寅想起自己被带走前沈琼莲对他的交代,终是忍了下来。 祐樘命华昶退下后,再面向唐徐二人时,神色便随和了些。他给二人赐了座,笑着道:“在狱中待得可还习惯?” 唐寅和徐经如何听不出话里的挖苦之意,纷纷起身行礼道:“承蒙陛下网开一面。”若是不网开一面,凭着诏狱里的那帮酷吏,今日他们都要被抬着来置对了。 “朕也并不相信程敏政鬻题于你二人,如若不然,你二人早入了正榜,”祐樘见唐寅徐经惭愧地垂首不语,又道,“原本朕是想早些结案的,左右也审不出什么,关一阵子就可以放了。却不曾想,徐经居然认罪了。” 徐经吓得一个哆嗦跪了下来:“禀……禀陛下,草民见被打入诏狱,怕……怕吏目酷刑拷问,这才服诬……” 祐樘抬抬手道:“罢了,起吧。你二人可知罪?” 徐经连连应诺。 唐寅踟蹰片刻,才躬身道:“知罪,如陛下所言,夤缘求进之罪。但,陛下将草民二人黜充吏役,草民有些不服。” 漪乔听至此不由一惊:黜充吏役?这惩罚未免也太重了点吧? “你与程敏政有一处很像,便是恃才自负,你可是认为你唐寅才华天下第一?” “草民不敢。” 祐樘一笑道:“不敢?‘百年障眼书千卷,四海资身笔一枝’,可是你的自诩?” 唐寅惊了一惊,未曾想到他上元那晚斗文时抛出的自夸会被陛下记下,一时间倒是有些尴尬。 “朕瞧过你的画,三年前便能得那般造诣,实属难得,但朕也瞧见了你画上盖的图章,‘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祐樘轻笑了笑,“三年前便自封江南第一,眼下不该是天下第一了么?” 唐寅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自己三年前遇到的那个身份显赫的女子便是当今皇后,那自己当年那副挥笔立就的画也自然是被皇后带回宫给陛下过目了。 “草民生性放浪形骸,那图章您莫要当真。”唐寅跪地自白道。 “朕观之,你于诗文书画上皆有极高的颖悟,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这目空一世的性子着实不招人待见。何况你真是天下第一么?那为何此番会落榜?李先生复校卷子时,可是并未见你的卷子在取中正榜之列。” “此番考题着实冷僻……” 祐樘打断他道:“是偏了些,但王守仁不是做出来了么?伦文叙不是照样中了头名状元?” 唐寅从小被人捧到大,这回本是冲着连中三元入京赶考的,如今出了这样的腌臜事,他原本已是懊恼不已,后来又得知自己根本没有入正榜,心里更是堵得慌,眼下又听到陛下提起新科状元伦文叙,一个没忍住就猛地站起身,负气道:“草民还是不服,那吏役草民是不会去做的!大不了将浮名换做浅斟低唱便是!” 第264节 “大胆!你竟敢顶撞万岁!”戴义怒斥一声,示意身边两名内侍将他强行按到地上。 徐经惊得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漪乔透过棂格张望正殿内的情况,可棂格上雕镂着繁复的花样,还罩着一层纱,她看得并不清楚。 唐寅的胆子太大了,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要是换个性子暴躁的君王,非当场斩了他不可。 “好一个浮名换做浅斟低唱,你也想奉旨填词?可惜你想恣肆洒脱地做柳永第二,也要先及第了才是。”祐樘斜睨着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的唐寅,轻笑道。 唐寅闻言顿时窘促不已,脸色涨红着低头不语。 当年柳永中了进士,然而宋仁宗却因想起他之前做的两句词“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当场不悦,笑骂一句“此人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当即将柳永从及第进士里除名,自此柳永便灰心失意,自称奉旨填词,整日流连坊曲之间。 漪乔暗叹唐寅急糊涂了。他若是考中了却被皇帝除名倒还好说,问题是他根本没考中,还捅出了一个大篓子。 唐寅平静了片刻,也觉出自己的言行真是不要命,连连以头抢地道:“草民方才冲撞圣驾,陛下赎罪,陛下赎罪……” “不必再磕头了,朕若要责罚你,如今板子已经落在你身上了,”祐樘负手踱步至他身前,“姑且念你初次入宫不懂规矩,罢了。” 唐寅赶忙伏地谢恩。 “做事毛躁又养了一身惹祸的狂傲性子,你回去后仔细反思一番吧,”祐樘扫了唐寅一眼,又笑道,“你若是学得沈氏一半的谨慎机敏,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至多也只是落第,三年后再考。” 唐寅忽然悲从中来,叩首问道:“敢问陛下,草民此生是否都毁了……” “也不至如此。那吏役你不去做也无妨,你可以去地方藩王那里试试。” 唐寅本以为他会被强押着去官衙里做个受人差使的小胥吏,却不曾想原来还有转机。陛下这是在给他明示出路了。 唐寅居然忽觉一阵轻松。 “你与徐经去和程敏政私下里攀交一事,是瞒着沈氏的吧?”祐樘忽然笑问道。 唐寅一愣,随即点头答是。 “你确乎是有真才实学的,若是下回做事前能多与她商量一番,你以后的路会平顺很多,”祐樘意味深长地笑看着他,“有时候,惧内也是有好处的。” 唐寅自然知道陛下这是在暗暗调侃他上元那晚公然说圣上惧内一事。他竟然当着圣上的面说圣上惧内,还点错了鸳鸯谱…… 直至走出宫门,他回想起此事都仍旧心有余悸。 “我瞧着陛下当时的神色就知陛下没有动怒,你不必再对此耿耿于怀了。”早等在宫外的沈琼莲接过唐寅手里的包袱,转身往客栈回。 唐寅与沈琼莲并排而行,闻言奇道:“你怎知的?” “陛下独宠皇后根本不可能因为惧怕皇后,长脑子的都不会不晓得这一点。你说陛下乃天下第一惧内之人,实则已经是在暗指陛下乃天底下宠妻最甚之人,陛下乐得被人称赞宠妻。只是你这话调侃意味太浓,陛下至多觉着你不着调,不会真的问罪于你。何况当时还有皇后在一旁为你帮腔,陛下也就顺势作罢了。” 唐寅仔细琢磨了一下她的话,惊叹道:“莹中果然不愧是在御前做了五六年女官的,真真是深谙圣心啊!” 沈琼莲想起了当年的一些宫中旧事,一时眸光黯淡,缄默不语。 她听着唐寅讲起在诏狱里受的苦和方才弘德殿内的诸般种种,突然淡声道:“陛下对你已经是格外宽仁了。天底下又有几人敢顶撞天子的?你能安然无恙,还要多谢陛下的惜才之心。陛下看过你的画,也与你斗过文,约略晓得你的本事。”她言及此顿了顿,目视前方,声音轻了些,“陛下最喜赏画……你又善画。” “那我还要多谢皇后娘娘,”唐寅哈哈一笑,“当年是娘娘让我作一幅画,说要给夫君带回去,还特意嘱咐我要拣着最拿手的来。” “那便是了,皇后也是赏识你,有心提点你,后又有心保你,你化险为夷也不奇怪。” 唐寅回忆起上元的那餐饭,感慨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陛下对皇后的宠爱简直登峰造极了……对了,陛下让我往后做事前多与你商量。” 沈琼莲面上神情一滞,顿了一顿道:“陛下还说什么没有?” “陛下夸你谨慎机敏呢,还有什么我想想……” 沈琼莲默默回眸看了一眼高大的朱红色宫墙,满眼凄怆之色。 谨慎机敏又有何用呢?陛下不喜欢她。兴许她就是太过谨慎机敏了,少了皇后身上的朝气和灵气。她也根本不是深谙圣心的那个,不然她或许能分得他一些心思,如今也就不在这里了。 兴许这世上最谙圣心的是皇后。 “……总之,日后我再不敢莽撞行事了,万事都让莹中帮我出出主意。”唐寅笑嘻嘻地道。 沈琼莲望他一眼,淡淡道:“你与陛下同庚,细算起来还大陛下半岁,却没有半分陛下的沉敛稳重。日后改改性子吧。” 唐寅挠挠头,笑着应下。 二人正说话间,忽见前方一片喧哗,一干瘦老叟正耀武扬威地与一班守门的家奴争执着什么。 “那人去齐驸马府上闹什么?”沈琼莲左右扫了一眼,蹙眉道。 “齐驸马?” “就是驸马都尉齐世美,他是仁和长公主的夫婿。” 他们如今尚未走出皇城,入目皆是朝臣和皇亲的府邸。 唐寅啧啧不已:“这人是何来头啊,居然敢在驸马门前耍横?” “瞧他那样子就不像个有来头的,倒似是来撒泼的。”沈琼莲轻哧道。 两人议论着便走近了些,听得那老叟大呼道:“我可是当今太子爷的亲外公!你们谁敢对我不敬?我要见驸马爷!” 唐寅与沈琼莲双双一愣。 太子的外祖父昌国公张峦早在弘治五年便薨了,哪里又蹦出来一个? “这人是个疯子吧?”唐寅鄙夷道。 沈琼莲盯着那老叟,只见他从背后包袱里取出一堆绢帕靴子等杂物,一股脑塞到一个出来查看情况的少年怀里,得意道:“瞧瞧,这可都是我闺女给我的!都是宫里的东西嘞!” 那少年一一看过,神情由迷惘转为惊讶:“这真是令爱给你的?” 那老叟一挺胸脯道:“这是自然!我早说了我是当今太子的亲外公,有这些也不奇怪,我还有好多哩。” “你……你是皇太子的外祖?你是……是昌国公……”那少年忽然脸色一白,往后退了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那老叟一瞪眼:“什么昌国公,那都是假的!我才是真的!我闺女如今可是宫里头的娘娘呢,我是国丈!” 那少年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神来,缩着脖子小心问道:“令爱……令爱是皇后娘娘?” “不是不是,”那老叟兀自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封号……但想来,肯定是贵人!没准儿是皇妃呢?” 那少年怔愣道:“可是……没听说陛下封了什么妃子啊!如今这后宫里不就皇后一人么……” 那老叟一挥手道:“兴许还没顾得上封呢,总之错不了!” “那敢问令爱是……” “我闺女现在可是贵人呢,名讳能是乱说的?” 那少年又问道:“那敢问您尊姓大名?” “你可记好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郑旺是也!” 那少年低头瞧了瞧对方塞来的宫里头的物件,左思右想下还是不敢慢待,将东西递给家奴,冲老叟拱手道:“家父现下不在,您先里面请。” “原来是齐驸马的儿子,”沈琼莲眼瞧着那老叟大模大样地进了驸马府,“真是年少无知,居然把这么个撞木钟的请进府。” 唐寅此刻已经看呆了,惊道:“我没听错吧?那老官儿的意思岂不是,太子不是皇后所出?!太子生母另有其人?” 沈琼莲转头瞪他道:“你小声点,这种混话也是能说的?仔细你再被关进去!” 唐寅赶忙捂了捂嘴,低声道:“那……那老儿……” “此事真是蹊跷,”沈琼莲蹙眉思忖,“那老儿带来的东西应当确乃宫中之物,齐驸马的儿子不会瞧错。可他一个穷酸老汉,哪里来的这些呢……” 唐寅面上现出些兴味:“会不会他真是太子的……” 不等他说完沈琼莲便沉着脸打断道:“断断不可能!太子出生时我尚在宫中任尚仪,当初诊出皇后有身子时,陛下还差何鼎来给我传话说正旦的命妇朝贺免了,让我不必支应了。皇后待产我也是从头到尾瞧着的,皇后生产那日还闹难产,陛下急得跟什么似的。后来好容易产下来了,皇后脱力昏迷,陛下拖着病体守了皇后母子一夜……” 她说着说着便不可避免地又回想起一些往事,出了会儿神,又道:“况且,陛下未临幸过任何宫人,尚仪局掌着钦录簿的,我最是清楚……” “等一下,钦录簿……”沈琼莲脑中灵光一现,忽而对唐寅道,“那老汉方才说自己叫什么?” ☆、第一百八一章 爹爹好可怕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八二章 妄念成癫狂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八三章 沉疴病不起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八四章 儿孙自有嘏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八六章 死亦争同穴 第265节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八七章 身死方后已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八八章 归途即来路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结发为夫妻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了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第一百*章结发为夫妻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第一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第一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九十章 死生有契阔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九一章 天道何迢迢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九二章 乘虚以直入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九三章 明知不可行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了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九四章 此物最相思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九五章 从未离开你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九六章 成败一夕间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九七章 有凤鸣岐山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九八章 春风不如你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 独家皇后系 ☆、第一百九九章 病猫变老虎 漪乔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头顶的茜绡帐顶。她初初醒来,晃了一下神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眼下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 躺在床上? 她身子一僵,木木地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身上妥帖盖着的瑰色纻丝薄被,嘴巴张了张。 不对啊,她怎么会在床上? 漪乔呆怔间,飞快地在脑中翻找着她醒来前的记忆。 一幕幕场景从眼前电闪而过,最后定格到了她在后院花园里看到的那惊艳一幕。 漪乔再次回想起当时那个情景,仍旧忍不住心神激荡,热血沸腾。 他回来了! 她看到他了! 她一颗心瞬间激跳不已,噌的一下弹坐起来,着急忙慌地四下来回梭视。 她目下所处的正是她住了近一年的卧房,家什摆件都是十分熟悉的,但是她望穿了眼也没瞧见那个更为熟悉的身影。 玉华香无声盘桓,一室宁谧。 一切都一如往日,殊无变化。 那令她振奋激昂的一幕,仿如一场梦,梦醒了无痕。 漪乔呆了好半晌,心里忽然开始发慌。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 她心里当下一凉,惶急之下就要下床去寻人,但她刚掀开被子,就又是一惊。 天哪……她身上的……她身上的衣服呢? 她本来尚有些微的惺忪,这下彻底醒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赶忙一把扯回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了起来——她身上并非一丝-不挂,但唯一挂在身上的那件寝衣的带子系得很松,她方才坐起得太急,因着她那动作,衣带早滑落下来了,她方才掀被时,胸前旖旎敞露无遗,穿了跟没穿一样。 把她扒光又趁她熟睡时体贴地给换上寝衣,这手笔……很熟悉啊。 第266节 不过,这回她连什么时候被扒光的也不知道。 漪乔发愣之际,就瞧见自己今日出门穿的那一身衣裳正静静堆在床头边的乌木梅花小几上——褙子、襦裙、抹胸、束腰丝绦……连最下头压着的亵衣也隐约可见。 真是从外到里,一件不落。 漪乔的目光硬生生在隐隐露出的亵衣一角上僵了一下。 这些衣裙放得十分随意,并未被叠起,如果不是都搁得稳稳的没有一件滑落到地上,漪乔真怀疑那是被人一件件扔上去的。 她呆了一下,下意识攥起手,又发觉自己这一攥之下似乎抓着了什么软凉丝滑的东西。她张了张嘴,抬手一抽,就从她裹着的那条被子里抽出了一件团云织锦缎直裰。 这袍子她认得,毕竟还是她亲自选的——最近一次帮他擦完身后,她挑了这件给他换上——她一直将他当活人对待,衣裳自然选的也都是日常便服。 她方才回想起的花园中的那一幕里,他穿的就是这件。 而眼下这袍子居然跑到了她的被窝里,上头还有明显因着大力拉扯而留下的褶皱。 她盯着那件袍子懵了好一会儿,脑海里先后蹦出两个念头。 第一,她回忆起的方才所见可能并不是梦。 第二,她好像是干了什么禽兽事了…… 以她当时那般激动澎湃的心情,她毫不怀疑这种可能。 “轰”的一声,仿佛有闷雷在脑中倏然炸开,炸得她脑袋一懵,双颊骤红。 那可是在外头啊,还有很多人呢啊!会不会被谁看见啊!她在心里连连哀嚎道。 关键是,为什么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跟醉酒了似的,彻底断片儿了…… 漪乔捂着滚烫的脸颊,想到自己身上的衣裳说不定也是她自己扯掉的,又把脑袋埋进柔软的丝被里,十分窘迫地想,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激动起来能凶残至此。 她羞窘得无以复加,却又生出些遗憾来——方才肯定是她把他扑倒然后剽悍地压在他身上,难得主动权掌握在她手里一次,不记得真是可惜了…… 但是想到自她醒来后一直没看到他的人,她又按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再度怀疑起她那些记忆的真实性来。 漪乔抬起头,面容一敛。 可如果真是梦,那她的衣裳又是谁给换的? 她脑中混乱一片,正欲穿衣起身,忽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又听到门轴轻轻转动的声音。 漪乔浑身一绷,揪紧被子把自己裹好,这才循声望去。 随着脚步声渐近,透过眼前那一扇黄花梨花鸟屏风,一抹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身影走近后,稍稍一转,便越过了屏风。 这下蓦然清晰起来。 一个人缓步而来,看到她已经坐起,脚步顿住。 自窗外漫进来的天光映照出他大半侧影,映照出他修挺如竹的身姿,却照不尽他面上的神情容色。 漪乔看清来人面容后,浑身一松又一紧,僵怔着一动不动,连话也说不出。 她就那么定定凝着眼前的人,仿佛是在确认什么。 然而不等她多看几眼,他一回身就往外走。 漪乔霎时便慌了。 “祐樘!”她急唤一声,当下一掀被子,跳下床就要去追他,连趿拉上鞋子也顾不上。 她害怕只要稍一迟疑,他就又不见了,又只剩她一个人。 哪怕是个梦,她也要留住。 然而她一心只想着追上他,忽略了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她踩到床前的足踏上要站直身子,可双脚一踏实,这才觉出两条腿酸软得厉害,身子也跟着骤然一沉。 她惊呼一声,赶忙伸手扶床,然而力气不逮,身体还是顺着惯性往地上栽去。 即将倒地的瞬间,她心里又急又慌。但她惶急的并不是这一摔会有多疼,而是这样耽搁一下,她可能就追不上他了。 她正发愁她眼下这个样子,这一摔不知道还能不能爬起来,下一刹,她倒地之势陡然止住,整个人都跌入了身后那个安稳的怀抱里。 她顿了一下,转眸看向身边那近在咫尺的人。 他微微垂眸,不看她,也不作声。 他温热的鼻息撒落在她脖颈间,他的手臂牢牢拥着她,隔着单薄的寝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 想到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她面对的一直都是浑身冰冷毫无气息的他,漪乔就一阵恍惚,一时间竟分不清她如今到底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她看他看得出了神,伸出手要去抚他的脸,他却身子一移,绕到她的侧面,然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手落了个空。 不知他这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漪乔张了张嘴,收回了手,目光却是一刻不移地钉在他身上。 他将她放回床上的动作十分温柔小心。待她坐好后,他垂眸在她身上扫了一下,眸光微滞。略微别了一下眼,他帮她拢了拢寝衣的衣襟,又拉过那条纻丝薄被,仔仔细细为她裹上。 因着他这举动,她才想起她身上寝衣的衣带已经滑落,她里面又没了亵衣,那不是什么都露出来了…… 但眼下不是羞赧的时候,何况他又不是别人,被他瞧去了也没有什么。 漪乔面不改色,只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为她裹被子的动作有点类似一个稍即便离的拥抱,漪乔的一颗心也随着他的靠近与远离而忽上忽下。 终于,她再也受不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劲将他往她身前拉——她想抱他,但他离她有点远。 可惜她的左手上还缠着纱布,不便活动,不然她趁他不备之际,双手一起用力,肯定能将他直接扯到她怀里。 她这般扯着他,意图很明确,但他没有遂她的愿,只是长身立在床前,默然不语。 漪乔拽了好几下都毫无效用,抬头看去,发现他虽站在她跟前,但却根本不看她。 她忽然想起,自打他进来之后,似乎就没怎么正儿八经看过她。 而且,还有一点十分关键的是,他始终闭口不言。 漪乔目光一凝。 是啊,自从她看到他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之后,他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连唤她一声都不曾有。 她虽然也没怎么说话,但这是被他无形中带的。可他为什么不说话?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扯他的动作当即停住,忍不住惊疑不定地问道:“你是不是把我忘了?!你……失忆了?” 青霜道长曾与她说,他纵然是回来了,也可能会失去记忆。 她这话一出,他终于转眸瞧过来,却是看傻子一样看她。 漪乔又睁大眼睛确认了一番。 没错,就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虽然他仍旧缄口不语,但她就是能看出他眼神里的意思。 漪乔被他看得窘迫,又不忿于被当成傻子,瞪着他分辩道:“谁让你不理我!”又稍稍放低了声音道,“还不给我摸脸,不让我抱……” 他目光下移,看了一眼她紧拉着他的手,那神情仿佛是在说:你以为我要是不认得你了还会让你这么拉着我么? 漪乔长长舒了口气,小声自语道:“没失忆就好,我可不想再追你一遍……”说着话抬头瞧见他的神色,又有些讪讪的,干咳一声,垂头道,“别那么看着我,我也是担心你忘了我嘛,想确认一下而已,毕竟追你一回也不容易啊……”然而她话未说完,他便又是一转身,提步欲走。 漪乔下意识手上一用力拉住他,赶忙道:“哎好吧,再追一遍我也愿意!好了,我知道你没忘了我还不成!我知道,你要是真的不记得我,方才也不会来抱我……可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步子顿住,不答话也不回头看她,只是手腕动了动,示意她松开他。 漪乔抿唇,一脸坚定道:“不放!”说罢,更是死死抓着他的手,这回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他转首望过来,见她一副和他卯着劲儿的架势,遂略一忖量,转身退了回去。 漪乔见他顺着她的意乖乖回来了,心头一喜。她眼下-体虚,这样用力地拽着他,实际上她自己也辛苦得紧,如今看他终于不再坚持,她心中松了口气,手上力道也就减了大半。她正要跟他说坐到她跟前来,然而话未出口,便觉手里骤然一空。 她登时一愣。 不带这么诓人的啊! 等她再回神时,赶忙转头去看,却只能瞧见他眨眼间便消失在视线里的衣袖一角。 她木愣愣地低头瞧了瞧自己空了的手掌,心里忽然涌上难言的委屈。 如果这真是个梦,那她实在不知道到底是个美梦还是个噩梦。 她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可他却不搭理她了。 这跟她预想的不一样啊!他们这可是跨越生死的重逢,即使不抱头痛哭也该互诉衷肠才对,哪有像他这样对她不理不睬最后还直接转身走人的道理。 漪乔回想起他进来时的情景,忽然发现他好像确实就没打算多待,方才可是来看了她一眼就要走的,只是因为她差点摔到地上,这才耽搁了会儿。 漪乔在床上僵坐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始末,脑中遽然灵光一闪。 他生气了? 按照常理,他醒来后应该四处寻她才对。即便不去找她,那她从外头回来之后,他闻讯也应当出来相见,再不然也该在他醒来的屋内等她,可是都没有。 他不仅没找她也没等她,反而似乎是在故意躲着她。她为了找他,几乎将整个别院翻了个底朝天,险些跑断了腿,又是一路急呼他,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晓。 那最后又为什么肯见她了呢? 漪乔记得她当时因为遍寻他不见而颓丧失落至极,靠在树上恸哭不止。 是她把他哭出来的? 漪乔微微怔住。 但他为什么生她的气呢,难道是因为…… 她正自猜疑不定,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这回好像不止一个人。 她想起自己眼下这穿了跟没穿似的样子,惊了一下,连忙又将被子裹严实了些,往床里侧挪了挪,倒头躺下,闭目装睡。 推门声之后,是一阵急促却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似乎是有几个人鱼贯而入,将什么东西次第放在她床前,摆好之后,又依序退了出去。 不对,还有一个人没走。 漪乔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朝着床边靠近,蓦地睁开了眼睛。 对上眼前的人,她愣了愣,又看了看床前的情景,忽然会心笑道:“我以为你走了,原来是去帮我备饭了。”她说着话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饿了?我就清早那会儿稍微吃了点东西,之后去外头转了一上午,现在胃里早就空了。” 她没说出来的是,因为最近接连两次昏迷,她基本都没怎么吃东西,醒来之后也没胃口,今早要不是想着那可能是她的最后一餐,她恐怕也不会动筷的。 第267节 她正要披衣起身,却被他轻轻按住。 她的床前摆着三张小几,拼在一起也是不小,相当于一张饭桌。上头摆着丰盛的菜肴羹汤,还有一套精致别巧的雪花蓝釉西番莲茶具,光是看着就觉赏心悦目,不晓得里头装的什么茶品。 他端起小几上预留的空碗,帮她盛了大半碗米饭,旋即又将碗放下,一手稍稍提起宽大的衣袖,一手执箸,将各色菜肴挨个往米饭里夹了一些。 他做这些的时候是背对着漪乔的,漪乔瞧不见具体的,只能看到他微微倾身不停忙碌。但即使只是看着背影,也能瞧得出他的动作十分干净利落,半点不显笨拙。 自打认祖归宗之后,他过的一直都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平日里可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他哪里做过伺候人的事。不过眼下看来,好像是孺子可教啊。 漪乔眯了眯眼,看到他端着托盘走来时,不由勾唇微笑,面上是止不住的欣悦雀跃:“夫君辛苦了。”言讫,伸手欲接。 他没有递给她的意思,反而往旁侧一避,就势把托盘放到床头边的乌木梅花小几上。 漪乔撇撇嘴,收回手。探头看时,发现那托盘上不仅有吃有喝,居然还躺着一条叠好的帕子。 她稍愣了愣,而后便反应了过来,即刻笑得眉眼弯弯:“我忽然发现,夫君好贤惠啊!” 他正端着盛满饭菜的碗打算喂她,闻听此言便是一顿。 漪乔见他脸色不太对,暗觉不妙,讪讪笑笑:“那个……我其实是想夸夫君细心又周到来着……主要还是对我好!对我好……”她“嘿嘿”干笑两声,试探性地伸手去接碗——她左手上的伤在手背上,用手掌托着碗底用饭还是没问题的。 祐樘的目光在她包扎着的左手上绕了绕,最终还是没有将碗递给她,只径自夹了一口米饭送到她嘴边,同时拿碗在下头接着。 漪乔这些日子以来不是处于混沌的昏迷中就是置身绝望的渊海里,昏迷时吃不了东西,醒来后又吃不下东西,是以,她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但长久的空腹并没有令她感到饥饿,她甚至一直觉得堵得难受,始终胃口缺缺。 可是而今,望着眼前人温润柔和的眉眼,嗅着诱人的食物香味,所有的紊乱都逐渐复归正轨,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饥肠辘辘,她觉得她能吃下一头牛。 漪乔垂眸看了一眼莹白软糯的米饭,一口吃下。 他一筷一筷给她喂饭,耐心而专注。漪乔无声吃着,慢慢想起很多事情来。 她想起他以前也给她喂过饭,与眼下一样,温柔细心,无微不至。 她想起他还为她亲自下过厨,虽然烧糊了一条鱼,但做出来的其他羹菜点心却都意外的鲜美可口,而她随后才偶然发现,他手上多了一道刀子划出的伤口。 她还想起,她怀照儿那会儿,经常半夜里小腿抽筋,次次都把她疼醒,她怕影响他休息提出要和他分处就寝,他却说看不到她他会更忧心,一忧心就更休息不好。她半夜被疼醒,想揉按几下舒缓疼痛,又怕吵醒他,时常小心再小心,但因为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又不免把他扰醒。他的睡眠时间少得可怜,半夜被她扰醒却总能很快清醒过来,关切询问她哪里不适。他会细心地在她的背后垫上柔软的引枕让她舒服靠着,而后自己跪坐在她身畔帮她按摩痉挛的小腿。她时常能藉由朦胧月光的映照,看到他温柔专注的神色。 为了应对这种突发状况,他特意去跟宫中老道的保母请教了按摩的手法,还经常一面揉按一面嘱咐一箩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孕期需注意的琐碎事,听得她都忍不住笑他。他虽不是寡言之人,但也绝不啰嗦,她从没见过他这般一遍遍交代一堆杂事。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盼了很久才盼来的,那时他们都是初次为人父母,毫无经验,但她那一回怀孕下来,她却觉得他学到的东西要比她多得多。而他本就操劳,又这般分心劳神照顾她,终于在她诞下长哥儿的次日,他也病倒了。 往事点滴,历历在数。 漪乔忽然觉得自己方才想错了,他不是没有做过侍候人的事的。实际上,有时候他已经算是在伺候她了。他贵为天子,却肯纡尊降贵至此,她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心底说不出的暖。就如同她每次想起他愿意为她终生放弃坐拥三千佳丽的特权,心里涌起的那股感喟时常令她默然。 思绪一转,又想起了弘治十八年那场浩劫。 漪乔眼神幽深,思绪缥缈。 此后的一两年间,众人大约都觉得她疯了。但她浑然不管,没人会理解她内心是怎样的天崩地陷,她不想和他分开,不甘心就此认命。 往日的点滴相濡以沫,或许早就在她自己都毫无察觉之际铸就了不可思议的执着。 漪乔突然发觉他喂饭的动作停住了。她回过神来,刚要问他什么事,却陡然感到脸颊上落了一道温湿。 她沉默了一下,猜想自己如今肯定是双眼通红。她不太敢看他,却感到又一阵泪意猛地往上顶。 她忽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筷,稍稍偏了偏身子,埋下头,开始不停往嘴里塞饭。 她拼命低着头,脸几乎埋进碗里,微咸的眼泪落下来,被她和着饭菜一并咽下去。她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藏起她的情绪。然而她哭得越来越凶,眼泪决堤齐涌,喉咙也因为哽咽而梗阻不畅,渐渐连吞咽都艰难。 她停筷稍缓的当口,手里的碗筷又被他抬手夺了回去。 她正要再抢回来,却发现自己好像被噎着了。她欲去夺碗的手僵在半道,忍了几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非常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 虽然声音并不大,但她仍是一囧。 打噎嗝儿这种事,一般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漪乔打着嗝闷闷地收回手,暂且不夺碗了,只紧紧闭着嘴,尽量不让自己打出声音。同时屏气凝神,想将无休无止的嗝压下去,但是丝毫无用。 根本停不下来。 实在太囧了…… 她强忍住一头钻进被子里蒙住头的冲动,默默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瞧着她将脸埋下去,然后从他这个角度就只能看到她身子一抖一抖的,有点滑稽,但他没有笑。 他想起她以往哭得厉害时,就会止不住地抽噎,那情形跟她眼下这样子有些像。 漪乔正要给自己顺顺气,就瞧见一个雪花蓝釉西番莲小茶杯递到了她眼皮底下。 清雅馥馥的茉莉茶香瞬时丝丝缕缕逸散开来。 雪花蓝釉是一种极富于诗意的釉色,蓝得深沉,蓝得有次第,蓝得沁人肺腑。明亮澄澈的黄绿色茶汤浸在这种釉色的茶杯里,令人一观之下便觉有高旷幽谧的诗情雅韵拂面而来。 但最惹人注意的不是茉莉花香也不是茶汤釉色,而是端着茶杯的那只手。 白皙修长,骨节匀称,宛若不世巧匠以上好玉料雕就的精妙珍品。 不过漪乔如今没心思欣赏,她还饱受打嗝之苦。 将一杯花茶一口气灌下肚,她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嗝儿也逐渐止住了。然而她此刻才想起,这样雅致的画面,好像全被她这一通豪饮给糟蹋了。 剩下的饭是被他喂完的。漪乔实则不习惯被人喂着,并且她觉得他喂得有些慢,她吃得太不过瘾,所以本还想争取一下,想自己端着吃,但一抬头看到他板着的脸,只得收声作罢。 她实在是饿极了,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还点着几样菜让他多盛一些。但等饭碗端到跟前,她却发现里头的饭菜只有一半满。 她不满地撅了撅嘴,嗔怒瞪他:“不管饱啊?我能把那一盆都吃完!” 他搭她一眼,并不理会,只径自夹饭送到她嘴边。 她长久空腹,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他喂饭喂得慢其实也是故意的,她眼下这样的状况,吃太快对胃不好。 他的这些意思几乎全写在脸上,漪乔稍一琢磨便能瞧出来。她忍不住暗叹他好生细心,一时心里偷乐。 用完饭之后,不消她说,他就拿着事先备好的那条帕子帮她仔细拭了拭嘴角。 漪乔心底一片甜蜜,见他又折身欲走,忙抱住他的手臂,软声道:“别走嘛,我们都还没好好说说话呢,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她见他还是不说话,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他步子一顿,回眸望向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立时严肃起来。 不晓得为什么,漪乔总觉得他好像是在等着她自动自觉跟他忏悔。他在气什么,她大致能猜到,但她不认为自己有错。 虽然她知道夫妻之间有时候不需要把理捋得太清楚,她平日里也不介意做先低头的那个,毕竟撒个娇服个软又不会少块肉,但在这件事上她却不想那样轻易地低头。 漪乔见他依旧一言不发,不禁一眼瞪过去,旋即又佯作一惊,晃了晃他的手臂,道:“夫君难道变哑了?哎呀,我方才还庆幸夫君没忘了我,现在可好了,夫君没失忆,却变成哑巴了……” 她看他的面色沉了一分,心里偷笑一声,面上却越显紧张,暗中施了大力,扯着他就往她跟前拽,嘴里连连道:“来来,夫君快来让我瞧瞧,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她自觉吃了顿舒坦饭力气恢复了不少,没想到扯他半晌,他却纹丝不动。她暗暗磨牙,继而抬起头来,做出楚楚柔婉之色,一脸善解人意地道:“夫君别这样啊,不要担心,即使夫君哑了我也绝不会变心的!不管怎样,我都始终如一地爱夫君。”言讫,她还不忘用脸颊在他的手臂上亲昵地蹭了蹭。 事实上,她很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可惜机会太少,眼下时机难得,她自然要抓住。 她心中得意,如果不是还想继续调戏下去,她如今一定倒在床上捧腹大笑了。 不想被说成哑巴,就快点跟我说话!漪乔撇嘴暗道。 她趴在他的手臂上,想象着他面色黑比锅底的样子,就憋笑憋得嘴角发抽。然而当她好容易压下大笑的冲动,抬头看去时,却并没看到她预想中的情景。 她怔了一下,准备好的神情都忘了换上。 他见她抬起了头,便向她微一挑眉,随即转头朝外头扬声道:“进来收拾。” 声音清润一如往昔,仿若秀美山林间淙淙淌过的甘洌溪流,悦耳赏心。咬字也异常清晰,连音量都比平素高了一倍。 漪乔面色一黑。 外头候着的几名婢女应声而入,怯怯行礼之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碗筷茶具,继而又轻手轻脚地将小几次第抬走。 这些婢女也被今日之事弄懵了,但心中再奇再怕也不敢多言半句。只是眼前这不知是人是鬼是神仙的男子从前了无生气躺着时便能瞧出容貌真是一等一的好,如今醒来,便宛如涅盘新生,风神气度萧肃翩然,令人瞥之惊目,不由想靠近却又生出高山仰止之感。 漪乔总觉得那些婢女似乎在有意无意往他们这边瞟,有几个还隐隐红了脸。她不管她们这样是因为她和祐樘这拉拉扯扯的姿势还是别的,反正她在心里都理解成她们是在看她夫君。 自从听了他方才那句吩咐之后她就一直怏怏不乐的。她才不管他声音好听不好听,好听也全便宜了别人,他又不理她。 最后一名婢女将出时,祐樘忽而叫住了她,温声嘱咐道:“别忘了我之前交代你们的另一桩事。” 那婢女闻声浑身一震,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连声应诺。 虽然他往日对着宫人内侍时也从不颐指气使,辞色向来平和,但适才那语气好似格外温和。漪乔气鼓鼓地暗想,他就是故意的! 等屋中再次只剩他们二人时,漪乔终于再也忍不住,扯了扯他,瞪着他的后背道:“你交代她们什么事了?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她感觉他几不可查地沉了口气,猜测他如今的脸色肯定很难看,正要再说些胡搅蛮缠的话激他,忽然就见他转过身来,定睛凝向她。 他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沉肃,起码她未曾见过他在她面前露出过这等严容。 她忽然莫名其妙想起一句话,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即使性子再温和,但本质实则是一只老虎——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是白说的。但他在她面前一直都充当着一只病猫,连说话都一向温温柔柔的,好似怕吓着她一样。经年累月下来,她几乎忘记了他只是披了一张病猫的皮而已。 然而,他一旦愀然作色。就恢复了老虎的威势,就如同眼下——虽然他的面色并不冷,明显已经对她格外留了请。 漪乔并不怕他,但此刻心里却不免有些发毛,摸不清他要作甚。她低头瞧见自己还抱着老虎爪子,赶忙撒手放开,同时身子一正,稍稍往后挪了挪。 他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知道她是真的生出了些惧意。他目光微偏,平息了一下心头情绪,再转回来看向她时,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漪乔见他这般顾及她,心中触动的同时,胆气也回来了。但她不敢再为了让他跟她说话而激他,反而一脸狗腿相地帮他抚平了衣袖上被她抓出来的褶皱,讪笑道:“我方才说笑的,夫君别介意……” 正此时,适才那个婢女端了个托盘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手捧捧盒的婢女。 漪乔看到托盘上放着的一碗药,顿时明白了他说的交代她们的事情是什么。 因为身子太虚,她近半年时间已经变成了药篓子。虽然流水一样的补药灌进肚子里也没见多少效果,但她仍旧一直在喝,好歹是个心理安慰,不然她总担心她还没熬够日子就先死了。最近这几日大约是因为濒临油尽灯枯,她更是一直靠着药材吊着命。 她身体一向好,前半辈子喝的药加起来都没这半年喝的多。她有时暗笑,她这也算是体验了一回祐樘的苦处。 苦药汁子实在难喝,有些方子熬出来还透着一股怪味,她着实喝够了,眼下觉着她终于功德圆满了,自然是不必再受罪了,便把她的意思跟他说了。 祐樘不理她,径自将药碗端来,伸手一递,不容推却。 漪乔愣了愣,心道真要喝也没什么,一仰脖子也就喝完了。但她顺嘴问出了一个问题:“你不喂我了?” 她问完这个问题就见他又一眼看过来。 她觉得他是在说,你确定你要一口一口喝完这苦药汤么? 漪乔碰了碰碗壁,触手温热。看来他是掐着点儿故意放得凉一些才让人端来的。 她想了想,接过碗,一口气喝掉一半,然后微微咧了咧嘴,抬头对他可怜兮兮道:“好苦。” 祐樘正欲回身去给她取捧盒里的糖佛手,却被她叫住:“等一下,不要那个!” 漪乔将药碗放到床头边的小几上,腾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见他看过来,遂笑眼弯弯回视:“要这个。”说着话,稍稍努了努嘴唇。 第268节 他神情微微一滞,似乎是没想到她现在的脸皮已经这么厚了。他心里正气着,不想搭理她,但她好似已经全然忘记了他方才那待要发作的架势,不住扯着他的袖子撒娇。 他很想如方才那般虎着脸再吓吓她,然后开始跟她好好算账,可目下单只是听着她的温声软语,他那股心头气就怎么都发不出来。 其实自他进来看到她醒来之后,他的情绪就几起几伏,好几回都想照着心里预想好的那样正正经经跟她算算账,但只要一看到她那病歪歪的样子,他就总发作不出。 漪乔见他似乎不为所动,撇嘴道:“你不会是嫌弃我刚吃过东西吧?我擦嘴了啊!还是你帮我擦的!快点,别不好意思嘛……”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不好意思,但她决定装傻——万一他被她磨得没法子就不跟她计较了呢? 她看他站着不动,一面观察着他的神色,一面故意“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不肯,那这药我不喝了!” 祐樘回转过身,看了看还剩下一半的药汁,略一踟蹰,最后定睛望向她。他生生盯了她半晌,又沉默片时,忽而开口道:“你知错么?” 漪乔睁大眼睛,惊喜道:“你跟我说话了啊!” 他见她只顾着兴奋,完全忽略了他的问话,不禁面色一沉,又问了一回:“你知错么?”他确信她能听懂他指的是什么。 漪乔似乎此刻才听清楚他说的什么,连连点头,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这样乖顺的态度倒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他狐疑地打量着她,正欲说话,却被她打断道:“我身上的衣服是谁给换上的?” 他回道:“我。” 漪乔笑得眉眼弯弯,凑近道:“那我原来那身衣裳是谁给扒……脱掉的?” “我。” 她见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这种事,忍不住捂嘴笑了笑,随即又想起一事,干咳一声道:“那个……我当时太激动了……” “确实。” 漪乔听他这样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比较关心一点:“当时……没别人看见吧?” “多的是。” 漪乔一惊:“不会吧?!那我怎么回来的?” “我抱你。” 漪乔瞪他道:“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是多不想搭理我……”顿了顿,又继续问道,“那我为什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祐樘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倏忽之间又沉了下来:“你还有脸问。” 漪乔心里一咯噔,被他这话说得瞬时紧张起来,小心探问道:“我……那个……难道我伤着你了?”说着便禁不住往他身下瞄。又不由想,莫非他生气也是因为这个? 他早在瞧见她方才那神色时便知她想歪到爪哇国去了,如今见她又窘迫又忐忑的样子,这才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都昏过去了,怎么伤我?” 漪乔一愣。 “当时我刚走过去,你便昏过去了,当然不记得怎么回来的。” 漪乔忽然像当场拿贼似的一把拉住他,道:“那你脱我衣服干嘛?”又小声自语道,“都把我扒了还一本正经给我板着脸……” 他倏然敛容道:“你不仅左手上有刀伤,左右膝上还分别有一大块淤青。” 漪乔愣了一下,忽然收起了玩笑之色,低头不语。 原来他是为了检查她身上的外伤。 “谁让你看的。”她抿抿唇道。 “你左手缠得跟粽子似的,我怎知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他一脸理所当然,“正好趁着你昏睡,就仔仔细细查了查。” 漪乔瞪大眼:“仔仔细细?!” “有什么不对么?” 好像确实也没什么不对。 漪乔无言以对,垂着脑袋绞了绞被子,又问道:“那你的袍子为什么会在我被子里?” “你昏迷前死死揪住我的衣袍,怎么拉都拉不开,我又不好硬来,索性将袍子脱了。”他目光沉敛,说话时望她的眼神极端复杂。 她当时人虽处于昏迷中,但手却一直不松,仿佛被一股根深蒂固的执念支撑着,那样子就好似溺水之人紧拽住唯一的活命稻草一般。 他见她陷入缄默,便将话绕了回去:“你还没告诉我你膝盖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漪乔想到这个,耳旁就回响起“咚”的一声闷响。 那淤青应该是她被劝去碧云寺斋醮那会儿,知道了真相,在巨大的打击刺激之下冲入祐樘那辆马车,因为站不稳,双腿一软跪倒下时磕出来的。 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想那“咚”的一声就觉得……真疼啊。 不过这位置磕得也是寸,不偏不倚,正中膝头,她今早沐浴时瞧见了还忍不住笑了笑。 知情的不会觉得什么,这不知情的还不以为那是…… 思至此,她赶忙跟身边这个不知情的解释道:“这个……这个是我……是我跪你跪的……”她当时腿脚发软,那一摔直接扑跪到了他面前。 他端量着她,道:“跪我?难道你把我供起来了,日日跪拜不成?不过为何这回跪出的淤青这般严重,你以往跪我也没跪成这样。” 他最后那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话,让漪乔霎时红了脸。她感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只好岔题掩饰道:“就是把你供起来了,怎样?哎,我那苦药汤还没喝完呢。”说罢,噙笑将嘴唇往前凑了凑。 祐樘自然是相信她的,不会将那淤青的成因往别处想。他能看得出那淤青是重击之下磕出来的,联想到她如今这般虚弱的光景,要推测出她到底是怎么跪他跪的,并不难。 他当时看到那淤青时,沉默了许久。 玉雪莹润的肌肤上多出两大块青紫,实在触目惊心。尤其她因病消瘦了不少,两片青紫横在突出的膝盖骨上,瞧着都觉可怜。 他给她查完伤后,又拆开了她手上的纱布。她左手上的伤已经愈合,但伤痕犹在。从伤势来看,那一刀划得又狠又干脆,而且自角度看来,还是她自己下的手。他大致能猜出她为何会自残,那种超越身体承受极限的痛楚连他都无法忍受。不用疼痛来刺激,于她而言确实很难坚持。 他经历过,因而他很清楚。 但也正因他经历过,所以他绝不愿让她再去经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重新帮她包扎好的。他给她涂了祛疤的药膏,过不了几日,那伤痕就会被除下去。 但淤青和疤痕都可以消散,她的身体也可以慢慢恢复如初,他心里却梗了一根刺。 他捧在手心里疼的妻子,如今一身伤病。 他不愿看到的事,最终仍旧发生了。 他纵然对妻儿再是不舍,也绝不希望她赌上性命去换取重逢。 他心绪翻覆,低头见她还笑着跟他撒娇,当下绷起脸,趁她不备时使巧力将手臂抽了出来。 漪乔一怔,刚要谴责他又要跑,回头却见他拎来一面菱花镜,径直递给她。 漪乔有些不明所以,撇了撇嘴,道:“干嘛?我脸上有脏东西嘛?” 他不语,只将镜子又往前递了滴。 漪乔接过来,对镜一照,当即惊呼道:“你卸我妆!” 他站在一旁对她的惊呼无甚反应,只微微沉容道:“不卸掉也不知你脸色这样差。” 他原本只是想着她醒来要用膳喝药,先擦掉了她嘴上的胭脂。又想起她说带妆睡下不好,就命婢女全帮她卸掉了。 也是卸掉之后,他才瞧见她本来的苍白面色。他守在床前看了许久,越看越气。 漪乔瞧着镜中面容憔悴的人,又想起他自她醒来后的态度,忽然感到有些沮丧也有些委屈。她神色黯淡下来,将菱花镜倒扣着往床上一搁,趴下来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道:“你嫌弃我。” 祐樘不意她会这样说,面色凝了凝,道:“你在想什么,我是想让你瞧瞧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都这样了,竟还跟我嬉皮笑脸的。” 漪乔不听,把脸别过去,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事实上,平心而论,她如今这样子其实并不难看。她底子太好,即便气色差,那也是恹恹纤弱的病美人。但她在他面前一向都是明艳逼人的,即使成亲多年,她在这上头也始终分外注意。 所以她眼下心里有点别扭。但也只是别扭,并没真的觉得他嫌弃她。她之所以那样说,是藏了点小心思的。 祐樘见她转过脸不理他,轻轻叹息一声,在床沿上坐下,要将她拉起来,可她往后挣了挣,不愿配合。他又试了几回还是不行,索性揽着她的腰将她连人带被子抱到了他怀里。 漪乔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然后就很干脆地放弃了抵抗,却依旧不理他。 “我怎会嫌弃你,你今日怎么总想偏,”他在她耳旁温柔吐息,嗓音低缓,“我是心疼你。何况,我可是连你更丑的样子都瞧过了。” 漪乔听着前头的话原本很是受用,最后一句却让她愣了一下。她本要冲口问她什么时候比这还丑了,但又不想破功,便憋了回去。 她仍然不理会他,却默默在心里回忆着她到底什么时候比眼下还难看。 他又将她拥紧了些,轻声咬耳朵道:“不是嫌药苦么?” 漪乔的心跳倏地砰然加快。 他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他,继而两手环过她的腰,慢慢低头吻上她的嘴唇。 唇瓣相贴的一刹,两人都是一顿。 他抬眸凝睇她片晌,微微侧首,蜻蜓点水似的在她唇上轻触几下,旋即开始细细吻她。 先是亲昵的厮磨,随后是轻柔的吮咬,继而缓缓描绘她的唇形,探舌入内。 他的吻好似春风里的柔絮,和着春晖的暖一同落入她心里,拂得她心尖儿发颤。 她任由他拥吻着,眼神逐渐迷离。 她仿佛看到许多往事在眼前交织错叠。初遇,大婚,患难,相依,离散,重逢,相守,死别。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模糊消逝,只余春阳芳菲里的那抹身影。 漪乔被他吻得有些发晕,一时间完全无法分辨她是否置身梦境。 她实在怕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梦,怕等她醒后发现她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她呆愣着迷茫了片刻,惶惶回神,定睛看去时,对上的便是他满蕴疼惜的眼眸。 缱绻情殷,温柔入骨。 倏忽之间,她感到自己仿似泡在温暖的春水里,所有的恐慌不安都正在被慢慢抚平,心口那道沥血的伤也在渐渐愈合。 从今往后,所有她害怕的,都将消于无形。 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必惧怕。 陌生又熟悉的激流在体内霍然奔涌窜散,漪乔突然抬手拥住他的脖颈,热烈回应他。 开始时还只是回应,俄而,她便彻底反客为主,吻得急切而忘情。她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紧紧抱住他,身子一恻,便将他往床上推。 这回十分顺利,一推就倒。 她急促喘息几下缓了口气,俯身压在他身上,继续深吻。不一时,她开始不满足于纠缠他的唇舌,将绵密热烈的吻延展到他的脸颊、额头、脖颈,然后继续往下。 他的衣袍上带着若有似无的花茶香,她猜测方才她喝的茉莉花茶应当是他亲手烹煮的。他精于烹茶品茶这类雅事,但她适才喝茶喝得太急,一点也不雅,实在糟蹋了那壶好茶。 但那又如何,他的人都是她的。 漪乔混混沌沌想着,低低一笑,伸手去扒他的衣袍。 第269节 她的发髻早被拆了,满头青丝如绸缎似流水,随着她的动作随意垂泻下来,时不时扫过他的面颊,带起阵阵难言的酥-痒。她身上的寝衣也没有系,方才那一番激吻早就令她的衣襟半敞开来,内里风光半遮半露,雪肌莹润玉峰饱满,撩人眼目,勾人心魂。 祐樘呼吸渐重,眼眸幽微。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以防她从床边滑下去,一手按住了她的手。 漪乔目露疑惑,正要发问,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他反压在了床上。他埋首在她颈间,灼热的气息烫得她浑身战栗。 她身上挂着的衣服有等于无,这样被他压在身下,感官便异常敏感,体内热火迅速燎原。她情难自抑,抬手捧过他的脸,肆意索吻。喘息间隙,她动情低喃道:“我好想你……” 他抚了抚她凌乱的发丝,眸光若水。 她感觉体内有什么正在复苏。倏而,她抿唇一笑,勾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耳旁软语道:“把靴子脱了。” 他没有依言照做,只低头像方才那样温柔吻她。 漪乔嗔瞪他一眼,见他不予配合,想夺回主动权,但她原本便虚弱,又被他吻得浑身发软,连骨头都酥了,此刻倒是真正的娇软无力。 但或许也不是真的使不出力气,如果她身上压着的是巴图蒙克,她觉得她即使不吃方才那顿饭,大概也能跳起来再揍对方一顿。 不过,巴图蒙克…… 漪乔想起一事,神色一滞。 恰此时,他从她唇瓣上离开,低声道:“去喝药。”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又透着说不出的温柔诱哄,漪乔听了不但更不想喝药,反而紧搂着他不肯撒手。 他垂眸觑着她,又道:“先去喝药。” 只多了一个字,便添了道不尽的微妙意味。 漪乔当即松开他,一坐起来就端起床头边小几上的药碗,将黑乎乎的苦汁子一饮而尽。 一气呵成,毫不含糊。 她觉得她这动作一定看起来十分豪爽,大约不像是喝药,倒像是干了一碗酒。 也就是在她干掉了那半碗药时,她决定暂且不在这个时候将巴图蒙克那件事告诉他,不然多煞风景。 她将空碗往几案上“啪”的一搁,转回头便又抱住了他。她将他压倒在被褥上,嘴唇在他脖颈间流连片刻,遇着阻隔,便又去扒他衣服。 “你方才说你知错了,那你知道错哪儿了么?” 头顶上突然传来他的发问,然而她正意乱情迷,脑子都是混沌的,只含糊道:“什么知错……” 他眸光一转,一把按住她乱动的双手,面色逐渐换作严肃,道:“你方才其实答非所问对不对?” 他态度的陡然转变令漪乔登时清醒了一半。她这才想起她方才耍了点小聪明,在明知他意所指的情况下,回答的却是另一件事。的确是答非所问。 她有些心虚,遂趴在他胸前撒娇道:“等会儿再说嘛,你干嘛非要……” “你方才说的是哪件事?”他打断她的话。 漪乔不想回答,但她停顿的当口他已然翻身坐起,她心觉不妙,忙老实道:“说的是我想歪的那件事……我以为我真的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你……” 她看他已经在整理衣袍了,便要去拉他,可手刚伸出去,他就站了起来。 她急道:“你生什么气啊!” 他回身看着她,正色道:“你知道我当时问的是什么。” 漪乔低头咬咬唇,一时左右为难。若说不知道,他断然是不信的;若说知道,她又不认为自己有错,要她向他低头她实在心不甘情不愿。 祐樘瞧见她纠结的神色,便将她心里的想法窥了个七七八八。他眸光微闪,稍立了会儿,转身便走。 让她仔细想想也好。 漪乔见他又要跑,又气又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你……” 刚喊出一个字,她就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接了。 你敢走试试!——这话说出来是霸气,但是……他好像完全没有止步的意思啊。 你走了就别再回来!——这话算是女人的常用语,听起来硬气,可实际上话外音是“你敢不回来试试!” 漪乔还没想好到底怎么说,他就已经施施然走了。 她忽然觉得没准儿他刚才是故意的,她要是不服软他就在这会儿卡她。不然他为什么都不肯脱掉靴子。 不厚道! 漪乔一口闷气没处撒,捞来床上一个大迎枕捏了捏,觉着挺软和,便对着捶了几下。可她仍不解气,又把这迎枕举起来,将之当成他的脸——虽然他的脸实在没这么大——使劲揉捏拉扯。 她一面蹂-躏那枕头,一面气鼓鼓地想,看你晚上还不来!不把我哄得高高兴兴的,休想让我再理你! 正在被隔空捏脸的人此刻却是一脸淡定平静。从她屋内出来后,他便一边徐徐踱步思量事情,一边看着沿途花明柳媚的春景朝着厅堂走去。 在厅堂内坐着说话的朱厚照和朱秀荣一见他进来,顿时兴奋喊道:“爹爹!”嘴里喊着,当下便迎了上去。 祐樘拍了拍两人的背,微微笑道:“你们先去别处转转。” 兄妹俩回头看看身后稳坐喝茶的两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便笑着结伴出去了。 青霜道长放下手中茶盏,笑道:“公子真的不说?” 祐樘面色微冷,道:“我说了,我不知。” 青霜道长长叹道:“贫道如今真是里外不是人。公子纵然恼贫道将那法子告诉令阃,但结果终归是好的,公子看在这个份儿上,是否也消消气?况且,公子想想,若是贫道当初也对公子守口如瓶,公子还能……” 祐樘抬了抬手,截断他的话;“不必说了,我再说一遍,道长想知道的,我并不知晓。” 青霜道长喟然叹息,又笑道:“公子说公子自己也不知是缘何回返的,但贫道却有一个猜想,等公子气消了不妨来与贫道探讨探讨。” 祐樘忽而笑道:“道长猜的是什么?” “令阃,”青霜道长笑道,“还是令阃之功,但渊源却在公子身上。” 祐樘沉思少顷,轻叹一息,终是道:“道长请回吧,我不欲与道长再提这些。不过此事细究起来,兴许谁都没有错。道长是方外之人,这些红尘俗事原也不该叨扰道长的,道长已经尽心了,我不怨道长。” “公子客气,不过公子能想通便好,”青霜道,“公子不想再提那些事,那论道可乎?”他现在非常好奇眼前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奇遇,奈何对方不愿多说。不过,与他谈法论道或许也能窥见一二。 祐樘微微颔首,道:“改日自当拜会。” 青霜这才放心笑了,行礼告辞。 “云公子也有话与我说?”祐樘平静望向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人。 墨意又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番,起身往前慢行几步,吐出两个字:“算是。” “实际上,”墨意继续道,“我主要是来看看那道士是否在胡诌乱说。我不怎么信卦象签文这些,也一直认为小乔是悲伤过度病急乱投医,如今看来,这世上确实有些东西是无法解释的。”他瞧着他,面色忽而一沉,“她险些为你而死。” 祐樘缄默俄顷,道:“我知道。” “这一两年间,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为留下你的遗体不断跟儿子争执对峙,去看你应了她却没能成行的地方,毅然决然赌上性命去换取你回来。后来身体垮了就每日抱着你送她的那把琴打谱子,最后连谱子也打不了了,整日整日卧病在床,命都去了一半。” 墨意往前提了两步,盯着他:“我们都认为她是中了邪,可她从未有一日放弃。我敢打赌,她为你做的这些都不会向你提起。不要跟我说即使她不说你也知道,你当然可以去查,但从旁人口中听来的终归是打了折扣的,你没有亲眼看到她那时候的样子,就永远不会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苦痛,不会知道她为你做到了何种程度。” 祐樘眸光微敛。 其实他可以体会到她的苦痛,因为他也经历过同样的事,但是这些不宜也不必说出来。 “小乔跟我说她觉得是她害了你,心里一直都很自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说来话长,云公子没必要知道。乔儿受的苦我能约略知悉,日后自然会好好补偿她。” 墨意点点头,又道:“她身体亏损得厉害,你找人帮她好生调调。” 祐樘见他眼下有淡淡淤青,连眼中都是血丝,猜到他大约是为了漪乔的事奔波劳碌累的。 祐樘倏尔笑道:“我回头一定送云公子一份大礼。” 墨意方才瞧见他打量的目光,便知他看出了他对漪乔之事的上心,目下忽然说出这么一句,便让人疑心是讥讽,可他的语气却十分真诚,神情也自然。 墨意微微蹙眉道:“不必,无功不受禄。” “若真要论起这个的话,云公子可是有功的,不过是从前的功。我想连带着这回的人情一并还了也不错。” “你指的是盐法改革那件事?那件事我会参与也是存了私心的,不必还。” 祐樘浅浅笑道:“云公子等着收礼便是。” 云家与他打了多年交道,墨意也对他有大概的了解。他看他目下这般言辞,心知他的确没有恶意,再做猜疑便是小人之心了。 可他倒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样说。而且,他要送他什么? 墨意说完了他最想说的话,之后也没和他寒暄,正欲告辞时,又突然想起一事,转头看向他,勾唇淡笑道:“我有件事要去问小乔,你不会拦着我吧?” 出去转悠了一圈的朱厚照兄妹俩回来时,就瞧见自家爹爹坐在玫瑰椅上兀自喝茶。 兄妹俩至今都没从巨大的惊喜错愕之中回过味儿来。 晌午那会儿,朱厚照原本是着急忙慌来这里寻母后的,可一来就瞧见了惊悚一幕。他看到自家爹爹立在眼前,以为是显灵了,当即跪下磕头,忙说自己最近没有淘气,让爹爹放心回去。后来才发现他看到的是人不是鬼。他愣了好半晌,然后扑上去抱着爹爹痛哭了一场。 爹爹一直教育他要做心性坚韧的男子汉,他也确实是那么做的,爹爹走后,他一力扛起了自己的责任,认真学着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可他也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骤然重见至亲,所有的委屈便全涌了上来。 后来朱秀荣也被叫了来,兄妹俩便抱着爹爹哭作一团。 如今朱秀荣再看到爹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扑跪在爹爹怀里啜泣。朱厚照见状,朝着妹妹做了个鬼脸:“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说着话,却也扑上去抱住爹爹哭诉委屈。 祐樘转头看了儿子一眼,道:“不准哭。”说罢,又低头继续温言安慰女儿。 朱厚照瞪大眼,不平道:“为什么差别这么大,我也是亲生的啊!” 祐樘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今日已经弹了好几回了。” 朱厚照小声道:“那儿子也是到了伤心处啊!” 祐樘安慰完女儿,让她先去找漪乔。等荣荣走了,他回头就看到儿子一脸揶揄地看着他。 “说起母后,儿子想起来了。儿子和荣荣方才拐到母后那里时,母后已经起身了。刚说了没一会儿话呢,就瞧见云伯伯来找母后,母后看到他还挺高兴的呢,”朱厚照贼兮兮地笑道,“爹爹猜云伯伯如今走了没?” 朱厚照见爹爹只是喝着茶,不由道:“爹爹不担心?爹爹不在的这段日子,儿子可是一直操着心呢。” “那你觉得你母后会被他抢走么?” 朱厚照坚决摇头:“不会!” “那不得了。” “可总还是觉得……”朱厚照挠挠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嘻嘻道,“爹爹和母后置气了?” 祐樘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们去看母后的时候,母后那脸色黑得不得了,任谁都能看出母后生着气,”朱厚照抬起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如今放眼全天下,能惹母后敢惹母后的,也只有爹爹了。” 朱厚照见爹爹犹自垂眸慢慢呷茶,似乎是在听着他说话也似乎是在想事情。朱厚照忽然贼笑一下,绕到爹爹面前,弯着腰直往他脸上瞅。 第270节 他见爹爹抬眼看过来,遂嘿嘿笑道:“儿子看看爹爹脸上有没有伤。”他说着话直起身,自己想想自己哈哈笑笑,“儿子听说,有些人家的夫人跟夫君动起气来就喜欢往脸上抓,弄得夫君都不敢出门,被人问起了也只说是猫挠的,哈哈哈……”朱厚照笑得前仰后合,“回头爹爹脸上要是也多了几道,儿子绝对不问!哈哈哈……” 祐樘将茶杯往桌上一摆,挑眉道:“我看起来很像惧内的?” “没有没有,哪里是像……”分明就是啊! 朱厚照乐呵呵在心里接了后半句,随即又赶忙道:“爹爹不也说,惧内也常常意味着爱妻宠妻嘛!所以爹爹也不必纠结于此……” “你回去之后找个由头,吩咐下去,”祐樘忽然打断他的话,正色看他,“让各衙门将最近两年的要事都汇总一下呈上来,尤其是六部、六科、大理寺、都察院这些。另外,这两年各地的夏粮秋粮收成情况和各税种征收情况额外总成一份。” 朱厚照怔了一下,待他说完才回过神,道:“爹爹这话转得也太快了……”他明白爹爹什么意思,见说起正事,便收了些嬉笑之色,“爹爹要六科和都察院汇总干嘛?那群人只会见天儿挑刺找茬儿喷口水,烦死我了。” “六科给事中跟都察院那帮御史有时候也不是乱喷,纵使是乱喷,多半也掺和着派系之争,”祐樘略作沉吟,复又看向儿子,“不必太急,让他们慢慢整理。另外,长哥儿不要多想。” 朱厚照愣了愣,意识到爹爹的意思,敛容道:“儿子怎会猜度爹爹。其实……”他踟蹰片刻,“儿子想将皇位还给爹爹,爹爹更适合当皇帝,爹爹可一直都是儿子的主心骨……” 他见爹爹面色沉凝,赶忙继续道:“爹爹听儿子说完,儿子不是推卸责任,儿子只是觉着自己好像真的欠火候。母后说得对,儿子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历练太少。因为爹爹的意外,儿子才突然接手皇位的,真的是措手不及。何况,爹爹不是原本在筹划着新政么?爹爹可以继续去做未竟之事,儿子跟着爹爹观摩。” 祐樘摇头道:“不必说了,这皇位你既然接手了就没有退回来的道理——你这样想推掉,真的不是因为觉得当太子更舒服?” 朱厚照轻咳一声,照实说道:“也确实有这个原因……爹爹,”朱厚照一脸悲苦,“儿子现在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啊!儿子真不知道这皇位有什么好的,那么多人都想要!” “有那么打比方的么,”祐樘说着又轻轻一笑,“你想过舒坦日子容易得很,当个昏君不就好了。” 朱厚照嘿嘿笑道:“不敢不敢……儿子怕爹爹显灵,半夜来找儿子……” 祐樘微微笑笑,又询问了儿子最近练字看书的情况,随后差人叫来荣荣,交代了二人几句,便让兄妹俩回宫去了。 走之前,儿子又跑回来,犹豫着道出了自己的一个打算,来问问他的意思。 他没有当场回答,只道了句“再说”。 在皇宫里闷得太久,他暂时还不想回去。何况有他在,儿子必然心存依赖,长进会很慢。 傍晚时,他独自用了饭。刚坐下看了会儿书,牟斌便按照他之前交代的前来禀事。 牟斌看着眼前的旧主,总有如坠梦中之感。他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所有的提问,最后主上思量了一番后便让他回去,他却犹豫着没有动。 祐樘看他似有话要说,道:“有事直言。” “主上,前几日锦衣卫和东厂这边得到一个消息,奏明了圣上,可圣上……似乎不当回事,”牟斌垂首斟酌着措辞,“原本属下似乎不该多言,但这事实在关系重大,攸系社稷安稳,故想再禀于主上,请主上考量。” ☆、第二百章 情到深浓处 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肃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苍凉的大地,萋萋荒草随之剧烈摇摆,和着风的呜咽发出簌簌的声响。如被浸了浓墨的苍穹低低地倾压下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更加重了这寒冬里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而这份凝重与压抑,也愈发地突显出荒野中这场厮杀的凛然肃冷之气。“幻影,你先突围,快点带着主上走!”幻夜对着身旁一道快速腾挪的暗银色身影低吼道。那道身影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一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一路斩杀,闪身来到幻夜身边,一面抵挡敌人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兵,终于腾挪至战阵西北角的一隅。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到处都是喷散的血雾,到处都是残缺的断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戾气逼人的刀剑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森然的寒意,发出瘆人的嗡鸣声,在这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夜里饮尽悲凉。砭骨的寒风疯狂的肆虐,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成片的士兵堵住了一群黑衣蒙面人,渐渐呈现出合围之势。并且,还不断有更多的士兵潮水一样涌上来。那群黑衣人则有意识地围成一个保护圈,但是由于敌人人数众多,双方对阵极其激烈,那个圈子就变得有些松散。一个少年被护在那个散圈内。他着一身镶着银丝暗纹的纯黑色夜行衣,却是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蒙面。不过,由于夜色极为昏暗,他的面容隐于其中,使人看得不分明。少年手执一柄长剑,颀长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少年身边,抬手一剑就将伤了少年的死士刺了个对穿。而少年的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惶恐,甚至连一丝呼痛声都没有,少年极其果决地迅速拔出匕首,又手法如电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和周身的重要穴位,止血,抑毒,一气呵成。“影,爝火骑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但是如今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少年虽然因疼痛而微微蹙着眉头,但他的唇畔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他的声音优雅悦耳,带着玉的润泽和冰的清冷,似乎有一股直达人心的力量。即使在这混乱的厮杀中,依旧那么明晰。“主上……”“此处便交于你们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打断了幻影的话。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面容虽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已经带了一丝肃然,“记住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说完,少年一个旋身,剑气一荡,竭力在周围撕开一个了缺口。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陡然弥漫。等到再散开时,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留呆愣当场的众人,和一脸担忧地望着少年消失方向的幻影。漪乔是被冻醒的。当她慢慢地张开眼帘,一丛枯草便赫然映入视线。她的心下一惊,瞬间涌上一丝恐慌。她挣扎着坐起来,又本能地用手去撑着昏涨的头部。勉强忍住不适,她的视线左右逡巡,打量着四周。这时,漪乔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躺在一堆枯草丛里,周围一片萧索凋敝。碎石朽木杂在萎死的草叶之中,嶙峋兀立,陪的进攻,一面趁着打斗的间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现下他们人多势众,增援又尚未赶到。而且眼下主上又受了伤,想要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的脸上蒙了一层慑人的寒霜,“眼下最紧要的,是在爝火骑的增援到来前,护得主上的周全,切不可再出什么纰漏。”“这我自然明白,”幻夜侧身闪过一个士兵的偷袭,又顺势挥出一剑,脸色冷沉了几分,“你快回到主上那里去,幻字组的那几大高手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也恐寡不敌众。”“那你自己小心。”幻影抬手一个横扫,竭力撕开一个缺口向着另一侧腾跃而去。而在他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运转之间,挥洒有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中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略显不自然的迟滞,出招的力道也不如何狠厉霸道,而且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施展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即使他已然极端虚弱,但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远处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那目光如毒蛇一般阴暗狠厉,还带着一股怨毒的愤怒和不甘。伴着一阵嗜血的冷笑,一群夜鬼一般的死士倏忽之间从黑魆魆的密林里窜出,如饿狼一样全数向着少年的方向扑去。他们的手中寒光森然,在深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分明是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原本多对付几个半路杀出的死士,于少年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这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人工具,根本不知疼痛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扑上来拼命。而眼下他的体力虚耗过多,又加之身上本就有伤,实在是很难全身而退。一时间,情势危急。而另一边,黑衣蒙面人被更多的死士缠住。而且这些死士开始有意识地将战阵往外圈拖动,刻意冲散少年周围的保护屏障。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容色越发苍白。回剑,旋身,横扫,辟斩,即便是到了脱力的边缘,他仍然冷静而从容地强令自己作出一系列动作,计算着回击的角度和力道,在一众的饿狼猛虎之中果断决杀。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突然,一阵异动传来,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主上——!”幻影听到了自己骇然的声音如是喊道。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一柄狰狞着森森蓝光的匕首刺中了少年的右胸口处。幻影心中大骇,疯狂地一路砍杀,不顾一切地冲反应则镇定得多,似乎伤的并不是自己。没事。”“什么?!主上受伤了?你这影卫是怎么当的?!”“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一身暗银色劲装的幻影紧锁着冷峻的眉头,满是懊恼转身之际,隐约听到幻夜低叹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主上了”。他的眉头不由又皱紧几分。的确,他也搞不懂主上此次的用意何在。主上的想法,他也越发得猜不透了。幻影一路砍倒了一片又一片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士的身影游移于纷乱的战阵中。他身法诡谲多变,招式明快利落,剑势只是由于他出招神准,出手极为精到,每一挥每一斫都能正中敌手软肋,打在“七寸”上,且借 独家皇后系 ☆、第二百零一章 愿为双鸿鹄 漪乔听他这样说,先是愣了愣,继而禁不住抿唇笑起来,道:“夫君难不成是想告诉我,夫君是神仙,所以逆转了原本的败局?” 祐樘闻言,不由笑道:“我若说是,乔儿信么?” 漪乔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道:“信!我以前就说夫君快成仙了,打算把夫君供起来的。” “所以乔儿后来就真的把我供起来,还每日跪拜,这才跪出了那双膝上的淤青?” 漪乔听他又提起这个,有点窘迫,及至看到他唇边那若有似无的笑,她就觉得他是有意的。她微微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你明明知道我这是摔出来的……想给我再添淤青就直说……” 他忽而凑到她耳旁,轻轻吐息道:“要再添淤青也要等乔儿腿上那两块消了才行,乔儿莫急。” 漪乔本想辩白一句“谁急了”,但话未出口,就感到他突然含住她的耳垂舔了舔。她顿时浑身一阵轻颤,话也梗在了喉咙里。 等他放开她,她一把扯住他的中衣袖子,嗔道:“说着话就来勾-引我!明知道我……”她说话间扑上去抱住他,“明知道我经不起勾-引!” 他微微挑眉,道:“经不起勾-引?也包括别人?比方说。那些能绕北京城三圈的、等着娶乔儿的人?” 漪乔在他怀里蹭了蹭,道:“不啊,我只是经不起夫君的勾-引而已,我心里只有夫君一个人,其他人要是敢来撩我,我就一拳把他打飞!那三圈人来一个打飞一个!” 祐樘笑道:“这话我倒是爱听。”又抚了抚她背后披散的柔顺青丝,俯首在她肩窝处,轻声咬耳朵,“其实我方才并没有勾-引乔儿的意思。我若真要勾-引,那可就不是那么个法子了。” 漪乔听了他这话,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嘴角浸着笑,转头一脸期待地望向他,虽然没说话,但满脸都写着“那你快来勾-引我啊!” 他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乔儿不听了?” “反正你肯定也是逗我玩儿的,”漪乔轻哼一声,“我才不信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祐樘失笑道:“我逗你作甚?不过乔儿想偏了,我若真可以左右这些,当初又怎会有那场生离死别。” 漪乔听他说起这个,沉默了一下,压抑地叹了口气。她趴在他怀里兀自捻着他光滑柔软的衣料,忽然想起一事,好奇地抬头探问道:“那……你去哪里了?”她笑着搂住他晃了晃,“你知不知道你出名儿了?你……升遐那日,很多人都看到有黄袍御龙者飞升九霄呢。夫君那日穿的,可正是一身藤黄色的龙襕袍。” 他闻言笑道:“那乔儿看到了么?” 漪乔垂头,闷闷道:“没。我当时脑子里一团混乱,只听到外头一阵惊天动地的龙吟声。等背着你跑出去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嗯……我还听说,当时外面忽起大风,乾清宫和三大殿周围云雾缭绕,虹霓烂漫,衬得皇宫宛若天宫。所以我才说,夫君是不是成仙了。哎对了,”她兴致勃勃地凑上前,“夫君的龙呢?龙呢?快把它召唤出来,我想看龙啊!” 他垂眸对上她满含好奇的目光,道:“没有亲眼看到,乔儿便只当那是海外奇谈,道听途说。” 漪乔马上道:“可是我听到龙吟声了啊!我要是真的看到你御龙,一准儿拽住你的龙尾巴,看你还怎么飞!” 祐樘低头瞧见她握了握拳头,不由笑了笑,又道:“乔儿言之凿凿,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办?” “骗人!”漪乔鼓了鼓腮帮子,又笑盈盈往他面前凑了凑,“夫君是不是怕泄了天界的密?没关系啊,夫君悄悄地告诉我,我绝对守口如瓶!”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乔儿是不是志怪传奇看多了?” 漪乔偏了偏头,道:“好吧,就算夫君都忘了。那从夫君的话来看,夫君原本也是觉得自己回不来的吧?可为何如今又说之所以能回来,夫君自己有一半的功劳?若真如夫君所言,那么难道不是因为夫君离开那段时间里做了什么?” “为什么一定是离开这段时间内做了什么呢,”他言至此略顿了顿,有些出神,“乔儿相信因果之说么?” 漪乔抿抿唇,道:“以前信,后来不太信了。因为我后来慢慢发现,恶人也可能会善终,好人却不一定长命。”她垂了眼眸,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 他将她拥紧了些,在她后背轻轻拍抚,淡笑道:“不管是业障还是善缘,都有一个果,只是所应之处不同而已。” 漪乔将他的话在心里打了个转,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恶人的报应或许不在善终与否方面应验,好人的福报也可能不在寿数长短方面显应。 漪乔思及此,便端量起眼前人。 比如历史上的他。虽然天不假年,但是有天下百姓投桃报李,有后世的顶礼崇敬。 她亲眼看到成千上万的百姓扶老携幼,在初冬的寒风里自发为他送丧,亲眼看到梓宫所到之处百姓纷纷跪拜,伏地恸哭不止。 他泽被苍生,苍生还以拥戴,奉他若神明。 这的确算是善报,但漪乔当时瞧着,只觉满心哀戚。 人都不在了,即使流芳百世又如何呢。 天道太遥远,劭誉终是虚,漪乔觉得什么都不如在现世好好活着。 她突然想起梓宫发引那日,她在送丧人丛里看到的那对老夫妇。 她当时孤零零站在送葬人潮之外,看着那对相携着目送梓宫远去的老夫妻,就想起她以前跟祐樘开玩笑说,等他老了变傻了,她就天天欺负他。 但他那时已经不在了,只剩她独立寒风中。 当时心境再度泛上,漪乔怔忡着,眼前逐渐罩上了一层水壳子。 祐樘见她半晌不语,低头一看,发现她眸中泛着泪光,不禁顿了顿,继而小心捧着她的脸,关切道:“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被他这样一问,漪乔反而越哭越凶,最后直接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祐樘抱着她一面安抚一面再三询问,这才听她哽咽着断断续续说道:“我想起……以前我说、我说等你……等你老了要欺负你的……” 因为哭得厉害,她的声音都变了调,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又兼断续不清,故而她这话实际上听起来透着几分滑稽,有点像小孩子可怜兮兮地诉委屈。 但他没有笑,反倒沉默下来。 无需再多言语,她这话一出口,他便很快明白了她为什么哭。 玩笑犹在耳,人却已不在。 想到她所经历的那些煎熬苦痛,想到她或许还承受了很多他不知道的苦楚,他不由无声嗟叹。 他低下头,要扶起她帮她拭泪,可她不肯松开他,一直死死抱着他的腰,脑袋还深埋在他怀里。他一时失笑,俯首在她耳畔道:“乔儿再哭下去,我这衣裳可真没法要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别过去,顺道又在他前襟上蹭了一把。 他见她虽然哭声渐止,却仍不断抽噎,便一面在她后背拍抚,一面含笑柔声道:“乔儿不哭了,好不好?嗯……不用等老了,想欺负我,现在就可以啊,你想怎么欺负我?” 他说着话拉住她的手,低头微笑道:“要不你打我?” 漪乔抽回手,哑着嗓子道:“打你做什么……” 他嘴边蕴着浅笑,哄孩子一样道:“我害乔儿哭成了花猫脸儿,自然是打几下出出气。” 漪乔听他说她哭成了花猫脸儿,擦泪的动作当下顿了顿,随即转头看向他,声音沙哑道:“胡说,我又没化妆怎么可能变成花猫脸儿……”她说着话声音便渐渐低下去,因为她忽然想到她现在这样子会不会真的不太好看。 她想拿镜子看看,可在屋内扫视一圈,并没看到镜子。 她正分神之际,见他又来拉她的手,便往后缩了一下,继而扑到他怀里,闷声道:“我才不打你……我可舍不得。”她听到头顶传来一阵低笑,不由微微撇撇嘴,忽然又呜咽起来。 方才的哭是真的,现在的哭半真半假。 方才她的情绪一下子冲上来,哭得不管不顾,他一直在哄她;现在情绪平复了一些,但她突然想看看他还能怎么哄她,就酝酿了一下尚未完全消散的情绪继续哭。 她实际上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落泪,即使在母亲跟前也是如此,从来报喜不报忧。但自从遇着他之后,她发现她越来越不介意在他面前哭。 在他面前她不仅可以任意示弱,还可以撒娇耍赖,甚至可以将心事全都告诉他。 只要有他在,她觉得天塌下来也是小事,他能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很喜欢被他哄。那种被小心翼翼呵护的感觉,让她的心变得无比柔软烫贴。虽然有时候也会因此而加倍勾出她心底的委屈,但哭过之后便会觉得心里畅快很多,觉得不管多么糟糕的事都会好起来。 祐樘见她低低呜咽,捧起她的脸,眸中漾起道不尽的温柔,含笑道:“我都让乔儿欺负我了,怎么还哭呢?” 漪乔吸吸鼻子,低头径自抹泪。 他又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垂眸凝着她,嗓音低缓道:“那怎么才能不哭呢?” 漪乔闻言动作一顿,暗中绞了绞自己的衣袖略作踟蹰,旋即抬头望向他,抿抿唇之后,朝他努了努嘴唇。 他微微一笑,这回十分配合地对着她的嘴唇亲了一口。 漪乔对于他这回乖乖遂了她的意十分满意,但却觉得不够,便仰了仰头,又将嘴唇往前凑了凑。 第271节 他这次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绕过她的肩膀撑住她的上半身,低头压上她的嘴唇缠绵吮吻。她伸手回抱他,任由他动作。 她的眼眶微红,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睁得圆溜溜看过来时,显出些可怜巴巴的意味。浓密的长睫上也沾了细碎晶亮的泪珠,轻轻一眨眼,便似是染了迷蒙烟雨的蝶翼微微颤动,楚楚纤弱,拨得人心尖痒痒。 他眸光微闪,在她水润柔嫩的嘴唇上轻咬了一下才放开她,轻喘着气道:“乔儿总瞪大眼睛瞧着我做什么?” “多看一眼是一眼。”漪乔脱口道。 他神色微微一滞,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道:“这话太不吉利了。” “可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漪乔将头靠在他肩头,“以前没想太多,可你不在之后,我回头去看从前的事,只觉我以前好像还是不够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她垂敛眼眸,低低叹道,“‘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词是谁填的?” 漪乔见他只问这个,似乎是忽略了她的话,撇嘴道:“我填的!” 他一个没忍住,登时笑出了声。 漪乔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当下从他肩上起来,瞪他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嘴角是掩不住的笑,将她往怀里按了按,道:“那乔儿能否说出这句子里的典故?” 漪乔正要抬手推他,听他这样问,懵了一下。 她就觉得这词写得好,可没细究过里头的典故。 她窘迫之下,机智地不答反问:“夫君既然这么问,那肯定是看出来了,夫君说,有什么典故?” “我没猜错的话,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说的应当是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典故,”他微微笑着抚了抚她乌亮的青丝,“李清照博学强记,曾以与赵明诚‘赌书’为怡情乐事。所谓‘赌书’,就是事先烹好茶,而后于书山书海前,言某事记载于某书的第几卷第几页第几行,说中者先饮茶。但二人常常言中后举杯大笑,使得杯盏倾覆怀中,茶汤泼洒反不得饮。” 漪乔觉着后面的听起来还挺温馨的,但又忍不住道:“那么多书,他们难道都能记住?还要具体到第几行,天哪,这个真的好难啊!这是不是就是文人的消遣?” “乔儿若是也日日对着那些经史子集,大概就不会这样不可思议了。不过文人聚在一起,玩儿的确实都离不开书卷,即使夫妻之间也是如此。” 漪乔忽然噘嘴道:“那夫君原本是不是也想找个一起‘赌书’的人?我看沈姑娘很合适啊,夫君遇到她时有没有觉得相见恨晚?” 祐樘略想了想,才记起沈姑娘是谁,失笑道:“都这么些年过去了,乔儿怎的又说起她,我都几乎把她忘了。我再申明一回,我对她完全无意。” “可是为什么?沈琼莲可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啊!” “我是找妻子又不是寻朋侪,要这些作甚?何况我又并不真的是个文人,每日的政务就够我忙的了,诗词书画也不过是闲暇之余的消遣。” “哎呀,”漪乔睁大眼睛,痛惜道,“那我当年那些诗论诗话诗集词集不是白看了?我可是特意恶补的啊!” 漪乔见他听后一直笑,遂捏起拳头挠痒痒一样打他一下,嗔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故意的对不对?” 他瞧着她那样子便忍俊不住,道:“当时不是乔儿自己说,那些东西真的看进去了还挺有趣的?乔儿还说自己以前就喜欢看一些写得漂亮的诗词,又说读诗使人灵秀,我不能拦着乔儿求知对不对?” 他倒是记得清楚。 漪乔越听脸色越黑,别过头,哼了一声,道:“笑吧笑吧,反正我看再多诗词也填不出那样的词,我把那些文言文全当阅读理解看了……那词是纳兰性德写的,也别问我纳兰性德是谁,他是后世的一个大词人,这首《浣溪沙》是他悼念亡妻之作。” 他听到最后,慢慢敛了笑,拉着她的手,道:“乔儿受苦了。”继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低叹一声。 漪乔转头,撇嘴道:“夫君又想说我任性不听话是不是?哼,反正我赢了。还有,夫君别和我抢功啊,要我相信夫君也有一半功劳,除非夫君召唤出神龙给我看!” “神龙是召唤不了了,但我觉着乔儿若是换个人施用禁术,基本可以肯定是不会成功的。” 漪乔不服道:“那不还是说夫君是神仙?或者,夫君有神仙相助?” 祐樘笑着摇摇头,道:“再想想。” 漪乔忖量片刻,道:“想不出。” 他起身将药瓶和纱布放回去,回来时看向她,踟蹰着道:“其实,我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猜测而已。我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但回来之后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推敲之下,我觉得只有那个可能了。” 他见漪乔侧头思索,笑道:“乔儿慢慢想,我看我还是不说了,说了乔儿也不会信。” “说出来就知道我信不信了,我连神龙都信了。” 他俯身凑到她面前,微笑道:“比神龙还不可思议,而且……”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又低又轻,“我怕你害怕。” 漪乔一愣,忽然心头一跳。 这大晚上的,他突然以这种姿势和她说这种话,还真有些瘆得慌。 漪乔定了定神,绷着脸道:“所以你其实是鬼?” 他低笑出声,并不开口,只慢条斯理地坐到她身边,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冰凉冰凉的。 漪乔正被他勾得有些紧张,突然被冰了这么一下,陡然一个激灵,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 她缓了缓神儿,围着被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面色严肃:“我才不信你是鬼,我看到你站在太阳底下,还摸到你身上是热的,而且如果你是鬼的话,那你的身体去哪儿了?你当我傻?”她见她说到“摸到”二字时他就看着她笑,意识到他可能是想起了昨日她被他卡的那一出,当下瞪了他一眼。 他又往前靠近了些,紧挨着她坐下,继而用冰凉的指尖托了托她的下巴,清润嗓音低缓溢出:“那如果我真是鬼,乔儿怕不怕?” 漪乔斩钉截铁道:“不怕,才不怕!” “那乔儿方才缩手作甚?” “突然被冰了一下当然会缩一下。” 他点点头:“那就好。那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真的是鬼。我只是暂时附在原身上,不然如何与乔儿相见。” 漪乔瞪大眼睛:“哎呀,那你能附身多久?” 他轻叹道:“难说啊,或许天亮之后我就要走了。” “别啊,”漪乔一把拽住他,“我不要你走!” “可我魂魄无所依,白日里怎么办?” “藏我袖子里吧!然后到了晚上你再出来……”她说着话便直勾勾地瞧着他,嘴角勾出一抹坏笑。 “可我出来也是一缕魂魄,怎么办?” 漪乔紧紧握住他的手,目光楚楚,情意切切道:“没事,我知道夫君就在我身边,心里也是安稳满足的。大不了……我躺在床上睡着,夫君在我身边飘着。”说到这里,她再也装不下去了,话音未落便哈哈大笑起来。 她正笑得欢,便听他在一旁幽幽道:“乔儿不信我?” 漪乔渐渐笑不出了,被他这话说得心里开始打鼓。 他见她愣愣地看着他,嘴角不由溢出一丝浅笑,忽然伸手搂住她,在她耳旁温柔吐息道:“害怕了?” 漪乔一转眼就看到了他眼中不加掩饰的促狭之色。她怔了一下,小脸忽的一绷,一把揪住他的衣袖,沉着脸道:“我管你是人是鬼,既然回来了就别想跑掉!”说着,她猛地将他按到床上,又嫌碍事,一把将身上裹着的被子扯掉,旋即一翻身就压在了他身上。察觉到他在拿手推她,她又奋力往下压了压,一时间只恨自己太瘦力气又不够大。见他终于老实些了,她才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挑眉道,“反抗是没有用的。”又挨近了些,与他几乎鼻尖对着鼻尖,“你喊啊,大声喊,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他闻言失笑,又轻轻推了推她,结果换来她更紧的压制。 对上她威胁似的目光,他眸中化开一丝笑,温柔低语:“乔儿不让我脱靴子?” 脱靴子? 漪乔动作一滞,立马从他身上起来。 待他熄了灯重新上床来,她迅速扑过去,一面推倒他一面道:“我刚才忽然想起一桩事。”她趴到他耳朵旁,轻哼一声,“我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有小妖精来与我共分甘霖了!” 她虽然在重返这里时便已经藉由好友之口知道他一辈子只有她一个,但他毕竟是帝王,佳丽三千是特权更是理所当然。他本身又太过招眼,即使撇开他的地位权势不论,也自有滚滚桃花涌来。何况后宫里的诱惑太多,每过一阵子就有正当妙龄的小姑娘入宫替换掉那些服劳期满的宫人。她虽然姿容殊俗无双,又极注意保养锻炼,但心里总会潜藏着危机感,且这种危机感随着年岁的增长而不断加重。 这与信任与否无关,只是出于女人的天性。毕竟,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是狼窝里的一块鲜肉。 但是以后,她可以少操很多心了。 漪乔思及此就觉得舒心,当即将嘴唇移到他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伏在他肩窝里咯咯笑。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她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不禁嘴角一勾,道:“被我亲这么开心?” 他笑着道:“不是,我是笑乔儿方才的话。” 她方才那话都说了多久了…… 漪乔脸色一黑,轻飘飘地在他肩上打了一下:“胡说!你什么时候反应这么迟钝了?” “原本是没想笑的,但后来见乔儿那般欣喜,就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揽过她的腰,笑吟吟道,“乔儿是不是认为日后都不必回宫了?” “难道……不是?” “长哥儿要尊我为太上皇。” 漪乔愣了愣,随即身子往上一挪,在黑暗中摸索着捧住他的脸,低头在他脸上胡乱亲了一通,一脸霸道:“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的!你的甘霖也都是我的,我看谁敢跟我抢!” 她话音刚落,他便搂着她低笑不止。 漪乔正要问他又笑什么,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登时如遭雷劈。 她方才那番话是冲口而出的,根本没过脑子。 漪乔见他一直笑她,鼓了鼓腮帮,索性破罐子破摔,凑到他耳旁厚着脸皮道:“我这话又没错,你的甘霖你的雨露都是我的!”她说着话,纤手一滑就探入了他的中裤,找准位置轻轻一握。 他身体陡然一绷,不由自主低低呻-吟一声,又听她趴在他耳旁道:“这回我不和你抢了,我会乖乖待在下面的,上面太累了,我现在没多少力气。”她顿了顿,似乎是思索了一下,“嗯……还有啊,姿势也不能换太多,我现在膝盖上还青着……” 他轻喘几口气,转眸看她,嘴角蕴着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漪乔知道这话是暗指她脸皮变厚了,但他的声音低哑柔和,一句谐谑的话生生被他说出蛊惑的味道。 她另一只手拈起他一缕发丝,与自己垂下来的乌发绞了绞,笑吟吟道:“别只顾着打趣我,我可是好久都没开荤的人,夫君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明天起不起得了床吧。”她听到他笑了笑,觉得他似乎是不以为意,握着他要害处的手当下一用力,绷着脸道:“咱们走着瞧!”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翌日清晨,她朦胧间感觉身边人似乎要起身,下意识翻身伸手抱住他,然后就又沉沉睡去。 等到再次醒来,就听到他在她身旁叫她起床。 但她实在倦得很,上下眼皮好似被粘住一样,根本睁不开。她被他连人带被子扶坐起来,闭着眼睛,含混不清道:“什么时辰了?” 他笑道:“我方才来时都巳时正了。” 漪乔的脑子缓慢地转了转,突然一头倒下:“才十点啊,你等到十二点再叫我。” 他见状不禁笑了笑,坐在床边,道:“我这时候来叫你已经不早了。要是等到午时正再起,可连午膳的点儿都过了。”与她相处这么久,他知道她说的十二点指的是什么时候。 漪乔将脑袋往被窝里钻了钻,打了个哈欠道:“不用上课又不用请安,我起这么早干嘛,让我再睡会儿啊。” 他见她几乎将脑袋全部蒙在被子里,担心闷着她,将被子往下拉了拉,又道:“乔儿不饿?” 漪乔梦呓一般道:“十二点起了直接早饭午饭一起吃……” 他俯身凑到她耳畔,低声道:“难道乔儿不沐浴一下?” 漪乔合着眼睛半睡半醒,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当即身子一翻,卷着被子滚到了最里侧,背对着他,将脑袋埋进枕头里,小声嘀咕道:“你还说……”说着,又往里挪了挪,身子弓成了一只大虾米。 他不禁莞尔笑道:“那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乔儿昨晚为了让我今日起不了床而卖足了力气。”他说着话,探手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往外拽了拽,“乔儿先起来,等用了午膳再睡个回笼觉。话说回来,我可是头回这么叫人起床,乔儿是不是给我个面子?” “我又困又累,”漪乔迷迷糊糊地道,“你干嘛非要叫我起来嘛……” 第272节 “乔儿难道不觉得,”他凑到她耳畔道,“起得太晚就太明显了?况且万一待会儿长哥儿和荣荣来了……” 漪乔听了这话,纠结了一下,终于转过身去,露出半个脑袋,睡眼惺忪看着他:“那你……帮我穿衣服好不好?” 他笑道:“乔儿不怕我穿错了?” “不可能,脱的时候熟门熟路,怎么可能不会穿,”漪乔舒活了一下筋骨,轻抽了口气,“我现在浑身都是软的,好累……腰酸得估计一会儿都直不起来了。身上大概又满是印子,得几天才能消了……” “就这样,乔儿还想奔着七次去,”他垂眸笑看她,“乔儿听谁说一夜可以七次的?即使牺牲单次时长勉强完成七次,也要被掏空了。” 漪乔捂了捂脸,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哎……不许笑我,我就想试试嘛……难得我们俩都不用早起……” 她能睡到这个时候,除却因为实在疲乏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现在清闲得很,不必早起给谁请安,也没有繁杂的后宫庶务等着她去料理。 他捏了捏她的脸,含笑道:“我瞧着乔儿这气色比昨晚还好了不少,脸颊都红扑扑的。” 漪乔嘴角微勾,就势抱住他的手臂,声音娇软道:“夫君滋润的嘛。” 他刮了刮她鼻尖,低头咬耳朵道:“乔儿这脸皮真是……” 漪乔抢答道:“我知道!比城墙拐角都厚!” 他低眉浅笑,在她耳垂上轻咬一下。见她又撒娇让他给她穿衣服,他不由笑道:“越发像小孩子了。”但说话间却已经半搂着将人小心扶了起来。 他担心冻着她,先帮她裹好被子,才去取她的里外衣物。 漪乔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围着被子坐在床上犯迷糊。等他抱着一叠衣服坐回她身边,她饧眼看过去,抿唇笑道:“夫君真好。” 他看她艰难地撑着眼皮和他说话,不由道:“乔儿怎的困成这样?” “昨天睡得那么晚,当然困……你知不知道我们昨晚什么时候睡下的?” “可能四更天左右。” “那你何时起的?” “大约辰时二刻。” 漪乔倏地瞪大眼:“你怎么起那么早?不困嘛?” “今儿算是晚了的,我不习惯晚起。再者说,昨晚没顾上收拾,我想晨起后去沐浴一番。原想与乔儿一起的,但我见乔儿睡得甚是香甜,就没忍心叫醒,”他见她嘟了嘟嘴,知道她在想什么,遂笑道,“乔儿没能让我起不来床,是不是很不甘心?” 漪乔轻咳一声,道:“我现在身子虚,发挥失常了,等我养好身子,让夫君瞧瞧……瞧瞧我的厉害。” “还说呢。”他抬手照着她的膝盖处按了一下。 漪乔抽了口气,捏了捏他的手指,嗔道:“你干嘛?我那里还有淤青呢……” “昨晚碰到这里你喊疼的时候我就想使劲捏一把,”他忽然板了脸,“你还知道疼?” 漪乔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哪一桩事,一时间低下头不敢看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被角。 “你还死不死了?” 漪乔赶忙摇头,一迭声道:“不死了不死了,不死了……肯定好好活着……”复又小声嘀咕道,“其实我后来想开了,我要是能活下来就呆在仁寿宫里天天诵经礼佛……” 她见他脸色忽然又沉了一分,愣了一愣,道:“夫君不想让我诵经礼佛?” 他想说别说什么诵经礼佛,原本她根本就是必死无疑的。但瞧着她那呆乎乎明显没睡醒的样子,他登时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了。 漪乔虽然脑子尚有些混沌,但看他脸色不大好,也晓得他是生气了,遂巴巴看着他,扯了扯他的衣袖,软软道:“夫君怎么了?不生气了好不……” 他看着她那忐忑的样子,一时更加不忍心再诘责于她。片刻之后,他低叹道:“那乔儿要乖乖听话,尽快把身子养好。” 漪乔笑眼弯弯:“好!等我养好了……”她微微眯眼,“让夫君瞧瞧我的厉害。” “嗯,”他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旁轻声吐息,“我等着。” 他身上带着清新幽雅的淡香,轻轻一嗅,便是说不出的通泰安舒。漪乔闻着闻着,忽然转过头去,朝他努努嘴唇。 她的嘴唇红润水嫩,唇形饱满丰盈,这样微微努着,便是道不尽的勾人意味。又兼她眸光迷蒙潋滟,如烟雨笼清波,如桃花映春水,只消望一眼,便觉一颗心都要融成一滩水。 他禁不住想起昨夜的旖旎酣畅,想起拥她在怀时那弱骨玉肌的销-魂触感,当下有些口干。然而想到现下是什么时辰后,便略错了错目光,将一件小衣递给她,道:“这个还是乔儿自己穿。” 漪乔见他岔题,不满道:“夫君不会是嫌弃我还没梳洗吧?就亲一下嘛。” 他看她几眼,终于依着她的意思低头吻了她一下。 漪乔如了愿,倾身笑盈盈抱了他一下。又想起一事,抬头道:“说起梳洗我想起来了——夫君再给我做一把牙刷吧好不好?” 他闻言不禁一笑。 “笑什么,”她窝在他怀里,仰头眼巴巴看着他,“我觉得夫君做的牙刷特别好用。” “嗯,等会儿用完午膳我就去做。” “做四把!”漪乔搂着他,笑吟吟道。 一家四口,四把牙刷。 “当然。” “不过也不用太急嘛,夫君下午可以和我一起睡回笼觉,我知道夫君也没睡饱。”她朝他眨眨眼,笑嘻嘻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他怀里:“还是早些做成的好,不然我怕再过几日就没这么悠闲了。” 漪乔一愣:“为什么?” 她不知道他与照儿说让各衙门递上近两年总汇的事,所以她一直以为他未来的时间都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 于是忽然知道了之后,她心里难免有些郁闷。 但她也知晓这其实不足为怪。真的放手不管不问,那便不是他了。她早该料到的。 十日之后,他要的东西照儿陆陆续续地送了过来。漪乔看着他伏案写写看看的样子,就觉得又回到了乾清宫一样——他批着奏章,她在一旁看着,给他端吃的添喝的。 漪乔将手中的龙凤呈祥斗彩大捧盒往桌上一搁,撇撇嘴,望着被埋在文书奏章堆里的人,暗道:工作狂,劳碌命! 他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瞧见她那样的神情,不由笑问道:“乔儿怎么了?” “我是想到,”漪乔想想,决定还是不说实话为妙,“大后天就是我的生辰了,夫君答应我的那件事忘了没?” “这个怎么敢忘。” 漪乔觉着这话颇为顺耳,这才掀开捧盒,绕到书案后,拿到他跟前,甜甜笑道:“刚做好的,夫君快趁热尝尝。” 祐樘往捧盒里望了一眼,道:“乔儿做的?” 漪乔点头道:“嗯,左右我如今身子见好,闲着也是闲着。” 他凝眸瞧着她,温言道:“乔儿不必亲力亲为,下回还是吩咐厨房去做吧。” 漪乔笑道:“夫君不用这么紧张,我虽然尚未恢复如初,但做盘糕点也不是多费力的事,累不着的。何况我还等着养好身子和夫君游春去呢,也不可能逞强累着自己的。” 祐樘微微笑笑,旋即望着她道:“乔儿喂我吧。” 漪乔对他这个要求感到有些意外——他从前从未主动要求让她喂他。她喂他都是她自动自觉的,但那多数时候是在他病中,平日私底下她也时不时为之,但他自己却未曾提过这样的要求。 他见她微愣,遂笑道:“怎么,乔儿不乐意?我都为乔儿穿衣服了,乔儿不肯喂我点心?” 漪乔这才恍然,他是在打趣那回她赖床不起让他给她穿衣服。 她撇了一下嘴,忽而俯身笑看向他:“那这样好了,以后我们都互相穿衣服、互相喂东西吃,夫君说好不好?”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道:“这样我会吃亏的。” 漪乔忍不住一眼瞪过去,道:“胡说!这种事情,要吃亏也是我吃亏。”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顿了一下,打量着她,“乔儿如今正是歇养身子的时候,起得比我晚很多,所以实际上是不能为我穿衣的。早膳也不能一同用,那么乔儿只能喂我午膳和晚膳。这样算来,我自然是吃亏了……” 漪乔越听脸色越黑,正要虎起脸,却听他话锋陡然一转:“然而,纵然吃亏,我也是愿意的。” 漪乔怔了一下,当下眉眼染笑,偏头在他脸颊上使劲亲了一口,从捧盒中拈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笑盈盈道:“来,夫君张嘴。” 他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赞道:“乔儿许久未下厨,厨艺居然没有生疏。这糕外酥松内软香,鲜美嫩滑,香气馥郁,真是好吃得紧。我一个时辰前才用的膳,如今被勾得又饿了。” 漪乔笑得眼眸弯弯:“真的?” “当然,”他含笑看着她,“我觉着乔儿做的东西比凤髓龙肝都好。” 漪乔被他夸得心情大好,又在他另一边脸颊上亲了一口,继续喂他。等他吃完一块,她正要再拿一块给他,忽听他问道:“乔儿做的这点心叫什么?好像之前没给我做过。” “是啊,这是我新琢磨出来的,”漪乔笑得有些小得意,“我管它叫海棠蛋乳糕。” 他回想了一下,诧异道:“鸡蛋和牛乳我都吃出来了,但是海棠……这里头难道有海棠花或者海棠果?” “没有啊,”她拈起一块海棠蛋乳糕拿到他面前晃了晃,“难道你不觉得它长得像海棠花?” 他神情一滞。 漪乔脸上的笑渐渐僵住:“夫君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不像……么?” 他对着她手里那块点心仔细端详了一下,忍笑道:“没有,细看之下,还真挺像的。” 漪乔鼻子里轻“哼”了声,道:“夫君是想说挺像我画的绣样的吧?”一样都是远看像朵花近看豆腐渣。 她说着话便将原本要喂给他的蛋乳糕塞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口:“我看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好,就想做成海棠的样子。但海棠花的形状毕竟不太好做嘛,梅花倒是好一些,我之前做的梅花样子的南瓜小馒头不是还挺好的……要是有海棠花的模子就好了……诶?夫君手那么巧,要不回头抽空给我做几个模子?” 他将她往怀里一带,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敲,笑道:“乔儿如今使唤我使唤得越发顺手了。” 漪乔顺势坐在他腿上,斜签着身子偎进他怀里,抬眸笑道:“我这也是为了做出更好看的东西,好让夫君吃得更高兴啊!” “那做牙刷呢?” “自然也是为了让夫君吃得高兴啊,”她凑到他耳旁,嗓音娇妩撩人,“我洗刷得更干净了,夫君才能更尽兴。” 他搂紧她的腰,在她玉雪嫩滑的脖颈上轻咬一口,又一路吻到她耳朵根,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低笑道:“那要不要我再给乔儿配些牙粉?” “好呀好呀!”漪乔立马乐颠颠道。 他轻抵着她的额头,噙笑道:“那好,我过阵子就给乔儿配出来。要是觉着好用,就给照儿和荣荣他们也匀一些。” 漪乔笑道:“甚好,我觉着夫君配的牙粉一定也是神物。不过说起照儿……”她抬头看向他,“夫君瞧着他这两年间做的还可以吧?” “嗯,我这几日看了六部近两年的一些情况,觉着长哥儿还是兢兢业业的。其实有那班忠直能臣在,他初时只要虚心学习、按部就班,就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前阵子天儿太冷,他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早朝上有所松懈。” 漪乔道:“这两年间我虽然也是督促着他,但终归心境太差,后来我又自顾不暇,始终是顾及不周。”她略顿了顿,微微笑道,“长哥儿从前做太子时,几乎日日都能睡到自然醒,后来出阁讲学之后虽然要早起听课,但那也是在早朝之后了,而且只有上午那一晌,下午和晚间的时间他可以自由支配,那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如今当了皇帝,彻底没个闲空不说,还要鸡鸣就起,日复一日,不论寒暑,”漪乔笑了笑,“他能坚持一年多才懈怠,想来已是不易了。” 祐樘叹笑道:“乔儿这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长哥儿与我诉了好几回苦了,说当皇帝实在累得慌,想把位子还给我,自己重新当太子去。” 漪乔“嘁”了一声,笑道:“他想得美,这位子他坐上了就没有退回来的道理。” “我也是这样与他说的,”祐樘说话间忽而想起一事,“对了,乔儿知道宁王朱宸濠么?” 漪乔怔了怔,道:“知道啊,怎么了?” 祐樘笑道:“那太好了,乔儿与我讲讲他到底造反没有。” 第273节 漪乔顿时恍然,旋即又忍俊不禁道:“朱宸濠啊,他简直就是个……”说着却又打住,“哼,夫君近几日都顾不上理我,这会儿倒想起我的用处来了。” 祐樘失笑道:“我冤枉,我哪敢不理乔儿,只是这几日不似前些日子那般清闲,不能时时陪着乔儿而已。” 漪乔一面津津有味地吃着手里的蛋乳糕,一面道:“我不管,夫君要想知道,就得付出点代价。比如说……”她咽下口中的点心,冲他不怀好意地笑,“色相。” 他温柔地帮她揩掉嘴角的几点糕点屑,拥着她笑道:“那乔儿想怎样?” “明天陪我一起……晒太阳!”漪乔兴奋道。 眼下渐渐步入季春,日光一日暖似一日,照在身上便觉浑身惬意松泛。这几日又都是风柔日丽的大晴天,正是出游的好日子。但偏偏漪乔如今身子尚未复原,还不能各处跑,祐樘手头又有事不能时时陪着她,她只能自己晒晒太阳看看书解闷。不过几日下来,她倒是渐渐发觉在这种时节里晒太阳也是一种享受,不过只她一个人就有些枯燥乏味了。 她原本正琢磨着怎么找理由拉他来和她一起,机会就来了。正好,她还有些话想和他说。 午后的阳光最能勾人慵懒,往太阳底下躺一会儿,就很容易泛上困意。 祐樘听到脚步声,将手中书卷放到软榻边的黑檀小几上,看向来人,笑道:“乔儿再不来,我就要睡着了。” 漪乔吩咐身后跟着的几名婢女将东西都摆到小几上,朝他笑道:“夫君等急了?”说话间瞧见东西都摆妥当了,想了想,挥退了婢女。 待到众人都退下,漪乔一转身坐到榻边,对他眨眨眼:“夫君有没有一种等着被临幸的感觉?” 祐樘靠在背后的大迎枕上,转眸看她:“回头我要把乔儿从最开始到现在的所有不敬之罪都汇到一起,数罪并罚。” 漪乔一惊,干笑道:“还是别了,我的罪状早就罄竹难书了,夫君总结起来多累啊……夫君吃水果!”说着话,就殷勤地拿银签子从果盘里插了一块切好的腰芒递到了他嘴边。 果肉芳香馥馥,轻轻一咬,清甜的果汁便溢满齿颊。祐樘慢慢咀嚼完,瞧着摆满了榻边小几的水果、点心和各类糖,对漪乔道:“乔儿真要把我供起来?” 漪乔一愣,随即偏头看了看,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安安稳稳靠坐在软榻上,身前摆满了各色糕点果盘,这场景…… 漪乔不怕死地起身捏起三根银签子端端正正插在最中间那盘桑葚上,继而退后几步端量了一番整体效果,一合掌,笑道:“别说,还真挺像!只可惜那签子太短了,要是再长一些就更好了。诶?我来拜拜夫君吧?夫君定要保佑我早日复原如初!” 祐樘转首瞥她一眼,不理她,只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根她插好的签子,瞧了瞧上头串着的两颗犹带水珠的紫红色桑葚,动作文雅地径自吃了起来。 “吃吧吃吧,”漪乔又回到榻边坐下,挤了挤眼睛,凑近道,“桑葚补肾壮-阳,夫君多吃点。” “乔儿也多吃些。” 漪乔点点头,笑吟吟道:“我知道,吃这个还美容养颜嘛。” 祐樘颔首道:“这是一个。不过主要是,我听闻吃桑葚还能补充体力,乔儿如今不是经常腰酸么?” 漪乔撇嘴,小声道:“那还不是你夜里总折腾我……” 他忽而凑到她面前,嗓音低沉道:“乔儿摸摸自己的良心,大多数时候都是谁勾的火?” “我……”漪乔绞着自己的衣袖,垂着脑袋小声分辩道,“那不是温存着温存着就……” 他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话锋忽转:“乔儿是不是找我有事?” 漪乔一抬头,脱口道:“你怎么知道?”说完才发觉自己嘴快了,不禁抿了抿唇。 “我猜的,”他笑道,“其实我这几日就总觉着乔儿似乎有话要与我说,但看乔儿一直也都无所表示,我也就认为是我多虑了。” 漪乔轻咳了咳,突然正了辞色,道:“我要跟夫君说两件事。” “第一,我要跟夫君道个歉,”她顿了顿,凝着他的眸子,“当年是我太不懂事了,不该跟夫君怄气的。”漪乔抿了抿唇,“我错了,对不起。” “乔儿说的是……” “当年我险些误会夫君在西苑烧炼丹药,后来虽然误会解开了,但是我怨夫君不肯跟我说出个中缘由,怨夫君不肯让我与夫君分担事情,为此与夫君怄了一场气。” 他浅笑道:“那乔儿现在知晓缘由了?” “嗯,”漪乔嘴唇微抿,“夫君当时是为了寻找青霜道长对不对?” “是的。但是这一点不能告诉乔儿,因为我无法跟乔儿解释我为何会认识青霜道长,又为何要找他。” 漪乔沉默下来。 他之所以无法解释,是因为他不愿让她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能够回返。他怕她愧疚自责,一心保护她,她却一味逼问,还和他怄气,几天不理他。 “我当时说了不加相告是为乔儿好,可乔儿仍是不依不饶,”他轻轻一叹,“我那时候比较担忧的是我不能跟乔儿解释,若是乔儿一直想不通,那么事情就僵住了。” “我有那么不可理喻嘛?我后来不是主动去找你了……”话虽这么说,但漪乔的声音却是渐渐低了下去。 他微微挑眉道:“我要是不生病,乔儿会来看我?” “会啊,我又不会为着这个便就此不理会你了。” “嗯,只看晾我晾多久了,是吧?” 漪乔心里发虚,小心看着他:“你还生着气?” 他微微笑了笑,将她往身边拉了拉,道:“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何况乔儿当时不知内情,我自问若是站在乔儿那个立场上,或许也会生气,这个很正常。” 他见漪乔垂着头不说话,低头一看,神色便是一凝,当下托起她的下巴,轻声道:“怎么了?”旋即一面帮她拭泪一面笑她,“乔儿对我愧疚至此?” “我是想到,”漪乔又将头低下去,声音哽咽,“若不是这回我能再见到你,我不是连道歉都没处道了……”她后来知道真相时他已经不在了,又兼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是以,那段日子里,无可排遣的深重歉疚感几乎压得她喘息不能。 “而且我想,我以前可能还干过不少这种类似的事。不过,”她垂着眼眸不敢看他,拿手背飞快地擦掉眼角的泪,神情尴尬,“我都不太记得了……你实在太包容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 “该怎么报答我?” 漪乔忽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期期艾艾道:“我……我之前就……就想,要是你能回来,我就好好……好好补偿你……” 他寻了帕子帮她擦泪,含笑望她:“瞧你一副小媳妇儿的样子。”又将她揽到怀里,附耳道,“那乔儿打算怎么补偿我?” 漪乔紧紧回抱住他,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语声犹带哽咽:“加倍对你好。不过我现在身子还没复原,也做不了什么,反倒还需要别人照应……等我完全好起来了,我陪你出去好好转转……” “到底是谁陪谁出去?”他噙笑垂眸看她。 漪乔趴在他胸前,小声道:“其实我主要是想让你出去看看的。”她语声一顿,想起了什么似的,出神道,“我陪你继续领略这个世界,我们一起。” 他在遗书里跟她说让她代他继续领略这个世界,然后她去了很多地方。但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方便日后和他一起再看一次而探探路,她才不愿意一个人看两个人的份。 她近来一直嚷着要他和她一起游春,实际上是纯粹想拉着他把她探到的景色再去看一次。谁陪谁都不大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起。 祐樘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典故含义。他沉默片时,微笑道:“嗯,那乔儿带我好好出去瞧瞧。” “其实我觉得乔儿对我已经很好了,我有些想不出加了倍是多好,”他将她往怀里拥了拥,声音又轻又柔,“乔儿平日里照料我的饮食起居都是无微不至的,我若病了,乔儿都心疼得恨不能替我。还有,我觉着乔儿还是很善解人意的,怄气都是偶尔的,并且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想通。“ 他将下巴轻抵在她肩头,眸中笑意比身周的融金日光更暖:“我没觉得我包容了乔儿多少,我一直都认为乔儿是体贴的贤妻。嗯……我平日忙碌,都是乔儿帮我在皇祖母和王太后跟前尽孝,长哥儿他们幼时也多是乔儿在照管。另外,后宫中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光是六尚一宫那头就诸事冗繁,但这些年来,乔儿一直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诸般种种,这一二十年间我一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漪乔吸吸鼻子,道:“那夫君当初是不是因为瞧出来我是个当贤妻的好苗子才选我当媳妇的?” “说起当初,我倒是想起,”他低眉浅笑,“当年乔儿与一众淑女入宫待选,我虽做好了安排,连管事宫人、管事牌子那边都派人暗中做了交代,但想想乔儿初初入宫,身边又是一群来路各异的待选淑女,那万姑娘又在里头,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可我又不方便亲自去看你,便命牟斌多加注意你那边的动静。结果几日之后,牟斌过来跟我回禀说,”他言至此便忍俊不禁,“说你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我听了笑得不行。我这头还担着你的心,你倒是心宽。” “那不是因为你和我说都安排好了嘛,我当然心宽。” “这么信我?” “当然。” “乔儿当初不过见我三面就这么信我?” 漪乔微笑点头:“嗯。” 他叹了一息,兀自低声道:“果然好拐。” 漪乔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愣愣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子,起身下榻,唤人打了一盆温水进来。 “那你是什么时候想让我当你媳妇的?”漪乔笑看着他的背影,又自己轻声嘀咕道,“反正肯定不是第一回见面,不然怎么会把我扔在郊外……” “嗯,”他拧着巾子,随口道,“那就是第二次。” 漪乔瞪大眼睛:“禽兽!”随即想想,又忍不住捂嘴偷笑。 他回身时看到她的窃笑,上前坐到她身边,道:“乔儿又说我是禽兽又暗自窃笑,所以乔儿是喜欢禽兽?” “讨厌,”漪乔故意害羞似的捂了捂脸,“我只喜欢你对我禽兽。”话音未落又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一脸兴奋地看着他,“夫君真的是第二次见面就打心里想让我当你媳妇了嘛?” 祐樘没有答她,只拿着刚在温水里浸过的巾子仔仔细细地给她擦了擦脸。他的动作温柔又小心,漪乔享受着这无上的待遇,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如同泡在糖罐里一样,甜到心里。 揩了一遍,他又起身浸了一次巾子重新擦了擦,见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完全没了,眼圈也已经不红了,正要转身将巾子放回去,却被漪乔一把拉到了软榻上。 “跟我说说嘛,我特别想知道,”漪乔想起他方才的话,忍不住低头抿唇笑,“听你刚才那话的意思,你在我还没嫁给你的时候就挺担心我的,那是不是说那个时候你就喜欢我?你让我嫁给你的时候,其实也存着真心,是不是?”漪乔垂着头,放在膝上的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自己腰间的长穗如意宫绦,然而迟迟没听到回答,便禁不住抬头,“是不……”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张着嘴愣住了。 她眼前没人了。 没人了…… 人呢? 她呆怔了一下,一转头,看到他正将巾子放回盆中。等他唤来婢女端走了银盆,才走回榻边重新坐到她身旁。 漪乔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道:“你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就是刚刚,乔儿低着头又想着事情,所以没注意。” 漪乔想想觉得好像是这样,但又想起他还没回答她的问题,便撒着娇让他快回答她。 他将怀里不安分的人按住,浅笑道:“乔儿不是有两件事要与我说么?另一件是什么?” 漪乔看她缠他缠成这样他都不肯说,心知他大约是真的不想回答,一时有些沮丧,但也不想再行逼迫,便顺着答道:“另一件事是……我不介意你的私心。” 他默然俄顷,道:“乔儿指的是我明知自己活不久却还要让你回到我身边来?” “嗯……不过你这样说多难听,什么叫明知自己活不久,”漪乔握住他的手,与他手指相扣,“况且,你若非为了让我回返,怎么会折损寿元,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因为我。” “我是觉得,乔儿其时的生活已经复归原位,而我让乔儿回返的代价大了些,强行让乔儿回来,我或许不能陪着乔儿走完后半生,这样兴许还不如乔儿不回来,”他垂下眼帘,“毕竟,乔儿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再过个三两年,或许就会将我淡忘,然后再去找另一个人,成婚,生子,过你本应有的……”他后头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她忽然凑上来热情吻住。 漪乔两三下脱掉鞋子上到软榻上来,引身向上勾住他的脖子,同时舌尖一顶便轻易撬开他的嘴,肆无忌惮地索吻。她使劲将他往自己这边按,最后干脆仰倒在榻上,顺道也将他带着压在了自己身上。 两人呼吸相触,目光相接,眼眸中映着春阳里的彼此。 漪乔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唇畔一抹微笑似乎拂动了眸底含蕴着的纚纚秋水,一双眼眸盈盈明澈,光影交织下,潋滟波光拨人心弦。 “我不会嫁给别人,我早就想好了,”她专注地凝睇他,唇畔浸着柔比春水的浅笑,“我当时回去之后觉得自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就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不嫁人。其实也不用我特意去决定什么,我根本就接受不了其他人。我那段日子简直过得一团糟,天天都在想你,总是精神恍惚,我觉得我快要被折磨疯了。所以我很想回来找你,很想很想。”她说话间收紧手臂拥住他,“别说十八年,能和你在一起一年我也愿意。而且实话讲,你这样想让我回来,我很高兴。” 他低头吻上她的嘴唇,辗转厮磨几番,嗓音微沉道:“我心里不能接受你与别人在一起,所以越加想让你回来。” “这话我爱听,”漪乔笑盈盈拿脸颊蹭了蹭他的脸,又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敛去,“这两件事都是我在看了你的遗书之后想告诉你的,当时真是满心里憋着却无处诉去。不过……其实我那时有三件事想告诉你的。” 她见他以目光询问,脑袋搁到他肩窝里,声音绵软道:“第三件已经跟你说过了,就是……我很想你。” 他身子一侧将她拉到怀里,柔声道:“我原是认为自己要永诀人寰的,还做了安排阻止乔儿动用那玉,却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我实在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心境变得与从前有些不同。有些事情再回头去看,似乎变得更加通彻了。” “我也是,”漪乔抬起一双大眼睛看向他,“我有时候想想就觉得,这场浩劫其实带来的不仅仅只有痛苦,如果不是罹此大变,有很多事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然后……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也自己想了很多,从最初到眼前。我回忆时,有唏嘘,有反思,有感喟,我觉得我而今比从前更成熟了。” 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简直一派胡言,我怎么觉着乔儿是倒回去了。现在活脱脱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比从前更粘我不说,还让我给穿衣服。” 第274节 漪乔撇嘴道:“不就那一回嘛,居然笑我大半月……我成熟的时候你没看见而已。”她轻“哼”一声,“粘你还在后头呢,我早就打定主意,要化身狗皮膏药贴到你身上。” “对了,”漪乔拉住他的手臂看着他,“你还没说接受我的道歉。” 他微微挑眉,道:“听乔儿这话的意思,我还必须接受?” 漪乔一脸赖皮相,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对啊对啊。” “说不接受会不会被挠脸?” 漪乔一愣:“什么挠脸?” 祐樘笑着将之前儿子与他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漪乔听罢脸色便黑了下来,当即道:“会!”又凑到他面前,笑吟吟觑着他,“我现在改主意了,单单一个接受还不行,我要夫君跟我说‘宝贝儿,我不生你气了’。” 她见他一直低头笑,正要说“有什么好笑”,又忽想一事:“哎呀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还好你之前早早跟我和解了。” 他笑道:“若是不然会怎样?” “你之前不是一直对我爱答不理嘛,还不乐意跟以前一样喊我。你要是再晚几天跟我和解,我就不让你叫我‘乔儿’了。” 他配合着问道:“那叫什么?” “叫宝贝儿。” 他忍俊不住道:“那若是再晚几日呢?” “再晚就叫心肝宝贝儿,”漪乔摸着下巴琢磨,“要是再晚的话……就叫宝宝!” 他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乔儿这么大的人了好意思打这种诨。” “我是大宝宝,”漪乔撇撇嘴,摇着他的手臂撒娇,“不管,夫君以前就说我和孩子们都是你的宝贝疙瘩的嘛,你说你有四个……”她说到这里,面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这话是他在她怀着炜炜的时候说的,他说三个孩子加一个她,一共四个宝贝疙瘩。 他也瞬时想起了这些,晃了一下神儿。见她忽然安静地将头转过去,他踟蹰了一下,小心抱住她,压抑地长叹一声,道:“逝者已矣,乔儿莫要想这些了。” 自从炜炜夭折之后,他们两人便很少再提起这桩事。但实际上,那个没缘的孩子一直都是两人心底深埋的创痛,只是他们谁都不想再去揭起。 她将手放到他的手背上,慢慢闭上眼,虚声道:“夫君说,真的有六道轮回么?如果有,那炜炜现在是否已经转生了?” “乔儿的问题我答不了,”他喟然叹道,“不过不论他在哪里,都希望他能喜乐安康。” 漪乔翻过身,伸手抱住他,窝在他怀里默然不语。 昨日就是炜炜的忌日,因为目下不便,所以他们没有亲自前往幼子坟茔祭奠。 她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九,炜炜的忌日在二月二十五,两个日子挨得很近。她有时候想想觉得很讽刺,她的生辰与小儿子的忌日离得这么近,每回过生日都要想起丧子之痛,这阴影简直要跟着她一辈子。虽然实际上她原本的生日并不是这个时候,但她依然觉得这其中或许暗合了什么。 这兴许就是孝宗与张皇后的命数,一开始子嗣艰难,后来好容易多添了几个,还早早夭折了。漪乔后来想想,觉得或许历史上的荣荣也是没有活下去的。作此猜测并非出于她对自己历史知识记忆的笃定,而是出于一种难言的感觉。 命运的森寒有时是不可想象的,有的人真的可能一生都多灾多舛,从降生到离世,苦难如影随形。 她悄悄看了一眼拥着她的人,放在他背后的手指慢慢蜷了蜷,抱他更紧了些。 她看他也不说话,想着他心里怕也是千钧重,便先岔了题:“夫君怎的不问我宁王的事了?” 他似乎刚从飘渺的思绪里回神,顿了一顿,才淡笑道:“乔儿难道不是诓我的么?” 漪乔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当下道:“夫君怎么那么想,我看起来像那种人?” “我瞧着挺像的,”他轻叹一声,“我这几日一忙起来,乔儿就跟个怨妇似的,我每回看着乔儿看我的那种神色,就总提着一颗心,怕被挠脸。” “我哪有那么凶,”漪乔鼻子里“哼”了声,“不过真被挠了也不打紧,夫君只管说是猫抓的,我不会拆穿夫君的。” “那可不行,我的脸要是被挠了还怎么陪着乔儿去泡温泉。我忖着这个,就赶忙答应了乔儿的要求,今儿下午特意抽了空,来和乔儿一起晒太阳。” 漪乔觉得这话颇为顺耳,笑吟吟道:“所以夫君今日是纯粹来陪我的?” 他点头道:“嗯。” 漪乔伸长脖子“吧唧”亲了他一口,面上笑意宛然:“好了,我没有诓你,我真的知道,不过并不是很多。” 说罢,她沉吟着仔细想了想,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朱宸濠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所以,朱宸濠虽然如今已经开始显露异心,但要到十二年后才会起兵?” 漪乔点点头,道:“是啊,我是这么记得的。我的本朝史学得不好,正德朝的话,我只记得两件大事,其中一个就是宁王之乱,因为这件事实在是挺有名的,而且和王圣人也有关系。” “王圣人?” “就是王守仁,阳明先生,他被后世尊为……”漪乔说着忽然顿住,坐起了身,“哎,突然想起,我说的这些算是天机啊,虽然和夫君没关系,但是提前说出来会不会不太好,还是少说些为妙。” 祐樘思量一下,道:“我记得乔儿与我说起过他,说是听说过他的名号。” “说起这个,我可是替王守仁不平啊,己未科那一榜,王守仁很可能问鼎殿魁的,却因为唐寅那场风波被牵连,人家正经考出来的会元没了不说,还被打到二甲里头,简直倒了血霉了,”她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你知道读书考功名多不容易嘛?当年程敏政出的题目那么难,难倒举国举子,连唐寅那样的天纵奇才都没答好,他却能答得令程敏政拍案称绝,这足以说明……啊你干嘛……”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压倒在榻上,似笑不笑道:“乔儿见过他?亦或者是想起了谁?” 漪乔怔了怔,道:“为什么这样问?” “没有接触过考科举的士子,哪来那么大的不平?我那便宜老泰山倒是个苦读博功名的,可乔儿与他又无甚感情,断不会是因为他。” 漪乔恍然,双手捧住他的脸,道:“原来是吃醋了啊!你说我想起了谁,当然是想起了我那前未婚夫啊!他也是个苦读博功名的,夫君忘了?” 他忽然悠悠笑道:“原来是想起了你伯坚哥哥啊。” 漪乔一听“伯坚哥哥”四个字就浑身一抖。她心知他是故意的,当下朝他一笑,娇声道:“讨厌,樘哥哥净取笑人家。” 他闻言一蹙眉,一副被膈应到的样子,道:“可别这么叫我,不然我会想起万姑娘的。” 恶心到他就是漪乔的目的,如今看他不自在,她便乐了:“你怕万姑娘来找你索命?” 他轻飘飘瞥她一眼,道:“要索命也是来找乔儿索命,万姑娘最恨的人明显是乔儿。” 漪乔嗔瞪他一下,又道:“那宁王的事,夫君怎么打算的?” “近来听东厂锦衣卫那边奏报说,宁王已经准备派人来京打点了,”他哂笑一声,“我猜大约是想买通几个近臣,方便办事。虽然他不足为惧,但还是先让厂卫那边盯着点的好。不过朱宸濠这事我是不打算插手的,那是长哥儿自己需要处理好的。我问一问乔儿也只是想心中有数,毕竟他揣的是谋大逆的心思,我担心出什么乱子。” “朱宸濠就是个志大才疏的,想做太宗第二却晚生了几十年,又没有太宗那样的雄才伟略,最后起兵不到两月就被擒也不奇怪。被废为庶人还丢了命,也是咎由自取。” 祐樘淡笑道:“朱权当年就心怀不忿,不过他是个聪明人,到底是看清了时局,知道自己不是太宗的对手。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后人会做了他当年不敢做的事。” 他说的朱权指的是洪武帝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是最初一代的宁王,薨后谥号献,称宁献王,是宁王一系的老祖宗,当初被永乐帝朱棣逼迫着共同起兵,反了朱允炆。靖难成功之后,朱权没有得到朱棣事先许诺的半壁江山,虽然不忿,但不敢与强势的朱棣对抗,遂只能寄情于道学杂剧,郁郁而终。不过朱宸濠将来兵败伏诛之后,爵号被削,封国被除,自此再无宁王。 漪乔见他翻身坐起来,兀自出着神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往前挪了挪,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夫君怎么了?” “我是想到了太-祖高皇帝,”他望了一眼窗外明媚的淡金色日光,“高皇帝起于微芥,负经天纬地之才,怀解民倒悬之心,底定天下,不知可会想到子孙后代的这些纷争。” “我觉得他是想到了的,但想到了也管不了啊,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防患于未然,”漪乔笑道,“我是支持太宗靖难的,毕竟他不靖难,哪来的我夫君。所以我觉得他简直干得漂亮!而且,他确实比建文帝适合当皇帝。” 祐樘朝她笑了笑,思量着道:“不少人不理解太-祖皇帝为何要分封,因为前代的教训实在太多了。但是我觉得,太-祖皇帝置分封是存着一份隐秘的心思的。”他目光一转,缓缓道,“本朝实封的藩王皆为天子昆裔,没有外姓,即使将来哪个藩王反了,那不管成与不成,这江山都还是朱姓的。所以或许太-祖不希望看到叔侄相残,但最后太宗坐皇位,他也并非不可接受。” “嗯,确实,太-祖的帝王心思。其实我一直都很钦佩太-祖皇帝的,白手起家得天下,开大明盛世基业。又勤政恭俭,爱民如子。”朱元璋虽对官吏严苛,但因其布衣出身,对百姓却是爱恤有加。 漪乔坐到他身边与他依偎着,笑盈盈看向他:“关键是,太-祖这样的不世之才直接决定了咱们朱家的好基因啊!” “乔儿终于记得是‘咱们’朱家了,”他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不过乔儿这又是拐着弯儿夸我么?”与她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她的一些奇怪的遣词他都可以听懂。 漪乔使劲点头:“对啊对啊!我对夫君的仰慕简直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他微微笑笑,揽过她的腰让她靠在他怀里,幽幽叹道:“可是朱家再往上多倒腾几辈儿,便是穷困潦倒,食不果腹。” 漪乔知道他说的是朱元璋的祖上。朱家发迹之前,父祖辈往上起码三代都是贫农。由于元朝时百姓如果不上学便没有正式名字,只能以父母年龄相加或出生日期来命名,所以朱元璋祖上的名字看起来都十分奇特。 “是啊,太-祖皇帝的祖上世代务农,还因为元代那坑人的规定,起名都用的数字,都是叫朱五四朱初一之类的……” 他忽而板起脸,道:“哪有这样没大没小的。” 漪乔突然意识到她正在对朱家老祖宗点名道姓,而她面前坐着的是他们的好几世孙。这要是放在现代可能没什么,但这是在纲常伦纪严明的古代,老朱家做的又是皇帝这一行。 她觉得有些尴尬,也担心他生气。她是觉得这些名字挺有意思的,以前翻历史的时候记了一些,后来来到这里入了宫,因为每岁的祭祀都会祭告列祖列宗,她虽不参与,但也渐渐对此了解更多。 漪乔拉了拉他的手,讪笑道:“我错了,夫君别见怪。主要是他们都是远祖了,我没什么概念……”她正苦恼着要怎么把他哄高兴了,就见他忽然一笑。 她愣了愣,往后一缩,忐忑道:“你别吓我……” 他笑着将她捞回来,道:“乔儿这是什么反应,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 “因为你有时候要对人不客气时也会笑,”漪乔垂着脑袋,“然后我刚刚又惹你生气了……” “可我能对乔儿怎么不客气?” “吃了我。” 他失笑道:“怎么吃?” “我哪知道老妖怪都怎么吃人的,可能是一口吞下……” “乔儿还记着我比乔儿早出生五百多年的事呢,”他含笑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脸颊,“那我看看能不能把乔儿一口吞下。”说着,低头作势要咬她,临了要挨着她的脸颊时,却落下来一个亲昵的吻。 他与她额头相抵,微笑道:“我是逗你的。我自然知道你是无心的,不是有意冒犯,此间又只你我二人,没什么大碍。”他抬头叹息,“不过我方才是真的心生感慨。祖宗创业维艰,社稷基业来之不易,所以我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之又重。” 漪乔伏在他怀里,轻声道:“我听说,仁祖皇帝以前还开过豆腐店,不过主要还是做佃农,日子过得很苦。太-祖皇帝以前不是叫重八么,兄长们名字也都是数字。” 仁祖皇帝是朱元璋的父亲,朱元璋得了天下后,追尊其为皇帝,庙号仁祖。仁祖原名也是数字,叫朱五四,不过朱元璋后来为父改名为朱世珍。 漪乔仰头笑看向他,道:“如果不是后来太-祖起事,照着这个节奏,夫君可能就要叫朱七三了。”他的生辰是七月初三。 他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这个真没准儿。” “而且,你肯定也娶不到我这么好的媳妇,”漪乔摸了摸下巴,“或者说,是我这么好看的媳妇。” 他笑道:“吃喝都顾不上了,还娶什么媳妇。” 漪乔突然倾身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心口,轻柔而坚定道:“即使你是朱七三,我也嫁你。” 他低头看向她,问道:“要洗衣烧火、操持井臼、料理纺绩的,乔儿也愿意?” 漪乔真的认真想了想,道:“洗衣做饭我没问题,汲水、舂米这些家务杂活也可以慢慢上手,至于纺绩……也可以学。” “那吃不饱穿不暖呢?乔儿也可以忍受?可能会被饿死,乔儿不怕?” 漪乔握住他的手,郑重道:“能跟你在一起,什么艰难险恶我都不怕。” 他说的并不夸张,朱元璋的父母就是饿死在荒年里的,死后连棺材都买不起,甚至安葬的地方都难找。 他望着她坦诚的目光,心头忽然淌过融融暖流,不禁揽过她的肩头,低头一吻。 “夫君看完长哥儿送来的那些奏章就要回宫了么?”漪乔抿了抿被他亲过的嘴唇,趴在他怀里问道。 “不会,”他略略垂眸,“我要去做一件事。” 漪乔抬眸道:“什么?” “我要去一趟广西。” 漪乔怔了一下,随即便很快恍悟:“夫君要去寻纪太后的亲人?” 第275节 他微微一笑:“乔儿懂我。” 漪乔一时缄默。 他的母亲纪氏一直都是他心底的结。他虽然几乎不提往事,但漪乔一直都知道,他始终对母亲心存歉疚。为当年那场认亲的代价,为没能在母亲跟前躬亲尽孝,或许也为他当年的无力保护。 但无论怎样,这都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就好像朱元璋当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饿死,等到自己后来当了皇帝却已经寻不见父母当年葬处一样。 祐樘当年登基之后,曾经派人去广西找过纪氏的亲族,结果亲人没寻见,却只找来了两个冒认皇亲骗富贵的。这是弘治二年的事情,其时漪乔尚未归来,所以她是随后知道的。后来见实在寻不着,廷议之下,祐樘便依照太-祖皇帝给马皇后父亲立家庙的前例,给外祖家在广西立了家庙。 他当时本就是无奈作罢,如今有了机会,想亲自去寻访一番也可以理解。 漪乔拉着他的手,认真道:“我随夫君一起。” “这是自然,原本就是要带着乔儿一起的,”他冲她笑笑,“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再陪乔儿在京郊转转,我们就启程。不过……”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我们走这一遭没有个把月回不来,乔儿要不要在启程前去看看你的伯坚哥哥?” 漪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记下了她方才的话,不由喷笑道:“我方才说我是想起了孙伯坚才替王守仁不平是说笑的,我和孙伯坚又没什么交情,哪来那么大感慨。” 她见他转头看窗外不理她,忍不住捂嘴笑,又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哎呀确实不是因为他嘛,我是想起了我自己。”看他转眸看过来,她嗔道,“我也是寒窗苦读十几年的人啊!要是有人敢把我的一流重点换成二流,我非跟他拼命不可!将心比心,我就很同情王守仁嘛。” 他往迎枕上靠了靠,这才道:“那就好。”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而看向她,“五百多年后到底是怎样的世界,乔儿还需要考功名么?” 漪乔“噗嗤”笑了出来。她用脸颊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自语道:“要是能带你去看看就好了。”她嘀咕间抬头看到他正微露好奇地看着她,霍然愣了愣。 他的一双眼睛生得实在漂亮,瞳仁乌黑明亮,被四周金澄澄的阳光一映,便湛湛然如墨色水玉,钟天地灵秀,萃日月清华,仿佛是寰宇间至精至醇之气毓化而出的,却又似能包纳寰宇。 不知为什么,漪乔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在时空错乱之下看到的那个小男孩。他的一双眼眸纯净得令人惊叹,宛若清可见底的洌洌山溪,她至今都记忆犹新。 那样的纯澈令人怀想,但她觉得如今这样的他才是最好的样子。 人总会成长,也必须成长。他若一直都是最初的那个他,根本活不到登基。 漪乔凝视着眼前的人,忽然微微浅笑,在他眉心印下一吻。 “不要好奇了,我觉得夫君这样的玉人还是应该呆在淳朴的古代。我那个世界嘛……菊花已经不是单纯的菊花了,波涛也多半不是指水了,”她见他的目光中透着疑惑,不禁叹道,“我忽然发现夫君真的还是很纯洁的诶。我是说有些词到了后世,出现了不太纯洁的衍生义。其实不光词语,有些成语、诗词也是这样。” “词出现衍生义好理解,诗句却是怎么回事?” 漪乔干咳一声,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啊。比如……曲径通幽处。” “这句怎么了?” “你……使劲往猥-琐处想。” 他真的仔细思量了一下,摇了摇头:“想不出。要不乔儿给我提示一下?” 漪乔咳了咳,往自己身下看了看。 他眸光微凝,随即了悟地点点头:“懂了。” “夫君悟性真好,”漪乔笑嘻嘻道,又挤挤眼睛,“那夫君能不能自己再找个例子?” 漪乔见他忖量着忖量着就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下,正想说他别总盯着她找灵感,就听他带着些不确定地道:“城春草木深?” 漪乔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是贼兮兮一笑,又状似害羞地捂了捂脸,声音娇软道:“讨厌,人家深不深,夫君不知道嘛?” 他将她一把带到怀里压到榻上,嗓音低柔咬耳朵道:“要不让我再试试?”话音未落,便含了一下她的耳垂,同时隔着衣服捏了捏她胸前的柔软。 漪乔禁不住嘤咛一声,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又故意将双腿缠到他腰上,春藤绕树一般攀到他身上,眯眼道:“好啊,这么好的阳光照着,想来别有一番情趣,不过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觉得热。” 她正要去扯他的袍子,却被他按住手,旋即就听他道:“等一下,我想起来一件事。” 漪乔瞪他道:“你又卡我!” “不是,我是怕一会儿我会忘,”他含笑看着她,“乔儿方才不是说正德朝的事,乔儿只记得两件么?一件是宁王之乱,另一件是什么?” “另一件是……应州大捷,”漪乔顿了一顿,踟蹰道,“我总觉得将来的事说太多不太好,夫君不要问了。” 他微微笑道:“那好,乔儿只告诉我,应州大捷是关于谁的,这个可以么?” “关于巴图蒙克。” 漪乔原本也是不知道历史上的达延可汗的,但依据她所知的对号入座,照儿将来御驾亲征痛打的就是巴图蒙克。应州大捷后,蒙古人长时间不敢犯边。 儿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能瞧得出儿子有极高的军事天分,他能完胜他父辈的对手,是意料之中的,她也欣慰。应州大捷本身是好事,但漪乔却不可避免地被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嗯,我大概能猜到了。巴图蒙克也算是近百年来蒙古头领里少有的翘楚了,只是人实在是狂,被长哥儿挫败,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祐樘一转眸,发觉漪乔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不由问道,“乔儿怎么了?” 漪乔对上他关切的目光,抿了抿唇,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这大半月一直和他蜜里调油,将巴图蒙克那件事暂且搁在了一边。但如今这件事浮了上来,当初险被凌-辱的愤怒与无助再度袭来,她觉得胸口堵得难受。 漪乔眼神凝滞,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场景—— “我这么做,是想让朱祐樘看一出好戏。” “你看他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棺材里,我现在剁了他都是易如反掌的事!他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也是不易……” “闭嘴!不准那么说他!” “我告诉你,你现在怎么对我的,过会儿我就千百倍地还给他!” “我救不了他也救不了炜儿,现在连你也来欺负我!” “我还以为你会跑走,原来还是惦记着这病秧子的尸首。” “祐樘,我该怎么办……你能听到么?听到了就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我还想再见到你,我好想你……” …… 漪乔忽地坐起身来,攥了攥手。 祐樘见她面色发白,执起她的手,敛容道:“乔儿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 漪乔呼出胸臆间一口闷气,望他一眼,又略错了错目光,道:“我告诉你一件事。”言讫,她思虑了一下措辞,开始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 他的面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她讲到后面时,他的眼眸中已是寒芒凛凛。 他忽然下榻起身,面容沉肃看向她:“你为什么迟迟不告诉我?” 漪乔瞧着他的脸色,愣了一愣,害怕他误会,连忙去拉他,道:“你不要误会,我没被他占便宜的……” 他沉了口气,双手扶着她的手臂,道:“乔儿想什么呢,我是说,你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 漪乔闻言心头一暖,复又低头道:“起先是想告诉你的,但觉得煞风景。后来这件事被搁置,我偶尔想起又开始犹豫,想着告诉你算不算给你添事儿……” 他沉着脸道:“你有这想法简直该打。”说着话深吸一口气,将她拥到怀里,低头轻声道,“还受什么委屈没有?” 漪乔摇摇头道:“没……不对,还有。” 她感到他抱她的手臂略略一紧,晓得他这是紧张她,也不与他卖关子了,伏在他胸前道:“我等你等得辛苦,还天天做噩梦,这算不算委屈?” 他在她发顶吻了吻,低声道:“算。”又在她背后拍抚着,柔声道,“乔儿受委屈了。以后有我在,乔儿什么都不必怕。” 漪乔握着他的手,低低“嗯”了声。 他出神少顷,幽幽叹息,自责道:“是我不好,我该派人一直随护你左右的。” “那是意外,谁也没长前后眼。何况我是皇太后又是嗣君生母,又没人想害我,本身不需要保护。” 他顿了顿,拥紧她,道:“乔儿真的打了他一顿?” 漪乔忽然觉着这个听起来甚是剽悍,干咳一下,道:“嗯……我后来想想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诶,真的不是你在帮我?” “乔儿这样想也没错。” 漪乔一愣,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唇道:“我抱定背水一战的决心确实很大程度上源于你。我跟他拼命前,握着你的手跟你说了几句话。”她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纵然是死,也定要护你到最后一刻。” 他缄默片时,忽然俯身在她脸颊上温柔地亲了亲,又倏而冷了脸,松开她站起身:“巴图蒙克那个龌龊伧夫。” 伧夫是古代讥人粗俗鄙贱的称呼。漪乔记得他上次用这个词,也是搁在了巴图蒙克身上。当年她怀着长哥儿被巴图蒙克截了道儿,回宫后,他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就说巴图蒙克是个伧夫。后来她与他怄气那回,他也是直接称巴图蒙克伧夫的。 漪乔想起他刚才的话,不由笑道:“夫君适才不还说巴图蒙克是蒙古头领里的翘楚么?” 他正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隐现杀气,听了她这话,转首看她一眼,道:“那也掩不住伧夫本性。” 漪乔捂嘴笑了笑,又想了一想,补充道:“哦对了,他还质疑你能否人道。”反正都这样了,也不怕多一笔账。 她这话不是编排巴图蒙克,他好几次话里话外都透着这个意思。不过巴图蒙克好像从来只在她面前说,没在他跟前这么提过。 他面上神色变幻莫测,忽然道:“乔儿喂我一块水果。” 漪乔愣了愣,旋即一副恍悟状,笑盈盈道:“好的,我给夫君找一颗大桑葚!” “不要那个。” 漪乔不解道:“那夫君要什么?” 他往小几上扫了一眼,道:“枇杷就行。” 漪乔一头雾水,但也依言照办。然而当她拿着银签子签了一块洗净切好的枇杷果要递到他嘴边时,他又出声道:“不要用签子喂。” 漪乔疑惑看他,就听他道:“用嘴。” 漪乔睁大眼睛,又抿唇笑道:“好吧,既然夫君不嫌弃我。”说着话将果肉塞进自己嘴里轻轻咬住,然后仰头凑上去。 他一手托在她脑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低头将舌头探入她口中,把那一小块果肉卷走,又对着她的嘴唇厮磨吸吮一番,才放开她。 吃完甘甜果肉,看着她水泽娇嫩的唇瓣,他又低头压上嘴唇纠缠她片刻,旋即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漪乔被他吻得有些晕,扶着软榻边沿喘息不已。等终于缓过来时,他已经走了出去。 “哎——”漪乔愤愤望着他出去的方向,“还说不是卡我!勾完我就跑!” 傍晚临近晚膳时,她去找他一道用膳,却发现他正对着一张舆图出神,不知在思量什么。漪乔也没多注意,直接拉了他用膳去。 翌日,她抱着琴去找他时,又看到他在研究舆图。她放下琴正要开口,就被他拉到了书案后。他一面在舆图上虚虚划着,一面道:“乔儿看,到时候我们先去西北,然后这样子走一个大斜线,往广西贺县去。” “西北?” “嗯,乔儿不去看看巴图蒙克?” 漪乔恍然,目光在他身上直打转:“夫君不会要带兵杀过去吧?” “自然不是,我们只带几十人随行就够了。” “啊?那我们怎么……”漪乔对着他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道,“哎呀,其实夫君一个人就够对付他了嘛,夫君只要往他跟前一站,非把他吓死不可!” “乔儿都帮我预定好了,我当然得去见见他。” 漪乔当时佯装被祐樘附体时,曾跟巴图蒙克说将来若是有机会,会去找他算这笔账。 漪乔嘿嘿笑:“那不是为了撑气势嘛。” “我曾与马文升和王越他们仔细研究过九边防务,尤其打贺兰山那一仗之前,我仔细看了那边的地形,所以对西北那边的状况算是比较熟悉。不过巴图蒙克总是沿着九边到处跑,等我们启程时,他或许在榆林宁夏那边,也或许在宣府大同那边,所以具体的路线现在暂时还定不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报复巴图蒙克的法子,”漪乔眯了眯眼,“咱们找几个又丑又胖的女人强了他怎么样?” 第276节 他嘴角微勾:“几个?”他在“几”字上咬了重音。 漪乔一愣,旋即笑起来:“还是夫君会抓重点!对,一个不够,我看巴图蒙克身强体壮的,得多找几个才行。” 他又兀自看了会儿舆图,沉吟了一下,转头对她道:“对了,乔儿明日想什么时候到画眉山?要不我们约个时辰?我好派人早些布置布置。” 漪乔见他居然一本正经说着一起泡温泉这种旖旎事,忍不住低头窃笑。 他见她只是笑却不说话,便道:“乔儿不要只顾着笑。到底约不约?” “噗!”漪乔这下一口喷了,彻底笑了出来,一时间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他有些不明所以,又问道:“要约么?” “约!约!约!”漪乔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笑眼弯弯看着他,“是你就约!” 他眸光微闪,微笑道:“又是有衍生义的词?” “是啊,”漪乔正要跟他解释,又临时打住,“哎算了,不能再和你说这些了,我会带坏你的。” 两人说话间,忽闻儿子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朱厚照一进书房就看到爹爹面前摆着一张大舆图。他先是一怔,随即炮弹一样冲过来,兴高采烈道:“爹爹要打仗了?” 漪乔与祐樘面面相觑,转头看向儿子,挑眉道:“不是,是母后要与你皇爹爹出一趟远门。”随后将两人商定的打算说了一说,不过省去了去寻巴图蒙克那一段。 “啊,原来这就是爹爹之前与儿子说的想做的事啊。可是爹爹要去寻祖母的族亲可不容易啊!儿子听说当年寻了好久都没找见?最后倒是来了两个骗吃骗喝的,”朱厚照皱了皱脸,“而且这日久年深的,爹爹可要怎么找?况且京城到贺县实在远得很,一路车马劳顿,必定辛苦,爹爹要不……就不去了吧?在家里呆着多好啊!爹爹想出去转转的话,京畿这一片还是有不少地方值得一看的。” 漪乔挑眉道:“长哥儿不是总叫唤北京附近没什么可看的么?” 朱厚照咳了咳,道:“儿子主要是怕爹爹累着。母后也是,母后身子刚见好,儿子也是担着心啊。” 祐樘浅笑道:“我晓得难寻。你祖母说你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早早没了,其他的事她老人家自己也因当时尚年幼而记不清了,如今又这么些年过去,必定难找。但是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找到不可,能去你祖母的出生地看看,也是好的。” “可是……”朱厚照有些为难,担忧道,“那里有流民啊,爹爹与母后金尊玉贵,万一出个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爹爹再考虑考虑?哎对,”朱厚照的目光放到漪乔身上时,仿佛看见救星似的,“母后快劝劝爹爹。” “母后挺支持你爹爹的啊,”漪乔笑道,“你爹爹从前政务缠身,哪儿都去不了。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去走一遭的,顺便也能到各处游赏一番。” 她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兴奋,转头拉了拉祐樘的衣袖,笑吟吟道:“对了,到时候我们顺便再拐到苏杭那边看看吧?夫君在京师呆了这么多年,咱们可以趁此机会去看看大明的锦绣河山啊!” 然而不等他说话,她又马上自己否定了去苏杭的计划:“哎不行,不能去苏杭那里,沈姑娘在那里。” 朱厚照不知道沈姑娘是谁,但他瞧着母后那神色,略略一猜也能大概猜到些什么。他似是窥见了什么秘闻,贼贼一笑,对自家母后道:“母后不能因噎废食啊,苏杭那么大,也不是一定就遇着了。而且话说回来,即使不去苏杭,沿路走下来肯定也会遇着不少姑娘,这样看来,母后不是担心不完了?” 漪乔睨了儿子一眼,但兀自想了想,觉得儿子说得好有道理,便转头看向自家夫君:“那还是不出去了。” 朱厚照立马眉开眼笑道:“对对,母后说的极是!” 祐樘转眼看向儿子,和颜笑道:“长哥儿待会儿留下,我忽然想起近来还没查你的功课。” 朱厚照面上笑容一僵,心里直发毛。他不想再填廓填填到手抽筋,暗自后悔刚才算计到自家爹爹头上。他暗暗按了按额角,连忙补救,对母后道:“儿子方才那是说笑的……母后想啊,爹爹对母后情深不移,从始至终都独宠母后一人,纵然再多来几千几万个姑娘,爹爹眼里心里肯定还是只有母后一个啊!” 漪乔眉毛一挑:“说笑的?” “是啊是啊!儿子主要是想说爹爹生得实在好,”朱厚照又转向自家爹爹,唏嘘感叹,“儿子真是觉着岁月轮转没在爹爹身上留下痕迹似的,儿子一直觉得,儿子和爹爹一起走出去,不知道的人怕还以为是兄弟。”他见母后看过来,又忙道,“呃对,还有母后!母后看起来也就双十年岁,和爹爹简直就是一对璧人儿!” 漪乔这才满意一笑,转头看向祐樘,道:“那等我养好身子,去京郊转一圈,然后我们就启程好不好?我也在京师呆了一二十年了,想出去到处看看。” 祐樘笑道:“就知道乔儿舍不得舍弃这次机会。” 朱厚照如今也不好再做阻拦,但他还是有些担忧,想了想,道:“既然爹爹心意已决,那……儿子提前差人跟当地的文武官和土官们打个招呼吧?儿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必了。至于长哥儿说的流民之类的,”祐樘思量着道,“荆襄流民问题不是一日两日了,广西那边瑶壮汉混居,也不怎么太平。我正想趁着途径湖广时,实地去看看,那些大小官吏不知情才是好。” 漪乔暗暗吐了口气。她原本是抱着旅游的心的,但目下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是陪领导下去视察去的。 朱厚照了然点头,又思及一事,道:“爹爹打算何时回宫?” “从广西回来再说。” “那儿子说的尊爹爹为太上皇的事……” 祐樘沉吟一番,道:“长哥儿怎么打算的?” 朱厚照整了整神色,道:“爹爹的梓宫已经入了山陵,神主也已经祔享太庙,儿子当时亲手捧着爹爹的神主奉于灵座之上的。”他言至此,想起了当时情景,黯然恍惚了一下,正容道,“儿子打算梓宫就暂且在泰陵搁着,神主的话,祔庙之后岂有请出之理?所以也还放着。爹爹这头的话,其实好办。爹爹升遐时有御龙的异象,众人都瞧见了。是以,只要随意造一个说法,就可以解释爹爹的现身。反正爹爹本身也是真的,不是假冒。”朱厚照看了看母后,对自家爹爹恳切道,“爹爹回宫了,母后也才能回宫。所以,爹爹务必要答应儿子。” 祐樘忖量片刻,淡笑道:“不是不可以。” 朱厚照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就听爹爹继续道:“不过这些都要等到我与你母后回来再说。” “那爹爹与母后这次出门,大约何时回?” “等你母后的身子彻底养好,我再陪你母后去京郊转转才动身,那会儿约莫就五月份了。那么一大圈子走下来,中间也指不定再往哪里拐一拐,再算上逗留盘桓的工夫,是否会花上小半年也未可知。” 朱厚照瞪大眼睛,道:“别啊!爹爹之前不是答应了儿子要和儿子一道去南苑秋猎的嘛?” “什么时候的事?” 朱厚照大惊道:“不带这样的啊爹爹!明明说好的啊!爹爹还说要和母后跟荣荣一起,到时候爹爹跟儿子跑马围猎,母后与荣荣可以摘果子看麋鹿。”说着话,当下绕到母后身边,委屈告状道,“母后看爹爹……” 漪乔很配合地安抚了儿子,然后慢慢转头看向了自家夫君。 “似乎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祐樘想了想道,“不过我当时说的好像是你乖乖听话的话就带你去。” “儿子最近不是挺乖的嘛?” “前阵子不乖。早朝迟到,有时巳时方出,是不是你干的事?你那上的已经不是早朝了,是午朝。” 朱厚照缩了缩脖子,自知理亏,低头道:“儿子知错了。” 祐樘渐渐正了辞色,微微叹息,告诫道:“在其位谋其政,享受着天下百姓的供养,就要将百姓的福祉疾苦装在心里。类似的大道理你听的也不少了,当初我将这位子交于你时也与你说过一些,望你好自为之。” 朱厚照听爹爹说起交付社稷的事,便又忍不住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场生死离别,一时间心里沉重又愧疚,抬头认真看向自家爹爹,道:“儿子记下了。” 祐樘微微颔首,又与儿子说起宁王的事,以及明年会试的考官人选。 正说着话,朱秀荣寻了过来,见父兄说得起兴,不禁笑道:“等了半晌不见爹爹和母后来用膳,原来是哥哥又与爹爹谈起了政事。”说着看向兄长,抿唇一笑,“哥哥不是来喊人的么?怎么末了反倒绊着爹爹不让爹爹来用膳?就算哥哥不饿,爹爹和母后想来也饿了,还是先用膳的好。” 漪乔看着这爷儿俩说了半天的朝政,此刻对女儿的话简直不能更赞同,当即走上前拉起女儿就走:“母后早饿了,走,别管他们。” 朱秀荣弯眸而笑,又回头提醒了父兄来用膳,转过头来亲亲热热挽着母后,笑道:“爹爹和哥哥说他们的,咱们也说咱们的——明日可是母后圣旦,母后回宫么?” 漪乔在心里感慨,她的生辰似乎一下子就从中宫千秋节变成了皇太后圣旦。 漪乔思忖了一下,道:“不了,回一趟宫太费工夫。”她不想占用明天的时间。 她见女儿神色似有不豫,拍了拍她的后背,微微笑道:“怎么了荣荣?一定要母后回宫?” 朱秀荣踟蹰着道:“女儿不想看着宫里那个假的领受命妇朝贺。母后……”她一双清澈的水眸巴巴看着漪乔,“母后何时回宫?” 漪乔笑道:“这要取决于你皇爹爹。” 今日午后的阳光与昨日一样明媚,漪乔选了个能沐浴到阳光又不太晒的地方,命人摆好了两张降香黄檀摇椅,然后软磨硬泡着将祐樘从书房挖了出来。 “昨日不是刚晒过太阳么,”他被她按到摇椅上,抬头瞧着她,“而且为何这回跑外头来了?” “你不觉得这外头的小风吹着特别舒服嘛,现在这天儿不冷不热,我挑这地方还有小半荫凉,多好,”漪乔撇撇嘴,“昨日晒过了今日就不能晒了嘛?” “能,”他目光含笑,“乔儿说能就能。” 漪乔觉着他如今说话真是越发顺耳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又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你打算送墨意的那份大礼到底是什么?” 他脸上的笑收了收,往摇椅上搁的两色缎折枝梅花大靠背上一靠,道:“乔儿硬将我拉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的么?我还以为是让我来听你弹琴的。” 漪乔愣了一愣,旋即忍不住笑道:“不是啊,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用午膳那会儿长哥儿说起这个的时候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就好好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们父子俩说好了是不是,我问长哥儿,长哥儿也这么说,”漪乔将自己那张摇椅又往他身边挪了挪,与他的摇椅几乎贴在了一起,一脸兴味地扯了扯他,“你快说说嘛。哎我猜猜……你不会要送他媳妇吧?要赐婚?” “乔儿觉得,我给他赐婚的话,他心里能高兴么?” “大概是不能。” “这不得了。” 漪乔在自己的摇椅上坐下,奇道:“咦?你竟然还能考虑他高兴不高兴?” 他挑眉道:“难道乔儿认为我会有意给他添堵?我有那么小心眼?” “有!” 他轻叹一声,幽幽道:“原来乔儿是这么想我的,好伤心。” 漪乔赶忙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脑袋在他肩头靠了靠,笑盈盈道:“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嘛……夫君就告诉我嘛。” 他稍稍一用力,摇椅便前后轻晃起来。他也不看她,只躺在摇椅上仰面望着头顶的湛蓝晴空,老神在在道:“不行,我说了我伤心。” 漪乔还抱着他的手臂,他这样一摇,她便也身不由己跟着自己身下的摇椅晃了起来。她跟他一个节奏晃啊晃,晃了半天他也不肯说。 她索性放开他,自己晃自己的。然而她刚松手,就听他道:“乔儿知道我为何要送他一份厚礼么?” 漪乔撇嘴道:“不知道。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一小半原因是我自己,他以前帮过我一些忙,虽然这些忙都是有偿的,但我总觉欠他人情。剩下一大半缘由是……乔儿,”他转头看向她,“他为乔儿忙前忙后的,以前也帮了乔儿很多,乔儿心里是不是觉得对他有歉疚?” 漪乔微微垂眸,片刻之后,低叹道:“是有的。” “那便是了。” 漪乔转眸看他:“你在帮我还人情?那你的份加上我的份,那份礼得多重?云家家资殷厚,什么都不缺啊,你能送什么?” 她看他但笑不语,心里有些不平衡,轻“哼”一声道:“我也打算送他一份礼,我都想好了。”她见他转眼看过来,便扭过头去,“我也不告诉你我要送什么。” 他轻轻笑笑,躺回摇椅里,说起了另一桩事:“乔儿午膳前抱着霹雳来找我,是要给我抚琴?” 漪乔正腹诽他没有追问她,闻听此言,眼波转回他身上,道:“夫君怎知我抱的是霹雳?” “我亲手送给乔儿的,自然记得清楚。何况,那琴可是我花千金买下的。” 漪乔小声嘀咕道:“地主头子的手笔当然大。”又提高音量道,“是啊是啊,我想让夫君看看我现在琴艺怎么样。夫君不在的那段日子里,我没事儿就打谱子,琴艺进步了很多呢。”她说到这里又有些底气不足,补充道,“当然了,我说的进步是我自己觉得的……” 她见他半晌不说话,正要开口,便觉自己的手被他慢慢握住。接着听他轻声道:“乔儿受苦了。” 漪乔一愣,没想到她只说了打谱子的事他就能闻一知百。她反握住他的手,脸颊在他手背上贴了贴,嘴角噙着淡笑,道:“都过去了。” 他抚了抚她的脸颊,低眸浅笑:“乔儿是不是把我送的所有东西都带出来了?” “嗯,”漪乔笑看向他,“那幅画我也带出来了。” 他眸光微动,笑道:“那幅梅花天鹅图?” 漪乔点点头,又一时心血来潮,起身回房亲自把画取了来,拿给他看。 画面描绘的是冬气渐消春水初暖的早春。一株缀满梅花的老树,两对亲密齐鸣的燕子,一对并肩而立的白天鹅。整幅画卷构景简单却意境深远。 成双成对,比翼并肩,相携相随着共历冷暖,共迎春回大地。令人一眼望之,便觉宁和静好。 第277节 这幅画是他在十五年前的大婚五周年纪念日时送给她的,当时被装裱了一番挂在了乾清宫,漪乔一直都很宝贝,如今保存得极好,墨色如新。 祐樘对画凝视良久,倏然一笑:“我想起了一句诗。” “白毛浮绿水?”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失笑道:“那是大白鹅。” 漪乔扁扁嘴:“都是白毛嘛。” “是‘愿为双鸿鹄’。” 漪乔想了想,扬着音“哦”了一声,恍然道:“‘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古诗十九首里的嘛,我知道。” “嗯,就是那个。虽然那两句原本的意旨不在男女情深,但乔儿不觉得还是很符合这画境的么?” 漪乔眯眼而笑:“夫君是想说我们是一对白天鹅嘛?那我肯定是这一只。”她说着,指了指画面上曲颈向天的那只。 他莞尔笑道:“那只像雌的?” “我就是觉得这一只可以压另一只,另一只一看就是被压的!” 他命人将画收好放回,拉着她坐到他腿上,笑道:“嗯,乔儿想做哪只都可以。” “夫君现在怎么这么顺着我?”漪乔扭头,睁着大眼睛诧异看他。 他从后面将她环到怀里,微笑道:“我不是一直都顺着乔儿的么?乔儿跟我提的,我不都一件件满足了。” 漪乔想想,似乎真的是这样。她眼珠子转了转,偏头看他:“没啊,你还没跟我说‘宝贝儿,我不生你气了’。” “这个不行。” 漪乔鼓了股腮帮子:“你看你看,还说……” “这个不行是因为,”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我根本没生你的气。” 漪乔怔了怔,低头道:“我当时跟你怄了好几天的气,你不生气?” “可能生了一下,然后就想通了,你并不知情,会不依不饶很正常,”他叹笑一下,“我那时候心绪不佳主要是因为心里沉重。” 漪乔忆起往事种种,握住他的手,由衷道:“夫君真是对我太好了。” “才发现我对你好?”他伏在她耳畔,垂眸笑道,“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漪乔兴奋道:“真的么?” 他抬头看了看天,回眸望她,道:“嗯,乔儿可以选了,看想要哪一颗星。” 漪乔下意识仰头望了望,只看到了明亮天幕里的几缕云絮。她拿手肘轻捅了捅他,控诉道:“哼,大白天哪能看见星星,夫君诚心坑我!” 她听见他在她身后低笑,心头却渐渐涌上难言的惆怅。她忽而转身,认真道:“夫君说,我们下一世还能在一起么?” 他动作一顿,凝眸望着她,眼中满是温柔笑意:“有件事忘记告诉乔儿了——我已经让月老答应我,让我跟乔儿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了。” 漪乔抿抿唇,神色黯然:“骗人,说什么月老,夫君连神龙都不记得了。” “神龙哪有这件事要紧,不记得不是很正常?” 漪乔才不信他的话,兀自想着想着,眼圈忽然红了。他低头瞧见她眼里的泪光,神色一滞,将人往怀里搂了搂,语带心疼:“怎么了?怎么哭了?” 漪乔一头窝到他怀里抱住他,哽声道:“我不要和你分开。” 原本两人都是坐着,她这样一扑一抱,他一时不防,身体一后仰便躺到了摇椅靠背上,而她则一下子压在了他身上。 摇椅大幅晃了几下,两人的身体也随之摇来晃去的。他担心她滑下去,手臂在她腰间一紧,稳稳抱住她。 他柔声哄了她半晌,又笑道:“谁说会分开的,乔儿怎的不信我。不过,万一我下一世真的成为朱七三怎么办?” 漪乔知道朱七三只是个比喻,他指的是生于穷困潦倒之家。 “无论你是怎样的身份,我都愿嫁你。”漪乔抱紧他,轻柔而坚定道。 “我要是真的投生成乡间农人,乔儿嫁给我可是会很辛劳的。” “那我也愿意。你耕田我织布,”漪乔说到这里忽觉这词十分熟悉,略想了想,差点没忍住唱出来,“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哈哈哈……” 他拿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笑道:“合着活儿都让我做了是不是?” “没啊,我织布嘛。” 她见他闻言一直笑,双手捧住他的脸,小脸一绷:“不许笑!说不定我下一世在女红上会很有天分呢?” “好好,”他拿下她的手,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不过乔儿那一手好厨艺可要保留。” “当然,”她笑眯眯看着他,“我做的馒头也很好吃的。” “万一我们连白面馒头都吃不起怎么办?” 漪乔抿唇,慢慢趴到他胸前,软声道:“那我给你做窝窝头。我尽量把杂合面做出白面的感觉……” 他眸光微动,吻了吻她的发顶,正要说话,就见她搂着他的脖子笑道:“那么,种地的大任就交给夫君了,我会去地里给夫君送饭的。” 漪乔说着话又自己笑起来,伏在他怀里,小声咕唧道:“我真想象不出夫君种地的样子诶……” 他笑道:“也可以攒钱读书考功名啊。” “好啊,”她侧首笑看他,“我做女红供你读书。” 他忽然缄默片刻,紧了紧拥着她的手臂,道:“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受苦也没什么啊,总会苦尽甘来的,”漪乔拿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抿唇一笑,“我等着夫君拿状元做大官。” 他略出了一下神,低眉笑道:“嗯,拿了状元做了大官,然后就造反,重新做皇帝,让乔儿继续做皇后。” 漪乔闻言,埋头笑道:“好主意。” “不过,”他抬眸望着枝头上几只鸟雀,“我担心我一开始太穷了娶不起乔儿。” “我跟你私奔!不过你家穷的话,那我家肯定也很穷啊!没准儿我家就是隔壁村儿的。哎不行,隔壁村儿太远了,住邻居怎么样?” 他认真想了想,道:“好像不太好。” 漪乔不满道:“为什么?” “要是乔儿家在我隔壁,那我幼时干过什么尴尬傻事,乔儿岂不是都知道了?” “这不正好,正好将来拿出来笑话你,”漪乔抱着他晃了晃,窃笑不已,“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不过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你住村东头我住村西头也可以啊。但是!你小时候可以傻,可不能长得丑啊,长大以后也不能长残了。”漪乔眯了眯眼,“因为我肯定是村里一枝花,你得长得与我的美貌相配。” 他忽而道:“那还是住隔壁好了。” 漪乔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趴在他胸前笑他:“夫君怕我被别人摘走啊。”她笑着笑着,又想起了什么,轻轻戳了戳他,“哎,下一世一定要你追我才行。我要让你追我三年……啊不,五年吧,我要多享受一下……” 他笑道:“我把想摘走乔儿的人都打跑,乔儿自然就是我的了。不过我觉着,但凡乔儿知道是我,到时候直接上门提亲,乔儿就能答应。” 漪乔绞了绞手指,轻哼一声,又道:“其实夫君不用考功名我们也能发家致富啊。”她兴奋地拉了拉他的手臂,“我们可以去卖牙刷啊!夫君心灵手巧,做的牙刷那么好用,肯定很好卖,到时候财源滚滚来,我们肯定能成为天下首富的!” “瞧乔儿那一脸财迷相,简直跟长哥儿如出一辙,”他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眸光流转,“乔儿倒是说得热闹,没准儿我下一世依然生于皇室呢。到时候我就仗势欺人,直接把乔儿掳来。” 漪乔不服道:“万一我的地位也很高呢?哼,你敢强来。” “嗯,不强来也可以,我等着乔儿自己送上门。” 漪乔嗔瞪他一眼,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面上的玩笑之色尽皆敛去,眸中弥漫起一片怅惘:“万一我下一世不记得你了怎么办,我会不会错过你?” 他见她嘴唇翕动,眼眶又泛起红,遂笑着将她的头轻按到他怀里:“即使不记得也总能在一起的,冥冥之中自有牵引啊。其实一直带着记忆也不大好。不然,岂非相当于一遍遍经历生老病死。”他眼望不远处枝杈上的葳蕤花叶,微微出神,“以诸欲因缘,坠堕三恶道。轮回六趣中,备受诸苦毒。有情轮回生六道,犹如车轮无始终。” 漪乔抬眸凝睇他须臾,双手慢慢握紧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她的脸颊贴在他心口,左耳旁是他沉稳的心跳,右耳旁是过往的轻风。蜜色日光羽衣一样披盖在身上,暖而安舒,烫贴到心里。她手下一收,与他手指交缠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道:“乔儿看,枝头的海棠开得多好。” 他见她不说话,低头又唤了她一声,这才看她扭头瞧了一眼。他不禁笑道:“乔儿睡着了?躺在肉垫上晒太阳果真是舒服。” “谁说我睡着了,我在想明日什么时候起比较合适呢,”漪乔说着话便又趴了回去,“夫君整日呆在书房里,看看这些花还能赏个鲜,我可是总瞧着的。” 他噙笑捏了捏她的鼻尖,道:“话里话外都是幽怨,仿似我好些日子没理你一样。”他倏然凑近,在她耳畔道,“我让乔儿看花是想说,那花开得再好,也没乔儿好看。” 漪乔马上转头看过来,笑眯眯道:“这话我爱听。” “乔儿这几日气色也是越发好了,这些时日的调养不白费,”他说话间拍了拍她的手背,“乔儿快先起来。” 漪乔依言从他身上下来,不解道:“怎么了?” 他坐起来透了口气,舒活了一下筋骨,兀自道:“似乎的确变重了。” 漪乔怔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他是说她长胖了,当即脸色一板,要重新扑上去:“等我把你压扁。” 他笑着按住她,站起身,突然箍住她的腰拥她片刻,又抱着她往上擎了一下。 漪乔猝不及防,一声惊呼:“你干嘛?” 他满意一笑,一脸欣慰道:“确实重了些。胖点好,我刚回来那会儿抱着乔儿都觉得硌得慌。”说着又执起她的左手看了看,嘴角微扬,“疤痕也全消了。”又托着她一双纤美柔荑看了会儿,赞道,“乔儿的手生得好生漂亮,春纤削葱,莹白如玉,一看就是美人的手,与乔儿的美貌正相配。” 漪乔被他夸得心情大好,笑得眉眼弯弯:“夫君的嘴今儿是抹了蜜嘛?那我是不是也要夸赞一下夫君的美貌?”她笑盈盈凑到他耳畔,“悄悄告诉夫君,我第一次见到夫君的时候,都看愣了。” “我们这样互相夸是不是不大好,”他与她相携着往前漫步,回眸淡笑,“人总会老去,那等我老了不好看了,乔儿会不会嫌弃我?” 漪乔渐渐敛容,眼神温柔地凝眸望着他,少焉,浅笑微微:“我曾听人说,有些人是可以优雅一辈子的。” 他眼眸微转,莞尔而笑。 “就算是变老,也是我们一起啊,”漪乔回身眺望远方天幕,“不过在变老之前,我们应该好好出去走走。” 她将视线拉回他身上,面上笑意宛然:“夫君难道不想看看大明的锦绣河山么?看看不一样的风俗人情,看看西北的壮美,看看江南的明秀,看看夫君治下的百姓。夫君兢兢业业十八载,夙兴夜寐,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身死后已。然而夫君缔造的繁华盛世,夫君却从未真正领略过。” 他面向天际极目远眺,眸光幽微。 漪乔见他久久不语,上前拉住他,眨眼笑道:“我跟你说啊,西北草原特别美,骏马,牛羊,牧歌,还有望不到边际的大草原,那碧草跟海浪一样。还有马奶酒,烤全羊……” 他转眸笑道:“原来乔儿不是去报仇的,是去赏景的。” “顺便嘛,”漪乔抱着他的手臂,“我们去完西北就南下去广西。我要提前盘算盘算我们都需要带点什么去。”漪乔嘴角晕笑,“等我彻底好了,就可以鞍前马后地陪夫君下去视察了。” “乔儿为何对我这么好?”他突然道。 漪乔盈盈浅笑,语声温柔:“因为我爱你啊。” 他拥她入怀,在她耳际低缓道:“我也爱你。” 他从不轻易对她说这个,前半辈子说的次数五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是以,漪乔一听之下便瞬时愣住。 他搂着呆愣住的人,低眉浅笑:“乔儿可是我的心尖肉,我可舍不得让乔儿鞍前马后地伺候。乔儿是那只与我比翼并肩的鸿鹄,不管是奋翅起高飞还是闲游春江水,我们都并肩而立。无论何时,我们都有彼此。” 微风拂煦,透着春日独有的和暖,仿佛一个温柔的拥抱,从头到脚将她包裹。漪乔望着他身后浸着明媚日光的浩渺青冥,一时间心绪万千,百感交集。 她此刻真正觉得,那些苦难、彷徨。挣扎、离丧,都已经离她远去,成为落了锁的遥远回忆,尘封在光阴深处。 第278节 屈指算算,她来到这里二十一年,即使扣掉中间缺席的两年半,也足以占据她前半生的大半。她虽然经历过无数生死危难,但她实际上没有受过什么苦楚和委屈,因为他一直在她身边。 这个男人彻底安定了她留下来的心,甚至令她抛却自己原本的世界而回来找他,最后她更是为了他以命相搏。 她事后想想,觉得这些举动不免有些疯狂,但回想起当时情境,却又是顺理成章的。 论付出的话,他的付出半点不输于她的。 她后来一直在与历史对抗,极力避免他走向孝宗的宿命,每每想起这个就觉乌云罩顶,惶惶不可终日。如今枷锁得除,她感到浑身轻松。这于他们而言,是崭新的开始。 她觉得她简直中了他的毒,永世无解。 她觉得一生太短,即使全都用来爱他也是不够的。她方才说起下一世时,前所未有地希望真的有轮回转世这回事,这样她就有机会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这种想法或许十分孩子气,但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不管他是朱祐樘还是朱七三,她都愿意做他的妻子,照顾他,陪伴他。富贵贫穷,与他相比,都不足道。 漪乔不清楚他对她说的那番关于月老的话是不是真的,但她想,或许她该信他的,他们真的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 不过她又忍不住回头想,她与历史的抗争,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呢? 她思绪飘渺间,隐约听见他对她说了什么。她没有听分明,猛地回神,怔怔道:“夫君方才说什么了?” 他温柔地帮她别了别鬓边的碎发,眸中笑意涟漪一般晕开,道不尽的殷殷缱绻。他拥着她,伏在她耳畔,微笑道:“我方才问,明日去画眉山,乔儿想约在什么时候?” (正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眼睛泛酸,哎,正文完结了,好蓝过……这次的作者有话一定要看,有福利喔~感言是肯定要写的,不过我打算等到写完番外再写~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还是顺便再说一次,文里说的太宗指的就是后世说的明成祖朱棣,朱棣在嘉靖朝之前的庙号都是太宗,嘉靖给改成了成组。 第204章 番外之求仁而得仁 岁更凤历,气转鸿钧,成化二十二年的春天如期而至。 北京城的冬天冷得紧,于是春回大地后的煦暖便显得格外怡人。只是,今年的春天似乎和以往的并无区别。 窗外花木蓊蓊,春景暄妍。 云墨意放下手中的账簿,抬头往窗外望去。出神少顷,他又将目光收回,修长手指拨了拨紫檀珊瑚档算盘上的翠玉算珠。 祖母勒令他禁足七日,如今才是第三日。他其实不太介意被禁足——一来,他早已习以为常;二来,这并不影响他思考算学数理问题。 只是,他方才看到室外春景时,心头忽然泛起迷茫。他这样年复一年地抗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他之前为了钻研更简便实用的开方法,在除非居待了六七日。祖母一直安插人监视他,因此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几次三番差人来催,他都置之不理。最后祖母气急败坏,亲自带人来将他押了回去。回府之后,祖母盛怒之下便欲动家法好好治他一治,但最终也没狠下心动真格的,只罚他禁足七日。 云家这一辈子息单薄,他又是唯一的嫡孙,是以,自小到大他过的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祖母更是从未舍得动他一个指头。他父母早亡,后来是祖母照拂着长大的。孙子辈里,祖母最疼的就是他,因此即使撇开他的身份不论,祖母深怀舐犊之私,每回想教训他,也都下不去手。 祖母待他亲厚,他对祖母的感情也十分深厚。只是父母早逝令他的性情偏于孤冷,也不大善于表达。而近些年由于祖母极力阻挠他钻研算学,要逼迫他接管家业,他与祖母的关系便多少有些僵。他因此越发不喜欢住在府里,为了躲清静,时常往除非居跑。 除非居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他手里多的是闲钱,要在外头置别院的话,尽可以拣大的买,但他却选了个小的。原因无他,实在是这地方他就没打算让旁人来,小而精致的才好。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躲不过接掌家业这一关,真的接手过来也并非不可,但他绝不愿放下自己钟爱之事。然而祖母根本不允许他钻研那些,一定要逼迫他放弃。他与祖母说不通,便愈加不愿让步,心中的逆反一日重似一日。 他眼望着窗外枝桠上的新绿,脑海里又回响起祖母平素拿来训斥他的那番话。 他嘴角划过一丝自嘲的笑。 从小到大,他没遇到过一个懂他的人。所有人都认为他所热衷的不过是末流贱技,认为他将心力花费在这上头根本就是玩物丧志。 族中其他长辈知他素性清冷,便极少在他跟前关说。况且云家家大业大,本家外家旁支庶出不知凡几,里里外外生齿众多,一个个也是各怀心思,虎视眈眈,不少人都乐得观望。这也是他一直过得煎熬却没有一走了之的原因。他没有彻底失去理智,他只想让祖母妥协。 他也没有什么交好的同侪,没人能和他说得拢。同是生于膏粱锦绣,但他们说的他都不想听——赋诗作文的文雅事他不感兴趣,倚香偎玉的风流事他更不耐烦听。而他所热衷的,他们又听不懂。或许不仅不懂,还在心里鄙薄,但碍于他的身份不敢表露出来。 就连府里那些下人也在私底下窃窃议论。只是被他发现后狠狠罚了一通,自此再无人敢碎嘴。然而他可以堵住下人的嘴,却无法左右他人的想法。他知道他们该怎么想还是怎么想,不过这些他无暇去顾及,他比较头疼的是祖母的想法。 他觉得他与算学是有缘的,他不愿放弃。 因着周遭环境,他自小便接触到了算学数术,虽然只是粗浅的皮毛,但已经足够令他兴奋并付出全部的热忱。 他觉得那些数字与图形里藏着无穷的玄奥,可触类旁通,可举一反三,愈探愈妙,愈妙愈令他心生折服。 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世人要轻贱这门学问,为什么算学屈居六艺之末,明明算学在诸多方面都有渗透,譬如水利,譬如税收,甚至田亩丈量划分都离不开数术。诗书文章固然要紧,但算学数理更是不可或缺的。 算学数术才是普天之下、公私之间,不可一日而缺者。 然而世人只重四书五经,只知钻研八股,算学数术渐至不振。难道真要如宋人秦九韶所感怆的那样,“后世学者自高,鄙之不讲,此学殆绝”? 他心绪沉闷,压抑地叹息一声。低头瞧着指尖下剔透的翠玉算珠,面色阴郁。 祖母的想法没有改变不说,眼下又多出一件新的麻烦事——娶妻。 他之前真没怎么思虑过这个问题。他没有心仪的姑娘,也没工夫去理会什么风花雪月。只是因他容貌生得太好,即使性子冷不爱理人,也挡不住身边的脂粉对他起心思。他烦不胜烦,一向能躲则躲。 而当婚事突然被摆在他面前时,他更觉棘手烦躁。 祖母以前都是零星提几句,他回回搪塞过去也就没事了。可从去年开始,祖母便开始摆出逼迫的架势。他不肯松口,这事僵了一年,他以为祖母差不多能暂且搁下这念头了,没想到这回祖母借着他数日不回府的事,重新提起。他自是不肯,祖母便放狠话说绑也要绑着他成婚,要是敢跑就打断他的腿。他眼见着祖母怒火难平,被逼无奈之下只好说愿听祖母安排,但要求祖母宽限到年末——他觉得能拖一时是一时。 祖母答应了,他心里却并不轻松。 娶个心意不投的回来,日日相对,朝夕相处,想想都觉得难受。 他胡乱拨了拨算珠,心道,到时候再说吧。 半年光阴消逝得飞快。眼瞧着祖母已经在着手准备了,他想反悔,但祖母不给余地。他心中烦闷,却无计可施。 也就是在此时,他遇到了小乔。 他的命途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他后来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他那日都与她谈论了什么数术问题,却一直记着他上去搭讪时的情景。即使历尽冷暖砥砺的二十年后,也依旧记忆如新。 他平日都不爱搭理人,那日实在绷不住心中的好奇探究,这才上前。 少女生得仙姿佚貌,错愕之下抬头看他,一双澄净明眸宛若落了月华星辉的洌洌清泉。 容貌出众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何况素昧平生的姑娘长得什么样也和他无关,但他就是牢牢记住了那个瞬间,在往后的岁月里,总会在不期然间触碰到那块记忆。 他后来细细想来,他那时候心里似乎还没有什么悸动,他是之后才动的心。若是他当时上去搭讪后发现她没什么真本事,或许他转过身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会记得,更别提二十年后还记得她当时手里拿的什么点心。 第279节 原来倾心之后,连最初的琐碎也会被铭记被珍藏。 他一度认为她是上苍对他的恩馈。她不仅完全懂他,还学得比他精深比他广博,而且她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套他从未听过的学说,深中肯綮,独特易行。 他一直都不喜被规矩拘着,她便是个随分率直的大方性子,没有大多数闺秀的扭捏,很对他的脾气。她对算学以外的问题也有自己独到的见地,但有时却又是一团孩子气,他倾听她说话时,会不自主地微微浅笑。 她遭遇刺杀险险脱难之后,他开始意识到权力的重要。他以前只想避世,觉得权力是负担,攥着权力便要费心驭下、费心固位,而且他没什么想求的,要权力有什么意思。但那件事后,他忽然就改了主意,主动跟祖母提出要接掌家业。 有了权力才能争取想争取的,保护想保护的,甚至报复想报复的。 这个道理,或许太子比他明白得早得多。 祖母见他终于开窍,自是欣慰不已,他趁着祖母高兴,就跟她老人家提了内定人选的事。祖母思忖了许久,最终还是应下了。他见祖母似有心事,隐隐有不祥的预感,但并没有问出口。 结果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不大明白太子的举动,他觉得太子完全可以再换一个人去占着东宫妃的位子。他想去质问太子,但他又有什么立场呢?她返乡前,来书房告辞时,清楚明白地跟他说,她爱太子,她没有受到任何胁迫。 他当时有一瞬的茫然恍惚,似是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他原本计划得很好,即便她不喜欢他,也不太打紧,等成了亲,他竭力对她好,总能慢慢拢住她的心。但眼下却是不能够了。他不怕太子,但若是她心甘情愿入宫,他又何来的理由去阻止。 他感到无力而迷惘,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这件事,他觉得他又要跌回以前那样的日子。 皇太子亲迎新妇那日,整个京师的百姓都跑去观礼。他几番犹豫后,还是提前包下了迎亲仪仗必经之途中的一家酒楼。 他站在酒楼上,看到太子的玉辂经过时,心头遽然浮起思绪万千。 他忽然想,他到底是哪里输给了太子呢,她明明与他相处的时间更长。并且,太子虽然身份贵重,但皇宫哪里是个安稳的地方,况后宫里又有个兴风作浪的万贵妃,太子妃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将来太子登基之后,她还要看着他纳妃嫔实后宫,那样的日子哪是好受的。她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但即便如此,她似乎也十分坚定。 她之前与太子不过觌面两回,怎会有这般深厚的情分? 他想不明白也不愿继续深想,他只知道他心中十分难受,似有千钧磈磊堵着,也似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剩。 他回府之前又拐到了除非居,在她曾为他上课的那间屋子里独坐到天亮。说是独坐,其实就是发呆。 窗外夜阑未央,玉蟾温柔,他不由想,她在明烛荧煌的洞房里,不知能否看到这样的月色。 夜晚最能勾人心事,他环望着空落落的屋子,只觉内心的孤寂更胜从前。他以为他终于可以摆脱以前那种生活,可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待着毫无意义,甚至在此坐久了只会令他心里更恸,但他就想那么坐着,一动也不想动。 他回府之后,祖母见他失魂落魄的,劝他几次都没用,也是无法。祖母知他心里苦闷,但成婚的事却不想拖着,接连给挑了几家姑娘,他都死活不应。最后祖母索性干脆选了个最合心意的,背着他提亲请期,结果被他知晓了,不由分说直接把亲事给退了。 祖母震怒,命人将他押到宗祠,按着跪到列祖列宗的神位前。祖母抄起荆木杖就要动手往他身上招呼,当下被众人拦住。缓了一缓,祖母责问他知错否,他仍是不发一言。 云老夫人阴沉着脸盯着地上的孙儿,道:“好,那我问你,你定要寻个她那样的才肯成婚,是么?”因着此间有外人在,太子妃又是皇家媳妇,故而她连漪乔的姓都没点。 墨意微微垂眸,终于开口道:“世间只有一个她。” 云老夫人怒目而视:“所以你这言外之意便是,你打算终生不娶了么?!” 他似是回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一瞬的怔愣。事实上,对于祖母的诘问,他不晓得该作何回答,他知道不娶不可能,但他确实抗拒娶别人。 云老夫人见他沉默不语,只当他是默认,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喝道:“你这个孽障!好生糊涂!旁的且不说,你可曾想过,没有子嗣,可就是断了香火,将来你爹娘和你都要变成无祀之鬼!你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爹娘!”说着话便一时气血上涌,抡起板子就往他背上狠狠砸了一下。 他摇晃了一下,双手撑了一下地稳住身体。这一下打得他后背生疼,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头。反倒是藉由祖母的话,他眼前模糊地浮现出了父母昔年的笑貌音容。 因他双亲去得早,他脑海里关于爹娘的记忆并不多。可他也隐约记得,父亲是个简默端重的人,虽是不苟言笑,但其实为人平和,待他更是十分好的。母亲是极其柔婉的性子,唤他“意哥儿”时,一双温柔的眼睛里都是蕴着笑的。 云老夫人看孙儿低头缄默半晌,气极反笑,冷声道:“你答不答应其实都不打紧,婚姻大事自来便是长辈做主,哪能由着你的意!届时大不了真的绑了你成婚便是。” 墨意依旧不出声,只是略略扬起了低垂的头,挺直了脊背。 云老夫人深知自己这孙儿骨头硬得很,沉默比出声相顶更可怕。将来若真是强迫于他,还不知会怎样。 她望着孙儿明显消瘦的脸庞,须臾之后沉沉叹息,让众人暂且退了出去,自己走到孙儿面前,缓了辞色:“意儿,祖母知道你心中放不下,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顺遂,日子总还要过不是?”言至此,云老夫人不由长叹一息,“都道民不与官斗,何况是皇家呢。祖母当时也想帮你把那丫头留下,可没想到太子那边的态度如此决绝,总不能真的和皇太子抢人吧。”她想起当时情景,忽然有些庆幸,暗忖还好那姑娘不属意她孙儿,不然依着她这孙儿的性子,当初哪肯善罢甘休,到时候太子若是真的恼起来撕破脸,还不晓得掀起多大的风浪。 墨意忽然感到有些颓丧。他不惧太子,但她是自愿入宫的,他便没了任何阻拦的理由。这世上最无可奈何的事,恐怕就是挚爱之人心里装着别人。 云老夫人又是一阵叹息,好生劝慰了孙儿一番,又道:“祖母晓得你心里难受,祖母也不逼迫你了,亲事……等你想开了再说吧。不过祖母还是要说一句,她如今已是太子的人了,你得尽快忘掉她。” 他低头看着自己垂在地上的衣袂,垂眸不语。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他至死都不可能将她遗忘。 她授业于他,她懂他劭他。当初那段不算长的相处时光早已深刻入他心底。她在他心中扎根太深了,她于他而言是太过独特而重要的存在。 他后来其实曾自问,若再出现一个与她一般精擅算学的人,他是否会忘记她,甚至是否会移情。结果答案都是不会。他对她的感情起于乍见知音之喜,却早已非止于知音之谊。 她是无可取代的,就好像他记忆里的她不可能更易成旁人一样。 何况,这个世上也再不会有比她更懂他的人。 此事后,祖母真的信守承诺,没再逼迫他娶亲。他也勉力让自己少去想这些事,专心一意地跟祖母学着打理生意。而真正接触了人情世故之后,他也逐渐发现自己在改变,对世事的看法与态度都与从前相异。 他不知道这改变是好是坏,但不论如何,他都得将这条路走下去,这是他的宿命。 祖母虽不再逼迫于他,但也明里暗里阻止他与漪乔再有交集,漪乔放出去报信的信鸽小耳朵便被祖母扣了下来。他知晓祖母是好意,但他做不到依祖母之意而行。 他有时候会想,他与她完全没有交集似乎也不大可能,云家是太子一早选好的助力,他与小乔又相熟稔,总是不可能没有丝毫牵连。但他心里又清楚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他心里放不下。 他原以为日子久了,他即便忘不了她,也能渐渐放下,但随后却发现时间的消逝不过是在证明她在他心里分量之重。但她又与他再不可能,两相对比落差下,他心里便愈来愈塞。兼且思及他此生都不可能再找到一个理解他的人,他便陷入了绵延无尽的苦痛之中。 于是他再次选择逃避,逃避婚事。他可以一力扛起自己该担的责任,应对从前不想或不屑应对的事,但他自己的亲事是个例外。 他越是不想触及,就越是将自己的精力放在别处。生意上的事他上手得很快,族中庶务他也很快谙熟于心。他天性聪颖机悟,这些东西他从前只不过不想沾手而已,如今真正上心开始做,不消多久便心手相应,族中那些对他颇有微词的人渐渐息声。 只是他觉得自己这两三年间经历的,比过去一二十年还要多。 他将担子自祖母手里接过来之后,本想着祖母自此可以颐养天年了,然而祖母却在这时身体染恙。他延请了许多卓有盛名的医家都不见甚起色,恰逢太子来与他商议盐法变革一事,让他往江淮跑一趟,协助实地勘察斡旋。他思量之后答应下来,一则因为云家也做鬻盐的生意,二则因为他想去南方寻些名医来给祖母瞧病。 只是临行前,他邀小乔来除非居见了一面。他已经三年没见过她了,此次南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很想在走之前看看她,并告诉她,他打算著书。 第280节 大抵古今做学问的都有著书的情结,集己之思之想传于后世,或可不为名利,只为自己以终生投身的学问能踵事增华,发扬光大。 他也不能免俗。他冒出这样的想法,始于愈见愈多的譬如“孕推男女”、“占病法”这样的算学乱象和谬误,他担心这门原本便冷僻不振的学问入了歧路,思量着须要正本清源。 但他这想法不能跟旁人说,也没必要和旁人说。众人都认为他已经收了心回了正路,若知晓他还惦记着数术,甚至还想下心血去著书,不知道又要怎么看他。 可小乔一定是理解他的,他便只告诉了她一个人,同时也想听一听她的建议。 看到她神容风仪都更胜从前,他料想她在宫中过得甚好。即使成婚三年无嗣,皇帝也一直未纳嫔御,这搁在皇家已是再难得不过,足见她已经彻底得了皇帝的心。他原本还担忧她心思单纯,而皇帝虽脾性温和,但自小从深宫倾轧中磨砺过来,城府手段早已深不可测,若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皇帝不为所动或者用情不如她深,到时候受伤最深的还是她。 如今看来他也不必担忧什么了,她只要诞下皇子,地位便能彻底稳固。只希望皇帝能一直这样待她。 她果然十分支持他著书,还说他写好了定要拿给她瞻仰拜读。他当时只是笑笑,客套了一下便掩过去了——他要撰写的书极有可能耗尽他毕生心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完稿,成书之日还不知道他与她各自是何光景。 南下给祖母寻医问药期间,他也有意无意留心南方的人情风俗。他与漪乔相处时间虽不长,但隐隐感觉到她偏爱南方风物,似乎是在南方生活过一阵子。他曾问过她,但她不知出于何种缘由,不肯细说。 他有时候站在江南明媚灵秀的城郭山水间,会忍不住想,或许他如今所看到的景致,也是她从前领略过的。 他总在不经意间想起她,而后陷入无边沉默。 但他心中其实也还庆幸,庆幸他身边还有一个至亲至爱之人。 他还有祖母。 可随着祖母病况逐渐加重,他的心绪一日沉似一日。 一年后,南下事了,他本想多盘桓些时日,再寻些杏林妙手,但祖母却是一心思归。他没奈何,只得一路小心翼翼将祖母送回北京。 云氏本籍山西汾州,是晋商出身,但早在他祖辈时便迁来了北京,祖母也是京师本地人,是以老人家一直念叨着要回京。 归京后,祖母虽安下心来,但病势却持续沉重,缠绵病榻三月之后,竟至弥留。 祖母彼时的神志已然不大清明,昏迷一阵清醒一阵。最后一次醒转时,祖母拉着他的手,喃喃着说了许多话。有他幼年的琐事,也有族中庶务,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祖母慢慢说,他静静听。 祖母半阖着眼睛歇了好一会儿,虚声道:“意儿,祖母从前待你严了些,可怪祖母?” 他默了默,勉力笑道:“从前孙儿不晓事,心里头的确怨过祖母。但那是以前了,孙儿早释怀了。” 祖母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片刻失神,随即又嗟叹一息,语声低弱道:“我从前真是担心你会一直跟我拧巴下去。我一把老骨头能撑几年,到时若真是家业旁落,我纵死也闭不了眼。万幸你能及早想通,我正好能在进棺材以前将该教的都教予你,想想也算是无憾了。说起这个,我还要感谢那丫头,若非她,你怕是还不肯那么快接手。”祖母气力缺缺地撑开眼皮看向他,“但也是因着她,你这婚事迟迟难成。我有时候自思自想,也不知你这一段是造化还是冤孽。”祖母说着话,艰难地叹口气,“罢了,兴许你命中合该有此一遭。唯望在我死后,你心中能放开,找个体己的媳妇,夫妻和顺。” “祖母莫要多想,祖母不过是一时病势沉重。孙儿之前与祖母说的……”他还要再说什么,被祖母出声截住了话茬。 他知道他的婚事是祖母的一块心病,是以,祖母病倒之后,他几番挣扎犹豫下,决意请祖母给他选一门亲事。他以为祖母会欣然应允,却不曾想,祖母缄默许久,最终竟是摇头拒绝了。 “我这些年渐渐想通了,强逼着你成家,你心里不痛快,说不定适得其反。如今我也不想瞧着你为宽我怀,勉为其难娶一个回来,”祖母言至此缓了缓,歇了半晌才继续道,“日子终归还是你自己过的,祖母希望你能过得如意遂心一些。他日娶了亲,来祭告一番便是。” 他正欲开口说什么,便感觉祖母忽然握了握他的手,他知祖母可能有什么要紧话要跟他说。他强忍心头酸涩,俯身倾耳去听。 祖母的目光已经愈来愈散,声音低弱又含混,他竭力凝神分辨才能勉强听清。然而当他听清祖母的嘱咐之后,却是怔了一下,神色僵硬。 祖母让他不要再碰数术,只专心做好家里的营生。 祖母最后不舍地望了他一眼,便陷入了神昏。不消半日,便宾天了。 他脸色灰败地在祖母灵前守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几乎一直在发呆。 他觉得自己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 阖府上下擗踊号哭,他却发觉自己哭不出。 他素来性子清冷,之后人情世故的洗练更是令他越加喜怒不形于色。自他四年前接掌了家业之后,已经很少有事情能令他有大的情绪起落了。 他回想起往昔诸般种种,从幼年到少年,从孤迥到叛逆。 最后,他想起祖母的临终嘱托。 他出神良久,慢慢攥紧手,端端正正跪在祖母的棺榇前,半晌,嘴唇开合,艰涩道:“孙儿不孝。” 言讫,郑而重之地叩了三个头。 他为自己从前的少不更事而愧怍,也为自己不能遵从祖母临终嘱托而深怀歉忱。 他知道祖母的初衷是担心他再因算学数术而不理正事,但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不会再任性而为。 他已经低头让步,如今让他彻底割舍掉,他实在无法做到。那是他今生唯可寄托的追求,如果也被剥夺走,他今后就真的是全然为家族而活了。 人活一世终归需要有希望支撑。他希望他能为他所热衷的学问捉笔撰书,端本正源,以为之振兴尽绵薄之力。 只是,他不知道祖母能否谅解他。 发丧那日,他衣衰缠绖,神情麻木地一路扶灵到坟茔。看着祖母下葬,他浑浑噩噩地想,他的至亲都已不在,自此之后,他便和孤家寡人无异了。 他在祖母的坟前立了迂久,纷纷乱乱想了许多。正是炎夏六月的天气,可他站在艳阳热风里,却只觉冷到心里。忆及自己往日行径,他忽然生出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力感。只是时光不可倒转,追悔又有何用。 人似乎只有在经历了一次次跌宕起落之后,才能真正谙事识体。他如今的心境,与从前又有了不同。 或许将来会再有转变,但他已不想去思量那么多。 又三月之后,他尚在新丧守孝,便听闻了中宫添麟之讯。 他立在窗前朝皇城望了片刻,又静静掇转身去,坐回了摊着手稿的书案前。 诞下嫡长子,她的地位便彻底稳固了,这是好事。只是,他们今后大抵也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然而,谁知人生风云际遇莫测,一年后她父亲寿宁侯竟猝然薨了,他深知丧亲之痛多么难熬,便十分忧心她。他知她回了侯府,去侯府附近碰运气无果,却在归途中偶遇了她。然而她全无丧父的样子,还告诉他张峦不是她父亲。他当时不明所以,多年后才知晓她话里的意思。 第281节 再次见到她,是在七年后的上元夜。他刚好粗粗写成了初稿,便命人拿来给她看。她翻看间发现署名陌生,提出疑问,他解释说那是他从前的表字。 他署的是文素。 文素的确是他从前的表字,不过后来早早弃用了,倒是没多少人知道。 手稿太长,她拿了去慢慢看。还稿子时,她附上了自己的感想和提议。他看后深觉获益匪浅,只是他越加奇怪她哪来的这些高远见地。纵然她出身书香门第,也不能解释她的居高临远。 这样的识见高度,不是多读书就能有的。他也读了不少书,但很多时候都思虑不到她考虑的角度和层面。不管是经史子集还是数术著作,里面都没有她那种独到的思路。 抛开他对她的感情不论,他也的确是对她心悦诚服的。他虽然后来不再如从前那般封闭自己,通透了人情世故,但眼光心性仍旧十分高,极少有人能入得他眼,而她是这世上最让他叹服的人。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她像一个谜一样,令他看不透。 不过他看不看透她都不重要,他们以后能不能再见着面都还是两说。或许他余暇时一心著书才是正经。 云家与那些世家阀阅一样,明争暗斗从未断过,觊觎他位子的大有人在。他无妻无子是很大的劣势,别有居心者在人后怎样编排他,他也一清二楚。但他也并未急于娶妻——他如今的心思手腕,比之昔时,早就不可同日而语,那些伎俩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地位。但最重要的原因,其实还是他不想。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话不投机半句多,娶个不想娶的人回来没准儿反而打扰他的清静。可子嗣的问题终究是逃不过的。嫡系本就衰薄,假使真从子侄辈里选一个过继来承嗣,祖母若泉下有知,必阴灵不安。亦且他自己也不愿如此而为,是以他仍旧要娶妻延子嗣。 但道理他虽清楚得很,这些年来却仍旧一直在拖,一直在回避,潜意识里想拖到不能再拖为止。 这十几年下来,他变得越来越冷静自持,但心内的波澜始终都未平息。 弘治十八年,宫中忽传讣音,皇帝升遐。他听闻御风禀报说她悲伤过度一心求死,担心她出事,当即就想去看她。但这实在不现实,他又想起自己这些年的苦痛挣扎,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在御风惊奇不解的目光中从外书房疾步而出,在院中独立许久,脑中乱纷纷过着这十几年间的诸般影像。 他觉得他应当从这种境地里脱身出去,但心绪情感并不受他控制。 即便皇帝不在了,她也不会属于他。一切早在她当初入宫前辞行时那一转身间便定了分晓。 他踟蹰了一年,最终还是选择去看看她。 上一次见她还是弘治十二年。又是七年后的重见。 她还如当年一样美,但变得少言寡语、神情寡淡,整个人都失了往日的神采。 他看着对面沉静坐着的人,一时间有些出神。他觉得自己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带她来的地方是当年他们初遇的那家茶楼。她入宫之后,他将那家茶楼盘了下来。他平日里会时不时拨冗去那里看看,在他们曾经对坐过的地方坐一坐,出会儿神。 他也不能确切说出自己在缅怀什么。当年那个他无甚可缅怀的,若说是缅怀与她相处的那段时光,除非居明明承载得更多。但除非居那里他其实已经不常去了,甚至早就摘了除非居的匾额。 他觉得他心里压了太多情绪,想宣之于口,但又心知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她说他与当初相比变了好多。他点头承认,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言谈。然而,其实他当时有一瞬的怔神。 纵然我变得再多,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那便是我爱你。 他几番踌躇,最终还是没将这话说出来。 认识她二十年,他从未直白地对她道出过爱意。一开始是怕唐突,后来便是没必要了。如今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尴尬和烦恼。 他原本是不大信鬼神之事的,占卜求签在他看来,不过概率而已。但在她生死垂危时,他还是满心虔诚地在千手千眼的观音大士像前进了三炷香。 他屈膝跪在蒲团上的时候,忽然明白为什么世人会信鬼神。 因为所求和所惧太多,因为内心的欲念太强烈,需要寻求寄托。 而他求的很少,畏惧的也少,这一二十年磋磨下来,他一颗心更是变成了无波古井,连一丝涟漪也难起。他求不到鬼神跟前,所以能够冷静旁观。 但眼下,他极端希望她能平安无事,所以他也如世人那样,成了信徒。 世人都道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能度一切苦厄,若遇困苦危难,至诚称念观世音菩萨,就会得到菩萨的救护。 所以他拿出他所有的虔敬,希望菩萨能感应到她的苦厄,保她平安。 他后来也不能完全确定鬼神到底存在否,虽然他亲眼目睹了令人惊怖骇怪之事。不过他思想前后,倒是觉得缘分一说或许是有些可信的。 他与小乔真是没缘分。当初分明是他和小乔相处的时间更长,但小乔却始终对他无意。他知道小乔当初选择入宫的真正缘由后情绪有些激动,小乔问他若是当时知道了真相会怎样,他说他不在乎她不爱他,他可以等,可以用竭力对她好来争得她的心,一年,两年,总能好起来。但他后来想想,其实这些都是未必的事。 并非相处得久了就一定能生出恋慕之情,也并非一方一味讨好付出就一定能换得另一方的动心。 而小乔与先帝则演活了天作之合四字。 若当初没有孙伯坚那一出,小乔早就嫁了孙伯坚做了孙家媳妇。若非机缘巧合下小乔偶遇先帝,先帝也不会定她为太子妃人选。不过以小乔的姿容、心性和家世,两人即使没见过面,也很可能仍旧能成为东宫妃——他其实一直都有个猜测,即先帝当初选中她,主要是因为她本身适合做这个人选,至于是否真的于此之外还存了些爱意,那恐怕只有先帝自己知晓了。之后两人不过相处了半年时间,先帝登基后便借着谢迁的谏言将充盈后宫的事挡了回去,随后更是全不遮掩独宠中宫之意,提挈厚待张家满门,始终未纳嫔御。 帝王在位一二十年却自始至终独宠一人,这样的事,前无古人,想来后也不会有来者。 他年轻气盛时,根本不信命定这种事,但他后来还不是要屈从于命运。只是小乔在碧云寺情绪失控时,说她来自未来,知道历史却无力改变。 哪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若真是如此,那么她是否早就预知这一切了呢。 他心里一直揣着这个疑问,就在离开别院前去找了她一趟。 彼时她正和儿子女儿说着话,只是脸色却不大好看,有些心不在焉。他心下不解,她历尽千凶万险终于等来了心心念念的人,应当是春风满面的才对,总不会是两人甫一见面就置气了吧。 朱厚照兄妹出去后,他问起这个,她只叹着气让他不要问了。她仍旧颜色憔悴,勉强打起精神,笑着招呼他坐下。她原本正微笑询问他要不要尝尝新制的花茶,待他言明来意后,她渐渐敛了笑。沉吟少刻,她承认她在碧云寺的那番话属实。 他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这样荒诞不经的事,竟然是真的? “那你也早已知晓自身命数了么?”他忍不住问。 她摇头道:“不。我的国朝史学得不好,对成化、弘治和正德三朝更是不甚了解。我很久之后才知道自己是历史上的谁。我是后来才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关于陛下的事,然后就一心要为他逆天改命,一直在和历史抗争。只可惜造化弄人。不过眼下这个结果,我也不知道是否算是赢了历史。” 他踟蹰了一下,道:“这才是你精于算学的原因,对么?” 她微笑颔首,面有赧然之色:“之前不好实情相告,就编了个师父出来……我知道那么多是因为我学的都是五百多年后现成的东西,所以我一直强调那些不是我自己的研究。” 她说话间似乎是看出了他欲言又止,略想了想,笑道:“想问问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第282节 “嗯,”他浅笑一下,“还有,小乔总与我说,该被正名的学问迟早会得到公允的对待,这其实就是五百多年后的事情吧?” “嗯,是啊,”她笑了笑,“所以我当时就说你要相信我的话啊。至于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略垂眸,思量片时,“我其实也不能确切地解释出来。我想过虫洞的理论,可又觉得不妥帖。”她见他目露困惑,便跟他稍稍解释了一下虫洞的相关理论。 他怔神少顷,满面不可思议。 “是不是很神奇,”她嘴角微微扬起,“等将来说不定真的可以实现时空旅行。” 他轻轻吸气,抬眸看着她,道:“小乔没想过回去么?” “想过啊,不过,”她唇畔漾开一缕笑,“他在这里,照儿和荣荣也在这里,这里是我的第二个家。” 他默了默,忽然道:“小乔可曾觉得从前的我幼稚可笑?” 她闻言似乎颇感意外,一笑道:“你怎会这样认为?” 他并不答,只道:“小乔定要实话相告。” “实话是,我觉得那不过是少年心性,或许也跟你的成长情状有关系。其实我分不出现在的你和从前的你哪个好,毕竟虽然如今的你更加谙世通故,但你现今坐的位子却不是你真心想要的,”她嘴角含笑,面现追忆之色,“要说幼稚,谁年轻时没幼稚过,人都是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啊。呃……不过有个人似乎除外,”她说话间低笑了一声,“他简直是硬生生被内外倾轧催熟的,想起当年情景……我就没见过有那等心思气度的十七岁少年,我真不敢信他和我同岁,我觉得他心理年龄起码比我大十岁。” 她又转眸望向他,思忖着道:“其实你和陛下挺像的。” 他神容微滞,问道:“此话何解?” 她笑了笑,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回头送你一份礼吧,莫嫌礼轻。” 他愣了愣,飒然一笑。 这夫妻俩都说要送他礼,莫不是商量好的?可他们夫妻两个好像还怄着气。 他随后又和她说了许久的话,谈了好些旁的事,譬如五百多年后到底是怎样的世界。对于那样遥远的时空他的确十分好奇,但他与她的这番攀谈其实主要出于私心——今日见上一面,下一回的觌面还不知在何年何月。 说不定又是一个七年,也说不定比七年还长。 他还有几个七年呢。 只是如今她这边事了,他总算能够安下心来了——安下心来去安排另一桩事,一桩被搁置了二十年的事。 经过这二十年的洗练,他的心态渐渐平和下来。心中的抗拒日逐被光阴磋磨,终于渐渐蛰藏起来。他已经想通了,事既如此,怎样过不是过。 他选的岳家是书香继世之家,不过在勋贵豪富云萃的北京城并不十分打眼,这个说起来倒有些像当初的张家——当初张家族中也有人在朝为官,比如张峦的妹夫沈禄和堂兄弟张岐,但沈禄也不过是个正七品的通政司经历,张岐官位倒稍大一些,官至正四品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但早在成化四年的时候就因获罪被除名,加之张峦自己屡试不第,所以张家只能算书香小户。但占着“书香”二字,说出去就好听。 而他要迎娶的姑娘姓林,名德容,也是出身诗礼之家,其父为正四品的大理寺右少卿,官位不高不低,性子謇正。林父的品级放在京官堆里虽然不尴不尬,但供职的大理寺乃三法司之一,林父的堂伯更是颇有官声的户部右侍郎林泮(pàn),林泮与官高德劭的礼部尚书张昇又是姻亲。 他想过选择豪商结亲,但豪商大贾之间的联姻不过只能壮大生意,于地位声望的提升几乎毫无裨益。国朝重文,太-祖更是不断打压商人,如今累历数朝,商人地位虽一直在攀升,但世人终究还是崇尚士流。商人发迹后,为子孙捐个监生或者贡生的数见不鲜,图的就是他日若举业有成金榜挂名,便可隆家声,荣宗耀祖。 从前云家只一心做自家营生,但如今生意做得已足够大,他需要考虑一些更长远的事情。而就眼下的情势而言,林家这种不算显贵但五服之内又有极大助力的书香门庭,倒是刚好。 四品官按说不算小,这品级搁在地方也是一方大员,但扎在京城权贵里便着实不太够看。可林父若是官再大一些,这亲事便很难谈拢了。所以,他这个品级倒是刚好。 林父是进士出身,骨子里难免有些清高倨傲,但因他性子耿直不善结交,官位已经停在正四品许久未动了——四品到三品是个大坎儿,而他正卡在了这个坎儿上。堂伯林泮长年外放,帮衬不上什么,等到后来堂伯累迁户部右侍郎时,他又碍于颜面不好张口。况且弘治末先帝大整吏治,正德初嗣君新登大宝,他也不敢贸贸然求人打点。他俸禄不算丰厚,又打点不来旁的营生,兼家中生齿众多,僧多粥少,日子过得其实不宽裕。眼下唯一的嫡女到了出阁的年纪,却拿不出什么齐整的房奁来,很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林家的这些事,墨意早就摸了个通透。面对云家的提亲,林父端着架子直接一口回绝了。墨意早知会如此,也不在意,只邀林父借一步说话,密谈了两刻钟。几日之后,委决不下的林父思量再三后,终于点头。 两家写立婚书,合了八字,择定了个最近的吉日。亲迎日就定在四月二十八。 亲迎前一日,墨意独自去祭告祖母。 他在坟前伫立时,恍惚间想起十六年前——当时他也是这样静默着僵立在这里,凝睇着祖母的墓碑出神。 光阴弹指过,但不论是七年还是十六年亦或是二十年,其实对他来说分别都不太大。 韶光流逝的最大意义似乎只是将他也推向面前这片坟茔。 他忽然发现,他活了大半世,如今回望来时路,能想到的却多半只有压抑懊丧、挣扎苦痛。 或许他的余生也将这样度过。 他倏然间有些迷惘,他来世上走这一遭到底为的是什么呢。 他想起当年他在小乔辞别返乡前画的那幅画。那幅画仿的是楚辞《山鬼》的意境,留白处题的也是《山鬼》里的句子:“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澹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岁既晏兮孰华予。 他微微笑了笑。 这句真是再好不过。 他直在坟前站到金乌西坠。血色夕照自西方天幕冲涌而来,浸灌过阴惨阒寂的墓群,一直淌到他脚下,将他覆顶包裹。 他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远处的峦嶂疏林,眼眸沉静,眉目无波。 回府后,他径直去了内书房。搬出手稿首卷,看了看弁言前的署名,他又怕谁看到似的,当即合上。 手稿署名是王文素,王是他母亲的姓氏。 小乔之前问他为什么这样署名,他当时原本便不太想提起个中缘由,后来被朱厚照兄妹打断,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最后虽还是违背了祖母的临终嘱托,但终究是被一个孝字牵着,有些于心不安。他自知如此署名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但仍旧这样做了。 他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自己,那个叛逆、孤僻又执拗的少年。他在这二十年间无数次地唾弃当年的自己,有时甚至认为正因自己当初不够好才留不住小乔。 但他此刻蓦然意识到,实际上,当初的那个少年一直都活在他的心里,从不曾远离。他骨子里依旧倔强地保有着某些坚持,磨而不磷,涅而不缁。 少成若性,习惯之为常。或许少年时养成的习性、深烙的坚持,真的就仿若天性一样,一生都不会改易。 亲迎日的场面蔚为隆盛,林家备的嫁妆十分丰厚,抬房奁箱笼的队伍占了足有一条街。国朝之初,太-祖皇帝便特颁诏令婚礼务从节俭,以厚风俗。但累朝之后,炫豪夸富之风渐长,恪遵者已鲜之又鲜。 第283节 云家这边更是不必说,本就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豪奢之家,连赞礼的傧相都是一身华服美冠,席面更是流水似地摆,诸亲百眷跻跻跄跄来了几百号人,府邸中却也不显拥挤。 告词、醮戒、奠雁、合卺等一应礼成后,今日的仪程便差不多算是走完了,明日拜见了祖祢舅姑、舅姑醴妇,这婚礼便算是完全成了。 墨意换上了常服,正待去前院招呼宾朋,一小厮忽而神色怪异地来传告说,门外来了个拿不出喜柬的,却硬说是公子的故交,执意要进来。 墨意原本容色淡淡的,闻言神色倏地一动,不等小厮把话说完便疾步而出。 他生得太好,月窟仙枝一样惹眼,即使换上常服,穿梭于熙攘的人丛中也能第一个被瞧见。 在门边小候了片刻的人远远地便望见了他,等到人走近了,便笑着打恭:“云伯伯。” 墨意止了匆忙的步子,没回礼也没看跟前的人,先自往左右望了望,一无所获后,瞬时满面失望。 朱厚照将他的举止看在眼里,心下明白缘由,不由笑道:“小侄今日是独自前来的。” 墨意回过神来,暗暗叹息。他在期待什么呢?即使她来了也必定是来贺喜的,然而他一点都不想被她道贺。 朱厚照见他只心不在焉地打了声招呼,也不将他往里让,不禁轻咳一声,拿手中折扇扇了几下风,笑道:“云伯伯是不是不大欢迎我,我可是来送礼的。” 墨意道:“里头有些熟面孔,我怕贤侄不便。” 朱厚照知道他指的是到场的人里头有朝廷官吏,怕他被认出来。这个缘由说的极是,但朱厚照直觉这不过是借口——他今日成婚,心绪差得很,真正的原因怕只是不想支应他。 要是母后来,肯定不是这个待遇。朱厚照思及此不由笑了笑,忽然坏心眼地想,若是今日来的是爹爹,会怎样呢? 墨意略略与朱厚照寒暄几句,正欲抽身折返,朱厚照又提起了送礼的事。墨意指了指身边的小厮,道:“贤侄将礼物交给他便是。” 朱厚照直摇头:“那可不行,兹事体大,须得借一步方可。” 墨意突然想起了什么,稍作沉吟,趁着夜色将朱厚照领了进去。他一路引着身后的少年,拣僻静些的小径往自己的书房去。朱厚照走着走着却忽然道:“贵府的梅园如今可空着?” 墨意脚步一顿,回头道:“贤侄初次来,怎知敝宅有一处梅园?” 当然是我爹爹告诉我的啊!朱厚照心里这么说,嘴上却道:“听说的。”他听爹爹说了些当年事,虽然他不太信母后真的是被爹爹抢来的,但心中对云府的那处梅园却有些好奇,适才忽然想起,便临时起兴,想去瞧瞧。 墨意只稍微回忆思忖,便明白了缘由。他对朱厚照道:“梅园也用来待客了,贤侄不方便去那里。”言讫,也不等朱厚照反应,便掇转身继续前行。 朱厚照慢下一步,望着前头人的背影,忽然对那地方更感兴趣了。他本就是个跳脱性子,此刻暗自琢磨着待会儿要不要溜过去看一眼。但转念一想,这到底是他人宅邸,这样委实有失礼数,况且若被母后和爹爹知道了,他说不得还要挨训。他如此这般思思想想,便只得怏怏作罢。 墨意遣走了书房门口的小厮,入内后掩好门,开门见山道:“不知令尊备的什么礼?” 朱厚照倒也不意外,笑道:“云伯伯知道小侄今日一行乃家君之意?” 墨意轻“嗯”了一声,道:“令尊先前提过。” 朱厚照见他既已明了,便冲身边随侍的一个内监摆了摆手。那内监做家奴打扮,一直胁肩低眉跟在后面,此刻见皇帝示意,当即趋步上前,双手奉上了一个狭长的紫檀雕花木函。 朱厚照将手里的泥金玉骨折扇别入腰间,双手捧过,转而对墨意郑重道:“云伯伯请跪接。” 墨意微微一惊,旋即想到了什么,略顿了顿,缓缓敛襟屈膝。 朱厚照本要自己打开木函,但不知想起了什么,轻咳一声,将东西递了过去:“请云伯伯自行打开看看。” 墨意踟蹰着接过。 木函被缓缓打开,现出里面被五色丝带规整系着的一卷纯白色织锦绫。 朝朱厚照处看了一眼,见他颔首示意,他这才谨慎地拆了开来。 如他所料,真的是一道圣旨。 绢本精致非常,通体雪白,遍绣织锦云纹,右首绣着的“奉天敕命”四字,以银色双龙环绕,华美又细腻。左侧的“弘治十七年三月造”几字,更是用五色丝一点点织入的。 墨意定睛细看,只见圣旨上写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旌奖贤劳,乃朝廷之著典;显扬亲德,亦人伦之至情。顾惟风纪之民,具有严慈之庆,肆推褒宠,实倍常伦尔……云墨意乃云氏之宗主,洁己自修,与人不苟,负壮心于报国,独抱遗经严义,训于家风,遂成忠贤……眷国章之伊始,见世业之有征。兹特延恩,凡云氏子孙获罪,除大逆之罪而外,凭此诰勅均可获免,然再则不可……特以此远增林壑之光,益谅天道足征。” 圣旨正文末尾写着日期“弘治十八年四月十六日”,上盖“敕命之宝”的皇家方形宝印,末尾还有清晰可辨的发授编号和骑缝印,可证真伪。 其实若是见过先帝宸翰的,纵使不看印证,单单看一看上头劲骨丰肌的字迹,也能瞧出此圣谕出自先帝之手,不可能有虚假。 就实用性而言,这道圣旨相当于一块免死牌,虽然写明只能用一次,但已是珍贵异常——民间所谓免死牌其实是功臣铁券,只颁给有功的公侯伯三等勋贵,可免死罪,可继世相传,以防其过。诸因使然,整个大明如今握有铁券的勋贵世家少之又少。 不过相较而言,铁券有更严格的查源验伪手法,除可免死之外,还可光耀门庭,是无上荣光的象征。而这道圣旨实质上更像是落成文字的口谕,远不如铁券正式。但先帝之旨无人敢违,就连已成皇帝的朱厚照也要恭恭敬敬地双手捧接。 圣旨上的墨色和图章是新的,落款日期应当是随手杜撰的。但经年累月之后,谁还能瞧出这些的不同。 原本他说要送他大礼,他并没放在心上。如今瞧见这个能庇护阖族的护身符,不禁暗道这还真是一份大礼。 不过,小乔似乎也说过要送他礼物,总不至于是一道懿旨吧? 他正这样想着,朱厚照示意他起身,继而将一个信封递到他面前,道:“方才那敕书是爹爹送的,现下这封信是母后送的。” 墨意拿过信封低头看了一眼,怔了一下,旋即迅速揣入袖中。朱厚照的目光一直黏在那封信上,此刻见他如此,便有些发急:“云伯伯不好奇里头写的什么?怎不拆开看看?”只要拆开信,以他的目力,不动声色地扫到信中内容并非难事。 墨意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笑道:“哪有当面拆礼的道理。” 朱厚照马上道:“那爹爹的……” “那是帝王圣谕,这是私人信笺,不一样。” 朱厚照抽出折扇“哗”地一下甩开,在自己身侧使劲扇了几下。他心中暗道,怪不得他自告奋勇跟爹爹说他要魆地里帮爹爹看看信里写了什么时,爹爹会笑说他肯定瞧不见。 朱厚照满以为他见到母后的信会迫不及待地打开,没想到居然直接当宝贝一样收起来了。那信封上的称呼也很奇怪啊,他觉得可能有什么典故。可爹爹似乎对于母后那封信并不怎么好奇,难道已经悄悄看过了? 不过依着他看,说不定母后这会儿已经被爹爹引着自动自觉交代过了,他这做儿子的又是着的什么急。 郁闷也只是须臾间的事,到底已是临朝两年的天子,朱厚照只在心里轻叹一声,手腕一翻将折扇合上,再转向墨意时已是神色如常,笑着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小侄还没正儿八经跟云伯伯道贺。” 第284节 他打小就嘴巴甜会说话,此刻收起平日里那副皮猴儿样子,倒是颇像个乖巧的晚辈,诚诚恳恳说了些麟趾呈祥、瓜瓞连绵之类的吉利话儿——朱厚照确是真心实意的,毕竟他瞧下来觉得眼前这人倒是当得起母后那样高的考语,是个值得结交的长辈,且他自己又是个好热闹的,乐得沾点喜气。 两个都是聪明人,墨意虽心中悒郁,但见朱厚照言辞恺切,便也客气地回了几句领谢的话。 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年身量颀长,姿态洒落,容貌昳丽,骨子里兼有他父亲的温醇和他母亲的灵透。 墨意晃了一下神。他礼节性地让朱厚照代他向他爹爹和母后转达谢意,又想了想,当场写了一份拜谢他父亲的名帖交给他。 朱厚照觉得新鲜,从来也没见过这样领谢皇恩的,毕竟哪个皇帝也不收谢帖啊!而且按理说,那圣旨也该被供起来呢。不过,爹爹没有正式颁旨,似乎只是寻常走人情,那他当寻常人情拜谢似乎也没什么不对,想来爹爹也不会介意——这似乎就跟他自称小侄于是他就大大方方称呼他一声贤侄一样。 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朱厚照忍不住笑了笑,心道不知道爹爹瞧见这名帖作何感想,又看着手里的名帖,问为什么只有一份。墨意从容道:“你母后那份礼物我还没拆。” 朱厚照并不信,他觉得或许他只是不想与母后太过客气,也或许是想回头亲自去跟母后正式道谢?朱厚照这样想着,便笑道:“对了,云伯伯的谢帖爹爹暂时收不到了,爹爹与母后出远门了,前天刚动身,估计没有四五个月回不来。” 墨意只垂眸沉默了一瞬,似乎不感意外,也没有细问,不过点头道了声“不急”,便一面闲叙几句寒暖,一面原路将朱厚照送出了府。 折身回返后,他没往前院去招呼客人,而是径直去了自己的内书房。他几番犹豫后,怀着极端复杂微妙的心情,一点点去拆漪乔的那封信。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又谨而慎之,就好似正在拆开一个独属于他的秘密。但又仿佛害怕看到什么不想看的,他拆信的手时不时僵停一下。 拆开的过程中,他几次翻过信封,一遍遍审视信封上“文素亲启”四个字,一遍遍犹疑忐忑。虽则他许久没瞧见过她的笔墨,但如今一见之下仍旧能够即刻认出那熟悉的字迹。 她为什么这样称呼他呢。 他似是舍不得看也似是不敢看,抽出信后,将目光从笺纸上错了错,待平复好了心绪,这才迍迍低头,自右往左一字一字地瞧。 泥金银绘砑花笺上,几行娟秀小楷十分端正齐整。 信很短,只有六行: 文素锦心,颖悟天成。 钩深致远,正本清源。 宝鉴朗朗,可当日暄。 流播百世,振衰引新。 后学仰颈,翕然宗赞。 求仁而得仁,苦心终不泯,望略可称慰。 正德二年四月二十五日 正文末尾那一行的前一句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此亦所谓君与孝庙相类处。 他正在编著的那部书名曰《新集通证古今算学宝鉴》,信中的“宝鉴”明显指的是这部书。 墨意对信默然,少焉,会心浅笑。 小乔这是在暗示他,这本书顺利流传了下来并且为后世学者所重。她来自五百多年以后,那么信中说的应当也是五百多年后。 如若真是如此,那么确实是求仁得仁了。 他昨日还在迷惘自己来世上走这一遭的意义何在,此刻倒是看到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忽觉连日来的沉闷压抑如风吹云开,消弭了大半。瞧着信里的“文素”二字,他忍不住低眸浅笑。 如今看来,在信封上称呼他文素倒也顺理成章。只是她在此敬称自己夫君为孝庙,又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呢? 就朱厚照的言行来看,这封信她怕是谁都没给瞧。会不会是因为那一行注解呢。 求仁得仁,问心无愧,抱负得遂,纵死无憾。 孝庙诚如是。 他轻叹一息,静坐了会儿,打开墙上一幅卷轴后的暗格,珍而重之地将信放进去,又将那道圣旨也收入其中。 从书房里出来时,望着身前的溶溶月色,他眼眸逐渐幽微。 从信尾的日期来看,这是她动身前一日写的。她这份礼简直送到了他心坎儿里去,亦且难得的是没有任何新婚贺词。 其他人都可以来给他贺喜,独她不行。 她若贺他,只会适得其反,要好成歉。 她落笔前或许便想到了这一层,于是对新婚之事只字不提。 他想起朱厚照的那番祝词,又想起朱厚照兼合父母神貌,一时思绪万千,五味杂陈。 或许他将来也会看到自己生命的延续,或许他也会如一般的父亲那样待自己的儿女,或许他自此也会过上寻常夫妻那样相敬如宾的日子,但是,有些东西终归是不同的,有些记忆终归是不灭的,有些人更是无可取代的。他心里空缺的那一块永远无法被填补,将来也会随他身死带入坟墓。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多久,十年,二十年,这都说不好。反正大抵不会比他这淹蹇多舛的前半生更漫长。 将交二更鼓之际,小憩中的林德容被自家陪嫁丫鬟唤醒,直道姑爷来了。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迅速整了整裙钗,正忙忙命人将一早备好的热水和巾子端来,却被刚好入内的来人阻住。 她见房里的丫鬟仆妇都被他遣了下去,立着身醒了醒神儿,略有些局促地抬头看了看一旁发丝犹湿的人,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夫君……沐浴罢了?” 墨意淡淡应了一声,见她低了低头似乎欲言又止,便道:“夜禁后行不得路,我安置好了一众本家亲戚之后,又沐浴了一番才来的。” 林德容闻言便知他误会了,微笑着解释道:“夫君误会了,妾身没有嫌夫君回晚了的意思。今日来的亲眷多,夫君多耽搁会儿再正常不过。妾身只是……”她顿了顿,两颊晕红,暗暗绞了绞袖口,“妾身本想坐着等夫君来的,但方才实在太倦,就略睡了会儿,夫君莫介意。” 墨意看她一眼,道:“无事。” 简简单单两个字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但也没有语带不善,应当的确是不介意。只是话里话外那股子若有似无的疏离,林德容却也能敏锐地感受到。 第285节 这一点她倒不大介意,毕竟两人从前也没见过,她又久闻云家这位家主手腕翻覆但性子素来偏冷,因而眼下对他的态度倒是十分理解。 相反的,她其实很惊喜。 在头上的锦袱被掀起的瞬间,她紧张得一下子攥紧了手。待到看清楚面前人的容貌,她愣了好半晌,一时间竟有些失态。她虽早听闻她这位丈夫生就一副天人之姿,但她心疑那不过是丁公凿井以讹传讹,毕竟他年长她太多,她想象不出一个长她一辈的人能有多好看。不是她以貌取人,实在是一听自己要嫁一个大她那么多的人,心里就忐忑得很。只她毕竟是女儿家,也不好开口向爹爹询问未婚夫容貌,且两家商议已定,不论他长成什么样子她都得嫁,问不问没什么分别。 眼下瞧着,他不仅如传闻中一样生的一副好容貌,也完全没有她想的那样难说话。 墨意等待头发晾干的工夫,坐下慢慢喝茶。他抬眼间见林德容还站着,挥手示意她坐回床边。林德容回头瞧了身后的架子床一眼,略一踟蹰,没有照做,浅笑着道了句“妾身不累”,款款上前,柔声道:“妾身为夫君擦擦头发?” “不必了,方才已经揾过了,你坐着便是。” 林德容想起出嫁前母亲对她的谆谆叮咛,一时为难。她觉得自己真的就这么回去安静坐着也不太好,但他这会儿好像确实不需要她服侍,然而也不能这么僵着。 林德容看得出她这夫君虽然不太平易,可并不是个坏脾气的,也愿意给她面子,不然方才也不会跟她解释。不管他是出于怎样的考虑,起码这是个好的开端。 她垂眸想了想,提步走至他身侧,含笑道:“夫君喜静?若是如此,妾身便敲打敲打跟来的那些丫鬟嬷嬷,让她们日后注意些。”她这话主要是为了打开话匣子。 喜静不喜静,那要看在跟前的是谁了。墨意放下茶盏,抬眸见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微微收紧,不答反问:“你害怕我么?” 林德容笑道:“老实说,先前有些怕。妾身从前对夫君其人有所耳闻,人都谓夫君性子有些冷,是以妾身待嫁期间难免蹀躞不下。” “既听说过我,那你不奇怪我为何迟迟未娶么?” “这个……”林德容笑了笑,“确实疑惑过,但不论原因为何,那都是从前的事。” “你不怕我其实有龙阳癖么?” 林德容到底是书香门庭里出来的闺秀,听他这样问,顿时便红了脸。但她反应也极快,须臾后敛眸笑道:“夫君这等风神,又乃人中龙凤,怕是没什么能入眼的男子。” 墨意似乎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多年前真的有个男子给我写了一首情诗。” 林德容一愣,惊诧的目光里仿佛还含着一个问句:那你们断了么? 他淡淡笑笑,忽而敛容道:“我没有龙阳癖,不过你可知道我喜欢什么?” “数术。”林德容不假思索道。 墨意颔首,正容道:“你如何看?” “妾身对数术不甚了解,但夫君所好便是妾身所好,妾身自当竭力补上。倘若妾身愚钝学不好,那也会全心全意支持夫君。” “原因呢?” 林德容微笑道:“夫妻一体。” 墨意将她的话咀嚼一遍,抬眼端量她。 面前的女子生得丰姿玉丽,容貌极美,气度端雅又温婉,虽也换了家常衣裳,但全然不掩美人华容。 林家能拿出那么多房奁箱笼充门面,其实是因为他暗中给了一万两银子。又因为日子太赶,林家从前没备下多少底子,如今纵使手头宽裕了,仓促之间也置办不来那么多,房奁里头说不定还有些是拿聘礼充的。 不过从林家今日那房奁的排场看,想来几乎将他给的银子都使上了,没贪下什么——他其实也不甚在意这些,云家不缺这点银子,他看重的不过是林家的身家背景。他岳父供职的大理寺掌刑狱,而他岳父的堂伯林泮供职的户部掌户籍、田地、赋税等财政事宜,这些都是与云家利益息息相关的,且林泮已经是右侍郎,位列正三品。林泮的姻亲张昇供职的礼部掌科举诸事,又已高居正二品尚书之位,若善加利用走动,也是极好的助力。 他之前与林父密谈,其实只跟他说了两点:一是他可以帮他做好结交经营这些场面上的事,二是云家会多匀出几间铺子归入聘礼内,再派几个得用的掌柜伙计去,为林家经营生财。他那岳父性子太过謇直又有些好面子,放着几门好人脉却不会办事,想来心里也是暗急的,何况林家也因他的不善经营而过得紧巴巴,眼下有这等机会大抵是不会错过。 墨意早就抓住了林父的心理,当初说完上项两点后便明确表示,若同意便尽快拣定日子做亲,若不同意便当场作罢。林父没有即刻答复,犹豫几日,最后便应下了。 整个算下来,云家这趟不过多出了些聘礼,便结下了这门得力的亲事,从长远来看,实则比结亲于豪商划算。也亏得他老丈人卡在了正四品,不然官再大些,又仗着族中有奥援,成不成便很难说了。不过纵然不成也不打紧,他可以另寻别家。如今风气已与国朝之初不同,他再找一家合适的完全不是难事。 墨意将目光从林德容身上收回,低头饮茶。 这些事情,他这位妻子不可能不知道。但她似乎并未因此就觉她矮他一截儿,态度不卑不屈,进退有据。怪不得他那岳父之前提起这个女儿时便眉飞色舞的,林家这位姑娘的确被教养得极好。 只是她这名字……容,荣,跟太康长公主的名谐音。 墨意兀自叹息一声,忽对林德容道:“你可有小字?” 林德容微微怔了怔,旋即笑道:“有,妾身小字小小。” 墨意有些意外,林家自诩诗书继世,即使是小字也应当十分讲究,眼下这小字是不是取得太随意了些? 林德容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盈盈解释道:“妾身幼时生得小小的一团,母亲便给了这么个小字。父亲本觉俚俗想改一个,但母亲说民间都道粗名好养活,后来便就这么叫下来了。” 墨意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虽弱骨纤纤、娇娇柔柔的样子,但其实体态纤秾合度,身量也不逊于一般女子,肤色也莹白如细瓷,倒是已经瞧不出幼年瘦小的样子。 林德容被他看得有些羞赧,两颊染上酡红,如晕醉色。 墨意想起一些纷纷杂杂的事,心中喟然一叹,搁了茶盏,起身打开窗牖,迎着夜风眺望远处的薄薄月色。 他如今娶妻的目的已经只剩下备中馈、延子嗣了。他从前对于成婚抵触得很,如今真的成婚了,心里也没太大起伏。 或许他真的已经麻木了,倦怠了,再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那些大起大落的情绪上。 他瞥见林德容走至他身侧,遂转眸看了过去。林德容略一踟蹰,轻轻执起他的手,温声道:“夜风凉,夫君发犹未干,仔细受凉。” 她的眼眸水亮如星坠澄湖,一双纤美柔荑绵软细腻,握着他微微发凉的手时,有脉脉的温热透过肌肤蔓浸而来。 他有些不习惯,手指蜷了蜷,但僵了半天,最后放弃了抽回手的念头。 他应该慢慢学会接受。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数,他也有他的人生,即使他再不想要,但只要他活于世间,便只要接受。 都道人各有命,半分不假。 但似乎也不是全无安慰,好歹有一桩心愿得遂。 求仁得仁,苦心不泯,亦复何怨。 第286节 他眼望面前的新婚妻子,眸光幽微。 既然娶了她,他便不会亏待她。只是,那些苦涩的、怅怅无果的感情,或者他只能将之隐匿起来,将来与他一起埋入坟墓。 他回身关了窗,再转过头时,忽见林德容抬手轻轻按了按他的眉心,继而柔声道:“夫君莫要攒眉。”又盈盈笑看着他,“夫君有何忧愁烦闷,日后都可与妾身说,妾身愿共分担。” 他缄默少刻,没有回答,掣身道:“别跟着站了,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一下,文中古代部分的所有日期用的都是农历。 话说看到明代白话小说里有管小正德和嘉靖叫正德爷爷和嘉靖爷爷的……于是马上想到了弘治爷爷!!虽然知道爷爷在这里其实是程度很深的敬称,但仍然觉得怪怪的……明宫里的内官们也会管皇帝叫爷爷,比如万岁爷爷qaq然而觉得这称呼放在现在画风太奇怪,于是没在文里用过,只偶尔用过“皇爷”,但觉得皇爷这称呼听起来貌似不是很酷炫,所以用得少,哈哈哈~ 万万没想到明代文人也管皇帝叫爷爷……叫正德爷都比正德爷爷好听啊! 下面解释几个问题: 1.孝庙也是对陛下的一种称法,陛下有好几种称呼法,孝宗、孝庙、泰陵、敬皇、弘治都可以,其他的称法好像还没见过。孝宗、泰陵、敬皇分别是庙号、山陵名和谥号,所以是去世后的称呼,年号则无限制,但陛下在位的时候也没人敢直接称他弘治,一般会说今上之类的。孝庙是庙号演化出来的称呼法,回想一些语境,感觉貌似称呼x庙要比称呼x宗更显尊敬。 2.国朝:指当前朝代,该说法在明朝最为盛行。比如正德朝的人提起弘治朝,可以表述为国朝弘治年间。 3.小字:这貌似是个多义词,我查了几篇论文,都说小字就是小名的意思,但我觉得不确切。小字有时候也指表字,还疑似是大名的谦称法,这一点尚待考据,不好下结论。不过查阅明代的白话小说,小字多数时候就是指小名。 4.求仁得仁,求仁德便得到仁德,无愧于心便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亦指比喻理想和愿望实现。这个词出自《论语》,典故和商朝的伯夷、叔齐有关,具体的不赘述了。这个词主要指的理想达成,心中无憾。 我觉得陛下就是求仁得仁,虽死无憾。真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可能就是还没教导好儿子。 5.其他朝代不太清楚,窝只看了看老朱家圣旨的形制,所以下面说的也是明代的圣旨~ 首先,圣旨不全是黄色的,会根据颁布对象的不同而有所不同。然后,明代的圣旨上面有两个日期,一个是圣旨本身所用绢帛的制造日期(圣旨所用材料是南京染织局特供的),这个日期是用五色丝一点点织上去的,另一个日期就是写就圣旨的日期,这个是书写完正文后顺手署上的,这个日期上盖有皇家防伪印章,比如文中说的“敕命之宝”。然后末尾还有发授编号和骑缝印,这些都是防伪手段。值得一提的是,用作书写圣旨的绢帛可能不是当年造的。 另外,大家耳熟能详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圣旨开头其实始于明朝,或者说始于朱元璋,是朱元璋的专利,之前不这样说,之前的各朝各代都有自己的特色格式,然后后来清朝因袭了明朝的格式,所以只有明清的圣旨开头才是这样。并且其正确断句应该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朱元璋为了彰显自己政权的合法性,为自己的统治加入君权神授的色彩,关于这个,网上有一段挺有趣的,摘录如下: 朱元璋建立大明政权后,非常喜欢用“奉天”这个词,他认为结束了元代的暴虐统治是顺应天道的,所以动不动就跟人家说自己是“奉天而行,非敢自专也”。在南京定都后,便将南京更名为“应天府”,又将皇宫里规模最大的金銮殿取名为“奉天殿”,甚至有时候还会自称是“奉天法祖”。这里的法并不是指法律,而是指效仿,这里的祖也并不是指朱元璋自己的祖先,而是泛指整个汉族的祖先。朱元璋如此喜欢“奉天”二字,也不是从登基开始敲定了的,而是经历了一番周折。 开国的前十年里,朱元璋写圣旨都是直接点题的,没有什么特定的格式,“天底下还有这么坏的人”“有难题解决不了的可以来南京找我”之类的话在圣旨中有很多。后来,朝廷各方面的机制逐渐完善,朱元璋也讲究起来,对自己的皇帝位子一再强调是“天意”,把手拿的玉圭也刻上“奉天法祖”的字样。他亲自撰写《御制记梦》一文,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梦见天宫,见到了“道法三清”。至此,朱元璋开始自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他再颁发圣旨时,便以这八个字作为“开场白”了。这在明朝文学家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一书中有记载。 朱元璋的圣旨内容有很多被改编成明代重刑法令《御制大诰》。洪武十九年,朱元璋在皇宫举办了背诵比赛,只要《御制大诰》背得好,就能得到赏赐,据说19万人参加了背诵比赛。 但是,像朱元璋亲自动手写圣旨的皇帝毕竟不多,他之后的大多数皇帝,都将这个工作交给大臣们去做。因此,圣旨的内容、格式和措词越来越格式化。比如,为了显示“天”和“皇帝”的绝对权威,明朝中后期的圣旨开头逐渐演变成了“奉”字放第一行,“天承运”放第二行顶格,“皇帝诏曰”放第三行比第二行“天承运”的“天”字低一格的固定格式。 我看到的一份弘治十八年的圣旨实物图片,开头格式就是上面最后一段所说的那种。所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句开头的意思其实是,奉天承运的皇帝(颁的)诏曰。不过诏曰只是其中一种,因为皇帝颁布的不止诏,还有敕、制等,文中用的就是“敕曰”。 6.文中《山鬼》那几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澹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意思是: 孤身一人伫立高高山巅,云雾溶溶脚下浮动舒卷。 白昼昏昏暗暗如同黑夜,东风飘旋神灵降下雨点。 等待神女怡然忘却归去,年渐老谁让我永如花艳? 这是百度的,最后一句的翻译有点囧,不过大致意思大家明白就好~ 第205章 番外之天行常健,地势恒坤 金鳌玉蝀桥西侧、棂星门迤北的羊房夹道内,是西宫的安乐堂。因皇城北安门内也有一安乐堂,位处宫外,两厢有内外之别,故此称西内的安乐堂为内安乐堂。 内安乐堂的刘掌司是个略有些驼背的老内监,平素事务不算忙碌,因为此间有二三十个总事的,分摊下来倒也清闲。但自从数年前纪女史称疾避居此处后,他与其他掌司的职责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如今后宫里面万贵妃专宠而妒,自其所生皇长子夭折后,因已近不惑难以再受孕,便越发妒横偏执,后宫有娠者皆被其暗令人堕胎,五年前柏贤妃侥幸生下悼恭太子,都已被立为太子了,结果后来亦为其所害。这些几乎是宫里头公开的秘密,万岁对此也并非全无所知,但因着对万贵妃的偏私,始终只作不闻。 刘掌司长叹一息,端着熬好的药进了院角一间晻霭的小屋。 纪女史当初偶因万岁临幸而孕珠,但宫里谁人不知怀了龙种也留不住,纪女史惶遽无奈之下只好称疾避居于此,庶几躲过万贵妃的戕害,平安生产。后万幸顺利诞下小皇子,众人俱松了口气,合力瞒住了。但小皇子降世后,却是缺衣少食,连母乳都难喝上——纪女史平日里也吃不上什么好的,没多少奶水,又不能时常来看望小皇子。 大伙儿没奈何,只得常常将米捣碎了,熬些细软易食的米糊糊,掺点蜂蜜进去,将就着哺喂。纪女史不在的时候,众人便轮流照看。可小皇子实在太小,总这么凑合着不是办法,大家深以为忧,都担心这个小皇子养不活。但他们都是卑微的奴婢,手里都十分拮据,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余钱拿出来补贴。后来幸而冷宫那边的吴娘娘闻知此事后出手相帮,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然而小皇子的命是保住了,身体却十分羸弱,极易生病。 刘掌司小心翼翼地把药碗放到木桌上,瞧着眼前昏沉沉睡着的孩子,摇头叹气。 怎么能不弱呢,纪女史怀胎的时候就被强灌过一碗堕胎药,幸得苍天庇佑才没将胎儿打掉。后来小皇子出生后又饥一顿饱一顿的,吴娘娘相援也只能保他不被饿死,毕竟她一个幽居冷宫多年的废后,能力也有限,不能给小皇子调理身子。何况,不瞧瞧这待的是什么地方。 这内安乐堂与北安门内的那个安乐堂功用差不多,但其实凄惨比之更甚。安乐堂是给宫内染病的内官、长随、内使和小火预备的,送到那里若是没养好病死了,内官监给副棺木板儿,惜薪司给捆焚化柴,直接拉到净乐堂焚化;若是医治好了,倒还可回宫重新当差。而内安乐堂则是为宫里或年老或有病亦或待罪的宫人们预备的,来这里的,大多都是要等日久年深后发配到皇城外的浣衣局去等死的。 这就是个熬日子的地方,熬一天是一天。这里几乎每天都有人被送进来,也几乎每天都有人被送出去,生老病死不断上演。 这种地方待多了,好人也要闷出病来,何况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呢。 刘掌司重重叹息一下,轻声唤醒了小床上的人。 小皇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床边的人,虚弱地喊了声“伴伴”。刘掌司微笑着应了一声,将小皇子扶起来,仔细喂了药。 他正待退下,一转身就瞧见有人走了进来。 “娘亲!”刚刚躺下的小皇子看到来人,病恹恹的脸上现出兴奋之色,欢喜地唤了一声。 纪氏见儿子挣扎着要坐起来,赶忙紧走几步上前按住他的手臂,轻声连道:“快躺下。”又坐到床沿上,探了探他的额头,微微蹙眉,“哥儿的烧还没退。” “我觉得已经好一些了。”小皇子仰起脸,朝母亲笑了笑。 纪氏看着儿子憔悴的面色,知他不过是强打精神,不禁低叹一声,将他安置好,又细细掖了掖被角。 刘掌司走上来,笑道:“纪女史不必过忧,哥儿这是交秋受了些风寒,再将养几日便好了。” 纪氏叹口气,对刘掌司道了句“辛苦”,正说着话,便见怀恩与张敏一前一后挑帘进来。 众人简单叙了礼,怀恩和张敏上前看了看小皇子的病况,笑着让他好生休息,旋即转头示意纪氏出去说话。 第287节 “纪女史可想好了?”怀恩出去后便敛了笑意,肃容对纪氏道。 初秋的风已经带了些肃杀萧冷,吹在身上令人遍体生寒。纪氏垂眸沉默片刻后,道:“我想再与哥儿待半年。” 怀恩沉吟少顷,沉声一叹,道:“也罢,明年也可。届时咱家与张公公找时机把哥儿这事透给万岁。” 纪氏心里重比千钧,凛然点头:“二位大恩,没齿难忘。” 张敏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分内事而已。”说着话,想起一些往事,笑容渐渐散了去。 当年万贵妃听闻纪氏腹中胎未堕掉,派他来溺死新落地的婴儿。纪氏看到张敏前来时,只一瞬便明了了他的来意,当下护住怀中幼子,惶悚绝望,面无人色。张敏看着恬然安睡的婴孩,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宫里的悲悲惨惨已经够多了,他又何必再增杀孽。何况万岁爷子息单薄,眼下只一个柏贤妃生的小皇子,还不晓得能不能躲过万贵妃的暗害,若是遭了毒手,那纪氏这孩子便是唯一的血脉了,他绝不能下杀手。 于是,他冒险帮纪氏藏起了这个孩子,回去禀告万贵妃说纪氏未曾有孕。自此,他由一个被派来戮杀的屠夫,变成了一个坚定的保护者。 一保护就是四年。 其实不止是他,这里的每一个人、甚至宫里每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是保护者。宫里私底下的消息传得快,知道西内这边藏了个小皇子的宫人内侍不在少数,但凡有一个奔着厚赏跑去跟万贵妃告密,这事就兜不住了。 可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那么做。 每一个知晓秘密的人似乎都保持着空前的默契,秘而不宣。 张敏攥了攥手。 他们都是给人为奴为婢的,他们卑贱,他们低微,他们看惯了宫里的炎凉世情,但他们良知未泯。他们地位再低下,手连着手也总能做成一些事。 大家勠力同心之下,小皇子终于平安长大。但一直藏着也不是法子,况且小皇子如今虚龄五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总要正正经经读书习字的。于是怀恩前阵子便同纪女史商量让小皇子认祖归宗的事。 张敏想起这个就直叹气。将来圣上与小皇子厮认了自然是好事,但这也必然牵动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万贵妃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纪氏,被瞒了四五年想来气得不轻,这口恶气必然会撒在纪氏身上,到时候纪氏的命保不保得住实在难说。 这纪女史是聪明人,个中利害自然清楚,如今说想再和小皇子待半年,不过是想再多看看儿子。 不过,他们这些人的命也是一同悬着的,尤其是他。纪女史深知他们担着怎样的风险,是以方才的言谢尤显沉重。 但即使死又如何呢,如今柏贤妃的儿子也没了,这孩子就是万岁目前仅存的骨血。只要小皇子顺利认父,他们虽死无憾。 晚间掌灯时分,吴氏带了个褡裢来瞧小皇子。褡裢里面是她给小皇子新做的一件小袍子。 “哥儿穿着还挺合身的,”吴氏眉目和蔼,含笑看着眼前的小人儿,“那成,等我拿回去再把边角修修,就给哥儿送来。眼瞧着就中秋了,我尽力在十五之前送来,到时候哥儿过节的时候就换上,好不好?” 小皇子仰起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奶声奶气道:“吴娘娘不必那么急。” 吴氏笑道:“哥儿不想穿新衣服?” “嗯……不是,”他挠挠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刚换的新衣,又看看床上那件旧的,回头看向吴氏,“我原来那身也没破,还能继续穿,另外还有一件替换的,所以不急。” 吴氏遽然沉默下来,须臾,噙笑看着小皇子:“哥儿不想要很多好看的新衣裳么?” “衣服够穿不就好了,”他咧嘴笑笑,“而且,我也不想让吴娘娘太辛苦呀。”他低了低头,有些窘迫,“娘跟我说,我们已经麻烦吴娘娘很多了。” 吴氏抿了抿嘴,一时语塞。 她来帮纪氏母子,其实是出于私心。她出身不差,父亲原本是羽林前卫指挥使,后来她被点为皇后,父亲也提为都督同知。原本吴家也是风光无限,争奈她当时年轻气盛,见万贵妃擅宠骄横,心中气不过,便挑了她的错杖责了一通。吴氏本以为自己与万岁好歹新婚燕尔,且又是中宫之主,万贞儿再得宠也不过是个贵妃,万岁不会把她怎样。没成想万岁闻知此事后怒不可遏,竟以“举动轻佻,礼度率略,德不称位”为由,下诏废了她的后位,全无转圜余地。 她不过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后,就被废了,如同弃履。她父亲也被牵累,下狱戍边。 吴氏讥诮地笑了笑。 她这一跤摔得太惨重,毁了自己,也害了父亲。她当年才十几岁,如今十年蹉跎,韶华空付,回头去看,只觉悔恨交加。她太不了解万岁,也太高看自己。这十年里,她幽居冷宫,尝尽了人情冷暖,历尽了世态沧桑。然而这些都还不到头,除非她死,不然永无解脱。但总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几度欲自裁,又几度放弃。 她还很年轻啊,不想就这么了断。何况该死的是万贞儿,她还没看到万贞儿死,怎么甘心自戕呢。 原本她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么完了,真的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熬到死。直到四年前,她知道了纪氏藏子于安乐堂的事情。她听闻纪氏母子的状况后,心中激荡不已。 纪氏没能力养活儿子,她可以施以援手。她纵然再落魄,也好歹还有些家底,供养一个孩子吃穿不成问题。雪中送炭最暖人心,纪氏母子一定会记得她这份恩情。而以万贞儿的性子,这后宫里怕是不会再有孩子出世。那么,这个孩子一旦显于众前,便很可能被立为太子。他日若他登基,或可将她移出冷宫。 她翻身的所有希望,都系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不过她这几年尽心尽力的照拂,也并非全是为了施恩。她早就跟这孩子处出了感情,将他视若己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于是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在了这孩子身上。 吴氏哀叹间,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父亲当初为她所牵累,被发配去戍边,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吴娘娘怎么不说话,”小皇子拉了拉她的衣袖,目光略带忐忑,小声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吴氏瞧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孩子,心里酸涩更甚,忽然红了眼圈。 本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却要窝在这里受这份罪,这是造的什么冤孽! 吴氏偏头抹了几把泪,也分不清自己这是在哭哥儿还是在哭她自己。她将袍子重新收好,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细细交代他些养病的琐碎事,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人定时的内安乐堂越发阒静,只有秋虫寥落的低鸣在沉沉黑夜里无力地响。屋内小床上的人睡醒了一觉,暂且没了困意,便支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他围着被子发了会儿呆,瞥眼间发现地上洒了些薄霜似的月光。他歪了歪头,想起娘亲前些日子教他的那首《水调歌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这里没有朱阁和绮户,他也不知道朱阁和绮户长什么样子。不过他如今确实睡不着,或许也算是应了最后一句。 娘亲懂得很多,时不时会教他认几个字背几首诗词,他记性好,学得很快。可娘亲每每看着他时,眸中都藏着化不开的忧虑——他虽则年纪小,但心思十分细腻,对情绪的体察非常敏锐。 娘亲在担忧什么呢?担心坏人来抓他么? 不过,娘亲和伴伴们都害怕的坏人到底是谁呢? 今日戴先生和张伴伴好像不止是来看他的,他们似乎是来和娘亲商量事情的。会不会是在商量去找爹爹的事的? 他思及此,突然有些兴奋。 第288节 虽然他们都不告诉他爹爹到底是谁,但他觉得他的爹爹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等找到爹爹,他就不用害怕那个传说中的坏人来抓他了。 娘亲他们都认为他过得苦,其实他觉得不然。这里每一个人都待他很好,吴娘娘和张伴伴他们也经常来看他,娘亲也会抽空来探视。有很多疼他的人,怎么会苦呢? 不过饿肚子和没人说话的时候,倒是有些难熬。毕竟他们似乎都很忙,有时候也顾不上他。 他低下头,沮丧地扁扁嘴。不一时,又觉得头晕身楚,便重新撑着小胳膊原样躺了回去。 他又发烧了,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一年里的第几回了。好像自他记事开始,他就在不断生病。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他讨厌生病,生病太难过了,还要喝苦药汁子。 他平躺好,难受地按了按发烫的额头,迷糊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小手探入领口,掏出了一块莹透温润的玉佩。 娘亲说这块玉是他外祖母留给她的,玉石通灵又养人,让他一定仔细戴着,还说会保他平平安安。 那能不能保他不生病呢? 他嘴唇微抿,手里握着玉石,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中秋节那天,众人似乎格外忙碌,独留他一人在院中。他蹲在树下蚁垤旁托腮看了会儿,觉得无趣,又怕弄脏了吴娘娘做的新衣裳,便回了屋子。 后头的事情,有点模糊。 他似乎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看时,发现是个眼生的姐姐。 刘掌司他们不可能放坏人进来,况且哪有像她这样一路彳亍一脸迷茫的坏人——她好像不认识路诶,不认识路还怎么抓他? 想到这些,他放下戒心,迈步走了上去。这位姐姐好似认识他,瞧见他后大为惊诧,连问了他好些问题。他知道的都一一答了,她听着听着,面上神色变化莫测。他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但觉得这样在外头说话似乎不大礼貌,便将她领进了屋。 她环视了这间逼仄的小屋,面上的笑渐渐敛了去。她方才在外面的时候仿佛是有意逗他,还扮凶吓他,但她其实不知道,她扮得一点都不像。是善意是恶意他感受得很明白,大人们可能不知道,他们的情绪大多藏在眼睛里。而他觉得她眼眸里仿似蕴藉着一份柔软的小心,不过他不知道个中缘由。 起先在外面时,她还能与他说说笑笑的,眼下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再轻松不起来。她问了他些衣食起居的问题,又瞧着他认真地扳着指头给她数他有几个伴伴,忽然扶额叹气,自言自语道:“怎么感觉小时候有点傻呢。” 这种问题可得讲清楚。他闻言侧头看她,一脸认真道:“我不傻。”他见她不以为然地笑笑,挠了挠头,继续解释,“我真不傻,娘亲他们教我的,我都能学会。”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倒是来了兴致:“他们都教你什么?” “娘亲教我习字,萧伴伴教我弹琴,戴先生教我明理,还说我身子太弱,给我找了个习武师父,还有……” 她沉吟着端量他一番,打断道:“原来你对音律钟之谙之,是萧敬的功劳。”又小声嘀咕一句,“音乐细胞果然要从小培养啊。” 他没懂她的意思,正欲问,忽见她笑盈盈俯身对他道:“饿不饿?灶房在不在这里?我给你做点吃的,嗯?我手艺特别好。” 他眨巴一下眼睛,讪讪道:“有点饿。不过厨房不在这边,而且张伴伴他们说忙完了会带好吃的来。” 她顿了一顿,蹲身与他平视,道:“你真的觉得这日子不苦么?” 他睁着大眼睛觑她,老实地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在屋内简陋的陈设上梭巡一圈,又瞧了瞧眼前干干瘦瘦的人,飒然浅笑道:“我告诉你,你将来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临御四表,富有八荒。有穿不完的华服,享不尽的珍馐。天下人皆奉你为至尊,再无人敢欺你戕你。” 外间的天光投射进来,映得她一双眼眸如含光春水,洌洌澄澄,如淌人心。 他低头想了想,目露不解。 她见状一拍脑门,道:“我忘了你还没开始正经读书,是不是没听懂意思?” 他摇头道:“不是,我明白的。我只是在想,我要天下干什么?我现在只差一个爹爹。” 她闻言愣了愣,眼泪忽然便涌了上来。她连忙低头揩了揩泪,又站起身背过脸去稳定了情绪,这才回身。她刻意岔开了话茬儿,同他说笑了会儿,见他似乎有些困倦,就让他去睡中觉。 他的确乏了,让她暂在屋内稍坐片刻,便先自上床睡下。可待他醒来,屋内已经没了那位蓦然出现的来客。他细细回想,脑中却是一片混沌。他望了望窗外的婆娑树影,茫然又困惑。 他方才好像做了个梦,一个模糊却真实的梦。 然而他越去想那个梦,就越模糊。最后索性晃了晃头,不再探寻。 岁月无痕,光阴荏苒,半年时光匆匆而过,成化十一年的暮春已然谢尽。 自悼恭太子薨后,宫中已再无后妃生下龙嗣。成化帝朱见深感慨老将至而无子,却意外听闻怀恩与张敏说有一小皇子已潜养于内安乐堂五年。朱见深大喜过望,当即驾临西内,遣使迎接小皇子。 纪氏默然望着一众宫人内侍给儿子更衣。她面上似乎沉静无波,但袖内的双手却早已攥得青筋突起。 儿子收拾停当后,欢喜地跑过来拉住她,仰脸笑道:“娘亲不跟我一起去么?” 纪氏深吸口气,低头笑道:“哥儿先去。” “那我让爹爹把娘亲也接去好不好?” 纪氏心底恸切翻搅上来,忽而俯身抱住儿子,压抑不住地悲泣道:“哥儿先去吧。哥儿记得,穿着黄袍蓄着胡须的那个便是你父皇,他会保护你的。” 怀中小人有些迷惑,黄袍好理解,那胡须是什么样子的?伴伴们都没有胡须,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一个有胡须的人。 纪氏目送着儿子乘坐的小舆远去,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本是广西瑶家土官的女儿,父慈母爱,衣食无忧。可韩雍平大藤峡之乱时,她与家人失散,又作为战俘被掳了去,充入掖庭。后因她读过书通晓文字,便授了内藏女史。 她哀过怨过,更思念下落未卜的亲人。但事已至此,不可挽回,她后来心境渐渐平复,决定就这样独身一个平静过活。然而圣上的偶然临幸,却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宫闱内的争斗倾轧她看了太多,她根本不想蹚浑水,却偏偏被卷了进去。她彷徨而无力,但这几年下来,她发觉自己内心更多的其实是感恩,感恩于上苍将这个孩子赐予她。 哥儿的降生让她尝到了为人母的欣喜满足。她与哥儿的日子虽过得清苦,但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倒也安和亲睦,她真希望一辈子都这么平平稳稳的。可她不能自私,哥儿不能一直这样不见天日地活着。 她知道哥儿这一去,她怕是性命休矣,万贵妃定然不会放过她。但她并不后悔,既是走出这一步,她便做好了准备。 用她的命来换儿子的未来,值得。 朱见深翘首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众人将一个孩子簇拥至阶下。 第289节 那孩子穿着绯色小袍,脸颊干瘦,五官却生得极为精致,一双眼眸更是湛然纯澈宛若墨色水玉。只是长披及地的胎发愈加显得他身子单薄,绯色衣袍衬得他面容更见苍白。 阶下的孩子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发现只有中间上首那个是穿着黄袍的。那个就是爹爹了吧? 他稍一犹豫,随即迈腿跑上去扑到那人怀里,脆生生喊了一声“爹爹”。 朱见深一把将儿子抱到膝上,抚视良久,一时悲喜交加,感慨万端,哽咽道:“确实是朕的儿子,像朕。” 坐在他膝上的小人好奇地打量他,忽然伸出小手扯了扯他的胡子,歪着头道:“这个就是胡子么?” 在场的宫人内侍皆是一惊。 朱见深却没恼,反而心中酸涩,搂紧儿子,落泪不已:“皇儿受苦了,爹爹带你走。” 朱见深久无子嗣,心中终日惶惶,忽然得知自己竟在五年前就有了一子,着实惊喜。眼下又见儿子这般瘦弱,愧怍顿生,当即将儿子领回了乾清宫。随后,又依儿子的意,将纪氏也接了出来。 同年五月十九,朱见深敕谕礼部,令其与翰林院商议皇子名。小皇子这一代是祐字辈,又依太-祖规定的五行相生取名法,朱见深名讳带水,水生木,故此其实只需定一个含木的单字。礼部前后拟定数名,朱见深斟酌再三,最后选了“樘”字。 樘(g)者,柱也。国之擎天立柱,匡扶社稷也。 小皇子有了名字,成化帝也已答应秋凉后将其立为太子,纪氏母凭子贵入住长乐宫,似乎皆大欢喜。 但万贵妃却是气个半死。 她当年满以为纪氏未曾产子,没成想竟被一群奴婢给骗了。她愤恨难平,气得旧疾复发、夜不能寐,誓要出这口恶气。 她心中冷笑,纪氏你这贱人休要得意,有儿子傍身又如何?当年柏贤妃不也侥幸生了儿子,最后还不是被我暗里使人弄死了。走着瞧,你和你儿子一个都跑不掉! 长乐宫里花木葱茏,绿柳小荷形色可爱,怡人眼目。纪氏立在荷花池边,眼望水中涟漪,微微出神。 她原本便生得清美殊丽,如今换上华服宝饰,越加光彩奕奕,令人移不开眼。朱见深久惯留情,早已经忘记了当年曾经临幸过她,还是让彤史查了根底才稍稍记起来一些。不过如今见她姿容这般出挑,她入住长乐宫后,他倒是来过好几回。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和樘儿的处境会好起来。她虽已在长乐宫待了一月有余,但始终也没名分。她对名分不甚在意,有了份位也是枉然,圣上虽风流,但万贵妃才是圣上的心头挚爱,她争不过也不想争。 她是担心樘儿。 樘儿年纪太小,心性又单纯,她自己是做好了死的准备,但一朝她身死,樘儿又当如何?如今唯望圣上能顾念父子之份,善待樘儿。 她正神思恍惚,忽闻身后传来清脆的童声。她回过身时,儿子已经跑到了她跟前。他拉住她的衣袖,仰起小脸,嗓音软糯地问道:“娘亲不高兴?” 纪氏勉力压下心事,温柔低眉,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笑道:“没有,娘只是出来走走。” “娘亲骗人,”他撇撇嘴,“我都看出来了。难道娘还在害怕那个坏人?” 纪氏警惕地左右瞧了瞧,随即俯身低声道:“日后你要小心万贵妃,也千万记得莫与你父皇顶撞。还有,戴先生是个可以倚仗的人……” “娘亲为什么要突然交代这么多?” 纪氏笑得有些不自然:“娘怕日后忘了。” 祐樘看着自家娘亲,疑惑道:“那个万贵妃为什么要害我们?我们又没有得罪她。” 纪氏嘴唇紧抿,将儿子抱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声道:“有些事情,樘儿将来自会明白。”她见儿子依偎在她怀里不说话,不禁叹息一声,“娘若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夏日清风拂煦而过,扬起池中芙蕖清新的淡香。 他安静地趴在母亲肩头,过了好半晌,沮丧道:“我不要跟娘亲分开。” 纪氏神情僵了僵。 他转头看向母亲,明澈的眼神中带着迷惑:“娘亲为什么要害怕万贵妃,爹爹不会保护我们么?” 纪氏苦笑连连,抱紧儿子,良久无言。 时光流转无声,天气向炎,但纪氏心里却越来越冷。 万贵妃来过一次长乐宫,耀武扬威,明讽暗嘲。她的态度十分明确,只要纪氏活着,小皇子就会步悼恭太子的后尘。 纪氏觉得讽刺,难道她死了,万贞儿就会放过樘儿么? 纪氏心里越发不安,终于在朱见深一次驾幸长乐宫时,寻了机会,求朱见深能看在父子之份上,庇护樘儿。 朱见深起先觉得她这话没头没脑,随即再一想,倒是明白了几分。 后宫里这些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有谁敢欺负到他的贞儿头上,否则他基本是不管。 他知晓贞儿痛恨纪氏,是以虽则心迷于纪氏的美貌,但也不敢常来长乐宫。不过纪氏的死活他其实也并不怎么挂心,后宫里这群女人里,只有贞儿才是他真正放在心里的人。贞儿与他是患难过来的,他当年落魄无依时,尝尽人情冷暖,是贞儿不离不弃地陪伴他照顾他。其他后妃不过是在他登基后坐享富贵的,在他心里根本无足轻重,连贞儿一个手指头都及不上。 他对貌美的纪氏存了些怜惜,但却不会因此护住纪氏。他护纪氏便是同贞儿作对,是以他选择冷眼旁观。后宫里又不缺女人,纪氏死了就死了。 至于樘儿…… “樘哥儿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会好好待他。” 纪氏知道朱见深这话是在避重就轻,遂挑明道:“万娘娘对樘儿有成见,妾担心万娘娘会对樘儿不利,故而……” 朱见深忽地变了脸色,霍然起身,面色阴沉地盯着纪氏,道:“你这话是在暗指贞儿要谋害皇子么!” 纪氏知道其实万贞儿背后干的那些事朱见深都清楚,眼下说出这等话不过是故作不知的维护,毕竟戕害皇嗣是大罪。众人可以心知肚明,却不可以说出来。 但事已至此,纪氏不得不把话说明。 她端端正正地朝着朱见深跪下,悲切痛陈道:“樘儿是陛下骨血,求陛下保他平安!妾贱命不足惜,但求樘儿能安稳长大。” 朱见深想想贞儿,又想想如今那唯一的儿子,心里烦乱,转身就走。 纪氏害怕朱见深会一去不回头,思及自己目下境况,一时惶恐,也顾不得许多,当下急急膝行着去拉朱见深的袍角,哀哀乞求道:“樘儿尚年幼,求陛下顾怜相庇!妾来世愿衔环结草报答陛下大恩!” 朱见深低头望着泣如雨下的纪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一把甩开她,快步走了出去。 第290节 纪氏眼望着朱见深远去的背影,忽然像被抽光了所有气力,颓然扑跌在地。她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但圣上却不肯给她给个准话。然而她又安慰自己,樘儿到底是圣上的骨肉,纵然出于父子天性,想来圣上也不至于对樘儿的生死置之不理。 可是,悼恭太子呢?柏贤妃生的悼恭太子朱祐极,还不是养了不足三年便遭了万贵妃的毒手。 纪氏悲苦万状,此刻只希望万岁能看在社稷继统的份上,保樘儿一命。 成化十一年六月二十八,天幕阴沉得似要倾压下来。 练好了今日的字,又温了会儿书,祐樘从书房出来,打算去寻母亲。可他看到来往宫人行色匆忙,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心里忽然慌得厉害,又正遇见一宫人忙忙来报说出事了,他不及听完,便当即没命似的一路跑往母亲平日起居的偏殿。 他跑到殿门口时,瞧见里面已经乱作一团。他累得喘不过气,跌跌撞撞分开人丛冲进去。 他一眼便看到了歪倒在榻上的母亲。母亲脸色灰败,双目紧闭。 这样的情状,像极了他曾在安乐堂见过的那些被抬走的死人。 他吓得面色一白,奔到榻边拉住母亲的手,惊慌地迭声唤“娘亲”。 纪氏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如今听到儿子的声音,艰涩睁眼看过去,气若游丝道:“樘儿记得娘亲交代的话……”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勉力拉住儿子的手,“樘儿若能承继大统,定要做个治世贤主,如此方不负众人的保育之恩。” 她说话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未几,双眼紧阖,气绝而亡。 他石雕泥塑般的呆了须臾,旋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紧紧拽着母亲的手,颤声唤了好几回,可也再听不到母亲的应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无措,他不知道要如何叫醒母亲。炎炎暑日里,他却只觉寒气砭骨,如坠冰窟。 太医们赶到时,纪氏的尸体已经开始变冷。太医们眼见这等光景,对着呆坐榻边的小皇子道了几句宽慰的话,便一个个退下了。 出去寻圣驾的宫人回来支支吾吾地禀告说,万岁如今正和万贵妃在宫后苑赏景,没工夫过来。那宫人见小皇子闻言后全无反应,心里打鼓,也惶惑不安地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榻边坐着的人才动了一下。 祐樘面上泪痕干涸,神情麻木。 他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缘上精致的刺绣滚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大殿,继而将目光调回母亲身上。他拉住母亲的手晃了晃,轻声道:“娘亲,我们回去好不好?这里一点都不好。” 他忽然十分想念吴娘娘做的衣裳,想念安乐堂那间小小的屋子,想念他曾在夜阑无眠时看到的恬淡月光。 他忽然宁可就那么在安乐堂过一辈子。 他仰面望了望头顶华丽的蟠龙藻井,恍惚间想起,似乎有人曾跟他说,他将来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他不想当什么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只想回到从前的简单平淡。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其实就是孤家寡人吧。 他垂眸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眼神迷惘。 他现在还有什么,将来又想要什么呢? 他从前一直想见父亲,可如今见到了父亲,却是如此下场。 他呆坐在母亲冷透的尸体旁,凝望着母亲了无生气的脸,忽觉深重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沉沉袭来,压得他呼吸不能。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他眼前死去。 他知道仇人是谁,但他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他才认父一月有余,母亲便被人害死。他们母子其实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们没害过人,却仍旧招致杀身之祸。与世无争并不能避过灾祸。 他从前匿居安乐堂,日子虽清贫艰辛,但其实一直被娘亲和伴伴们保护得极好,根本不知外面风浪。及至后来出了安乐堂,也有娘亲的照拂,他对宫中凶险仍旧懵懂无知。 而现在,他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庇护。从今往后,所有的风雨都需要他独自面对。 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以往的生活,他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 他转过头,目光胶着在透着些微天光的槛窗上。 殿外风急云密,阴晦将雨。闷雷轰然涌动,炸响天际,如同蛰兽复苏的嘶吼。 他茕茕独坐,静默良久,又思及母亲弥留时的话,眼眸逐渐转深。 纪氏薨后,被追封为淑妃,谥恭恪庄僖。 纪氏没了,小皇子无人照拂。 成化帝的继后王氏因看到废后吴氏的前车之鉴,实在怕了,遂一直独善其身,对后宫诸事也不如何过问,尤其对万贵妃忍让有加,无论万贵妃如何逾矩僭越,她都不敢发作。如今谁不知小皇子是万贵妃的眼中钉,王氏自然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何况,若她养着,万一回头这小皇子又被害了,她便难辞其咎,这出力不讨好的事不能做。 连皇后都不敢养,其他妃子更不敢。 正在尴尬之际,周太后站了出来。 周太后是成化帝生母,英宗朝时是贵妃,成化帝登基后,尊为皇太后。周太后累历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四朝,经历过丈夫被俘、儿子被废,见证了土木堡之变,也见证了英宗的夺门复辟。一路大起大落经下来,老太太早已久惯风浪,宠辱不惊。何况当初周太后还是周贵妃时,便已手段了得,又因是太子生母,素性要强,英宗也奈何不了她,深恐皇后钱氏被她挤兑死。 后来英宗驾崩,成化帝即位,周太后就此成为后宫里最大的赢家。成化帝本有意立万贞儿为后,周太后盛怒驳斥,成化帝没奈何,只得悻悻作罢——国朝以孝治天下,周太后是他亲娘,一个“孝”字扣下来,他什么念头也不敢有了。 周太后一直都不待见万贞儿,又因万贞儿的毒辣手段,更对她厌恶至极。而万贞儿可以仗着帝宠爬到王皇后头上,却不敢对周太后这个婆婆有半分不敬,周太后给她气受,她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周太后盼孙心切,可盼来一个死一个。如今好容易又盼来一个,知晓这个小孙儿的境况后,当下拍案,咬牙道:“你们都不养,我养!” 周太后很快遣人将小孙儿接到了自己的仁寿宫。她之前听闻孙儿被接出安乐堂时,曾见过这孩子一两回。初初觌面时,她便不禁愣了愣——这孩子生得实在太瘦弱,气色也差得很,全然不似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如今再次见面,他仍旧孱羸,却变得异常寡言。周老太太深谙后宫纷争的酷烈,一时越加心疼自己这个小孙儿,瞧着这光景,鼻子倒是有点泛酸。她怕她掉起泪来惹出这孩子的伤心事,便忍了忍,冲他招手笑道:“来,到祖母这儿来。” 祐樘抬头注视着眼前人温和的眉眼,一时有些恍惚。他自进殿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眼下见祖母示意,踟蹰片时,安静地走了过去。 周太后将小孙儿搂进怀里时,只觉这孩子瘦得干柴似的,又兼想起小孙儿的苦命处,一时间酸楚难抑,抱着孙儿便饮泣不止。 一旁的宫人面面相觑,有些无措——太后自来性子刚强,极少落泪。 第291节 周太后哭了半晌,好容易止住,拉起孙儿时瞧见他眼圈也泛了红,当即拍了拍他的背,哽咽道:“樘儿日后就住在祖母这里,跟祖母做伴儿,好不好?” 他望着祖母,轻轻点了点头。 周太后抹了泪,慈蔼笑道:“叫祖母。” 祐樘顿了片刻,出声道:“祖母。” “哎,乖,”周太后笑着应了一声,点了点他的鼻尖,“你总闷声不吭,祖母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呢。” 她看着小孙儿消瘦的脸,想着孙儿刚没了娘,这几日不知是何等难熬,便又抱着他肉天肉地安慰了半晌,最后拍了拍孙儿的背,微笑道:“樘儿莫怕,日后有祖母给你撑腰!”说着话又想起了万贞儿,当下冷哼一声,“那歹毒的妖妇休想害我孙儿!” 小皇子被皇太后接入仁寿宫的事很快便传入了万贵妃耳中。她暗恨太后多管闲事,但老太太身份摆着,她还真不敢造次。她找来素日交好的宸妃邵氏商量了一番,邵氏思量片晌,提议姑且试着笼络小皇子。 邵氏的理由其实也简单,既然一时除不掉,那就先哄着。左右不过一个六岁孩子,分不清什么是非曲直,万一笼拢住了,将来也好办事。 万贵妃深以为然,遂邀太子来她的安喜宫赴宴。 周太后知晓此事后,正要替孙儿挡回去,但转念想想,宫中明枪暗箭多不胜数,她不可能时时刻刻滴水不漏地护着孙儿,孙儿迟早要自己与那毒妇对上,这回倒也是个试手的机会,横竖万贞儿再蠢,也不可能在自己宫里头害死小皇子。 祐樘去安喜宫前,仍旧心有惴惴的周太后特特吩咐说不要吃万贞儿给的东西,祐樘点头应下。 万贵妃见小皇子大大方方如约而来,心下暗笑果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不知深浅,好骗得紧。 她这番倒是备得十分精心,凉菜、热菜并主食、点心摆了一大桌。安喜宫这头的吃穿用度比之皇后那边都是有过之而不及的,吃食上更是精细,她又是上了心的,这一桌子摆下来,直令人看了目迷五色,馋涎欲滴。 小孩子多馋嘴,不信看了不动心。 万贵妃皮笑肉不笑地跟小皇子客套半晌,却渐渐发现他似乎根本没有动筷的意思。她不禁有些尴尬,开口催促小皇子用膳。 祐樘看了万贵妃一眼,道:“不必,已饱。” 万贵妃脸上的笑一僵,当下直想翻白眼,他这什么意思? 然而他终究年纪小,她实在不好计较,只能忍下。但又不肯就此放弃,于是又笑道:“来都来了,总该吃些,否则太后娘娘怕是以为我苛待了你。哥儿既不甚饿,那便喝些汤水。”言罢,挥手示意众人换席面。 等到浓香四溢的羹汤摆齐整了,万贵妃见他仍旧不动,深感掉面子,不禁假笑道:“哥儿怎不喝?莫非都不合胃口?” 祐樘对着满桌羹馔搭了一眼,不紧不慢道:“我怕有毒。” 万贵妃几乎要呕血,气得脸都绿了。 宫里规矩多又处处是虚以委蛇,哪怕是个几岁的孩子讲话都知道忌讳,她就没见过说话这么直接的人! 就算心里这么想,可也别说出来啊! 可她再气又能把他怎样呢?撇开皇太后那头不论,她这么大的人,难道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计较不成?况且谁不知这小皇子刚打安乐堂出来,如今由太后照拂着,而他之所以在安乐堂住了几年也是因她之故,她若硬挑他规矩上的错,一来是打自己脸,二来也落太后面子。老太太本就看她不顺眼,到时候若再借题发挥治她一治…… 万贵妃顿觉头疼欲裂。 她这么些年横惯了,如今被一个小孩子说得没脸还不能发作,着实把她堵得不轻。但她心中也疑惑,这些话里话外的关节他到底懂不懂?他是真的天真无知,还是故意为之? 若是前者,那倒也好得很。但若是后者…… 万贵妃正思至此,已辞别行至大殿门口的小皇子突然顿住了步子,略转头看了她一眼。 万贵妃在宫中浮沉几十年,自诩经过世面、阅尽人情,但却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且对方竟还是个不及她高的孩子。 她不由自主地后跌一步。 那眼神似警告也似宣战,但又似什么深意也没有,只不过寒潭掠影般的一瞥,等到再回神去追想时,只余道不尽的沉邃凛冽。 万贵妃忽然就慌起来。 原来他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知道是谁将他害到这步田地,知道她如今不过是虚情假意充好人。 万贵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孩子生出惧意,她稳了稳心神,面上渐现狠厉之色。 既然他什么都知晓了,那就万万留不得! 成化帝之前说秋凉后就立太子,但万贞儿近来却又哭又闹地逼着他改变心意,说什么立储是攸系社稷的大事,怎可轻率为之。 成化帝十分头疼。 立储固然是大事,但国朝自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前头万贵妃生的皇长子和柏贤妃生的悼恭太子都没了,王皇后正位中宫十一年也不见有孕,想来是不会有嫡子降生了,那怎么算也是合该立祐樘的。 何况,他眼下只这一个儿子,也没得选啊!不立他立谁? 成化帝正被万贵妃缠得没法之际,宸妃邵氏有了身孕。成化帝惊喜非常,但这也并不能打乱立储的步伐。长幼有序,即便邵氏添个儿子,也不能越过祐樘去。 成化十一年十一月初八是钦天监择定的吉日。是日,册立皇子祐樘为皇太子,并以礼成诏告天下。 成化十四年二月十五,皇太子出阁讲学。此之出阁即正式入学,出阁之后,除恶劣天气外,皇太子每日都必须要到文华殿上课,接受正统的皇家教育。负责教授课业的先生以万安、刘珝和刘吉为首,算上更番的,统共二十多位。 这批东宫讲官全都才当曹斗,学问皆是顶好的,然而多半却有才无德,且各有派系,与朝中诸臣外戚关系盘根错节。 祐樘每日按部就班听课、练字、温书,规行矩步,恭谦有礼,任谁都难挑出错来。他明面上不管先生们之间那些弯弯绕,只管安心修业进学,但实则已在暗暗观察先生们的德行做派,暗暗记下哪些人是将来可堪重任的謇正股肱。 怀恩原本瞧见这份讲官名单后有些担忧——这帮人学问好是好,但里头小人也多。太子年幼,怕是难辨是非,回头被带歪了可就糟了。 故而怀恩得了机会就悄悄往东宫那头跑,给太子提醒一二。但他渐渐发现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实在是眼明心亮,孰是孰非其实早看了个通透。 早在安乐堂时,怀恩便瞧出这孩子天性聪慧,可那时的太子还是一块璞玉,没有这样的玲珑心思。不想这才三年过去,他便进益至此。 怀恩欣慰的同时,也不由感慨,怪道古人云自古雄才多磨难,磨难真是最好的雕玉利器。 不过,这三两年间,万贵妃不再揪着后妃们堕胎,邵宸妃接连添了两位小皇子,太子不再是万岁唯一的子嗣,又兼万贵妃一党成日里上蹿下跳在万岁跟前进太子的谗言,万岁显见着对太子是越发淡漠了,想来太子往后的日子会愈加艰难。 怀恩有心帮衬太子,但架不住小人太多,三人成虎,他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 第292节 但纵然如此,他也始终站在太子这边。从当初决定保护这个孩子开始,他就没想过退缩。这世上悲剧太多,他不想再增一桩。 和多数人不同,怀恩并非因家贫而入宫做内监。相反的,他出身缙绅仕宦之家,衣食优渥。怀恩姓戴,父亲戴希文官至太仆寺卿,堂兄戴纶时任兵部侍郎,伯父戴贤也做着河南知府,戴家可谓满门锦绣。 堂兄戴纶因学问好,被定为东宫讲官,教授当时还是太子的宣宗。原是颇有前途的差事,但戴纶性子耿直,因时常劝谏太子莫游猎荒废学业,而得罪了太子。后太子登基,以“谏猎杵旨”为由,将戴纶下狱,在亲自刑讯时,将其乱棍打死。 宣宗打死了戴纶仍旧不解气,又将戴贤和戴希文下狱抄家。戴家倒后,年幼的怀恩被阉割,入了宫,宣宗亲自赐名“怀恩”。 怀恩怀恩,怀什么恩呢?杀兄株连之恩,还是抄家阉割之恩? 然而跌至谷底的怀恩既未扭曲性情,也未一蹶不振。他默默学会宫中的生存之道,一点点往上爬。 四十年后成化帝登基,他成为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坐上了内臣衙门里的头把交椅。司礼监是十二监之首,非皇帝倚重之内臣不可入,而掌印太监更是司礼监的重中之重,权力既大又能时时得见天颜,实打实的御前红人,满宫里的内监做梦都想巴结的头号人物。 太监梁芳、韦兴等人是万贵妃爪牙,仗着万氏的势专权用事、目中无人,但见了怀恩就跟耗子见猫似的,平日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也得鞠着腰恭恭敬敬喊怀恩一声“爷爷”。 祐樘从前只是觉得怀恩懂的东西很多,对他不呼伴伴而尊称一声戴先生,后来发现这位戴先生实在是个厉害的。 若不厉害,这样忠直的人,怎能在小人环绕的内官衙门里一路爬上来?如今又将一群上下蹦跶的小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个中手段不容小觑、 怀恩还让他看到了什么叫外圆内方的处事之道。他父皇身边多是溜须拍马的传奉官,但怀恩这样的謇谔正臣却能在司礼监太监的位子上多年屹立不倒,着实令人称奇。怀恩因是在御前伺候,还常搭救他父皇要处治的直臣,使的法子也是随机而出,有时是对他父皇好言相劝,有时跪地上就哭,倒把他父皇弄懵了。 他看得很清楚,怀恩之所以能一面办好事一面固位,一是会揣摩他父皇的心思,会随机应变,二是能力的确出众,他父皇也知道怀恩是个得力的左膀右臂,有时虽也嫌他烦,但却没想过换掉他。 给他授课的先生们也各有各的处世之道,他觉得每个人都是一本书,即便是品行不端的小人,身上也有可取的智慧,他不仅要读书,还要读人。他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不过他却越来越不知道要如何与他父亲相处了。 出阁讲学之后,日子变得越加充实,但也愈发艰难。父亲对他越来越冷淡,这个冷淡随着他弟妹的增多而日逐有加无已。父亲常来查他功课,但明眼人都能瞧出与其说是考察不如说是刁难,只因他功课做得太细致,极少被难倒。 如果说当年母亲去世时他对父亲有些寒心的话,那如今便是一日比一日更失望。 而今,他又要提防万氏和邵氏的明枪暗箭,又要提防自己父亲的刁难,每日都如临深履冰。更令他心凉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调养不好了。 从他记事起,他就在频繁生病。母亲与他说长大了就好了,他也认为长大了会好起来。可他调了这些年也没有起色。太医们也束手无策,支支吾吾说是幼年时亏空得太甚,只能慢慢养着。 显然,这副病体是要跟他一辈子了。 他开始频频静坐,思考他的过去与未来。亦或什么都不想,只是头脑放空呆呆坐着。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了佛经。都道佛可渡人,那么是否也能将他从烦恼的此岸渡到清净的彼岸呢? 他搬到清宁宫后,身边添了些新人,太监覃吉便是其中之一。覃吉性耿直又有学问,常对他口授四书章句与古今政典,规导他的言行,他对覃吉十分敬重。但覃吉不准他看些杂七杂八的书,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佛经。 一次,他正捧着佛经看得入神,覃吉忽然进来,他瞥之低声惊呼:“伴伴来了!”说着话便忙盖住佛经,迅速抽出底下的《孝经》捧起来看。 他的动作眨眼即就,快得很,但因方才看佛经太投入,实则已经慢了一步。 覃吉不露声色地走至他跟前,规规整整地跪下,径直道:“殿下在读佛经么?” 他定了定神,略略心虚道:“没有,读的《孝经》。” 覃吉竟似真的信了,伏地叩首道:“甚好,佛书荒诞,不可信。” 覃吉说话间,心里不由慨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竟去看佛经,想是他心中积的愁苦太多,实在无可排解了,想想也是冤孽。 祐樘眸光微凝,略显迷惘。 佛书荒诞么?那他该寄心于何处呢? 成化十八年十二月初六,御制《文华大训》撰成。这部书是成化帝命一班翰林学士采辑编撰而成的,专为给皇太子授课用。《文华大训》共有进学、养德、厚伦和明治四纲,讲的皆是修齐治平之道。 书是好书,但成化帝规定,太子听授时必须撤案降座,立着听。皇太子虽只有上午有课,但上午的课要持续近两个时辰。寻常成人站两个时辰尚且受不住,何况是个体质羸弱的十三岁少年,更遑论还要集中精力听课了。 这规矩一出,讲官们私底下都议论纷纷,怕太子熬不下来。但他们渐渐发现,他们太小瞧这个少年了。 太子仍旧如从前一样,听课时始终专心注目,不移视听。讲官们暗暗称奇,疑心太子中间干站着跑神儿,遂故意在课后考问,结果太子对答如流。 最难得的是,太子非只一日如此,往后日日皆这般,无一日轻懈。 众人咋舌不已,震惊之余,以小见大,心思各动。 以万安为首的万贵妃一党心里打鼓,这太子越看越像是个成气候的啊,他们到底站哪边? 以刘吉为首的八面玲珑派更坚定了圆滑之道,庆幸还好没跟着那群人在皇帝跟前编排太子。早看出这小爷不得了了,别看万氏现在得势,将来这小爷顺当登基了一准儿是个厉害的主儿,得罪他?找死呢!不过万氏那边目前也不能明着开罪。 以刘健为首的后起之秀满心慰藉,他们就没见过资质这样好又好学至此的学生,大明社稷后继有人啊!看来以后要更用心地教才是。 成化帝朱见深也深感意外。原本是想为难为难他的,没成想他不仅扛下来了,还做得令人无可指摘。 朱见深远远看着儿子挺直的背影,一时间思绪万端,心里突然说不出的堵。 他忽地想起自己的幼年遭际。当年因父亲被掳,叔父代而称帝,那时他才不过三岁,宫中人最会看风使舵,自此便渐渐对他不经心了。三年后叔父干脆废了他的储位,将他贬为沂王。等到他父亲复辟重新立他为太子时,已经五年过去了。 他的童年几乎是在旁人的冷眼里度过的,只有贞儿全心全意照料他、保护他,他童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几乎都来自于贞儿。但贞儿四岁便入了掖廷,不过是个普通宫人出身,也没念过什么书,教不了他,他又囿于自身遭际,小时没受过良好的教育。他那会儿哪有儿子眼下这样好的境遇,二十来个才学满腹的先生围着转。 朱见深沉叹一声。 往事不可追,今昔不能较。但他对这个儿子确实越发不喜。 他原本就对纪淑妃无甚感情,当初不过一时兴起春风一度,不曾想竟让她生了个哥儿。不过到底父子天性,当年将儿子从安乐堂接出来后,他倒也对这个儿子很是亲厚过一阵子。可后来后宫里皇子皇女渐多,又总有人到他跟前说太子的不是,他起先也不当回事,可经年累月下来,慢慢地也信了一些。尤其贞儿总跟他吹枕旁风,说太子要害死她为母报仇云云,他也渐渐发觉太子与贞儿这桩仇实在是个事儿。 将来他不在了,太子登基,能放过贞儿和万氏一族么? 朱见深深以为忧。 还是杬儿好,聪明乖巧又孝顺,最要紧是贞儿也喜欢杬儿。 第293节 朱见深又望了儿子一眼。 清瘦的少年立得笔挺若劲松,凝神听授,心无旁骛。 他忽然从儿子的背影里看出些许倔强的意味来。 那种从骨子里生发出的不屈不挠,宛若野草破土克磐石,其性之韧、其志之坚,令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汗颜。 儿子比他当初坚强多了。 但那又如何,不喜还是不喜。 成化二十一年,在万氏的不断挑唆下,朱见深对太子的厌烦几乎达到了极点,终是动了废储的念头。他想改立朱祐杬为太子。朱祐杬是邵氏的儿子,在朱见深看来,邵氏温良贤淑又与万贞儿交好,朱祐杬还乖巧懂事,他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而他对太子偏见日深,瞧着太子哪儿哪儿都是毛病,总看太子不顺眼。 怀恩发现皇帝竟动了易储的心思后,心里暗急,几次瞅时机据理劝谏,奈何皇帝不肯听,后来还恼了,让他滚去凤阳守陵去。 怀恩见皇帝似乎心意已决,跪地免冠,叩首道:“老奴遵命。” 盛怒中的朱见深见状倒愣了愣。 怀恩如今这位子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花了几十年才挣到的东西,如今就这么不要了?怎也不央一央?怀恩虽能力出众,但一旦被贬,日子久了谁还记得他,再想翻身难比登天。 怀恩暗自冷笑,道理他岂会不知,但若让他杵在这里看着太子被废,还不如去凤阳守陵种菜! 怀恩离宫前,太子特将他召到了清宁宫叙话。 瞧见如今的太子,怀恩心内感慨翻涌。太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孩子,这个少年的变化之大令他也嗟叹不已。但不知太子能否渡过这一劫,毕竟皇帝那头心意已定。 思及此,怀恩不禁问道:“殿下有何打算?” 祐樘笑道:“我听闻泰山近来震了三回,不过父皇还未看到奏章。” 怀恩一愣之后便面现惊喜,但随即又担忧道:“殿下可有把握?” “这法子不成便另谋旁的,”祐樘眼帘垂了垂,“母亲拿命换的储位,我可不能丢了。” 怀恩想起纪淑妃,唏嘘了一阵,又暗祷太子可以接着这份天意渡过难关。 朱见深听闻泰山地震后,很有些心虚。泰山乃五岳之宗,龙脉所在,如今地震了,难道是上天示警?他正惊疑不定间,又一次传来泰山地震的奏报。 第四次了。 朱见深这下慌了,忙命钦天监去查。钦天监很快就查出了地震起因:应在东宫。 应在东宫,那可不就是应在了他欲废太子这件事上? 朱见深惶惶几日,最终还是按下了易储的念头。 天意不可违,跟老天爷作对那不是疯了么? 然而到底意难平。于是紧接着,两广、山东、陕西、京畿接连地震,八月出现日食,十一月京师再度地震。 若说朱见深之前只是不甘不愿地作罢的话,那眼下真是想也不敢想。 老天爷都帮的人,还是不动为好。 祐樘渡过险关后。并没得闲松泛——他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选妃在即。 他这些年不是忙于课业就是忙于布招拆招,风花雪月的事真没怎么想过。前阵子倒有几个来教人事儿的,他跟听课似的认真听完了嬷嬷们的讲解,然后把那个给他练手的宫人撵走了。 该学的自然得学,但他不想随便沾惹于人。 他也说不清原因,他在这方面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坚持。近两三年间,祖母一直有意无意往东宫这边塞人。他清楚自己身边那些越堆越多的美貌宫人都是什么用处,但他一个都没碰过,只当不知。 他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合适的东宫妃人选。 第一次见到漪乔的时候,他就想起了这件最近正困扰着他的事情。 首先她的容貌就很合适。 有一回命妇朝见两宫,祖母在一班命妇里瞧见了一位容貌出众的美人,将一众后妃都比下去了。祖母一问之下得知是礼部尚书施纯的夫人,当即不悦,跟左右发牢骚说当初东朝选妃时为何没选着这位。随即沉着脸跟施夫人说,以后都不必来入宫朝见了。他听后直笑,祖母那话外音是若当初选了这么个美人,他父皇就不会被万贵妃一直拢着了。此事之后,祖母几次见着他,都叨念着将来定给他选个样貌出挑又端庄贤淑的媳妇儿。他暗想,祖母或许是怕将来他身边也出个妖妃,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选个好看又懂事的正妻。 而漪乔当时虽一身狼狈,但也能明显瞧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将来纵使搁在举国待选淑女里,恐怕也没人能盖得过她。 但长得好还只是其一,风仪气韵也要好,资质性情更要合度。太聪明的他不需要也不能要,太鲁钝的又会拖后腿。并且,虽则遴选东宫妃是要挑端重矜庄的,但太过了也不好,他私心里其实不喜这种的,这种容易端着,朝夕相伴的人若一直这么端着那可实在闷得慌。他原想着如若真寻不着合适的,端着就端着吧,横竖不大可能样样合意,皇家夫妻过成相敬如宾便算是好的了,还能多指望点什么。 可他暗中观察下来,觉得漪乔看起来倒是合乎他所有的要求。他查了漪乔的家世之后发现她的出身也合适——张家那种毫无背景的小门户根本不惹眼,没有利益牵扯,容易推上去。 好容易寻着的人选,不能做了别家媳妇,于是他选择先下手为强。但后来他其实已经确定她会答应他,云家老夫人寿宴那天他完全可以不亲自去,但他仍然带病跑了一趟。他那时的心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总觉亲自去问问才放心。 他当初怕她不答应,提出登基之后还她自由时,也存着这种微妙的心思,所以他故意含糊其辞,在字句上给自己留了后路——登基后一天也是登基之后,登基后百年也是登基之后,他可没说具体是何时。他见她没发现他话里的玄机,想想日后她知晓真相时候的模样,便忍俊不禁。 可他有些不懂自己为何这么做,转念想想,认为可能是惯于周全行事的结果,但这个解释似乎也不是很好。 后来与她朝夕相处下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在意她,与她越来越亲密。直到她醉酒那晚强行将他按在床上,他心里忽然就乱起来。他当时完全可以将她推开,但他并没那样做。 身体动情的那一刻,四肢百骸都激荡起难言的冲动,浪潮一样冲击着他的意志,他只要稍稍放纵一下自己,他们这夫妻名分就坐实了。可他现在要了她算什么呢,她眼下根本不清醒。 他脑中掠过念头无数,最终还是强自按□□内奔窜的欲-火,勉力克制住了。他最擅长隐忍和克制,也不多这一回,只是这一回格外难熬而已。 之后他们变得更加亲密,他能深切地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牵动。但这一切都似是一团麻,乱糟糟纠缠在一起,他有时试图去梳理,可似乎总也理不好,索性就姑且搁着。 然而她的直截了当让他措手不及。她直言不讳地说她爱他,目光一错不错地凝睇着他,问他爱不爱她。 他当时忽然有些迷惘,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答她。 他脑中乱乱纷纷,莫名想起许多陈年往事,眼前恍惚浮现出一幕幕昔时影像。 他就好似哑了一样,无论她如何诘问,他都始终沉默。 第294节 他身上还带着伤,于是身体上的痛楚与心底的彷徨互相加剧,其苦万状。他几乎是定在了那里,身体有些麻木。看到她扬手要扇过来时他也没有躲,他甚至想,或许生受了她这一巴掌他就能想得清楚些。 他精擅于帝王权略,各路阴谋阳谋也几乎不费思量,如今却看不透自己的感情。 她与他疏远对峙的那段日子里,他一直都在梳理他对她的感情,也一直在思索为何他当时一个字都说不出。她对他的日渐冷漠令他难受异常,却也让他将自己的内心看得更真切了些。 他渐渐意识到,或许早在开始时他就对她心存好感,不然也不会特特跑一趟。后来感情愈加浓烈,于是有了更亲密的接触。及至她质问他时,他已经可以十分坦然地答一句爱,可他当时始终缄口。沉默的原因除了尚理不清心中乱麻外,还有一个缘由便是近乎执拗的审慎。 他不肯轻易对自己的感情下论断,仿佛言爱也是一种承诺,不说则已,一旦出口便是一辈子。故而他慎之又慎,一遍遍审情度己,一遍遍扪心自问。 而形成这种审慎的根由,兴许与他的幼年经历有关。 他在心智上已经十分成熟,但感情上其实很懵懂,所以不免后知后觉。 不过虽说他想明白了,可如今再去跟她补说却已经没用了,她认定了他是虚情假意,他说多少句都是白费。但好在他醒悟得不算晚,只要她还爱着他,就能把她的想法扳回来。再就是,她被身份绑着,想跑也跑不了。 她时常兀自懊恼自己狠不下心放不下他,他瞧见了直想笑,既然都跳进他的坑里了,还想跑? 她对他误会太深,所以他选择找准症结下狠手,只不过这狠手是对他自己下的。他也根本不怕她知道他舍命救她都是提前筹谋好的,因为他是在以命相赌,这一点已经足可以证明他所要向她证明的。 万贞儿的背水一战失败后,身体也走向了衰竭。她死的时候,他脑海中反复浮现母亲临终时的场景。看着万贞儿惊惧而死,他没有预想中的快意,反倒觉得一阵悲凉无力涌上心头。 万贞儿死了又如何?纵使万贞儿死了,他母亲也回不来了。 再回不来了。 他心里对父亲也存着恚愤,万贞儿的确祸盈恶稔,但若没有父亲的纵容和不负责任,事情根本不会走到今日这样的局面。 然而在父亲弥留托言时,他忽然就恨不起来了。 父子两个僵了近十年,父亲直到垂死时方才悔悟。 他望着已然宾天的父亲,胸口窒闷难当。他屈膝跪下,端端正正地朝父亲叩首。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忆及诸般往事,禁不住伏地恸哭失声。 自从母亲去后,他已很少再落泪。 血浓于水,父子天性终不可改。他其实仍旧清晰记得当初相认时父亲蔼然可亲地将他抱在膝上的场景,清晰记得当初父子融洽的那段时光。 或许他这些年并不曾真正憎恨过。自幼时起,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只教他如何去爱,没有人给他灌输过仇恨。母亲如是,怀恩如是,其他人亦如是。 父亲弥留时一直拉着他流泪忏悔,他知道父亲是真心悔悟,但此刻后悔有什么用呢?逝者已矣,伤害既成。 父亲说他也对不住万贞儿。万贞儿后来的毒辣扭曲确实全部拜他所赐,最初的万贞儿一定也温良敦善,不然不会被派去照顾年幼的小太子。 他不会让乔儿成为第二个万贞儿。 登基后,他很快将怀恩从凤阳召回,并亲自出宫相迎。 怀恩年已老迈,风霜满面,此时瞧见眼前亲来迎候的少年天子,一时间感慨万端,当下泣不成声。 祐樘见怀恩要跪拜,即刻拦阻,道:“大恩尚且报偿不完,不可如此。” 怀恩哽咽半晌,含泪笑道:“老奴此生无憾矣!”他当年倾力保护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如斯少年,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想来这个少年将来也能把大明推向另一番辉煌。 怀恩满心宽慰,但他已经濒临油尽灯枯。 他回归后,官复原职,风光更胜从前。祐樘十分信任他,凡他的提议几乎都会听取,他举荐的诸多忠直能臣,祐樘也予以拔擢。然而他上了年纪又在凤阳吃了两年苦,回京不足半年,便熬不住,撒手去了。 祐樘恸悼不已,命为怀恩建祠祭祀,并亲赐祠额“显忠”。 怀恩的辞世对他的震荡非常大。怀恩在他心里的位置亦父亦师,无论是在安乐堂还是在东宫,怀恩给予他的帮助都是不可或缺的。他能迅速适应宫中生活、迅速谙熟朝中局势,包括他登基伊始能得这许多得力能臣,都多亏了怀恩。 他从前无法报答,如今有能力报答了,怀恩却走了。 当年那些在安乐堂陪伴过他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去,他觉得幼年的记忆似乎离他越来越遥远,似一个甜美又酸涩的梦。 不过除了怀恩,还有一个人是他需要报答的。 吴氏被从西内的冷宫里接出来时,已经哭得哽声难言。 成化朝历时二十三年,她也被困了二十三年。二十三年韶光虚度,青丝变华发,一饷青春都埋在了冷宫里头。 不幸中的万幸,她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面前温雅秀挺的少年眉宇间依稀可见儿时的影子,吴氏望着望着,眼泪将视线模糊得不成样子。她颤着手拉住他,哑声道:“哥儿长大了,真好,真好……” 祐樘忆及往事晃了一下神儿,复又浅笑道:“是长大了,正可以尽孝心了。往后我待吴娘娘如母后,也叫他们服膳上以太后礼相待,可好?” 吴氏闻言感动已极,泪涌潸然。 废后的地位其实不比宫人高多少,如今以太后礼相待,是顶破天的待遇。她的后位已经不可能恢复了,眼下这般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吴氏多年苦熬,一朝翻身,一时间激动非常。她十分庆幸自己当年的决定,不然她得老死在冷宫里,哪有今日。她也感慨于哥儿的思源感恩之心,要遇上个不知恩义没良心的,纵使将她抛诸脑后,她又能如何?难得这孩子尝尽苦难还能不改初心。 他小时候就当她是半个娘,而今以母后礼相待,想来也是要将对纪淑妃那份无可寄托的孝心转到她身上。吴氏百感交集,暗叹这孩子命苦,不由垂泪一下下拍着他的手背,哽咽道:“那些个不好的都过去了,哥儿以后定会福祚绵长。” 祐樘微微笑笑。会不会福祚绵长他不知道,但那些不好的确实都过去了。 可是,仇怨也能过去么?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反复审量,审量父亲的话,审量漪乔的话,也审量他自身。 他以前也想过将来要如何如何报复万氏,他知道自己迟早有这个机会。可如今他手握至高权柄,却踟蹰起来。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憎恨万贞儿不假,可万贞儿已死。他是皇帝,当然可以将万氏一族满门抄斩,但万家人死光了又能怎样呢?万贞儿死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报仇的快意。何况牵累旁人难道就是报仇了么? 万贵妃才是他的仇人,她既死,他的仇恨就该慢慢放下了。掘坟鞭尸太过了,亦且他若这样做,他父亲会必死不瞑目。 第295节 万喜、万达、万祥等外戚虽也做过不少为虎作伥的事,但罪不至死,他只做了革职抄家的处置。 此事过去后,他竟感到万分轻松,好似终于放下了窒塞心口多年的一块巨石一样。他回头想想,父亲若在天有灵,看到自己如此抉择,大概也可安息了。 他与父亲说他不会让乔儿成为第二个万贞儿时,其实也在暗想,若将来他做了父亲,必定给他的孩子最美满的童年。 他自小到大其实一直对家有着难言的渴望。自母亲故去后,他身边亲近的亲人便只祖母一人。有了漪乔后,他渐渐觉得过着民间夫妻一样的日子也未尝不好,他不要别人,只想要她一个。他当时就十分清楚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他将来要承担多大的压力,但他并不畏惧,他相信他能扛下来。后来两人迟迟没孩子,他也没想过纳妃。若最后真是无子,从宗室里挑一个过继来便是。只要真有心,再大的难处都不能成为阻碍。 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 所幸两人千盼万盼,终归得偿所愿。他怀里抱着新生的婴儿时,心底五味难以言说。他忽觉眼眶发热,竟有落泪的冲动。 自此以后,他就算是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了。终于,他也做了父亲。 事情似乎确实一直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后头荣荣与炜炜又相继出生,但紧随而至的却是炜炜的夭殇。他眼看着小儿子在他跟前咽气,那种锥心的绝望令他再次感受到命运的森寒。 命运从不肯放过他。 他那段日子一直在招道士斋醮,因为他渐渐发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忍不住想,他还能再撑几年?他需要找寻出路,可医术救不了他。他调养了这么些年都无济于事,何况冥冥中还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左右着。 他想要找到道士青霜,想问问到底有没有解决的法子。虽说当初他已经做好了折损寿元的准备,但无论于国还是于家,他都走不开,若能有解,自然最好。可炜炜的死似乎是个警示,对他试图逆改天意的警示。 他好像只能认命。 炜炜没了之后,他的身体也垮了下来,兼且他陷入了无边的彷徨苦闷之中,两厢使然,几乎消沉了一年。看到昔日在东宫时的几位业师的联名上奏,他沉默了许久。先生们历数他这一年来对政务的懈怠,一字一句不留情面,批挞之意毫不掩饰。但痛之深责之切,先生们是想让他清醒过来,个中期许不言自喻。 他反省迂久,倒是渐渐想通了。 他的消沉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令事情更糟。他再是苦痛,炜炜也活不过来。不管未来会如何,他需要做的只是做好当下当做之事。 能活几年,便尽几年的力。不能太贪心。 他重回从前的勤勉,众人皆欣慰不已,但他却已经在考虑自己的身后事。 他如今多操劳几年也是想为儿子奠好根基,让儿子将来登基后能走得更顺。漪乔是照儿生母,将来他不在了,她的身份只会更加贵重,无人敢慢待她。只是母子关系绝不能僵。所以郑旺妖言案出来时,儿子因着思及漪乔平素的严厉管教,又偏听了外间的传言,怀疑自己生母另有其人,他便狠了狠心,软硬并施地将儿子的想法纠正了过来。 他必须将后路都铺好。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那天,真正的离别来临之际,他被病痛折磨得神志渐失,混沌中似乎将自己的一生又重走了一番。 未竟之事细数起来确实不少,但他好像也无甚大的遗憾。唯一令他不放心的是儿子,他担心年纪尚幼的儿子不能担好重责。但他已经向三位恩师嘱托过了,也算于心稍慰。 随后,他似乎沉入了一个悠长又迷幻的梦。 等他再度醒来时,只隐隐记得梦中诸像斑斓陆离,细细去想,却怎么也记不真切。 他万没想到原本决然无望的事,竟硬生生被漪乔做成了。他后来反复思量自己复归的缘由,认为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其实另一块玉一直都在他身上。他竭力回忆当年他最后一次血祭时的场景,只记得他当时流了很多血,之后就昏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玉石就不见了。结合只有双玉感应他才能复归,他推测那另一块玉或许是在那时融入了他的骨血里。这大抵也就解释了后来他的尸身为何能不腐。 漪乔惯性地认为是他在身死后做了什么才能挽回败局,但其实是之前就埋好了因。所以他问漪乔信不信因果之说。 他因当年的决定而罹厄,却又因当年的决定而脱难,他思及此便不禁感叹因果的玄妙。 但他得以脱难的另一半关键其实还在于漪乔。他早在很久以前便时常想,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只是他忆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忍不住想,母亲当年将那块玉给他的时候,可知那灵玉的不凡? 他现在也说不清他对漪乔最初的好感来自于什么,是那时安舒宁和的氛围,还是她异于宫中众人的至性纯粹。或许两者兼有。所以他不希望她改变本心本性,他愿意一路用自己的羽翼为她挡开风雨,一直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着。他也不希望她惧他,所以他在她面前时会抛开帝王的身份。 于是,他与漪乔之间不似多数帝后那样纵然感情再好也始终隔着一层。他们可以毫无保留地对彼此开诚相见,全心信任对方。 这正是他所要的。他这一生,只求一心一意。 暌违两载,他的心境更平和,目光更通透,许多往事再回头去看,更加豁朗。不过找寻母族的事仍旧有些放不下。当年他登基之初便派人去广西寻外家的人,结果只找来纪父贵和纪祖旺两个冒认母族宗支的谎子。他气愤又失望,只好在广西给外租家立了家庙,遥寄牵眷。 只是眼下他前往广西贺县其实并非全为寻亲。他自心知道如今时过境迁,寻到母族族人的希望渺茫。他此番贺县一行的另一个目的,是去母亲的故里看看。看看那里的山水城郭,风物人情。 那是另一种缅怀。 有些缺憾永远无法弥补,就好像有些人只能活在记忆里一样。人生之恸切无力处,大致谓此。 作者有话要说:  呃,一不留神写多了……qaq 一早就想好好给陛下写个番外,所以这回的作者有话也比较长(咦?)说说八卦,辟辟谣。 番外里出现的年龄,全部指的虚岁。古人都是按照虚岁来的,明实录上全是虚岁,以至于有时候我要反复计算年份,总感觉年数对不上……有一个例子我记得很清楚,《万历野获编》上说炜炜三岁而薨,但其实掐头去尾,炜炜才活了一年零两个多月而已,我当时莫名心塞。 感谢一下投霸王票的妹子~连着之前的一起&gt;&lt; 简禅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3-04 10:43:57 问红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05 00:31:40 简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6 19:07:38 杏風夫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9 15:48:23 下面先说番外里几个零碎的问题,争议啊八卦啊啥的,然后说一说陛下那些绯闻女友们~哈哈,开扒! 1.陛下当年匿居安乐堂一事是确定的,但明人笔记里有一种说法是,宪宗其实早在成化八年(也就是陛下虚岁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儿子的存在,然后之后都是他在派人保护。 这个说法的漏洞太明显了,成化帝既然早就知道这个儿子,那为什么当时不接出来?那个时候柏贤妃的儿子悼恭太子已经没了,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还不接出来赶紧立储安人心?为什么非要等到三年后的成化十一年再让陛下显于众人前?所以这种说法不太可信。 作者菌采用的说法是《明史》上的(《孝宗实录》上没有这一段的具体记载,不然就好办了),也是目前流传最广的那种。《明史》虽然有些地方不靠谱,但这一段的记载没什么大纰漏。 2.纪淑妃到底是不是万贵妃害死的?其实这也是个有争议的问题。《明史》上说“或曰贵妃致之死,或曰自缢也”,虽然给出了两种说法,但其实是一种,纪淑妃就算是自缢的,那也是因为万贵妃。 然后,《孝宗实录》虽没有明确的说法,但有一段比较耐人寻味——陛下刚登基拨乱反正的时候,山东鱼台县县丞徐顼呈上来一份奏章,大意是说万贵妃那帮亲戚(就是万喜那群人)罚得太轻了,奏章开头写道“先母后之旧痛未伸……”,先母后指的就是纪氏。先母后有什么旧痛?这句话已经非常直白了,直指纪淑妃被万贵妃害死一事,就差直接喊出来,陛下你亲妈都被万氏害死了你怎么能轻易放过万喜那群人!应该往死里整啊喂!陛下的回复挺有意思的,其中有一句是“于是礼部会文武大臣集议,以为宫闱之事不可臆度”,言外意就是这都是我们家私事你们不要乱猜啊! 这件事反映出两点,一是当时的明人就已经盛传纪淑妃是万贵妃害死的,连一个正八品的县丞都巴巴上奏建议皇帝严惩万贵妃那帮亲戚为纪氏报仇,虽然这位县丞大人的初衷肯定是巴结皇帝而不是出于正义感;第二,陛下不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陛下也是不可能公开承认的。因为若承认了纪淑妃是被万氏害死的,这就是暴-露家丑,陛下老爹也脸上无光。再一个就是,若承认了,那这事就难善了了,朝堂上下必定一片哗然要求彻查要求为纪氏报仇。然而对于万喜等人,陛下明显是不想过多追究的,最后只做了革职抄家的处置,没要他们的命。 第296节 综上,结合其他史料来看,纪淑妃之死与万贵妃脱不了干系。陛下刚被公开身份一个多月纪氏就死了,这个点儿太巧了,万贵妃的嫌疑实在太大。不过陛下放过万喜等人一来是出于宽仁之心,二来应该也是有政治考虑的。 3.都这会儿了就不瞒乃们了,其实陛下老爹是个结巴Σ( ° △ °|||)︴明人陆容的笔记《菽园杂记》里说成化帝口吃严重,连“是”字都说不利索。陆容就是成化朝的人,而且这种事不大可能编排皇帝,所以可信度很高。不过我想了想,要是真写成口吃就太难受了,想象一下朱见深平时叫陛下的场景…… 插播一段,番外里说的那个大美人施夫人,她丈夫叫施纯,长得也很好看。因宪宗口吃,每次朝臣奏事说“是”不方便,施纯提议换成易说的“照例”二字,宪宗大喜,对施纯屡次拔擢,后至礼部尚书。于是有人酸施纯说,“两字得尚书,何用万年书?” 不过其实朱见深的童年真的也是挺惨的,我觉得其凄惨程度可以和陛下的比肩啊!他的口吃肯定和他幼年的遭遇有关系,他自己大概也会为此而自卑。 4.怀恩可能姓马不姓戴。怀恩那段凄惨的身世是《明史》上的记载,然而我后来发现《孝宗实录》上说怀恩姓马,也就是说那段身世可能是谬误,好好的一个煽情故事嘎嘣一下就没了……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不过这也算是个重大发现了哈哈,因为怀恩那段身世是现在广为流传的主流观点,我看了看,包括百科在内,网上的资料基本都说是姓戴,历史通俗读物《明朝那些事儿》和《被遗忘的盛世》采用的也是《明史》上的说法。也正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所以我从未怀疑过,懒了懒一直没查怀恩的资料,结果…… 不过这个问题我没有继续考据了,所以也不好断言。但姓马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明实录都是嗣君朝修的,也就是下一个明帝修上一个明帝的实录,是研究明史最权威的资料,而《明史》是清朝人修的,所以实录的可信度比明史高得多。 文中的就不改辣,毕竟这个问题也是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5.当时有两个安乐堂,宫里一个宫外一个,为区别开,宫里的那个就称内安乐堂,陛下当年住的就是内安乐堂。 6.伴伴:字面意思是皇帝身边的伴,常伴在皇帝左右,所以称为伴伴,是对年老内监的别称。这个称呼从明代开始广泛使用。 下面开扒绯闻女友!好吧我其实是来辟谣的~以下史料有的是其他小伙伴搜集来的,我一个人找不来那么多&gt;&lt; 话说,身为帝国元首、大明第一高富帅,陛下却始终如一地守着一个老婆,别说后世,我想大明的百姓都是啧啧称奇的。哈哈哈于是为了打破这个神话,对八卦喜闻乐见的群众们脑洞大开,然后就有了各路传言。不过以陛下的身份来说,没有个把绯闻女友那也是断断不可能哒!由于人数略多,我们来给她们编编号~ 一号,沈琼莲 头号绯闻女友非沈琼莲莫属!不为别的,就为她逼格高。沈琼莲是明中期响当当的大才女,满腹锦绣且胆识过人,有十二首宫词传世,我在文中还用过一首。沈琼莲有“女阁老”之称,文里陛下也说了,她要是生做男儿身,必定能成就一番功名。嗯,就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沈琼莲不仅才识卓异,而且长得好看,不过长得美是她自己在宫词里说的,哈哈哈~ 温文尔雅的开明圣君与绣口锦心的绝慧才女,看起来是不是很配?简直才子佳人即视感!然而,沈琼莲根本不是陛下的女人!原因有二。 第一,身份不对。《枣林杂俎》记载,“弘治间,女学士沈琼莲,字莹中,乌程人……”沈琼莲是女官,这一点几乎无争议。 但是,女官不是皇帝的女人,她们和外朝的大臣一样,是有品级的,是专门采选来给皇家干活的,对比理解就是,外朝臣子负责家国大事,女官们则负责后宫的大事小情(皇宫太大事情太多,专设机构细化职责才能井然有序)。关于这一点,开始正式写沈琼莲的时候我就在强调,因为怕大家误会。文中说的六尚一宫,就是女官们主要供职的七个机构,这些机构各司其职,维持宫廷(主要是后宫)的日常运转。 另据考证,沈琼莲很可能做过尚仪局的司籍(正六品),后来可能被提为了正五品的尚仪(尚仪局女官的主要职责是引导、襄助后妃的礼仪,和皇后打交道比较多)。 不过,清人毛奇龄的《胜朝彤史拾遗记》里说沈琼莲是陛下的选侍。选侍的确是小老婆的称号,但却并不是皇帝小老婆的称号,而是太子或者亲王的,并且地位不低,太子的选侍将来基本是要封妃的。《明史·后妃传二·光宗孝元郭皇后传》记载,“孝和王太后,熹宗生母也,顺天人。侍光宗东宫,为选侍。” 所以毛奇龄连这一点都没搞清楚……编八卦也要编得靠谱点啊! 第二,年龄不衬。要是觉得身份没有足够的说服力,那再来看看沈琼莲的年龄。沈琼莲其实很有可能是天顺三年入宫的,当时她十三,也就是说她和陛下老爹同岁!下面引一条例证。 在日本国会图书馆藏的《明崇祯十年刻乌程县志》(就是沈琼莲家乡的县志)记载,“沈大姑,名琼莲,小字莹中……英庙末年置女官,备顾问典宫籍,诏征天下才,吴楚以姑应,时年十三,入为女秀才,试《守宫论》……”英庙指的就是明英宗,是陛下的爷爷。天顺三年这一年英宗采选过一次女官,沈琼莲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入宫的。 当然也有说她就是弘治初年入宫的,但据学者考证,天顺三年入宫的说法最靠谱,这里不做过多讨论。 沈琼莲既然很可能比陛下大二十多岁,那陛下得比他老爹还重口才能看上她……万阿姨才比朱见深大十九岁呢。 不过我在文中用的其实是弘治初入宫的说法,因为我觉得沈琼莲还是很值得写一笔的,只是我把她的年纪调小了,经历也都延后了。 二号,郑金莲和王女儿 顺道先吐槽一句,怎么都带个“莲”字!哈哈,所以小乔跟陛下说她改名叫张莲莲好了,她们只有一个莲,她有俩!不过明代很多女性取名其实比较随意,叫金莲的蛮多的,那个差点勒死嘉靖的宫女就叫杨金莲,当然还有著名的潘金莲…… 咳咳,言归正传。 郑金莲和王女儿都是郑旺妖言案的相关人物,所以并列。 这个案子我在文里也写了,大致案情是这样的:北京武成中卫中所有个军余(即没有正式参军的军户子弟)名叫郑旺,其妻赵氏生了一个女儿,小名唤做王女儿,王女儿右肋有痘疮瘢,脊上有汤溃痕。之后,王女儿在十二岁时被卖给了勋戚东宁伯,不久又转卖给沈通政家作婢女。后来,郑旺听说临近的驼子庄郑安家的女儿入宫,要成为“皇亲”了,怀疑那就是自己当年卖掉的女儿。于是,郑旺找到相熟的衣卫舍余(锦衣卫的家属子弟)妥洪和妥刚两兄弟,请求帮忙打探。不久,妥刚兄弟和宫中一个叫刘山的宦官搭上了关系。刘山在一个叫郑金莲的宫女处得到消息,确实有个叫王女儿的宫女在内宫,但王女儿自己说父亲姓周并不姓郑。刘山大失所望,可为了让郑旺继续给他送礼就骗他说女儿找到了,还说当今太子就是她生的。郑旺信以为真,激动不已,将此事捅到了驸马齐世美那里,一时间流言四起,然后这案子就出来了。 我觉得郑旺妖言案说白了就是个闹剧,郑旺后来似乎还改了口: 《孝宗实录》记载,“……山(刘山)后访之宫人郑金莲,果得王女儿者于高墙里……” 《武宗实录》记载,“……弘治末,旺(郑旺)阴结内使刘山求自通,山为言今名郑金莲者即若女也……” 这下好了,郑金莲和王女儿变成一个人了。 郑旺妖言案要是仔细论起来,是个比较复杂的话题,写一篇几万字的论文都未必说得完,因为野史里一直在yy,又涉及到照照的身世,搞得后来争议颇多,整个下来只有一个字,乱!! 所以这里不过多论证了,不过作者菌说两点:一是,陛下在这个案子上态度非常坦然,没做亏心事当然不心虚。二是,这个案子很明显被yy过度。以至于后来被传得越来越神乎,又出来个叫黄女儿的掺和进来,王女儿黄女儿,傻傻分不清,显然是以讹传讹出来的= = 不断有人跳出来说照照不是张皇后生的,也是因为这个案子。然而我是坚信照照生母就是张皇后的,当然我是有依据的,只是这个涉及的东西太多了,这里不赘述辣,感兴趣的妹纸可以留言讨论一下~ 三号,五夫人 五夫人指的是敬顺夫人邵氏,安和夫人周氏,安顺夫人刘氏,荣顺夫人孟氏,荣善夫人项氏。 阵仗好大,一下五个!不过这个也是最囧的一种谣言。因为,里面有一个还是个六七十的老太太我会说= = 首先,夫人根本不是明代后妃的称号啊!明宫后妃里根本没有被封夫人的。那夫人是什么呢? 第一,大臣的老婆,确切说是命妇的称号。《明史》载“外命妇之号九,公曰某国夫人,侯曰某侯夫人,伯曰某伯夫人。一品曰夫人,后称一品夫人,二品曰夫人,三品曰淑人……” 第二,后宫资深宫人、乳母、保母的称号。明朝最有名的夫人应该就是明熹宗朱由校的乳母客氏奉圣夫人了= =陛下也封过一些夫人,比如《孝宗实录》载“丁亥,封宫人罗氏为佐圣夫人,赐诰命冠服,以效劳年久也”。看有小伙伴说罗氏是陛下的保母,但我还没看到出处。不过“以效劳年久”已经说明这是对老宫人的封赐。 然后,如果上面的还不够的话,还有一条铁证。 五夫人之一的荣善夫人项氏的墓志铭已经被翻了出来,上面清楚写着“……迨今上嗣位,夫人年既髙,时被恩礼……弘治丁巳(弘治十年)三月二十四日以寿终,上念其旧劳,特赠其号曰荣善夫人……春秋七十有二。” 七十有二!老太太弘治十年的时候都七十二了!居然硬说是陛下的女人!这些人编起八卦来真是丧心病狂! 把这些保母奶妈老太太都塞给陛下说是陛下的女人,这个真的好咩!心疼陛下qaq 据说还有说七夫人的,不晓得又把哪两个奶妈或者老太太加进来了orz 四号,戴氏 第297节 这个流传度不太高,不过也说一说。 明末清初的史学家谈迁的《枣林杂俎》里有一段,“戴氏汤溪人,选侍坤宁宫,三见御。弘治十年,太监宁来县,宫人手书寄问母弟安否,离别思忆之情,凄然满纸。今其书具存,并有宫中小画等物。”于是,戴姑娘也成为了绯闻女友。 然而后来找到了戴姑娘家乡的县志,里面写道,“戴氏银娘,戴兰源寺平人,戴法华女。幼善书。年十六,宪宗命中涓下江南选良家女,其家以银娘应,入侍坤宁宫。进御者三……” 关键词“宪宗”、“进御者三(被临幸三次)”。所以戴姑娘是陛下老爹的女人= = 迄今为止所有关于陛下的绯闻都被证明是子虚乌有,有些甚至是啼笑皆非的。所以,陛下真的是只有张皇后一个的,名副其实的千古模范丈夫的表率!另外,总有人说陛下独宠张皇后是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我本来也想就此说一说,但那样就太长辣~ 陛下独宠张皇后的原因就是一首歌的歌名,因为爱情。做出其他猜测的人,肯定没看过他们俩的虐狗系列史料八卦→_→ 第206章 现代番外第一节 看脸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要再强调一遍,现代番外的开头是与正文结局相衔接的,但只是脑补,还是以正文结局为准。不过如果喜欢番外的结局,将这个当结局也可以~ 话说作者菌今天生日,发红包发红包发红包~同样字数越多红包越大! 二十一世纪,北京,某高校。 正是仲夏时节,校园里花草蓊茸,佳木连荫。由于临近期末,又正是上课的时候,路上来往的学生并不多。 然而道旁一颗银杏树下却围满了人,且越聚越多,直将一条宽阔的大道堵去大半。 “那边儿怎么了啊?大热天的挤那么多人。” “不知道诶,走,去看看。”琳雪说着话就拉着身边的室友李夏小跑着凑了上去。 许多过往的路人也如她们一样揣着好奇围上来,于是人越多越惹眼,越惹眼人越多,两相循环,一时间厚厚的人墙堆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琳雪与李夏使了吃奶的劲儿也只挤到中间,奈何后头的人墙还在不断加厚,一时间竟前进不得后退不了,生生被卡住了。 大热天被卡在人堆里实在不好受,琳雪万没想到会这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探头笑着问前面的一个女生:“同学,前面那是干嘛呢?” 那女生也被卡得几乎动弹不得,却还在低头费力掏手机。听见问话,头也不抬:“我也不知道,有人说是来了个明星,有人说是汉服社在搞外拍,还有的说是在玩儿cos,你看他们都在拿手机拍呢。” 琳雪和李夏呆愣愣地互看一眼。 那女生累死累活掏了半天,终于把手机从包里□□,迅速点划几下解了锁,就随着众人奋力往前挤。 人墙的包围圈中央,留有不足一米宽的一小块空地,容一人站立的同时,因着银杏树的阻挡,倒还多出一小圈富余空间转圜。 祐樘望着眼前似乎随时都会溃堤的人潮,终于忍不住低头按了按眉心。 他已经转移了三个地方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没工夫去计较这些,他还要去寻找漪乔。他觉得漪乔可能也一起来了这儿,或许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但他在附近转了约莫两刻钟都没瞧见她。 这里的人穿着打扮都很怪异,还一个个总盯着他看,他走一路被看一路,又不断有莫名其妙上来搭讪的,他听不太懂她们说的什么意思,跟她们描述漪乔的样子问有没有见过,她们又一脸不悦地说没见过,转身就走。 他后来觉得一直走着找不是法子,于是打算在人多的地方等等看。可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被人围住。他们似乎也无甚恶意,只是不停询问一些奇怪的问题,还总拿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对着他照来照去,就如同眼下这样。 不过这样好像也有好处,起码阵仗大一点容易被漪乔找到。 一个好容易挤到最前面的女生见他低下头,当即大急,举着手机在鼓噪的人声里大喊:“哎!帅哥看镜头啊!我跑前面来多不容易啊!” “同学你踩到我脚了!” “抱歉抱歉!哎,同学你胳膊往哪戳呢?” …… “汉服社搞什么鬼,大热天把人家一个人扔这儿,其他人呢?” “都说了不是汉服社办活动。”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汉服社的!”穿白色短袖的男生说着话心里就有些不平衡,真是个看脸的世界啊,瞧这群女生激动的!不认识都出来护着! “哎哎,你快看他的眼睛,”一个娇娇小小的女生兴奋地拽了拽身边一个瘦高的女生,“那是不是就是小说里说的凤眼微挑啊?” 瘦高女生仔细看了看,有些拿不准:“好像是,但不说凤眼是细长的么?他的眼睛挺大的啊,睫毛又长,是不是桃花眼?” “算了,管他什么眼,好看就行!”娇小女生又兴致勃勃地戳了戳同伴,“你看你看,他手指好长好漂亮啊,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 瘦高女生忽然别有深意一笑:“他手指长也便宜不了你。” 另一边的女生们也在你七我八地讨论:“他的五官真精致啊!真不是哪个明星?你看他还那么白,居然比我还白!传说中的牛奶肌?” “这年头男生比女生还瘦还白,没天理!” “可惜他有点高冷啊,半天都不理人。” “男神总要有些男神的样子,不过可能性格腼腆呢?再说这不是正配那一身龙袍嘛,霸道冷皇,小说里常写。诶?他不会真是在玩儿cosplay吧?” 正此时,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突入重围,略带羞涩地朝祐樘笑了笑:“请问我能和你一起自拍一下么?” 她穿着无袖连衣裙,裙摆只到膝盖,祐樘猛地瞧见,忍不住捂住眼睛把头偏了过去。她见他没反对,以为他这是腼腆地答应了,暗想这男生脸皮倒是比女生还薄,当即乐呵呵地打开相机,举起手机就往他身边靠。 一直安静立着的祐樘瞥见她要往自己肩旁凑,陡然后错一步,面色立沉。 周围空气瞬冷。 围观众人本还在嘻嘻哈哈地拍照,见状都是一愣。 这人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气势,先前不显,如今他脸色稍稍一变,竟透出一股凛冽威严,唬得众人皆是一静。 那马尾辫女生惊得呆住,正不知所措时,人墙外面起了一阵喧哗。 第298节 漪乔从厚密人丛自动分开的一条小道径直跑进来,看见眼前的人,欢呼一声便直接扑上去抱住。 刚才还沉着脸要恼的人,眼下却柔和了辞色,任由她拥住,还亲昵地伸臂揽了揽她的腰。 众人恍然,看来是等的人到了啊!不过这俩人的打扮确实像一个次元的! “你去哪里了?我寻了许久都没瞧见你。还有,这是哪儿?”祐樘顾盼一番,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漪乔在他胸前蹭了蹭:“学校太大嘛,我也找了好久呢。刚才看见这边围了一群人,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在这里。”抬头看他时忽然忍俊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好嫩好嫩,果然是少年模样!”说着话便笑得直在他怀里打跌。 他板起脸佯怒:“不准捏,像什么样子。” 漪乔轻哼一声,偏又捏一把,笑着趴在他肩头耳语:“陛下难道没发现自己变回了少年?我觉得你应该和我一样,回到了十八、九的时候。” “发现了,我身上这身还是上朝那套行头,”他顿了顿,扫了嘈嘈嚷嚷的众人一眼,“乔儿,他们怎么都穿得这么……奇怪。” 漪乔扑哧一笑:“不是他们奇怪,是我们奇怪。”又放低了声音,“我们现在是在五百多年后,就是我的那个时代。” “乔乔!” 漪乔正要继续解释,就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叫她。扭头一看,稍稍一愣,即刻面露惊喜:“你们怎么在这里?” 琳雪见鬼似的一再打量她,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要拍戏还是刚从影楼回来啊?” 漪乔瞪她一眼:“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看我这一身儿,是那些影楼装能比的?” 李夏惊得仍有些回不过神:“乔乔,你不是去上自习了么?” 漪乔笑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让两个室友先回公寓。 “回个毛!都几点了,我们正要去吃饭呢。” 漪乔一下子被提醒了,转头拉了拉祐樘:“你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说着话又撒娇道,“快帮忙把我头上这凤冠取下来,我脖子都要断了。” 祐樘一边伸手帮她取,一边笑道:“你怎么不早早摘了,顶着这个跑多累。” 漪乔撇嘴:“开玩笑,这东西这么值钱,当然要戴着。我这一套衣裳里三层外三层都快把我捂熟了我都没舍得脱呢。” 待到凤冠取下,漪乔又想解掉玉革带、脱掉外面的明黄大衫,可见祐樘脸色不太好看,想想他肯定是接受不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的,便没有坚持,乖乖答应等到了公寓再换掉。 琳雪和李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琳雪冲祐樘笑了笑,一把拉过漪乔,低声道:“他是你男朋友啊?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不是啊,他是我老公。” 琳雪嗤之以鼻:“私底下叫老公就行了,别在我们跟前秀恩爱。”又仔细打量她几眼,啧啧不已,“小乔你藏得够深啊,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啊?怪不得那些追你的学长学弟都碰一鼻子灰呢。” 漪乔不满地戳她一下:“什么叫勾搭!” 琳雪叹口气:“我以前都担心你嫁不出去,人条件那么好的学长晚上约你吃饭,你愣说耽误你上晚自习!我真是一脸懵逼啊,学霸的世界果然难懂。现在这个,”琳雪转眼瞄了祐樘一下,笑得揶揄,“比你晚自习重要?” 漪乔也看了祐樘一眼,偏了偏头:“这个比我命都重要。” 琳雪惊得张了张嘴,复又笑眯眯道:“你怎么开窍的?哎哟刚才吓得我眼珠子都要掉了,都学会撒娇了啊,我真不敢信那是你,对比也太明显了,”又朝祐樘看了看,转而冲漪乔挤眼睛,“你其实是看脸的吧?” “哎呀,居然被发现了,”漪乔抽回手,“好了,我要先回公寓换衣裳,然后带我老公去吃饭。” “你下午不去自习了啊?” 漪乔转身就要走:“再说吧。” 琳雪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叹气连连:“谈恋爱果然耽误学习!离考试可没几天了,你不怕你奖学金飞了?” 李夏也凑过来笑着拍了拍漪乔:“我们可都等着乔乔请客呢。” 漪乔一拍脑门,惊道:“呀!还有期末考呢啊,我都忘了!” 琳雪和李夏齐齐蚊香眼。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漪乔送走两个一脸担忧的室友,回头挽住祐樘往公寓去。 漪乔跟祐樘介绍说刚才那两个是她的好朋友,祐樘点点头,略一踟蹰,终于问道:“乔儿,难道你没觉着这里的穿着……有伤风化?我忍了许久了,方才都不知道要把眼睛放哪儿。” 漪乔眯眼而笑:“这个啊,你习惯了就好。” 她看他面对满大街穿着清凉的女生一副恨不能自戳双目的样子,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非礼勿视,满大街的白胳膊白腿,确实没有下眼的地方。 她还没乐完,就见他忽然停了步子,不由看向他:“怎么了?” “你以前也这样穿?” 漪乔心里咯噔一声,嘿嘿干笑:“咱们说点别的。” 祐樘忽觉脑仁儿疼。 他连叹两声,半晌方转头:“好,说点别的——请你吃饭的学长是谁?” 谁让你说这个了! 漪乔一面腹诽他耳朵真尖,一面笑嘻嘻看着他:“就是给我写情书的那群刁民,之一。” 正值午饭点儿,大道上人车稠密,他们俩穿得招眼长得也招眼,被行了一路注目礼。祐樘穿的虽是单衣,但长摆长袖的,又不止一层,漪乔心疼他热,想让他上楼吹吹空调,奈何宿管阿姨不放行。 今天值班的宿管是个地道的北京本地人,五十岁上下,拦着漪乔死活不让路,出声就是满口懒洋洋的京片子:“逗牙签子呢?牌子上写着‘女生宿舍男生止步,’要嫌热就搁餐厅猫着,我天儿天儿都张着神儿呢,就防着你们不消停!” 第299节 这宿管平时热心又和善,漪乔和她打过几次照面,没想到眼下这么不好说话。她到底不甘,便又央了几句。 宿管阿姨将面前的两人打量一番,叹口气,对漪乔道:“别哈着我了啊,我不当家儿。我把他放进去,回头被上头的大拿知道咯,我还得受抻掇。” 漪乔无法,只得让祐樘在楼前树荫下等着她。 “你站这儿等我会儿,”漪乔帮他整了整衣冠,“我很快就下来了。” 祐樘点头:“嗯。” 漪乔愣了愣,忽而捂嘴一笑。 她发现自他回来后便越来越顺着她,几乎让干嘛就干嘛,听话得都令她不习惯。 漪乔翻箱倒柜找衣服的时候,琳雪和李夏已经吃饭回来了。两人拎起她换下来的那一套皇后常服摸摸看看,惊叹着逼问她这么高档的汉服到底打哪儿弄来的。漪乔不答,只问:“书妍呢?我回来的时候屋里都没人,还是阿姨给我开的门。” “上自习了啊!我们下午也打算去的。” 漪乔想了想,现在她们应该是结课了,正处在复习周。没课好,不然她下午哪来时间安顿祐樘。 漪乔找半天终于找着一件勉强能过关的连衣裙,抹把汗松口气,利索换上,在穿衣镜前照了照,回头笑问两个室友:“好看不?” 李夏点点头:“乔乔穿什么都好看。不过现在穿这么长的裙子热不热?” 漪乔撇嘴:“太短了我怕我老公打死我。” “小乔你那假发怎么不取掉?不过我觉得挺真的啊,难道是接的?” 漪乔摸了摸头顶发髻,这才想起她的头发还是原来的长发。她干咳一声,笑着掩饰:“这头发盘得挺费事的呢,回头再收拾。”心里盘算着过会儿去理发店理个发,拎了包,跟室友打过招呼就出了门。 她刚走到楼梯口,就被飞奔出来的琳雪追上:“哎!小乔小乔,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什么?” “下午跟我们一起去上自习。” “为什么?” “多新鲜啊,你不备考?” 漪乔从刚才琳雪给的一小把香蕉上拽下一根,一边剥果皮一边思忖。最后咬了一口香蕉,看向琳雪:“我可能要晚上才能去上自习。” 琳雪瞪她一眼:“吃我的嘴短,你竟然还这么对我!”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一起去?” “有不会的可以问你嘛,而且要你帮忙押题啊!哎,你等着啊,我去拿书!” “别,”漪乔一把拉住她,“不押不押,我们不押。” “滚,”琳雪一把打开她的手,“你那什么语气,我又不和你约火包!” 漪乔笑眯眯道:“约火包更不约了,我有人约。” 琳雪忽然贼笑一下,掏出手机对着漪乔拍起照来。漪乔不以为意,一边吃一边含糊道:“给我拍好看点啊。” 然而等琳雪将照片亮给她看时,她差点没忍住拿香蕉糊她一脸的冲动。 照片正好定格在她笑眼弯弯低头咬香蕉的时候,原本这也不要紧,要紧的是,香蕉被打了马赛克。 “看见了没?你要不答应我,我就把这个拿给你男朋友看!” “是不是想搞事儿!”漪乔正欲夺手机,忽地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截香蕉,遽然一笑,又从容地咬了一口:“你拍晚了,我都吃剩这么短了,我老公光看这长度就不会信。” 琳雪剜她一眼:“无节操无下限!不过听你这意思……”凑近小声笑道,“你男朋友的尺寸很大啊。你试过没?” 漪乔故意打了她一下:“猥-琐!” 琳雪撅撅嘴,又一把扯住她,审问道:“你下午到底干嘛去呀?自习都不去上了。” “开-房啊。” 琳雪瞪大眼:“我去!你还真敢啊!不怕你妈打断你狗腿?” “没事,我老公会帮我挡着的,”漪乔说着话又去拽她的手,“哎好了,我老公还饿着呢。” 琳雪一脸伤心欲绝:“夏夏跟我说小乔现在有了男朋友肯定就不管我们了,我还说不可能,小乔那么讲义气,还那么团结友爱,我就没见过像小乔那样好的同学!没想到啊,你还真见色忘友!我好伤心啊。” “装!”漪乔瞪她一眼,转身下楼。 琳雪冲她的背影扬声道:“你别嘚瑟!我跟你说,你男朋友那么抢手,小心被人抢走!俗话说得好,爱情的巨轮说沉就沉!” 漪乔脚步一顿,轻哼道:“俗话还说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友尽!再见!” 琳雪跺脚:“你再回来别想让我给你开门!” 漪乔走到楼下就看见祐樘身前又围了一群人,她撇撇嘴,直接拉了人就往餐厅走。 祐樘不住盯着她的七分袖看,最后似乎实在没忍住,一把将她搂到怀里,拿自己的大袖遮住了她裸-露在外的小半截小臂。 漪乔正和他商量剪头发的事,顺势往他肩上靠了靠:“你答不答应嘛?反正以前也是要定期修剪的。” 祐樘迟疑了很久才道:“乔儿先剪吧。” 漪乔想着反正来日方长,便也没勉强他,转而跟他介绍起学校餐厅的菜品,问他想吃什么,笑嘻嘻说她请客。 祐樘停了步子,正欲说什么,就听身后忽然有人大喊:“陛下!陛下!” 第207章 现代番外第二节 真会玩儿啊 第300节 漪乔惊喜道:“好像有人认识你啊!” 她话音未落,就被祐樘一把拽过去护到了怀里。一道尖锐的刹车声刺入耳中,等她再抬头看去时,一个男生正在狼狈地支单车。 漪乔看祐樘没被撞到,这才松了口气,转向那男生:“同学你下回小心点啊!撞着人怎么办?” 那男生戴着细边眼镜,瘦瘦高高的长条身材,瞧着斯斯文文的。放好单车后他便走过来道歉,又尴尬道:“刚才不是说了让你们避下……” 漪乔嘴角一抽。 原来是避下,不是陛下。 “你们就是刚才轰动校园的两位同袍吧?”那男生脸上的惊喜难以言喻,说着话就双手齐眉弯腰三十度鞠躬,端端正正行了个小揖礼,“二位同袍好!” 漪乔有点懵。 同袍现在主要为汉服复兴者之间的互相称呼,眼前这男生显然是将他们当同袍了。 漪乔悄声跟祐樘解释了一下同袍的意思,祐樘了然,但因着刚才那男生差点撞着漪乔,他正心下不悦,眼下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朝那男生略一颔首算是还礼,拉着漪乔转身就要走。 那男生怔了怔,盯着祐樘身上的龙袍看了好几眼,急忙忙追上:“二位同袍,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汉服社?我是社长严峻。”他见漪乔回过头,赶紧一笑,“我听说了两位同袍的事情,可惜赶到的时候两位已经走了,本来还颇为遗憾,结果就在这里遇见了。” “不好意思啊,我们不想入社团,就是自己穿着玩儿的。”漪乔笑笑。 严峻瞪大眼,简直要晕过去! 穿着玩儿的?!昂贵到有价无市的超高复原度帝后冠服也是穿着玩儿的?!这世界顶尖汉服定制系列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别人都是瞧热闹,他可是个懂行的。 祐樘见漪乔竟还回头跟那男生说话,环在她腰际的手倏忽一紧,揽着她就径直往前走。漪乔十分乖觉地顺势往他身上倚了倚,继续和他讨论午餐的食谱。 严峻懵然望着两人的背影,好半晌才呆愣愣扶了扶眼镜:“我的天,这俩大神什么来头?真会玩儿啊!”心里仍在盘算着怎么结交这两位同袍。 十二点多正是吃饭高峰期,餐厅里乌压压全是人。漪乔挽着祐樘找位置的时候,恰有两个同班的男生吃完了,热情地招呼她过去。 漪乔道谢后将祐樘按到座位上,笑嘻嘻道:“妾身去给陛下传膳,陛下稍候。”正要将挎包放下,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小把香蕉,“喏,我室友给的,你先吃着,一边吃一边等我。”说着话就搂住他使劲亲了一口,“帮我看着位置啊!我把包放这儿了。”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她正要走时,祐樘拉了拉她的手:“等会儿我结账。” 漪乔一愣,不由笑道:“你身上有钱?” “嗯。” “哪儿呢?” 他在宽大的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封筒:“这里头应该有二十两金子。” 漪乔怔了一下,迅速俯身捂住那个小封筒,又左右瞄了瞄,见无人注意,这才松口气,低声道:“这里人多又杂,陛下也不怕被抢!” 祐樘挑眉:“他们倒来试试。” 漪乔将封筒塞进他袖中:“陛下先放好。” “这里不能拿这个结账?” 漪乔心道,果然是骨子里的土豪气! 她轻咳一声:“这里是刷卡的。”说着话,拿着自己手里的校园卡在他眼前晃了晃。 漪乔见他只看一眼便抿唇笑起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把卡一收,瞪他一眼:“不许嫌我照片丑!你照你也这样!我还没审问你为什么藏了私房钱呢。”说话间,手却伸过去摸他衣袖,脑袋凑到他耳旁小声问,“你就藏了这么点啊?还有没有啊?” “没了,放太多会往下坠的,多难看。” 漪乔垮了脸:“你怎么不多藏点?” 祐樘莞尔而笑:“又不是真藏私房,我这是预备着赏人的。” 漪乔想起来,他有时私底下召见心腹大臣时,的确会随手给赏赐。不过她说是私房钱也只是玩笑话,他哪里需要藏私房钱。 “妾身去传膳了。”漪乔干声咳了咳,转身挤入人群。 祐樘吃完两根香蕉还没见漪乔回来,正想着要不要去寻寻她,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踩着个防水台细高跟优雅地走到他对面,指了指漪乔用包包占着的位置,笑容可掬地看向他:“打扰一下,请问这是你同伴的位置么?” 祐樘只看她一眼就迅速收回了视线。 又是个衣不蔽体的。 他“嗯”了一声,又听她说:“我可以先坐这儿歇会儿么?” “不可以。”回答十分干脆。 那女生倍感尴尬,却又不死心,笑得愈加亲切友好:“反正她还没来,我就坐一会儿,我这鞋子实在不舒服……” 祐樘抬手一指:“那头人散了些,有几个空的。” 餐厅太大,又不断有人往来穿梭,那女生循着他所指方向看过去,伸得脖子疼都看不真切。她回头看向对面从容坐着的人,一时间也拿不准他是真的视力太好还是在逗她。 留则尴尬走则不甘,那女生正犹豫间,漪乔端着大托盘回来了。 “是乔乔啊!” 漪乔看见来人,淡淡笑笑:“雅婧。” 苏雅婧正想着去留问题,忽见祐樘旁边那个男生吃完走了,便笑着指了指那个空位:“我能坐那儿么?” 祐樘正欲一口回绝,又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漪乔,漪乔回了个眼神,他会意点头,对苏雅婧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现在你可以坐那里了。” 漪乔拿起包坐到了祐樘旁边,笑着招呼了苏雅婧一句,便与祐樘说笑着用起餐来。 第301节 苏雅婧坐在对面看着这俩人你侬我侬的样子,觉得自己被晾得很彻底。她的目光在祐樘身上转了好几圈,越看越觉这个人不简单。 他吃饭的动作全不似多数男生那样大大咧咧的,而是透着一种难言的优雅。此时餐厅人渐少,嘈杂声也小了些,苏雅婧注意到,他动筷时几乎不会发出声响,咀嚼的动作也非常轻,一言一行都是道不尽的温文从容,兼且他容貌殊绝,她看得几乎失态,第一次知道原来看人吃饭也能这样赏心悦目。 网络比人嘴快得多,各大社交媒体上齐齐一传,消息便能平地泄水一样瞬间流播开来。她已从学校论坛上看到了这两人上午掀起的风波,刚才吃完饭正准备走时,一转眼就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龙袍美少年——他实在是太显眼了。她当即支走了同行的室友,上来搭讪。 她打从大一起就看漪乔不顺眼。学校里不少男生都围着漪乔转,每年的奖学金也是漪乔拿头等,年年出尽风头。苏雅婧一直自诩白富美,很是看不起周围的女生。她虽暗暗告诉自己奖学金这点小钱不必在意,追求的人多也不算什么,但仍是挡不住心里泛酸,暗骂那些男生不长眼。 他们学校的男生没有质量差的,不是有才就是有钱,再不然就是有背景,剩下的就是既有才又有钱还有背景。苏雅婧自觉自己见多识广,但眼前这个少年完全刷新了她的三观。 她不懂汉服也能看出他身上的龙袍价值不菲,没见过贵族却能从他身上看到皇室的雍容。他到底什么来头? 苏雅婧状似随意地与对面的两人搭话,解释说她新买的鞋子太磨脚,刚才走路又崴了一下,想坐下歇会儿,结果没位子,看到这边有空的才过来。 漪乔听着她又说起她上午出去逛街时都买了什么包包什么衣服什么彩妆,有些不耐烦。她刚才示意祐樘不必赶走她是因为觉得没必要。虚与委蛇谁不会,谁先撕破脸谁被动。可眼下却实在有些倒胃口。 漪乔刚蹙起眉,就听祐樘忽道:“你的玉镯……” 漪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瞧见了苏雅婧腕子上戴着的一个白玉镯。漪乔暗瞪他,看人家镯子干什么! 苏雅婧说了半天话祐樘都没理她半句,如今骤听他跟她说话,还提起她的镯子,当即就来了兴致:“你说这个玉镯啊?这个是和田玉籽料的镯子呢,挺贵的,我当时买的时候还有些小心疼。但又实在喜欢,就买了。样子还行吧?” 祐樘不答只问:“价值几何?” 苏雅婧暗道这人不仅声音好听说话还风雅,面上不甚在意似地笑道:“十二万左右吧。” 祐樘对这个时代的货币尚没有概念,转头看了漪乔一眼,漪乔附耳小声道:“大概就是二百两银子。” 祐樘忍不住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苏雅婧:“太便宜了。不过姑娘这钱仍旧花得冤枉。” 苏雅婧一愣,恼道:“你什么意思!” “这是山料不是籽料,山料价值不及籽料的十分之一。” 苏雅婧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冲冲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这可是有鉴定证书的!” 漪乔在一旁捂嘴笑,他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你这态度,小心被他呛死。 祐樘见她如此造次,也没恼,反倒轻轻一笑:“比之和田玉籽料,姑娘的玉镯油润度和光泽度都欠佳,玉表也略显粗糙,玉皮子色厚而质粗。”他见她只是着恼,知她听不进也听不懂,话锋转了转,“抛开这些,单看价钱也实在虚,籽料白玉镯不可能价钱这么低。” 苏雅婧冷笑:“那你说应该该多少钱?” “和田玉籽料本就分外珍贵,做成镯子身份就更高了,”祐樘神容淡淡,“因为镯子太费玉料,天然和田玉籽料又十籽九裂,还要避开水线、僵石、棉,故而找一块合适的料子做镯子太难。几十斤的料子,剖开之后剥掉僵石、去掉废料,或许可做十几个把件、几十个挂件,却做不出两只镯子。” 苏雅婧怔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再则,玉镯雕琢风险太高,一旦失误,这块玉料几乎就废了。到时至多镯心做个小挂件,边角再磨些小珠子,剩下的连个平安扣都磨不出来。和田玉籽料比黄金可金贵多了,雕废一块不是好玩的,”祐樘扫了苏雅婧那白玉镯一眼,“且和田玉以白为贵,一只色泽上乘的籽料白玉镯子卖百万亦不为过,若是羊脂白玉就更贵了,几百万都很稀松。假使出自名家之手,还要往上加价。” 苏雅婧脸色阵红阵白。说到底,她家并不是真正的大富之家,没那么些闲钱给她花,这镯子其实是她妈妈托熟人买的,说是价钱优惠一些。她觉得好看就拿来戴着显摆,从来也没怀疑过真假,就觉得看着还挺上档次的,周围的人见了也都只有惊叹艳羡的。 “然而姑娘这镯子是山料,不是籽料,山料不稀罕,价钱还不及十二万的零头。姑娘不去退掉?下回别贪便宜,且须仔细挑拣挑拣才是。” 字字打脸,且那句“别贪便宜”实在太刺耳,自诩白富美的苏雅婧是绝不能忍的,当下拍案而起:“你故意找茬儿是不是?” 祐樘轻笑一声:“我不过提醒姑娘而已,姑娘若不信,尽可寻个懂行的验一验。不过我记得姑娘方才说鞋子不舒服还崴了脚,眼下起身倒是利索。” 苏雅婧气得想骂人,可抓着桌沿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不敢说。 对面的少年面上明明还是一派温温和和的神情,但苏雅婧看着他时,竟觉寒气裹身,心生莫名怯意。 有一个瞬间,她盯着他时,居然感到双腿发软,险些屈膝跪倒。 太邪门儿了。 苏雅婧窝了一肚子火,挎起包扭头就走,走前还白了漪乔一眼,心中恨恨道,这样的男人竟看上了你,真是又一个不长眼的! 她这小动作漪乔因为角度问题没看到,但祐樘却瞧了个真切。他面色一沉,顺手捏起漪乔吐的一小根鸡骨头,运好力道,瞄好准头,手腕一翻,那根鸡骨头“嗖”地一下飞到了苏雅婧的高跟鞋下,被她踩个正着。 一声尖叫瞬时响彻餐厅,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苏雅婧跪坐在地上,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她穿的是超高细跟,地板又滑,这一下崴得非同小可,摔得疼不说,脚当场就肿了,爬都爬不起来。 刚才说崴了一下是扯谎,现在倒是真的了。 漪乔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抽了一口凉气:“我看着都觉得疼。有一回我穿高跟鞋崴了一下,没摔倒都钻心疼,她这个得瘸几天了。” “乔儿也穿那种鞋?” 漪乔含糊道:“以前穿……我、我以后都把脚包得严严实实的……” “那鞋确实露太多,但也太危险了,万一崴着怎么办?” 漪乔见他是担心这个,笑盈盈地挽住他的手臂:“有你扶着我嘛。” “还是不穿的好,确实太露了。” 漪乔撇嘴,高跟鞋多衬身材啊,迟早有一天让他答应! “别不高兴,”他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若真想穿,你可以在我跟前穿啊。” “那我那些短裙短裤也只能在你面前穿了?” 他深以为然:“嗯,越短越好,我不介意。” 漪乔轻哼一声,又见他一直盯着她瞧,不由道:“你总看着我干嘛?” “洗洗眼。她身上都没多少衣料,方才为了帮你把她气走,我迫不得已去看她,真是浑身不自在,”他看漪乔只顾笑,扳过她的肩膀,目光幽幽,“乔儿不该奖励奖励我?” 漪乔偷笑一下,搂住他的脖子正准备亲,又想起自己吃了一嘴油,掏出纸巾擦了擦,才在他两边脸颊上各亲了一口,顺道又拿纸巾揩掉了他因方才捏鸡骨头而沾在手指上的一点油汤。 “赶快消灭罪证,”漪乔贼笑着小声道,“不过你怎知她不知道自己的镯子是山料?” 第302节 “她都快把那镯子戳到我跟前了,还时不时摆弄一下,一个山料镯子不值当这么显摆。” “她是我们年级里的,一直自命不凡,看谁都觉得是穷鬼,”漪乔叹口气,“还好她不和我住一个房间,不然我这日子怎么过。” 祐樘挑眉:“她从前欺负过你?” 漪乔看他面色有些不善,又笑着亲了他一口:“想帮我报仇啊?她那也不算欺负,她对谁都挺假的,就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她要真欺负我,我也不可能让她落着好啊,我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嘛?” 祐樘忽然揽过她的腰,低头压上了她的嘴唇,舌尖一顶就探了进来。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托在她脑后,不断将她往怀里箍。漪乔感觉到他的气息越发急促,猛然想起这是在学校餐厅,脸一下子红了,连忙去推他,又在他背上挠痒痒似的轻打了几下。奈何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只能拿眼睛瞪他。 这里不是乾清宫啊!兴致来了跑到偏殿想怎样都行…… 他慢慢松开她,指尖摩挲着她水润娇嫩的唇瓣,低低笑道:“好像有些肿了。” 漪乔张口就要咬他搁在她唇边的手指,见他不躲,撇撇嘴,转头迅速将没吃完的饭解决掉。 想起刚才的事,她就觉得她得赶紧走。上午那一出已经很轰动了,又加上刚才那一出,她觉得自己这下应该是彻底在学校里出名了…… 她吃完抬头一看,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不禁问:“怎么了?” “乔儿喜欢羊脂白玉么?” 漪乔鼓了股腮帮子:“好啊,二十年了你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他抓住她要打过来的手,笑道:“乔儿在首饰上都没有个偏好,我看乔儿总是各种金玉宝石珠子换着戴。” 漪乔干咳了一声。 她以前的首饰实在太多了,每天都发愁戴哪几样,每天都想着要怎么搭配。能摆到她跟前的断没有差的,她瞧着都挺不错的,就时常换着戴。不独珠宝首饰,旁的也是一样。事实上,除却孝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宫里头的好东西几乎都是她的。 不过,过了二十年名副其实的奢华贵妇生活,如今回归原本的校园生活,她倒也没觉得有多不适应,反倒有一种重返故土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好吧,好看的我都喜欢。”漪乔笑嘻嘻道。 “那日后我也给乔儿买一堆首饰让乔儿各样换着戴,好不好?” 漪乔笑着说了句“好啊”,忽然就红了眼圈。 他一个金尊玉贵的人,忽然来到这里,地位悬殊不说,一切都要重来。他才真正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然而她看着他的眼睛,心神又是一定。 环境再是改变,但一个人的心智、见识、能力是不变的,他十七八岁时候的水平就已是很多人终生莫及的了,遑论后来又锤炼了近二十年。且现代人不可能有他那样的成长环境和生活环境来磨砺眼光和心智,如此一较,他简直是开了外挂。 从餐厅出来后,漪乔便拉着祐樘去理发店剪了剪头发。她本想顺道整整刘海儿,但想想或许她做完刘海儿就又想拉头发……于是姑且作罢了。 漪乔回公寓送那些从发髻上取下来的首饰时,瞧见了独自在屋里看书的室友书妍。 漪乔不由问:“琳雪她们说你去自习了,怎么又回来了啊?自习室座位多难占。” “自习室里太静了,背东西不方便,”书妍说话间就扑上来抓住漪乔,一脸兴味,“听说你交了个男朋友?” 漪乔一见这架势就知道没好事,转身就要跑:“我还有事,先走了。” 书妍大力将她扯回,一直拽到窗口,指了指楼下围着的一大圈人:“中间那个就是吧?我刚才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吵,探头一看就看到了传说中的龙袍!本来想下去看看的,但我觉得应该先拷问拷问你。”说着话拽了拽漪乔,“你喊他一声,让我看看他到底多好看。我站这儿都看不到他正脸儿呢。” “好啊,”漪乔笑眯眯看着她扯住她胳膊的手,“我喊一声救命,让我老公上来解救我。” 书妍“嘁”了一声,放开漪乔:“那你说他叫什么,我喊。” 漪乔挑眉:“你喊一声陛下就行。” 书妍直笑:“果然会玩儿!仰望高端玩家!”说着就朝下面大喊了三声“陛下”。 祐樘没有抬头,倒是往旁侧站了站。 “不管用啊!” 漪乔想了一想,干咳道:“他可能觉得你说的是‘避下’……大概认为你要泼水。” 书妍气得拿胳膊肘戳了漪乔一下。 “不过这样也能看个大概,的确很养眼啊,”书妍啧啧两声,“美少年都该搅基去。” 漪乔打她一下:“你每天都在想点什么!那也不能都搅基去啊,好歹给我留个当老公。”又瞄见楼下的情景,“怎么又这么多围观的啊。” “废话!他穿成那样跑女生公寓楼前面,不被调戏才怪,”书妍说着转身就走,“我也去了啊,就跟他说是他媳妇儿让我来调戏他的!哈哈,我听说他脸皮比女生还薄。” 漪乔心道,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漪乔正要追出去,又想起一事,犹豫片刻,关了门,掏出了手机。 她要给母亲打个电话。 她自复归后就在思量这件事,但总觉得应该整理整理心情再打。并且,她不想当着祐樘的面打这个电话。 她有近二十年没见过母亲了,此前也一直认为自己此生都与母亲不得见,没想到还有可以重逢的一天。 按下拨号键的瞬间,漪乔的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她赶忙捂住嘴,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电话接通。安静的房间里,母亲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囡囡啊,怎么啦?” 听到母亲喊“囡囡”的那一刻,漪乔霎时泪如泉涌,心中激荡的情绪再也按耐不住,颤声哭道:“妈……” 杜旻吓了一跳,忙问女儿:“怎么啦乖?出什么事啦?” 第303节 她回来的这个时间点,在她当初告诉母亲真相之前,所以母亲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杜旻听见女儿哭得厉害,在电话那头急得慌,连忙又问:“是身体不舒服?没钱了?还是遇着什么事了?快跟妈妈说啊囡囡!” 漪乔抹了抹泪,哑着嗓子道:“不是……妈你别多想,我就是给你打个电话。” 杜旻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那你哭什么?” 漪乔笑道:“因为太想妈妈了啊。” 杜旻闻言笑得舒心:“那你快点回来呀,妈妈给你做好吃的。什么时候回?” “嗯……还没定,到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漪乔低头绞了绞自己的裙摆,有些忐忑,“妈,我这回……给你带个人回去。” 电话那头静了三秒,旋即传来母亲明显压低的声音:“大的小的?” 漪乔愣了愣,当即不乐意了:“妈!我有胆子未婚先孕么?”说完话却又有些底气不足,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杜旻叹口气:“那也说不好啊,你多傻多好骗。” “妈!” 杜旻出声笑了笑:“好了,那这么说你是交了男朋友了?终于想开了啊。你说你都多大了,也不知道操心……诶?你多大了来着?” “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错不了,要不是亲生的,我早把你扔了。” 漪乔咳了咳:“那什么,到时候你别难为他啊!”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恶毒丈母娘么?” “像!太像了!” 杜旻叹气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让他来吧,我好好难为难为他。”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看明代白话小说里经常说“一封银子”,我觉得陛下平时赏人的时候应该也是封好的,因为这样看起来正式,而且有逼格,哈哈哈。 所谓一封银子,就是拿个封筒把银子装起来,一封筒银子就是一封银子。封筒可大可小,里面装的银子也可多可少,可能是一些碎银子,也可能是几百两的大数。其实就相当于现在的红包,包装一下,图个好看~ 陛下似乎经常往袖子里放东西,我记得我在史料里见过两次“上袖出(圣上从袖子里掏出)”的记载,一次是从袖子里拿钱赏人,一次是商议祖母后事的时候,掏出了一张裕陵(明英宗朱祁镇也就是陛下爷爷的陵寝)的地图……当时看到这里时就忍不住笑了,大家正商量事情,陛下唰的一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地图来,画面感满满啊23333333333 感谢以下妹纸投霸王票!(づ ̄ 3 ̄)づ呃,不过简禅菇凉好像有一颗地雷被jj吞了,后台木有显示,没节操的jj…… 简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09 18:31:16 杏風夫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1 22:55:42 问红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12 01:18:16 第208章 现代番外第三节 全都是套路 下午三点左右,漪乔将祐樘领到了酒店。 她带他将房间看了一圈,顺道对各色设施用具做了简单的介绍,转头发现他还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眨了眨眼,笑道:“还在想啊?” 他略挑了挑眉。 漪乔笑嘻嘻道:“不说了嘛,就是回寝室后忽然触景伤情了。” 他一脸不信:“那第一次回去那会儿怎么没哭?” 漪乔避开他的注视,低头踟蹰。她刚才给母亲打完电话,知道自己眼睛哭得红通通的,便在下楼前洗了把脸,又拿凉水敷了敷眼周,对镜照照觉得已然不显了,谁知下楼后还是被他一眼看了出来。她本想糊弄过去,争奈他不肯放水。 既然如此,漪乔觉得以她的智商,是瞒不了的。只她担心他想多,所以有些犹豫。 漪乔哀叹一声:“好吧,其实是这样的。”跟着便将缘由说了一番。 她有些看不懂他的神色,正忐忑间,却见他似是松了口气,笑道:“人之常情,乔儿原该直说的。”又道,“既是不日要归家,那我要思量思量备礼的事。岳母喜欢什么?” 漪乔愣了愣,一时脑中转过无数念头。 她真有点担心母亲为难他,那这礼到底花多少钱合适呢? 他们如今虽然身份变了,但手里仍旧握有现成的金山银矿——帝后冠服里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无价之宝,大明的一些制作工艺到了现代已经失传,因此尤其珍稀。他们那是实打实的真货,不怕鉴定,但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公之于众,何况他大约也不会同意拿那些去换钱。抛开这些,他身上那二十两黄金也是身价不菲,其文物价值已经远超自身价值。 不过这些东西的处置都是需要从长计议的,临时做不来。 那就先用她的小私房对付对付好了。横竖最要紧的是心意,母亲也不会在意钱多少,要真不喜欢他,花再多钱也白搭。不过她觉得母亲不喜欢他的可能性很小。 漪乔觑了一眼还在等她回答的人,撇撇嘴。 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将机谋权术玩儿得心应手了,现在早成精了,把人的心思拿捏得分毫不差。她想她应该担心一下她妈妈被他拉过去才对。 漪乔清清嗓子道:“我妈没什么爱好,不过女人嘛,甭管长到什么年纪,衣服首饰护肤彩妆永远是最爱。我这里还余下两三千,高档护肤首饰买不了,但买件拿得出手的衣服或者包包还是可以的。” 她说话的工夫,他已经掏出了袖中的那封黄金:“这个不可以换钱么?” 漪乔瞪圆眼睛,嗔道:“不许炫富!” 他微怔了一下:“我其实……还嫌少。” 漪乔一阵肝儿疼:“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嘛!现在品相好的弘治通宝,一枚的身份比之当时都翻几百倍!这一整封黄金拿出去说不定能拍出八位数呢!再说,咱们现在也没时间去等拍出去。” 他略一沉吟,道:“东西确实也不能太贵。” 漪乔点头。 “不然岳母会认为我不会过日子的。” 第304节 漪乔嘴角抽了抽。 你放心,土豪气是掩不住的! 漪乔从上午到现在都没顾得上喘口气,眼下实是困了,倒在床上卷了被子就会周公去了。 祐樘坐在床边帮她掖了掖被角,瞧见她恬谧的睡容,微微莞尔,俯身在她脸颊上吻了吻。 漪乔醒来时已经四点半了。从床上爬起来就跑去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时刚好五点。她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时间表,就将一瓶身体乳递给了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的祐樘,笑盈盈道:“帮我把后背涂一涂,我自己涂不大方便。” 他并不接,只垂眸扫了扫她手里的瓶子,又抬眼看向她。 漪乔迎着他的视线,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磨了磨牙,她一把搂住他,顺势坐到他腿上,撒娇道:“帮人家涂一涂嘛,知道夫君最好啦!” 她刚洗完澡,只套了一件又薄又短的吊带睡裙,这么一坐下,粉白娇嫩的一双长腿更是露了大半。两条纤长手臂藤蔓一般缠上来时,有清冽的暗香在鼻端缭绕。更要命的是,雪峰深壑近在咫尺,随着呼吸起伏于宽大的领口间若隐若现。 漪乔正要背过身去让他涂,却不意突然被他打横抱到了床上。她刚被放倒,就赶忙一咕噜爬起来,往床里侧坐了坐,警惕地看着他:“你别乱来啊,等会儿吃了饭,我就要通宵自习去了。你把我折腾得软绵绵下不来床……我还怎么去上自习!” 他探过身来,径直道:“快脱。” 漪乔瞪大眼:“你还真来啊?不……不行……现、现在真不行……” “真不脱?” “不脱!”漪乔想想奖学金,坚定地揪紧了领口。 他笑道:“若不脱,我如何帮乔儿涂这个?”言讫,拿起那瓶身体乳晃了晃。 漪乔愣了一愣,对于自己的想歪倒是有些窘迫:“喔,你说这个啊……”说着话就去扒肩上的吊带。然而她扒掉一边之后才猛然想起一个问题,愤愤瞪他,“我裙子这么宽松,你把手伸进去涂不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我脱衣服!”说话间赶紧将吊带扶正,掩耳盗铃地想掩盖她刚才的脑抽。 祐樘笑了一回,招手示意让她坐过去一些:“要涂多少?” 漪乔迟疑着往外挪了挪,背对着他坐好,将头发拨到前面:“天气太干了,你涂匀一层之后,再补上一层。” 她嘱咐完后,听他低低“嗯”了一声,紧接着就感到背后一阵清凉。她这身体乳质地水润轻薄,很好推开,他的动作又非常温柔,一时间似是搔痒似是按摩,舒适异常。她放松地屈膝坐着,渐渐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她还没享受够,他就停了手:“好了。” 漪乔略有些沮丧地扭身接过身体乳,抬头看他还盯着她看,不禁问:“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 漪乔这才意识到,他是要旁观她自己把剩下的地方涂完。 她往后缩了缩,板着脸道:“你转过去。”她见他一直笑她,当即一脸凶相,“你转不转?” “转。”话未落音便已经背过身去,坐回了先前的位子。 漪乔笑倒在了床上。他好像真的转性了,忽然好想欺负他怎么办? 她正笑在兴头上,却见他蓦然回头:“需要我帮忙么?” “不需要!”漪乔急急脱口道。 开什么玩笑,这个忙要是也帮了,干柴烈火烧起来,她今晚都不用出门了。 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赶忙爬起来背对着他,开始利索地往身上各处涂抹乳液。 他们原本就是夫妻,没什么好避着的,她甚至还挺想借此撩撩他的,奈何时机不对。 其他地方都还好,但大腿根、臀部和胸前这些地带比较敏感,她背对他闷着头做贼似的抹来抹去,总觉得怪怪的,于是没话找话转移注意力:“我那室友当时说要专程下楼调戏你呢。她调戏了没?” “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调戏。” “啊?” 祐樘想了一想,道:“她当时一脸苦恼地看着我,嘴里叨念着说,‘你是做攻合适呢,还是做受合适?’对了,攻受是什么?” 漪乔咳了咳,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 “哦,”祐樘恍然笑道,“原来是大欢和小欢。” 漪乔瞥他:“陛下倒是很懂啊。” “略知晓些这个,不也很正常?” 漪乔回过头,撇撇嘴。 大明中后期,与色-情文化兴起相辅相成的,是男风的普遍盛行。大明不设官妓,严禁官吏和士子宿娼,一旦触犯,仕途危矣。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让嫖-妓-女,就去嫖男-妓。漪乔当初养好了身子后拉着祐樘到处转悠的时候,听说北京城已经开了专供小官养汉的男-妓院。她当时听了直笑,问他愿不愿带她乔装去那里长长见识,结果他听见她这样说,转头就不理她了,让她一顿好哄。 不过官吏们不管是嫖男-妓还是狎娈童都只是半公开的状态,还知道收敛。亦且龙阳之好几成风气,杜绝不了,是以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那室友就好这一口,陛下别介意,”漪乔说着话扭头看他一眼,“不过陛下这样子似乎的确难说是该当攻还是该当受,哈哈哈……” 祐樘霍然起身折回床前,还没将笑得东倒西歪的人拎过来,就听她低低一声哀嚎。他一边往她的正面那头绕,一面挑眉问:“乔儿笑抽筋了?” 漪乔正自哀伤,闻言抽空偏头翻他一眼。 她刚才一边笑一边涂身体乳,正笑到起兴时恰涂到了胸前,然后她突然想起一件悲伤的事——她的胸小了。 年轻了二十岁固然是好事,但胸也跟着变小了就不好了啊!她习惯了自己后来的胸围,于是方才洗澡的时候越看越伤心。难道她当年真的只有这么大? 漪乔悲从中来,哭丧着脸道:“那段时间瘦成杆儿胸也跟着缩水了,后来好容易吃回来点儿,现在好了,嘎嘣一下又变小了……”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捂了捂脸。她打寝室拿来的内衣还是很合身的……她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她当年的尺寸。又兀自挤了挤胸,暗想要不要再去好好挑几件功能型内衣,一抬头就看见祐樘正在笑她。 漪乔憋得脸通红:“不许笑我!” 第305节 他忍俊不住:“不要紧的,我又不嫌弃你。” “怎么不要紧!升罩杯比减肥难多了!” 他嘴角蕴着笑,凑近耳语道:“你不是有我么?” 漪乔偏头捂脸。 好像是这样的。当初怎么二次发育的,如今自然能再来一次。 他抬手握着她胸前两团柔软掂了掂,道:“其实我觉得不算小。” 漪乔正默默回忆着她当初升杯用了多长时间,忽然被袭胸,不禁低呼一声,抬头嗔他一眼,又意识到他似乎说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不算小。” 她撇撇嘴,拽下他的手:“你不用安慰我。” 他似乎忖量了一下,认真道:“不是安慰。我觉得还挺趁手的。” 漪乔嘴角抽了抽。 什么叫趁手! 漪乔刚才去公寓放首饰的时候,顺道将她的笔记本电脑拎了出来。酒店这边有无线网络,她洗澡前教了祐樘一些基本操作,然后就留给他自己练手。 她首先需要帮他打通的是文字关。环境使然,现代即使是惯用简体字的人多半也认识一些繁体字,但他却从没接触过简体字,所以难度应该比较大。不过word文档就有繁简转换功能,一些网站和软件也提供繁简转化服务,故而漪乔不必逐个去教,只告诉他方法即可。 古今文字的区别实际上并非繁体与简体的差异那样简单,繁简对应只是大多数情况,还有部分古今字和异体字。但漪乔是在古代待过二十年的人,对这些已然十分了解,因此指导起来得心应手。 遥想当初她刚到古代那会儿,看着满世界的古字就头大如斗,深觉自己就是个文盲。而今真是风水轮流转,文盲换着当! 漪乔偷笑着拾掇好自己,正要叫他一起去吃饭,一扭头就看到他还在聚精会神盯着屏幕。她仔细瞧了瞧,忽然发现他的操作不见多少生涩,竟全然瞧不出新手的样子。漪乔暗自震惊,他可是刚摸着电脑啊!她的目光往他搁在键盘上的长指上绕了绕,突然想,他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的样子必定很好看。 得尽快教他打字! 漪乔摸了摸下巴,笑嘻嘻地从后面抱住他,脑袋趴在他肩头:“老公,咱们吃饭去吧?”又想起一事,“啊对了,我把我的银行-卡密码、支付-宝密码和各个网上银行密码、口令都告诉你,再教你怎么用,你若有什么需要,就先从那里面取钱。或者逛逛网店也行,在网上买东西很方便的。不过……就是少了点,老公将就将就。” 他回头看向她,挑眉道:“乔儿这样信我,都不怕我骗财骗色?” 漪乔扑哧一笑:“嘁,就我那几两银子,掉地上夫君都不惜的捡。至于骗色嘛……”她拿唇瓣在他脖颈上厮磨少刻,一脸坏笑,“咱们俩谁骗谁的色还不一定呢。” 祐樘侧身将她拉入怀里:“还是尽快将那封黄金兑了钱的好,我不能总让你掏钱。即使只是过渡期,我也不想。” 漪乔面现不豫:“以前你养了我那么多年,现在我出点钱怎么了?你再跟我说生分的话,我可恼了。” “乔儿说这些作甚,”他垂眸看向她,一脸理所当然,“我原本就该养你的。” 诶? “还有,我将来赚的钱也理当给你花。” 漪乔怔了须臾后,忽然笑眯眯地一把搂住他,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她从前其实就有被他养着的觉悟,虽知自己不可能出去赚钱,但毕竟是现代人的心性,有时候想想,仍不太心安理得。如今不见得就还要他养着,但没有哪个女人听见这样的话会不欣喜。 “好了,”漪乔靠在他怀里蹭了蹭,“你就先用着嘛,就当让我为你做点事。”想了想,又道,“未来一段时间我可是你的老师,那些客气话可不许说了啊,仔细我不教你。” 哪知祐樘闻言忽然板起脸:“别提师生那套。” 漪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想起了墨意,当即嘴角一勾,眯眼笑道:“原来是不想当师弟啊——哎,你别生气啊!你等等我啊!” 夏日昼长,六点多时天光仍是大亮。漪乔与祐樘从学校餐厅出来后,相携着往商业街去。 正是暑热时节,外头蒸笼似的,不过到底傍晚时候太阳的热力弱了些,穿林风再吹一吹,倒也不至于热得难受。 漪乔以前的大学时光都投在了学业上,每日的时间都排得很满,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恋爱是不在考虑范畴的,她也没遇上合眼缘的人,索性直接丢开一边不管。为了自己也为了母亲,她想要博一个更好的未来。 不过眼下活了两世后,她体尝到了从前没有体尝过的各样感情,心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与挚爱之人在一起,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哪怕只是拉着小手在林荫小道上慢慢晃悠。 漪乔刚才好说歹说,总算硬拖着他买了两身夏装。只是穿衣理念是很难改变的,就好像让非同袍日常穿汉服一样,只会浑身不自在。 漪乔转头看了看他头上的翼善冠,一脸沉思。 “乔儿又打我头发的主意。” 漪乔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陛下好生机智!妾身正琢磨着陛下这头发要是剪了能卖多少钱。” “不如再多留几年,能卖更多钱。” “你就是不想剪!小心我趁你睡着给你剪个茶壶盖儿!”漪乔感受到他停了步子看过来,即刻干咳一声,“哎呀,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继续。” “说到我们家。” 漪乔嘿嘿干笑:“咱们家啊,咱们家……上交给国家了,现在是景……景区。” 祐樘倒抽了口气,低头揉了揉眉心。 漪乔本没觉得什么,但跟着想一想,也有点小郁闷。 好好的超级豪宅充了公,改成景区赚的钱也不给他们分成。现在北京房价多贵啊!那可是二环啊!好几千间屋子呢!还外带超豪华私人花园、果园和狩猎场! 漪乔欲哭无泪。 不过国家还是给了老朱家照顾的,比如清明节的时候朱姓游客可凭身份证免费游十三陵…… 漪乔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第306节 十三陵也变成了景区的事千万不能说!那可是老朱家祖坟!除了留在南京的太-祖皇帝、失踪的建文帝和以亲王礼葬于西山的景泰帝,朱家历代皇帝可都埋在那里!他要知道祖坟被人当景点参观,再好的定力估计也得两眼抹黑晕过去! 不过所幸统共只开放了长陵、昭陵和定陵三处,三处之中又只有万历的定陵被打开了地下玄宫,不过因为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不当挖掘和六十年代那场浩劫,定陵原貌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虽说万历已经不是孝宗一系的了,但还是姑且不让他知道的好。不然拔出萝卜带出泥,还有更多悲伤的事。然而网上-信息丰富,等他彻底打通文字关之后,恐怕也瞒不住。 漪乔暗叹一息。 她怕他现在就想到这个,连忙转移话题:“你看那边有卖冷饮的,我们去买点。”说着也不待他回应,一把将他拽了过去。 漪乔让他在门口稍等,自己进去排队买。等她出来时,就瞧见一个身着热裤的女生跑上来跟他搭讪。 漪乔拿圣代的手抖了抖。 不带这样的啊,她才走开几分钟啊! 那女生也端了两杯圣代,笑吟吟地将其中一杯递到祐樘跟前:“我买多了一杯,这一杯给你好不好?” 漪乔暗暗翻了个白眼。 路上过来过往这么多人,为什么特意跑来给他送?还有,就算真买多了,为什么不能自己吃掉!这样搭讪也可以啊? 漪乔想暂且装死,看看祐樘如何说,然而他似乎察觉到了她已经出来,转身就径直朝她走来。漪乔瞥见那女生哀怨的目光,撇撇嘴,又很自然地收回目光。 漪乔还未及将圣代递给祐樘,那女生便又跑了过来,锲而不舍地让祐樘收下她的圣代。 祐樘见状,索性道:“我不吃这个。”话未落音,转头就接过了漪乔手里的一杯圣代。 那女生脸都绿了。 差别对待能不能别这么明显! 然而她看了看祐樘手里的草莓圣代,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巧克力圣代,安慰自己道,他的意思可能只是他不喜欢巧克力口味的而已。 “学姐,我认识你呢。”那女生改了路线,笑看向漪乔,又十分友好地自报了家门。 漪乔扶额。她果然已经名震校园了。 “可我不认识你啊。”漪乔也笑,眼里直飙小飞刀。你认识我就该知道眼前这个龙袍美少年是我的!跑来献殷勤几个意思? 那学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补救:“你好漂亮,又是学霸,我之前见过你几次。” 拍马屁也没用!漪乔笑道:“学妹没别的事了吧?” 学妹笑得尴尬,终是忍不住看了祐樘一眼,问漪乔道:“他是学姐的……” 漪乔顺嘴就想说老公,忍了几忍终究憋住了,心有不甘道:“男朋友。” 学妹这问题简直是废话,要是其他关系能这么亲密? 正入定似的将目光钉在自家媳妇身上洗眼的祐樘听见这个回答,立马一个眼神将漪乔浑身上下扫了一遍,幽幽道:“我是你什么?” 漪乔骤感背后阴风阵阵。 她好想哭,不是她不愿承认啊,她现在都不到法定婚龄,要突然蹦出来个老公,辅导员就该找她喝茶了啊!! 漪乔担心祐樘生气,又不能当面解释,此刻摁死这学妹的心都有!奈何学妹似乎起了看戏的心,娱记似的做起了采访:“他是我们学校的么?你们今天是出来外拍的?我看汉服社社长说,他身上这套汉服是明中期的皇帝常服,是这样么?”她其实最想问的是,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分啊?分的时候能不能通知她一声? 学妹的心声都写在脸上,漪乔直磨后槽牙。 学姐长到这么大追着这么个老公容易么!居然还想抢!学妹你给我等着,学姐大四卖东西的时候就专找你坑! 漪乔露出森森白牙笑道:“学妹那圣代还是自己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学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两人走得太坚决,她一时也不好意思再去搭话,只得悻悻走开。 漪乔将祐樘挽走之后就一直在解释,可他始终不说话,这令她十分忐忑。两人快走到教学区时,他忽然转头道:“这里男二十二、女二十才可成婚?还都是周岁?怎么这么晚?” 漪乔差点被嘴里的果肉呛着。 老公你这重点好像抓得不太对啊! 漪乔咳了咳:“夫君不生气了吧?” “生什么气?” 漪乔立马笑弯了一双眼睛:“很好!看来是不气了。”又朝他手中圣代努了努嘴,“都快化了,快吃嘛。” 他顿了顿,道:“我有些不习惯边走边吃。” 漪乔恍然想起皇家有多么讲究仪态。他打小受的就是正统的皇室教育,意识是根深蒂固的。而她虽在宫里生活了一二十年,也被礼仪规矩陶冶着,可到底不是原生土著,一回到原本的生活环境,就放松了许多。 两人拣了个凉亭,并排坐在长椅上边吃边说话。漪乔吃得快,吃完后将空杯子搁在一旁,想起包里还有俩香蕉,便掏出来继续吃,打算等他吃完了一起去扔垃圾。 “乔儿一定要通宵彻夜地温书?” 漪乔眯了眯眼:“怎么,夫君是不是怕自己晚上孤枕难眠?” 他笑道:“这都能被看出来。”又转眸看向她,“熬夜不好,乔儿可以明日早起些去用功。” “不行,没几天就考试了,我得抓紧。不过你要是把你的脑子借我使使,我就敢考前一天再去复习。”漪乔笑嘻嘻看着他。 他忽然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既然赶得这么紧,还陪着我晃悠什么?” “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啊,”漪乔低头咬了一口香蕉,“而且我想和你多待会儿嘛。”说着话就歪头在他肩上靠了靠。 漪乔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手上扫了扫,问道:“干嘛?” 他只笑了笑,没答话。 第307节 漪乔看看手中的香蕉,嘴角抽了抽。她一下子坐直,瞪他道:“不准笑!再笑我就……”她卡了一下壳,复又狠狠咬掉一大截香蕉,“下回我就这样!” 他不以为意:“只要乔儿狠得下心,不怕守活寡。” 漪乔撇撇嘴,哼了声,吃完后收拾了一下,跑去扔垃圾。 等她跑回来时,就看到祐樘身前又站了个女生。 漪乔嘴角一抽。又来? 不过这个手里没拿冰激凌,却拿了部手机,想干嘛?漪乔在凉亭外止了步子,没进去,等着看戏。 那女生礼貌地打了招呼,笑容可掬地看着祐樘:“请问你有五十块么?我身上没现金,又不想现去银行排队取。你要有现金,我们加个微信,我用红包还你。可以么?” 漪乔气得直瞪眼。 这个段数高啊,还不怯场,难道是学姐? 祐樘早瞥见了漪乔,此刻见她竟还站着不过来,有些不悦,冲那女生丢下一句“没有”便站起身走到漪乔跟前,牵了她的手就走。 漪乔却还想确认一下那女生到底是不是学姐,于是一面被祐樘拽着往前走,一面不死心地回头道:“哎,我有五十块现金啊!你要不要?咱们加个微信吧?” 那女生憋得一脸猪肝色,把手机一揣,转身跑了。 漪乔让琳雪她们帮她在自习室占了座,所以她并不担心没地方坐。琳雪知道她已经到了,窜到走廊上一把拉住她,激动道:“总算回归组织了!组织需要你啊,快来!” 漪乔却按住她的手:“等一下,我还没和我老公说完话呢。”她刚才正跟祐樘说到空调温度不要太低,还剩了不少事没交代完。 琳雪瞪她一眼,丢开她跑进了自习室。 自习室内□□静,琳雪正用微信跟邻座的李夏控诉漪乔的见色忘友,一抬头看见前面门口正要进来的人,奸笑着打了一行字给李夏发了过去——学霸相见,分外眼红! 唐熠刚迈进自习室,就被两个室友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干什么啊?” 两个男生直拿胳膊肘戳他:“你看谁来了。” 唐熠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漪乔正和那个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龙袍美少年有说有笑地站在一起。唐熠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又不认识那个男生,让我看什么。” “少避重就轻!”一个室友坏笑道,“以前人家单身还能有个想头,现在有主儿了,你的心是不是在滴血啊?” 唐熠伸手就打:“胡说什么!” “被说中就恼羞成怒了,”另一个室友笑得不坏好意,“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每回考试都被人一小姑娘压,丢不丢人!不过这次你这千年老二估计能翻身了,据说恋爱中的女生智商低,你有机会冲第一了,哈哈哈……” 刚才那个被打的室友也贱嗖嗖地凑上来:“中午我们在餐厅就遇见他们了,还顺道给让了座。当时我俩看着人家那恩爱程度就说,咱们小唐熠可怎么办哟……” 唐熠被他们说得满面通红,每人给了一脚:“不编排我能死?!”正要折身回自习室,忽见严峻捂着半边脸跑去和漪乔二人搭话。 唐熠思量了一下,转头往那边去。他刚迈开腿,就听两个损友在后头压低声音起哄:“加油啊小唐熠!拿出爷们儿的血性,去问问那个小子是哪个系的,给他下战书!下战书!” 看热闹不嫌事大!唐熠恨得差点杀回去剁了那两个室友! 严峻还在游说漪乔和祐樘入社,唐熠走来后,一群人互相打了招呼,唐熠就开口问:“社长这脸怎么了?”他也是汉服社的,和严峻比较熟。 严峻龇牙咧嘴地道:“别提了。我跟你说啊,我们系里出了个精神病。哎,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骂人啊,确实是个精神病。” 祐樘转头看向漪乔,漪乔立马会意,凑到他耳旁通俗地解释道:“就是脑子有毛病,精神不正常。” 祐樘了然。 唐熠觉得新鲜:“怎么回事?” “我们今天就结课了,本来老师正说考试的事儿呢,结果我们年级一个女生忽然跑去把教室的灯关了,又站在过道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当时大家都傻了,老师也瘆得慌,去问她要干什么,她就开始神经兮兮地说胡话,老师吓得不轻,让她室友先把她送回公寓,结果她半路竟然跑了!老师课都不敢上了,抱着书就去找辅导员了。辅导员带着我和团支书费了好大劲才在西门那边找到她。辅导员要开车把她送医院,可她不配合,我和团支书押着她上车的时候,她个小妮子居然猛地照我脸上砸了一拳!又趁我捂脸的当儿,一脚把我踢下了车!真狠啊,挺瘦的一女生,没想到力气那么大!” 漪乔听得目瞪口呆:“那她有病你们为什么不防着?”精神类疾病可不比一般,一旦发病很可能伤着人。 严峻无奈道:“我们也不知道她精神有问题,以前都好好的。听说这是什么精神障碍。” 漪乔错愕不已:“难道是……学习压力太大,学傻了?” “有可能。” 一直未出声的祐樘突然拉住漪乔,担忧道:“乔儿还是随我回去吧。” 漪乔嘿嘿笑道:“我心大,学不傻,陛下放心。” “我就说不该总拘着长哥儿,仔细回头变成呆子。你看,这不是现成的例子。” 漪乔瞪他:“你惯着儿子还有理了!” 然而说起这个,漪乔想起见不着面的孩子们,一时倒伤感起来。 严峻愣愣地看着面前喁喁私语的两人,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唐熠的目光在祐樘身上的龙袍上打了几个转,正欲开口说话,漪乔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去接个电话,你稍等我会儿。”漪乔笑着拍了拍祐樘的手背,转头下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  “通宝”是中国自唐至清末铜币的一种名称,弘治通宝就是弘治朝铸造的铜币。一个铜钱就是一文钱,换算过来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几毛钱,然而弘治通宝从弘治十六年才开始铸造,存世量少,铜又容易被氧化,所以品相好的弘治通宝还是比较值钱的,尤其是车工背,一枚弘治通宝的车工背起码一二百,身份比之当时翻了几百倍……2012年5月华夏古泉网拍出一品弘治通宝车工背,成交价格8400元。 车工背:就是母钱,所谓母钱就是古时翻铸大量钱币时,中央和地方财政所制作的标准样板钱。制造车工背时,会对钱币的背,包括钱币的内、外廓进行精细加工、打磨、修整,形成一种镜面感,不过钱面文字不一定要进行精细加工,打磨,修整。 可惜我手里没有车工背啊啊啊!!_(:3ゝ∠)_ 定陵的发掘和后期的毁灭性破坏就是个悲剧,大家感兴趣的可以查一下,直接搜定陵就能出来很多= = 之前一直听说泰陵出了高端游计划,需要预约而且费用应该比较贵。然而后来有小伙伴跑去泰陵看,发现外面还是用围栏围着,也没有守陵人,只有泰陵村的村民守着。她当时想翻进围栏看看,结果被村民喝止了,还差点被村民养的大狗追,哈哈哈~ 感谢简禅菇凉投霸王票!么么哒~ 第308节 简禅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5-16 12:06:56 第209章 现代番外第四节 不识东家丘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甫一接通,母亲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囡囡啊,妈妈中午那会儿没顾上仔细问,你和你男朋友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过这回事?” 发展到……孩子都生了啊!可这话漪乔现在在电话里不好说,只轻咳一声,道:“见了面再说吧。” 杜旻立刻警觉起来,语气一肃:“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 漪乔知道母亲想歪了,理直气壮道:“我有那胆子嘛?妈你别想多啊。” “不谈到一定程度不会领家来的,你这事太突然了,从前怎么没听你跟我透过风?” 漪乔不由笑道:“妈,你下午是不是净琢磨这些了?上午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怎也不见你追根问底?” 杜旻叹道:“上午那会儿太高兴了,一听说终于有人愿意要你了就乐得忘问了。” 漪乔脸色一黑。 杜旻又交代了一些琐事,末了郑重警告道:“我可告诉你,不准在外面乱搞!听见了没?” 漪乔眯了眯眼,笑着连声答应。 不准在外面乱搞,所以可以在家乱搞。 等漪乔折身回返时,觉得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她刚一上来,祐樘就将她拉到一旁,轻声道:“乔儿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没有的话,我先回了。” 漪乔抬头问:“怎么了?” 不待祐樘说话,严峻就跑上来,连忙道:“都是误会,误会!同袍别介意。” “我不过想和他探讨几句汉服和明史,谁知道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唐熠推了推眼镜,走上前来。 漪乔僵了一下。 在大明,是不会有人说“明史”这个词的,至多说“国朝史”。中国历史有一个伟大的传统——新朝修前朝史。譬如唐修隋史和魏晋南北朝史,宋修唐史,元修宋史,明修元史。明人自然应当认为大明会万万年延续下来,所以只需说“国朝史”。若说“明史”,就是在暗示大明的灭亡,大明不亡,何来明史一说? 何况提起明史即便不说到大明的灭亡和后期的几个皇帝,也免不了对朱家祖宗指名道姓,古人的礼法观念和宗族观念都极强,祐樘再开明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听人大谈自己的列祖列宗。 古人十分讲究孝与礼,直呼对方长辈的名讳是很可能招来一顿打的。漪乔有时候在祐樘面前失言了都觉得尴尬,虽然心里知道他不会追究她的罪责。 漪乔转头看看祐樘,见他没有出手打人的意思,遂松了口气,心道夫君果然好修养。但转而瞧见他过于平静的神色,又生出些担忧。她略想了想,跟唐熠和严峻解释道:“他不是故意不答话,只是不大喜欢和生人讨论这些而已。” 严峻面露诧异,暗道大神的喜恶果然难以捉摸啊!面上笑着点头,表示理解。 唐熠笑了一笑:“这可就奇怪了。他穿戴一身复原度这么高的明代帝王冠服,难道不是同袍?不是明粉?怎么就不愿讨论汉服和明史呢?讨论这些还分熟人生人?” 唐熠的脸上还带着笑,但漪乔听了却是面色一阴。 虽然并没有小老婆跟她玩宫斗磨练她的水平,但近二十年的中宫之主绝对不是白当的,她要是听不出唐熠话里的不对劲,就真的白混了。 漪乔倏而笑道:“怎么就不行呢?个人喜好而已,又不犯法,也没犯着谁,对吧?” 看着她面上的笑,唐熠愣了少刻,心里没来由地发毛。回了神,他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对方不过一个比他还小着两岁的小女生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呢? 唐熠心里较了劲儿,不肯落了下风,继续笑道:“那怎不提前与我们说一下?结果闹得不愉快。我们也想不到他会有这么奇怪的习惯。” 严峻正捂着肿起的半边脸揉按,一听唐熠将他也捎带上了,当下便急了,揉脸也顾不上了,忙对漪乔笑道:“刚才小唐不知内情冒犯了这位同袍,我和这位同袍也不熟,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这话看似只是随意地补充,但实际上轻轻巧巧地就把他自己撇开了。 漪乔上下端量了严峻一番,笑着颔首,算是回应。 严峻愣了愣,赶忙也笑了笑,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漪乔转向唐熠,笑道:“那我现在说了,不是就该知道了?作为初次谋面的人,知道了之后,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表示尊重么?为什么要揪着刨根问底?” “但他的反应确实很奇怪。”刚才还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呢,一听到学术讨论脸色就不好看了,连句话都搭不上,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心里最清楚吧!唐熠暗暗冷笑。 漪乔问:“那你认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唐熠只是笑,不答话,眼中划过一道讥讽。 漪乔突然呵呵冷笑:“一个大老爷们儿,说个话扭扭捏捏含沙射影的,跟古代那群整日穷搅和的酸子一个德性!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啊,豺狼朝羊堆笑脸,膈应谁呢?” 漪乔其实很想大喊一声“来人,把这厮拖出去打板子,”然而这里不是大明皇宫。她忽然有些忧伤,这一点很不方便啊。 祐樘望着漪乔的侧影,眼眸幽微。 唐熠和严峻都愣住了,万没料到她会直接撕破脸。 唐熠与漪乔虽是同班同学,但并没多少交情,他因为成绩总被她压一头而心里不平衡,今日见她又借着一身皇后冠服大出风头,心底更不是滋味了——汉服研究可是他的强项,而在他眼里,漪乔对汉服一无所知。 他们汉服社里大手云集,他不信社外的同学里能有什么真正的高手。他的专业课和汉服关系不大,但他自身是个死要强的性子,这两三年切磋学习下来,他自认他已是当之无愧的汉服大神,哪怕在专业学者面前,也是不遑多让的。他虽和漪乔不熟,但也知道她并非同袍。一个外行,忽然穿了一身复原度如此之高的汉服,不是想显摆是什么?何况那种档次的汉服价比豪宅,她连租都租不起。 原来不过是个傍着富二代到处显摆的拜金女,以前还高看她了。唐熠看了论坛上那些图文并茂的帖子后,冷笑连连。他在心里将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狠狠抨击了一番之后,便来上晚自习。结果冤家路窄,眼下还撕破了脸。 撕破脸就撕破脸,怕了她不成?唐熠冷声笑道:“意思就是他其实什么都不懂呗,我想给你们留点面子,你还偏要逼我说出来,那就别怪我说话难听。”本来么,一个富二代,能懂什么汉服和历史?遇上懂行的自然就蔫儿了。 严峻瞬间拉下脸:“小唐,说什么呢!” 唐熠不以为意。 漪乔被逗笑了:“终于肯说了。”说着话便掇转身跑到祐樘跟前,“老公老公,你听见了没?他说你不懂。哈哈,我觉得我可以指着这个笑话笑一年。” 祐樘笑着拉住她,道:“乔儿绕了一圈就为让他说出来?” 第309节 “是啊,我要先说了,他不承认怎么办,”漪乔笑嘻嘻看着他,晃了晃他的手臂撒娇,“快夸我机智,快点嘛。” 严峻张了张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女生的画风果然变得快! 唐熠的脸色有些阴沉。他忽然觉得,他好像被人当猴耍了。 漪乔挽着祐樘就将他往前拽,兴奋道:“老公快去打他脸,啪啪啪使劲打!虽然他和唐寅都姓唐,连首字母缩写也一样,但唐寅是有大才的人,而且人家唐寅虽然狂,但性格可爱多了!我看唐寅就特别顺眼……” 祐樘听到后来,当下反手握住她扯着他的手,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漪乔一时没站稳,半个回旋后,正好一头撞入了他怀里。只是她下意识地双手一抓,差点将他的前襟扯开。 如今刚过饭点儿,教学楼里往来的人很多,路过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停下来,站在不远处围观。眼下看到此处,众人惊呼一声,后又唏嘘不已——怎么就没扯开呢! 唐熠忍不住道:“说得好像你见过唐子畏一样。” 漪乔就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回过头去,勾唇笑道:“我说见过你也不信啊。你祖籍不是苏州那边的吧?我希望不是,不然唐寅要是活过来,看见你也得找一块豆腐撞死。” “你……”唐熠看了一圈,见周围人似乎都在笑他,又气又窘,瞪着漪乔道,“你别太过分了我告诉你!” 祐樘瞥眼间看到唐熠的神情,即刻眸光一凛,眼风锐如利刃,飒然冷声道:“你非要自取其辱么?” 音量不大,但被这话砸到的唐熠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愣了愣,僵立在原地,想要反唇相讥,但面对着眼前的人,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他不知道他所说的自取其辱是怎样的结果,他的噤声仅仅出自于内心难以言喻的畏惧。 严峻明明知道祐樘那话不是冲着他的,但仍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干站着尴尬,但又不敢出声,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漪乔还在给自家皇帝陛下顺毛:“唐寅再可爱也没老公可爱啊!我看他特别顺眼是因为他把沈姑娘娶了啊,哈哈哈……”言罢便趴在他怀里笑个不停。 祐樘笑着将她拉起,揽着她的腰,低声道:“我去去就来。” 漪乔立马乖巧地点点头。她忽然想,唐熠自恃多才多艺,如果再脑抽要和她老公比拼琴棋书画什么的就更好了,到时候必定让他懵得开始怀疑人生。 祐樘步至唐熠面前,平静地看着他:“你很喜欢研究大明史么?” 唐熠语塞。他只是做汉服功课的时候顺道了解一下相关历史,对中国古代史并没系统研读过。何况他没有专攻哪一朝,因此其实只是对各朝代史有所涉猎,对明史也就谈不上什么研究。方才之所以敢出言讽刺,是因为断定面前这个富二代是个史盲。然而目下观之,他刚才的判断好像并不是那么正确。 “是啊,现在想切磋了?可我不想和你说了。”唐熠死撑着道。 祐樘哂笑道:“我与你切磋甚,要切磋也要寻个懂的。” 唐熠冷冷道:“口气真大。” “我说的是实情,我不想与一个专信稗官野史的人论史。另,若你生在大明,从你方才那些胡言乱语里随便拎出一条,就够你吃不了兜着走了。” 漪乔好奇凑上来问道:“他刚才说什么了?” “说太宗文皇帝可能是蒙古人,还有太宗活剐三千宫人……乔儿笑什么?” “关于太宗身世的事,巴图蒙克也曾经拿出来刺过我。他说什么,当年元顺帝的皇后弘吉剌氏北逃途中被咱们太-祖皇帝掳为妃子,但她那时已有孕三月,只是因为产期延长了三个月这才没有露出破绽。而她生下的皇子就是太宗,”漪乔撇撇嘴,“我就说,还怀十三个月呢,怎么不怀三年生个球出来啊?还能劈出个哪吒呢。哼,明着说太宗皇帝,实际上他就是想污蔑你有蒙元血统。” 祐樘笑道:“他当太-祖高皇帝是什么人?” 漪乔点头:“是啊,简直侮-辱智商。”朱元璋何等心机手段,会容许朱家血统左谬? “不过活剐三千宫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以前好像也听说过,不过不知道出处在哪,”漪乔看向唐熠,“既然你说得起劲,那你一定知道出处了?” “网上到处都有的东西,你问我出处?自己找去。”唐熠故意避实就虚。 祐樘挑眉道:“所以你其实是信口雌黄?” 众人哄笑。 唐熠脸色涨红,忽然掏出手机低头查找了一番,片刻后道:“出处是李朝实录。” 祐樘微诧:“朝鲜国的实录?拿原文来我看看。” 唐熠讥讽道:“说得好像你真懂一样,你知道李朝实录是什么?六七千万字的书,鬼知道在哪。”他刚才顺道看了李朝实录的资料。 祐樘好笑道:“朝鲜国的实录编写体例是仿照大明实录的,你只要说出这件事是哪一年发生的,不消两刻钟就能找到。不过念你连出处都是现找的,我还是不难为你了。”转头拉住漪乔的手,“咱们走吧。” 唐熠怒道:“等着!我现下一套李朝实录!” 严峻使劲揉了一下脸,暗骂唐熠蠢。他从前找过李朝实录,总共二十七部实录、近千册的书呢,想在网上找到全套资源都难,现下个整套?闹什么闹?何况网上的资源全都是扫描下来的影印本,以为可检索呢?即便下下来,看得你两眼发黑也不一定能找见。 严峻崇拜地看了祐樘一眼,暗赞道:大神干得漂亮,激将大法好! 唐熠满以为网上有整理好的成套资源,没想到都是零散的。他打着刁难祐樘的主意,所以才说要下一套李朝实录,然而眼下似乎不行了。他查了年份对照了一下,永乐十八年对应的是朝鲜国的世宗朝,于是只好悻悻地下了一套李朝实录的世宗实录。所幸教学楼这边有无线网络,倒也方便。 这部朝鲜国的实录里没有半个韩文,反倒是一水儿的竖排繁体汉字,实打实的文言文,与中国的史书别无二致。这个排版看得实在不舒服,繁体字也看着不习惯,他自己试着翻了几页,没一会儿就不想看了,伸手递给祐樘:“既然你说的那么轻巧,那你来找。永乐十八年的,找吧,我拼着不上晚自习也等着。” 漪乔嘴角抽了抽。需要举证撑面子的人到底是谁啊?祐樘要故意忽悠说他没找见,唐熠你是认栽还是不认栽啊? 漪乔正想说别理他了,但祐樘却将手机接了过去。她探头看过去时,祐樘将文档滑到了首页。封面左侧竖着“世宗庄宪大王实录”八个大字,漪乔看到“大王”两个字时不禁笑了笑。 朝鲜国是大明的附属国之一,其国主只能称王,即国王,朝鲜国人则尊称为大王。作为附属国,朝鲜国每年都要纳贡,逢着大明的正旦节、万寿圣节和皇太子千秋节时,朝鲜国王都要派使臣送点土特产来朝贺,大明则依例翻倍给赏。大明的宗主国地位不可动摇,朝鲜国王连死后的谥号都需要大明赐予,封面上那个“庄宪”就是谥号,算算时间,应当是代宗朱祁钰赐的。 用手机翻看扫描出来的pdf古籍文档很不方便,漪乔心疼自家老公的眼睛,临时借了个平板来,将文件传过去,让祐樘用平板看。 众人好奇地围过来参观,待到瞧见那文档的样子,抽气声此起彼伏。 竖排繁体文言文就算了,还全是毛笔字!全是毛笔字也就算了,还因为扫描的是原版,有些字迹十分模糊,缺笔少画的,很难辨认。这还不算完,最关键的是,因为是摊开同时扫,一页文档上浓缩了左右两页的内容,于是字挨着字,列挤着列,打眼一看,就是一片深浅不一的黑疙瘩。 一个工科男生耐着性子看了半列就暴躁了,冲口道:“我擦!这种排版真是看到蛋都碎了!” 漪乔不满地斜他一眼。又不由自主地往自家老公身下瞟了一眼,撇了撇嘴。 那男生抱怨的工夫,祐樘已经又连着往下滑了两页。他瞠目结舌地打量了祐樘几下,见他不仅没有任何蛋碎的迹象,还似乎看得悠游又投入。那男生不由惊叹道:“哥们儿,你历史系的?这得多扎实的古文功底啊!”又忽然想到这书里全是干支纪年,但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计算好了年份的,因为从始至终都没看到他有停顿的时候。工科男暗暗心惊,认定了眼前这个是历史系学霸。 第310节 漪乔偷笑。她老公每天都要批阅山峦雪堆似的奏章,阅读速度不是常人可比的。 唐熠却在一旁道:“只找个数字‘三千’而已,当然快。” 漪乔冷笑:“那你来找啊。” 唐熠又不作声了。 不一时,祐樘道:“永乐十八年没有记载此事,我又往后多找了一年,也没有。” 唐熠一脸不信:“你翻这么快,谁知道是不是装模作样,其实根本没看内容。” 漪乔脸色阴沉,拉了祐樘就要走。 祐樘握了握她的手,转头对唐熠道:“我再往后翻三年,将永乐朝的记录查完。” 不论旁的,仅以两人态度而言,便已高下立分。 围观众人鄙夷地看向唐熠,有几个女生还劝祐樘别搭理这种人了。唐熠也是优秀惯了的人,哪里受过这种鄙视,几乎气个半死,但孽是他自己造的,现在转身走人更丢脸。 “找到了,”祐樘忽然出声,用手指虚画出一句,“是这个吧?‘凡连坐者二千八百人。’” 漪乔瞧了瞧,笑道:“原来是取了整数啊,多给太宗算了两百。那再传下去会不会翻倍,变成六千、九千?” 祐樘继续低头看文档:“这个很难说。” 漪乔对唐熠道:“这个不是光找‘三千’就能找到的吧?” 唐熠没回应,只避重就轻道:“现在找到出处了,你们怎么说?”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出处么?”祐樘抬头问。 “你想赖账?” “若只有这个,那便是孤证,很难立住。李朝实录虽则是官修正史,但却是他国的。尤其朝鲜国又是大明的附属国,附属国写宗主国之事,难免失实。” “你怎知就会失实?” 祐樘笑道:“我给你念一念此事后续里的一段吧,里头‘鱼吕之乱’指的就是所谓活剐两千八百人那件事——‘宫中诸女秀才曰:“近日鱼吕之乱,旷古所无。朝鲜国大君贤,中国亚匹也。且古书有之,初,佛之排布诸国也,朝鲜几为中华,以一小故,不得为中华。又辽东以东,前世属朝鲜,今若得之,中国不得抗衡必矣。如此之乱,不可使知之。”’” 话犹未了,众皆哗然,议论骤起。 漪乔一惊:“不是吧?还要不要脸了!我们待他们不薄吧!背地里就这么说我们?还说他们国家差点成为中华?多大脸啊!” 严峻啧啧道:“‘辽东以东,前世属朝鲜,’前世俩字用得真妙啊,跟讲神话似的。不过后面那两句更玄幻,哈哈哈。” 刚才那个蛋碎了一次的工科男懵了会儿,问祐樘道:“大神,亚匹是啥意思?” “同辈、对等之意。” “血槽已空,”工科男倒抽了一口气,“我地理不好不要骗我啊,‘朝鲜国大君贤,中国亚匹也’,他们君贤不贤我不知道,但国土面积怎么着也比不上中国吧!居然拿这个跟中国类比?国大?哪儿大了啊?这得多自信啊!哎,明朝皇帝就由着他们这么蹦跶啊?” 祐樘又低头看了几眼,凝了会儿神,嗟叹一声:“他们实录的编修和刊行全部由其春秋馆史官完成,保密得很,虽国王而不可随意窥探。何况,大明哪会想到他们能干出以宗主国自比、讪谤宗主国的事,自然不会闲得去查看他们的史书。” 唐熠待不住了,转身要走,漪乔适时出声:“不讨论了么?明代汉服还没说呢。” 唐熠定在原地,去留皆不是。 祐樘缓步上前道:“我方才仔细瞧了瞧活剐两千八百人那件事的始末,我觉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并且若果真有此事,太宗次后在三大殿走水后颁的罪己诏里也理当提一提,可是并没有,不信你自去钩稽。”他说着话将平板送还原主,道了谢,继续道,“再者,你以为两千八百人是天上掉下来的么?说杀就杀?太宗节俭,宫人数原本就不多,一下子杀这么些人,一时又不可能补齐,宫里还用人不用了?何况还是凌迟,凌迟这种重刑是能滥施的么?你可以去翻翻大明律。你也可以设想下两千八百人被凌迟的场景,我估计刽子手都忙不过来。又说太宗‘皆亲临剐之’,你以为太宗很闲么?” 漪乔忍俊不禁。朱棣的双商都被侮-辱了。 祐樘接着道:“李朝实录还说‘辽东以东,前世属朝鲜,今若得之,中国不得抗衡必矣’,你信么?这完全是典型的小国口吻,自卑且自负,狂妄尊大却又自知己弱,只敢在背后过过嘴瘾,关起门来自欺欺人。这话在大明跟前说说试试?即刻出兵收了它,建省立县,成全它想做中华的心。” 众人哄然大笑。 “所以,他们编排大明皇帝的话,你也信?” 唐熠脸皮涨红,憋了半天,才道:“好吧,我承认,刚刚是我盲从失言。那个,你……你是朱棣粉?” 漪乔窃笑,他不是朱棣粉,他是朱棣的五世孙,如假包换。 祐樘听他直呼太宗名讳,面色沉了沉,没做理会,拉了漪乔就走。 众人面面相觑,窃议不休,纷纷猜测这人什么来历。有几个女生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想追去问些问题,可想起他刚才的威色,又不敢,一时皆是悻悻。 漪乔一面跟着祐樘下楼一面不甘道:“你该让他跟你道歉的,刚才看他那得意劲儿,心里不定怎么贬低你呢。” “与他较这种真儿作甚。” “那夫君刚才为何还要去翻李朝实录?” 祐樘步子顿了顿,笑道:“好奇朝鲜国的实录怎么说我大明的。” 漪乔气道:“他们每回来朝贡的时候,都装得跟孙子似的,没想到背地里就这么踩我们!我们也没少给他们东西啊,他们每次来,我们都赐宴赏东西,他们拿那点土特产值几个钱啊,每次来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没文字的时候直接用的汉字,后来发明自己的文字也是融了汉字进去,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去自吹自擂。” “他们长期做附属国,心中不忿而已。” “他们的子孙后代不学汉语都看不懂他们自己的史书,真讽刺啊,”漪乔嗤笑一声,又看向祐樘,“陛下回去后敢不敢去看看李朝实录里的弘治朝部分?” “饶了我吧,让我缓缓,我怕万一看到个什么,受不住。” 漪乔正笑他,严峻就扯着唐熠追了上来。 唐熠似乎是得了严峻的授意,在严峻的眼色下,别别扭扭地跟祐樘道了歉。 严峻又客气了几句,便重新将话转到了邀请他们入社团的事情上。漪乔表示他们俩都没空,严峻便笑说:“二位忙的话,社团活动可以不参加,这个没什么。或者,我们办活动的时候,可以凑一凑二位的时间,二位看……” 第311节 漪乔笑道:“那多不好意思,还是……”后头“算了吧”三个字尚未出口,严峻紧接着又道:“怎么不好意思,只要二位肯入社,什么都好商量的。” 漪乔干脆径直道:“社长不会是因为我们今天穿的那帝后冠服才如此力邀的吧?其实我们真的只是随便穿穿,我们称不上同袍。” 严峻觉得那肿起的半边脸更疼了。 随便穿穿?那种汉服是能随便穿的?走在汉服复原仿制前沿的汉服商家云想华夏,他们家的高端定制系列比江湖传说级别的明华堂的价位还高,一套起步价就要十万,价钱高工期长,一套定制的婚服几个绣娘一起做也要做半年,要换成帝后冠服,做个一两年都是可能的。然而眼前这两位的汉服复原度这么高,云想华夏怕是都做不出。何况他们的冠服用的珠玉宝石又全是上品,严峻琢磨了一天,居然连他们这汉服是哪里做的都想不出,至于价钱,他简直不敢估量。 但估不出价钱,有一点他却是万分肯定的,那便是这两人的背景一定不一般。这也是他极力邀请二人入社的原因。能与这样的人结交,只会对他有益无害。虽然唐熠说那女生家境并不十分优越,但严峻不以为然。万一人家以前只是低调呢?严峻觉得那女生的气质透着难言的优雅雍容,她刚才打量他的时候,他愣是生出一种被元首夫人审视的感觉。退一万步讲,就算那女生真的没背景,那男生的出身必定不俗。大学就是个小社会,严峻又因汉服社社长的身份,结交甚广,他自信不会看走眼。也正因此,他才硬拉着唐熠来跟人家道歉,他不想因唐熠之故让这男生迁怒汉服社。 严峻的目光又在祐樘的龙袍上打了几个转,想起那个困扰了他一天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道:“请问,您这龙袍哪里做的?云想华夏?净莲满堂?复原小组?还是明华堂?不过我觉得这些商家都做不来这么高档次的……”他说罢才意识到他居然不由自主对一个平辈用了尊称。 漪乔抿唇笑了笑,道:“确实都不是。社长不要问了,我们得先走了。” “等一下,”严峻忙道,“敢问同学那套皇后冠服能不能让我瞻仰一下?我上午那会儿没赶上,后来只看了论坛里大家发的照片。” 漪乔看严峻是个懂的,想到他可能比较了解文物行情,就点头道:“好啊,我搁宿舍了,明日拿与你看。” 严峻听得脸都僵了。为什么听她这语气好像只是说起家常衣裳一样,不会就直接放宿舍柜子里连个保险箱都没用吧……她那一身要是文物,光是一套头面就够把他们学校买下来了。 “入社的事二位再考虑一下啊,”严峻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扬声道,“不是同袍也可以成为同袍啊,届时共同复兴我汉家衣裳!”这两人若能助力汉服复兴事业,必成砥柱中流。 唐熠看看前头的两人,对严峻道:“社长,你有没有觉得这俩人说话很奇怪?尤其那个男生,好似真的是古人口吻。” 严峻白他一眼:“你管这些干什么?以后要再见着他,说话小心些。” 唐熠想起刚才的事,叹气道:“他真是刷新了我对富二代的认识。” 严峻道:“真正的上流社会里,可不是光有钱就行。” 漪乔本打算将祐樘送到校门口,但祐樘说他认识路,让她自去温书去。漪乔拗他不过,只好依了。又想起方才那事,担忧地看着他:“陛下……” 她刚开了个头,他就知晓她要说什么,淡笑着打断道:“我其实之前就想到过这个。大明若真的国祚永续的话,乔儿就该还是我大明的子民。乔儿既是来自五百多年之后的人,那么起码表明大明在五百多年后就不存在了。这一点我多年前就想到了的。” 漪乔默了默,伸臂抱住他趴进他怀里。半晌,喃喃道:“别难过。” 祐樘静默片晌,拍了拍她:“回吧。” 漪乔见他不肯正面回应,知他心中沉重,一时舒解不了,便不继续纠缠,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又忽转了话锋:“回酒店后别随便出来也别随便开门。” “这又有什么说头?” 漪乔哼了一声:“我怕有什么提供特殊服务的找上门!” 祐樘瞧着她的神情也能猜出她说的是什么。他忽然圈紧她的腰,不豫道:“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你一会儿温书的地方是不是男女同处一室的?” 漪乔嘴角一翘:“是啊,我的座位前后都是男生,怎么样?哎——你干嘛往回走?” “随你去把书拿来,去酒店温书。” 漪乔一把扯住他:“开什么玩笑!那样我还能看得进书嘛!” “不看书做什么?” “做……做……”漪乔撇撇嘴,“你说做什么?” “适才那个,平素就与你不对付么?” 漪乔知道他说的是唐熠,遂道:“平时都不怎么打照面的,我也能瞧出他好像看我不太顺眼,只是今天才知道他心眼儿还这么小。” “我其实没想到乔儿会直接翻脸,毕竟是同窗。” “平时还能维持表面和气,横竖碍不着我。今日都犯到我头上了,敢对我夫君不敬,我可不忍他,”漪乔笑道,“夫君是多少才当曹斗的先生教大的,教授都要甘拜下风的,他不识东家丘,活该出丑。” 祐樘笑了笑,交代她累了就趴着睡会儿云云,这才似有些不情愿地放漪乔回去。 捻指间,已是考试周的最后一日,结束了最后一场考试后,学生们归心似箭。 琳雪一回公寓就问漪乔:“小乔考得怎么样啊?” 漪乔正在打点行李,闻言回头翻她一眼:“每回你这么问我的时候,不管我怎么回答都要被你打。你想打我就直说,不过我告诉你,这回不一样,我会让我老公为我报仇的!” 琳雪“嘁”了一声,抱胸看她:“说考得好是炫成绩,当然要挨打,说考得不好那是不老实,更要挨打!你们学霸全一个德性,考完试出来一个个都说考砸了,结果成绩出来,考得比谁都好!我年少无知的时候还相信过学霸的话,见我们班一个学霸说考砸了就问怎么回事,结果给我来一句写错一道选择考不了满分了!” 屋内几人哄笑不已。 琳雪叹气道:“咱们老师太狠了,结课的时候本以为会说考试重点的,结果来一句‘我讲的都是重点’!要不是这样,我哪会巴巴地等着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来自习!你倒好,那天人都到了,居然又跑去秀恩爱去了!” “但我最后不还是跟你们自习去了嘛。” 琳雪不怀好意地一笑:“是啊,所以为了感谢你,我打算送你一样东西,作为临行礼物。” “这么好啊,”漪乔笑嘻嘻看着她,“什么?快拿来。” 琳雪笑得阴险:“听说你要带你男朋友回去见家长,所以我特地准备了这个。”琳雪迅速掏出一样东西,抓过漪乔的手就塞,“记得啪啪啪之前来一粒。” 漪乔的手被琳雪包着,只感觉到手里是个盒子,倒也起了好奇心,促狭笑道:“他吃还是我吃?” “一人一粒最好。”琳雪说着就松开了手。 漪乔低头一看,竟是一盒炫迈口香糖。她嘴角一抽:“这个有什么用?” 琳雪笑得见牙不见眼:“根本停不下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个地方写的不对,明帝里面没有葬在十三陵的除了朱元璋和朱允炆以外,还有景泰帝朱祁钰。这个就是因为英宗和他的深仇大恨了。不过我当时写的时候把他忘了,更了文才想起来……现在更新章的时候顺便改过来了。 陛下爷爷英宗朱祁镇复辟之后朱祁钰就死了,然后英宗给他上谥曰戾,以亲王礼葬于西山,其实就是不承认他的帝位了。后来朱见深为他恢复了皇帝之号,上了五字谥号(朱元璋是21字谥号,后面的明帝都是17字谥号,所以其实只是部分恢复他的皇帝地位),还帮他修缮了陵寝。朱见深还帮于谦平了反,呃,他有时候还是很厚道的~就是太风流,县志里还说他骚扰过沈琼莲= = 明朝那会儿说的朝鲜国就是朝鲜半岛上的李氏王朝(1392年—1910年),后来分裂为北韩和南韩,就是今天的朝鲜和韩国。朝鲜国长期做中国的附属国,他们的很多东西都是学的中国,比如他们也有科举,国王(他们只能称王,不能称帝)也有庙号和谥号,用的文字也是汉字。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但是没有自己的文字,所以长期借用汉字记录。谚文(又名朝鲜文,现在韩国叫韩文)出现得比较晚,十五世纪中期才颁布。不过文中说的朝鲜世宗实录的编撰时间其实在这之后,但依然用的汉字,我猜测可能是因为那时候谚文刚创立,还不完善。 第312节 话说以前朝鲜国的人好像普遍长得不太好看,因为朱棣曾经对他们说过这么一段话:“去年你这里进将去(进贡)的女子,胖的胖,麻的麻,矮的矮,都不甚好。只看你国王敬心重的上头,封妃的封妃,封美人的封美人,封昭容的封昭容,都封了也。” 233333333心疼朱四叔 另外朱棣活剐三千宫人那件事,我觉得挺扯的,据说明史专家毛佩琦先生觉得那事是真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其他佐证,我查了查,目前似乎只有李朝实录这一条孤证,然而朝鲜国的实录连“辽东以东,前世属朝鲜,今若得之,中国不得抗衡必矣”这种话都敢说啊!李朝实录可能记载本国事比较靠谱,但是一写到大明的,就开始玄幻了,明显心里不平衡。 第210章 现代番外第五节 险遭千斤顶 不同院系不同年级的结课和考试时间不尽相同,漪乔他们虽然放了假,但其他院系和年级还有不少学生仍在备考,因此学校里并不显得空。 漪乔拖着拉杆箱往外走时,还看到很多游客走走停停地观光拍照,忽然想到时近暑假,学校的客流量也要往上飙了。她们学校几乎相当于旅游景点,平日里就总能在校园里看到不少携家带口来参观的,节假日游客更多。单论景色的话,校园自然比不上真正的景区,大家无非是冲着名气和底蕴来的,尤其喜欢领着孩子来,沾点书香气。 漪乔正思量着要不要先将东西搁到酒店,然后带着祐樘好好逛逛校园,一转弯就看见他又被一群人围住了。人群里有学生也有游客,都拿着手机对着他拍来拍去。 漪乔撅撅嘴。 她还在忙着复习考试的时候,他已经声名远播了。那天的汉服事件迅速流播升温,直接冲上了各大门户网站的热门话题和热搜榜,近一周以来一直稳居榜首。大众的关注点主要集中于两处,一是他的脸,二是他的身份。有网友甚至动用人肉手段调查,但毫无结果。越是如此,大家便越好奇。但查不着其实是一个可怕的信号,这个信号充分说明了他身份的非同寻常。网友们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思及其背后的水可能很深,不是寻常人可以探究的,倒是起了畏惧之心,不敢再查。但大家的热情仍旧不减,各处找寻他的社交账号。 漪乔意识到大众对男色的热情度似乎比女色要高得多,不然为什么大家只关注他,而不关注她呢?漪乔表示不服。明明是一起穿的汉服啊!难道他风头太盛将她盖住了?不过人怕出名猪怕壮,漪乔觉得低调一些也好。但跟他在一起,她似乎也低调不了。 他实在太惹眼了。漪乔决定回头帮他注册社交账号的时候,从表情包里找一个最丑的给他当头像! 祐樘被围了许久,终于把漪乔等来了,一看见她就突出重围迎了上去:“咱们走吧。”说着话,伸手就来接她手里的行李。 漪乔看见他这自然而然的动作不由扬了嘴角,但并没把东西给他,侧身避开道:“你也拿了不少东西呢,我这又不沉,自己拿着就行。”说话间想起方才的念头,问道,“陛下要不要去逛逛校园?” 祐樘脱口道:“不要。” 漪乔望了望他身后犹未散开的人群,又瞧了瞧人群里“衣不蔽体”的姑娘们,霎时明白了他缘何如此坚决。 漪乔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由于祐樘目前没有身份证,漪乔便选择了乘坐长途大巴回家,只是不能买保险了。 漪乔为了备考,已经接连几日没好好休息过了,一上车就犯起了困,没说几句话就睡了过去。长途大巴走高速,中间停车又少,因此其实不算慢。就是凌晨两点到五点时依照规定停运休息了三个小时,稍微延长了些时间。漪乔补好了眠,又起来吃了点东西,便度过了大半时间。 到站后,又换乘地铁。 再次踏上故土,漪乔心中感慨良多,险些红了眼圈。但她也很怀念古代的好处。现代是比古代方便很多,但现代空气不好,还堵。 交通拥堵,地铁站里也到处都是人,车厢里还没位置。人一多便难免出现肢体接触,祐樘一直牢牢将漪乔护在怀里,提防着有男子蹭到她身上。 两人面对面站着,他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纳入他怀里,恨不能把她浑身上下都裹起来。漪乔看着他那一脸警惕的样子,忍不住低头偷笑。 他手上一紧,板着脸道:“乔儿还笑。” 漪乔笑着咬耳朵道:“陛下现在体会到我以前跟陛下上街时候的心情了吧?一样的护食心理。” “但那些女子总是不敢太放肆。”他看着周围几个总将目光扫到漪乔身上的男子,面色阴沉。 漪乔仰头笑望向他:“好了,马上到家了——对了,严峻说的入社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严峻后来过来看她的皇后冠服的时候,又诚挚地劝说让他们入社。 他顿了顿,道:“还是不入了。” 漪乔略感意外:“我看你当时神色有所松动,以为你会答应。” “现在还不是做这些的时候,我的当务之急是在这个世界打好根基。至于复兴汉服,将来我根基牢靠之后再去做会更好。” 汉服复兴的意义在于凝聚汉文化的归属感。汉服本身便是汉族的传统服饰,不能仅停留在“古装”的层面上。推广汉服并非是让人天天穿汉服,而是要汉人在节庆时也有自己惯穿的本民族服饰,就如其他民族的同胞一样。服饰背后都蕴含着本民族的文化,复兴汉服的更深广意义也在于以汉服为契机,令每个民族都关注自己本民族的文化。 复兴汉服的本质其实是复兴传统文化,而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人正在为此奔走努力。 漪乔想起严峻说的这些话,思及古今的诸般对比,倒是激起了一些共鸣。 漪乔叹道:“咱们老祖宗留下来那么多好东西,可不能丢了。哎,回头等老公腾出手了,咱们顺道开个汉服店当副业吧,好不?我想想我以前那些衣裳的样子,然后咱们找绣娘尽量复制出来,我当模特,供拍展示图,到时候肯定生意火爆!”漪乔低头窃笑。 祐樘见她笑得欢,不紧不慢道:“我看乔儿是想重新穿回从前那些衣裳吧。” 漪乔佯作害羞:“哎呀,这都被看出来了。那些衣裳确实太美了嘛。又能穿好看衣裳又能拍美照,想想都开心!哎,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不行。” 漪乔被泼了冷水,不服道:“为什么!” “穿可以,但不能拍出来供人赏看。” 漪乔立马摆出一脸狗腿相:“那只给老公一个人看!” 祐樘笑道:“这个可以。” 漪乔轻哼一声。 “不过售卖的话,只能卖些家常衣裳,皇后礼服常服不卖,这些只能你穿。” 漪乔笑得眉眼弯弯:“嗯嗯。我们还可以卖一些男子服饰,老公可以又当设计又当模特,到时候我们肯定赚翻了!哈哈哈……” 祐樘幽幽看着她:“乔儿都不吃醋么?” “也是,”漪乔噘嘴,“拍出来简直不是展示,是勾引小姑娘!还是另寻别的小白脸儿来拍好了。” 祐樘似笑不笑道:“乔儿此话何意?” 漪乔嘿嘿干笑道:“夸老公长得白啊!” 她正欲再打几句哈哈,忽觉祐樘放在她腰际的手一紧,紧接着身子一转,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揽到了身侧。 漪乔一抬头就看到了他寒气瘆人的侧脸。她愣了愣,茫然道:“怎么了?” 第313节 他素性温文,极少动怒,刚才还好好的,眼下这变故实在太快,是以她如今有点儿懵。 漪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一个穿条纹短袖的年轻男子正略显慌张地将手机迅速揣进挎包里。塞好手机后,又佯装无意地拿手挡住裆部。 漪乔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连在一起思量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对祐樘道:“他偷拍我?可我穿这么长的裙子,能拍着什么啊。”还好像偷拍到勃-起了? 拥挤的车厢内,众人纷纷侧目。 那男子凶狠地瞪了漪乔一眼:“谁偷拍你!”又回头冲众人嚷道,“看什么看!” 这男子生得敦实健壮,长相又十分猥-琐,脸盘大而多横肉,粗浓的眉峰上挑得很高,一瞪眼便显出十足的恶相。 漪乔看着这猥-琐男的样子就觉得恶心。相由心生,内在质性必显于外在仪容,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善类。 猥-琐男转头看见祐樘此刻盯着他的神色,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暗道邪门儿,勉强定了神,瞪着他道:“看你妈-逼!穿个龙袍就以为自己是皇帝了?再盯着老子,小心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他话音未落,祐樘忽然缓缓一笑。 漪乔心头一凛。 这种神情,她只在他动了杀念时看到过。 她想起如今身处现代,赶忙一把握住他的手,附耳小声道:“不能杀人。” 祐樘回握住她的手,朝那男子冷笑道:“真是牛马襟裾,何物等流!” 猥-琐男明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奈何听不懂意思,便梗着脖子骂道:“你他妈的放的什么狗屁!给老子……”他话未说完,就骤忽觉左膝一疼,疼得他浑身都抖了抖,腿一弯差点跪下,幸而此处人多,按着旁边的人借了一把力才没跪下去。 漪乔心里冷笑,他说你行事如禽兽,骂你不是东西。 猥-琐男勉强站直了身子,当即冲祐樘怒道:“你他妈的捣的什么鬼……”话未落音,右膝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他当即哀叫一声,再次引得众人侧目。他也顾不上管旁人,推开身边碍事的人,蹲下去一看,两边膝盖竟已经红肿起来。他怒从心头起,但也正是在此时,他瞥见自己脚边躺着两枚一元硬币。 他被袭击了两次,脚边也正好有两枚硬币。 一个念头瞬间划过脑际,但立刻又被他否定了。 用硬币打人?怎么可能呢?这太荒唐了,一定只是个巧合。但若不是用硬币,他的膝盖是被什么东西打到的呢? 他忽然感到后脊背发凉。 此时恰好到了一站,他也不管到的是哪一站,抬腿就要走。但又不想输了气势,转头对祐樘恶狠狠道:“你给老子等着!”示了威,便一路蛮横地撞开人群,一瘸一拐地往门口去。 祐樘目光一锐。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祐樘对着前头那个行动不甚灵便的背影冷冷一笑:“不必等着,今日便解决了吧。”他说着话便转向漪乔,“乔儿跟上。”一面说话一面迅速拎上行李,顺着人群刚让开的通道往外疾走。 漪乔惊道:“我们还没到站呢啊!”但见他态度坚决,也是无法,捡了地上那两枚硬币便小跑着跟了出去。 那猥-琐男没想到祐樘会追出来,回头就怒道:“你他妈跟着老子干什么!别给脸不要脸!” 祐樘将漪乔那些行李小心地码放好,起身缓缓步上前,冷声道:“拿来。” “拿什么!” “你的手机。” “拿个鸡-巴!你说拿就拿?” 漪乔蹙了蹙眉。真是满口污言秽语!环境使然,她已经二十来年没见过这么粗鄙下流的人了,巴图蒙克都没这样过。 她走到祐樘身边,悄悄将方才捡回来的那两枚硬币重新塞给他。 猥-琐男正要啐一口走人,嘴唇上就忽然被硬物砸了一下,痛得他整个口腔都霎时麻了。他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少年阴冷的目光。 他其实什么都没看清,只听到一枚硬币应声落地。 他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刚才地铁车厢里人声喧杂,可能就是因此令他没听到硬币的掉落声。但即使听到了他也不会相信他是被个硬币打了——如果不是眼下事实摆在面前,他仍旧不会信。 猥-琐男被疼痛刺激得回了神。他嘴里全是血腥气,嘴唇高高肿起,内侧的肉已经被牙齿磕烂,有两颗门牙还松动了。拿开捂着嘴的手一看,掌心上都沾了血。 他觉得这个少年实在有点邪门儿,不自觉后退一步:“我的手机凭什么给你!” 漪乔心里讥笑,终于会好好说话了。 祐樘冷笑:“你方才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你自己当心知肚明。” 漪乔其实直到现在都还不确切知道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一直跟着配合祐樘完全出于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她想起自家夫君方才都起了杀心,便凑过去小声问他:“那人刚才干什么了?” 祐樘想起方才的那一幕,眸底寒芒森然。他转眸看到漪乔还在等着他回答,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从没见过这般龌龊的人。 “他想……他想狎亵你。”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漪乔一惊:“不是偷拍么?” 她以为那猥-琐男是偷拍到勃-起了,听了祐樘后面的描述,她才知晓事情非止如此。 她刚才险些被猥-亵! 方才在车厢里,他们正说笑着谈论汉服的事,祐樘抬眼一瞥,忽看到一个粗壮汉子正趁着人多往漪乔背后贴过来。他目光一扫,发现对方裆部竟已然鼓起,此刻正一手拿着手机对准漪乔的腰臀,一手隔着裤子扶着自己胯-下硬挺的□□就要往漪乔臀部顶!祐樘看过去时,他还在眯缝着眼色眯眯地盯着漪乔的下半身,一脸神魂飞荡的迷醉。 漪乔听后一阵阵犯恶心。怪不得自家夫君气得套杀人! 猥-琐男趁着两人说话的当口,掉头就跑。 祐樘看着那厮蹒跚的步子,微微冷笑。 漪乔只听见祐樘温言道了一句“乔儿且待着”,再转头看时,他已经离她两丈远了。 那猥-琐男没命地跑,气喘吁吁回头看时,正赶上被祐樘揪住衣领。 第314节 漪乔就在后头愣愣地看着自家夫君几个迅捷的起落之后便将人一把揪住,如兔起鹘落。 猥-琐男一时也急了,他一个壮汉被一个清瘦的少年这样揪着简直是奇耻大辱!当下仗着蛮力,挥拳就打了过去。祐樘闪身一避,将他手腕一拧制住他,又以电掣之势在他膝盖上踢了一脚。 壮汉惨呼一声,扑通跪了下来。这一跪不要紧,他的膝盖还肿着,一撞到地面上便刺骨钻心的痛,他瞬间疼得冷汗直流。 漪乔跑上来对祐樘耳语道:“别把他打残了,不然我们说不定还要吃官司。” 祐樘松了手,冷冷地睨了地上跪着的壮汉一眼。 壮汉打了个寒战。他此刻这样跪在这龙袍少年跟前,忽然诡异地觉得并没什么不对,仿佛这少年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他原本就该给这少年下跪。他这想法冒出来时,连他自己都吓一跳,暗骂自己被打得连出息都没了。但想起少年刚才的眼神,又确实不敢起身,怕再被他踢一脚,遂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递过去,只求他们尽快放行。 里头有两张漪乔的侧面全身照,还有好几张她腰臀部的特写,祐樘每看到一张脸色便沉一分。 漪乔瞧见他的操作十分熟练,不由道:“你这些天是不是总翻我手机啊,都已经用得这么溜了。”她见他转头看过来,干笑道,“好了好了,我跑偏了……”转而询问几乎跪坐在地上的人,“我就知道有人喜欢偷拍裙底,但我穿着这么长的裙子,你拍了干什么?” 正被莫名的诡异感困扰着的壮汉支支吾吾地说:“回去p……p一下图,撸……撸管用……” 漪乔嘴角抽了抽。真是丧心病狂! 她见祐樘投来询问的目光,踟蹰着大致跟他解释了一下那厮的意思。漪乔看他脸色阴沉到极致,怕他一个忍不住,一掌把那厮劈死,连忙先握住他的双手:“老公说公了还是私了?”又看向地上坐着的人,“你先起来,出站解决。”她不想引起围观,也不放心身后那些无人看管的行李。 地上的人赶忙爬起来,瘸着腿跟随他们一起出了地铁站。一出来,他就在包里摸了摸,掏出钱数了数递过去,讨好地笑道:“私了吧,这里是一千块,当是精神损失费。” 原本就是他理亏在先,何况那少年用硬币打他的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刚才他被追上时又是他先动的手,监控即使拍到了大概看起来也像是那少年自卫,真的公了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不过他最怕的其实是这少年有什么背景,万一是道上的,他真惹不起。 他看祐樘的面色似乎更阴冷了,以为是嫌钱少,咬了咬牙,又掏出十张红票子:“两千,可以吧?” 然而对方还是不接。 他望着祐樘冰锥似的目光,实在撑不住,把包里、口袋里的整钱零钱都搜罗出来点了点,躬身双手呈上:“一共两千五百六十八,这钱是我办事用的……都给您吧,我自己就留了十块钱路费。” 漪乔想笑,办事?做大保健么?不过他递钱的架势倒是令她想起了那些御前太监,只是他比太监长得猥-琐。 “乔儿把手机给他。”祐樘忽然道。 漪乔立刻会意,笑着将手机还给原主。 “自己砸了。” 壮汉错愕,忙商量道:“我把图片都删了成不成?这手机是我新买的……” 祐樘寒声笑道:“你做龌龊事的时候就当想到会有眼下这光景,祸盈恶稔,总有清算的一日。” “什么意思?” 漪乔白他一眼:“说你偷拍的时候就该想到会被抓,还有,说你是个惯犯。” 壮汉心道,这事我不知道干了多少回了都没事,今天也是倒霉! 漪乔此刻就在他跟前站着,但他早吓萎了,半点淫-邪的心思都起不来。他今天一上来看见漪乔的侧脸就兴奋起来,这种长得好气质也好的极品美女少见得很,老毛病当即就犯了。他看与她说笑的那少年虽然高但长得瘦瘦的,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事,没想到居然栽得这么惨。 壮汉看着手里新买的苹果机,怎么也狠不下心。他情急之下就想抓过漪乔的手将钱塞过去走人,然而刚朝漪乔伸出手,他的手腕就被狠狠攥住,一阵剧痛袭来,钱掉了一地。他煞白着脸抬起头,疼得语不成句:“我……我只是想塞钱而已,快、快松手……我的手要……要断了……” 祐樘想到他方才若是再晚些发现,说不定这厮就真的把那东西顶到漪乔身上了,当下眸光一寒,手上力道迅速加重。 壮汉一张脸都扭曲了,正欲用另一只手来解救,但手还没伸过去,胯-下又猛遭重击。 他霎时面无人色,全身都僵了。 这里最是脆弱,一旦遭重创,半天都缓不过来。他这回疼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了,捂住裆部直发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漪乔一直都没有去阻拦。刚才出站的时候,她想了想,祐樘目前没有户口和身份证,不太适合公了,而看这厮的态度,明显是惧怕公了,那么他肯定不会将事情闹大。而这些想法,她适才都与祐樘悄悄说了。 那么就可以给他一些教训,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壮汉瘫软在地,胯-下那里已经疼到麻木。想到自己挨了这一下之后可能就变太监了,惶遽不已。 恰在此时,漪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甩了甩零钱包,里头的硬币哗哗响。 他听到这个声音,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身上肿起的地方跳着疼。他知道自己今天是真的栽了,颤抖着用勉强能动的左手握住手机高高扬起,用力往地上一砸,机子登时摔得稀烂。 壮汉的声音都弱了许多:“现在可以放了我吧?” “把你的包拿来。” 壮汉下意识一捂:“你干什么?” 祐樘冷声道:“拿来便是。” 漪乔也好奇自家老公要干什么,凑上去看他翻找了片刻,然后抽出了一张身份证。 漪乔好像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 祐樘对照了照片确认无误后,迅速记下了身份证上的信息,然后将身份证装回去,把包扔给了他:“还敢再干这勾当么?” 壮汉见他看了自己的身份证,一时更是心惊胆战,连道:“下回不敢了,不敢了……” “还有下回?” 壮汉都想给他磕头喊爷爷,当即颤着声道:“没有了没有了!再也不敢了!”他其实担心他以后都硬不起来了。 漪乔看周遭已经渐渐有人停下来围观了,低声对祐樘道:“让他走吧,免得节外生枝。” 祐樘盯着地上瑟缩的人,脸色阴沉异常,片刻后才吐出一个“滚”字。 壮汉如蒙大赦,迭声道谢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第315节 漪乔正要与祐樘一起回去重新坐地铁,转身就看到一个棕发蓝眼的外国男子迎面走来。那外国人尚未走到近前,便激动地直冲祐樘道:“nice going!nice going!”说着话便竖起大拇指。 漪乔笑着跟祐樘解释:“他夸你干得漂亮。”旋即跟那外国人用英文道了谢,并表示他们要去乘地铁了。 外国人笑着说:“请问我能和你们一起么?” 漪乔嘴角一抽。合着他会中文? 一起往地铁站走的时候,漪乔从交谈中得知这外国人姓harris。harris先生四十来岁,是来华发展跨国公司的英国商人,已经在中国待了大半年,非常仰慕中国文化,也因工作之故,一直在刻苦学习中文,但中文实在难学,他学得不太好。刚才在地铁站内的时候harris先生就已经看到了他们,但他觉得他不好插手,于是没来打搅,等事情解决了才现身。 harris先生十分礼貌地问祐樘:“请问您贵姓?” 漪乔听他用蹩脚的发音说出文绉绉的话,忍不住笑了笑,又见祐樘心情仍旧不大好,便替他答道:“他姓朱。” harris先生点头微笑,又问:“请问二位是什么关系?” 这次祐樘抢答道:“夫妻。” 漪乔侧过头捂嘴笑。他可能是想起了她之前在学妹面前说他是她男朋友的事。 harris先生似乎对于这么早就结婚有点惊讶,毕竟两人看起来还是在校学生。但他并没说什么,只看着祐樘由衷夸赞道:“您太太好漂亮,您也好英俊,二位真是一套玉做的人。” 漪乔险些喷出来。 您是不是想说一对璧人? harris先生见祐樘看过来,好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粲然一笑:“您不用说‘哪里哪里’,二位哪里都漂亮。”他知道“哪里哪里”是客套语,他这样说只是开个玩笑。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是客套用的。 漪乔轻咳一声道:“夫妻情侣这些,应该说一对。” harris先生有些尴尬:“oh,不好意思。我刚才忘了量词,以为一套也对。我想的是,玉做的人那就是玉器,中文里不是有一套茶具、一套餐具这样的表达么?就以为这个也可以。”他苦恼道,“oh my jesus!那些量词真要逼疯我。” 漪乔心里笑道,中文里的量词丰富又灵活多变,对老外们来说确实难,不然也不会闹出兔子被压扁了就变成了“一张兔子”的笑话。 harris先生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就十分兴奋:“我早就听说中国功夫非常厉害,刚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听说还能点一下就让人变成……”他说着就又忘了词儿,临时找了个觉得差不多的替换上去,“变成蔬菜人!” 漪乔扑哧一声笑了:“您是不是要说植物人?” harris先生讪讪笑道:“朱太太善解人意。” 漪乔听到“朱太太”这个称呼不禁抿唇一笑,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不过感觉还挺好的。 “阁下看到事情的起因了么?”祐樘忽然开口道。 “没有,”harris先生也是聪明人,知道他要问什么,“但是我看到了你们各自的态度,我猜肯定是他不对。而且朱先生气度不凡,”他说着话就有点不放心,“这个词我没用错吧?” 漪乔颔首而笑:“没错。”心里又想,她这回答好像有点自卖自夸的感觉。 harris先生这才继续道:“我相信你们是正义的一方。”他说话间看着祐樘身上的龙袍,“这身衣服好漂亮,这个是不是就叫汉服?” 漪乔与祐樘对望一眼。 漪乔满以为他会问他们为什么不报警,她还在想怎么圆过去。这个老外不亏是久惯商场的,知道有些话不该问出口。 漪乔笑着答了一声“是的”,跟他介绍说这是汉族的传统服饰。 七拐八绕地说了一路,一起等地铁的时候,harris先生又将话题引了回去,略躬了躬身,真诚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朱先生能不能收我做学生?我想学中国功夫和文化。” 漪乔暗道原来他揣的是这个心思,不过她总觉得他对祐樘似乎格外恭敬。 harris解释道:“我觉得中国功夫很炫,又能防身。我来中国后请了两位中国老师,一位教语言一位教文化,但我觉得朱先生更专业。酬劳好说,朱先生想要多少,我尽力满足。” 祐樘笑道:“阁下不是刚认识我么?” harris知道他的言外之意,笑了笑道:“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不瞒您说,我觉得您身上有贵族的气质,让我想起了我们尊敬的国王和殿下们。您肯定受过良好的教育,您的家族也肯定……肯定不平凡。”他最后有点词穷,想用成语,但词汇量有限,便只好说了大白话。 英国王室在民众心中地位崇高,harris能产生这种联想,漪乔有些惊讶,她觉得东西方的皇室走的路线是不同的。不过她不得不暗赞他眼光好。或许上位者的某些气质是相通的。 漪乔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拉了拉祐樘的手,跟他小声耳语了几句。 harris先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兴奋道:“我觉得我们是很有缘分的。我今天不到八点就出家了……” 漪乔一下子喷了。 有些话不能省啊! 祐樘也疑惑了一下,紧跟着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后,也忍不住笑了笑。 harris先生知道自己又用错了词,虚心请教了一番之后,尴尬了一下,继续道:“公司里事情少,我处理完以后想和朋友去打高尔夫,但我的司机有事来不了,我看时间还早,就干脆来乘坐地铁了,我还没坐过这个城市的地铁。然后就正好看到了两位。所以,我们很有缘分。”中国人似乎很讲究缘分,所以他打算从这一点上游说。 “我想考虑一下。”祐樘沉吟着道。 harris先生见他没有一口回绝,似乎十分惊喜,递了名片过来,非常绅士地躬身道:“恭候您的回复。不过您也不必为难,无论您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尊重。” 再次出了地铁站后,漪乔见祐樘不知还在思虑什么,便碰了碰他的手臂:“老公没觉得我的主意挺好的嘛?” harris后来没等来地铁便被一通电话叫走了,他们便就这件事说了一路。 漪乔见他脸色不太好,也有些不好受,安慰他道:“我知道有点委屈老公……可或许我们可以因此少走一些弯路。” 祐樘转头道:“乔儿认为我是这样经不起磋磨的人么?” 漪乔一愣。确实,他不仅是地位无上的九五之尊,还是那个从安乐堂里走出来的皇子。 他凝视着漪乔,缓缓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漪乔心里一动。开学之后她就要回学校了,但他却不能跟她一起。 “异地恋”三个字蹦入脑海时,她几乎想要辍学了。 第316节 她哭丧着脸道:“我也不要和你分开,我不想上学了。” 祐樘哭笑不得:“真是越发孩子气了,怎么跟长哥儿似的。你的奖学金不要了?” “不要了!说好了化身狗皮膏药粘着你的!” “乔儿不是说再有一年就毕业了么?” 漪乔当下立起手里的拉杆箱,转身一把抱住他:“我片刻都不想与你分开。” 祐樘知道自那场生死离别后她就变得比以前更依恋他,甚至有些患得患失。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温柔地拥着怀里的人,低眉笑道:“又不是一定要分开。” 漪乔眼前一亮:“你有法子?” “嗯,”他忖量着道,“咱们回去慢慢说。不过就是不知道那位同不同意。” 漪乔思索了会儿,便暂且丢开这件事。又想起刚才那个猥-琐男,赖在他怀里道:“你看,你得保护我啊,不然再遇着色狼怎么办。” 祐樘笑着道:“乔儿不是和我说,以你的身手,对付个把流氓不成问题么?” “那也是趁其不备打了就跑啊,真要是硬碰硬可怎么打得过,”漪乔笑嘻嘻地看向他,“我告诉你啊,我最擅长的不是打流氓,是撕快递。哪天我给你露一手。” 祐樘捏了捏她的鼻尖,想起刚才的事,面色又沉了下来:“还是我大明民风淳朴。” 漪乔撇嘴:“胡说,我在大明也遇到过流氓!” 祐樘即刻便想到了她说的是什么事,将她往怀里一搂:“谁让你跟我置气的。”那天晚上还下着大雨,她转头就冲去碧云寺了。 “谁让你不跟我表白的!”漪乔见他闻言理亏似的没说话,便在他怀里蹭了蹭,软软道,“好了,我早就不生你气了。咱们快买了东西回家去。” 也不知是因为学生们陆续放假了导致商场里客流量增多,还是因为漪乔已经二十来年没逛过商场了,反正她觉得走到哪里都是人。不过转了小半圈之后就习惯了。毕竟爱逛街是女人的天性。 为防自己逛起来没完,她让祐樘姑且在楼下稍候。等她提着袋子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连人带行李都被围观了。 她望着不远处的盛况,在电动扶梯旁停了步子。他似乎有所感应一样,倏忽抬眸,对上她的目光。 他被万千人簇拥,却只凝望她。 一直都是如此。 她忽然想起很多往事,又不知怎的就想到他们现在还不能领证,心里有点不痛快。 从商场出来时,漪乔跟祐樘说起这个,他忽然笑道:“乔儿不怕岳母不同意我们成婚么?” 漪乔想了想,道:“我觉得不太可能。”顿了顿,又噘嘴道,“我妈要是不同意,我就抱着她大腿哭!我妈特别疼我,多磨磨就好了。不过我真觉得她不可能不喜欢你。” 祐樘笑道:“对我这么有信心?” 漪乔哼道:“我是对我妈有信心,我妈很有眼光的。”她见他看着她却不说话,凑上去吧唧亲他一口,笑嘻嘻道,“不要紧张啦,我妈很随和的。” 他笑了笑:“乔儿与岳母这么些年没见,待会儿莫要哭鼻子哭得太狠了才是。” 漪乔默了默。她的确太久没见到母亲了,她有点担心见面时自己情绪会失控。 幸而她在现代的记忆也随着她的归来而明晰起来,不然别说应对考试了,她怕是连回家的路也记不得。 他们俩进小区之后,又被行了一路注目礼,不过漪乔已经渐渐开始习惯了,她现在跟他出来,都是这个待遇。围观群众里不乏面熟的叔叔阿姨,漪乔一一打了招呼,但众人看着她身边的人,显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出了电梯,漪乔忽然停下来,转身看向祐樘:“你紧张么?” 祐樘瞧着她的样子,失笑道:“是乔儿紧张吧?” 漪乔的心思被说穿,低了低头,定了神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走吧。” 按响门铃之前,她停顿了一下,手指才用力按下去。 不一时,门应声而开。 “囡囡你看,我就说下去接接你们,你偏不让……”杜旻刚要伸手来帮着拿行李,待到看清漪乔身边站着的人时,当即一愣,大为惊诧,“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那近七周岁的表弟每次来都喜欢缠着我让我陪他玩,我看着他就想起陛下,陛下当年比他小两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面对万阿姨了,而我那表弟还跟个小傻子一样orz 第211章 现代番外第六节 终于见家长 漪乔一看到母亲,眼圈就红了。然而刚要扑上去抱着哭一哭诉一诉思念之情,就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于是她也愣了愣:“妈你那什么反应?” 祐樘面上也微露诧异:“敢问伯母认得我?”来之前漪乔交代他说话不必太客套,所以他斟酌了一下,没用谦称。 杜旻再三打量女儿身侧立着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身量颀长,五官无可挑剔的精致,气质温润宁和,真是怎么瞧怎么舒服。但他身上却有一种超乎他年龄的沉稳从容,那一双眼睛更是幽邃似海,深不能测。即便他神容温和,也令人生出些高山仰止的感觉。 杜旻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并没说什么,含笑招呼两人进了屋。 搁下行李后,祐樘恭敬地朝杜旻打恭见礼。漪乔见母亲神色古怪地端量着他,上前拉过她,道:“妈,你还没说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呢。” 杜旻瞥她一眼:“我认识他很奇怪?” 漪乔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 杜旻戳她一下:“我也玩儿微博啊。” 漪乔恍然大悟,又道:“那妈应该也看到我了啊!你都知道女婿是谁了这几天怎么还总打电话问长问短?” “谁关注你啊。” 漪乔嘴角抽了抽。她觉得她积蓄的伤感此时已经没剩多少了。 第317节 杜旻一面给祐樘让座一面道:“我就看到他了,没看见你。我只知道是你们学校出来的新闻,但不知道和他一起的那个人是你。”说着话便看向祐樘,笑容和善,“喝茶还是喝饮料?” 漪乔笑嘻嘻道:“给他来瓶白酒吧,把他灌醉了,妈就可以开始审问他了。” 杜旻转头瞪她一眼:“没个正经!” 祐樘笑道:“喝茶。劳烦伯母。” 杜旻微笑颔首,说了句“没事”便沏茶去了。等端着茶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女儿正殷勤地四处搜罗吃食往准女婿面前摆。她脚步顿了顿,若有所思。 “妈,这什么茶?”漪乔凑上前就要掀开盖子。 杜旻横她一眼:“西湖龙井。不看是招待谁,我能用次的?” 漪乔深以为然:“那是!给我老公的,当然要好的。” 杜旻低斥一句“不知羞”,将茶杯放下,对祐樘笑道:“不要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漪乔看了看自家的房子,叹了口气。她家面积虽然并不算小,但在皇宫面前简直是蚂蚁和大象的差距。 漪乔正喝着茶感慨着,就听母亲在一旁问祐樘:“小朱今年多大了?” 她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天子地位至高无上,连名字都是要避忌的,她老公绝对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喊他。 她担心他不高兴,转头看过去时,却发现他神色并无异常。漪乔刚松口气,就见坐在她身边的小朱望过来,笑着问:“我多大了来着?” “啊?”漪乔这才想起来之前没串好供,赶忙算了算自己的年纪,对母亲笑道,“他十九。” 杜旻默默低头喝了口茶。这俩人搞什么鬼? “年纪这么小,”杜旻面露好奇,“真的只有十九岁?” 漪乔很想说他其实已经五百四十六岁了,但终究是忍住了,只是笑道:“难道妈觉得他不像十九岁的人?” 杜旻端量着祐樘道:“长得像十九,但比十九岁的小伙子稳重多了。”又想起一茬儿,“小朱是独生子么?” 漪乔帮他答道:“不是。” 杜旻忍不住瞪了女儿一眼:“别插话!你要是没事儿干就去把拿回来的行李收拾收拾!” 祐樘暗中握了握漪乔的手,低声对她道:“乔儿先去忙别的,不必担心我。” 漪乔撇嘴:“不要,我怕我妈为难你。” 杜旻注意到眼前的少年跟囡囡说话的时候神情分外温柔,连握她手的动作都很轻,言行之间透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与包容。不过他耳语的声音太低了,她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你那是什么话,真把我当恶毒丈母娘了?”杜旻嗔完,挥手又催女儿先走开。 漪乔不依,抱着祐樘的手臂赖着不走:“妈你有什么话就问吧,我又不碍你事。” 杜旻的视线落在女儿抱着少年的手上,目光凝滞了一下才移开,复又叹气道:“女大不中留啊——小朱家里兄弟姐妹几个?” 漪乔笑道:“加他整好二十个。” 杜旻才不信这种鬼话,黑着脸朝女儿飞去一记眼刀,转而看向祐樘。 祐樘有些迟疑。这个时代的法律是不允许纳妾的,父母都没那么些孩子了,他要说他真的有十九个兄弟姐妹,会不会吓着岳母? 他斟酌着道:“连上早殇的,确实有十九个。” 杜旻手里的茶杯险些掉下来,脱口惊呼道:“这么多?!” 漪乔暗道,这还算少的,太-祖皇帝的皇子皇女加起来有四十二个呢。及至想到她只给祐樘生了三个孩子,本来就少,后来还只剩了照照一个男孩儿,心里又有些堵。 杜旻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沉默了一下,幽幽道:“我听说拉登就有几十个兄弟姐妹……” 本……本·拉登? 漪乔又惊又急:“妈你说什么呢,他是良民!” 杜旻乜斜着眼睛朝向女儿道:“我知道他不是恐怖分子,恐怖分子能看上你么?”说完喝了口茶,慢慢补充一句,“你这么傻。” 漪乔忍住掀桌走人的冲动:“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杜旻不理女儿的抗议,心里想着难道他父母连着生了几回多胞胎不成,面上对祐樘笑了笑:“那小朱在家里排行第几?” 祐樘微顿了顿,道:“本是第三,但前头两个早夭的兄弟没有序齿,所以是长子。”万贵妃和柏贤妃的儿子后来没有序齿。 杜旻眉角一跳,心下不悦,这么多妯娌和小姑子,囡囡将来可怎么相处? 漪乔现在也学了一身看人心思的本事,虽则没有自家老公那样炉火纯青。她看见母亲的神情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当即道:“妈你不用担心,我那些小叔子和小姑子都离得远,不跟我们住一起。”又看向祐樘,心中暗笑,即使藩王全部留京不就藩又如何,她是皇后又是有后台的小妖精,谁敢给她不痛快? 杜旻又问祐樘为什么总穿一身龙袍,漪乔搭腔说因为是同袍。杜旻无奈,觉得有女儿在旁是问不出什么了,看了看时间便道:“你们先安顿一下,我去买菜。” 漪乔马上站起来,谄媚道:“妈你歇着,我买菜。” 杜旻转眼看过来。 漪乔又一脸献媚地笑着补充道:“晚上我做饭!饭后我刷碗!” 杜旻岂会不知女儿这样殷勤是为哪般,瞪她道:“你留这儿招待小朱!” 漪乔觉得失去了一个卖乖讨巧的机会,但转念想想她好像确实需要带着老公熟悉一下环境,也就没再坚持。 她虽已暌违多年,但推门走入自己的卧室时,仍旧觉得熟悉而亲切。她正自出神,忽听祐樘问道:“这是……乔儿的玩具?” 漪乔循声望去,瞧见他手里拎着的大号毛绒公仔,笑道:“算是吧,那是同学送我的生日礼物。” 第318节 祐樘看了看手里这只猪:“为什么是扁的?” 漪乔干咳一声:“本来是圆鼓鼓的……但是我后来发现拿它当靠背或者枕头都特别舒服,然后时间长了就……就把它压扁了。”她忽然笑眯眯走上来,猛一用力将他压倒在床上,“我以后都不压那只大猪了,压小朱,好不好?” 祐樘伸手在她腰恻敏感处捏了一下,漪乔当即一缩,“嗷”地叫了一声。她按住他的肩膀又使劲压了压,凶道:“捏我也没用!你从不从?” 他仰面看着她,叹道:“好像只能从了。” 漪乔正满意地嘿嘿笑,就感觉他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一股酥-痒袭遍全身,她霎时轻颤了颤。 她正想谴责他大白天勾引她,就听他在她耳旁轻声道:“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以后的姿势都不改了。你在上我在下。” 漪乔脸上的笑顿时一收,一咕噜从他身上爬下来。见他徐徐坐起来了,又殷勤地帮他整了整被她蹭乱的衣襟,一脸正色道:“我刚才说着玩儿的,老公千万别当真。” 在上面太累了,这种体力活儿还是留给他比较好,她偶尔新鲜新鲜就行。况且,怎么能一直用一种姿势。 漪乔往那只大猪身上一靠,又想起一事,不满道:“你怎么都不问问这是男同学送的还是女同学送的啊?” “男同学送的你会收么?” 漪乔正要故意说“当然会啊”,但抬眼看到他投来的目光,她霎时觉得她胆敢说个“会”字出来,他就能把屋里的东西都盘问一遍,只好干笑着卖了个乖,有意扯开话题:“咱们要不就不跟妈说你身份的事了吧?我觉得要是跟她讲了实情,她八成以为我们在逗她。咱们悄悄把户口的事解决了就能凑合着瞒过去了。” 祐樘摇头道:“瞒不了。若是旁人便也罢了,但自家人却不行,纰漏太多,也恐惹误会。最好的法子便是实情以告,岳母慢慢的总会信的。” 漪乔想起他适才的表现,发现他确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刻意遮掩的意思,不然他的回答满可以做到十成十的流畅圆转。她忖量了一下,觉得他的选择确实更为妥善,便点头应了。 杜旻一回来,漪乔就殷勤备至地凑上去,说什么也要给她打下手,缠得杜旻暗暗扶额。漪乔进厨房前,祐樘拉住她,问道:“要不要我帮忙?我去换身衣裳。” 漪乔闻言一把按住他的手:“别!陛下多少年不进厨房的人,我怕陛下把厨房烧了。我至今犹记得我那惨死的鳜鱼和萝卜。” “那是我有意的,谁让乔儿当时不随我出去,”他略一挑眉,“乔儿莫要小瞧我,我有一年乞巧节时不还下厨给乔儿做了一桌么?也没烧了乔儿那小膳房。我又并非只是读书理政,我余暇时不还试着给人开方子呢么?” 漪乔小声嘀咕道:“何止呢,陛下还兼职给人改名字。” 他业余爱好非常丰富,除却琴诗书画茶而外,还喜欢研究医药,曾御笔亲题药方。他命太医院众医官撰修《本草品汇精要》,还亲自撰写序言。这部书的成书时间比《本草纲目》早了近一个世纪,但因他的猝然宾天,太医院多名医官牵涉其中,这本书只是存在了内府,没有刊行于世,明珠蒙尘。 漪乔心里叹了一息。若非天不假年,他能为后世留下更多东西。 “乔儿说起这个,我倒要问问,我改那名字好不好?” 漪乔蓦然回神,点头如啄米:“嗯嗯嗯,好!” 祐樘盯着她,狐疑道:“乔儿还记得我改的是什么么?” “呃……”漪乔心虚地移开目光,“好像那人跟施纯一个姓……” 祐樘缓缓一笑:“你记施纯倒是记得清啊。乔儿认识施尚书?” “不认识啊,但我听说施纯长得很好看,与他夫人的美貌正相配,”漪乔摸了摸下巴,“既然施夫人是能艳压公爹后宫众佳丽的大美人,那么那位施大人必定生的十二分人才。” 漪乔见他抽开手就要走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嘿嘿笑道:“但我坚信他不如我老公好看!而且你看,我长得也比他老婆好看,太皇太后第一回见我的时候就夸我比施夫人美。”她说着便转到他面前搂住他的腰,“好啦,我记得陛下给人改名字的事呐,陛下把笔匠施阿牛的名字改成了施文用,对不对?哈哈哈,我后来听说了笑得不行,人家把名字刻笔管上,那么小的字陛下也能瞧见。估计施阿牛接到改名旨意的时候也是懵得云里雾里。” 漪乔笑着笑着发现他绷着脸不说话,这才想起她那天失约晚归,让他从中午等到晚上,饭都没吃。她顿生愧怍,赖在他身上撒娇道;“好啦好啦,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事了。老公晚上想吃什么?”话未落音就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站在厨房门口的杜旻头疼地按了按额头,至此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囡囡,你来给我帮帮忙。” 漪乔这才想起她还有正事没做,忙转头道:“来啦!” 祐樘浅笑着询问杜旻需不需要他帮忙,杜旻笑着道:“不用了,小朱累了一路,歇着就行。” 刚走过去的漪乔不服道:“妈,那我也累了一路啊!我跟他一起来的……” “你给我过来!”杜旻低喝一声,一把将她拽了进去。 拉上吊滑门,杜旻转身沉着脸道:“你说,你们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漪乔眨眨眼:“非他不嫁。” 杜旻恨铁不成钢:“你一个女孩子,也不怕吃亏!你以前都不和男生来往,现在怎么一下子就陷得这么深了!” 漪乔笑嘻嘻道:“因为我终于找到了能与我的美貌相配的人啊。” “正经点!” 漪乔撇撇嘴:“妈,我费了好大劲才给你找来这么个女婿,你这女婿抢手得很,好多人盯着呢。你刚见到他可能体会不深,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他样样都出色。我跟他生活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他有什么缺点……” 杜旻手里的锅铲差点吓掉:“生活这么多年?!” 漪乔惊觉走口,忙笑着补救:“我开玩笑的,我在学校呢,去哪和他一起生活好多年。” 杜旻拿起锅铲隔空敲了敲她:“你晚上给我老实点!要是被我抓到你乱窜房间,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不说还好,一说倒是提醒了漪乔,她这才想到她晚上要一个人睡了。乱窜房间?好主意。 杜旻一看女儿的神情就知道她没听进去,当即狠狠瞪她一眼:“我警告你,你要敢在婚前给我弄出个小的,我就……” “不要自己外孙?” 杜旻一噎,不要好像也真的不太可能。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女儿又一向孝顺懂事,她对这个独女真是疼到了骨子里。可越是如此,她也越是担心。 晚上沐浴洗漱罢,漪乔窝在自己房间里一直熬到零点,估摸着母亲已经睡下了,便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探出脑袋梭视几番,确认安全之后,她猫着腰点着脚尖潜到了祐樘房门前,轻轻打开房门溜了进去。 她一钻进去就惊讶地发现他还坐在床上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不禁道:“你还没睡?” 祐樘偏过头,笑道:“乔儿弯着腰做什么?” 漪乔这才意识到她还是一副做贼的样子,一下子直起了身。锁好了房门,她笑嘻嘻看向他:“房门都没锁,是不是特意为我留的门呀?” 第319节 “我还没就寝,所以暂时没锁。” 漪乔拉下脸,正要跑过去跟他算账,就听他问:“乔儿大半夜来找我作甚?” 漪乔被他那么正正经经地看着,忽然脸皮就厚不起来了。她目光四处扫了扫,瞧见开着的空调,终于找到了说辞:“我来看看你空调温度是不是调的太低了,看看你被子盖好没,怕你着凉。不过我没想到你还没睡。” 祐樘笑道:“那乔儿现在可以放心了。夜深了,快回去歇着吧。” 漪乔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幽怨道:“枉我偷偷跑来看你,你居然赶我走!我不信!你还没睡就是为了等我对不对?” 他叹道:“真的只是纯粹熬得晚了而已。所以乔儿快回去。” 漪乔恶狠狠瞪他一眼,又想到了什么,窜上床去看电脑屏幕,然而他已经在须臾之间把所有的软件都关掉了。 “陛下好快啊!刚才干嘛呢?” 祐樘挑眉:“你说我快?” 漪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扑上去就勾住他的脖子,顺势压倒:“是啊,那你快证明给我看你一点也不快。” “我倒是想,只是乔儿不怕被打断腿?”他笑看着她。 床头灯的光晻蔼柔和,水波一样映在他身上,越发显出他眉眼之间那股温柔安谧的气韵。丝滑柔软的真丝睡袍被她扯开了大半,袒露出的大片肌肤晕出莹润细腻的光泽。漪乔伸手摸了摸他铺在床上的一把墨发,只觉比那睡袍的手感还好。 “妈跟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不过并非有意偷听。” “那你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断狗……被打断腿的是不是?”漪乔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垂,随后埋头一路顺着他的脖颈吻到了嘴唇。 她正欲探舌深入,却被他扳住肩膀推开:“我与乔儿说一桩正经事。” 漪乔使劲往下压:“这个时候说什么正经事,明天再说。” “现在说比较好。乔儿却才不是问我在作甚么?” 漪乔的肩膀被他牢牢撑着,怎么伸头压肩都够不着他,只能干瞪眼:“你就是故意的!” “那个外国人答应我的提议了。” 漪乔一怔:“harris先生?你跟他说什么了?” 她正等着他答话,却见他忽然看向了门口。 深更半夜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着实吓了她一跳,揪着他睡袍的手跟着一紧,紧张地问:“怎么了?” 祐樘示意她噤声,附耳低声道:“岳母来了。” 漪乔瞪大眼。 这么晚了,居然还来查房! 她有点急,拉了拉他的袖子:“怎么办?我躲哪儿好?”她其实就是习惯抱着他睡了,不想一个人睡。他在她身边躺着她就觉得安心踏实,在学校的时候没条件就算了,在家也要分居她就不甘心了,所以就半夜摸过来蹭床。她本打算明天早早起来溜回自己房间,哪知道眼下要被抓个现行。 祐樘看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遂一面整理睡袍一面笑她:“我早说了让乔儿回去歇着,还催了两回,可乔儿不理会我的苦心。” 漪乔一把抓住他,瞪他道:“你早知道妈会来?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轻叹道:“我也是猜的。何况,纵使我方才说了,乔儿会信么?” 漪乔语塞。好像确实不会信,她肯定会抱侥幸心理。 两人低语间,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门口。 漪乔想到以她妈的保守程度,看到她在这里可能真的会追着她打,当即紧张得一把搂住祐樘,哭丧着脸看他。 她真是欲哭无泪,他们本就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如今却像偷情一样。 敲门声响起。 祐樘示意漪乔裹上毯子躺好,漪乔依言照做,连个手指头都不敢露出来。不过她心里疑惑,难道这样就可以躲过查房么?她随即又想,妈会不会是先去她房间看了发现没人,然后直奔这里来抓人了? 祐樘朝着外头应了一声,转头披外衣的时候看见漪乔探个脑袋巴巴地看着他,不禁笑了笑,俯身抱着她轻吻了吻,含笑耳语道:“我不会让你被打断腿的,放心。” 漪乔苦着脸闭上眼睛,忐忑地蒙上了毯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昨天到今天脑子都是懵的orz今天五月初七,是陛下第511个忌辰,我写了点东西,不过这里就不贴了~ 每年粽叶飘香的时节都临着陛下忌日,想想真是伤感。陛下这一辈子都活得不容易,苦厄如影随形,死得也很痛苦,最后简直是被热证活活折磨死的。我当初根据史料记载的症状梳理陛下从病起到驾崩的病况变化全过程时,查了一些中医资料,看得我十分难受。 我心里是愿意相信实录里御龙归天那段的,虽然那段很荒谬。不过话说回来,官修正史记载这种异象的确实很少。 感谢妹子投霸王票~ 以毛大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6-04 08:58:34 第212章 现代番外第七节 这就尴尬了 房门开启的一瞬间,杜旻愣了愣。 温文尔雅的少年墨发垂泻,披衣而立,微笑着跟她见礼。 她觉得她好像打开了时空之门,错入了古代,可少年身后的布景确实是她家。 她盯着少年乌亮的长发,不可思议道:“这不是假发?还是……这头发是你接的?你接这么长的头发干什么?” 藏在毯子里的漪乔默默揉了揉脸。她妈这重点好像跑偏了啊!不过跑偏了正好,最好不要想起她来。 祐樘笑道:“是真发。” 第320节 杜旻闻言错愕,但想到还有正事,便姑且丢开对他头发的好奇,神情严肃起来:“你跟我来。” 漪乔正疑惑着来哪儿,就听一阵轻微的关门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她满脑子疑问,合着她妈不是来查房的? 杜旻领着祐樘来到楼下的客厅,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他对面。她看这少年面上竟始终没有半点意外之色,脸色不由又沉了一分。他城府太深,囡囡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你究竟是谁?”杜旻开门见山,一点不想绕圈子。 “您是问……” “你的身份,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祐樘想起漪乔跟他说她只跟母亲说了他姓什么,略思量了一下,道:“您在担忧什么?” 杜旻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真是一语中的,她确实担忧。 “我担心囡囡吃亏,”她审视着对面的人,“网上那么多人查你,却一星半点资料都没查着,这难道不是说明了你有很深的背景么?我当然想让囡囡嫁得好,但门第差得太多就不大好了,豪门媳妇不是好当的。并且还有一点,”杜旻沉沉叹口气,“我说出来你不要不高兴。我觉得你是个心机很深的人,囡囡根本降不住你。” 躲在楼梯角偷听的漪乔忍不住笑了一下。谁降谁还不一定呢,她现在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杜旻见祐樘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微微笑了笑,不解其意,问道:“你觉得我说错你了?” 祐樘笑着道:“您把事情想得太糟了。不过这似乎也无可厚非,您初见我,不信任也是常理。” 杜旻蹙眉道:“你到底瞧上我女儿什么了?” 漪乔嘴角抽了抽,这真是亲妈问的问题。 祐樘沉吟着道:“这个不好具之以言。” 杜旻缄默不语。能条条款款列出来理由的,不见得是真爱,感情这回事确实复杂。但她也并非一定要他分析出个原因来,她只是害怕他是看中了囡囡的容貌。 杜旻深吸一口气:“我和你直说了吧。我们家也就是一般人家,现在的这套房子是我与前夫离婚时他留给我和女儿的,我这些年一直独自抚养女儿,没有再嫁,因为我怕继父会对囡囡不好。” 漪乔慢慢敛容,一点点揪紧睡衣。这些事,母亲从没和她说过。 “囡囡其实没什么心眼儿,”杜旻继续道,“以前也没谈过恋爱。你要是个出来招引小姑娘的公子哥儿,还是另选别家的好。” 祐樘嗟叹一声,无奈笑道:“实与您讲,我在这里真的没什么家世背景。” “你当我是小孩子?撇开网上那些议论不提,你本人看起来也确实不像寻常人家出来的孩子,你的气质涵养和言行举止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教出来的。” “您若真是存疑,我现下就可以告诉您实情,只您莫要认为我是在胡言乱语。” 杜旻见少年神色郑重,便点头道:“好,你讲吧,我听着。” 祐樘略理了理思绪,开始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阒寂的夜里,夏虫的鸣声自渺远处飘来,衬得夜更静了。漪乔看着祐樘神情温和地讲述那些往事,脑中便闪过许多昔年光影。 她在那个时空里的每一段喜怒哀乐都历历在目、清晰如昨,她终生都不会忘怀。 杜旻原本还惊异地几次打断祐樘的话,但渐渐的也就开始只听不语。待到他说罢,她愣了许久才回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皇帝?!” 祐樘颔首。 杜旻霍地站起来,面沉如水:“这都什么鬼话!你……”她想说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但面对着眼前的少年终究没说出口,只道,“你明天就回自己家吧,以后不要来找囡囡了,囡囡那边我去说。” 漪乔闻言大惊,当即就急了,一路飞奔下楼,冲到母亲面前:“妈你干嘛呢!” 杜旻脸色一黑:“你刚才在偷听?” 漪乔抿抿唇,想起母亲方才的话便气道:“妈,他说的都是真话!” 杜旻翻个白眼:“你们俩不至于为了让我同意你们交往就编这么个瞎话忽悠我吧。” 漪乔理直气壮道:“本来就是真话!妈你记不记得我白天的时候还说漏嘴了,我说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杜旻想了想,道:“那不会是你故意的吧?” 漪乔急道:“当然不是!妈,你再想想,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查不出他的资料?” “因为他背景特殊啊。” “对,因为他是大明天子,在这个时空根本没资料可查。”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说的是他可能有什么官场商场背景。” “不是……妈,你想想他白天穿的那身龙袍,那是大明皇帝的常服,是他平时上朝穿的。以现在的技术根本不可能将那套帝王冠服复原得那么逼真!不信的话,妈可以去查查资料对照一下。” 杜旻摆手道:“我一个外行看了也是费劲。他的话实在荒谬,我没法信。” 漪乔急得直跺脚:“妈!那你看,你看他的头发,现在哪个男生会留那么长的头发?妈刚才不也好奇他头发为什么那么长么?” 杜旻没等她说完就一把揪住她:“好啊,原来你刚才在他房间里!” 漪乔一惊,瞪大眼捂住嘴。 糟了,她说漏嘴了……不过她妈这重点似乎抓得不太对啊! 祐樘见岳母的脸色黑比锅底,眼看着就要发作,遂担忧地起身上前几步,随时准备将漪乔拉过来护住。然而他正警惕着,却见她忽然跪下来,抱住岳母的腿就大哭起来。 祐樘和杜旻都是一愣。 漪乔白天那会儿没能哭成,眼下努力找了找当时的感觉,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对母亲的思念和愧疚,当下就哭得下大雨一样,眼泪根本止不住,越哭越恸,越恸越哭,渐渐号啕不能起。 杜旻都被哭懵了,一时愣在原地,都忘了扶女儿起来。 第321节 如果是装的,根本不可能哭得这么悲痛,她也知道女儿不会装得这么像。如今这样,倒很像是积蓄已久的伤情突然被激发了。 漪乔抱住母亲,嘶哑着嗓子道:“妈,你信我,我真的一二十年没见你了啊!你想想,今天你开门见到我的时候,我的眼圈是不是红的?我在学校时,给你打电话说我要带个人回去的那次,是不是一张口就哭出来了?如果只是几月没见,我为什么那么伤感?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很想你,可我没法回来看你啊……女儿一直都觉得愧对你……” 祐樘突然上前将漪乔抱着扶了起来。他一手牢牢箍着她的腰将她护在怀里,一手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揩了泪。见她仍旧抽噎不断,又将她抱紧了些,一面在她后背拍抚,一面柔声轻哄。 杜旻都看呆了。 他这一系列举动仿佛出于自然天性,娴熟非常。杜旻看着他面上掩藏不住的心疼之色,心里开始掂量他刚才那番话的真假。 祐樘见漪乔渐渐止了抽噎,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径直去卫生间帮她洗脸。从卫生间出来,他抱着她在杜旻面前停下,低头轻声问漪乔:“乔儿还要和伯母说话么?” 漪乔转头看过来时,杜旻看到女儿一双眼睛肿得核桃一样,一时也是心疼,对祐樘道:“算了,你先抱囡囡回去吧,有什么回头再说。” “嗯。”祐樘微微点点头,转身便上了楼。 杜旻觉察出了少年态度的略微不同。他依旧如之前一般恭敬,但神色言语间似乎隐隐透着些不满。 她刚才对他下逐客令的时候他都态度如常。 杜旻打量着他的背影,对于要不要相信他刚才的话,实在委决不下。用他那番话来解释他的怪异之处,好像的确也说得通,但这事太荒诞了。 她居然有个皇帝女婿? 祐樘将漪乔放到床上后,又取了毛巾,用冷水打湿后给她敷眼睛。 “你怎么知道妈晚上会来找你谈话的?”漪乔一边扶着毛巾,一边好奇道。 “岳母白日里见我时只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最该问的却都没问,因为她觉得你在一旁,不好问。而她又因担心你而急于知道答案,所以我猜测她会在夜里你睡下后过来找我询问。” “你怎么知道她对你不放心?我直到刚才偷听之前都一直认为妈对你印象挺不错的啊。” “因为她端量我时的眼神,”祐樘仔细地帮她盖好毯子,“她的眼神里审视的意味很浓,又满透凝重。并且,当时我们进屋后,岳母端了茶之后就开始试着探我的底,也透露了她心里的急切和不安。” 漪乔忍不住道:“陛下简直要成精了,这些话要是被妈听去了,更觉得我降不住你了。”说着话撇嘴道,“妈是多看不起我的智商,我怎么会找个玩弄人感情的花花公子。”又想起母亲方才对他说的那番不客气的话,拉了拉他的手,“妈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她也是关心则乱。” 他轻声叹道:“我知道。为人父母的,总会想的更多,这是人之常情,我能体谅岳母的心情。” 漪乔看他面色愀然,知他是想起了孩子们。她一时间也是感伤,抿着唇不说话。有些事好像总是不能两全。 等她眼睛的红肿消得差不多了,她见他拿着毛巾要出去,当下勾着他脖子不让他走:“不能走,留下来跟我一起睡。” 祐樘思及岳母目下的态度,本有些踟蹰,但瞧见她仍旧微红的眼眶,心头一软,点头道:“嗯。” 因为此前那场大劫,他心有阴霾,比从前更怕她哭。 漪乔见他应下,凑上去亲他一口,又笑道:“我觉得你好像越来越纵容我了。待会儿妈要是杀进来,你一定要帮我挡着。” “这是自然,”他揽着她的腰微笑道,“明早乔儿想吃什么?” 漪乔歪头道:“你要给我买啊?这么自觉。也对,你是该对我好点,毕竟从明天起我就是你的全科老师了——嗷!” 她说到最后时突然又被他捏了一下腰,一点也不疼,反倒痒得很。 “我不是说了不准提师生那一套么?” 漪乔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又怕他再捏她,认怂不敢再说。 翌日一早,杜旻起来上班时就看到祐樘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了。 她有些讶异,看了看时间确定自己没起晚,的确还不到六点。昨天是周日,她正好在家招呼女儿和传说中的准女婿。今天虽说该上班了,但实际上不用这么早就起,她这个点儿起来只是为了做早餐。不过昨晚同样都是熬了夜的,她现在起都还觉得困得很,这少年起码比她早起半小时,却精神奕奕的。 祐樘看到杜旻过来,便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朝她微微躬身:“伯母。” 杜旻忽然有些无措。她昨晚对他说的话实在不算好听,又是怀疑他的人品又是对他下逐客令,她本以为这少年心里一定恼她,以为今天见面的时候必然很尴尬。 她仔细瞧了瞧他面上的神情,发现他确实非常平静,眉目间的恭敬也不似掺假,不像刻意作态,但若说是为了博她好感而有意讨好,也完全不像。何况他如果有心讨好,昨晚就不会对她流露不满。 杜旻淡淡笑了笑:“起得这么早?” “嗯,早起惯了,到时辰就醒了。” 杜旻愣了一下,时辰?现在谁会张口就说时辰? 她回想起少年昨日的言谈,忽然发觉他说话确实透着古意。之前没有注意,但听了昨晚那番天方夜谭之后,此刻倒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好像还真是古怪。 她低头扫见他看的居然是漪乔的课本,不由奇道:“你看这个干什么?” 他笑道:“乔儿说要给我补习功课,让我早上先预习一下。” 杜旻仔细看了看,发现桌上摆着漪乔从初中到大学的课本。 她登时有点晕。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这少年都应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没事补习初高中的东西干什么? 杜旻揉了揉眉心:“囡囡还没起么?” “嗯,乔儿说等我预习完再去叫她起床,然后一起下去吃早餐。伯母想吃什么?我们帮您带。” 杜旻冷哼一声:“这丫头这是跟我怄气呢,她平时都是在家吃早饭。”又看向祐樘,辞色稍缓,“不用给我带了,我自己随便做点吃吃就行了。” 她见祐樘还站着,便摆摆手道:“坐吧,我先去忙了。” 祐樘微微颔首,轻应了一声,理衣坐下,继续翻书。 杜旻看着少年端正优雅的坐姿,心里又开始打鼓。他这种修养,几人能有?说是出身贵族,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信的。但想到他说他是什么明朝皇帝,她还是觉得荒诞不经。如果不是这少年气质太好,她真的会觉得他精神错乱。 杜旻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回头道:“我昨晚说让你走的那些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昨晚真的冤枉了他,决定再观察一下。 第322节 漪乔起床时,杜旻已经上班去了。她昨天本来就累了一天,哭完之后困意倍增,又终于能如愿抱着自家老公睡下,于是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祐樘来叫醒她后,她又迷迷糊糊地赖了会儿床才起。 漪乔知道祐樘起得早,肯定和母亲碰了面,便问当时怎么个场景,祐樘大致与她讲了讲,她听后也哼了一声:“她要真让你走,我就跟你私奔去!” 祐樘笑道:“我可不跟你私奔。” 漪乔惊道:“为什么!你说,你想跟谁私奔!” “好好的,私奔作甚?说起私奔,只会让我想起那《莺莺传》里对崔莺莺始乱终弃的张生。” “但你又不是那薄幸书生。” 他的辞色忽而严正起来:“话是这么说,但私奔终归不妥。我既要和你携手终生,那便要光明正大地与你在一起,同时自然也做好了克服险阻的准备。再大的怘碍,也总有法子解决。” 漪乔凝视他片刻,倏然微微一笑。 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无论在社稷江山面前,还是在她面前。当初她迟迟生不出孩子,不管是内廷还是外廷,都施以空前的压力要求他纳妃嫔实后宫,漪乔觉得那段时间里他们好像是在和全世界对抗,她焦虑得都快得抑郁症了。但她主要是觉得肚子不争气对不起他,实际上真正承担压力的人是他。他把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自己一力扛了,转过头还要安抚劝慰她。皇嗣攸系社稷安稳,他那段日子里所承受的,是她不能想象的。 出门前,漪乔让他换上她给他买的夏装,但他仍是不情愿。漪乔看了看他的发髻,忽然道:“走,我带你理发去。” 他一下子放开她的手:“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漪乔拽住他就往外扯,一边使劲一边道,“快走!等你理了发我看你还怎么总穿这身龙袍!” 然而漪乔咬牙拽了半天,他始终不动如山。她抹了把汗,忽地扑上去抱住他蹭了蹭,撒娇道:“老公就依了我嘛,短发夏装多凉快啊!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穿情侣装,好不好嘛?好不好嘛?”说着话就晃了他几下。 他低头道:“此事日后再议。” “现在就议!”漪乔眯了眯眼,“等这身衣裳再拿去干洗了,我看你穿什么。要不……光着出去吧?” 他这身衣裳之前拿去干洗过一次,当时他还在酒店待着,也不用出门,就先穿着睡袍对付着。但总穿睡袍不是长久之计,她一直催他换夏装,可他始终不肯。 他一把抓住她扯他衣裳的手:“乔儿居然连这话都说得出口,我好伤心,乔儿自己下去吃吧。”话音未落便转身要回去。 漪乔忙拉住他:“哎好了,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嘛……不换就不换……咱们走吧。” “不行。” 漪乔一愣:“怎么还不行?” “乔儿去把那个穿上。”他用目光指了指沙发上一件九分袖小坎肩。 漪乔鼓了鼓腮帮子:“又掉坑里了……” 她嫌外面太热,就穿了件短袖长裙,他刚才让她加上那件小坎肩,但她不乐意,磨了半天好容易磨得他不情不愿地默许了,没想到现在功亏一篑。 “那坎肩袖子本身也不算长,又是镂空的,穿上不会很热,而且外面日头大,乔儿应当小心把手臂晒黑。” “你说得好有道理。”漪乔认命地套上坎肩,伸了伸手臂给他看了看效果,这才见他露出了一个勉强满意的笑。 他们下去得晚,已经过了早餐店的用餐高峰期,但他们一出现,仍旧吸睛无数,有些路人为了看他们,甚至还跑进店里围观。 漪乔拽了拽祐樘的衣袖:“看见没,我就说陛下现在是名人。” 祐樘抬眸扫了一圈,慢慢舀了一勺豆花:“他们是在看你。” 漪乔立马接话道:“对啊,因为我穿得太捂了,陛下若不想让我被围观,下回就恩准我穿凉快点。” “没用,他们看你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 漪乔愣了愣,虽然情知他说这话的目的,还是兴奋道:“真的么?” “君无戏言。” 漪乔心道,简直胡说,你以前又不是没忽悠过我。但被夸长得好看还是很开心的,她偷笑一下,凑过去道:“陛下还要吃点什么不?妾身让他们继续传膳。” 他摇头道:“不了,我差不多饱了。咱们一会儿就回去。” 漪乔笑眯眯伸手勾住他的肩:“先不回去,既然他们都是在看我,那我要好好展示一下我的美貌。所以……咱们去菜市场吧!” 这附近有个农贸市场,距离小区不过两三站路,两人用罢饭在店里坐着歇了会儿,就一路慢慢走着过去,权当消食。 漪乔不大喜欢去超市买果蔬肉蛋这些,因为觉得大多不新鲜。所以但凡她放假回家,都会跑去农贸市场采购。 两人本身长得就惹眼,祐樘那身衣裳又实在震撼,毕竟从古至今似乎都不会有人穿着龙袍来买菜,于是他们又带起了一路的惊叹和回头率。 漪乔已经习惯了,并不在意这些,继续和自家老公讨论昨晚没说完的正事。 “你是怎么和harris先生说的,居然这么快就说服了他?” “我提完之后,他只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并且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他与harris说他可以答应给他授课,但不能面授,要远程授课,这样等到开学后他就可以和漪乔一起去北京。虽然他们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但同在一个城市终究比相隔南北要好,见面稍微方便一些。 “那功夫呢?远程教授文化课没问题,但功夫要现场教啊。” “harris先生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学功夫,我顶多只能趁着假期去教他一些防身技巧,但他自己配有保镖,似乎也不太能用得上。我原本跟他说要不这个就不教了,但他似乎仍旧对此十分感兴趣,说我能教多少是多少,又力邀我带着你去他那里做客。” 漪乔笑道:“这么好。那你和他商量好文化课多久一次课了没?” “已经商量好了,两天一次课,一次课一个时辰,如果到时候我的或者他的时间不允许,还可以再调。” 漪乔好奇道:“那薪水呢?也说好了?” “我正要和乔儿说这个,”祐樘顿了一顿,“他开价年薪两百万。” 漪乔手里的一袋子鸡蛋差点掉下来:“这么多?!” 第323节 “我不太清楚这里的薪酬水平,所以跟他说我要考虑一下。不过,”他目光里微露疑惑,“这个数很多么?” 漪乔轻咳了咳。多不多要看怎么比了,这个数已经可以把国内大半企业高管比下去了,但要想在一线城市买套地段好的大房子并且过上优渥的生活,仍是远远不够的。 “好吧,好像也只是一只羊脂玉镯的钱,”漪乔从他的角度想想确实就不觉得多了,“不过我觉得先做着也挺好的,而且老公可以从harris先生那里打开交际,这也是我当时打的主意。” “他也说他是想交个朋友的,还问我能不能在课余时向我请教一下中国人的处世之道,他觉得中国人的很多思想都深蕴智慧。” 漪乔了然:“唔,原来他还打着这个算盘,我好像明白他为什么出这个价了。他真是好眼光,陛下可是从小就泡在机谋权术里,又是一路被鸿儒巨擘教着长大的,脑子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这样也挺好的,互利共赢。不过,”她笑嘻嘻看着他,“老公可不能真的倾囊相授啊,万一他以后把你教的那一套用在你身上怎么办。” 祐樘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这一点乔儿倒是不必担心。不过话说回来,那一封黄金拍出去尚需些时日,但这段日子我也不想白吃白住,所以我打算跟那位harris先生签了合同后预支一些薪水,交生活费。” 漪乔一听他说这话就不高兴了:“陛下怎么总说这些外气话啊,都是一家人,什么白吃白住什么生活费,又不是开客栈。” “原就该孝敬岳母的,怎好再干住着不给钱,并且我的日常开销总要自理,”祐樘抬手示意漪乔听他说完,“然后,我还要给乔儿些钱做零花。” 漪乔噘嘴道:“我自己存有钱,况且开学还有奖学金拿。你该把钱用在刀刃上,比如办户口。”不过他有这份心意,她还是很开心的。 “钱总是不嫌多的,我给的钱乔儿只管收着。” 漪乔笑得眉眼弯弯:“老公真好。” 祐樘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裙,继续道:“然后拿去多买几身严实衣裳。” 漪乔一口气憋住,瞪他道:“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对不对!” 他微微笑道:“我还没说完。乔儿还要再添置几身短的,在我面前穿。” 漪乔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他,瞅准一个摊位径直走了过去。 她瞧着摊上的黄瓜水嫩新鲜,琢磨着晚上做一道黄瓜酿鲜虾,问明了价钱,便打算挑选装袋。 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一边给漪乔拿袋子一边笑道:“小姑娘长得真俊俏,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漪乔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放假了都会隔三差五来这里买东西。” “哦,”老妇人将袋子递给漪乔,笑容可掬,“小姑娘买黄瓜是要吃还是要用啊?要用的话,我帮你挑几根粗的。” 漪乔手一抖,刚拿起的一根黄瓜啪叽掉了下去。 现……现在的老太太是怎么了! 漪乔满头冒汗,都不敢往左右看,尴尬得说话也卡了壳:“老婆婆你……小声点,我……我买黄瓜是……用来吃的……” 老太太笑道:“小姑娘怎么脸皮这么薄,要用就直说,我帮你选几根好用的。” 漪乔抹了把汗,郑重声明道:“我没用过黄瓜那个……而且,我……我有老公。” 老太太惊讶道:“哎?这么小就结婚了啊?” “对对对,”漪乔瞄见祐樘正站在几步开外,忙把他拉过来,挽住他的手臂,“他就是我老公。” 老太太愣了愣,打量祐樘几眼,脸上笑意登时更盛:“那就更应该用了。” ……这就很尴尬了。 漪乔憋得满面涨红,老太太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绝望脸.jpg 果然很尴尬……jj今天大抽了,从早上抽到现在还没消停,我刚才还以为它抽好了orz 评论暂且回复不了了,我已经试了pc端、站和app,然并卵……明明显示回上了但是一刷新又没了…… 等jj恢复正常了,我会逐一回复评论的。 再有两章,至多三章(到时候看怎么分章),就全文完结了,完结当日开新文~ 第213章 现代番外第八节 终须直面的 祐樘刚才就听得云里雾里的,眼下不禁不解地看向漪乔:“黄瓜除了吃还能用?用来干什么?” 漪乔拎起一根大黄瓜在他眼前晃了晃,压低声音道:“你说呢?” 祐樘瞧着她手里的黄瓜和她的神情,似是想到了什么,疑惑了一下,旋即笑道:“还是想不到。” 漪乔按了按眉心,悄悄跟他说回家再跟他解释。一旁的老太太笑呵呵地道:“他一个小伙子不知道很正常。” 漪乔默默想,是啊,他又不是弯的。 漪乔看着老太太热情地帮她挑选粗黄瓜,尴尬得手足无措,她觉得这老太太真是丧心病狂,但她又确实需要粗一些的黄瓜,所以也不好拦着她。 漪乔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解释清楚以还她清白,正欲跟老太太说她买黄瓜真的只是为了做菜,就听老太太道:“粗一点的黄瓜切的片大,你到时候能省点事。” 漪乔一愣:“切片?” “是啊,敷脸不得切片么?” 漪乔结巴道:“你、你……你刚才说的是敷……敷脸?” 老太太奇道:“不敷脸还能干什么?”又笑着看了祐樘一眼,“小姑娘的老公长得这么好看,小姑娘当然要保养得更美啊,所以我才说小姑娘更应该用。” 祐樘看着漪乔傻愣愣回不过神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几声,又问老太太:“黄瓜还能拿来敷脸?” 老太太一副“你问着了”的表情,笑眯眯地道:“你不知道了吧?现在好多小姑娘都爱拿黄瓜片敷脸,说能美容。我孙女就这么用的。” 漪乔捂了捂脸,她好像太不纯洁了…… 她一抬头就见那老太太和自家老公正齐齐看着她,似乎都在用目光询问她刚才到底想到了什么。 第324节 漪乔的脸红到了极点,连耳朵根都红得滴血,窘得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老太太好奇道:“听小姑娘刚才那话的意思,黄瓜还有别的用处?是什么美容妙招么?小姑娘皮肤这么好,肯定很会保养,要不把那方法跟我说说,我回去告诉我孙女。” 漪乔僵笑道:“不……不是……”话未落音,一手拉上祐樘一手拍了钱拎上称好的黄瓜,掣身一溜烟跑了。 杜旻中午不回来吃饭,家里只他们两个。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祐樘想起方才的事,笑道:“乔儿真的不跟我说说那另外的用途是什么?” 漪乔听他提起刚才的事,脸腾地一下又红了,垂着脑袋道:“我一时想偏了而已……”及至看到他的神情,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一时间又羞又窘,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了,掉头窜进卫生间洗脸去了。 下午漪乔正式开始授课。语文基本不用教,明代白话跟现代汉语差得并不多,只是士大夫阶层说话更雅,寻常百姓则更加世俗化。剩下的科目,历史和地理只需要做一下补充,政治只需要讲一下国情纲领大方向,所以满打满算需要系统教授的只有数学英语和理化生。 漪乔觉得教英语比较迫切,所以先开了英语课。课间时候,她洗了根黄瓜拿来啃。一边啃黄瓜一边看着他默记单词,心里一阵爽。 她刚才讲完音标和基本语法之后,搬出初中三年所有的英语课本,要他一天内把单词表背完,她明天抽查读音和拼写,不合格的罚抄五十遍。 她知道这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实在苛刻,但谁让他刚才笑她来着。 祐樘抬头看过来时,她偷笑得正得意。祐樘看了看她吃剩一半的黄瓜,问道:“乔儿不敷脸么?” 漪乔听见“敷脸”俩字就瞪他一眼,又对他晃了晃手里的黄瓜,使劲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用黄瓜敷脸没用,皮肤吸收不了养分,还不如吃掉。” 祐樘笑道:“原来如此,我本还想让乔儿多买一些。不过这样说来,那就怪不得乔儿当时只想到了那一个用途了。” 漪乔红着脸别过头:“你再说一句,我让你连高中三年的单词表也一起背了!” 祐樘翻了一页书,幽幽叹道:“那我今晚就睡不了了,乔儿就要独自入眠了。” “对啊,有道理,”漪乔啃了口黄瓜,“那好吧,当我没说。” “我觉得汉语发音和英语发音的着力处好像不一样,对么?” 漪乔跑到他跟前坐下,拍了拍他的肩:“有悟性,确实是这样,汉语发音相对靠前,英语发音则主要靠后腔。你学会靠后腔发音之后,就很容易把英语说地道了。我给你找了些音频和视频材料,你多听听多跟读,慢慢就能找到语感。” “乔儿平时也可以多说英语,harris先生称赞你口语说得很漂亮,”祐樘笑看向她,“我怎么觉着乔儿好像每科都精通?” “我从不偏科,”漪乔笑嘻嘻地靠在他身上,眯了眯眼,“我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怪道乔儿总要拘着长哥儿了。” 漪乔一听他提起那猴孩子就直起身子,绷着脸道:“那猴子简直要上天!总抱怨上课太枯燥坐不住,我从小到大上课的时间都比那他长多了,高三的时候每天睡眠时间不到五个小时,他一个只有半天课的人居然上课还犯困!真不像话!” 祐樘叹道:“用乔儿的话说就是反着遗传,我小时候太乖了,结果到他这里就变得好动起来。不过所幸他虽则淘气,功课却没落下。况喜好骑射也非坏事,大明武风确须重振。” 漪乔想到以后都见不到那猴孩子了,心里又难受起来。其实照照还是很懂事的,只是性子跳脱了一些。 漪乔叹息一声,历史总让人感慨万端。 晚间杜旻回来时,一进门就看见女儿和准女婿已经摆好了饭菜,正坐在饭桌前说话。她扫了一眼,饭桌上肴馔丰盛,满满当当,而且大多是她爱吃的菜。 漪乔和祐樘都还没动筷,看见杜旻进来,一起打住了话头。祐樘起身给杜旻问好见礼,漪乔则坐着不动,只问道:“妈,你吃饭不吃?” 杜旻见她这种态度,冷哼一声:“你们吃吧,我不饿。” 漪乔撇撇嘴,对祐樘道:“看,我就说妈肯定在外面吃过了吧,你一定要等。” 杜旻一下子黑了脸,气得转身去卧室换衣裳了。 她其实根本没吃晚饭,中午时间短不想来回跑,所以一般不回来吃饭,但晚饭却是惯常在家吃的,女儿放假回来都会给她做她爱吃的菜,等她晚上回来就能看到女儿守着一桌子热菜热饭等着她,一进门就能看到女儿笑着迎上来。 但是现在呢? 杜旻今昔对比之后便越想越气,想迁怒到准女婿身上,但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并且细究起来终归是她态度不好。 可他那番话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他怎么会是什么古代皇帝呢,这说出去谁也不会信啊。 杜旻揣着一肚子闷气坐到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然而漪乔那边浓郁的饭香不间断地飘过来,她又腹中空空,于是越发觉得饥肠辘辘。但她刚说了不饿,眼下再去自己做吃的,实在有些拉不下脸。 正欲关了电视起身去冰箱里拿点吃的回房,杜旻就瞧见准女婿端着一盘菜和一碗米饭过来了。 “这菜我们还没动,”祐樘将手里的东西搁到了杜旻面前的茶几上,“特意给您留的,您尝尝。” 杜旻看见女儿朝自己撅了撅嘴,当即冷着脸道:“我不吃。” 祐樘笑道:“这是乔儿特地给您做的,忙了半下午的。乔儿还为您做了很多菜,我端给您。” 杜旻听他这样说,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又兼她确实饿了,也就没拦着他。等他全部将菜端完,她低头扫一眼,又往漪乔那边看了看。 漪乔那边只剩了两三样菜,而她这边摆的五盘菜全是没动过的。 她就知道女儿这桌菜是为她做的。 杜旻心情终于好起来,夹起黄瓜酿鲜虾上的一块鲜虾丁尝了尝,暗赞女儿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道黄瓜酿鲜虾造型比较别致,是用黄瓜作容器来盛放虾肉,黄瓜的处理也很讲究——先把黄瓜洗净去头去尾,将剩下的部分切成整齐的长段,然后划出一个长方形,挖去一块长方体瓜瓤,做成竹节的样子,最后将事先做好的虾肉丁盛进去。如果黄瓜太细,就不好放虾肉了,所以漪乔当时确实是想买粗一些的黄瓜。 杜旻再饿也不可能一个人吃完五盘菜,转头道:“囡囡,过来跟妈妈一起吃。” 漪乔头也不抬:“不去,我快饱了。” 杜旻脸色一沉,又见女儿只管自己吃,祐樘碗里却没多少菜,当即冲他招手道:“小朱过来我这里吃。” 祐樘刚起身,漪乔就抬头瞪他一眼。 杜旻正好瞧见了,沉着脸道:“小朱别理她。” 祐樘笑了笑,依言到杜旻那里坐下。杜旻此时才发现茶几上没喝的,转头阴着脸对漪乔道:“去泡两杯茶来。” 第325节 漪乔自顾自挑鱼刺,拉长声调懒洋洋道:“不管——” 杜旻狠狠瞪她一眼,正要站起来去泡茶,祐樘示意她坐着,自己站起来道:“我去泡。”问明了茶叶放在哪里后,含笑道了句“稍等”,便施施然走开了。 杜旻看着漪乔没事人似的吃吃喝喝,心里便气闷不已。她又没真的赶小朱走,这小丫头片子至于和她这样怄气么? 还是小朱懂事! 虽然心里知道这有可能是他们俩商量好的套路,但杜旻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不一时,祐樘端着两杯泡好的茶回来,将其中一杯递给杜旻:“您拿好,小心烫。” 杜旻点头笑笑,接过来浅呷了一口,忽然眼前一亮:“这茶好像格外香啊!比我自己泡的好多了,小朱怎么泡的?” 漪乔手里端着杯橙汁慢悠悠晃过来,对祐樘道:“陛下别跟她说,她又不认你这个女婿。” 杜旻“啪”的一声按下筷子:“我不吃了总行吧。”说着就要起身回房。 “妈是不是好歹给陛下点面子。” 杜旻按了按额头,陛下……怎么觉得像角色扮演…… “这关小朱什么事?” 漪乔慢慢喝了一口橙汁,悠悠道:“今天是陛下给我打的下手,那些鱼啊虾啊,拿回来时可都是活的,多亏了陛下全程帮我处理。收拾鱼多麻烦就不必说了,处理那一堆虾,妈你知道多耗工夫吧?剪虾须、虾刺、虾脚,挑虾线,清洗内脏和泥沙,哪一样不是个细致活儿?我们是上课上到半下午时开始准备晚饭的,这些事要让我一个人来做,今晚哪能有这么多菜。” 杜旻喜欢吃鱼虾,但又嫌收拾这些太麻烦,所以平日里并不常做,但买现成的又总觉得没自家做出来的干净卫生,所以真馋了时只能迎难而上亲自下厨。 杜旻厨房经验丰富,看着那一盘盘菜,就能估摸出背后隐含了多少工夫,只是她刚才都在生闷气,没注意到这些。 她忽然生出一种被以德报怨的感觉。 她不太敢去看那少年,折回去继续用饭。 夜里十一点时,漪乔又溜到了祐樘的房间。 “乔儿昨晚就被抓了,今晚还敢顶风作案?” 漪乔笑嘻嘻道:“陛下不是说妈今晚不会来查房嘛。” 祐樘笑道:“我说你就信?” 漪乔惊道:“你不会诓我吧?!” “这倒不至于,我只是怕我猜得不准。” 漪乔不以为意:“陛下神机妙算,我一千一万个放心。再说了,就算妈真的杀进来,也有陛下帮我挡着。”说着话就爬到床上,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也不来找我?” 祐樘似乎对着笔记本屏幕出了一下神,顿了顿,转头笑道:“真是冤枉,我本打算待会儿过去的,结果乔儿就跑来了。” “待会儿,”漪乔不满地噘嘴,“待会儿我就睡着了。” “乔儿不是说就想抱着我睡的么?乔儿若睡着了,我就抱着你睡。” 漪乔有些心虚地摸摸脸,慢慢别过头去:“但是……但是睡前总要温存温存的嘛。” 她挪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时候,见他迅速关掉了浏览器,当即不悦道:“你看什么呢不想让我看到?” 他回头看到她的神情,失笑道:“乔儿怎么一脸警惕的?” “网上什么东西没有,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看什么小黄图或者小黄片,之前你翻那个地铁色狼的手机时,还顺道看见了他以前拍的裙底照,我后来想想就不高兴,”漪乔见他手又伸过来,赶忙往后一缩,双手挡在自己腰前,“好了好了,别捏我……” “那是被迫看到的,”他一把将警惕地蹲在床头的漪乔拽到怀里,“说起那件事,我还是要说,外头歹人不少,乔儿日后出门要当心些。” “我大多时候都在学校呢,一般遇不上。” 他忽而绷起脸:“不准穿短裙和短裤。” 漪乔躺在他怀里,仰头笑着摸他的脸:“好啦,妾身知道了……”说话间,趁他不备,手臂突然一拐,手指伸到笔记本的触控板上,点开他刚才关掉的浏览器,同时迅速从他怀里窜出,扑到了笔记本前面。 漪乔回头看了一眼,见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并没有来拎她的意思,这才放心大胆地去翻他的浏览记录。 说什么小黄图小黄片都是开玩笑的,她知道他不会去看这些,她只是好奇他到底在看什么,居然看得走了神。 漪乔翻着翻着,脸上的笑慢慢敛去。 她没有看完便停了手,沉默了片刻,回头看向他,轻声道:“陛下何苦。” 祐樘靠在床头,默然半晌,才缓缓道:“我也犹豫了很久,最后我想,与其一直记挂着,不如索性去看看。” 漪乔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他刚才都在浏览弘治朝以后的历史。 她一直都担心他会去看这些,但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况且她心里知道这大概是不可避免的。 后头的历史实在太沉重了,她不知道他要如何去接受。但是,这些又是他终须直面的。 “其实,”漪乔斟酌着道,“网上很多东西都不见得是对的,网上不还说太宗活剐三千宫人么?” “我知道,我往前看时,也看到了很多荒谬的东西,我也只是看个大概的历史走向。” 漪乔挪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嘴唇几番翕动,但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慰他。 他闭目片晌,握了握她的手,压抑地叹息一声:“无事,乔儿莫忧。” 怎么可能没事呢,那可是他倾尽毕生心力经营的帝国,也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之前他虽然也知道大明不存在了,但毕竟只是笼统的认知,眼下真正看到了具体的事由与过程,没有激烈的情绪爆发已经很克制了。但漪乔宁愿他把心里的悲愤发泄出来,憋在心里只会更难受。 漪乔担忧地看着他,努力包住他的手,柔声道:“陛下心里难受就发泄出来吧,好不好?” 第326节 夜阑阒然,夏虫匿声。 祐樘阖着眼睛,缄默不语。 他不想发泄也无力发泄,他现在只觉得疲倦。 须臾,他倦声道:“乔儿,咱们过几日去一趟南京吧。” 漪乔立即会意:“陛下想去孝陵祭拜太-祖皇帝?” 他凝视着妻子温柔的眉眼,微微点头:“嗯。”她总能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心意。 “好,”她前移一些抱住他,“不过陛下要慢慢试着想开些。”她抿抿唇,本想说王朝有兴起就有覆灭,历史更迭一向如此,但她知道这个道理他自己肯定也是明白的,说出来只会更戳他痛处,所以临了把话咽了回去。 她感到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听他嗟叹着由衷道:“有你陪着我真好。” 漪乔靠在他怀里,柔声低语:“我也很庆幸,庆幸能一直陪着你,尤其在你需要我时。” 他父亲崩时她陪着他,他祖母崩时她也伴他左右,他大渐垂危时她更是目不交睫地守着他,她一直都庆幸她能在他需要时陪在他身边。 漪乔买回来的食材很多,家里的晚饭连着几日都丰盛异常。杜旻晚上回来后就与他们同桌吃饭,话不多,只偶尔看着他们出会儿神。她早上起得早,但祐樘每次都起得比她更早,所以早上总能碰面。只是,祐樘越谦恭有礼,她就越觉尴尬。 漪乔知道她妈大概是在进行心理斗争,毕竟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很难接受自己有个皇帝女婿这种事。只是她不知道她妈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她现在正兢兢业业地与她冷战着,也不好直接去问。 周六下午,杜旻照例出门去了。 漪乔趁着课间休息的间隙,抱了半个西瓜过来。西瓜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冰凉凉的,光是抱在手里就觉得十分解暑。 她拿勺子在正当中挖了一块瓜肉,递到祐樘嘴边,哄小孩似地笑吟吟道:“来,乖,啊——张嘴。” 祐樘抬眼撩她一下,倒是依言张了嘴,就着她手里的勺子慢慢吃下了那块瓜肉。 “甜不甜?” “甜。” 漪乔眯眼一笑,侧身坐到他腿上,一手托着西瓜一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哼一声:“正当心的西瓜最甜了,我把最甜的都给你吃了,你怎么报答我?”说话间把脸凑了过去。 祐樘想了一下,示意她起身。 漪乔困惑地从他腿上起来,想到一种可能,用空着的一只手捂了捂脸:“哎呀,大白天的,还是不要了吧,挺不好意思的,一会儿还要上课呢。” 祐樘笑道:“白天也不影响。” “讨厌。”漪乔正要继续佯作害羞,就见他转身要出去。 她愣了一下:“你干嘛去?” “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半个西瓜,我去拿来,把中间那块挖给乔儿。” 漪乔磨了磨牙,忍住把手里半拉西瓜扣他头上的冲动,恶狠狠道:“我要再给你加一份单词表!不,两份!” “这回加什么单词表?” 漪乔一噎,她忘了他已经把她所有课本后头的单词表都背完了…… 他的记忆力太剽悍,跟吃了记忆面包似的,理解能力也强得不可思议,给他讲东西基本都不需要讲第二遍,所以这几天过语法和短语的速度也很快。她忽然有些心惊,她辛辛苦苦学了十几年的东西,怕都不够教他多久的。 漪乔心里默默流泪,决定加大作业量,多给他布置一些习题,让他在温故巩固之余稍微感受一下她学生生涯时的痛苦! 漪乔干咳一声:“先不加单词表了,现在进度有点快,我怕陛下消化不了,等回头功底扎实了,我给陛下找一些托福资料来。”她说到这里又不怀好意地笑,“陛下回头要是实在闲了,就把雅思、gre、gmat这些都考了吧。” “慢慢来,欲速不达,”他坐回去,转了话头,“岳母出去做什么了?” “做推拿,再做个护理,”漪乔吃了口瓜,“妈其实是个挺讲究的人,你看她是不是特显年轻?我觉得她这些年都没变样。” 祐樘点头笑道:“岳母看起来顶多三十岁。” 漪乔又坐回他腿上,挖下一大块瓜肉喂给他:“我跟你讲,你这话要是被妈听见了,她肯定高兴得什么都忘了,你不想给她当女婿都不行。” “乔儿不想见自己的父亲么?” 漪乔动作一顿:“不想。” “你恨他?” 漪乔低头道:“不恨,我对他都没印象,更谈不上什么父女情,又哪里来的恨。” 祐樘垂眸道:“天下做父亲的没有一个不惦念子女的,兴许其中有什么隐情。” 漪乔以为他是想到了朱见深,却忽然听他问:“乔儿是否觉得我太纵容长哥儿了?” “以前觉得,但现在觉得,陛下这是鼓励式教育,因材施教。照儿成长环境和当初的陛下迥异,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刻意压制可能适得其反。” 她看他沉默着不说话,便也不出声打搅,只是一口一口给他喂瓜。 正此时,漪乔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她懒得拿起来接听,看了一眼来电备注,随手接通,又打开免提,一面吃瓜一面对着手机的方向道:“你找我干嘛?我正和我老公吃西瓜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你哪个老公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再更两章,就全文终了,请允许我做一个悲伤的表情( ′╥w╥`) 明代官话和现代普通话是有区别的,有一种观点是这样的——明代开始,重行制定了官话标准,分为官话口语和读书音。读书音以中原雅音为基础。而口语,则没有一个标准,南方官话,北方官话,中原官话都在说,而当时的北京话和现在的北京话是不同的。正式场合用读书音,但读书音跟南方官话和中原官话的关系近,和北方官话的关系比较远。 除了口语,书面表达上也有语言区别。比如明人喜欢把“们”说成“每”,你每=你们,他每=他们,不一而足。这种例子我在明代小说和圣旨里都见过。不过明代的白话和现代汉语差别并不大。 写文的时候我有意忽略了语言方面的区别,不然没法行文了……qaq 第327节 说几句题外话&gt;3&lt;用食物做面膜不如把它们吃掉,让肠胃来吸收养分,而且有些水果也是不能直接切片敷脸上的,比如柠檬…… 感谢晴天妹纸投霸王票~ 晴天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6-22 18:36:01 晴天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6-22 18:24:59 第214章 现代番外第九节 风水轮流转 手机的音量开到了最大,那句话显得异常清晰。 房间里倏然一静。 漪乔反应过来后蹭的一下跳起来,看到祐樘果然在看她,一时间恨不能揪住电话那头的人打一顿:“韩琳雪!你是不是想搞事儿!” “张漪乔,你激动什么,”琳雪打了个哈欠,“本宝宝都被你吓着了。” 漪乔也不敢回头去看祐樘的眼神,又不能即刻取消免提跑出去接,那样反倒显得她心虚了似的。 漪乔恨得直磨后槽牙:“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哪个老公,我哪来的其他老公!” 琳雪一听就笑了:“这个啊,我开个玩笑啦,你认什么真。” 总算掰扯清楚了,漪乔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你这么开玩笑的么!”她老公可在旁边呢,要是误会了她上哪说理去。 琳雪不以为意:“现在网上不是过段时间就换一拨老公么?说你好多老公也没错啊。” “我不玩儿那个!” “好吧,果然是有了亲老公的人,”琳雪慢悠悠道,“不过啊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现在你老公已经不是你老公了,你知道不?” 漪乔嘴角抽了抽:“不是我老公难道是你老公?” “是大家的老公啊,你不知道现在网上很多人管他叫老公么?” 祐樘低头默默吃了口瓜。 漪乔看着他那样子便不厚道地笑了一声,又撇嘴道:“他是我亲老公,其他人只能叫叫。” 琳雪叹气道:“真不要脸,居然跟我炫老公。要不这样吧,你让你老公捐精去好了,那么好的基因应该用来造福人类。” 漪乔回头看到祐樘脸都僵了,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觉得他内心一定在咆哮,朕的龙种是谁都能怀的么! 漪乔弯腰凑过去小声对他道:“陛下先吃几口瓜压压惊啊。”顺手拍了拍他的脸,拿着手机笑着出去了。 “哎不过我听说,”琳雪兴致勃勃道,“捐精对浓度要求很高,好像要每毫升6000万个小蝌蚪呢,6000万个啊!” “这么浓,加了浓汤宝么?” 琳雪尖叫一声:“走开!你让我以后怎么直视浓汤宝!” 漪乔哼了声:“谁让你刚才胡说八道!” 琳雪委屈道:“人家好心好意给你打电话邀你出去玩耍,你就这么对人家,宝宝伤心了。” “出去玩?不去不去,我忙着呢。” “大好的暑假,不出去玩简直浪费生命!说吧,你是不是和你老公有什么出游计划,所以才抛弃我们的?” “还真被你说着了,我们打算过几天去一趟南京。” “去看南京长江大桥么?” 漪乔隔着电话白她一眼:“小学课文倒是记得清!我们是要去明孝陵。” 琳雪“啊”了一声,兴奋道:“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合葬墓是吧?这个我知道,我选修课还选了一门大明十六帝呢。哎,说到这里,你可看好你老公,小心被别人勾搭走。” “我老公才不会呢。” 琳雪连叹两声,语重心长道:“你还是悠着点,现在社会上诱惑太多。像你老公这种,就是自动招桃花体质。有钱有势的男人有几个专一的啊,好色简直是男人天性,中国历史几千年,就出了一个朱祐樘。只可惜情深不寿啊,那皇帝年纪轻轻就没了……小乔,你们去南京能不能捎上我们啊?你们出发时间定了没……小乔?你怎么不说话啊?” 漪乔猛地回神,笑了笑:“还没有定。不过这个我做不了主,得去问问我老公。” 又与琳雪闲聊几句,才结束了通话。 她低头看着手机,陷入覃思。 琳雪的话唤起了她一些灰暗的记忆。虽然他现在应该已经摆脱了他作为明孝宗的命数,但如今那些往昔记忆浮上来,仍旧让她不安。 漪乔决定带他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 晚上吃饭的情形与前几日如出一辙。洗澡后,漪乔敷上一脸白泥就跑去找祐樘了。 她一进房间就关上了门:“你刚才叫我来找你干嘛?”刚才收拾碗筷时,他悄悄与她说要她过会儿来找他。 祐樘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刚要说话,一看见站在门后的人,登时惊了一下。 屋内只开了床头灯,光线昏暗,她穿一身白睡裙站在阴影里,脸上白墙灰一样的一片被昏黄的灯光远远一映,真是像极了女鬼。 漪乔看见他的反应,意识到了什么,当下就要笑,但又想起糊着泥浆面膜时不宜有表情不宜大幅说话,不然容易起皱纹,又赶忙忍住,跑到他跟前拍了拍他,小心翼翼微微咧嘴笑了笑,张着小口含糊不清地道:“别怕啊,我是你媳妇,不是鬼。”她说话间就要习惯性地去亲他,但临了又想起这样会把白泥蹭到他脸上,只好退回去,嘿嘿笑了两声,“我在敷清洁面膜,等我敷好洗掉了再亲你给你压惊啊。” 她不知道,她这样顶着一脸白泥嘴唇几乎不动地冲他笑,看起来更像鬼了。 祐樘笑道:“这一脸墙灰似的东西也是美容的?” “是啊,清洁毛孔的,一周一次,陛下要不要也来点?” 第328节 祐樘含笑把她拉过来:“大晚上的,挺吓人的。” 漪乔不满道:“你说我吓人!不过话说回来,陛下都是见过鬼的人,居然还被吓一跳。” “我说了,我身边都是仙女,”他见她扭头起身就要走,伸手拉住她,“所以像我这种见过仙女的人都夸你长得好看,可见你比仙女还好看。” 漪乔这下高兴了,只是不能笑,便顶着一张面瘫脸回头道:“你找我干嘛?” “我是要告诉你,你今晚就在自己房间待好。” 漪乔一双眼睛弯了弯:“你要来找我?” “不是,今晚岳母可能来找我们说话。” “你怎么知道?” “晚膳时岳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想她没准一会儿就来。” 漪乔担忧道:“妈会不会还是认为我们在编瞎话骗她……” 祐樘抬眸笑道:“乔儿莫多想,先回房。” 两人正说着话,杜旻就过来了。 漪乔心里咯噔一声,她还没来得及撤呢,她妈看见她又在这里,会不会想偏…… 她正担心母亲冲祐樘发作,就见母亲一脸不满地看向她,挥手道:“赶紧出去洗掉,大晚上的,也不怕吓着小朱。” 漪乔瞪大眼,又意识到脸上还糊着白泥,连忙收了表情。她刚往外走了几步,就听母亲交代道:“你先回自己屋,半小时以后去楼下的客厅。” 漪乔有些心酸,她怎么觉得她是被赶出来的。 她觉得母亲的态度有点奇怪,也不知道她在和祐樘说什么。她回房后,心神不安地做了一番后续保养,最后好容易熬够了时间,打开门就奔下楼去。 “时间到了?”杜旻正与祐樘说话,转头看见她就道。 漪乔看不懂母亲的态度,转而看向祐樘,见他对她颔首微笑,心中稍定,对母亲道:“时间到了啊,妈你叫我来干什么?” 杜旻看了看时间,跟祐樘打了声招呼,领着她去了卧室。 “最近我一直都在考虑他那晚说的话。起先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荒谬,但我后来又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而且我这些天看下来,”杜旻揉了揉眉心,“他对你是真的好。” 漪乔低了低头:“他对我太好了,十几年如一日。若非如此,妈以为我现在还会是这个样子么?” 杜旻抬头看向女儿。 “宫中倾轧无处不在,众人久惯捧高踩低,没有帝宠,纵使是皇后,也要夹起尾巴做人,我那嫡婆婆王氏就是这样。但得宠如万贵妃,最终还是被扭曲了性子,因为我公爹素性风流,到处留情,心虽在她那里却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万贵妃对公爹用情太深,心里根本接受不了这些,”漪乔正容看向母亲,“若非我遇到的是他,王皇后或者万贵妃的下场等着我。如果再糟一点,或许我就是吴废后那样。” 杜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女儿说的这些人她从女婿那里听到过,她自己也去网上查了些相关资料,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能在宫里无忧无虑地生活这么多年,全因他,他对我的好真的是渗入了平素的一点一滴里,可我都没给他留下几个孩子,”漪乔说到这里忽然哽咽起来,“我其实一直都对此耿耿于怀,我觉得我挺对不起他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我作为张皇后的命数。”她突然郑而重之地看向母亲,“妈,如果你还是不信,那我们也没有办法,毕竟除了我们那两套衣裳,我们也拿不出更加切实的证据来。但是请妈不要对他冷言冷语的,更不要再对他下逐客令。” 杜旻瞪她道:“我这几天对他都还好吧?怎么被你一说,感觉我这么恶毒呢。我不就那天晚上情绪激动了点,你这小丫头还跟我卯上了。” 漪乔撇着嘴将头扭了过去。 杜旻凝视着女儿,微微出神。 女儿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能从女儿眼中看到一种深沉恸切的感情,这种感情复杂难解,她不知道女儿到底是想到了什么,但她能肯定的是,这绝非作假,非历人间刻骨之事不能有。 而眼下撇着嘴和她怄气的女儿也确实是她印象里的样子。她的质性的确未改,只是似乎真的经历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沉默迂久,杜旻终于沉沉一叹:“我信你们。” 漪乔眼前一亮,刚要说话,就听母亲继续道:“但是囡囡,你有没有想过,像小朱那样的人,即使是换了个时空,也注定不会是个平凡的人,将来他站在高位上,你就不怕他被人抢走?”杜旻后头的话是笑着说的。 “妈你看你自己都笑了,”漪乔上前挽住母亲的手臂,“那妈现在还诟病他城府深么?” 杜旻叹道:“我现在觉得他这样挺好的。原本我真是不放心,他这个年纪怎么可能那么老成有心机,现在知道原来真是当皇帝的,那就怪不得了,有这么个女婿护着你我就放心了。” “妈,”漪乔摇了摇母亲的手臂,“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之前不是觉得这样不好么?” “但我现在确定他对你坚贞不渝,这就不一样了,”杜旻翻她一眼,“一个没心眼的就够了,两个没心眼的凑一起可怎么过?我女婿这样的真是再好不过。” 漪乔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妈,我可是当了十几年皇后的人,你可别真把我看成缺心眼的小姑娘。” 杜旻哼了哼:“你会宫斗么?” 漪乔一愣,眨眼笑道:“宫斗是什么,能吃么?” 杜旻看着她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轻打她一下:“皇后哪有你这样的!看人电视里的皇后一个个多稳重,你再看看你。” “我这样的怎么了,皇后又不是一定要一个画风,”漪乔眯了眯眼,“她们就是因为太端着了,所以才成不了史上第一宠后。” 杜旻笑骂道:“真不要脸,拐着弯儿嘚瑟!你能过得那么滋润是因为遇着的是小朱好不好!” 漪乔哼了声:“看透不说透,还能做母女!妈你就不能说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性格可爱嘛?”说话间站起来,“好了,我要去找我老公了。” “你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 杜旻慢悠悠道:“你眼睛还红着呢,皇上看见了还不定怎么想,万一怪罪于我怎么办。”说着话就把女儿按回去,“你眼睛什么时候不红了看不出来哭过了再出来啊。我要继续去听陛下讲宫闱秘事了。” 漪乔眨了眨眼,合着他们刚才是在聊八卦? 她本以为母亲接受了这件事,那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光明正大地和祐樘睡一个房间了,却没成想母亲还是坚决拦着她。她看着母亲古怪的脸色,猜测她大概是怕她意外怀孕。毕竟她明年就毕业了,暂时没时间生孩子。 第329节 不过,漪乔渐渐发现,她妈简直不是认了个女婿,是认了个儿子。 周日半上午时,漪乔一从厨房出来,就听到母亲叹着气对祐樘道:“我其实一直都想生个文文气气的男孩子,可是你看,我就只生了个傻姑娘……” 漪乔当即跑上前抗议道:“妈,你又在我老公面前黑我!” “你来干嘛?”杜旻对于突然被插话有点不高兴,回头不满地看着她。 漪乔噘嘴道:“问问你要不要来一两样肉菜,如果要的话,我去准备一下。” 杜旻即刻道:“当然要了,就算我不吃,难道小朱不吃么?” 漪乔笑眯眯道:“小朱吃素好多年,都不怎么碰肉的,我觉得给他做饭跟养兔子似的。”自从荣荣得过天花之后,他就开始主食素食,难为尚膳监那群人还要把素菜做出风格做出水平。 杜旻一听就蹙起了眉:“那怎么行。”转头看向祐樘,“光吃素可不行,营养要全面啊!以后荤菜也要吃。”说完便跟漪乔交代了三个荤菜。 漪乔见母亲没有起身的意思,幽怨道:“妈,你不来给我帮帮忙么?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祐樘站起来道:“我来吧。” 杜旻当即起身让他坐下:“不用不用,我来。” 祐樘见岳母态度坚定,犹豫着坐下,又道:“那一会儿我来洗碗。” 杜旻推了几句没推掉,领着漪乔进了厨房。 “妈,我怎么觉得我现在不是你女儿,是你儿媳妇啊。” 杜旻拉上吊滑门,回身戳她一下:“我对小朱好点你有意见?”说着又叹息一声,“小朱的身世太坎坷了,多好的孩子呀!怎么遭这么大罪,皇家就是破事儿多。” “妈你小声点,”漪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外,小声道,“小心被他听到,让他再想起那些难受的事。” “这也能听见?” 漪乔点点头。 杜旻心道原来我女婿听力这么好,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就是不小心提起他母亲了,想起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打住,可是小朱好像还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他那神色看得我真揪心。”杜旻嫌弃地看着她,“我跟你说,要不是因为你,我就认他做儿子了。” 漪乔不禁感慨:“我第一次见有了女婿不要女儿的。妈你这态度怎么变化这么大啊!” “我发现我冤枉他了啊,发现我之前对他的一些看法都是偏见。” 漪乔忍不住笑了笑,她觉得母亲之前那样的态度大概是因为对她太不放心,担心她被人忽悠。现在没了这个顾虑,对祐樘的看法也就不再偏颇。她就说,她老公那样的女婿,母亲怎么会不喜欢。 午饭做好后,杜旻来帮忙端菜时看到漪乔摆出来了三个小碗,不禁道:“米饭都盛好了,你又捞那么多碗干什么?” “每人一碗甜汤啊。” “甜汤一会儿谁喝谁舀,你要是想喝就吃完饭用你那盛米饭的碗舀。小朱一定要洗碗,我拦都拦不住……所以,你少捞几个碗!” 漪乔默默抹了把汗,为了不喝串了味的甜汤,豪气道:“我洗碗!你放心,他不敢和我抢!” 杜旻刚要迈出厨房,闻言马上折回来:“哦,那行吧。”说话间顺手又从橱柜里连抽了两个大碟子走了。 漪乔欲哭无泪。 这真是亲妈! 杜旻用公筷给祐樘夹了两大碟子菜,一盘荤一盘素,说他太瘦,力劝他多吃些。漪乔在一旁道:“我老公是不长肉体质,以前我做了多少加餐也没把他喂胖。” 杜旻叹道:“会不会是不吸收?”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三天后带他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到时候可能赶不上给妈做晚饭。” 杜旻想到自己查到的资料,立刻明白了女儿带女婿去体检的用意,当即道:“没事没事,你们尽管去。”说到这里又有些感喟,转头看女婿安静又优雅的举止,慨叹道,“你看我女婿多文静啊,都不爱说话,好像有点内向。” 漪乔正吃得喷香,闻言差点咬到舌头,使劲把饭咽下,抬头插话道:“妈,他就是个闷……” “是有点闷了,”杜旻一脸慈祥地看着祐樘,“小朱有什么事可别闷在心里啊,记得跟我说,都是一家人,可别客气。” 祐樘手上动作顿了顿,浅笑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他却才有一瞬的出神,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源于长辈的真心爱护。 杜旻瞧着女婿,又忍不住夸道:“小朱确实是样样都好,连长相都是没得挑的。” 她刚才与他闲谈了许久,这少年简直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学识之渊深、见识之广博令人咋舌,仿佛一个立地书橱,杜旻惊奇于他怎么能记得那么多东西。他对许多问题也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那种高屋建瓴的角度是她绝想不到的,她后来真的生出一种和国家领导人攀谈的感觉。 而这样一个久居上位的天之骄子,却又不骄不躁、恭谦有礼,杜旻觉得实在太难得。 她看向漪乔,由衷道:“囡囡,你捡到宝了。” 漪乔嘴里包着饭,不服道:“妈,什么叫捡啊,我好容易追到的好不好……咳……”她说话太急,一下子被米粒呛着了,祐樘见状忙搁了筷子起身,给她倒水、递水、顺气、拍背,好一通折腾才让她缓过来。 漪乔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嗓子又难受,就势搂住他蹭在他怀里撒娇:“老公,我嗓子疼……” 他叹了口气,柔声道:“下回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又喂了她半杯水,在她后背上拍抚几下,低头温言问,“还难受么?” 漪乔脑袋在他胸前埋了埋:“好一点。不过你要是亲我一口可能好得更快。” 祐樘瞧了瞧对面看愣了的岳母,转头低声哄道:“等回屋里再亲,好不好?” 漪乔勉为其难道:“嗯……那好吧。” 杜旻原本已经站起来要给女儿倒水,结果女婿反应比她快得多,然后她就看到了这一幕。 被秀一脸恩爱的杜旻慢慢坐下,脸上仍旧带着不可思议之色。 他们俩……以前在皇宫里难道也这样?皇帝与皇后还能这样相处么?皇帝都是被人伺候的吧……她那女婿身为皇帝能做至此,真是难以置信。 杜旻按了按额头,这可是真正的皇帝啊! 第330节 “囡囡,”杜旻的目光在好容易才重新坐回去吃饭的两个人之间转了转,最后停在女儿身上,故意道,“你以前不是说不要找个长得太好看的么?” 漪乔喝了口甜汤:“不可能,这肯定不是我说的。” “你不觉得长得太好看太不放心?” “找个难看的难道就安全了?长得不好看、看起来也老实的出轨的还少啊?反倒是像我老公这种,什么都见过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不需要用出轨来证明自己的魅力,”漪乔笑嘻嘻地看了祐樘一眼,“而且,对着我老公这张脸,我想跟他吵架都吵不起来。” 杜旻笑了笑,又嗔她道:“你跟人家小朱吵架干什么?”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祐樘,“以后囡囡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去说她。” “妈,”漪乔不忿道,“都是他欺负我!” “你觉得你这种话我会信么?”杜旻回头对祐樘和蔼一笑,“别理她!小朱多吃点,不够了再盛。” 漪乔轻哼一声,低头吃饭。她觉得她一定是捡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宪宗继娶的王氏和陛下的母亲纪氏,在宪宗眼里都是透明人,然而最后跟他合葬的就是这俩人,而他最爱的万贵妃却没能和他葬在一起,真是讽刺,陛下让母亲祔葬茂陵的时候不知道心里有没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_→虽然这是纪氏应得的,但我想她可能并不想跟宪宗葬在一起。 第215章 现代番外第十节 同枝共连冢 三天后,漪乔带着祐樘去做了细致全面的体检。等了三四天,去医院拿体检报告时,又根据抗体情况,把需要接种的疫苗都补上了。 “怎么,还不舒服啊?”漪乔一进他的房间就几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笑嘻嘻地偏头看他。 祐樘侧过头去,继续背书。 漪乔笑弯了眼:“哎呀,老公想开点嘛,体检、打疫苗怎么可能不掀衣裳嘛。” 有些检查项目需要宽衣解带,但这些事项漪乔之前忘记告诉他了,结果轮到他入内检查,医生让他把衣裳解开时,他当场就阴了脸,不肯配合。他不生气则已,一旦作色,怵人异常,几个特意跑来围观他的护士当即就吓懵了,女医生也是摸不着头脑,无奈之下只好把家属叫了进去。 漪乔一出现,他辞色立缓,但当漪乔也跟他说要他解衣裳时,他微微怔了怔,旋即幽幽看她一眼,转身就自去解衣裳了,只是全程都沉着脸。他露出腹部躺上去时,那几个小护士齐齐低呼一声,跃跃欲试地要凑近围观,但又看他冷着脸,不敢上前。漪乔才不怕他,只是看着他投来的幽怨目光,她就横生出一种她伙同外人把他卖了的感觉。 后来回去的路上,她解释了好半晌,眼看着要哄好了,结果他忽然问她当时为什么笑,她眨眨眼道:“我没笑啊。” “我看到了。” “什么时候?” 他刷的阴下脸:“朕躺下的时候。” “那会儿啊,”漪乔想起她那时候确实偷偷笑了一下,笑眯眯道,“陛下眼睛好尖啊,妾身忍得好辛苦的,后来实在憋不住笑了一下,居然还是被陛下发现了。” 他绷着脸道:“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因为,”漪乔说到这里就想起刚才的情形,再也不想忍,哈哈大笑起来,“我当时看你躺着的样子好像挺尸啊!你身材不是挺好,又没小肚子,害什么羞嘛,你没看那些远远围观你的护士们都在讨论……哎,你别走啊!等等我嘛……” 后来漪乔记住了教训,接种疫苗之前跟他提前打了招呼。然而给他接种疫苗的护士似乎也是认识他的,一看见他就喜形于色,结果等到接种的时候,不知她是太紧张还是有意的,半晌都找不好位置,让他白白被扎了几下。但这都不打紧,打紧的是他的一条手臂一直裸-露在外面被人盯着看。 他当时直欲掀桌走人,但想到漪乔交代让他好好配合,便只能当自己是个石雕泥塑的。 漪乔站在一旁看着他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忍笑忍得险些嘴抽筋,想把他的样子拍下来做成表情包,但又怕被他捏腰,只得悻悻作罢。 只是一直到回到家,他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不过检查结果显示,他各项身体指标都正常,漪乔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只要以后注意保养,他应该就不会像从前那样羸弱多病。漪乔想到此处,心里又暗暗庆幸,如今没有江山重担压着,他不知能少受多少累、少操多少心。 她一直都有这样的私心,想让他从家国大义里脱身出来。他心怀苍生黎庶,她欣慰也自豪,但作为一个妻子,她不想看着自己的丈夫一天天为政务消耗自己的身体,尤其她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但以前她也只能想想,只能在心里干着急,现在倒是正好。 漪乔趴在他肩上又哄了好几句,见他脸色阴转多云,这才笑吟吟道:“好啦,去南京要准备的东西还没买,咱们打开笔记本买点东西。” 漪乔跟祐樘正一起参详着逛店铺,祐樘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是harris先生发来了视频邀请。 自从在地铁见的那一面之后,漪乔就没再见过这位外国先生,一直都是祐樘在和他联系。视频画面里的harris先生神采奕奕,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告诉他们要找的人已经联系好了。 之前在交谈中,harris先生获悉他们最近需要公安上的人脉,而他正好有这方面的人脉资源,就顺手帮了这个忙。 harris先生知会完他们,又邀请他们三天后去他家做客,他还想跟祐樘学一些防身术,然后他们也可以谈谈签合同的事。 祐樘与漪乔对望一眼,对harris先生说他们三日后要动身去南京,要改天才能登门造访。 harris先生笑道:“没关系,改就改吧。那朱先生什么时候去北京?” “八月底。” harris先生点点头:“年轻人是应该出去好好练习一下。” 漪乔轻咳一声,笑着道:“练习换成历练会更好一些。”说完,简单解释了这两个词的区别。 “oh,”harris先生有些不好意思,“我分不清那几个‘练’,什么练习,磨练,历练……中文的组词太灵活了,词义有交叉也有不同。下次听到我用错了词尽管纠正,thanks。” 漪乔笑了笑,她忽然觉得教外国人中文挺有意思的。 harris先生聊着聊着,看看祐樘,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兴致勃勃地谈起了经验:“太年轻就直接做核心高层一般是做不好的,很多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其实都需要去基层历练——好了,这次没用错。”harris先生微笑一下,继续道,“他们不能直接进入高层,因为他们需要对行业和企业有更加全面、清晰、深刻的认识,这样才能做出更好的决策。当初我接手我们的家族企业之前,我爸爸就支使我先去做市场调研去了。朱先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现在又正是历练的年纪,不管做什么行业,过不了几年,朱先生肯定能做出一片不能想象的成绩。” 漪乔暗暗扶额,这老外的词语搭配确实需要恶补。 他们需要公安上的人脉是因为要给祐樘办户口。中国是个人情社会,有熟人好办事,有了人脉,户口的问题就好解决了。户口办下来之后,就能和harris先生签合同。他们也不怕harris先生知道他们找人脉是为了要办户口,他即使知道了也猜不到什么。 他们也已经联系好了拍卖公司。那二十两金锭子个个成色足。品相好,连外面的封筒都完好如新,其完整度之高大约在整个古玩界都是空前绝后的,初步估价在千万以上。如果顺利的话,这个暑假就能把那封黄金拍出去。 漪乔不禁感慨镀了“古董”这层金就是值钱,就连那个装金锭子的封筒单拎出来也是价值不菲的古玩。不过皇家出品绝无次品,宫里的痰盂都是艺术品。 她听严峻说她那一套头面首饰要是真正的文物的话,价钱加起来就是天文数字。她有点心动,想拿出几样首饰拍出去,但祐樘不许。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一来他们手里有足够的资本,不需要她卖首饰,二来就是,太招摇。漪乔想想觉得有理,毕竟很多人都看到过她佩戴那些首饰,要是知道那些都是文物,众人不知道要作何想,到时恐节外生枝。 然而,其实最值钱的并不是这些器物,而是她身边的这个人。 第331节 漪乔挖了一勺西瓜,一面慢慢往嘴里放,一面看着书桌前埋首疾书的人。 祐樘似有感应,转头看过来:“乔儿心里打什么小九九呢?” “这都能被看出来啊。”漪乔瞪圆了眼睛。 祐樘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笑道:“乔儿都把‘阴险’二字写在脸上了。” 漪乔摸了摸脸:“真的嘛?有那么明显嘛?啊,那个……我是想啊,我要是把陛下卖了……那得多少钱啊!我要把陛下卖给那些研究机构,价高者得……哎,你别过来啊!小心我把西瓜扣你头上……” 漪乔看着逼至近前的阴影,把手里半拉西瓜横在中间挡住他,软声撒娇道:“哎呀,陛下,夫君,老公,有话好说嘛。”见似乎没有用,又干笑道,“我开玩笑的嘛……我怎么会卖了你呢,卖了你我就没老公了……我对陛下的心天地日月可鉴!这半个西瓜也可鉴!” 漪乔正词穷,忽然来了电话。她如蒙大赦,挖了快西瓜塞他嘴里,顺道在他脸上使劲亲了一口把嘴唇上的西瓜汁蹭到了他脸上,笑眯眯道:“我去接个电话啊,老公等我回来喂你!” 电话是琳雪打来的,漪乔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舒了口气:“我告诉你啊,我从没觉得你的声音这么顺耳。” 琳雪“嘁”了一声:“闭嘴,我告诉你,你现在说什么我都觉得你是在炫老公。你刚才不会又在挖西瓜吃吧?” “你是有千里眼么?猜得这么准。” “你这样天天掏空西瓜的身体,真的好么?” 漪乔翻个白眼:“你是不是肾虚广告看多了。” 琳雪叹了口气:“为了你,我也是操碎了心。我是担心,你吃成个胖子,你老公嫌弃你。” “我老公巴不得我多吃点,”漪乔语调一扬,“需要我老公亲自来跟你说两句证明一下么?” 琳雪咬牙道:“不要脸!休想秀我一脸!我才不听!我问你,你们出去玩,为什么不肯带上我们?” 那天琳雪提过之后,漪乔就去问了祐樘的意思,结果如她所料,他不想那么多人同去。他们毕竟是去祭拜太-祖皇帝的,不是真的去游玩的。何况,那么多人同去,怎么过二人世界? “南京可是三大火炉之一,这大夏天的,你们在家待着吃瓜吹空调多好,乖啊,别闹。”漪乔悠悠道。 “胡说!明明就是怕我们打扰你们!我告诉你,我要跟你友……”琳雪说着又语气一转,笑起来,“算了,我还是好好和你做朋友吧,将来你被你老公甩卡发愁钱怎么花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我啊。” “什么甩卡?” “哎呀,就是,甩给你一张卡,跟你说,卡里的钱花不完就别回来!哈哈哈,霸道总裁都这么玩儿。” “你放心,我到时候一定自己解决,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不喜欢麻烦别人。” “没良心!那到时候你们结婚,我总能蹭个巴厘岛一日游什么的吧?” 漪乔想了想,道:“为什么我觉得,我老公会想去故宫结婚……” “噗,坐等你们上头条,”琳雪贼兮兮一笑,“你老公是不是和明孝宗同名?” “这你都知道?” “全世界都知道了好吧,你都不上微博的么?你是不是跟你老公去体检了?” 漪乔一惊:“天哪,这也能被爆出来!” “要不是这样,大家怎么知道你老公跟皇帝同名,怪不得你一直捂着不说呢,”琳雪遗憾道,“你老公为什么不弄个加v认证啊,我都找不着他。你老公微博名是什么?求互粉求互粉啊,他要是关注了我,我的粉丝肯定噌噌噌往上涨。” “你跟我互粉就够了。” “小气!我要取关你!哼,我就不信你老公不在网上和你互动,我迟早能知道!到时候我就拿你以前干的糗事和他换互粉,”琳雪似乎在电话那头捶桌子大笑,“我都不禁要为我的机智点赞!” “你这样丧心病狂,小心没人要!” “你这样的都有人要,我才不担心呢。哎不过,你们真会玩,他叫朱祐樘,你又姓张,大家都说你老公是反穿的明孝宗。” 漪乔笑道:“我要说是,你信不信?” “信!毕竟他们都是能拥有一片大森林然而只守着一棵歪脖子树的人,”琳雪哼了声,“但是!我还是不信你是张皇后!他就算真是反穿过来的明孝宗,也肯定是认错媳妇了!你哪里像是皇后了!” 漪乔重重哼了一声:“真没眼光!再见!友尽!” 与琳雪通完话,漪乔踅身回返。 推开房门的一瞬,她蓦然看到他的侧影,脚步一顿。 窗帘并未完全拉上,仲夏的熠耀日光顺着罅隙逸进来,映出他身周轻烟一般的婆娑光影。他神情专注,眉眼间沉淀着渊深静流亦不可包蕴的恬荡安谧。 漪乔立在原地,忽觉心内一阵安舒宁和。 她微抿唇角,未几,又会心浅笑。 她觉得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他在身边,她的心都是安定的,无所畏惧,无所惶惑。 她时常会想起他跟她说的那段关于月老的话。她非常希望那是真的,这样他们就可以生生世世连枝共冢。 祐樘听到动静,停下手头之事,转头看过来,微微一笑:“乔儿发什么呆?” “看你看呆了行不行,”漪乔撇撇嘴,上前道,“我接个电话的工夫,夫君就不好好学习了,开电脑干嘛呢?” “写个教学计划,我怕我到时候没时间,干脆现在就手写一写,”他说话间拉着她坐到他腿上,从后面揽住她,低低一叹,“乔儿说让我等你回来喂我,但我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也不来,于是无心学习,打开了笔记本。” 漪乔嘿嘿偷笑两声,又绷起脸:“这怎么行,我要罚你再写一套卷子!” 谁知他也绷起了脸:“你快起来。” 漪乔疑惑起身:“怎么,你还有理了?” 他略一挑眉:“我忽然想起你刚才说要卖了我。” 漪乔愣了一下,等她回神时,他已经施施然出去了。 第332节 漪乔调整了一下神情,谄笑着追出去:“我不罚你做卷子了,来来,我喂你吃瓜……” 中午吃饭的时候,杜旻就瞧见女儿一个劲给女婿夹菜,殷勤得有些反常,不由狐疑道:“囡囡,你是不是又欺负小朱了?” 漪乔嘿嘿笑道:“哪能呢。” 杜旻不信,转而问祐樘道:“囡囡是不是又干什么了?” 祐樘停箸抬头。 桌下,漪乔悄悄把手放到他腿上,手指一拢,作势要掐。 祐樘微微一笑:“没有。乔儿今天还喂我吃西瓜。” 漪乔满意地收回了手。 杜旻点点头:“那就好。她要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教训她。”说完就威胁似的瞥了漪乔一眼。 漪乔撇嘴道:“妈,你搁古代可就是国公夫人,正儿八经的贵妇呢,要注意修养。” 杜旻闻言觉着新奇,看向祐樘:“我可以当国公夫人?” 祐樘微笑颔首。 漪乔心道,不过不是皇帝大手一挥就可以的,外戚封爵除非是像徐达那种确实有真本事的,不然碌碌无为光靠自家出来的姑娘上位谁服气?所以没本事的外戚想要爵位一般只能熬资历。 但像张家那种的就另说了,因为张家姑娘实在太争气,得的帝宠是古往今来头一份。 只是祐樘虽然有心提挈张家来给漪乔做脸,但争奈张峦父子仨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尤其张鹤龄、张延龄两个,没本事便罢了,还镇日惹是生非,实在太不争气。后来漪乔有了身孕,祐樘力排众议封张峦为寿宁伯,次年照照被立为太子后,又提伯为侯,举朝咋舌。 没法子,英宗皇后钱氏正位中宫五十年,钱承宗始封伯,漪乔当时才当了三年皇后,张家就已经这个待遇了,对比实在太强烈。 张峦卒后,祐樘追封其为昌国公,所以金氏就成了国公夫人。 漪乔十分厌恶张家那帮人,本来对鹤龄和延龄还心存愧疚,但渐渐也被他们越发过分的无理取闹给磨没了。金氏在她怀孕后撺掇她跟祐樘要爵位那一幕被祐樘看到了,她当时非常尴尬,虽然祐樘跟她解释说他给张峦爵位只是把迟早要做的事提前了,但漪乔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他是由于担心她被金氏缠上才办这种作难的事,毕竟金氏实在太能磨缠撒泼,但她又不可能甩掉她。 漪乔忆及往事便感慨万端,但想到他无处不在的心意,心里又越加柔软。 杜旻见女儿正低头吃着饭,忽而扬起了嘴角,当即冲着她哼了哼:“我还是待在这里的好,去古代就算做了国公夫人也还要给你行礼,是吧?在这里多好,我想训你就训你,想打断你狗腿就打断你狗腿。” 漪乔当下放了筷子,拧身扯了扯祐樘的衣袖,委屈道:“老公你听听……” 祐樘也放了筷子,回身温柔地将她抱到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不碍事,我护着你。” 漪乔往他怀里拱了拱:“老公真好!” 杜旻偏头扶额。 “妈,”漪乔坐直身子,得意笑道,“看见没,我现在是有亲老公的人,你以后别想欺负我!” 杜旻看向祐樘,笑道:“小朱给我买那件连衣裙真好看,在哪儿买的?” 漪乔张了张嘴,她妈居然无视她? 她又想起一事,不忿道:“妈,那裙子是我帮你挑的!” 杜旻这才看她一眼,不以为意道:“那也肯定是因为小朱不知道我喜欢什么风格的,才让你帮着选。但是小朱最后不拍板,能定下来么?所以还是我女婿眼光好!” 漪乔欲哭无泪,她妈果然是认了个儿子! 饭后,漪乔催祐樘去睡午觉。 祐樘从窗台上那盆开得正好的茉莉上移开视线,回眸笑道:“我适才在想,若乔儿从明年开始生孩子的话,按照一年一个的速度,那十几年后我们就有一群孩子了。” 漪乔低头想,我这回一定多给你生几个。但一年一个是不是太…… “丧心病狂,”漪乔小声嘀咕,“居然让我一年生一个,那我不是没个消停的时候……” “乔儿以前就做到过一年怀一个啊。”他话未落音,面上的笑意已经渐渐敛起,望着窗外炽盛的日光,陷入沉默。 漪乔知道他是想起了炜炜。 她嘴唇紧抿,心底翻搅。不想再揭起旧伤,她没有说破,慢慢上前抱住他,仰头浅笑:“说不定我可以连生几回多胞胎。那这样的话,陛下能不能让我多缓缓再接着生?” 祐樘思忖了一下,点头道:“准了。” 漪乔长长松了口气:“谢陛下隆恩,真是皇恩浩荡。陛下快就寝去,妾身听闻不睡中觉容易变老。” 他刚坐到床边,闻言含笑拉住她:“那乔儿往后一定要日逐提醒我一回,免得我忘了。” 他的话外音是,即使她回学校后,也要天天和他保持联系。 漪乔往他身边一坐,斜签着身子靠在他怀里:“放心吧!妾身一定尽职尽责。不过就是……”她突然板起脸,“你将来要是敢忙着工作不理我,小心被我挠脸!”说着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指甲太短了,回头留长点。” 祐樘亲了亲她的发顶,垂眸看向她,笑道:“不敢不敢,我巴不得乔儿多跟我说几句话。” 漪乔嘴角一勾,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搂住他的脖子,笑眼弯弯地看着他:“咱们将来去哪儿结婚老公想过没?” 他忖量了一下,浅笑微微:“去咱们祖宅怎么样?”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正文+番外全部完结。 新文已开,古言宠文,求收求留言qaq作者菌以后会不定期发红包~ 使用app的妹子们,方法同上。 第333节 下面是我有感而发写的一些东西。 致我最亲爱的读者们: 首先,感谢所有为我贡献了收藏、订阅、评论、点击的读者,没有你们,我走不到今天,在此深深鞠躬以表我最诚挚的谢意。 我现在其实已经记不清我第一次知道明孝宗这么个皇帝是在什么时候了,我甚至不能确切说出我为什么能粉他六年而不改其衷。事实上,我现在觉得,孝宗的专一只是他身上的一个点缀,他的人格是臻于完美的,他身上的可爱之处绝不止于此。但看到有人污蔑他并非只有张皇后一个老婆,我还是会愤怒,会为他辟谣,我不想让他被泼脏水。 这篇文的缘起可能只是我当初脑中的一个影像。我有段时间在夜阑深静时读他的生平,兴奋或者愤怒到极点之际,会激动地拍桌子。但当我的情绪归于平静之后,我又想,我一个旁观者都如此激动,陛下作为亲历者却还能不改质性,他该是怎样坚毅的一个人呢。我脑中浮现出一个少年的剪影,少年浅笑微微,眉目温柔,我觉得我或许可以写一个故事。 这篇文的整个写作过程经历了许多曲折。我开文的初衷就是想为孝宗做点事情,为他写文的愿望实际上在我心里存了很久,后来有了余暇,就兴奋地捉笔开篇了。我本以为自己资料查得差不多了,但真正去写时才发现我的知识储备远远不够,我需要不断查资料不断做功课,而这是个十分浩大的工程。但我并不畏惧,因为我豪情万丈,我的豪情来源于我的爱。 但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简单,作为一个毫无经验的纯新人,真是举步维艰。但好在境况在转好,后来即使没了人工榜,我也没想过放弃。我其实是一个比较倔的人,想做成的事绝不甘心放弃。为了陛下为了你们,我应该坚持。 只是越想做好顾虑也越多,我写的时候其实顾忌非常多,几乎敲一段斟酌一段,我会想我这样写是不是在黑他,那样写是不是不能表情达意。我第一次发现我能这么纠结。 不过这一部书写下来,我的收获也颇丰,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方方面面的东西。 对于文中人物,从开文到完结,我态度变化最大的就是照照。我开始时非常讨厌他,可现在是他的路人粉,他挺可爱的。朱厚照大概是被抹黑得最厉害的明帝之一了。至于张皇后,我一直都不喜欢她,毕竟是情敌哈哈哈哈哈~ 历史上其实还有两对帝后也是一夫一妻,一对是西魏废帝元钦和皇后宇文云英,另一对是宋英宗和宣仁圣烈皇后高滔滔。然而,元钦只是一个割据的傀儡皇帝,女家权势煊赫,类似于穷小子娶富家女。而宋英宗那对有争议,宋英宗的长女可能非皇后所出。并且,元钦在位三年,宋英宗在位四年,时间都太短了看不出什么…… 不过严谨起见,我文案上写的是唯一完美诠释1v1的帝后。 最后再次对大家表示感谢,希望大家可以因为这篇文记住明孝宗这个皇帝。中国历史几千年就出了一个明孝宗,他值得被铭记。 最后的最后,我想对陛下说一句,我爱你这么多年你真的不入我梦来咩!我都没有梦见过你哼~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