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之城》 第1章 《遗失之城》 作者:杜海翔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卷第一章引子车祸小城往事欢迎日 引子 1976年的岁末,地处偏远的坪山县人民医院发生了一起奇怪的医疗事故。一位急性阑尾病人在进行常规手术后,竟然一直陷入了深度昏迷,最终变成了植物人。事发近一年后,当时的主刀医生忽然死于一场无头车祸。与此同时,与县医院同处一隅的一座古旧廖家大宅中却有人离奇上吊自杀了。 此后,据说县医院住院部的301病房中,不时会有人看到一位身穿红毛衣的年青女子坐在病床边奶孩子。但她怀里抱的却是空无一物,最令人可怕的是红衣女子的一双眼睛竟也只剩黑漆漆的两个空洞,仿佛深不见底。不远处的廖家大宅中却总能在阴雨连绵的夜晚隐约传出阵阵凄厉的哭喊声。而在通往县城的老公路上,却有赶夜路的人说,曾听到过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长长叹息。有人说,那是当年惨死车祸的医生在找替身,凡是听到那叹息声的人都将堕入轮回。 从此,小城被悄悄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恐怖色彩。 第一章 一、车祸 从下午开始就下起了雨,天色也顿时显得阴暗了许多,天边的彤云一层紧似一层,仿佛就要压到车顶似的。车窗上的雨刷紧一阵慢一阵,单调而机械地”嘎吱、嘎吱”来回扫着切诺基前窗上的雨幕。 (这是一条不准掉头的单行道。) 望着前方曲折而略显不平的柏油路面和车窗外在风雨中孤单耸立的秋树,静静地从身边向后退去,彭哲忽然有种百无聊赖的感觉,一阵倦意袭上来,瞅瞅坐在旁边一直专心开车的李聪却是一丝表情也没有,彭哲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今天的感觉可真怪!”他脑海中说不清缘由地涌起了一个念头。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他连忙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这鬼地方,真他妈冷,才十一月份!”彭哲嘟哝了一句,此时李聪也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这趟车程确实漫长而乏味,早上8点钟从省城出发。除了中途加油吃了饭就一直没停下来。按说八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早该到了,可现在都快下午6点了却还没看到坪山县城的影子。彭哲抽了抽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打算眯上眼睛小憩会,刚把头靠到椅背上就忽然听到李聪闷声道”唉,给点支烟。”彭哲直起身给李聪点了支,自己也燃了一支,他平时不抽烟,才刚吸两口几呛得一个劲的咳了起来。并不宽敞的车厢里顿时被烟雾所笼罩。 “唉,你说我们是不是走错道了,按理说早该到了啊。”彭哲此时却已倦意全消。他是省城规划设计院的青年工程师,去年刚从英国深造城市景观规划回国,加上今年年初就为省城旧城改造设计担当了主要的市内公园总设计工作,故颇受领导赏识,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 这次是他主动请缨,应坪山县政府邀请,来为他们搞一套老城改的造设计方案。 坪山县城离省城有600多公里,是一个偏僻的山城。1996年新县城另行选址搬迁后,距离新城20多公里的老城就就一下子空了。去年,县政府忽然发现老城原有山民种植的近万多亩梅林竟然蕴涵着巨大的经济和旅游开发价值,便硬是在全省一百多个县中,过关宰将,争得了省里的重点扶持开发项目资金,并打算今年就把老城改造为新的旅游核心区,而且专门聘请省里有关专家来帮忙搞前期调研规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聪打开了车大灯。自从下了高速路,这一路行来竟没遇到过一辆机车或行人,仿佛他们驶入了与世隔绝的异域。现在除了窗外沙沙的雨声和汽车发动机单调的嗡嗡声外再就只有他两的呼吸声了。 李聪是个沉默的人,三十岁出头,是退伍下来的老汽车兵,当年就在藏区服役,对眼下的路况倒并不觉难走。他上月刚结婚,小俩口现正恩爱的不行,要不是彭哲和他是好朋友,硬拉他来出这趟苦差,他可是打死都不会来的。李聪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烟,心里暗想,这路应该不会走错吧!,自己是看着地图走的,而且在上了这条老县级公路前他也是留意到路边指示牌的,但这已暗下来的天色和绵长的秋雨却让他略略升起了一种不安和困惑。 “你说,我俩今晚会不会得在这慌郊野外的地儿过夜了?”相比下,彭哲倒是开朗健谈。没等李聪回答他又说:“最惨的是我这肚皮也得跟着受苦了。咳,现在要能有一只烧鸡一瓶老酒,你说该多好。”彭哲说完已是添唇咂舌一副饥饿难当的馋像。 李聪便头看了他一眼也笑道:“你小子尽想好事,酒肉是暂时没有了,不过,也不至于留宿荒野吧。” “嘿,看看现在这环境和情形,倒是挺适合来段鬼故事啊?!”彭哲打趣说。 “行了吧,又是你那夜路遇女鬼的馊故事吧?!” “唉,我说你这小子,就是没情趣;也不知你老婆怎么就放着我这种人中龙凤不要,反倒跟了你这么个榆木疙瘩似的家伙。真让人想不通哦。” “那你就慢慢想去吧,反正路还长着呢。”说到自己的妻子,李聪脸上浮起了一层浅笑。 彭哲一撇嘴,继续逗趣道:“你还别美,哪天哥们一想通了真给你抢了去,你可就得哭老鼻子了。哈.....” 看到彭哲越发没个正型了,李聪故意一板脸.”你小子再胡说我跟你急啊。” “得,得,那我就......”彭哲还打算再说下去,却突然见李聪竖起耳朵,一抬手说”你听见了吗?” “恩,什么?你听见什么了?”彭哲也侧耳问。 “不知道,好象听见有人在耳背后叹气。” “......什么没听见啊!”周围除了汽车的发动机声再就是他们自己的喘气声了,彭哲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窜入骨髓,头皮一阵发麻。他不禁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车后排,却是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就在他转身的霎那,猛然看见一个人影在车前一晃。李聪和他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啊!” 李聪一脚急刹,险些把彭哲给冲出了前挡风玻璃。慌乱中彭哲瞥见窗外一张惨白的脸,侧头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天那,那双眼睛中竟蕴藏着一种深深的,不属于人类的痛苦和怨毒。 “是个男的。”彭哲脱口而出。 随着”嘎吱”一声尖锐而短促的刹车声打破了沉寂的黑暗,车子滑出十多米后戛然停在了路边。 “天那,我们撞着人了?!”彭哲惊魂未定,声音沮丧。 李聪没讲话,却也是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看得出他也被吓呆了。半晌,渐渐回过神来的李聪和彭哲慢慢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打开车门走了下来。脚刚落地,一阵冷风夹杂着秋雨扑面而来。彭哲不禁又机灵灵打了个寒颤。李聪先到车头查看,却没有任何撞击的痕迹,他们又绕到车后,把车下也查了个遍,也没见着任何东西。 “奇怪,明明看到有人啊。”李聪自言自语。 “见鬼了,人——呢?才要——说鬼——鬼故事,就真——撞鬼了。”彭哲见没找到人,已没有刚才紧张了,本想把话说的幽默些,但被冷雨一淋,出口的话反而显得结巴颤抖。而且话一出口,想到”撞鬼”心里反更添了几分寒意。 他们两又拿出电筒把前后十多米的周围都仔细查找了一遍,确实什么也没发现,别说人,连只猫也没见着。 “走吧,不能是看花眼了吧,这可真邪了。”彭哲说着,但心里却也并不能信服。”你也真看到了?”他忍不住又问李聪。 李聪没有回答,却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阵寒气忽然自骨髓侵入他们的心里。 汽车又发动了起来,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心里一个共同的想法就是能快些到达坪山新县城。 (天哪,让我喝杯酒,哪怕是一口也好!) 彭哲瞟了一眼仪表盘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20:17。此时的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漆黑的天地间只有一束孤独的车灯笔直而顽强地撕破风雨和黑暗向前延伸。 长时间的沉默让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虽然谁也没再提刚才的事,却又都满腹狐疑地瞪大眼睛盯着前路,陷入了无边的重重心事。 彭哲眼前又浮现出了车窗外那张惨白的脸庞,和那深入人骨髓的充满怨毒和痛苦的眼神。他感到这张脸似乎在哪见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一切都变得模糊和遥远起来,他的眉头也越发锁成了一团。 转过一个不高的山包,车前隐隐出现了零零碎碎的灯光。彭哲和李聪再次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已显出了轻松。灯光和城镇的轮廓渐渐明显了。 “到了。”彭哲长长吐了口气。 “差不多了。”李聪的语气也终于显出了轻松。 不远处的车灯下隐约出现了一块孤零零立在路边的指示牌。发灰的兰色铁皮板上露出四个班驳的白漆字”坪山县城”字下方标了个白色箭头。 李聪一踩油门,切诺基卷起一片逆泥水加速冲过路标,箭一般划入了夜幕深处。 黑暗中滚出了一声低沉而混浊的,分不清是男是女的长长叹息。”唉————” 二、小城 坪山县的老城四面环山,是典型的南方小山城。 第2章 东边倒是有一条宽约十米的龙溪河横贯县城而过,流入一个叫凤鸣海的高山湖。北面则是凤鸣海的源头红杉湖,南边是直通州府的国道,柏油的四车道象条青灰色的大蛇般蜿蜒穿过丛山顺势南下。而西边的城根则紧靠着高耸连绵的松坪山脉。 坪山县城据记载,始建于明洪武年间,数百年来,一直是一个民风淳朴,波澜不兴的偏远小城;解放前,城中常住人口不过万人。坪山县城虽小,但有一家从前清时就一直经营马帮茶叶生意的廖家却是十分有名,解放前,据说在廖氏家族最兴旺红火时,这坪山县城差不多有一半多倒是他家的。当时的外来官到任后的第一要紧事就是先到廖家大宅拜望廖老太爷。现坐落于城北青牛埂下,占地近50亩,一门三重院的廖家大宅,就是那往昔辉煌岁月的不灭证明,门前那对一人多高,爬满石斑的大石狮至今仍然巍然屹立,一双刀砍斧削的圆睁怒目似乎也是在向人们讲述着那遥远的往昔故事。解放后,廖家老宅一度被用作新兴人民政府的临时办公地,后又被移作人民公社和城关镇的办公兼干部家属大院。最后在1990年被省里划为了重点保护的文物遗址。96年老城整体搬迁后,廖家老宅也象许多其它老旧建筑一样,暂时给空置了起来,只留了一个原县文化馆的退休老职工在看大门。 (小城知道所有被隐藏的秘密。) 1975年的岁末,同当时中国所有的城乡一样,坪山县也在经历了漫长而残酷的政治运动反复涤荡后,显得紧张而慵懒,贫乏而又不失喧嚣。青衣灰衫的小城市民和同处一隅的城郊农民们完全群居交汇在一起。夕阳映照下的田野河埂边,常常有在地头劳作的农民或满身补丁,一脸焦黑的放牛倌和身着中山装,满脸矜持的机关人员并肩磨踵。只是却谁也不爱理睬谁。若是哪头不知趣的老牛当街泼粪,则会常常招致小城爱美人士的掩鼻绕道,只剩下无辜的放牛娃们一脸窘相不知所措。 山城的生活单调而刻板地日复一日。 郑之桐在县医院食堂吃过晚饭后,想到自己今晚要10点才值夜班。便打算趁着中间的几个小时到龙溪河边就着落日的余辉,散散步。 郑之桐是省城人,因为父亲生前曾做过原国民政府的外交官,他在1967年从省城被下放到了这个偏远小城的县医院做外科医生。一转眼,就是几易寒暑花开花谢,他也就一蹲八年没挪过窝。这么多年来,在外人眼里他似乎也早已适应了这里的一切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来,他是一天也没有停止过飞离这个几乎令他窒息的小城,回到他渴望已久的大城市一展宏愿,大显身手的念头。可现实却没给他任何可以改变现状的机会。 漫步在河边,看着清凌凌的河水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眩目的金光,郑之桐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并顺手抽了一下高挺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这眼镜也是他和这个小城中的许多其他人区别开的一个标志。郑之桐有1米78的个,两道浓眉下的眼神深邃,嘴唇稍薄,略显消瘦但身材匀称。平时穿着也很有品位,再加上一口省城口音,讲话风趣,倒是把这个小城的姑娘婆姨们折服倾倒了无数。可惜生性清高的郑之桐却似乎永远拒感情于千里之外,虽然也有不少的老大姐小姑子争着给他介绍对象,可他总是微笑不应。这日子长了大家也就渐渐就把这事给淡了。郑之桐也乐得清净。 一阵清风夹着河边的青草味和不远处漫山遍野梅花的暗香扑面而来。郑之桐不禁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忽然从这暗香中又嗅到了一丝女孩身上雪花膏的味道。他正要睁开眼睛,却已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吆,我们的郑大医生,闭着眼睛走路可不行,小心掉到河里。”郑之桐此时不看也知道了,讲话的是比他晚三年也是从省城下放来的麻醉医师李艳红。 郑之桐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李艳红淡然一笑,”呵,是李大夫,你也来河边散步?!” 李艳红故作生气一嘟嘴说:“哎呀,什么李大夫,张大夫的,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大夫,叫我艳红!” 郑之桐不置可否,他和李艳红虽是同乡又兼着同时被从大城市下放到这个原本陌生小城的,本应有同病相怜的天然亲近感。可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皮肤白皙长相较好的都市女孩却生不起一点的爱意。但出于后天的教养,他倒也不刻意的疏远她。据说李艳红的父亲原是省委的一位老干部,在文革中被打倒了,她也因而被弄到了坪山这个小县城。虽说离开了大城市没,但她大小姐的做派却似乎没有变多少,除了一如与小城格格不入的爱扮靓,和天然的清高(这点倒和郑之桐有着天然的相似)外,其他倒也没什么让人不喜欢的,应该说因为年青漂亮和不俗的气质倒也叫不少人对她刮目相看。但不同的是她对这位如兄般的郑之桐却是多了几分对常人不可能的亲近和好感。 李艳红此时婉尔一笑道”郑医生,我们一起走走吧!”不容郑之桐拒绝,李艳红已转身走到了郑之桐的前面。 一阵晚风拂来,郑之桐闻到了李艳红身上飘来的一缕雪花膏和着体温的淡淡香味杂着漫山梅花的暗香,李艳红一袭和小城不相称的披肩长发也在风中微微的飞舞了起来。她今天身着一件当时尚属于奢侈品的天蓝色羊毛衫,下着米白色的确良长裤,脚上一双半跟的黑牛皮鞋,完全是一副大城市女孩的打扮。郑之桐平常几乎没有认真仔细看过她,现在却也忽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竟一时没挪步。李艳红回头一看他,不禁捂嘴一笑道”郑医生,想什么呢?那么出神。”郑之桐一听也觉得有些失态,不禁耳根一红揶揄道”没什么,梅花真漂亮啊,走吧。” 李艳红一瞥山头上开得正烂的梅花附和道”是啊,挺美,坪山县只有在这时候看起来倒是像个天然的大公园。” 随后就这样两人并肩沉默地走了近百米,除了龙溪河水哗哗的流动声,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李艳红侧头望了一眼郑之桐,只见他表情似笑非笑地一直欣赏着西山脚下满山望不到头的梅花林,似乎并没有要想讲话的意思。她长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终于试探着说”听说由于这一阵革命形势需要,响应州革委会的号召,下星期有一批州医专的学生要提前毕业,到咱医院当见习医生和护士,这事你听说了吗?” 郑之桐含糊地”哦”了一声后又没出声了。 “可不是吗,听说还有分到你们外科的呢?真要是那样的话,一定是由你来带吧!?” “那得看院里的安排了。”郑之桐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意觉察的兴奋。但话却说得很平淡。 “那还用说,肯定是你,咱们县甚至是咱们州,论外科技术还有谁能与你比肩,不是你带还能是谁。”李艳红此时却显得兴奋起来。”再说了,要论临床技术经验别说是你现在屈才在这巴掌大的小山城,那就是放在省城的大医院你也绝对是一把好刀啊。说到这,我还真为你不值,唉,也真……”李艳红正说着,一瞥看见郑之桐的脸色已黯然下来,眉头也拧在了一起,连忙打住了话头,低头用手扯着羊毛衫的衣角,连带一脚将河埂上的一块小石子”扑通”一声踢进了河中。 “我们回去吧,天色快暗下来了。”郑之桐此时却已舒展开面容。 “哦。”李艳红此时反而生出了几分拘谨。”我没惹你不开心吧?” “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你夸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郑之桐此时反倒轻松坦然多了,语气也显得风趣了起来。 “嘿,其实,我一直有个事想跟你说。”李艳红此时越发的扭捏不安起来,平时那种清高傲气的感觉已是荡然无存了,反倒生出了少有的矜持。 “哦,什么事,改天再说吧,咱们还是快回吧。”郑之桐看了李艳红一眼,眼中掠过一丝犹豫但一闪即失,反而加快了脚步。 李艳红动了动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稍事迟疑便也快步追上可郑之桐。 此时夕阳已渐渐退去,夜幕缓缓笼盖了大地,小城中也已零星亮起了灯火。 三、欢迎日 春寒料峭,却是坪山县梅花开始抽芽吐蕊的时节,整个山城被笼罩在一片花海暗香中。潜藏在人们心底的一缕春潮似乎也被暗暗地搅动了起来。 星期一一大早,坐落在县城西南角山坡下的县人民医院门口已经焕然一新,不但沿着医院入口处两车道的近百米柏油道路两旁被插上了五颜六色的彩旗,医院大门上方也高高悬挂起了一副横标,上面红底黑字写着”热烈欢迎州医专同学到我院实习工作。”医院里各处也都洒扫布置一新。 坪山县人民医院始建于50年代中期,一应格局俱为苏式设计。医院占地250多亩,背靠着岷山脚,呈南北长,东西稍短的格局。主楼住院部为青瓦屋顶的人字型结构四层楼建筑,面东坐西正对着医院大门。一楼是各科室的诊室和一部分普通病房,二楼是手术室和外科、骨科病房,三楼是妇产科手术室和病房,四楼则是内科病房。而停尸房就设在住院部的地下室。在主楼的后面是一个家属院。在南面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则集中了中、西医各个门诊科室以及注射室,化验室等,门诊的二楼则是医院单身职工的宿舍,北面两个单独的四合院,一个是传染病区,另一个则是放射检验区和仓储区。 第3章 夹在它和住院楼之间的则是锅炉房和洗刷间,东南区是药房和挂号收费室。东北区一栋三层的小楼则是医院的行政办公楼。 中午,在行政楼的三楼大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一场有全院医护职工,全体参与的欢迎大会。大会的主角正是今天刚从100多公里外的州医专到县医院支持革命建设的毕业见习生。会议室有近300平米,几乎占了小楼三层的一半。会议室的主席台上此时已用红色的金绒铺了桌面,后墙上也帖了欢迎标语。主席台桌子中央摆了一支用红绸裹面的金属话筒,桌子后一溜烟坐了一排相关领导,坐在中间一个约莫40岁年纪,头发略有些谢顶,身穿灰色中山装,正使劲抽着一支香烟的男人,就是县城关公社书记兼县革委会副主任张大艰,他两边依次坐的是坪山县卫生局党委书记兼局长钱琛,这是一个略显瘦弱,戴着黑边近视镜却气势逼人的中年男子。州医专党委副书记赵刚则是一个头发乌黑浓密紫檀脸的五十开外汉子,从始至终总是满脸笑容,虽给人以威严却不失亲近感。坪山县医院院长王岐州却是一位精神矍铄,满头银发六十多岁的瘦老头,满脸犹如刀削斧砍般的皱纹越发显出了他的不凡气度,他是坪山县也是全州有名的外科第一刀,也是郑之桐在坪山医院的授业恩师。他旁边的院党委书记刘庆洪则五十开外,相比之下却是一个表情呆板体态臃肿的男人。刘庆洪并不是科班出身,而是去年夏天从州文体局调到坪山的,相比之下,这位老先生对打乒乓球的热情倒是要更高一些。此外就是一些县上、公社和医院的有关领导坐在上头了。 而此时主席台下已是黑压压坐了近百十名医院医护职工人员和州医专的十多名学员。大家此时都正陆陆续续的进来找凳子坐下,于是只见大厅里人头攒动,叽叽喳喳乱成一片。 看看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张大艰示意主持人可以开始会议了。会议主持是院办主任,一个四十多岁的短胖个。他此时满脸堆笑接过从张大艰手中传过来的话筒,先用嘴使劲的在话筒上”呼呼”吹了两声,又伸出食指狠狠地在红绸上敲击了两下,于是沉下脸来,望着下面涌动的职工用有些嘶哑而干巴的嗓音大声说到”喂、喂喂,都安静了啊,都安静了,开会了!”。此时有些下面的年轻姑娘们看着主持人的怪样又都低下头”哧哧”地捂嘴偷笑起来。 台上的张大艰此时睁着一双鱼泡眼在人群中睃个不停。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坐在左侧第三排椅子上的李艳红脸上,他脸上立刻浮上了一层不易觉察的笑容。 张大艰原先是县土产公司的一名售货员,十年前参加了红卫兵搞打砸抢,为人十分刻毒嚣张,后又加入了县造反司此后竟如鱼得水一路青云,两年前摇身一变成了城关公社书记,并把家也安进了现为公社楼院的廖家老宅里。今年他又官升一级兼任了县革委会副主任,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却死活不愿搬到各方面条件都更加优越和方便的县革委会大院,而是一直赖在公社的老楼里。此人得势后竟也人前人后地摆起了谱来,由于在运动中以整人心狠手辣出了名,熟悉他的人背后却都叫他张阎罗。 主持人此时接着干咳了两声道:“同志们,同志们,请安静了,下面我们请县革委会副主任兼城关公社张书记给大家讲话,大家热烈欢迎!”说完便变脸似的堆上了一脸谄笑将话筒从新送回了主席台中央。自己竟先欢欣鼓舞地用劲拍起了巴掌。直到此时下面的喧嚣声才逐渐被稀里哗啦的掌声所取代。 张大艰首先把手里的即将燃尽的烟头用力吸了两口后,狠狠地掐灭在面前的白瓷烟灰缸里,然后露出一口大黄牙挤出一脸干笑,习惯性地用手掌拍了拍红绸话筒,直到从里面传出了”嘭嘭”的闷响声后才清清嗓子嗡声道”革命群众们,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充分发扬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啊,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欢迎会,啊,热烈欢迎州医专派到我们坪山县人民医院实习工作的革命小将们,你们的到来是及时的和非常有必要的。啊,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世界是我们的,啊,也是你们的,啊,但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的,啊,我们坪山县……”张大艰讲话很喜欢在每一句话中间都要加了”啊”字,他觉得这样比较能体现出领导派头和风度。 此时在下面的李艳红却是无心听张大艰的长篇大论,她在人群中用目光找到了就和自己坐在一排而在左边隔着好几人的郑之桐,看到郑之桐似乎倒在专心听讲,但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李艳红心里盼着张大艰的讲话快些结束,便更不愿多听,看郑之桐却并没有打算注意到她这边的样子,便低头轻声和旁边妇产科的护士谢小丽闲聊了起来。 郑之桐此时对张大艰的讲话其实也并不在心,但他并不想被别人看出这一点,故而眼睛一直盯着主席台上,但耳朵里却几乎没听到几句话,他此时最关心的倒是这一次的实习生能有几个会分到他们外科和他能不能带到好苗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下面的人已经开始有些躁动了,三三两两的低语声也此起彼伏了起来。突然听见主席台上又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啊”之后,张大艰端起手边的茶杯”咕咚”一口喝尽了杯中的茶水,并顺手用肥厚的手掌揩了一把唇边的茶叶沫子,接着道”最后,啊,我给大家带来了县革委会赵主任对大家的亲切问候和殷切希望,啊,希望大家能以高涨的革命斗志,啊,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崇高革命精神,为早日解放全世界受压迫的人民而做出巨大的贡献。”说完后右手向前使劲一挥,直震得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几乎要掉了下来,桌上的空茶杯也几乎被他一掌挥倒。 这一动作最终获得了听众们一种解脱般的热烈掌声,但同时也换来了人群中的一阵窃笑。 接下来便是台上的各色领导的或短或长的连翻演讲,中间不时被一阵阵掌声迎上来又送下去。 “同志们,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州医专的廖琳同志代表全体见习学生向革命群众表决心。” 随着主持人的话声一落,人群中又响起一片并不算热烈的掌声。 郑之桐稍稍挪了挪身子,看到前排站起来了一位身材窈窕的年青女孩,梳着两条黑油油的垂肩小辫,一件淡水蓝的斜领外套里是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越发衬显出她脖颈的修长,下身穿了条已洗的发白的草绿色宽角军裤,脚上套着一双黑色灯草绒面料的绊扣塑料底鞋。只见她起身后先向主席台上的领导鞠了一躬,又转过身来向下面的人群也作了一个90度的鞠躬,直起身时,郑之桐的目光刚好迎上了她的眼睛,或许是出于礼貌郑之桐撇嘴一笑算是打了个长距离的招呼,廖琳也对他莞尔一笑转身步履轻盈地走上了主席台。郑之桐这时才仔细打量起了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魅力的清纯女孩。廖琳同样有着和这个小城不相称的白皙皮肤,鸭蛋脸庞,柳叶弯眉,一双眼睛虽不大却显得顾盼留神,笔直精巧的鼻梁下,一弯唇角微微上翘,不笑时倒也给人三分亲切感,开口讲话时面颊上倒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廖琳不同于先前的发言者,出口便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刹时间倒也把这小城的人们一下子给吸引了过去,下面讲话的叽喳声忽然减弱了许多。 廖琳到底说了些什么,郑之桐却已不在意,他只盼着早点结束这场马拉松会议,昨晚他刚做完一起急性阑尾手术,病人刚下手术台还不到24小时,此时正处在观察期,而今天的欢迎会从中午开始到现在快3个小时过去了,他早已错过了查床时间,心里却也无可奈何。郑之桐想到了昨晚手术时的麻醉医师正是李艳红,他俩在工作中倒是配合无间,于是向右望去,却正好看到李艳红也正看着自己扮了个鬼脸,似乎也是在嫌这会开的太久了,郑之桐看到她的怪样也不禁哑然失笑。正思量着,却听到台上台下又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一抬头看见廖琳已表完决心正袅袅走下台来。郑之桐顿时长舒了一口气。随着主持人宣布散会的指令,整个会议室一时间又喧闹了起来,人们纷纷涌向了房间唯一的出口。 郑之桐也随着人流向外退去。 主席台上的张大艰忽然将刘庆洪拉到身边耳语了两句。刘庆洪连连点头,将手向正快走到门口的李艳红招了招手说:“李艳红同志,请你过来一下。” 李艳红本想跟郑之桐一块走的,这一下,便只有停住了脚步慢慢的走回了主席台。 刘庆洪此时满脸笑容地说,”李医生,你看公社的张书记要亲自跟你谈点事情啊!” 李艳红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哦。张书记好。” 就见张大艰迈着方步走下了主席台,满脸堆笑地伸出了右手向李艳红迎了上来,李艳红略显犹豫正想要不要伸手时,张大艰一双厚掌已不由分说一把握住了她的右手,并不失时机地将左手也罩了上来,张嘴时一口大黄牙捎带着满嘴的臭气夹着肆无忌惮的笑声向李艳红扑面而来。 李艳红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但张大艰却佯装不知,大咧咧的道:“你就是李艳红大夫吧,哈……早就听说咱们县有一位省城来的麻醉师是个大美人,以前没见着,今天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啊,哈……”张大艰一翻露骨的赞美倒让李艳红一下子躁的满脸通红,不知所措,正想将手抽出来,不想张大艰反而更握紧了她的手并不失时机地用左手在她手背上摸索了起来,李艳红此时只感到浑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握着张大艰潮湿而略显冰凉的手,犹如握着一条蠕动的蛇,再看着张大艰眼中射出的赤裸裸的淫光,她几乎要想吐出来。 第4章 回头一瞥,只见郑之桐也已走到门口,看了她一眼之后便随人流消失在了门外。 “李大夫,听说你在咱们医院是最好的麻醉师啊,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我。啊,为基层群众服务也是我们做领导的主要工作嘛,啊!。” 李艳红此时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已说不出一句话,她现在只想拼命的把手从张大艰的手中抽出。一眶委屈的眼泪此时已浸满了眼眶,差点就要掉下来了。 第一卷第二章迷失预兆见习日休息日 第二章 一、迷失 切诺基终于开进了城中了,县城显得萧条而破败,路面也不平整,街道狭窄,若有三辆车并排就显得拥挤了,蒙蒙细雨中,惨淡的路灯照着坑凹不平的柏油路面,越发将路两旁阴郁浓密,显然已长时间未修枝的行道树显得异常的高大。街边的房子也大多门面紧闭,偶尔一两家开着门的,在苍黄的白炙灯光下也显得特别的阴冷。 “李聪,不对啊,这不像啊,坪山县城是96年底才建成搬迁的,哪能这样啊,这看着倒有点像解放前的县城嘛!”彭哲心里犯起了嘀咕,用手碰了一下李聪疑惑地问道。 “嘿,是不对。你刚才注意到我们进城时路口的指示牌了吗?”李聪也正犯疑便减速一路观察着车窗外。 “看到了,是坪山县城啊。唉,不对,你说我们是不是来到老城区了?!”彭哲眼神一闪转而说道。 “这就对了,肯定是进了老城了,但问题是这一路上也没有见着其他的岔道啊!?” “要不怎么说邪了呢?你想想这一路走的时间不对不说,还有先前那莫名其妙的人影,就够人琢磨的了,现在好,路又没走对,到这鬼地方来了!唉,这人要是倒霉真是喝水都塞牙。”彭哲感到一阵恼火。 “行了,别瞎琢磨了,我们前面先找人问问情况再说。”李聪说着一打方向盘拐上了一条稍宽点的铺着沥青的路面。 “也只能这么着了。”彭哲一脸沮丧。 不一会彭哲看到前方约20米处有一家亮着灯的铺面,连忙用手一指:“快,那好象有人,去问问。” 李聪刚将车停下,彭哲就跳下车了。老旧的店面上方挂着一块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牌子,上面写着”坪山县城关供销社”几个油漆大字。彭哲快步走了进去,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差一点就和一个黑影撞了个满怀。他抬头一看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穿一身灰兰的旧中山装,手里正拎着串钥匙,原来要关门了,想想也是,一个小县城都晚上快9点了,一般来说早就打佯了。彭哲此时倒不及多想这些,他迅速打量了一下房间,只见一张长约10米的玻璃柜台,里面却没多少商品,柜台上一溜烟摆了几个玻璃坛子,里面装的都是茶叶、糖果之类的,柜台后面一人多高的货架上也大多是空的。 (这似乎是深埋在我记忆中最隐秘处的失落之地。天哪,它让我想起了那散发着尘土味的童年,还有那甜丝丝的水果棒棒糖。它们一直躲藏在我的心灵深处,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在最不防备的时候冲出来在我的身上狠狠地撕咬一口!) “哦,对不起,老师傅!我走的急没注意,没撞着您吧?”彭哲此时退了一步,陪上笑脸。 那老头却并不说话,而是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彭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一看倒把彭哲给楞住了。 这时李聪也走了进来,并给老头递上了一支烟,陪着笑脸说:“您好,师傅,我们是从省城来的,想跟您打听点事……” 老头也不伸手接李聪递上来的烟卷,两眼还是盯着彭哲的脸没移开。彭哲此时给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脱口道:“哎,我说你这人,干吗,问你事呢,你盯着我看干吗?” 李聪连忙用眼色制止彭哲,说:“嘿……师傅,您别生气,他那人就这样,有病啊,呵,有病。” “谁有病?我有病?他有病?”彭哲这时也不乐了。 “哎,我说你少说话行不,咱们这不请教老人家嘛。”李聪轻声对彭哲说:“得,你先上车等我。” “走吧,快走吧,走!”老头突然仍是面无表情的开口了,并把他们俩推到了门外。不由分说将门噗一声给关上了。一时间门口又陷入了一片昏暗。 “真他妈的,这什么鬼地方,整条街人影没一个,好不容易遇到个大活人,却又是个疯子。”彭哲禁不住抱怨开了。 “抱怨也没用,还是再看看吧,不过,你说那人怪不怪啊,一直盯着你看不出气,一说话却要轰我们走,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精神病吧,懒得理他。”彭哲一瞥嘴,忽然又一拍脑袋道:“咳,你说我们这不猪脑子吗,打电话啊!哈,今天这手机一天没响过,倒把它给忘了。” 李聪这时也想起,确实他俩的手机今天就一直没响过,按理说老婆于青早该打电话给自己了。正想着,又听彭哲说:“李聪,我手机没信号了,拿你的来试试。” 李聪这时倒开起玩笑说:“早该料到了,你那联通就是不行,信号差,还是要用我们移动的好,老大哥,信号强,服务好。”说话间也拿出手机一看,却也没有任何信号。” “哼,还说我呢,我看你那个才是真该扔垃圾箱了。”彭哲不禁又乐了起来。” “嘿,怪了,不应该啊!” 他们俩却把手机往各个方位摆弄,可不论怎么弄,就是一点信号没有。 雨现在已变成了毛毛细雨,但一阵秋风扫过还是激起了一层寒意。他俩于是又坐上了车向前开去。一路上仍是见不着一个人影,俩人只好又停下车,正感到无奈时,忽然听见”啪啪啪”的敲击声,彭哲一侧头,看见车外有个打着黑布伞的人在拍打车窗,他两忙摇下车窗,还没开口说话,听见那人说:“你们是从省城来的吧,县里已来了人接你们了,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左拐过去不远处的廖家大宅里。”彭哲一听是个女的,但声音却显得冷冰冰的碜人。”哎,你是谁?怎么县里会知道我们到这了?”彭哲正感到奇怪,但只见这人已转身走远了,车灯下,隐约看到一个身着红毛衣的身影一转身走进了一条巷子不见了。 “这什么人,怪了,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到的这,这县里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廖家大院我倒听说过,据说是解放前的一大户的遗址。文革期间曾做过县城关公社的办公地。奇#書*网收集整理难道现在又重新启用变成了政府招待所不成?”彭哲望着李聪。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情形咱们只有先过去看看再说吧!”李聪说完又打着了车,径直向刚才那女人说的地方开去。 不到三分钟,他们便到了廖家大院前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口那一对怒目圆睁的大石狮子,在门梁上铁皮罩灯的照射下,早已被雨水淋透了的石狮子浑身都泛着一层淡淡的青光。 “嚯,一看门口这对大狮子就能想象得到这家主人当年身份地位的显赫了。”彭哲禁不住发出了赞叹。 李聪将车开到门前,却见大门紧闭,于是按了两下喇叭,清脆的喇叭声立时在这静谧的夜幕中四散开去。半响,听到了门里响起了动静,彭哲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看到门槛侧面挂了一块招牌”坪山县城关x人民xx”字迹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模糊。此时,老宅的大门在一声古旧木门特有的”咕嘎”闷响中打开了一缝。门缝中露出了一张老头的脸,花白头发,但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也是老而不花。 “你们找谁?”老头耸耸身上披的草绿色军大衣问。 “哦,老师傅,请问这里是廖家大院吧?” 老头望着他点了点头。 “我们是从省城来的,是帮你们县上搞城市景观规划设计的。今天本来是要到新县城的,可不知怎么走错了道就到老城区了。刚才有个人来说县里来了人在这接我们,我们就过来看看。”彭哲连忙向老头解释。 “省城来的。搞什么啊?”老头耳力好象不太好。 “搞规划设计的!”彭哲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哦,设计的,”老头咕哝了一句,”可我这没人啊。”老头眯着眼睛道。 彭哲正犯难,却忽然见里面远远走来了一个体态略胖的中年男子,招呼道:“啊,是从省里来的彭工程师吧,哈……”随着一阵笑声,那人已走到彭哲面前,伸出手来。彭哲也连忙还以笑容,握住来人的手说:“对对对,您是……” “啊,我姓张,是专门在这等候你们的,啊,快进来,快进来。”说着,便示意老头打开大门让他们进来。 彭哲握着他的手,却感到凉冰冰的没有什么热气,但只一转念也没有多想,便随着他进了大院,就在他跨进院门的一瞬间,突然感到浑身一阵凉嗖嗖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也一阵发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隐约感到这个地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能肯定的是这次是自己第一次来坪山的,他实在想不出会在什么时候曾见过这的一切。 此时忽然又听到中年胖子说:“啊,你就叫我张书记,啊,今晚就先住下,待会我再给你们弄点吃的,啊。” 这张书记举手头足间倒是有一些摆谱,看到张书记此时在灯光下微显秃顶的脑袋和一双酒色过度的鱼泡眼,彭哲不禁一皱眉头说:“你,你是……”却又怎么也想不出了下文。此时张书记哈哈一笑转身就在前面带路了。 第5章 李聪也在门口停好车走了进来,而看门老头却一直狐疑的在后面看着他们。 “啊,谢谢您张书记。请问您这有电话吧,我们想借用一下。”李聪问张书记。 “电话,有,有,有,啊,我带你们去。” 这个自称张书记的人带着他们走向左手边一幢两层高的木结构青瓦盖面的老楼,上了”嘎吱”作响的木板楼梯,转到了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里。此时,彭哲才看到这间办公室摆设古旧,靠窗一张大黄梨木的办公桌上,堆积着一些报纸文件,最有特色的是进门的墙壁上还张贴了一大张近两平米的毛主席头像,而且办公桌上也放着一尊白瓷的毛主席半身像,旁边就是一部黑色的老式转盘电话。 “啊,你们打吧,啊,我先去给你们安排一下。”张书记说着就走了,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消失了。彭哲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木椅子上,说:“妈呀,这地方怎么这样,感觉好象被文明世界给抛弃了一般,完全是倒退三十年的感觉嘛。” 李聪看了看周围也说:“是挺怀旧的,又是老宅子了,又是毛主席像的,最滑稽的是你注意到没有,那个自称张书记的人胸前好象也还挂了个毛主席像章。” “是吗?这我倒没注意,还是先给县府办公室赵主任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吧。完了你也应该给于青和你妈打个电话报平安了。” “行,于青今天一天没我的信,肯定也着急了,待会也给她打一个。”李聪说着把电话拿给了彭哲。 彭哲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按上面的号拨通了电话,可是他一半天没吱声。 “没人接吗?”李聪问。 “怪了,电话里除了‘吱吱’的电流声外,啥也没有。不信你来听。”彭哲把电话又递给了李聪。 李聪听听后,又重新拨了一遍,可情况还是一样,没声。 “唉,要不你给于青打一个试试。” “行。”李聪接着麻利地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一会李聪沮丧地摇头:“不行,还是一样的。” 二、预兆 晚21:15。省城,省规划设计院的职工小区。三楼二单元401室。 于青今天的感觉糟透了,丈夫李聪出差到坪山县。可从早上8点出发后,到现在居然没有一点消息,他和彭哲的手机也一直打不通。按理说,下午4点左右他们就应该到了,可到了现在仍然杳无音讯。 于青的老家就在坪山县,不过她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举家搬迁到了省城,由于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坪山在她的记忆里只是父母口中的故事和极其模糊的印象。 于青现在省城都市时报做文字编辑。和李聪的认识也纯属偶然。就在两年前的一个夏夜,她和几个朋友到市区一处很有名的娱乐场所去消费,却遭到了几个痞子的骚扰,就在危急时刻,同在隔壁桌子的李聪和他的朋友彭哲出手拦住了那伙流氓进一步的无理行为,并迅速拨打了110,才把她们从困境中解脱出来。此后,怀着感激的心情,她请李聪和彭哲吃过一次饭,再后来,便和李聪单独约会了几次,并逐渐被他身上那种处变不惊,侠肝义胆的男子汉气质所吸引,而李聪也深深喜欢上了这个秀外慧中,聪敏贤惠而又善解人意的可爱女孩。 至此,两颗年青而炙热的心被紧紧牵绊在了一起。今年国庆,他们终于如愿以偿,怀着甜蜜的幸福和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双双牵手步入了婚姻的圣殿。 此刻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满天繁星和挂在新居客厅墙上他们两月前拍的结婚照,于青心底不禁又泛起了一层酸酸的甜蜜。照片中,于青身披天蓝色婚纱,一脸娇羞,幸福地依偎在李聪怀里,而身着奶白色礼服的李聪则低头温情脉脉地凝视着她,身后是一群上下翻飞的红嘴鸥衬着碧蓝的湖水和远处朦胧的山色。 于青今天从上班起就一直感到心神不安,总盼着李聪能早点打电话来,有几次,她甚至怀疑自己的手机是不是坏了,但铃声却始终没有响起过。就在刚才,她还给自己在坪山电视台的同学打电话去询问情况,但得到的答复是县政府接待处的同志也一直在等待和联系他们,然而也始终没他们的消息。 想到这,于青越发感到不安起来,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于是又拿起座机话筒拨了一遍李聪的手机号,但从听筒中传出的仍然是话务员冷冰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于青无奈地放下话筒,顺手抱了一个沙发垫子,歪头靠在了沙发背上。不一会,她竟昏昏睡了过去。 一阵冷风袭来,她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忽然发现周围的光线有些暗淡,明明亮着灯。但前面的一切都似乎不太清晰。最糟糕的是她看到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绵绵细雨。她感到一股寒气悄悄爬遍了她的全身,秋风夹着细雨凉飕飕地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禁在心底问了一句。眼前的这地方似乎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这是哪里。于青看周围的建筑似乎是一个古旧的县城,狭长的街道上显得那么冷清寂寥。正犹豫该向哪儿走,忽然看到前边不远处似乎有个打着黑布伞的红衣女子一拐弯进了一处巷子。 “哎!”于青喊了一声,但前边的人似乎没有听见,并没停下来。于青连忙追了上去,但无论她走的有多快,前边的红衣女子却始终和她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不一会儿,于青已经有些跑不动了,她正打算放弃追下去的念头,喘息间又猛然看到前边不远处有一座大宅院,红衣女子也已在大门口停住了。于青一咬牙又追了上去。她看清了,那大宅子门口有两尊一人多高的石狮子,披着满身的石苔怒视前方。宅门高大宏伟,飞檐翘拔的门楣上是刀工精巧的木刻纹饰,在惨淡的门梁灯照耀下,显得古旧而阴森。 于青走到了红衣女子身后,看到她只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纷纷细雨早已打湿了她的黑布伞。 “请问......”于青正想开口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忽然女人已缓缓转过身来。惨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而更令于青不寒而栗惊恐万分状的是,这个女人的眼睛竟然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于青不禁失声惊呼起来。 “啊!”在一声尖叫中,于青猛的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个噩梦。一摸额头上已密布了一层冷汗。从这噩梦中惊醒过来,于青却感到刚才的梦境竟然是那么真实,尤其是梦中的街道和那古旧的大宅似乎在哪儿见过。她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嘟......”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于青一下子又惊得几乎叫出声来。她随即下意识地一把抓过电话”喂?李聪,是你吗?”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李聪母亲略显担忧的声音。 “青青吗?是我,我是想问问阿聪给你来电话了没有,这都去了一天了,也没个信儿,真是的。他的手机又一直打不通。这孩子,都成家了还不让人省心!” 听着婆婆在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于青内心泛心一丝失望。但她不想让婆婆听出她的担心,于是故意将语气放轻松说道:“妈是您呐!您怎么还没休息,都快十点了,您不和我们住一块,可要注意身体,明天我过去看您。” “咳,这哪能睡得下啊,我这不惦记着阿聪吗?”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妈,您不用担心,我刚才和阿聪通过电话了。他们已经平安到了,当地的手机信号不好,他的电话就一直没打通,用的也是招待所的电话给我打的。他原本是要打给您的,是我怕您已经休息了,就让他明天再给您打。都是我没有考虑周到,让您担心了。”于青撒了一善意的谎言。 “哦,是这样啊,我就放心了。那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电话里传来婆婆将信将疑的声音。 “知道了。妈,您也早点休息,那我挂了。” 于青挂了电话,心里的焦急反而更重了,她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 三、见习日 李艳红望着摆在案头的一帧黑白结婚照,陷入了沉思。照片中的新娘娇媚秀气,青春可人,满脸洋溢的都是幸福的甜笑。那正是年青时的李艳红。她身旁的新郎则是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俊朗男子,眼神深邃,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那是1977年的春天,全国人民万众欢庆,粉碎”四人帮”反党集团,长达10年的动乱终于平息,春天同时来到了大地和人们的心里。李艳红的父亲平反后官复原职,担任了这个南方大省的省委副书记。她也从偏远的坪山县调回了省第一人民医院,与此同时,她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件喜事,她和同时回城,也在同一医院共事多年的外科医生郑之桐结婚了。 这张照片就是她们结婚时拍的。然而这似乎注定是一段不详的婚姻,仅隔半年之后郑之桐就死于了一场不寻常的离奇车祸。婚姻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痛苦的终结,而是悲剧的开始! (来吧,你躲不了,小子!出来挨揍吧!你必须要偿还!) 看着照片中已逝去的青春岁月,李艳红不禁伸手轻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庞,生起了一种物是人非的伤感。其实,虽说快要近60岁了,但李艳红看着却并不显老,一头秀发至今也不曾有一根银丝,皮肤也不垂驰,一副身材倒像30多岁的年季,这确实让不少现在的年轻女孩都羡慕不已。 第6章 李艳红是省人民医院资深的麻醉师,还不到退休年龄,至今依然活跃在手术台前。 自从丈夫去世后,李艳红便一直独身一人和她的儿子李聪生活,就在上个月国庆节,李聪和报社的一个女孩结婚,搬出去住以后,她这才有了一种淡淡的孤寂感。凭心而论,李聪从小就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对儿媳,她也是很满意的,但她却不愿和他们同住,而是独居在这当年父亲留下的一幢独院中,她倒是想让他们搬回来。尤其盼望他们能早日给自己生个大胖小子,那样的话她也就可以退休回家,安享天伦了。可这话也没来得及说,今天早上李聪就和单位的小彭一块到她当年待过的坪山出差去了。 想到当年的坪山,李艳红的内心充满了追忆,但更多的却是那种刻骨的痛苦和不堪回首的残破回忆。自从30年前离开了那个曾经留下了他青春梦想而又带给她伤害多过慰籍的彷徨之地,她就再也没有踏回去过一步,她甚至从不在别人面前提起坪山这个地名。 而就在今天李聪李聪却不顾她的反对,和同单位的小彭一早去了坪山出差。而且走了后就一直没有音讯,电话也打不通。就在刚才,她忍不住给儿媳打了个询问的电话,虽然儿媳说他们已平安到达,但她心里却仍然有些将信将疑忐忑不安。 李艳红将照片拿来在手中轻轻揩了揩并不花的玻璃镜面,记忆又一下子回到了当年的坪山。 (空气里充满了熟悉的莱苏水的味道。来吧小子,伸出屁股等着挨揍吧!你跑不了的!) 1975年的12月28日,是坪山县人民医院各科室分配接受州医专实习生的日子。郑之桐所在的外科是由他来接人的,而李艳红所在的麻醉科却没有相对口的实习生,可是因为郑之桐的缘故,李艳红并没有马上走开,而是留了下来。 “下面,我宣布一下各科室的实习人员分配名单,请念到名字的同志跟各科的接待人员去报到。”院长王歧州说话时翻开了面前桌子上的文件夹。 “赵建华,李江,内科。”随着王歧州的话音一落,两个年轻小伙已从下面的队列中站出来跟着内科来的医生走出了院办。 “刘小丽,王艳;妇产科。李得志,中医科......”随着宣读声,越来越多的年轻见习医生陆续随来带人的工作人员离开了。此时下面还坐着三四名学员。郑之桐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昨天代表学生发言的廖琳也还坐在下面,一双含烟带笑的眼睛此时正望着自己。郑之桐这一转头,倒是她没想到。两双眼睛一下子碰撞在了一起,看到廖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羞得绯红的脸和却依然执著没有转开的眼,郑之桐反倒心里一慌连忙移开视线,下意识地用手抽了下眼镜。 “廖琳,胡小月;外科。”说话间,廖琳和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站了起来。 “你们就跟着郑大夫去吧。”王歧州看了郑之桐一眼接着说:“之桐,小廖是医专的优秀毕业生,老家也是我们坪山县的,小胡是护理专业的,你可要好好帮助它们哪!” “王院长,您放心,我知道了。”郑之桐向廖琳和胡小月微笑点了点头。 “请郑大夫以后多帮助我们!”胡小月笑嘻嘻的说。 “不客气,只要你们肯学,我一定尽力。”郑之桐说完,依旧微笑看着廖琳和胡小月。 廖琳耳根一热,两片红晕又飞上了面颊,只是低头不语。 这一切却没有逃过李艳红的眼睛。 走在回外科办公室的杨腊树大道上,两个年青的女孩就紧紧跟在郑之桐身后。走了没一段,就听后面的胡小月叫道:“哎呀,郑大夫,你走那么快,[奇+書网-qisuu.]我们都跟不上了,等一等嘛!” 郑之桐连忙停下脚步,回头歉意的一笑。 “啊,对不起,平时走路都习惯了也没感觉到快,我等你们,等你们!” “这才象个绅士嘛!”胡小月一嘟嘴,又笑嘻嘻地拉上廖琳一路小跑追了上来。 “对了,刚才听王院长好象说你是坪山人?”郑之桐侧脸微笑着问一直没有讲话的廖琳。 “是的。”廖琳此时已没有了刚才的拘谨。 “哦,那你家里人也都在坪山了?”郑之桐接着问。 “不,我父亲过世很多年了,母亲倒一直在宾州农场接受劳动改造。”说到这廖琳的眼圈不禁有些泛红。 “哦,是吗,那你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除了母亲,这几年我都一直寄住在宾州的一位表姐家。” 想到自己现在也是孑然一身漂浮在坪山这个偏远的小城,郑之桐不禁有些感慨,想到这里,他再望望这个气质淡雅恬静的女孩,心底不禁涌起了一缕唏嘘。 “嗳,据说这里有座廖家大院,它的主人在解放前可是显赫一时大商人,只是听说文革初期被打倒了,此后就没了他家后人的音讯。你也姓廖,莫不是那尤抱琵琶半遮面的廖氏后人吧!?”郑之桐半是好奇,半是开玩笑的问。 却看见廖琳已转过头望着路两边高大的杨腊树上未落尽的枯叶没回答。 郑之桐看出了廖琳似乎是有心回避这个话题,心里便已明白了八、九分。对于这种因涉及到家庭历史背景问题而导致的沉重和尴尬,他是深有体会的。 他于是理解性地一笑,转而问胡小月:“小胡,你又是哪里的人啊?” “我是宾州人。”胡小月灿然一笑。 “噢,宾州,那就是州府的了。”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了在住院部二楼的外科医生办公室。 郑之桐于是开始给它们介绍起了外科的一些基本情况和医院现实的医疗条件和水平等。两个女孩子都听得很仔细,不时还会停下来对一些感兴趣和不太清楚的问题向郑之桐发出疑问。郑之桐被它们的好学勤问所感染,则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随后,郑之桐抬腕一看表,对两个兴奋的年青人说:“走吧,正巧赶上查房时间,我带你们一起去查查病房,顺便让你们实际接触了解一下病人。” “那太好了!”女孩们几乎异口同声地欢呼了起来。 三人刚走到门口,就遇到正要进门的李艳红。 看到李艳红,郑之桐停住了脚步。并向两个女孩子介绍说。 “呵,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医院的麻醉医生李艳红大夫。” 廖琳和胡小月连忙一欠身微笑着向李艳红打招呼道:“李大夫,您好!” 李艳红展开一脸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细牙,向廖琳和胡小月伸出右手爽朗地道:“你们好,再次欢迎你们来到外科工作学习。你们能跟着郑大夫算是你们的福气了,[奇qisuu.书]要知道郑大夫可是我们坪山最好的外科医生,这回可够你们学的喽!” 她一翻话听得两个女孩连连点头,不禁把郑之桐又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一来倒让他显得不好意思了起来。连忙摆手说:“李大夫,你可别给她们瞎吹了,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又转而对廖琳和胡小月说:“你们可千万别信,她说的言过其实了。” 谁知李艳红杏眼一瞪,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说:“我向毛主席保证,我没瞎说,不信,等时间长了你们两慢慢就知道了。” 再看廖琳和胡小月倒是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看着自己。郑之桐已不想再就这话题继续下去了,便问李艳红:“李大夫,你找我有事?” “对啊,我听说前天晚上做完阑尾切除术的病人家属说病人的创口一直疼痛。我就想过来喊你一起去看看情况。”李艳红说。 “正好,我刚打算带小廖她们一起去查房,那我们一块过去吧!”说到病人和手术,郑之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峻了起来。 他们一行快步走出了医生办公室,又到护士站叫上了值班护士便一块挨间查问起了病人的治疗和各种术后护理、恢复情况。 在307病房2床上此时正呈约45°躺着一个约莫四十多岁年纪,形容消瘦,脸色腊黄的男病号。只见他双目微闭,眉头紧蹙;头顶斜前方挂着消炎和补充体能的葡萄糖吊瓶,床脚挂着他的病历牌。 “李长贵,感觉好些了吗?”郑之桐喊着病人的名字走到了床前。 叫李长贵的病人正是前天深夜郑之桐刚刚为其做了急性阑尾切除术的患者。李长贵听到声音,睁开了双眼,向郑之桐勉强挤出了一丝艰涩的笑容。”是郑医生啊!”并意欲坐靠起来,直慌得在床边陪护的他媳妇连忙要去拉扶他。 “别动,别动,千万别动,你就这样躺好,我给你检查一下。”郑之桐连连摆手示意他躺好。 他先仔细查看了床脚的记录表格,并向值班护士问着一些情况和数据,接着掀开被子,撩起李长贵的衣角。并回头招呼廖琳和胡小月一起过来观察。也许是从来没真正接触过成年男性裸露的下体,她们两才慌张地瞟了一眼就有些不知所措地涨红着脸退了一步。李艳红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而郑之桐一回头,则明显的对她们的表现有些不满意。不禁沉声道:“怎么回事,请别忘了你们现在可是医生。”说毕竟直转过身给李长贵检查起伤口的愈合情况。 李艳红也示意和鼓励廖琳她们走近一些,廖琳此时对知识的探求欲已迅速超过了她天然的害羞心理,便走向前站在了郑之桐身旁。李长贵右侧腹股沟上一条长约4cm的手术创口并未显出发炎或其它的异常。 第7章 “创口愈合情况还不错,你觉得有什么不适吗?”郑之桐城市查看完后抬头问李长贵。 “我感觉伤口有时候疼得厉害。”李长贵回答。 “是啊,医生,尤其是昨天,他一直说伤口疼,我也担心得一宿没睡好。”李长贵那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媳妇也在一旁局促发说。 “哦,那是因为麻药消退了的原因。而且,他的体质不太好,才导致疼痛感有所明显,而且……”郑之桐试着向他解释这术后的疼痛是正常过程。 “而且,由于手术切开皮肤后,会对皮肤表层及软组织的神经末梢造成一定的破坏,而在这些神经末梢完全恢复之前,是会产生疼痛感的,这属于正常现象,只要伤口不发炎感染就不必担心。”廖琳此时接着郑之桐的话转头向李长贵和他的老婆做出了解释。”不过……”她停下来征询地望了郑之桐一眼。郑之桐这会已没了刚才的不满之情,而是面带微笑地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廖琳得到了他的默许便接着说道”不过,要想恢复得好些,最好能加强营养补充,这样能使伤口愈合的更好,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一番话直听得李长贵夫妻连连点头,心底不由得对这个女孩子生出了几分朴素的敬畏。 郑之桐又安慰了李长贵了几句然后才走开到其他病床。 转身离开病房时,廖琳听到李长贵媳妇说:“他爹,我今晚就回去把那只下蛋老母鸡给你炖了补身子啊!你可是咱家的主心骨哇。” 李长贵无奈的”唉”了一声。”那就听刚才那女医生的吧,别忘了给孩子和你自己多留一些,孩子在长身体,可是好久都没吃肉了……。” 听着这对平实夫妻的对话,廖琳不禁低下头抿嘴露出了一抹浅笑。 在查房回来的路上,李艳红突然问道:“郑大夫过两天就是元旦了,又赶上周末,咱们一块去西山赏梅花吧!” 郑之桐没有回答,只是抬了下眼镜。 “哎呀!好啊、好啊!我早就听说坪山的梅花最美了,我们也要一块去。”胡小月一听李艳红的话反倒一下子高兴雀跃起来。”廖琳你说好不好啊?”胡小月一把挽着廖琳的胳膊。 看看郑之桐的沉默和李艳红有些尴尬的表情,廖琳忽然有种想为李艳红解围的想法,便说:“好啊,只是不知郑大夫和李大夫要不要带上我们去呢?” 听到这话,李艳红也接着说:“哪能呢,那咱们就一块去吧,郑大夫!?” 三个女孩同时都停下了脚步望着郑之桐。 郑之桐略一沉吟,转身露出一脸笑容道”那好吧,咱们就去作一趟”踏雪寻梅”之旅吧。” 三个女孩也都展颜道”那就说定了。” “哟,看不出,我们英俊潇洒的李大夫还会作诗呢?!”胡小月此时又”扑哧”一笑打趣起了郑之桐。 郑之桐宽容地一笑,犹如父兄般伸出食指在胡小月头上轻轻敲了个爆栗子”你这小鬼头!”吓得胡小月一吐舌头,尖叫着躲到了廖琳身后。 “嘘!”廖琳伸出手指连忙制止了胡小月”这还在病区呢! 胡小月连忙闭上嘴做了个鬼脸快步跟上郑之桐走出了住院楼。一到院子里空气变的清新多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一览无际的朗朗碧空中太阳滤过高大的树枝,将班驳而温暖的阳光洒了一地,院子里到处是三三两两的病患和医护人员交错往来的身影。 四、休息日 冬天在这个南方小城并算太冷,当1976年的第一缕阳光撕裂晨幕,披洒在山野大地时,人们身上总能泛起一层慵懒的暖流。 一大早胡小月便兴高采烈地催着廖琳快些梳洗,准备去野足了。 大约九点钟,她们住的宿舍楼下已响起了单车铃声和李艳红的喊声。 “小廖,小胡,好了吗?咱们该出发了。” “哎,来了,红姐。”胡小月倒不生分,下了班时都管李艳红叫红姐,李艳红也从心底喜欢这个调皮聪慧的丫头,便也一口应承了下来。 说话间,胡小月和廖琳已快步跑下了木板楼梯。 “哟,今天我们的两个小丫头可真漂亮,都快赶上那电影演员了。”李艳红笑盈盈地开口说。 今天她穿了一件米黄格子的短大衣,深色的裤子,脚上也换了一双网球鞋,一袭长发束成了马尾辫垂在脑后,手边推了一辆女式的凤凰牌黑色自行车,显得青春大方。 而廖琳则仍是里边那件高领的黑色毛衣,外面则穿了一件酱红色的厚灯草绒外衣,烟灰色的长裤,脚上却仍是那双绊扣的黑布面塑料底鞋,两条垂肩小辨上用同是酱红色的丝带各扎了一个蝴蝶结。弯嘴一笑露出了一排银白的糯米牙。 胡小月则是一身草黄色军装,里面倒翻出一片碎花衣领子,一头齐耳运动短发,肩上还鼓鼓囊囊背了一个军用挎包。 听到李艳红的夸赞,廖琳显出了些羞涩。”哪啊,你才是真漂亮,看着就象仙女似的,我听好多人背后都夸你呢!” 李艳红笑道:“是吗!?” 胡小月已抢着道:“是啊,是啊,呵呵,我也要能象红姐一样漂亮就好喽!” 李艳红故意一瞪眼说:“行了,你这小丫头,别再拍我马屁了啊。对了,你包里都背了些什么?” 胡小月一嘟嘴笑道:“不告诉你,待会你就知道了。” 三个年青的女孩们于是一路欢闹着走远了,只在身后抛洒下了一串串银玲般的笑声。 在医院大门口,她们汇合了早已等候的郑之桐。他身边还停放了两辆永久牌自行车。看见李艳红她们三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郑之桐抽了下眼镜,现出了满脸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只借到了一辆自行车。本来内科的张大夫说好让我一早过去推的,可临了,今天他媳妇要带儿子回娘家,就......”郑之桐略显歉意的说。”要不这样,廖琳和小胡你们一个还是骑车,另一个我来带。” “那你们谁来骑车?”李艳红扶着自己的自行车问。 “随便吧!”廖琳说,又侧头望着郑之桐。 “我可不想让人带,自己骑才有意思。廖琳,你就让给我骑吧,噢!”胡小月拉着廖琳的胳膊撒起了娇来。 “那就这样吧,廖琳,你就坐我后面,我带你,你看行吧!?”郑之桐问廖琳,但语气中已是透着不容置疑的安排了。 “那好吧。”廖琳倒没什么意见,况且她技术一向不娴熟,也乐得不用出力,就很愉快的答应了。 一行四人于是骑上自行车,一溜烟碾过老县城的柏油路,不一会便转上了通向城根脚下的青石路面,路上四人有说有笑。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座宏伟的老式大宅,门前一对一人多高的大石狮子尤其让这座老宅显得威严。 “你们看,前边就是廖家大院了。”李艳红转头和后面的胡小月说,转而又向并排的郑之桐和廖琳接着说道:“可惜,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这廖家老宅也就给公社用作办公地了,据说这廖家的后人也不知到哪去了。”她正说着,忽然发现坐在郑之桐后座的廖琳脸色有些苍白,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不禁有些奇怪。而郑之桐此时也明显感觉到廖琳扶着他腰的手忽然用力收紧了,他正想示意李艳红叉开话题时,又听见李艳红关切地问道 “廖琳,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有点不对。” 廖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没,没什么,可能刚才盯这路面看,忽然感觉有些头晕。” 郑之桐此时已减慢了车速道:“你不要紧吧,要不咱们先停下来歇会儿再走?” “不,不,我现在没事了,咱们还是快走吧。”廖琳的口气反而显得坚决而急促。 于是他们又加快了速度从廖家老宅前冲了过去。 就在经过大门口时,一块挂在门侧的大木牌上一行黑漆大字映入了廖琳的眼帘”坪山县城关人民公社”看着棕红色的大门,廖琳忽然浑身泛起了一阵寒意,十年前一直深藏在她心底那惊心动魄一幕此刻又浮了上来。 第一卷第三章一\老宅 第三章 一、老宅 “两位同志,请先下来吃碗面条吧!” 彭哲和李聪正在为打不通电话着急时,却听到了下面有人在叫他们,此时他们才感到确实已是饥肠辘辘了。李聪已听到自己的肚子里传出了”咕噜噜”的响声。彭哲伸头从开着的窗户外向下探头一看,见一个低垂着头的人在向他们招手。 两人相视一笑。”走吧,先去填饱肚子再说。”彭哲朝李聪一招手已率先走向了楼梯口。 他们下了楼却见院子中空无一人,正纳闷,却又见向西的二重院门口有个人向他们招手,于是便跟了上去,前边的人轻飘飘的走着,竟没发出一点声音。转瞬已来到了后院的一排老房子前。彭哲看到右手边的一间房门开着,里面桌子上已摆了两碗面。 前面的人这时示意他们进去并说:“今天太晚了,没什么准备,你们就将就点,先吃碗面条吧,好歹先垫垫肚子。” “谢谢,麻烦你了。”彭哲两人连忙客气向他道谢。 走进房间,两人仍觉得冷飕飕的,一打量只见房里有两张木板床,靠门左边的墙角有一对木架老式沙发,前边一张矮桌上正摆放了两碗挂面,一层淡淡的油花上细碎地撒了一些葱花和一小勺辣酱,似乎还冒着热气,另外就是对着窗口的墙角摆了一张陈旧的三抽一柜的黄梨木办公桌。 第8章 彭哲顺手把自己的小旅行包往木床上一放,便坐在老沙发上说:“哎,请问张书记去哪儿了?”却没人回答,再伸头一看才发现刚才那人早已不见了。 “唉,这人呢,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彭哲问李聪。 “我没注意,来别管他了,先吃饱肚子要紧。”李聪也瞅了一眼门外,便坐下来端起一碗油面,用筷子拌了拌,开始吃了起来。 没吃两口就听彭哲说:“我这里面好象没放盐,你的呢?” “唔,我……”李聪正低头吃着,完了也砸咂嘴说:“咦,是好象没盐噢,这厨师也真大意啊。” “那喊他拿点盐来吧!” “算了,太晚了。看样子我们今晚就先住这了。”李聪说。 “行。那快吃吧!”彭哲说完也唏里哗啦埋头吃起来。 可两人总感觉这面怪怪的,没盐不说,就连一应佐料似乎也没什么味道,但肚子里终归有了料,不如先前饿得慌了。 放下碗,彭哲搓了搓手说:“这鬼地方真冷,没空调不说,连暖手炉也没有,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过的。”说毕将头往沙发上一靠,猛一抬头突然看到房顶横梁上居然吊着一个死人,嘴角歪斜一边,两只凸出的眼珠布满了血丝,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啊!”彭哲一声惊叫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怎么了?”看着脸色苍白的彭哲,李聪也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碗差点给掉到了地上。 “死人,房梁上有个吊死的人。”彭哲一把抓住李聪的肩膀指向房顶。 两人几乎同时望向房顶,但房顶上除了一盏不算太亮的白炙灯,却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啊!”李聪说。但他却明显感觉到彭哲抓着他的手此时还在微微发抖。 彭哲也两眼茫然。”幻觉,幻觉,今天怎么有那么多幻觉。”他又用右手搓了搓眼眶前的鼻梁。似乎要以此把自己唤回一个更真实的世界。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实在太累了,可能真的是幻觉。咱们要不早点休息吧!”李聪拍拍彭哲的脊背算是安慰。其实他心里也不轻松,再加上彭哲这一叫,他也觉得今天的一切事情都显得有些怪异而令人不安。 此时的廖家大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而那个自称张书记的人和招呼他们来这的人也不见了踪影,不知到哪去了。这一切都让他们凭添了无限的惆怅。从中午下了高速路后冷清的路途,阴郁的天气,萧索的老县城,还有那一天都打不通的电话,再加上这座阴深的大宅和所遇到的这些怪异的人,都让他们有了一种似乎被带入了一个被遗忘的世界中的感觉。想到这,李聪心里更凭添出了几分对于青和母亲的思念,他忽然有点后悔来出这趟差了。 彭哲刚想躺下,但一闻见床单和背子上的一股灰尘夹杂着的霉味,加之刚才的幻觉还历历在目,不禁又站了起来,信步走到那三抽一柜的桌子前顺手来开了一个抽屉,可里面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又拉开第二个,里面却只有几张泛黄的废纸,当他伸手想拉开第三个抽屉时,却怎么也打不开,仿佛抽屉里也有只手在和他较劲,受着好奇心的驱使,他反倒加剧了一定要打开看看的欲望。他又仔细查看了抽箱周围,却并没有什么东西挡拌着。他于是又用双手握着抽屉的铁把手用尽全力使劲一拉。这一下抽屉反而又像没有任何阻力一般,一下子给拉了出来,他则由于用力过猛,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李聪连忙上来拉起了他,”怎么了,没伤着吧?” “没事,没事,用力过猛了。”彭哲站起来,咧着嘴拍了拍被摔的生疼的屁股和裤子上的灰。”我就是想看看这抽屉里有啥,却什么也没有,喏,你看。”彭哲解嘲地一笑,把摔出的抽屉抬给李聪一亮。 “唉,别动,好象有什么东西。”李聪眼睛一亮。 “嗯,什么?”彭哲也连忙凑上前一看。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张泛黄的厚皮本子。 彭哲轻轻翻开本子,就见扉页上写着一行字迹娟秀的蝇头小楷”葛锦云。民国三十八年二月”。”民国三十八年那就应该是1949年了,按老历算这二月也应该是在三月底,奇-書∧網好象也就是我们省解放前的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可这葛锦云是谁?”彭哲低声说。 “不知道,可能是以前这廖家的什么人吧?”李聪也摇摇头,”打开看看写的什么?” 他们接着往下翻,暗黄的纸上写的都是这个葛锦云的一些私人日记,彭哲翻到了其中一篇,上面记道: 四月初六阴 今天,来太爷用过早膳后把子轩和我留下了,他自从开春以来,身子骨已不如从前硬朗,哮喘的发作也越发频繁和厉害,请了李郎中的几副药,可也不大见效。子轩昨晚还跟我说,老太爷恐怕是捱不过今年夏天了。子轩是廖家一脉单传的独子,今天老太爷恐怕是有事要交代吧。 果然,老太爷让下人都离开后,语气沉重地对我和子轩讲,说听省城里一位在政府做事的故人传来的消息,前方的战事已越来越吃紧,真实情况并不象政府报纸上所宣传的。解放军推进的速度很快,听说已有多个大城市被攻陷了,恐怕要不了多久,这里也就将是共产党的天下了。想到这廖家祖上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若大家业,今后也是前途未卜,老太爷便是越发地担心起来。 下来后,子轩的心情也很沉重。我一个妇道人家却也是没有什么法子,只能好言宽慰他们父子两了。 彭哲和李聪又翻阅了几页,却大多是记录了一些相夫教子,持家治院的琐碎日常事物,翻到最后几页又有一篇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腊月二十八晴 今天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俗话说腊月二十八,冻死老母鸭。 昨天晚上老太爷的病忽然加重了,但他总算把今年给差不多熬完了,老人家的生命力很强,比子轩预想的要好。子轩昨晚在床边守了一夜,今早刚回屋子,我让刘妈给他做了一碗燕窝,可这还没喝两口,就见管家廖七失魂落魄地跑进来说,老太爷又不行了,叫子轩、振邦和我快过去。我们不敢怠慢,便连忙喊了振邦匆匆赶到了老太爷病榻前,老太爷此时双目紧闭眼窝已深陷了下去,脸色暗黄。听见子轩和振邦的叫声,他的眼睛却猛的睁开,一道精光咋然迸出,倒把我给吓了一跳。老太爷忽然口齿清晰的让一应外人都离开,屋里此时除了老太爷就只剩下了子轩、我和我们唯一的儿子振邦。老太爷伸出枯瘦的手向振邦招了招,振邦连忙跪了上去,抓着爷爷的手,老太爷此时的精神却又黯然了下去,一口气喘不上来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喘,慌的振邦和子轩连忙给他揉拍起来。 半晌,老太爷示意让他们都停下来,摸索着从枕头下拿出了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打开,取出了一个梅花形的玉翡翠挂件给振邦戴上,说:“振邦,爷爷给你的挂件一定要保存好了,可千万不能给丢了。”完了,又把紫檀木匣递给了我和子轩,喘息着说:“子轩,锦云,现今政府是不行了,用不了多久,咱们这坪山也就成共产党的天下了,祖宗留下的家业想不到就这样给败了。”说着,这位一辈子好强的老人竟流下了两行清泪。子轩此时连忙安慰说:“爹,不会的,我听说共产党并不象政府宣传的那样,相反的,我倒听说他们讲民主,对合法的私人家产也是保护的。”。“唉,子轩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毕竟没和共产党打过交道,还是小心一些好啊!”。子轩低头应承道:“是,爹”。”我就要不行了,可这么走了,我又不放心。”,”爹,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子轩和我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了。老太爷用手指着匣子说:“你们要收好这个匣子,早在半年前,我已知道今日这局面是迟早的了,于是,便暗中找人将现银和一些家产田地变卖,除了这幢祖宅留给你们安身之用,其它的我都将它们换了六百根金条,埋藏的地点,我已画好了图,就放在这匣子里,要是世道不济,也算是为廖家和你们留下了一些伴身之物。”老太爷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喘,子轩要叫郎中,他却摆手制止了,”不必了,你们先听我说完。”喘息稍停,老太爷接着说:“这图纸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合起来就能找到金子了……”话未说完,老太爷又是一阵剧烈咳喘,此时,一口浓痰卡着出不来,没一会他已说不出话来,憋青着脸,瞪着双眼,喉咙里也发出了”唿唿”的气流声,子轩和我此时已顾不得许多,连忙喊了外面的李郎中和其他下人上来,但大家已无力回天,这时只见老太爷张大了嘴,却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我发现他的手一直指着振邦胸前刚刚挂上的玉坠子,眼睛也死死地盯着,这一下,倒把年少的振邦吓着了。我连忙拉着振邦先离开了房间。 老太爷终究去了,可那没说完的一句话却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当夜子轩拿出了那半张图纸,可却怎么也没有研究明白,那另外的半张图纸会在哪呢?振邦身上的挂件又会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彭哲和李聪一口气读完这一篇日记,已是大气不敢出,想不到这老宅中还隐藏着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现在他们也已知道这个叫葛锦云的女人就是廖家解放前的最后一任女主人。而里边提到的子轩则是男主人,那他们的独子振邦呢?按年纪推算,现在如果活着也应该是70多岁的年龄了,他还活着吗? 第9章 现在又会在哪里呢?那日记中所说的金条呢?应该是没被发掘,因为这么一大笔财宝,如果已经被发掘,那肯定是一条爆炸性的大新闻,但他们的记忆中都没有这种报道,而且来坪山前,彭哲还特意到省档案馆去查过一些老坪山县的资料,里边也不见有任何这方面的记载。 他接着又往下翻,但后边却什么也没有了,他正有点失望,忽然从本子中飘出一页纸。彭哲连忙捡起来,凑到灯下打开一看,却是一张白纸上面画了一个梅花形的挂链。 “对了,这肯定就是日记里提到的那条挂链的图样。”彭哲兴奋地说。 李聪也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应该是了,只是不是实物。” “那玉坠子究竟会隐藏着什么秘密呢?那两张图纸中的另一半又会在哪呢?廖家的后人又会到哪去了呢?这里隐藏着太多的未知和秘密了,可惜日记里却没有记录了。”彭哲忽然对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兀自沉思着,猛听见李聪伸手向前一指。喊了一声。 “你看窗棱!!!” 第一卷第三章二\惊变 二、惊变 作为廖氏家族的唯一嫡系长孙,廖振邦其实并未真正享受过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靡富家子生活,相反,由于家风严谨,从小知书达理的廖郑邦在坪山县解放后以当时的小小年纪和父亲廖子轩还有母亲葛锦云一起积极地投入到了建设新中国的滚滚大潮中。 廖子轩眼见偏远的坪山教育滞后,深谙知识富国知识强国的他毅然倾其家财,在人民政府的鼓励帮助下,创办了坪山中学,并担任了首任校长。 振邦在成年后也继承了父业,在坪山小学当了语文教员。1955年,他娶了同在中学任课的英语教员张玉,次年便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廖琳。其时三代同堂,一家五口再加上帮忙料理家务做饭的刘妈和一位修葺花木洒扫庭院的花工,七人在廖家老宅中虽说有时显得冷清,但生活也其乐融融,少生龌龊。 然而就在八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恶疾竞突然夺去了廖子轩夫妇的生命。廖家也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 临终前,廖子轩又把那个紫檀木匣交给了廖振邦,只说是老太爷留下的一份念想。但其中隐藏的秘密对于廖振邦来说却还是不得而知。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转眼间历史的车轮已滚滚驶入了1966年的岁末。此时,席卷中国大地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坪山县也不能例外。城镇里到处是漫天翻卷的红旗和张贴得满世界都是的大小字报,高音喇叭也整天价没日没夜地吼叫着,各种群众批斗大会也天天不断。工厂停工,学校停课。学生娃和年轻人都戴上了红袖标闹起了革命,造上了反。而廖振邦和张玉则被划为大地主、大豪强的狗崽子,给从学校赶回了家,每天进行着无休止的检查、反省,还要定期参加各种批判会,接受揪斗。 这天中午时分,廖振邦刚从工作组那交代完问题,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老宅。刚跨进大门就听见尚年幼不谙世事的女儿喊着”爸爸”向他欢笑着跑来。廖振邦强打精神笑着抱起了女儿,在她白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说:“噢,我的宝贝女儿,来接爸爸喽。” “爸爸,我饿了。”廖琳撒娇地嘟着小嘴。 “哦,我的乖女儿饿了,好!爸爸这就给你弄吃的好吧!” “嗯。咦!爸爸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小廖琳忽然发现了廖振邦脖子上的挂链,便用小手指着问。 廖振邦从里面掏出了那个当年爷爷给他挂上的玉梅花坠子说:“这是太爷爷给爸爸的,听你太爷爷讲,这里面可是有很大的秘密哟!” “什么秘密?我能不能知道?”廖琳扑闪着明亮的眼睛说。 “嗯......可是,到现在爸爸也不知道它究竟有什么秘密啊!看来这个秘密就得等着我们聪明的琳琳来解开喽!”廖振邦说完疼爱地用下巴上的胡喳子轻轻扎了扎廖琳的小脸蛋。 看着女儿笑着躲闪“爸爸,别扎我,爸爸别扎我……”。廖振邦眼前忽然浮现出了这几天造反派中的一个红卫兵小头目的嘴脸。这人叫张大艰,三十多岁年纪,每次揪斗他时都特别凶狠,一双眼睛中射出的光毒辣辣的令人胆寒,而且凭着直觉他感到这个张大艰似乎对他们廖家及其这幢老宅有着特别的兴趣。想到这,廖振邦忽然念头一闪,放下了廖琳,从脖子上取下了挂坠给她戴上说:“琳琳,爸爸把这玉梅花送给你,喜欢吧!你一定要好好珍藏,任谁也不能说,如果有一天……” “有一天怎么样呢?” “没什么,你一定要藏好啊!”廖振邦略一沉吟没说下去。 “爸爸,我知道了。”小廖琳好奇地拿着玉梅花坠子端详了好久,然后贴身藏进了胸前。 “振邦,你回来了,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你没事吧?”此时张玉从前厅走了出来,一半心疼,一半担心地问丈夫。 “唉,张玉!我没事,你带琳琳先去吃点东西吧,孩子饿了。” “那你一块来吃点吧!” “你们先吃吧,我想先到客厅里歇会儿。”廖振邦你向他们挥了挥手。 “那你歇着,待会我给你端过来。”张玉担心地望着丈夫。 “哎!行,你们先去吧,去吧!”廖振邦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看着张玉牵着廖琳转进了后院厨房,他也缓缓折入了前厅的大堂里。 张玉带廖琳吃了一碗油面后,对廖琳说:“琳琳,你先慢慢吃着,妈去给爸爸也送一碗,好吗?” 小廖琳懂事的点了点头,又自顾自的埋头吃着自己的面条了。 张玉走到客厅外面,看见廖振邦正对着大堂上的一副无名氏的”踏雪寻梅”图水墨画沉吟端详。张玉连忙叫了他一声:“振邦,吃碗面吧,这画都看了几十年了,从小瞧到大还没瞧够啊!” 廖振邦接过张玉递过来的面勉强一笑说:“没事,随便看看,现在看着这些旧物件不知怎的总让人升起种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张玉也挨了廖振邦坐下来,一手按着他手臂开解道:“振邦,别想那么多了,快吃吧,面都凉了。” “哎!”廖振邦答应着正准备低头吃面。 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只见一伙红卫兵已手举语录本高喊着“打倒大地主狗崽子廖振邦,他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从大门外冲了进来。身后立刻引来一浪高过一浪的“他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的怒吼声。 廖振邦和张玉连忙站了起来,一看领头的正是那个张大艰。 “你,你们太不象话了,我,我……”廖振邦此时已是涨红了脸,伸手指着他们。 “你们怎么能这样,早上被你们已斗了一上午,现在回家饭都还没吃一口,你们又打上门来了,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张玉此时也和丈夫一块愤怒地指责他们。 “嘿。欺人太甚?告诉你们这对狗夫妻,毛主席教导我们“造反有理,革命无罪。”我们造的就是你们这种反动分子的反,砸的就是你们这些封建遗少的大毒草的窝。今天你们态度再不老实,再不向广大贫下中农作出一个满意的交代,就砸烂你们的狗头!”此时,为首的张大艰一声冷笑,一瞪眼指着他们的脑门呵斥起来。 “对,砸烂他们的狗头,今天必须要他们向革命群众投降!”人群中又有人高声附合。 “你们究竟想怎样?在检讨和批判大会上,我们不是都说过了吗?我们是有错误,但我们没有犯罪!”廖振邦此时情绪已有些稳定,但怒气未消。 “什么!没有罪?你们生在剥削阶级家庭就是罪,住着这封建大宅就是罪,就是对革命群众犯下的滔天大罪。廖振邦夫妻到现在还反革命态度嚣张,不肯低头认罪,革命小将们,我们对这种人该怎么办?”张大艰一斜眼问身后的人群。 “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人群中又爆发出了一阵吼声。 “你们,你们……”廖振邦已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老实告诉你,你们必须马上搬出这个大院,所有产物一律充公,这里的一切属于贫下中农,属于革命群众,你们要马上归还人民。”张大艰指着廖振邦的鼻子道。 “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这里是民宅,是受法律保护的。”廖振邦据理力争。 “民宅?法律?告诉你,我说的话就是法律,法律是保护革命群众的,而不是你们这些黑五类人员的保护伞。老实告诉你,这里被征用了,是革命红指司令部兼作公社革委会的办公大院。”张大艰此时轻蔑地一笑说。 “你们这是违法,违法你们懂吗?”张玉也据理抗争着说,并拦住了要闯进客厅的张大艰。 “违法,哼!他们胆敢阻挡革命小将的革命行动,就是现行反革命,同志们,我们先把这幢黑房子给抄了,看看还能找到什么反革命的罪证。”张大艰此时已是凶相毕露,一挥手,后面一群人一拥而上,顿时把廖振邦夫妇给推倒在地。 廖琳此时刚要出来找爸爸、妈妈。一看这阵势便吓得躲到了侧房的板壁后,只露出一双受惊吓的眼睛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不一会,一个年轻的红卫兵捧出了一对青花瓷瓶递给张大艰,他点了点头就让人给收了并低声说:“告诉他们,动作要快,一定要给我找到。” 廖振邦此时已挣扎着在地上一把抓住张大艰的腿:“你们不能抢东西。” 第10章 “日你妈的狗东西,放开!”张大艰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但廖振邦却死死拉住他的腿不放,于是气急败坏的他顺手从身旁的八仙桌上操起一只铜香炉向廖振邦的头上狠狠砸了下去,顿时鲜血飞溅,廖振邦终于松手歪向了一边。 “振邦!”张玉哭喊着扑向了丈夫,但廖振邦太阳穴上的血正滔滔直冒,已然没有了反应。 “你……强盗!土匪……”张玉抬头用手愤怒地指向张大艰。而此时的张大艰已红了眼,又顺势飞起一脚踢向张玉,厚重的反毛皮靴重重踢在了张玉胸前,她两眼一黑,一时间竟被踢得昏死了过去。 躲在板壁后的廖琳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已吓得哇哇哭了起来,被一个红卫兵走过来,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出来丢在地上,张大艰此时正指挥着手下到处砸抢,无暇顾及这小丫头,便顺势赏了她一耳光,扬长而去了。 此后没两天,张大艰便带了一伙造反司的人大模大样地搬进了廖大宅。而张玉也被押到了宾州农场参加劳动改造,廖琳则被她一个远房表姐家领走,离开了坪山。 不日廖家大宅的门前便被挂上了“坪山县造反司令部”的木牌。 第一卷第三章三\惊魂 三、惊魂 “你看窗棱上!” 彭哲顺着李聪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古旧的雕花窗棱上赫然正挂着一串项链,黄澄澄的金链子上坠着一朵青翠欲滴的玉梅花。 “玉梅花。”彭哲脱口而出,再仔细看看手中的图样,正是眼前的这串挂链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刚才自己却并没有看到这项链,它是什么时候挂在这的呢?又是谁挂在这呢?彭哲伸手轻轻取下挂链,当他将冰凉的玉梅花拿到手中时,那种奇怪的难以解释的似曾相识感又涌上了他的脑海,那种记忆显得残破而又如此真实,他分明感觉到自己一定曾在哪里拿起过这玉挂链。但会是在哪?会在什么时候呢? (我见过它,我触摸过它。它一直安静地躺在我身上的某个地方!) “这玉梅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呢?”李聪兀自沉吟。”按葛锦云这日记上说的,这玉梅花应该是解开埋藏黄金秘密的关键,但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在它身上呢?” “这里有太多古怪和不合逻辑,包括那打不通的电话,没有滋味的面,还有这本老日记和这玉挂链。”彭哲此时满脸严峻。“还有那个自称张书记的人,他和那个把我们带到这房间的人怎么都不见踪影了呢?” “最不可思议的是那将我们引到这廖家老宅的穿红衣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让我们到这里?她究竟想要干什么,或者说想暗示什么?” (来吧小子,伸出屁股等着挨揍吧!你跑不了的!) “还有,我自从进了这老城以后,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房子、街道、还有这梅花项链,似乎曾经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些东西,来过这些地方。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唉……!!”彭哲懊恼地抓着头发。 “是啊,今天似乎有太多的谜在我们周围。”李聪盯着彭哲说。 “我看还是先找到那个张书记再说吧!”彭哲说。 “走吧!出去看看。”李聪收了收领口,朝彭哲一摆头。 此时,廖家大院内万籁俱寂,天空中已不再下雨,却依旧阴云低垂,没有一星光亮。他俩睁大眼睛借着手电筒的微光,高一脚矮一脚的走向了前院,周围的物件在黑暗中显出模糊的轮廓。他们感到身上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除了因紧张而显得急促粗重的呼吸声,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张书记。”彭哲直起嗓子叫了一声,但除了风吹树叶的飒飒声,周围却没有任何动静。 “张书记,张书记您在哪?”李聪也向那些没有一丝灯光的房子喊道。 他们此时都有了一种不详的感觉,可谁也不愿开口说破。又摸索着向更前边的院子走去。跨过一重院门,李聪一眼看见在靠大门的一间偏房中透出了一缕灯光。 “过去看看,幸许在里面。”李聪说 他俩来到门外,从门缝里看进去,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台二十一寸的彩电,此时电视中正播放着慢慢悠悠的戏曲节目,而离电视不远处的沙发上那刚才来开门的老头正抱着一杯热茶看得乐滋滋地出了神,他脚下到是摆放着一只小电子取暖器,红彤彤的发热管将屋子里映得暖意融融的。 李聪伸手敲了下门板,”老师傅,麻烦您开下门。”却半天不见反应。 “老头好像些耳背,再大声点。”彭哲说着抢上前去用手在门板上又重重地拍了几下。直到这时,才听到了里面老头关小了电视音量起身的声音和走向门边的脚步声。 小屋的门一打开,一股暖气就从屋里扑了出来,彭哲和李聪身上的寒意也似乎减少了些。老头一样伸出半个身子,拿着手电筒仔细打量了他们才说:“又是你们,怎么还没走。” “走,走去哪?哎,老师傅请问您看到张书记了吗?他刚才带我们到办公室,下来后就一直不见人影。”彭哲向门里挤了挤说。 “对,还有刚才给我们弄面的人也不见了。”李聪补充说。 看着老头疑惑的表情,彭哲又接着说:“就是刚才开门时到门口接我们的那个男人。” 老头此时却摇了摇头,慢悠悠的说:“什么人?没见过,这里已有好多年没有住人了,你们说的张什么书记是谁?在哪?” 彭哲和李聪一听,顿时感觉心头一凉,头皮阵阵发麻,但仍不相信地说:“你说什么?不可能啊,就在一小时前,喏,就上的这间办公室。”彭哲说着用手一指,顺着手电筒的光柱看去,却发现刚才的那幢楼的楼梯口却是一扇铁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大黑铸铁锁,微风一吹上面挂着的蜘蛛网在光柱下微微飞扬了起来。他再把电筒往上照去,却见原来还开着的窗户也是紧闭的,看来已有很久没有打开过了,而房子里更是一片漆黑,跟本没有一丝光亮。 彭哲和李聪只感到一层冷汗浸透了全身,已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又听到老头说:“年轻人,你们真看到人了?” “千真万确,刚才是有个自称张书记的人带我们进来的,还叫人带我们去吃了碗面。”想到刚才那碗没有滋味的面,彭哲忽然感到胃里一阵痉挛,差点要吐了出来。 “嘿,这廖家大宅除了我老尹,可是有些年头没住过人了,你们前阵来,我就要告诉你们,可还没等我说你已经在那对着空气说上话了。”他用手一指彭哲“再接着,你也来了,你们俩就硬闯了进来,一路走还一路说着话,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后来就见你们进了后院了,心想你们没准一会就会出来了。”老尹头又望着李聪说。 “那,张书记呢?你真的不知道一个自称张书记的人?”彭哲和李聪都已不知什么时候挤进了老尹头的小屋。老尹头看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关了门,让他俩挨着小暖炉坐了。 “我看你们八成是见鬼了。”老尹头神秘地看着他俩。 “见鬼?”他俩低声重复了一遍,竟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鬼。”李聪望着彭哲说,可语气中却没有一点的自信。 彭哲越想越觉得后背寒气逼人,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但当他的手一放进口袋触到刚才拾到的玉梅花和想到刚才看过的那旧日记,不禁又一阵惊悸,他缓缓掏出了玉挂链,给老尹头看,并将自己刚才在房中看到吊死人是幻觉也告诉了这个自称姓尹的老头。 老尹头拿着那挂链仔细的端详了半天,又表情凝重地听了彭哲的讲述,半晌才紧皱着眉头,缓缓开了口。 “听你们这么说,我倒记起了一件事。那大概是三十多年前喽。当时正值文革期间,这廖家老宅原是城关公社革委会的办公兼着家属大院。当年是好象有个姓张的公社书记,应该是1976年底吧,这个张书记在“四人帮”垮台以后也被清理出了组织,廖家大院有一阵子便又空了。” “不过随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件很玄乎的事!”老尹顿了下又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 “很玄乎的事?”他俩同时一皱眉头将身体向前倾过去。 “应该说是发生了一幢不寻常的命案!”老尹的表情露出了一丝不解。 “命案!”他俩不禁大吃一惊。 “是啊,那是在张姓书记搬出大院的大约半年后的一个雨夜,却又突然出现在廖家老宅里离奇地上吊自杀了,具体地点就在你们刚才说的那间屋里。” “啊!”彭哲和李聪同时张大了嘴。 “那我看见吊死的那人就是他了!”彭哲一阵发怵。 老尹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拿出一支在手上。李聪连忙掏出火机给他点上了。老头深深吸了一口,又缓吐出一口烟雾,接着说:“当年这件事是有些蹊跷,有人说是这张什么,对了叫张大艰的在文革中做恶太多,怕遭到清算就畏罪上吊了。但也有人说他并不是自杀的,而是被谋杀的。” 第一卷第四章一\郊游 第四章 一、郊游 虽然刚入冬不久,但由于南方独特的温湿气候,使得坪山的梅花也开得要特别的早些,漫山遍野的白梅、绿梅夹杂着少数的红梅花把这原本萧索的山城冬天装扮得竟是比春天还绚丽。 坪山是历史上的产梅老县,当地靠山而居的汉族,夹杂着山里的彝人和世代土著的白族人,都喜欢在田间地头乃至庭院中种上一树梅,在冬日,这冷风中四散弥漫的梅花暗香,到了夏天便成了一树树堆金砌玉,令人满口生津的酸香梅果,在夏日的暖风中飘散的果香,倒时时把人引得谗涎欲滴。 第11章 此刻郑之桐他们将自行车寄存在山脚下的农民家里,已徒步登上了半山腰,满山争芳吐蕊的梅花在冬日暖阳的烘照下,一阵阵醉人的幽香扑面而来,竟也让他们暂忘了旅途的劳累,一路上欢声笑语,身心俱已完全被这美妙的大自然所融化了。 郑之桐爬在最前边,他跨过条小溪,扶着一颗老梅桩回头望去,只见廖琳和胡小月正双双牵手爬上来,而李艳红却被落在了下面不远处的一树绿梅前,正拉着树枝喘息着大声道:“唉!你们等等我啊,哎呀,累死我了。” 廖琳和胡小月大概也是累了,便转身停下回应道:“红姐,快点,我们等你。”廖琳又回过头对着上边的郑之桐说:“郑大夫,咱们歇会儿,等等红姐吧!?” “行,爬了这么长,是该歇会了。”郑之桐说着也向他们靠了下来。 走近了,郑之桐看到廖琳也已是满脸绯红,手扶梅枝正自喘息连连,而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细的热汗,一双清澈明亮犹如弯月般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不禁心头一跳,有了一种忍不住要替她拭去额上汗珠的冲动,但出口的却是:“累了吧,先坐下歇会檫檫汗吧!”并掏出一块方格子的青灰色干净手帕递给她。同时心里突然涌上了一句古诗“人面桃花相映红”。只是此时桃花变成了暗香弥漫的梅花。 廖琳却也没有犹豫,浅浅一笑便接过了郑之桐递过的手帕。 “哟,大男人也兴用手绢啊!?”胡小月忽然笑着打趣郑之桐。 “是啊,我鼻子有点过敏,所以.......”郑之桐一下叫胡小月给问住了,连忙抽了下眼镜,笑着解释。 “那敢情上面没有鼻涕吧,哈......”胡小月反倒更开心地逗起了他。 “那哪能呢,我今早刚拿上的,还没用过的!”郑之桐急得连连摆手,并不安地看了廖琳一眼,但见她只是微笑不语,将手帕折了放进了外衣口袋。 “等我回去洗干净了还你!”她对郑之桐莞尔一笑。 “郑大夫偏心,怎么我也流汗了,你却不给我手帕,只给廖琳。”胡小月又一嘟嘴佯装生气地说。 “看你再瞎说,我不理你了!”郑之桐正不知如何化解着眼前的尴尬,只见廖琳已红了脸瞪着胡小月嗔怪道。 “哎呀,我的好廖琳,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胡小月赶紧忍住笑拉着她的胳膊告饶。 “你们都在说什么呢,那么开心?”李艳红也已气喘嘘嘘地爬到了他们旁边。 “没什么,我们在说着梅花呢。红姐,来,坐这歇会吧!”廖琳怕胡小月又乱说,连忙拉着李艳红坐到了一块大青石上。 郑之桐此时抬了抬眼镜,漫无目的地向四周张望着,只有胡小月躲在廖琳背后”哧哧”捂嘴偷笑。 喘息稍停,李艳红看见了胡小月鼓鼓的军用挎包,便说:“哎,小月,现在该把你包里藏的什么宝贝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了吧?!” 胡小月狡黠地一笑说:“好吧,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惊喜!”说完便变戏法似的从挎包中倒出了一大堆饼干、瓜子、奶糖等零食。 “哟嗬,你这小鬼头,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弄了这么多好吃的?”李艳红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胡小月。要知道,在当时物质供应还是十分的紧缺,别说饼干、糖果这些要凭票供应的紧俏商品,就是平时吃的大米白面那也是有配额定量的。因而连郑之桐也不禁要对这个小姑娘存了几分疑惑。而这其中的奥秘除了胡小月自己恐怕就数廖琳最清楚了,因而她却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望着小月偷偷抿嘴一笑。因为她知道胡小月的爸爸是州商业局的局长,而她妈妈又是市里百货公司的经理,所以,胡小月囤积了这么多零食她其实也是最大的受益人之一。 于是,大家在一阵惊叹之余,便尽情地享用起了这顿丰富的牙祭。 之后,他们流连忘返于这无边的花海暗香中,继续贪婪地享受着大自然赐予他们的精神盛宴。彼此畅谈着对生活对生命的无限憧憬和渴望。而此时的郑之桐也仿佛感觉自己又年青了许多,诸多的苦闷与忧郁在和几个年轻女孩的谈笑间暂时都烟消云散了。 穿过一片白梅林,胡小月惊喜地发现了前边的金丝竹丛中忽然飞起了几只金丝雀,便兴奋地一把拉着旁边的李艳红跑着追逐了过去。 透过疏密交错的梅枝,放眼向山下望去,巴掌大的坪山县城尽收眼底。而在西北角一幢青砖蓝瓦,粉墙画栋的大宅院赫然映入眼帘,煞是醒目。那正是青牛埂下的廖家大宅。郑之桐一侧头,看见廖琳此时也正痴痴地望着大院,脸上已悄悄地布上了一丝阴郁,眼神仿佛也已走出了很远。他忽然想起了上山路上经过廖家大宅时她的异常反应。 “廖琳,廖琳!”他轻喊了两声,但廖琳却没有反应。 “哎,怎么啦?廖琳!”他于是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她才猛然醒过神来,歉意的冲他一笑。“没什么,哎,小月她们呢?咱们找她们去吧!”。 郑之桐略一沉思,抬头叫住了正转身离开的她。“廖琳,等一下。有句话一直在我心里琢磨很久了,或许,作为你的同事和老师我应该和你聊聊。” 她停住了脚步,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他吞了口口水,似乎是在考虑怎么说。少顷他终于开口道:“其实,我总觉得你好象有什么心事一直在困扰着你。是什么呢?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那样的话也许反而会轻松好受一些。” “不,我真的没什么心事。你太敏感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廖琳垂下了眼帘。 郑之桐此时反而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一定是跟这栋廖家老宅有关的。” 他把眼睛又望向了山脚下的廖家大院。“因为就凭在那天我问你是不是廖家的后人时你的反应,和你刚才我们上山经过廖宅时你所表现出的异常,还有,我注意到了你就在刚才望着那宅子时的表情,我就知道一定有许多的心事和问题在困扰着你!”他说话时一直观察着廖琳的表情变化,他已经从自己的话中看到了她眼神的变化,便轻吁了口气接着说:“其实每个人的脑袋都象一个垃圾桶,当里面的垃圾在长期堆积到一定的程度时,就应该向外倾倒,以便誊出足够的空间来重新存储和接受更多更新的资讯。反之,当里面装不下时那些过剩的垃圾就会溢出来,那时候人就会因此而生病了。所以,如果你觉得可以相信我的话,我非常愿意做你在需要时的一位听众!”说完便用不容拒绝的眼神望着她。 廖琳的表情忽然显出了犹豫,她侧身用手指轻轻拉下身旁一枝开得正怒的梅花,在鼻前深深嗅了一下,但眼神在低垂的眼帘下微微一转之后,却又转头对郑之桐稍显酸涩地一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也许有一天会吧!” 转眼,日头已偏西了,夕阳笼罩下的坪山老城显出了一种悠远的静谧。 第一卷第四章二\手术 二、手术 郑之桐四人下山后就径直到了城里的公社国营饭店,由他坐东吃了晚饭。回到县医院时,苍茫的暮色已笼罩大地,城中也已零星地亮起了点点灯火。 廖琳回到宿舍,从床下的木箱中拿出了一本天蓝色的塑料封皮日记本,打算记录下今天的历程。她自从进了医专后就有了每天记日记的习惯。而胡小月经过了一天的辛苦,一进宿舍就翻身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抱着玩具布袋熊休息了。 “哎哟,今天可真是累死我了,不过倒是蛮好玩的呵!”胡小月一边揪着布熊的耳朵一边说。 “唔。”廖琳随口应了一声。她此时心里正回想着今天在山上郑之桐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写着的笔也兀自停了下来,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哎,廖琳,你说这郑大夫是不是喜欢你呵?!嘻......”不知什么时候胡小月已下了床,悄悄溜到了廖琳身后,故作神秘然而又满脸笑嘻嘻地问她。 “哎呀!你胡说些什么呀,这怎么可能呢!”廖琳咋一听,只觉得耳根一热已是满脸红霞,忙合上了本子,向胡小月嗔怪道。 而胡小月却一吐舌头,依旧笑嘻嘻地跑回了自己的床上。“我看象,要不他怎么会借自己的手帕给你呢,而且,我看他看你时的眼神也有点不一样哦!” 廖琳嘴里否定着,但眼前分明浮现出了郑之桐的身影。俊朗的脸庞和深邃坚定的眼神却是怎么也挥之不散。她下意识地伸手掏出了郑之桐那块青灰色的手帕,耳边又响起了郑之桐的话,不禁深深被他敏锐的洞察力所折服。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走廊外响起。 廖琳的思绪一下子被带回了现实,她和胡小月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同时冲到门前了,拉开了房门。 “小廖医生,郑医生让我来叫你们,马上过去参加一个紧急手术。要快!”开门时,只见一个气喘吁吁,由于疾速跑动而满脸通红的护士站在门外。 “什么手术?”廖琳问。 “不知道,总之要快,我先走了。”护士说完便急匆匆的”蹬蹬蹬”冲下楼去了。 当廖琳和胡小月跑到办公室时,只见郑之桐已经穿好了手术服,正对着显影板上的x光片仔细的观察着。 “郑大夫。” “哦,刚刚收治了一位需要紧急手术的患者。你们两赶快去准备一下,待会一起参加手术。”郑之桐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便又迅速地转过头继续着自己的诊查。 第12章 “是什么手术?”廖琳问。作为刚参加见习工作的医生能有幸亲历一台重大的外科手术,无论对于廖琳还是其他人来说都是一件令人兴奋而紧张的事。由此,她们也可以感受到郑之桐对她们莫大的信任和照顾。 “现在来不及细说了,待会路上我再给你们介绍情况,快去做手术前的准备。”郑之桐一皱眉头,眼睛却没有离开x光片。从他的语气和神态中,廖琳已感觉到这将是一个很急重的手术,便和胡小月迅速下去做准备了。 在进入手术室的路上郑之桐向他们作了简明的情况介绍。 “病人是城南梨树村的农民,男,48岁,今天下午约18:30在田间被生产队受惊的牯牛用角顶穿了右胸,根据刚才对正、侧体位的x光片和胸透的分析初步诊断为右肺叶破裂性损伤,并伴有胸腔弥漫性出血,横隔膜轻度移位,右侧第七、八肋骨粉碎性骨折,肝脏损伤程度不明。考虑立刻施行肺叶部分切除术。不排除开胸后有手术失败的危险!”郑之桐一口气说完情况,一行人便已进入了手术室。 病人已躺在手术台上,各种医疗手术器械也早已摆放整齐。三名护士严阵已待。而麻醉师正是李艳红。廖琳和她匆匆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便随郑之桐来到了早已悬挂了x光片的显影板前,再次核查了照片显示的创伤情况。 来到手术台前,护士打开了无影灯。李艳红向郑之桐点了下头说:“麻醉已准备完毕,可以开始!” “廖大夫,你做我的助手!”郑之桐用低沉的声音转向廖琳,并鼓励性的向她一颔首。 廖琳不禁有些紧张,但当她看到郑之桐信任的眼神和李艳红投来期许的微微一笑,心里一下子平静了许多。“知道了!”她沉声应道。 随着患者的胸腔被打开,破损的右肺叶裸露出来,胸腔已有多处淤血部位。廖琳第一次亲历真实的活体外科手术,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还是有些发怵。听着郑之桐沉稳干练的指令。”纱布、止血钳、手术刀……”廖琳麻利而谨慎地不断配合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郑之桐额上已渗出密密的汗珠,廖琳每次都用纱布帮他轻轻沾去。 随着他准备切除破损的第二肺叶时,发现万幸的是患者的肝脏并没有受到大的损伤,仅是由于肋骨折断后造成轻微的挤压。 “血压、心率。”郑之桐问。 “低压62,高压90,心率每分钟86次,呼吸正常。”李艳红看着监视仪迅速而准确的报告。 可就在郑之桐将第二肺叶的破损部分进行切除时,却发现肺叶下有一根隐蔽的动脉血管在翻起病灶时却发生了第二次破裂出血,喷射的血浆一下子涌溅出了体外,殷红的血液喷洒到了他的衣服上。 “快!纱布、止血钳。”面对这突发的意外,郑之桐也大惊失色,刚才在片子中并没有发现显示这一区域的隐患。但他还是在瞬间的惊慌后旋即冷静的进行着处理。 廖琳一看这情形也慌了,拿器械的手也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低压40,高压60,心率每分钟118次,患者出现呼吸不畅。”李艳红也紧张而快速的报告着病人的生命体征。 “快止血,输氧。”郑之桐没有抬头,而是继续麻利的进行着操作。 廖琳捏着止血钳的手此时也已因为紧张而有些不稳定了,额上也渗出一大层细汗。发现廖琳紧张的样子,郑之桐抬起头用充满安慰和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并再次坚定的向她点了点头。廖琳才顿时感到一种安全感由然而生,手竟然也渐渐稳定下来了。 三个半小时后,手术成功的结束了。 病人被推出手术室后,除下口罩、帽子的郑之桐长长吐了一口气,脸上一下子又显出了那种自信优雅的表情。 “刚才太危险了,要不是你处理的果断准确,难保病人就下不了手术台了。你真厉害!”廖琳由衷的赞叹道。 “祝贺你,郑大夫!”李艳红也已除下口罩和手套,笑盈盈地向他表示祝贺。 “那还不是有你们的全力配合,否则像刚才的情形我就算再有本事恐怕也回天乏术了。所以应该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成功!”郑之桐回头看着身旁的廖琳又补充说”尤其是廖琳,今天是第一次上手术台,但表现优异,一点也不亚于一个老外科大夫。”虽有些言过其实,但他说来却是十分的认真。 廖琳有些激动的说:“郑大夫,您太夸奖我了,其实我还有很多地方都不懂,也缺乏临床经验,您以后还得多帮助我!” “没有问题。”郑之桐边说着就推开了手术室的门,并向跟在后边的护士交代:“二十四小时之内一定要严密观察,要预防发生水肿和呼吸循环衰竭的可能性。” 当夜,郑之桐便一个人在住院部留下值班。 第二天一早,廖琳、李艳红和胡小月按规定进行完例行的查房工作,便一路讨论着相关病人的情况走出了病房区。 她们刚转过一条走廊,便听到主楼道医生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争执的声音。”不行,我们不想住301了,听说那里面不干净,就请你给我们换一间吧!我的好医生!”最后声调竟变得近似哀求了。 “那是怎么回事,红姐?”廖琳问。 “噢,可能是病人家属要求换房。”李艳红看了一眼说。 “为什么要换房?”胡小月也插道。 “我刚才好象听那个人说301不干净,是不是没打扫卫生。”廖琳望着李艳红,却见李艳红有些紧张地望了望身后便拉着她们下了楼。 到了楼下,她又拉着她俩快步跑到了院子外边一棵高大的桉树下,神秘的小声问:“你们俩真的想知道?” 廖琳和胡小月互相看了看,最后又盯着李艳红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艳红压低了声音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听说301病房闹鬼。” “啊!闹鬼?原来他们说的不干净是指这个啊!”廖琳不禁愣了一下。 “是呀,院里面打过招呼不能乱讲。”李艳红说。 “哎呀,红姐,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又不是外人,你就说吧!”胡小月焦急地催促她。 “恩,好吧!那就给你们俩说说。”李艳红一转眼珠。“不过你们俩要保证不能给传出去,要是让王院长知道了非开我的批斗会不可。” “好啦,好啦,你就放心吧,我向毛主席保证,听在耳朵里,烂在肚子里。你就快说吧!”胡小月煞有介事的举起右拳下保证。 “301病房原先本是安置危重病患的,在前几年武斗的时候,一夜之间,就有三名重患住了进去,其中好象还有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他是为了保护他爹被打伤的。可是那会医院也正在闹革命,这三人由于缺乏必要的治疗和护理,第三天就全都死掉了,可是尸体却到一个星期后发臭了才被人发现。”李艳红小声地娓娓道来。 “哎呀!真恶心,都臭了,不过他们也真可怜呵!”胡小月邹着鼻子说。 “那后来呢?”廖琳问。 “后来就有住到301的病人说有时候会在晚上听到和看到有个脸比纸还白眼角不断流血的小男孩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和在病床上下穿梭的身影,而且还不时听到有人睡在你身边痛苦地呻吟。这些事就被越传越神,大家都说301闹鬼,现在这坪山县的老百姓就都不愿住里边了。” “哎呀,太可怕了,那以后我可不敢一个人值夜班了。”胡小月惊惧地说。 “不会是真的吧,红姐,这世上哪有鬼呀!我倒觉得人才最可怕的。”廖琳说。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没见过。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世上只见过人害人,倒还没有见过鬼杀人的。人心哪,那才是真正深不可测的。”李艳红也感叹的说。 三个女孩正兀自感叹着,忽然听见行政楼二楼上有在冲她们招手。 “嘿,李艳红,李医生,你上来一下。”只见刘庆洪正在从自己的的办公室窗口向她招手。 “刘书记,您找我?什么事?”李艳红自从上次在会议室被他留下后,就对这个胖老头多了几分厌恶。 只见刘庆洪很神秘地笑了笑说:“你上来,有人来看你!快!快!” 李艳红一听,马上联想到了公社书记张大艰,不禁一阵发怵,忙向廖琳她们递了个眼色说:“刘书记,我们现在有个患者急等处理,我们先过去了。”便不顾刘庆洪在后面的摧问,一流烟小跑进了住院楼。只急得刘庆洪在那一顿跳脚。 此时,坐在周庆洪办公室里的正是张大艰,他掐灭了烟头一斜眼睛阴阳怪气地道:“怎么,老刘你这个领导好象没有什么威信嘛,啊,说话没有人听嘛,啊!” “嘿……张书记,您别着急,别着急,幸许她们真有什么紧急情况需要处理!”刘庆洪连忙满脸堆笑地陪上小心。 “哼,我着什么急,我只是考虑……啊!”张大艰话到一半便打住了,抖着二郎腿看着刘庆洪。 原来,这刘庆洪在今年报年底粮、油、肉票的时候虚报了五个空额。没想到不知道怎么的竟让张大艰给知道了,这事啊被张大艰旁敲侧击了两次以后便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是,是,是,张书记,您先喝杯茶,我这就亲自过去看一下,一定把人给您带来,您就放心吧!”说着便转身出门下了楼。 张大艰看着走远的刘庆洪,便又重新点上了一支烟,嘴角浮上了一丝冷笑。 第13章 第一卷第四章三\301病房 三、301病房 廖琳是个天性敏感,内心细腻的聪慧女孩。听完了李艳红的讲述,一种说不清楚的冲动让她忽然对301病房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和好奇。 随后的一天晚上,正巧是她值夜班。过了11点,病人都基本上休息了。整个三楼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和她同时值班的一个小护士也趴在了办公桌上打着盹。那种急切想到301去看看的冲动忽然再次萌生了。 (有谁被遗弃在孤独的黑暗中了?就静静地躺在那!) 略一犹豫,她便拿了钥匙,轻轻地出了值班室。走廊里静得可怕。苍白的回廊灯没有一丝生气,照在人身上也显得冷森森的。廖琳慢慢向301走去,突然“哐啷”一声把她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再定神一看,原来是自己不小心踢翻了走廊边上的一个痰盂缸,清脆的撞击声在走廊中显得异常刺耳,而她的心也一下子跳得”砰砰”直响。 一串念头突然涌上她的脑海 ——我为什么要那样好奇,这跟我有关系吗?可人类不正是因为好奇才进步的吗?那里边真会有鬼吗?我可不信,也许我还可以发现些什么。什么?那会是什么呢?脸色苍白嘴角流血的小男孩真会在这样的夜晚游荡在301吗?还有那近在耳边的痛苦呻吟是那些死者留下的声音吗?或者只是某些体质虚弱患者的幻听?或许今晚我将解开所有的秘密。 (有人躺在那!谁躺在那?) 一阵恐惧的快感忽然自内而外游遍了她的全身。在犹如酒醉的亢奋下,她加快了脚步。现在她已经站在301的门口了,除了自己心脏急促的跳动声,周围依然静得可怕。 301房地处最北端的走廊尽头,漆成米黄色的木门上嵌了一块杂志本大小的透明玻璃。上面用红色油漆喷涂了杯口大小的三个阿拉伯数字“301”。腥红的油漆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血色的迷离。廖琳盯住它内心忽然涌起一种说不清楚的奇怪感觉。那似乎是恐惧中带着压抑的一种熟悉,她想转身逃开但脚步却向前靠的更近了。 她的手就在上衣口袋里紧紧捏着房门的钥匙。她把脸贴到门窗玻璃上看进去,借着回廊的微光,她看清楚了。挨着左手边的墙一排摆放着三张病床,每张病床前都放了一个白色的用于给病人摆放物件的小矮柜。干净的水泥地面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冷的清光,一切都显得谧静而空荡。 一阵冷风拂而来,廖琳不禁用手挡了一下。她忽然听到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进去吧!它一直在等待你!快,你来了就不应该犹豫!”。 她的手慢慢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或许是由于紧张亦或是兴奋,她的手掌又潮又冷,钥匙也让汗水浸湿了。她已不能控制自己,有一个声音,有一种力量在暗夜里,在黑暗深处向她召唤,仿佛是注定的宿命,她将钥匙喂进了锁孔。随着一声轻轻的脆响,房门发出”嘎吱”的一声长吟缓缓打开了。 “不能进去,里面充满了怨毒和叹息,这是被诅咒之地!”似乎有另外一种声音在阻止着她。 “进来吧!它需要你!需要你!!” 廖琳终于踏进了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气息,混着来苏水的味道让人感觉很亲切。她看到空荡荡的床板上似乎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但她却看不清也不肯定,当她把脚步再移近时,她终于看清了,那床上正分明侧身蜷曲着睡了病人。她正要伸手过去,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影一晃而过。她猛一回头,但却什么也没有,再看病床时却也是空荡荡的,除了厚厚的灰尘,床板上空无一物。她的心头募地掠过一丝惊悸。正想转身离开时,忽然看到低垂的窗帘下露出了一双脚,心脏的频率又猛然地增高了,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她感到自己的脚步也变得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但强烈的好奇心却没有让她后退,她似乎已经听到了窗帘后有人呼吸的声音。 “真相,揭开真相就在今晚!”她的脑海中又涌出了这句话,并不断在脑海中重复着。 廖琳的手指纤长而白皙,认识她的人都说这是一双只属于艺术家和外科医生的手。然而,在属于她的年代,艺术早已失去了生命,外科医生的职业也仅成了一件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外衣。 当她的手指挥过窗帘猛然拉开时,全世界的呼吸都仿佛凝固了,世界坠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她的瞳孔募然收缩,胃部也感到一阵痉挛。然而拉开的帘子后却没有任何人,那露在外边的仅只是一双破旧的篮球鞋。 “谁的鞋?谁的鞋?为什么这会放了双鞋?”廖琳忽然感觉脑子很乱,这一切诡异的景象让她生起了一种深深的恐惧,她决定出去了。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却分明看到了房门后正低头垂手站着一个小男孩。她的思绪忽然变得一片空白,而男孩却已缓缓抬起头望向她。天哪!他的脸真的很白,大大的眼睛里虽然没有流出鲜血,却显得空洞而黑暗。廖琳张大了嘴,可是喉咙间只发出了一串模糊不清的”呼噜”声。 “阿姨,你看见我的篮球鞋了吗?”小男孩开口问她。但声音里却没有一丝生气,表情也看不出任何变化。 廖琳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过电般袭遍全身。 “有鬼,有鬼,原来真的有鬼。传说是真的!”她心里在反复地念着,但出口的话却是:“你的鞋在那。”她用手一指窗帘的方向。却赫然发现那双鞋已经不见了"奇+---書-----网-qisuu.",而那小男孩却象只猫一样四脚着地迅疾地一下子爬到了床底下。 “唉......”廖琳大声叫着,并弯下腰去床底下找他,但床下却是空的,只见床沿上却已然垂下一双腿来。那是一双不属于小孩的赤脚,一双犹如死鱼肚白的腿。 她再次抬起头来时,只看见一个穿红毛衣女人的背影正呆呆的坐在床边,缎子般黑亮的长发披洒在背上。而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孩则卷曲着身子靠在红衣女人的身边,转过头来再次用他那冷漠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廖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忽然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是谁?她是谁?”她的心里又开始追问。 她一步步向床边靠近。而此时那个女人也开始慢慢转过身来。 “快了,快了,我就快看到她的脸了!”廖琳甚至听到血液流过心脏时的轰轰声,那声音大得犹如一列火车迎面驶来。突然,”隆隆”声戛然而止。她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脸上竟没有眼睛,而那原应是一双眸子的地方竟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知道她,我知道她。可她是谁?她是谁?”。 廖琳再也支持不住了,她感到自己瞬间崩溃了。她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在她没有了眼睛。她曾经抓过的蛇,吃掉了她的手) ...... “廖医生,廖医生......”她耳边忽然响起了喊声,而且感到有人在摇自己的肩膀,她回头一看只见同时一起值班的护士小张正一脸焦虑地站在身边望着她。 “廖医生,你怎么了?怎么会一个人站在这门口老半天了,喊你也不应,吓死我了!”。 “啊!是吗?”廖琳一抬头发现自己就站在301房门口,而房门却分明是锁着的,自己的手里也还紧紧攥着门钥匙。”我一直站这儿,没进去过吗?” “没有啊,我刚才就发现你一动不动站门口。怎么啦?廖医生,发生什么事了吗?”小张狐疑地盯着廖琳,又伸头向301里瞥了一眼。 “哦,没有什么,我刚才出来上厕所,可能走神了。走吧,咱们回去。”她转头冲小张一笑,悄悄将钥匙放回了口袋。 直到此时她才发觉自己全身早已被冷汗浸透了,走廊里的夜风一吹,贴着肌肤的内衣这会儿变得冰凉冰凉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在她们的身后,在清冷的灯光下却清楚地看到301房门微微罅开的一道缝在“咯哒”一声脆响中悄然合上了。 第一卷第四章四\心事 四、心事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廖琳下夜班回到宿舍后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竟然病倒了。胡小月因为要赶着接班,中午时给她熬了碗红糖小米粥后就也匆匆走了。整个下午她都是一个人无所事事地躺在宿舍的小木板床上,而脑海里却不断地想着301的事和郑之桐说过的人的脑袋就象垃圾桶的比喻。也许是人在生病时情感都显得特别脆弱的原因,她忽然很希望他能在此时来看望自己。 黄昏时分,她听到门外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请进。”廖琳把身体往上挪了坐起来。 门被轻轻推开时,她一眼看见了郑之桐,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惊喜。这几天她发现自己对这个表面儒雅稳沉而内心敏捷细腻的男人忽然多出了几分牵挂和淡淡的思念,尤其是在那天他对手术突发情况的冷静成功处置之后,心里除了在深深的敬佩之余也对他多生出了一分难以言表的倾慕。 “郑大夫,是你!”廖琳嘴角浮上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听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看看你。”郑之桐走进了房间。 “没什么大病,可能是昨晚值夜班时着了点凉,上午内科的张大夫来帮我看过了,不要紧的,休息一会就好!郑大夫,你自己搬椅子坐!”。 “噢,以后上晚班要多穿点衣服。 第14章 坪山早晚温差大,不注意就很容易伤风感冒。”郑之桐自顾从书桌旁拉了张椅子坐到了廖琳的床边。 “知道了,可能我这人性寒,从小就特别的怕冷。”廖琳自我解嘲地微微一笑。 “其实你不用瞒我了,我问过张大夫,他说你主要是因为这段时间可能精神压力过大,加之有点低血糖,才导致你今早突然昏厥的。”郑之桐抿嘴一笑轻轻点了她一下。 其实他今天来是仔细考虑过的,这几天,随着和廖琳的接触增多,他已经越来越相信她正面临着巨大的精神困惑。尤其听说她今早突然昏厥后,这种担心忽然变成了怜惜。下午的班他就一直上的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了换班时间,他就顾不上吃饭匆匆来到了她的宿舍。他一时也想不清楚自己最近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孩的一举一动都特别上心,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同事兼如父兄般的导师对她的关心,但渐渐的他发现这并不能说服自己的心,他于是怀疑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然而直到刚才跨进门又看到廖琳的一瞬间,他才终于肯定自己已经不可挽回地爱上了她。但在内心深处他却不想让这种感情轻易表露出来,而且凭着直觉他隐约感到她似乎也怀着和自己类似的想法。他于是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帮她分担些什么! “哦,压力也许是因为刚刚工作不久,还有些不习惯吧,可是我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心事,有点低血糖倒兴许是真的。”廖琳说话间心虚地垂下了头,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郑之桐会追问和揭穿她这似是而非的谎言。 郑之桐眼波一转,略一沉吟,望着廖琳不自然的表情说:“廖琳,你还记得那天我在后山上跟你说过的话吗?”。 廖琳垂下了眼帘,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她正犹豫要不要向他说些什么。抬头一看正好遇上郑之桐那期许关爱的眼神,她心里募地升起了一种安全和信任感。“也许是该向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了。”她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其实,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想你说过的话。人的脑袋真的就象一个垃圾桶,每天每时都在增加着新的资讯,同时也在增加着新的压力,就像你说的,如果不在适当的时候对它进行倾倒,可能真会使人崩溃发疯的。有时侯,我也觉得我的脑袋是不是就是那快要外溢的垃圾桶!?”廖琳苦笑着。 “那就把它倒出来,那样你会真正感觉轻松的!”郑之桐看出了她的犹豫和矛盾,便不失时机地鼓励道。 廖琳咬着嘴唇将眼睛望向天花板,在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她终于再次开口了。 “是的,我有时侯是感觉很困惑。坪山是我的老家,回到这我本应感到亲切和放松,可事实是我回来后有太多的苦涩回忆和无奈的现实却经常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停下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可在这,我真的不知道该向谁去说,又或者该说些什么?可能这么多年来,我早已经习惯一个人面对所有的迷惑,解决所有的问题,不,或许是隐藏所有的问题。这两年来,大概只有小月才是我可以放松说话的人。”一抹忧郁悄悄地浮上了她的脸庞。 “我理解你现在的这种感受,真的!因为,我也曾面对过和你同样的困惑。”郑之桐直视着她的眼睛。 “不,你不会体会我的感受,谁也不会!”廖琳突然有些激动。涨红了脸转头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 “可是,你忘了,我还说过,只要你觉得可以相信,我愿意做你倾诉的对象。廖琳,相信我,在这里,至少是在这里,你不是孤单的!” 郑之桐的眼中泛起了诚挚的光,有如一阵和风拂过开花的草甸,直达廖琳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这不禁又让她翻动的心绪逐渐恢复了平静。 “很多问题,你不需要也不可能独自一个人去面对和解决,那对你是不公平的,如果你可以放下心中的戒备,你会发现,你身边的许多人都可以帮你分担和解决它们。”他进一步向她开解。 “那你呢?你会让别人分享你心里的秘密吗?”她忽然猛地抬起头,热辣辣的眼光紧盯着他。 他略一犹豫,眼中掠过一丝紧张旋即恢复了坚定。“是的,我希望有人来和我共同分享,分享我所有的快乐和那些不快乐!” “那你找到这样的人了吗?”话一出口,她心中忽然略过一丝丝的紧张。 他望着她犹豫了片刻,终于淡淡一笑道:“我还不确定,或许吧!” 廖琳脸上现出了一缕轻松,她轻轻一咬下唇。 “也许你说得对,我是不应该独自去面对一些问题。”听了郑之桐的回答后。她心底泛起了些许失望,却似乎又燃起了更多的希望。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他什么样的回答,但这回答似乎又给予她了某种暗示,让她生起了一些美好的期许。 “我发现你似乎一直在有意回避一些东西!这样从心理健康的角度来看,也是很不利的。”郑之桐望着她。 “什么?”她略显吃惊。 “比如廖家,廖家老宅,这似乎都是你不愿提起,而又时时压抑在你心中的东西。我到觉得你应该将它们释放出来,释放出来就好了!” 她不禁再次感叹到他缜密的心思和深邃的洞察力。 “是的,你曾经问过我和这廖家大宅的关系,我现在承认这一直都是这么多年来我不想提起的隐痛。”她略作停顿接着说:“其实我的父亲就是这廖家老宅的最后一位男主人。奇#書*网收集整理可就在10年前,我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被终结了,同时终结的还有我父亲年青的生命和我快乐的童年,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离开了坪山,离开了廖家大院。这么多年,我努力想去忘记这的一切,但是我却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张脸,那一张毁灭我们全部幸福生活的丑陋的脸。而一方面我又时时祈祷,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这张脸再想起这张脸。可是,就在前不久,就在这里,我却又见到了那张脸。”廖琳已由于过分的激动而有些颤抖起来。 郑之桐连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来,廖琳先喝口水,别着急!慢慢说。” 廖琳一口喝干了杯中的水,并将杯子用双手紧紧抱在了胸前,胸脯由于激动而剧烈地起伏着。她突然用右手一把抓住郑之桐的左臂冲动的说:“是的!是的!,就是他,就算把他磨成灰我也能认出他,那天在大会主席台上的革委会副主任张大艰。当年就是他带着人冲到我们家打死了我父亲又下放了我的母亲,而就算如此这对他来说似乎还嫌不够,他冷酷地夺走了我们的一切。就算是现在他都还霸占着这本不属于他的廖家大宅!” 郑之桐感到她的手冰凉而颤抖,不禁轻轻将她的手掌握在了手中。 “张大艰!?是他,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吗?”郑之桐一邹眉头。 廖琳颓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当时才有十一岁,还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转过脸来望着郑之桐,忽然发现他正握着自己的手,不禁一下子面红耳热,郑之桐也回过神来,慌忙放开了手并下意识地抽了下眼镜。 “对了,那你还记得事发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郑之桐迅速恢复了常态。 “不记得了。”廖琳忽然咳嗽起来,她连忙用手拍了拍胸脯,突然她的手一下停住了。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就在事发前的当天上午,我父亲从工作组交代问题回来后给了我一块玉坠,说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让我一定要好好保存,而且告诉我说这里面好像隐藏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要我将来解开。”说着便从胸前掏出了一个翡翠梅花的金挂链,解下来递给郑之桐。 “就是这个挂链。” 郑之桐用手接住这个还留有廖琳体温的玉梅花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这里会有什么样的秘密呢?或许解开这个秘密之后就能解开所有困扰你的那些种种不解之谜了。”郑之桐盯着挂链低声说道。 “我记得父亲当时好像并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个挂件的存在,还一再嘱咐我不能让外人知道,现在想起来确也很奇怪。而且我记得张大艰当年到我家好象是在找什么东西?”廖琳皱眉回忆说。 “这样看来。张大艰当年到廖宅抄家的动机就不那么单纯了,但问题是,他的真实动机是什么呢?他到底想要找什么呢?”郑之桐的眼睛在镜片下闪闪发光,他又把那挂链反复地看了起来。 “这玉梅花,我也已经反复的仔细看过了,可却什么异常也看不出来!”廖琳也盯着挂链。 郑之桐忽然若有所思,沉默半晌道:“那会不会秘密本身并不在这玉挂链上,而是……” 廖琳也忽然若有所悟地接口道:“而是在与之相关的东西上?” “对,我正是这样想的,玉挂链只是一个引子,是一个找到可以真正解开所有秘密的媒介。” 廖琳兀自点头陷入了沉思。 “来,你先保存好,或许某一天什么样的秘密都将大白于你的面前。”郑之桐将挂链递还给廖琳。 沉默了半晌,廖琳昂头长长舒了口气,略显羞涩地说:“看我,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人也仿佛真的轻松了许多,有人倾诉感觉真的很好,谢谢你听我说了那多话! 郑之桐微微一笑说:“不,其实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说了那么多秘密和心事给我听,遗憾的是我却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你能这么坐下来听我唠叨就已经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第15章 “如果真能帮到你的话,我愿意永远这样坐着听你说话!”郑之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子冒出了这么一句一语双关的话来。话一出口,他自己便有些局促起来。 “那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愿意帮你分担一些你的不快乐或者快乐的事!”廖琳霎时红了脸,低下眼帘,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地慢慢说。 然而,每一字郑之桐都听得明明白白,他心里忽然泛起一股暖流,心跳的速度也加快了。 “对了,你能帮我把挂链戴上吗?”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廖琳抬起双眸柔声问道。 “噢,好!我来帮你。”挂链又递回了他的手上。 廖琳略微把身子往前坐了一点,撩起已披散在肩上的头发,垂下头,露出了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郑之桐从侧后环过她的脖子将挂链围在了上面。一阵温热的体味杂着女性特有的幽香向他袭来,望着廖琳黑亮的秀发和细腻紧致的肌肤,郑之桐不禁感到一阵心悸,他连忙闭上了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或许是太紧张的缘故,他的手反而微微颤抖了起来,竟几次没把扣子扣上,而额上也渗出了一层细汗,幸亏廖琳仿佛没有感觉到他的反常,依然低头无语,好不容易扣好后,她才小心地将玉梅花放进了胸前,转头对郑之桐莞尔一笑说:“谢谢!” 郑之桐此时才发觉自己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透。 第一卷第五章一\异象 第五章 一、异象 “什么声音?”李聪也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充满哀怨的长长叹息。 “别动!”老尹头伸手示意。轻轻起身,打算向门口靠过去。突然,只见电视机一闪,屋里变得漆黑一团。 “怎么回事?停电啦?”说话间,彭哲忽然感到脖颈后似乎有人在呵气,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那气息里充满着一股烂菜叶子的腐臭味。他不禁惊恐万状,脸颊顿时一片发麻,细细地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知道,可能是跳闸了,你们先坐着别动,我去看看。”黑暗中传来了老尹头的声音。随即一道电筒的光柱亮起,正照在老尹头的脸上,在光线的作用下,老头的脸显得古怪而恐怖,李聪和彭哲都被吓了一跳。老尹头说着就拉开房门出去了。一阵冷风吹进来,屋里又陷入了黑暗。他们连忙拿出了自己的手电筒,可却怎么打也不亮,李聪捏在手上拍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回来吧。”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浑浊的声音,也听不出是男是女。 “谁?是谁在说话?”他两一下子被吓得跳了起来。无助地拼命睁大眼睛,企图能看到些什么,可四周除了黑暗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是谁?出来!我看到你了!”彭哲壮胆似的向黑暗中高声叫道。 “冷静点,冷静点!”李聪在漆黑中摸到了他的肩膀说。 “噗”一声突然电视机上跳出了一片雪花。 “啊,来电了!”彭哲话一出口便感觉不对,因为除了电视,屋里的一应电器都没有任何反应。他两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忽然电视画面一阵波动,屏幕上竟赫然出现了一个打着黑布雨伞的红色身影。 “是她!她是谁?”他两同时认出了这身影正是指引他们来到廖家老宅的那个红衣女人。但任凭怎么看,他们却始终看不清她的脸。眼前的这一景象不禁令他们联想到了前几年风靡世界的一部日本系列鬼片《午夜凶铃》中的贞子,并浮现出了女鬼从电视中爬出来的恐怖镜头。心跳得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那个女人却始终没有动,他们忽然隐约看见黑布雨伞上头,一道钢筋拱门上几个油漆班驳的红色铁皮大字——坪山县人民医院。正当他俩对这一画面百思不得其解时,电视又忽地一闪,整个荧屏几乎一下子被一张苍白的脸给占据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竟把他两给吓得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那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而最令他们胆寒的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深深的怨毒和不甘心。彭哲头皮一阵发麻,大脑几乎陷入一片空白。他想起来了,这张脸正是傍晚进坪山老公路上发生的那场“车祸”中自己从车窗后看到的那张脸,如此陌生而又那么的熟悉。他原以为自己已快将其忘记了,而现在却又突然地以如此怪异和不合逻辑的形式出现在面前。李聪好象也发现了这不寻常的情况,他的手募地收紧了,脸色也变得刷白,喉头上下滑动着,却讲不出一句话。 “回——来——吧!”那浑浊而飘渺的声音又突然在他们的脑后炸响。 就在他俩猛然回头的一瞬间,只见电视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也咋地翻起眼皮,死死盯住彭哲。只是他已别过头去,没有迎上那充满痛苦和怨毒的眼神。 (小子,时候到了,伸出你的屁股来挨揍吧!) 也就在这时,彭哲手中的电筒忽然亮了,而电视却又黑了,仿佛从来就不曾亮起过。 “是她,是那个女人在捣鬼。快追上她!”在手电筒的微光中,彭哲又看到了那个打黑布雨伞的红衣女人从门外一晃而过。他说着便抢出了门外,那女人却向后院去了。彭哲这时已由于极度的紧张和好奇而忘却了恐惧,一路追了上去。须臾,他便已追进了后院,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加快步伐却始终不能缩短和红衣女人的距离。穿过一道雕花木屏风,红衣女人一闪身消失在了一道回廊后。 他停下脚步,借着前边一排楼房中透出的微光,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第二重院落里。这是一个四合院的格局,四面的楼房都是封闭型的两层土木结构青瓦大屋。略一沉吟,他便甩开两条长腿跟着她踅进了回廊。一脚跨进里面,他的脑海中忽然犹如放电影般闪过了一些陈旧的镜头和画面。他再次觉得自己似乎来过这里,这里的房间、楼道、甚至周围的空气都让他感到熟悉。他不禁闭上了眼睛,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些。 一睁眼,他却看见前边不远处有一个满头水渍,穿着灰蓝色外衣的年青女子正蹑手蹑脚地从一条侧面的门廊后走了出来,并不时回头张望着。彭哲正想闪身避开,但女孩猛一抬头已经看见了自己,他正局促着不知如何是好,但却又奇怪地发现那女子好象并没有看见自己似的别过脸去,表情竟也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回事?难道她看不见我?”彭哲在心里小声嘀咕道。 女子顺着墙壁慢慢向自己的方向移过来。彭哲不禁小声“哎!”了一下,可仍不见她有任何反应。这一切看起来就象自己面前正在播放着一部无声老电影,显得渺远而真实。突然,他看到女子好象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一下停住了脚步,并慢慢蹲下身子,将脸贴到了一道透光的门缝上。从门缝中洒出的光线映照在她脸上,她的表情显得那么的惊骇,只见她竟似猛的一下瘫坐到了地上,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也露出了惊恐的光。但马上,她又重新将眼睛凑近门缝向屋里看了进去。 彭哲百思不得其解。正要走上前去想一探究竟这门缝后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女子显得如此惊恐。 可就在他刚迈腿的时候,猛然又从另一道门廊后冲出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他一眼看见那女子,便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起就跑,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彭哲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女子有点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但男子不容她分辨,快速向彭哲冲了过来。拉扯中,他看到女子衣服领口一下子挂到了一颗订在门柱的铁钉上,被豁开了一条口子,丛她身上倏地掉出了一样东西。 彭哲闪身不及,正正撞上了他们。他不禁“呀!”地叫出了声。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撞击的力量。那两人竟是从他身上一穿而过。他惊呆了,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低头时看到了那从女子身上掉下的东西赫然正是一串和他现在手边一模一样的玉梅花挂链,他不由得再次感到了震惊。等他再转头时,那两人和地上的梅花挂链却已都不见了。幸而发现刚才女子趴着看的门缝中还有光亮透出,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伏下身子向门缝里望去。可他眼睛一凑上门缝时,刚才还有灯光的屋子里此时却是漆黑一团,只有阵阵辛辣的霉灰味肆无忌惮地直冲鼻孔。 就在他惊疑之时,又听到外边响起了一阵急重的脚步声。他连忙跳起来,揪亮手电筒往走廊口一照,却看见李聪站在门口。 看到他,李聪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彭哲,怎么了?哎,你刚才不是从我身边跑出去了吗?你怎么......”李聪瞪大双眼一脸迷惑。 “什么?你说什么?我从你身边跑出去了,这根本不可能,我追那个红衣女人到这后就一直没走开过。倒是就在刚才,这里有一男一女从我身上穿——过——去了!”彭哲也一样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而粗重。 “是吗?但我真的看到那人就是你。不过喊你你却没反应,我正打算追你时却又听到这里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才又跑过来的。可是,可是......”李聪也发觉自己的话已失去了逻辑性了,可是刚才彭哲从他身边匆匆跑过时的一幕却又不断在他眼前出现。“难道看错了,可这宅子里已经没有别人啦,那人又会是谁呢?”他思衬着,不觉垂下了眼帘。 “你肯定你说的那人就是我?你看清他的脸啦?”彭哲走近李聪。 第16章 听到彭哲这么一问,李聪又忽然觉得不敢确定了,踌躇着说:“不确定,也许眼花了......哎,不对!那人穿的衣服和你的不一样,这么说那就不应该是你,那么他会是谁呢?为什么看起来会那么像你呢?”他一耸眉毛,突然想到了那人穿的衣服颜色和式样都似乎和彭哲有很大的差别。 “那你呢,你看清你说的人了吗?”李聪转而问他。 彭哲摇摇头。”我看清了那个女孩,但却没看清男的,他的速度太快了,我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他们就冲过去了。” “会不会又是一场幻觉呢?”李聪说。 “我也愿意相信这是幻觉,可撇开别的不说,你看......”彭哲说着将手电筒的光往自己身上一照。李聪赫然看见他胸前的衣服上有一大片水渍。 看着李聪狐疑的表情,彭哲露出一丝苦笑。 “那两个人身上都有水,好象被雨淋了。” “可是雨早就停啦!”李聪更糊涂了。 “所以这才真正令人感到奇怪和可怕。我们撞鬼了!”彭哲沮丧地说。 李聪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道:“看来,我们是被一步步招引到这儿的。可是谁?又是为什么呢?”他懊恼地抓着头皮。 “不知道,但我隐隐感觉这一切似乎才只是个开始。”彭哲苦涩地摇了摇头。 一种更大更强烈的不祥预感悄悄爬上了他的心头。他一转头,视线又重新落到了那扇刚刚还有灯光的门板上...... 第一卷第五章二\忆昔 二、忆昔 “原来真是跳闸了。”老尹头重新将闸刀推了上去。 他照着手电向门房走回去,远远看见房间里又透出了明亮温暖的光线。 当他走进屋里是,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那两个年青人已不知去向了。 “这两个年轻人,又瞎跑到哪里去了?”老尹头兀自嘟哝了一句。便走过去打开了电视,又回身关上了门,坐回了沙发里继续欣赏起了他的戏曲片。忽然老尹头好象想起来了什么,一下从沙发里坐直了身子,邹着眉头思索了半晌,脸色陡地一沉。 “是他!”老头脱口而出,言毕竟颓然倒回沙发上,任凭电视节目播放着,他忽然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尹焕章那年三十二岁了,原先是在坪山县中学做历史教员,文革开始后,学校的日常教学工作越来越难正常展开下去了。前几年,随着斗争形式的扩大和日益严峻,他也随之参加了由文教系统组织的‘坪山县红色革命指挥部’,并将公职调移到了县文化局,但在随后的几年中,他却越来越不热衷于这种无休止的运动形式,经常自己一个人躲到县城南郊梨树村的老家参加生产队田间地头的劳作。这样反倒让他获得了一种肌体极度辛劳后精神上所产生的满足和愉悦感。 1976年的元旦,他像往常一样跟着在生产队当队长的二叔尹多田一起赶着生产队的十多头牯牛到了田间。放好牲口他便和社员们一同到绿油油的大豆、小麦田中打尖、锄草。一干就是大半天,直到日头西坠,大伙才在尹多田的招呼声中陆陆续续开始收工回家。尹焕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提着镰刀向二叔靠拢过来。 “二叔,今年这庄稼的长势都还挺好的,这回公社里开先进表彰大会恐怕又得让您上台发言喽!”尹焕章笑着对尹多田说。 “嘿,什么表不表彰的,我不稀罕,只是你说今年这庄稼的收成应该不错,我倒是爱听,这样交完公粮到了小春分红的时候,大家伙要能多分两口,那我这当队长的脸上也光彩!”尹多田拿出烟袋锅装上烟叶,一脸乐呵呵地应道。 “天快黑了,咱们赶紧吆了牛回吧,不然待会路不好走了。”尹焕章划了根火柴给他二叔把烟锅给点上。 尹多田眯着眼,接了侄儿的火,美滋滋地深吸了一口,一挥手说:“走吆牛去。” 尹多田今年48岁,身体健硕,一身紫铜色的皮肤,外加脸上深深的几条折子,倒让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些,但一双眼睛却显得虎虎有神,看人时有一种坚定的威严感,加之他做人厚道,处事生猛却不失公心,故而在梨树村却是个一呼百应,人人敬重的庄稼汉子。但却膝下无子,至今单身一人,原因是60年饿饭时他的婆娘和女儿都因病和极度的饥饿而双双过世了,此后他也一直没有再娶。而眼前的这侄儿现在便成了他最亲的人。 看着田间地头渐渐走远的三两成群的社员,尹焕章答应了一声“好咧!”便拿起一条赶牛鞭子吆牛去了。尹多田则在庄稼田边护着不让牲口咬了青苗。十多条牯子挤挤攮攮逐渐涌出了地头,眼看就要走尽,前边的一头黄背牯子忽然一探头伸嘴就去啃田埂边一片油翠的麦苗。尹多田连忙挥起双臂大声地“嗷,呜……”着去驱赶,没想到紧随其后的一条大黑牯子没停住径直向黄牛屁股上顶了上来,那黄牯子骤然一惊,甩头就向尹多田撞了过来,尹多田正好就站在一窄窄的田埂上,猝不及防,两眼一晃,手中的旱烟袋一挥,竟把这原本就受惊的牯牛一下给激怒了起来,低头一挑,只听见尹多田一声闷哼,便被顶翻进了田边的水沟中。 在后边的尹焕章一看,就知道不妙,大喊一声:“二叔!”便抢了过去搀扶尹多田。 他把尹多田一把扶起来时,尹多田还勉强露出了一丝苦笑,刚开口安慰他道:“不碍事,只……”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随即口中竟呛出了一口鲜血,他的手也一下摸到右边的肋骨,拿起时也已是满手的鲜血。 尹焕章一看,顿时也被吓坏了。 “二叔,你没事吧,二叔,二叔,你到底怎么样了?” 但尹多田此时已是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尹焕章此时已顾不得四散跑开的牛群,连声高喊还没完全走远的社员。大伙连忙七手八脚将已昏死过去的尹多田平放上了一辆手推车紧急送到了县医院。 当天晚上,尹多田便在县医院紧急接受了肺叶切除手术,直到晚上快十一点,手术才结束。还好,他总算保住了一条命,从手术室出来,尹多田便被直接送进了外科的301病房,由于他没有妻儿,便由尹焕章来陪床了。 一日的田间劳作,加之从傍晚到现在这一场惊吓,过了12点,尹焕章便也感觉有些困顿了。301病房共有三张床,今晚除了尹多田外再没有一个病人,看着陷入熟睡中的二叔,尹焕章便和衣躺靠在了旁边的床上,打算小憩一会。 就在他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隐约听见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声。他想到可能是二叔醒了因疼痛而发出的呻吟便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道:“二叔,你醒了?”可一看却发现他二叔仍然双目紧闭,脸上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根本不象醒过的样子。他不禁扭头将房间打量了一翻,可屋子里空荡的除了他们自己的呼吸声连一丝声响都没有。这样一来,他便怀疑自己因疲劳而产生幻觉了,揉揉酸涩的眼睛,便又折身躺下合上了眼帘。 “嗵,嗵,嗵”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不大却清晰的敲击声再次传入了尹焕章的耳中,声音仿佛就来自自己身边。他这一次却并不急着睁开眼睛,而是又仔细听了一会,那“嗵,嗵,嗵”的低沉敲击声依然不绝于耳。 他慢慢将眼睛睁开一缝,映入视线的是一双穿着破旧篮球鞋的脚,而那“嗵,嗵,嗵”的敲击声正是鞋跟敲击在床底横栏上的发出的,这一下尹焕章猛的睁开了双眼,赫然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坐在二叔的床头,低着头甩着两条腿。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谁家的小孩会跑进病房? “哎,小娃娃,你是谁家的娃子?怎么跑到这了?你家大人呢?”他有些诧异地抬头问小男孩。 “你别敲了,老大爹生病了,正休息呢,啊,你也快回房去吧!”看见小男孩没反应,他从床上下来,走近小男孩打算把他带出病房。 就在他的手刚要摸上小男孩时,突然间那小男孩猛地抬起头来。 “叔叔,你看见我的篮球鞋了吗?”声音阴森森的瘆人。 尹焕章一惊,正打算回答他,猛一看他白苍苍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又黑又大的眼睛冷漠而空洞的死死盯着自己时,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竟一屁股吓得坐到了床上,而恰在此时,又有一声惊恐的大叫声在他耳边炸响。 “啊!”尹焕章也一声惊叫,从床上滚了下来,睁开眼却发现原来是做了个噩梦,而再看时,却看见睡在病床上的二叔猛地一下睁开了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嘴里兀自哆嗦着:“小娃,小娃,鬼,鬼!” 看到二叔这么一条犹如铁打的汉子竟变得如此惊恐,尹焕章想到了自己刚才的梦,刹时感到了心里拔凉拔凉的。他一边安抚二叔,一边大喊:“医生,护士,快来!!” 此时,窗外东方的天边已微微露出了鱼肚白。 值班医生郑之桐带了两名护士迅速赶到病房。仔细检查了尹多田的情况,发现并没有大的问题,只是病人似乎受到了惊吓,便考虑到可能是由于患者受到牯牛攻击后在潜意识中遗留了刺激性的印象而导致的,注射了镇静剂后便都出去了。 到了上午10点左右,尹焕章心有余悸地向前来医院探视的一群宗亲们讲述了他昨晚的可怕经历。没想到这一说,便在家属中炸开了锅,开始有几个年长的亲戚神神秘秘地议论开了,最后一致得出的结论是这房间闹鬼了,尹焕章虽也将信将疑,但想到了如今人心莫测,弄不好便要被扣上宣扬封建迷信思想的大帽子,便始终沉默着不表态。 第17章 但一想到那个噩梦,他却依然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发冷,便在众人你一言一语的要求换房呼声中,表示了附和。于是大家便决定到医生办公室找到负责的医生要求调房间。 由于这些宗亲家属大多是目不视丁的农夫村妇,便一致推举尹焕章带头去找医生交涉,他只有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一行人推推攘攘,便到了医生办公室门外。 尹焕章探头看到一位医生神情专著地正低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边翻看着什么,还一边用笔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这位儒雅俊朗的年轻医生正是为尹多田主刀的县医院外科医生郑之桐,今早他本该换班休息了,但由于考虑到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加之凌晨时的那次异常反应,他便决定再多留下观测一段时间。尹焕章稍事犹豫,便在众人的眼色中敲了敲门,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郑之桐听到声响,抬起头看到尹焕章及其他身后一群神色紧张惶然的家属,便露出笑容轻抽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道:“请进,你们有什么事吗?” “啊,咳,我们,我们想找一下这儿负责的医生。”尹焕章也挤出一缕有些尴尬的笑容走进了办公室。 “啊,没关系,你们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我姓郑。”郑之桐略一打量他们,放下了手中的笔。 “是这样的,郑医生,我们,我们是昨天手术病人尹多田的家属。”尹焕章边说边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宗亲们。 “哦!”郑之桐看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想换一下病房。” “换病房?为什么?”郑之桐有些诧异。 “其实,其实也不为什么,就是想换一间病房。” 郑之桐略一沉吟。“嗯,你能说下是什么原因吗?这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是没有必要调换病房的,而且301病房现在是最安静的,比较有利于尹多田同志的治疗和恢复啊!” “这,原因,这,我,我……”尹焕章一时涨红了脸,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 “因为301房里闹鬼!”忽然,站门口的一个后生脱口而出。 “什么?有鬼?”这倒叫郑之桐感到有些好笑。但他随即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和原因,因为这几年,不时就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然而作为医生,他从根本上是不接受也不相信鬼神之说的,所以他每次都是好言劝慰这些来找到他要求换房的病人或者家属。并尽量以科学的角度来给他们的各种奇谈怪论以科学的解释。今天也不例外,他低头一笑,随即和颜悦色地说道:“小伙子,这世上哪有鬼,鬼神那都是人们虚幻出来的,是由于大脑在感知和接受了来自于外界的一些资讯后长期积淀在潜意识深处,再在特定的天气、实践、声响等外部环境的刺激下而产生的自我心理暗示,一种纯粹的幻觉。现在是一个科学可以解释一切的时代,鬼怪现象也是可以得到科学的解释的。你们不要多想,应该配合医生,让病人好好治疗,早日康复,啊!” 尹焕章毕竟是个知识分子,从骨子里他也不愿意相信鬼神之说,而更愿意接受郑之桐的解释,可一想到昨晚犹如真实发生般的噩梦他又不能感到完全的信服。正犹豫时,发现身后的一帮宗亲已挤进了办公室,拥到郑之桐办公桌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哎吆,年轻人,你可不能瞎说,咱们可得宁愿信其有也不能信其无啊!” “就是,您凭什么说这世上就一定没有鬼,哪天真让你给撞上了看你还敢不敢再瞎说。哼!” “反正咱们不管,什么幻觉不幻觉的,这屋子不干净,我们坚决不住了,我们就是要求换房。” “换房,换房,你要是敢不接受贫下中农的合理要求,我们就去告你。” 人群中的人越说越激动起来了。 …… 一屋子的人乱的不可开交,郑之桐才发现,所谓的科学在这些农民的面前一下子显得苍白而缺乏说服力,长期民间文化积淀形成的传说、观念才是他们脑子里最坚定的东西。在这个倡导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疯狂年代,唯有传流在民间的边缘文化在大多数人的骨子里依然不受质疑而固我存在。 正在郑之桐不知该怎样向他们解释时,门口传来了李艳红的声音。 “同志们,各位病人家属,请大家不要吵,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好不好!” 众人才逐渐停住了吵嚷,纷纷扭头,只见李艳红和廖琳,胡小月走到了门口。 看到他们,郑之桐才感到有了一丝轻松,刚才被围着那种孤身奋战的无助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他便又和李艳红一起继续向这些几乎不听任何劝说的人群进行看似没有任何希望的解释,人群中,他抬头看见廖琳却始终不发一言,只是在仔细地聆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辩论,仿佛是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陌生人。 “怎么回事?这里是病区,是医院,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嘛!”正在双方都要努力说服对方时,门口忽然又响起了一声威严的说话。大家又纷纷看过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身着黑色中山装的胖老头,背着双手满脸恼怒地站在门口,或许是被他的派头和威严给震慑了,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哦,刘书记,对不起!是这样的,他们是一位患者的家属,非要要求调换病房。我正和他们做着解释工作。”郑之桐起身向来人汇报。 “换房?换什么房?为什么换房?”此人正是院党委书记刘庆洪。他说毕一斜眼睛走了进来。 众人此时却又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出气了。 “家属说,301病房闹鬼,所以吵着要换房。”郑之桐看看众人面面相觑就替他们说。 “闹鬼!”刘庆洪一皱眉头,看样子他似乎对这事也有所耳闻,略一沉思便望着郑之桐说:“对贫下中农群众的要求,我们还是应该充分尊重的嘛。该换就换嘛,换,换换换!”刘庆洪向他挥了挥手。转而又向病人家属说:“贫下中农同志们,你们的要求是可以满足的,但是也不能耸人听闻,瞎说嘛,无产阶级的人民医院里哪来的鬼呢,有鬼,那也是封建迷信的旧思想搞的鬼,啊,再说了,吵吵闹闹这像什么话嘛,啊!你们都先回去,回头就安排你们换房。” 郑之桐还想说什么,刘庆洪一伸手打住说:“就这样吧,郑医生,你赶快给他们安排一下。” 郑之桐不禁有些无奈地一抿嘴说:“那好吧,刘书记!” 尹焕章和一干家属才陆续退出了医生办公室。 李艳红也着急想转身出去。却见刘庆洪此时已换上了一副笑脸说:“小李啊,你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吧!”不容李艳红开口他又马上接着说:“这样吧,你现在就先跟我到我办公去,张书记有更重要的工作和你谈,走吧!”说毕,和之桐他们一摆手,不由分说便喊上李艳红离开了住院楼。 剩下郑之桐一脸懊恼和不解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慢慢坐回了椅子上。廖琳走到他对面的桌子前坐下,柔声安慰道:“郑大夫,您也别想太多了,要换就换吧,反正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可犯不着为这事着急上火。” 郑之桐望着廖琳,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点点头。 尹焕章在随后的日子里也渐渐和郑之桐熟悉了。 而在三十一年后的今天。他作为县文化局的退休职工被反聘到这廖家大院看护房子,但当年的郑之桐呢?却早已作了古。据说“四人帮”打倒后,他回了省城,而一年后听说他却又在坪山县死于一场离奇的车祸。 现在,尹焕章忽然想起了今晚这来的这两个有些脸熟的年轻人中,竟有一人长得和当年的郑之桐惊人的相似。 第一卷第五章三\困惑 三、困惑 尹焕章忽然一下惊醒了过来,电视节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屏幕上闪烁着一片雪花,伴着电视机发出了“沙沙”声。 尹焕章挪了下身子,伸手抓过身边的电视遥控器,关闭了机器,又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咕咚”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老了,老了,这精神头也不济了,这怎么坐着坐着就睡过去了呢?” 他放下茶杯,一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电子钟已指到凌晨六点一刻了,他站起身,打开了房门,看着远处的山那边天就要蒙蒙亮了,不禁在心里嘀咕道:“这两个年轻人,到哪去了呢?该不会走了吧!”但一扭头看着大门栓的严严实实的,根本没有打开过,他心里随之又生起了一丝不安。想想便又折回屋子关了电暖器,揪亮电筒,借着天边麻麻亮的微光向院子后头走去。 这廖家大院一共有三重,进了大门越过一块粉墙照壁,便是一处宽敞的石板天井,两边是两层楼的一排青瓦厢房,原是给下人们住的。迎着照壁是同为两层的大客厅,是招待宾朋的所在,大厅门是一堂十二开的镂空雕花格子门,现在则悉数紧闭。而在大堂两边顺着厢房的侧面各有两道宽约三米的圈门可穿入第二重院子。这第二重院子两边厢房的格局与前院相同,但院子中则建了一座假山横坐在一块约三亩地的一处人工池塘上,池中种了莲花并放养了百十尾锦鲤,一座观鱼亭紧挨了假山,顺着曲折的回廊连了厅堂前的台阶,假山另一头还植了一丛金丝竹,而一株坪山特有的老梅树,盘根错枝横卧在了池边,可以说每当夏至则水波轻泛和着满院荷香,而若是到了冬春交错则是疏影横斜,暗香涌动,而如今这一切看来却显得那么黯然和萧条,满树错杂的枝条也显得无比的寂寞与孤独。 第18章 主楼则要比前院的建筑高了一层,堂门也由十二开改成了九开的格子门,但门板做工却更为考究精致,这里边原是供奉廖氏祖先牌位,画像的祠堂,平常是不能让外人随便进出的。而如今却也是早已荒寂冷清了。两边的厢房则是当年廖家一应家眷的居室。最后一重院子最为宽大,除了厨房外,便是牛廊马圈,浴房厕所和存放各种杂物的库房,柴房等附属建筑。而其余的整个院子都被设计建造为以当地民族特色为主体而又兼容了中原文化符号的园林,里面曲径通幽,瓜果茂盛,植被丰富,一应设计均兼顾了地域四时特性,置身其中那可谓千回百转,美不胜收。由此便也可想当年廖家全盛时是何其煊赫,而如今由于缺少养护修葺,则已是杂草丛生,一片破烂阴郁之气。 尹焕章一路寻了下去却并不见彭哲他们的人影。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他灭了手电,不解地摇了摇头,便往回走,当他到了水池边的老梅树前时,依稀中却似乎看到了一直都是堂屋门紧闭的祠堂正中的一扇格子门是开着的。他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走眼,便慢慢向厅堂走去,一阵晨风拂来,清新的空气中搀着花园里送来的阵阵菊花的幽香,让人顿时感到精神一振。他耸了下肩上的军大衣加快了脚步走近堂屋门。 刚到门外,尹焕章便骤然停住了脚步,头皮一阵发炸,瞳孔也倏地收缩,仿佛死亡的触手捏住了他的喉咙。 他忽然听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对话声自堂屋里传了出来。 “这里原来就是供奉牌位的地方,廖家所有死去的先人灵位都供奉在这张桌子上。”里面传出了一个女人略有些伤感的声音。 “我愿意在他们的牌位前起誓。”是一个男人略显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可牌位早已被砸毁了,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女人显得有些哀怨。 “不,只要心里供奉着,那是任何人也砸不毁也砸不到的,只要你相信它存在,它就还在这上面。”男人的声音中显出了坚定与执着。 “你真的爱我?真的愿意这么不顾一切保护我?”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激动。 “我愿意,我真的愿意!不论今后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在你身边永远陪护你照顾你!” “不,人心似水,变幻莫测,我只要现在就好,不要说永远……” “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随着‘噗’的一声,似乎是男的跪下去的声音。 “廖家列祖列宗在上,我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不得好死,天打……”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我相信你!”女人似乎捂住了男人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听到这尹焕章只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可以肯定这大宅子里如今除了他和那两个年轻人外是不可能有别人的,更别说是女人。看着东边的天际已渐渐泛起了曙光,他忽然不知哪来的胆气,竟将脸贴上了镂空的门窗向里看去,而让他感到更加惊骇的一幕便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屋子中央只看见彭哲正在自言自语地讲着话,只见他一会脸色含羞两眼含情地学着女人讲话,一会又满脸严肃地说着男声,刚才那一声‘噗’正是他下跪时发出的,而此时他正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学着女人讲话。原来尹焕章在门外听到的一切竟是他一人在里面自编自演的。 尹焕章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溜走,但当他刚退了一步便觉得这样很不妥。不禁又鼓足了勇气在心里一咬牙,猛地一下子大力推开了另一扇门,将电筒往彭哲脸上一照,颤抖着声音大吼一声道:“你在干什么?” 彭哲此时慢慢转过身子,脸上还挂着女人特有的略显羞涩而幸福的笑容看着尹焕章,这一看竟让这活了快一辈子的他瘆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正要再次喝问时,突然见彭哲两眼一翻,一下子如烂泥般瘫倒在地。 尹焕章连忙抢上前去拉他,这是又发现就在彭哲不远处的一把椅子旁,李聪也垂头跪坐在地上,手中似乎还抱着件什么东西。 尹焕章连忙拍打着彭哲。 “小彭,小彭,快醒醒!” 彭哲茫然而困倦地睁开眼睛一看尹焕章。 “我这是在哪?我、我怎么了?” 尹焕章来不及和他细说。 “待会再说,快先把小李扶起来。” 两人便又连忙去把李聪给弄醒了,李聪也同样满脸迷惑不知是怎么回事。 “唉,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彭哲低头看见了李聪紧紧抱了块木牌。 李聪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拿了东西,听他这么一说便低头抬起手来一看,发现自己怀里抱的居然是一块灵牌,不禁失声“啊!”一叫,下意识地把灵牌给抛了出去。 灵牌落地后,他们借着亮光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廖琳之灵位”五个颜体楷书。三人心里都同时一惊,想到“廖琳是谁?” “这廖琳应该就是廖家的那个死去的女子吧!”彭哲问。 尹焕章默默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会抱着她的灵牌跪在这呢?还有这灵牌是从哪来的。”彭哲抽了下眼镜转头又疑惑地问李聪。 李聪一脸无辜。 “我也不知道啊,就在刚才,咱俩不是还在那边的楼道吗?” “是啊,刚才,就刚才,怎么现在我们会在这,我们是怎么到这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什么了?”彭哲困惑的挠着头皮。 “刚才,刚才是什么时候?”尹焕章问。此时,天已基本亮了,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明亮了许多,他随即按灭了电筒。 “刚才,就刚才啊,你去检查电路,我俩忽然看到门外有个女人,便追了出去,追到了一个楼道口,便给追丢了,后来,李聪就来了,我俩讲着话,然后,然后就突然被你叫醒,就发现在这了。”彭哲看着尹焕章。 “对,我记得在追那女人的时候,我和彭哲都还看到了这里似乎还有其他人。”李聪补充道。 “还有人?什么人?”尹焕章来年色顿时沉了下来。 “不知道,反正有人,我看到有个长得很像彭哲的男人从我身边跑了过去。”李聪皱着眉头说。 尹焕章双眉一挑。 “很像彭哲的人?” “你们有谁知道一个叫郑之桐的人吗?”沉默半晌,尹焕章盯着他俩缓缓问道。] 他俩惊异地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怎么了?我爸爸就叫郑之桐,你认识我爸爸?”李聪犹豫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尹焕章。 “你爸爸?!” “对啊,他爸爸是叫郑之桐,不过去世好多年了。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彭哲也感到奇怪。 尹焕章又将李聪仔细打量了一翻,点点头道:“像,确实像,那就对了。” 他用指头摸着下巴,半晌才又慢吞吞地接着道:“那么你知道你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去世了,至于怎么死的,我不清楚,我每次问起我妈妈,她都没给我说明白。”李聪的心头更加疑虑丛生。 “那你呢?你知道吗?郑之桐和你又是什么关系?”尹焕章转而问彭哲,一双眼闪着捉摸不定的光。 “我,我知道你说的这个郑之桐是李聪的爸爸,不过我也没见过,他和我没什么关系啊!我和李聪认识也是从小学读书时候才开始的。”彭哲对尹焕章的问话也是一头雾水。 “那有人说过你们长的很像吗?”尹焕章毫不放松。 “这倒有,他妈就打小说我俩长得有些像,好多人不知道都还以为我们是亲哥俩呢!也就为这,我们俩关系也特别的铁,可我还是不明白,你问这些干吗?这跟我们所经历的这些怪事有关系吗?”彭哲说着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丝紧张。 “这就奇怪了,你怎么也那么像他!要不是因为你的年纪,我还真以为你就是他呢!”尹焕章的眼中也充满了迷惑地盯着碰哲。 彭哲和李聪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 忽然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同时出现在了他俩的心里。 第一卷第六章一\电话 第六章 一、电话 凌晨5点半,一阵骤然而响的电话铃声顿时让李艳红的心脏立时加速搏动起来。她一睁眼,首 先看到的是摆放在床头柜上那桢黑白的老结婚照片,不知什么原因,她的神经一下子被绷的紧紧的, 仿佛已预感到有不寻常的事即将发生。 一任铃声响着,她却没有伸手去接,一方面由于她对儿子李聪的挂念,使她其实整天整夜都盼望着电话的到来,但另一方面,不知什么原因,潜意识里她却很很害怕铃声的响起,尤其是在这样的时间,她看到照片旁的时钟指针正指着五点半。 那铃声却执着地一遍紧似一遍的响不停。她终于伸手抓住了话筒。 “喂!”李艳红深吸一口气。 电话那头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喂!是哪位?讲话啊!”她略略提高了声音,但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正打算放下话筒,突然,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冷森森的声音“他——回——来——了。” 李艳红的心又一下子狂跳起来,一种极度的不安骤然袭遍她的全身。 “谁?谁回来了?你,你是谁?喂,喂……” 李艳红的脸色突地变得苍白,额上冒出了一层虚汗,握着话筒的手也变的冰凉,她颤声追问着,但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听筒里只有‘嘟嘟’的忙音传过来。 第19章 她颓然地放下话筒,身子靠在了床栏上,眼睛直直勾勾地望着斜前方的天花板,半晌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他回来了。”那句话又在她脑海中想起。可是谁回来了?回来哪里了?她却怎么也想不通,还有那声音,那犹如地狱里传来的声音,她听起来竟然那么的耳熟,但这又是谁的声音呢?为什么要向她说这令人费解和使她感到害怕和不安的的话呢?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或许打错了,又或许是有人恶作剧,她在心里想,但直觉分明告诉她,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原因。心中升起的空虚感忽然让她觉得很无助,她此时是那么的渴望有人能来和她分担,渴望能得到安慰,这种感觉似乎自从丈夫过世后她就没有过了。几十年来,她已习惯所扮演的角色,时刻都是一个坚强的母亲和睿智的职业女性。事实上,也绝少有人能真正体会和了解过她的内心,而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偶尔翻出自己的隐痛,悄悄自我舔伤。 她再也躺不住了,慢慢穿了衣服靠坐在床沿上,陷入沉思…… 就在她思绪万千,心乱如麻之时,“嘟……”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浑身一颤,她猛的睁开眼睛,惊恐地盯着红色的电话机,竟又半晌不敢去接。 “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李艳红的情绪有些激动。 “妈,是我,青青,您怎么了?”电话中传来于青关切而略显担忧的声音。 “哦,我以为又是……青青,这么早,有事跟妈说吗?”李艳红长长舒了口气,本想说“我以为又是那个神秘电话。”但话到了一半,转念一想,这么突兀的电话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何苦让儿媳费解,便打住了。她一瞬间又找回了自己作为可信赖婆婆的角色,语气也一下子变得和蔼了起来。 “妈,今天不是周末吗,我今天也休息,想早点过来陪陪您,看您那需要点啥吗?我待会过来的时候顺便去早市买了过来。” “啊,什么也不用买,妈这都不缺,你早些过来就好!”李艳红瞥了一眼时钟已经8点多了,没想到自己刚才一阵胡思乱想竟快3个小时过去了,而自己几乎没有发觉。 “嗳,妈,那我一会就过来!”于青那头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李艳红心中略感到了一些平静。她打算把客厅收拾一下,等着儿媳的到来,但无论做什么,那句奇怪的话和似曾相识的口音却始终在她耳边萦绕,挥之不去。 大约10点钟左右,门铃响了,李艳红赶紧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和着秋天爽朗的空气,于青笑盈盈地站在了她面前。 “妈,我来了!”于青亲热地说着进了门,两手提了一些时鲜蔬菜和一袋苹果。 “都说不用买东西了,妈这啥都有,看把你累的,来来来,快坐下擦擦汗。”李艳红看到于青,旋即想起了儿子,一股疼爱之情油然而生。 “我不累,您别忙了。”于青说着到厨房摆下了蔬菜,又拿出果盘把红通通的苹果都洗净了端出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自己也拉了婆婆坐到了沙发上。 “妈,今天这苹果不错,是甜脆的。我给您削一个。” 于青拿起了水果刀自顾给李艳红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削了起来。 李艳红微笑着默默看着于青,几次想开口问李聪昨天有没有打电话来,但临了却说:“你这孩子,阿聪不在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妈这你不用挂牵。” 于青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沉默少顷,李艳红终究还是憋不住,试探着问:“青青啊,阿聪昨天给你电话了吧?” 于青削苹果的手忽然慢了下来,依旧垂着头没出声。 看到这情形,李艳红又说:“这孩子,再忙也得打个电话吧,这打电话的时间总该有吧!” 于青听出了李艳红话里的不放心,便先放下了没削完的苹果,抬起眼望着婆婆,慢吞吞地道:“妈,对不起,我没给您说实话,前天晚上,阿聪他其实也没给我来过电话,而他的电话也打不通,我怕您担心,就,就……” “妈早就猜出来了,你这丫头啊,不该瞒着妈自己一个人担惊受怕。”李艳红伸手拉着于青的手安慰道。 “那你说,他们到底到了没有哇,咱们是不是该找人问问。”李艳红一皱眉头,又不无担心地说。 “我都已经给坪山的同学打问过了,可他们说,坪山那边的人也没接着他们,都两天了,我就担心,万一,万一要出点什么事,那可咋办啊?!”于青说到后面已几乎忍不住要掉下泪来了。 “不会,不会,不会的,阿聪这孩子,我从小带大,我了解他,不会出什么事的,啊!你放心吧!”李艳红用手轻轻拍着于青的后背,柔声开解。但此时,她的心却越发地揪紧了。而凌晨那个神秘的电话又在她耳边回响起来。 一整个上午,婆媳二人便在互相的言谈和安慰间,心神不安的度过。 吃过中午饭,于青起身收拾了碗筷进了厨房,打开洗碗池的水龙头准备刷碗。突然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客厅的手包中响起,她连忙三步并两步跑进客厅,连水笼头也忘了拧。她迅速从手包中拿出电话一看却没有来电号码显示,顾不上想那么多,她按下了应答键。 “喂,你好!请问哪位?” “你是于青吧?”电话那头只是陌生的声音。 一种不详的预感忽然涌上了她的心头,望了身旁也是一脸心焦的婆婆,于青勉强控制住自己内心慌乱的情绪。 “青青,是阿聪打来的吗?”李艳红问。 “对,我是,你是……”于青向婆婆轻轻摇了摇头。 “……” 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于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头一晕几乎就跌坐到了沙发上,慌得李艳红连忙扶住她,慢慢坐了下来。 “我知道了。”于青颓然挂了电话,手臂一下无助地垂了下来,一时竟呆坐了,不出声。 “青青,怎么回事,快给妈说说,是不是阿聪他、他出什么事了?”李艳红一时也有些慌了起来。 “妈!”于青突然回过神来,转身一把拉住李艳红的手,眼眶中竟已含满了晶莹的泪花:“阿聪他,他、他们可能出事了。” “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快跟妈说说。”李艳红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刚才,刚才坪山县打来电话说,他们今天上午在老县城医院门口发现了阿聪他们的车,但却找不到他们的人,到现在也没有他们的任何踪迹。他们凭空失踪了,失踪了,妈!”于青一下子哭出声来。 “啊,老县城医院。”李艳红的脸色突地变了,手竟也有些颤抖了起来。 “妈,妈,您怎么了,怎么了,您可别吓我!”于青看到婆婆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额上募地冒出了一层虚汗,而双手也变得冰凉而颤抖。一下子又被吓坏了。 “哦,没,没什么!那,那他们还说什么?下一步要怎么办吗?”李艳红砖头望着于青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而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走到了一边。 于青忽然感到婆婆似乎有些异常,好象有什么东西忽然让她觉得不安,但却不仅仅是因为李聪的事,是什么呢?她却说不上来。 “老县城,那他们是怎么去到老县城的呢?他们又去老医院干什么呢?”李艳红霍然转身,一双眼中忽地射出了热辣辣的光。 “不,不知道,妈,这里边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什么不对,我只是奇怪!”李艳红眼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慌,她耳边再次响起了早上电话中那来自地狱般的声音——“他回来了”。 “妈,我不放心,我想,我想我们今晚就到坪山去看看吧!”于青抹干了眼角的泪水。 “什么?回坪山,不,不,不行!”李艳红心头一惊。 “为什么不行,妈,那可是你的儿子,我的丈夫啊!”于青对婆婆的反应忽然感到不解的同时也有些震惊。 “青青,这,这……唉,反正妈说不行就不行,阿聪是我的儿子,我当然知道,可我们还是不能去。” “那,这样吧,妈,我自己一个人去,您在家等消息。” “那也不行,青青,听妈的话,再等等吧!” “等等?还等什么呀,妈,我真不明白您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不想去,但我是一定要去的,您不要拦我!”于青有些激动起来。 “青青,你要相信妈,妈和你一样的爱阿聪,牵挂阿聪,妈说只是说暂时先别去,不去自有妈的道理!你要冷静点!” “道理?,那您跟我说说是什么道理,如今在外生死不明的是您的亲生儿子!”于青一急讲话竟有些失了分寸。 “我……”李艳红一口气没上来,竟身子一歪,扑倒在了身边的沙发上。 “妈!”于青话一出口,便也知道太冒失了,没想到婆婆竟一下子给激成这样,连忙甩了手包上前扶起了她,又气又急哭着道:“妈,妈,对不起,我这都在瞎说什么呀,我这心里一急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我错了,妈,您可千万别生气,您骂我吧,您打我吧!妈!” 李艳红渐渐缓过气来,望着于青微微一笑道:“不,青青,妈没事,妈也不怪你,也许你说的对,去吧,你就去看看吧!唉,妈这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担心才,才说了这些不中用的话。” 半响,于青把婆婆扶到床上休息,又给家政公司请了个陪护工,过来照顾李艳红,晚饭后,才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坐上了开往坪山县的夜班车。 第20章 当晚,躺在床上的李艳红也辗转难眠,今天的两个电话似乎让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望着床头桌上她和郑之桐的那张结婚照,她的思绪又在极其不愿意中回到了三十年前的坪山县。 深藏在隐秘处的黑暗记忆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将她的灵魂吞噬、粉碎…… 第一卷第六章二\邪念 二、邪念 张大艰最近忽然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十年前文革之初,靠着斗勇耍狠参加红卫兵成为了造反风云人物的他,从潜意识中就对这坪山曾经最显赫的大户廖家有一种天生的忌恨,并且他凭直觉总相信像这样的豪门大宅一定会私藏有惊人的财宝。也许是造化弄人,多年来他虽一直有些想法,但苦于无任何时机能真正去一探究竟。而文化大革命所带来的是混乱形势,让他猛然看到了等待已久的机会来到眼前了。终于在一次对廖家最后的一位男主人廖振邦的批斗过后,他伙同一帮狂热的红卫兵对廖家进行了一次疯狂的抄家,在打死了廖振邦的同时,他虽然没有如意想中的抄刮到什么巨额财宝,却也意外地发现了一本廖振邦母亲葛锦云留下的日记本和一个藏着半张图纸的紫檀木匣子。他拿回去自己翻查后,发现这日记中有一篇记述了廖家先人曾留下一笔黄金的秘密,而那半张图纸正是藏宝图的1/2。得知这个秘密他兴奋得几乎彻夜难眠,转而便以造反司的名义强占了廖家大院,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来寻找这笔黄金的下落,然而至今却还是不得其所。他只知道,葛锦云的日记里还提到了一条玉梅花项链,凭着直觉,他感到找到这条项链就能找到开启这宝藏的秘密了。可这条挂链会在哪呢?他分析后认定应该在廖振邦的女儿身上。然而,自从十年前的那次抄家后,廖家唯一的这个女儿却失踪了,从此没了音训,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就在他渐感迷茫和绝望之时,前两天他却在一次喝酒时听卫生局的钱琛局长说,这次新到坪山医院实习的人里有一个叫廖琳的女孩子,祖籍好象就是坪山人,这个消息让他忽然振奋了起来。虽然廖姓在坪山也算大姓,但凭着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扭曲心理,他几乎觉得这个廖琳正是他多年寻找的人。而这一情况对他而言绝对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他原本想让刘庆洪直接把廖琳找来,但他转念一想,在情况不明朗之前还是把事情尽量做的隐密一些的好,便打消了念头,而是想通过周边的人先借机摸摸情况后再做打算。于是今天上午便到了刘庆洪办公室想找他先了解一下,顺便见一见李艳红。一想到李艳红,张大艰立刻感到血脉贲张,一种难以言表的阴暗心理便在内心骚动起来。眼前一出现李艳红白皙俊美的脸蛋和苗条婀娜的身段,他马上想到了自己从乡下搬到县城的老婆那粗壮的腰身和黑糙的皮肤,立刻一团懊恼之情油然而生,不禁在心里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然而就在此时,他一眼望见了李艳红和廖琳还有一个小女孩,非常要好地站在刘庆洪办公室下的一棵大桉树下讲话。他马上判断出这三个女孩子关系应该非同一般,眼珠一转,一个一举两得的想法立刻浮上了脑海。他随即打消了向刘庆洪打探的想法,转而向刘庆洪不动声色道:“老刘啊,我有一些专业问题要请教一下你们医院的医生。啊,你看是不是把你们外科的麻醉医生李艳红同志请过来啊!” 刘庆洪一听张大艰点名要找李艳红,心里立刻明白了八九分,于是心领神会地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张书记,您稍等!我马上给他们科打电话。”他一起身却正好看见李艳红,便连忙放下电话,从窗口够出头向她挥手招呼。没想到李艳红却推说科里有事,一溜烟跑了。 刘庆洪最终还是只有亲自跑到外科办公室把李艳红喊了过来。 看到刘庆洪将李艳红带了过来,张大艰顺手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用手一抹头顶,挤出一脸干笑道:“啊,来了,来来来,快进来坐。” 李艳红拘谨地坐到了离张大艰较远处的门口一把折叠椅上,低着头不安地搓着双手。 张大艰向刘庆洪一丢眼色,刘庆洪连忙将刚落坐的屁股又抬了起来,笑嘻嘻地向李艳红说:“李大夫,坐近点,坐近点,张书记好跟你说话呢!”转而又向张大艰一欠身。 “张书记您们先谈着,我院办有点事先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张大艰一抬手说:“你先去忙吧!啊!” 看着刘庆洪走出去后轻轻回身将门带上,张大艰便又向李艳红招了招手说:“哎,小李大夫,来来坐这边嘛,啊,这样讲话容易一些。” 李艳红低头道:“我我就坐这行了。张书记您找我有事啊?” “啊,哈哈!其实也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张大艰一打哈哈,随即又道:“哎,来来来,坐过来一点嘛,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吃了你不成?”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艳红不好再推辞,只有慢吞吞走到张大艰对面隔着木茶几坐了,却依然低着头。 张大艰一双鱼泡眼死死盯着李艳红,吞了一口口水。 “小李大夫啊,你最近好吧,没遇到什么困难吧?” “都挺好的,没什么困难。”李艳红依然没抬头。 “啊!那就好,那就好,如果有什麽困难,不论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啊,都要跟我讲,啊,我知道你很忙,很累,要是那里弄不好啊,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得很呢!哈……”张大艰一阵隔靴挠痒般的戏虐,直听得李艳红一阵发怵。 “张书记您还有什么事吗?要是没别的我就先走了,科里还有病人要处理。郑大夫还等着我呢。”李艳红几欲起身。 “哎,不忙不忙,你先坐下,啊!我今天就是随便和你聊聊,啊,你陪领导谈话这也是工作嘛,而且是更重要的革命工作啊!”张大艰用手示意她坐下。 “啊,是这样的听说这次新来的实习医生里有个叫廖琳的,啊,是咱们坪山人,你和她关系不错应该了解她的情况吧?” 李艳红感到一阵警觉,不禁抬起头看了张大艰一眼。 “张书记您是要找她吗?” “哦,不不不,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我记得她在欢迎大会上发的言,有些印象啊,有些印象。”张大艰将身体向沙发背上一靠。 “我是刚才看你们在一块,听周书记说你们平常关系不错,所以顺便了解一下。”张大艰眼珠一转接着说。 “是这样啊,我们相处还可以,也就是革命同志间的友谊吧。廖琳她好像是坪山的。” “哦,那她在坪山还有家人吗?”张大艰一耸额头。 “这不太清楚,好像没什么人,他平常也没和我们提起过家里的情况。不过我听说廖琳虽然是坪山的,但她好像从小就在宾州长大的,坪山应该只能算是她的祖籍吧!?”李艳红邹着眉头说。 “是这样啊。”张大艰心头忽然掠过了一丝失望。 “这样看来,廖琳应该和廖家没什么联系了。”他心里暗想。 “啊,小李啊,来先喝口水。”张大艰说着给李艳红端了一杯早已沏好的茶水。 “张书记,不用了,我不渴。”李艳红一抬手。 “这样吧,啊,你呢以后也别叫我张书记了,就叫我大艰啊,我呢也就不叫你李大夫了,就叫你艳红,这样一来呢,咱们就不显得生分了,哈,好不好!” “不不不,我还是叫您张书记吧。”李艳红有些惶然。 “啊,艳红啊。你这就见外了嘛,来喝水,喝水。”张大艰一边打哈哈,一边将水杯递给了李艳红。 李艳红一听张大艰的话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接杯子,没想到张大艰却趁此机会用右手在她的左手背上摸了一把,李艳红顿时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手条件反射地一缩。 “叭”茶杯一下子摔到了地上,茶水流溅了一地。 李艳红不禁“啊”地惊叫一声缩着身子向后站了起来。 “砰”刘庆洪猛地一下推开了门,不明就里地伸头向里窥望着。“怎麽了?怎麽了?” 看到刘庆洪傻头傻脑的蠢相,张大艰几乎忍不住要上去抽他两大刮子。 李艳红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救星似的,连忙向门口走去。 “张书记,您要没别的什么是,我就先走了,郑大夫现在该等急了。”她说着就快步跑出了刘庆洪办公室。走到了楼下,她才忽然一了一种轻松感。 张大艰此时狠狠地瞪了刘庆洪一眼,刘庆洪正想缩着脖子走人,就听见张大艰阴沉着嗓子叫了一声:“回来。”他又才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张书记,我,我刚才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以为……”刘庆洪憋红了脸,缩着脖子向张大艰解释。 “你以为个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张大艰此时恨不得一脚把这个二愣子给踹死,但他一抹脸,转而酸溜溜的问:“李艳红一直在提的那个郑大夫是谁啊,我看她对这个人好像挺上心啊!” “哦!这人就是从省城下放来的郑之桐,他父亲解放前是国民党的外交官,不过啊!早死了。他在这医院听说已经有八年了,平常也还老老实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不过这李艳红挺喜欢他,这事啊,全院的人都看得出来。不过这姓郑的对李艳红好像却不怎么上心,要我说啊,这郑……”刘庆洪见张大艰没再继续责备自己,便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起来,却只见张大艰听到这里一摆手,他便只有停住了到嘴边的话。 第21章 “不要说了。”张大艰忽然从刘庆洪的话中又嗅到了一丝什么不寻常的味道。他望着地上泼洒的茶渍,紧锁眉头。一个恶毒的阴谋悄悄在他的心里形成了。 第一卷第六章三\约会 三.约会 早晨在食堂没见到廖琳来吃早点,郑之桐便一直注意着进进出出的人,但只看到胡小月一个人进来,和他打了一声招呼便过去打面条了。他几乎忍不住要问问胡小月廖琳怎么没来?但碍于人多嘴杂他没有这么做,再加上这个胡小月似乎也是个挺精灵的小家伙,便也不想在她面前有过多的情感表露。 他打了个菜包子又要了一碗白粥,找了张桌子慢慢吃了起来。忽然,晃眼间一个婀娜身影飘然落到他对面的櫈子上,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他一抬头,发现原来是李艳红,他顿感有些失望,便淡淡一笑道:“来了。” “郑大夫,怎么好像在等人?”李艳红看到郑之桐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笑着问。 “哪里,要等人那就是在等你了。”郑之桐不愿被李艳红看出破绽,便也一笑揶揄道。 “嗯,算你有良心!那这个就奖赏你啦,”李艳红一翻手从自己的饭盒里拿出了一只水煮白鸡蛋递给他。 “啊,不,你自己吃吧!我饱了。”郑之桐有些意外,连连摆手。 “什麽嘛,人家就是专门买给你的,看你这两天都瘦了,快接着吧,我还有呢!”李艳红涨红了脸执拗地把鸡蛋塞到他的碗里。 “是吗,我瘦了?没有吧!”郑之桐说着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那,这鸡蛋,我多不好意思啊!” “咱们还讲那些个客气,那不是拿我见外了吗?你赶快吃吧,我先走了。”李艳红说完拿起自己的饭盒,低头匆匆走出了食堂。 郑之桐拿起那只热乎乎的鸡蛋看着,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剥了。 他心里惦记着廖琳,便又磨磨蹭蹭地一直挨到早餐散了场,才心有不甘地收拾了碗筷悻悻离开食堂。 其实,今天县城电影院要上映芭蕾舞剧《白毛女》。在这个极度缺乏文化生活的年代,虽是芭蕾这样离大众太遥远的高雅艺术,却依然足够让小城的市民们兴奋上几天了。昨天,郑之桐好不容易托了关系从县电影院搞到了两张今天晚上第二场的票,他原本想趁吃早点的时候约廖琳一块去,可以说他刚才一早上的心情都是在急切的盼望与忐忑不安中度过的,而廖琳却始终没有露面,不禁让他的心情由紧张失望转而变成了思念和担心。自从那天晚上和廖琳之间的一席谈心之后,郑之桐发现自己的内心已逐渐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平时见不到廖琳时,他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似的不得心,而在和她交换起工作中的经验和看法时,他却经常进入忘我的状态而难以向她表露自己的任何情绪,他一直想找一个机会能再次和她单独相处,哪怕是短暂的一会也好,然而迫于各种因素的考虑,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而今天这一场电影的放映无疑让他抓住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正当他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猛然迎面在住院部三楼楼梯转角晃出个人影,差点就撞了个满怀,他下意识的一闪身,抬头一看,却是廖琳。 “廖琳,去哪里?我刚才正要找你呢!”他脱口而出。 “哦。我,我也正要找你呢!”廖琳也有些脸色泛红,低首浅浅一笑说。 “找我?”他一抬眼镜,有些意外,但又略感兴奋地说。 “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麽事,我刚才到了办公室等了你半天,也不见你,正想着你是不是去哪了,碰到了内科的张医生,说你一直在食堂,我便打算去找你。” “噢,是的,我,我,我一直在食堂。”他有些答非所问。 “你也找我,有什么事吗? “呵呵,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她一抿嘴。 “我、我……其实,我……”他竟一时语塞了,不知该怎么说。 “嗯?”廖琳瞪大眼睛看着他。 “其实、其实没什么,我是想,我是想问问你,今晚有空吗?”他终于憋足了劲。 “喂喂,让一下。”忽然从楼梯口又有两个人挽着一位折了腿的病人从楼梯口下来。 他俩连忙闪到一边。 “嗯……”廖琳沉吟着。 郑之桐一下子显得有些紧张地望着她,仿佛是在等待法官判决的犯人。 廖琳望着他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今晚我休息。怎么啦?” “啊,今晚县电影院放映芭蕾舞剧《白毛女》,我想请你一块去。”郑之桐话说完只觉得面红心跳,眼瞪瞪等着廖琳的回应。 “芭蕾舞剧《白毛女》啊,那太好了,我从小就喜欢舞蹈,尤其是芭蕾舞,在舞台上的那种飘逸浪漫的感觉真是太美妙,太唯美了。”廖琳眼中一下子放出了光彩,说话间,心绪也仿佛进入了芭蕾那童话般曼妙高雅的世界中,但只一瞬间他又一撇嘴说:“可惜,我从来没学过这么美妙的舞蹈,更没有亲身体验过。不过嘛,看看还是很有兴趣的。” 郑之桐顿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愉悦感,廖琳的回答分明已经算是答应了他的邀请了。 “那,还有谁?就咱们俩吗?”她忽又一眨眼问。 “是啊,票太难搞,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两张,你是说……” “没有啦。那是什么时间,咱们怎么去?”廖琳小声道。 “晚上八点半开场,不过我想,要是你不反对的话,6点钟下班后,咱们到医院外面的城关供销社门口大桉树下碰头,我请你到县大食堂吃了晚饭,咱们再去。”郑之桐征求性地望着廖琳。 “嗯,那好吧!”她抿着嘴略微点了一下头。 “噢!对了,你现在该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了吧!”郑之桐此时的语气中顿时显出了轻松和愉悦。 “喏。”廖琳此时从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里一下递过来了一块手帕和包在纱布中的两只鸡蛋。”这是我在宿舍煮的,还热着呢!快吃了吧!还有,谢谢你!” 说完,将东西往郑之桐手里一塞,一甩头便转身跑上了三楼,两条漂亮的小辫在肩后犹如两只跳跃翩飞的蝴蝶。 郑之桐低头一看,正是前久爬西山时他拿给她擦汗的手帕,而两只鸡蛋也还留着一丝微温。 “又是鸡蛋!”郑之桐心里一念,脸上不禁哑然失笑。 “郑医生,笑什么呢?这么高兴!”一个护士忽然从后边走上来,瞄了一眼郑之桐,随口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他连忙将鸡蛋连同手帕一块装进了外衣口袋中,和小护士一块并肩说笑着上了楼。 整整一天,郑之桐都有如一台上足了发条的机器,显得兴奋异常。不时地抬腕看表,总嫌时间过得太慢。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晚上6点,郑之桐心急火燎地回到宿舍匆匆抹了把脸就推上了自行车。一路冲出医院大门,由于心情的关系,他还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晚风吹拂在脸上,让他感觉非常惬意。 廖琳今也特地穿上了一件淡紫红色的外衣,里面还是穿了那天开会发言时的黑色高领毛衣,两条垂肩小辫上扎了两个白色的蝴蝶结,一条青灰色的裤子,黑布塑料底鞋。清纯中显出了难以掩饰的娇媚。 他们见面后也没有说话,只是互相微笑一下,郑之桐跨了自行车,廖琳一手轻轻环着郑之桐的腰在后面坐了。两人便拐入了一条僻静的街道,直奔县国营食堂。 或许是由于心情好的原因,今天郑之桐破例要了二两老白干,点了一盘牛肉凉片,一碟水煮花生,一个番茄炒蛋,外加一个鱼香肉丝,俩人便捡了一张靠墙角的位置坐了,席间他硬要给廖琳也倒上一杯,廖琳说不会喝酒,但经不住他的再三央劝,便也接了一小杯,两人边吃边谈,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郑之桐抬腕一看8点了,便招手叫服务员算账。 “您吃好了,一共是两元一毛、二两粮票。” 郑之桐结了帐,出门时天已几乎黑透了,街道上稀稀拉拉地走动着一些模糊的人影,他们便直接向电影院过去了。到电影院时,头场电影刚好散场,电影院门口顿时人头攒动人声嘈杂,进进出出的人群混成了一条洪流。 打第二遍预备铃的时候,郑之桐已存好了自行车。来到侧门口,两人在灯暗处故意挨到了第三遍铃声响起,院内熄灯时才摸黑进去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后郑之桐警觉地借着电影反射的微光向四周打量了一遍,没发现周围有熟人,这才安心的看电影。 随着银幕上剧情的展开,场内的观众情绪也逐渐被带了进去,整个影院中除了有人偶尔咳嗽声外全场鸦雀无声。人们的心情随着喜儿的悲喜而跌宕起伏。在剧情上演到第一场《深仇大恨——喜儿哭爹》一幕时,随着朱蓬博一声高亢的花腔女高音的唱响,全场观众的悲愤之情被一下子推到了高潮,从黑压压的观众席中已传来了隐约的唏嘘声。猛然间,郑之桐感到廖琳的手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他侧头一看,借着昏暗的光线,廖琳脸颊上正闪动着两道晶莹的泪痕,而眼中也还有莹光晃动,他于是不动声色地又将那块手帕悄悄递到了她的手中。 电影散场后,他俩随着拥挤的人流默默走出了影院。在回医院的当口,廖琳忽然提出说:“路也不太远,咱们走着回吧?” 郑之桐也想和她说说话便毫不犹豫答应了,俩人推着车并肩默默走着。 第22章 山城的冬夜确实有些寒意,但郑之桐却感觉不出来,反倒觉得从内到外周身都暖烘烘的。转头看了一眼廖琳,他关切的问道:“冷吗?” “不冷,你呢?” “我也不冷。” 说毕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喜儿真可怜!”她低声道。 “是啊!那黄世仁实在太坏了。”他也应声附和。 “不过,还好,最后她和王大春团聚了。应该说喜儿是不幸的,但她也是幸运的,甚至是幸福的。”她有些感慨地说道。 “这怎么说呢?”郑之桐略有些不解。 “她的不幸来自于万恶的旧社会制度对她迫害,而她的幸福则来源于大春对她那持久不渝、忠贞不二的爱情。是的,只有爱情,只有爱情才能真正让一个女人感到幸福、安全和温暖!” 黑暗中,郑之桐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可以听得出她的感叹之情。 “你觉得最后的结局更像或者说更应该是喜儿和大春之间爱情的胜利吗?” “是的,难道你不认为吗?” “我……恩。”郑之桐一时语塞,不禁放慢了脚步。 一阵晚风袭来,从走在前面一步之遥的廖琳身上带来一阵兰花味的雪花膏香味,而廖琳此时却似乎微微打了个寒战,一种爱怜之情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他停住自行车,脱下自己青灰色的风衣轻轻给廖琳披在了肩上。 “别凉着。” “那你呢?”廖琳回头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望着他。 “我不冷,真的。” 她没有再矜持,慢慢走在他身边。 “也许你说的对,与其说支撑喜儿在困苦中活下去的动力来自于对仇人的恨,不如说是来自于她对亲人的爱,来自于她对和大春爱情自信的等待。”郑之桐沉思少顷,慢慢说道。 “是啊,可是你说现实中会有这种永不背叛的爱情吗?”廖琳放慢脚步。 “我不知道,也许吧!” “那你呢?你会是这样的人吗?”她停住了脚步,略带挑衅地看着他。 “我。什么,什么样的人?”他有些感到意外和突然。 “对,你!对爱情忠贞,并愿意为了呵护她而牺牲付出的人。”她毫不放松。 郑之桐不禁眉头紧锁认真思考半晌道:“我渴望有这样的真爱出现在我的生命当中,我当然也愿意为这份真爱去付出和牺牲,哪怕因此而粉身碎骨,我的灵魂也将是含笑的。”说着话他忽然生出一种庄严和神圣感。 “那你遇到过这样的爱情了吗?”廖琳又低头向前走去。 “你呢?” “我不知道。” “廖琳!”他再次停住了脚步。 “嗯!”她也停下步子回过头来。 “我想,我必须告诉你……”他咽口唾沫。 “什么?”她忽然显得有些紧张。 “我想,我遇到了!” “什么?” “那种我愿意付出一生,付出我的所有,甚至是生命去呵护的人和我所渴望的爱情。” “是突然想到的吗?”她问。 “不,是很久了,我已认真考虑了很久!”他有些激动。 “是吗!”廖琳低下眼帘。 “是的,廖琳,我还想说,如果你愿意,就请让我来照顾你、保护你好吗?”他双眼坚定而不容拒绝地望着她的脸。 “我不知道。”她缓缓转过身去,低声道。 “那就把思想交给心灵吧,让心里的感受来决定。”她轻轻走到她身后。 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思想了。闭上双眼,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今夜的星光显得如此安静而璀璨! 第一卷第七章一/失踪 第七章 一、失踪 “失踪?你是说他们凭空消失了?”于青瞪大双眼问。 “怎么说呢,我们也不愿相信,但他们确实失踪了,除了他们的车,我们找不到任何一点他们的存在过的痕迹。”老城关镇派出所的所长刘挺有些尴尬的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呢?这活总得见人,死总得见尸呀!怎么可能这样……”于青几乎要急得哭出来了。她在县报社的老同学毕亚娟连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于青,你先别着急,我想事情总会有个合理解释的。”毕亚娟轻声安慰着她。 “是啊,老刘,你们把周围的情况都走访摸清了吗?这不合逻辑啊!”在一旁受县里委派随于青到老城一直没有吭声的县刑侦大队长赵强,深吸了一口烟紧锁双眉望着刘挺。 “赵大,该查的我们是一个地儿不落的像蓖子一样的梳了几遍,该走访的、该查问的,我们也是一个不落啊,可是除了刚才说过的县文物所留守廖家大院的尹焕章,说过的那一点情况就再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了。唉,我们也急啊,你想,人是在我们这里走失的,我们比谁都更想找到他们啊!”刘挺也一摔帽子,满脸悻然。 “你说的那个尹焕章,要不,咱们再过去找他问问?兴许他现在又能想起点什么新的情况?”赵强一耸双眉征求性的问刘挺,同时又转头望着于青。 刘挺心里有些不太乐意。暗想:“我都问过几遍了,现在又去问,这不明摆着是信不过我嘛。”但看看于青的态度再见赵强似乎也有心要亲自再去查问一番,便不好推脱,于是将帽子往头上一戴,长呼一口气说:“也好,那咱们就再去走一趟吧!” 走出派出所,赵强叹了口气对于青道:“原先是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儿找到他们的车,两天来,一直都只考虑他们会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所以便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高速公路上,来回寻找。没想到……哎,但这说来也怪,从宾州出来到坪山新城一直都应该是走高速路,而且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中间也没有叉道,他们怎么就会下了国道进了老城呢?所以啊,我们也是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要不是昨天早晨,刘挺他们的外勤民警无意中在老县医院的大门口发现了他们的车,我们是怎么也没想到哇。” “那他们怎么就会到了老城呢?而且为什么会来到这早已废弃多年的老医院呢?”于青转头望着赵强。 “这也正是我们想要知道想要了解的,而且,我们一直都和他们联系不上,而他们似乎也并没有任何联系过我们的迹象。这一切都很令人费解,究竟是什么原因?这三天他们究竟发生、经历了些什么事?这一切恐怕都只有找到他们才能解开谜团了。”赵强紧锁着双眉说。 赵强有近四十多岁年纪,浓眉虎目,长着满脸的络腮胡,虽已刮过,但腮帮上依然是青森森的胡根子,薄薄的嘴唇不说话时总是抿得紧紧的,平时可能是由于职业的习惯总是紧锁眉头,仿佛时刻都在思考着问题。 而老城派出所所长刘挺则和他年纪相仿,却长得却是细皮白肉的,身材高挑而消瘦,一双眼睛虽不大却显得精光四射,细尖鼻头,两腮上却是光滑细嫩,仅仅是上唇上稀稀疏疏地长了几根胡须,平时见人倒有三分笑意。 他们转过了一条清冷的背街,便上了横贯老城的南北通道,虽说是主道却也仅为两车道的路宽,若是有三辆车并行那就显得非常拥挤了。事实上坪山老城确也只能称为弹丸之地,老城区,全城不过约5平方公里左右的面积,呈南北长,东西窄的格局。于青一踏上街面,周围的景物马上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忽然想起来了,这似乎是前两天做梦时来到的地儿,但又或许是残留她儿时对家乡老城景物的记忆。 当她往左侧望去时,只见一幢正在拆毁中的两层老式砖房,豁然呈现在眼前,一楼的门楣上还有一块用水泥堆刻出的几个已呈土黄色的大字——‘坪山县城关供销社。’ “这里以前应该曾经繁华过吧?”她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赵强正皱眉想着问题,愣了一下。 刘挺也抬眼望了一眼尘土飞扬中的破楼,摇摇头道:“是啊,这城关供销社,上世纪五十年代时就有了,当年可是这老县城的主要的日用品集散基地,再有就是到北门街的县百货大楼,都一直红火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可现在,都废置多年了。这也难怪,它们如今都早已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步入在拆迁之列喽。” 大约走了有二十多分钟的路,转上一条鹅卵石路面,于青迎面看到了一幢巍峨的大宅院,远远就能看到两尊雄伟的大石狮子盘距在大门口。 于青的心里不禁一阵狂跳,她这时清楚的记起来了,这里正是自己在梦里跟随那红衣女人来到的地方,她再次想起了梦中那女人,想起了那张没有眼睛的脸和梦中那熟悉而诡异的气氛。虽是在白天,而且身边还有两个大男人,但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除了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急速心跳声,她的思维似乎在一瞬间陷入了停顿。 “于记者,于记者……” “于青、于青,你怎么啦?” 她恍忽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回过神来时,只见毕亚娟和赵强他们正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 “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你脸色都变了,要不咱们自己去,你和小毕先回去休息。赵强有些狐疑地盯着她。” “对对对,要不你先去休息,我和赵大去就行了,再说了,你们跟着去也意义不大。”刘挺也附和着赵强的话说。 “于青,那咱们就听赵队长他们的吧,我看你可真是不舒服。” 第23章 毕亚娟也关心地问。 “不,不,不,我没什么,挺好的,刚才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来过这里,心里不知怎么的变一下子有些慌,现在没事了,咱们还是一块去吧!”于青歉然一笑。 “是吗!”赵强和刘挺交换了一下眼色,有些疑惑。 “那就走吧!”赵强一摆手。 来到廖家大院门口,刘挺上前叩开了大门,开门的正是尹焕章。 “你好,老尹,这就是县刑侦大队的赵队长,这位是刚从省城来的李聪的爱人于记者……”刘挺向尹焕章作了介绍。 “哦,你们又是来问那两个年轻人的事吗!”尹焕章一闪身让开门给他们进来。 “是这样的,老尹同志,我们还是想向你再了解一下,李聪和彭哲两人的情况,因为,到目前为止,你是唯一见过他们的人,你能不能再详细地把整个过程给我讲讲。”赵强说着抽了支烟给尹焕章点上。 尹焕章也不推辞,点了烟深吸了一口后在一片氤氲的烟雾中缓缓开了口。 “其实也没什么了,该说的,我都已已经和刘所长说过了。” “啊,是啊,是啊,这我都清楚了,就是想问问,你还能不能想起什么特别的情况,譬如说,他们来时,和走时都说了些什么?诸如此类的,越详细越好啊!”赵强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边问尹焕章。 “他们当时来的时候,只是说走错了进新城的路,并说是有人告诉他们到这里来的,说是县里派人在这接他们,可我这除了我自己已经几年没住过生人了啊!” 尹焕章眯着眼又深吸了一口烟道:“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当天后半夜他们失踪了一段时间,大约有四五个钟头,当时我也没多想便睡着了,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却意外地发现他们居然出现在了老祠堂里……”。他忽然想起了当天早上看到和听到彭哲他们的怪异举动,不禁有些耸然动容。 这一小小的变化当然逃不过赵强的眼睛,他马上追问道:“他们在祠堂里干什么?失踪的这段时间之前都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他们怎么到的祠堂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他们说要去我一本什么日记本,但他们说的那地方早就是空的了,别说日记本,就是连一片纸屑也没有,再后来,他们就走了。”尹焕章慢慢说道。 “没说去哪吗?”赵强紧盯着尹焕章的眼睛。 “没有”尹焕章低下了头。 “不对,老尹你肯定还有什么没对我们说,我跟你讲,这事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可千万要说实话,不能有一点隐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赵强步步紧逼。 “这、这,我真的把知道的都说了,其他的我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尹焕章也哭丧着脸说。 “大叔,我求求您,如果还有什么你知道的情况,也甭管是不是你觉得有用地,你但凡知道了可一定要告诉我们啊,我会一辈子感谢您的恩德”。于青向前含着一腔焦急的泪水几乎是哭着哀求尹焕章。 “姑娘……”尹焕章看到于青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他认为是撞鬼的事告诉他们。其实,他原先早想说,但一想,跟警察说这种没根没据的话,弄不好要被耻笑,便一直打住了。直到这时,他一思量决定还是说一说,便咽了口唾沫接着道:“姑娘、警察同志,有件事,我还真没跟你们提起过,可这事吧,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这没凭没据的话说了,就怕你们也不信。” “没事,你说说看,是什么事?”赵强和其他人都眼睛一亮,齐刷刷的盯着他。 “你们相信这世上有鬼吗?”尹焕章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问道。 “什么?鬼!”于青和毕亚娟都瞪大了眼睛。 “哈……这世上哪有什么……”刘挺不禁哈哈一笑。 “咱们先不谈信不信的事,你先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赵强一抬手制止了刘挺。 尹焕章又深吸了一口烟,咽了口唾沫本能地向四周探了探头才涩声开了口。 “是这样的,他们两个当天晚上来了吧,有一阵子都在对着空气说话,而且后来又向我打问一个叫张书记的人,还非咬定说他们见著这个叫张书记的人了。而且他们后来还说在院子里见到了其他的人,可问题是正如我前边跟你们说的,这院子里除了我,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还有他们所说去过的地方和房间也都是长年封锁,从不打开的,更别说里面会住着人喽,可我看他们说的又有板有眼,也不像是胡编的,这确实让人费解啊。最奇怪的是那个叫李聪的小伙子不知到哪找到了一块叫廖琳的人的灵牌,一直抱在怀里,昏睡着跪在祠堂,而另外那个戴眼睛的,叫彭什么哲的年轻人则在祠堂里像演戏般一会学女声,一会学男声的一直自己对自己说话。可后来,他们又都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你们说,他们这不是中邪又是什么,依我看,八成是撞鬼了。”尹焕章思索着慢慢向赵强他们讲来。 “这倒确实有些令人费解,但你刚才说到的两人,一个是叫张书记的,一个是廖琳的他们又会是什么人呢?是确有其人呢,还是只是他们的臆想或幻觉?”赵强低头来回踱着步子小声说道。 “那个灵牌呢?能让我看看吗?”他霍然抬头问尹焕章。 “不见了”尹焕章摇头。 “不见了?去哪啦?”赵强问 “我们从祠堂出来后,我回头去看就没有了。我也感觉奇怪。”尹焕章回答。 “会不会被他们带走了?”刘*话说。 “不知道,也许吧!”尹焕章并不敢肯定。”不过我早看出这两人脸上阴气重得很,果不然现在就凭空失踪了,要我说……”。 “啊,好,那就先这样吧,老尹同志,谢谢你提供的情况,如果以后还想起什么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就先走了。”赵强忽然停止了思索,笑着和尹焕章握手道别了。 走出来的路上,刘挺忽然道:“你说这老头该不会是在编故事逗我们吧,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我看咱们还不如再到发现车的现场看看,兴许还能发现点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鬼怪之说当然不可信,但他说的事应该不全是瞎编的。你想,第一,他根本就犯不着费那么大劲编这通瞎话,没理由啊。第二,他说的这事里面还提到了两个人名,这要是瞎编的,那岂不是多余的。我倒觉得,咱们应该先从这两个提到的人名入手,查一查电脑资料中,有没有一个叫廖琳的死者,还有那个张书记,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但既然是书记,那范围就应该小得多,查起来也应该不会太难,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突破点。”赵强并不赞同刘挺的观点,而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你听说过这两个人吗?”赵强转而又问于青。 于青仔细想了半晌,最终摇头说:“不知道,也从没听到阿聪或者其他人提起过。” “那这样吧,咱们现在再到发现车的现场看看。”赵强转向刘挺。 “走吧”刘挺于是在前面带了路。 坪山县老城的县医院已荒废了十多年了,现在早已被分散,或卖或租给了本地附近的一些村民用作它途。然而县医院大门的钢筋拱门虽然早已锈迹斑斑,却还一直没有拆毁,上面残缺的铁皮字迹还依稀可辩。而入口的甬道和大门的周围却长满了半人多高的杂草,院内的楼房有的已是残垣断壁破败不堪,有的却是蛛网高结,一派凄凉。而多数木门已腐朽开裂,木窗框上的玻璃也已是七零八碎的。就这样一幅景象,早已人迹罕至。但一辆漆黑铮亮的四驱动suv3.7大切诺基越野车却突兀而醒目地停在了院子里的蒿草中。整辆车完好无损,却唯独不见了开车的人。 一阵秋风刮来,吹得满院高大的杨蜡树和细叶桉发出‘哗哗’的响声。 突然‘叭’一声脆响,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主楼住院部三楼最挡边的一扇窗户被风一刮猛的打在了外墙上。于青的心也随之猝然剧烈地搏动了起来。 在窗玻璃反光的一瞬间,她又看到了梦中见过的红衣女人此刻就背对着站在房间里…… 第一卷第七章二\生日 二、生日 1976年1月30日。在这个几十年未曾下过雪的南方小城忽然降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雪是从29日深夜就开始零星飘散了,但对于习惯早睡的人们却是没有任何先兆。当第二天,第一个早起的坪山人拉开窗帘看到外面一片银白的世界时,这对于大多数从来没看见过真正白雪的南方人来说,仿佛一下子置身于童话世界中一般。在条件反射般的震惊和目瞪口呆之后,一种发自心底的兴奋和喜悦的呼喊便在山城的天空中回荡开了。 “下雪了!” 这略带哭腔,而又掩饰不住兴奋之情的声音犹如一记惊雷炸响在坪山县的上空,将睡梦中的人们全都从热腾腾的被褥中驱赶到了这银白的天地间。 郑之桐的心情今天特别的好,走下了从宾州开进县汽车队的班车,一眼望着漫天的银白,他将脖子上的围巾拢了拢,提着灰色的上海旅行包踏进过踝的雪地里,听着脚下传来的‘咯吱、咯吱……'声,一种压抑很久的童心骤然生出,他弯下腰也学着不远处嬉戏打闹的孩童一样抓了一大把雪往旁边的一棵大杨蜡树上打去,看着雪块撞到粗糙的树干上四溅开,他用手一抽眼镜,从心底深处涌出了一脸笑靥。 第24章 忽然一团雪球呼啸着向他飞来,正打在他的胸前,碎落了。他抬眼一望,只见四五个小孩正互相笑叫着在街边墙角打雪仗。其中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笑男孩开心地尖叫着躲到了他背后而另一个扔雪球的小男孩见打到了郑之桐上,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转身跑了,他宽容地一笑,伸手摸了摸身边小孩的头说:“好玩吧!小心点,别摔着啰。” 他前一天到宾州出差,今早就赶早班车回来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仿佛坐了一天似的,总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整个宾州几乎都下着雪,天地被笼罩在一片银白的冷冽中。班车一路走走停停,沿途都有不少的旅客上上下下,直接从起点坐到终点的人反而不多,每次夹着一身寒意走上车的人坐下来莫不是满脸笑意,兴奋的谈论着这场大雪,在这些几乎一辈子不曾见过雪的小城人心里,此时因这场意外的惊喜而从心底腾起的暖意早已盖过了来自外界的寒意。郑之桐的感受也是一样的,他之所以觉得时间过得慢,主要是因为他心里盼望着能早一点到坪山,早点见到虽只有两天不见却已有如隔三秋般感觉的廖琳。自从一个多星期前和她两心暗许之后,郑之桐每天都感觉这时间过得太快,做什么事情都特别得劲,心情也似乎年轻愉快了很多,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今天是廖琳的生日。 走进了医院的大门,他频频和熟悉的医护人员和病患点头招呼,随之就直接回宿舍了。进了门,他打开旅行包,从最里边小心地取出了一件包装在塑料套中的暗红色毛衣摆放在了床头。这是他在宾州百货公司精心为廖琳挑选的生日礼物,这件纯羊毛的衣服可是宾州百货公司新近从省城进的货,为买这件毛衣,他硬是在拥挤的抢购人群中左冲右突费了老大劲,花了半个月工资好不容易抢到手的。 看着这鲜艳夺目的衣服,他想象到了廖琳穿上会呈现的美妙效果时,一缕笑意不禁悄悄浮上了嘴角。 整理完物件,他便出了门往办公室走去。 刚进办公室迎面就看到廖琳、胡小月还有一个护士正在桌边围着一盆烧得正旺的栎碳火说着话,一见他进来,胡小月便雀跃起来。 “郑大夫,下雪了、下雪了,太好玩了,真美!”旁边的护士小张和廖琳却被胡小月的举动逗乐了。 “下雪了。郑医生自己能不知道啊!还用你说!”护士小张笑着数落胡小月。 “哈……,我这不是太高兴了,你们不知道,我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见过真正的雪,而且还那么大!”胡小月说着还夸张地用手一比划。 “是啊。真美,这样大的雪别说在坪山历史上,恐怕在咱们省也算得上是大姑娘坐花轿,第一回了。”郑之桐走到自己的桌子边上。 他此时心里恨不得上去搂着廖琳转三圈大喊一声:“下雪喽!”可理智只是让他看似不经意地瞄了她一眼,其实廖琳心里又何曾不和他想的一样,却只是脉脉含情地用眼神深情的看了他一眼。 “你回来了,还顺利吧?” “呵,还行,都挺好的。” “郑医生,你今天不是不用来上班吗?那么敬业啊!”小张护士有些惊奇地问。 “噢,我来拿点东西,一会就走。”郑之桐打着马虎。 “哎,廖琳,待会下班咱们到医院后山坡打雪仗去?!”胡小月依然难掩饰兴奋之情。 廖琳悄悄抬眼望了郑之桐一眼,见他看似正认真地整理着自己桌子上东西,便一沉吟道:“要不,郑大夫你没事的话,咱们一块去?” “对啊!对啊!郑医生,一块去吧!”胡小月和小张也齐声说道。 “嗯,好啊!”郑之桐转眼望了廖琳一眼,一耸眉头欣然应允道。 下午三点钟,换班医护人员来了,胡小月便迫不及待地拉上廖琳催着赶快走。 出了门,天空中还飘着零星的雪花。 “我先回宿舍加件衣服,你们等我。”小张说完一缩脖子跑了。 “哎,要不我也回去加件衣服,你先喊郑大夫。”胡小月看看天,也冲廖琳一笑跑了。 “哎,小月,别忘了帮我的围巾带下来,我等你。”廖琳一跺脚向跑远的胡小月喊道。 不一会胡小月便下来了。 “怎么你没去喊啊?”胡小瞪着眼睛问。廖琳将一条长长的暗红色毛线围巾围上,一瞪胡小月说:“要喊,一块去喊!喏,小张也来了。”她一指小张过来的方向。 “行行行,一块去,走吧!哎,对了,要不咱们把红姐也叫上!”胡小月忽然停住脚步。 “嘿,不用喊了,李医生今天被派到县上开群众代表大会去了,估计不到天黑她也回不来。”小张拉住胡小月的手一拽说道。 “哦,那咱们快走吧!” 三个女孩子又去叫了郑之桐便顺着医院围墙的方向出去,向紧挨院墙的后山坡爬去。 后山坡上的雪要比城里的积雪更厚,满山的玉树琼枝,银装素裹,几枝红梅披晶戴雪,纷纷挣扎着吐露新蕊,暗散幽香。几个年轻人的兴致一下被激发了起来,便你追我赶,在雪中欢闹起来…… 廖琳被小张她们追到了一棵高大粗壮的板栗树后,呼着腾腾的白雾悄悄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刚才上山时郑之桐借拉她上坡之机偷偷塞给她的小纸条,刚才也没机会看,她现在趁着躲在树干后的机会展开迅速的瞄了一眼。 “今晚6:30国营大食堂,不见不散!” 廖琳脸上不禁泛起了一层幸福的甜笑。 “哎,廖琳,你躲哪去了,快出来!”忽然传来胡小月的叫唤声,他一咬唇,将纸条装回了上衣的口袋中。 “我来了!”她从板栗树后闪身而出,顺手拿起一个雪球扔到胡小月背上,便“咯咯”笑着扭头便跑到了小张旁边…… 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 走出国营食堂,他俩便款款踏向了龙溪河的方向,静谧的天地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弯新月悄悄升起,仿佛挂在树梢头的一轮冰灯,清辉映着积雪的反光,整个天地被笼罩在一片银色的朦胧中。 他们默默走了一段,郑之桐看看空旷的四野。侧头对廖琳浅浅一笑,伸出自己的左手,她略有些羞涩低头微微一笑,一层淡淡的红晕让她的脸看起来愈发显得娇媚郑之桐轻轻勾了勾食指,她终于将纤柔的小手缓缓放到了他温热的掌中。 听着龙溪河“哗哗”的流水声,郑之桐柔声道:“生日快乐!” “谢谢,这是我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个生日!” “是吗?郑之桐略感意外而又颇为兴奋。 “是的,事实上这么多年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生日,记得小时候,每到生日的这一天,爸爸妈妈都会给我做好多好吃的东西,就是在最困难的那几几年也不会忘记给我煮一只红鸡蛋。”廖琳说着眼角浮上了一层笑意,仿佛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可自从爸爸死后……”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琳琳,以后我每年都会让你重新过上快乐幸福的生日,虽然我也许不能给你最好的物质条件,但我保证我的爱会永远陪在你左右,伴你渡过漫漫人生中的每一个生日,我会让你快乐幸福每一天!”郑之桐转身轻轻搂住廖琳的肩,深情地凝视着她眼睛。 “嗯!我相信你,因为我现在感觉我已经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廖琳有些陶醉地将头轻轻枕入了他的怀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傻丫头!”郑之桐爱怜地搂紧了她。 他们身后的雪地中,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廖琳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着郑之桐。”之桐,我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但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什么事?说吧!” “不,你要先保证不许笑我,我才说。”她有些撒娇地一嘟嘴。 “真是个傻丫头,好,我保证,你快说吧!”郑之桐忽然忍不住“扑哧”一笑。勾着食指轻轻在她鼻梁上一刮。 廖琳甜甜一笑,拉着郑之桐的胳膊慢慢说道:“是这样的,就是大约半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我值夜班。不知为什么,我那晚有一种冲动,就是特别想去我们住院部地301病房去看看。”她微邹起了眉头。 “301病房?”郑之桐有些肃然动容。 “对,301病房,就是那天,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天还有个叫尹多田的患者家属来要求调换的301病房。” “当然记得,可你为什么想去呢?” “我也说不清,总之有一种特别的冲动和欲望,仿佛有人在我耳边催着我似的。” “你是不是因为那天听他们说了什么了,所以……” “对了,之桐,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廖琳没回答他反而放慢了脚步,睁大双眼望着他。 “鬼?哼!”郑之桐有些轻蔑地一笑。”我不信。我是个医生,我只相信科学,只相信我亲眼看见和亲手摸过的东西,鬼只不过是人在自己脑海中自我复制出来的一种虚幻,你忘了那天我跟他们说的话了吗?” “没有,可是,可是那真的很难解释,也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件事。”廖琳有些黯然。 “对不起!廖琳,我想听,你给我说吧,真的!”郑之桐歉意地用手臂搂了下她的膀子。 沉吟半晌,她终于还是缓缓开了口。“我那天晚上在301看到东西了。” “看到东西了。什么东西?” “是,是一个小男孩,一个和别人传说中几乎一样的小男孩。” 第25章 廖琳的瞳孔募地收紧缩了。 “还有吗?还有什么让你不安的吗?”郑之桐感受到了她的变化。 “还有,还有一个女人,一个没眼睛的女人。”她想到那个女人,不禁一阵发冷,下意识地向郑之桐靠了靠。 “那个女人,我,我好像认识她。” “认识她?那她是谁?”郑之桐发现她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 “是的,但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只是感觉有一种从心地深处泛起的害怕。” 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于是将她搂得更紧了。希望能以此给她一些安全感。 “琳琳,我想那可能只是你的幻觉。你想,这么长久以来,你心里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造成长期精神紧张,再加上听了别人的谈话,受到了心里暗示,加之你自我的心里暗示,在晚上那种特定的环境中不自觉地就产生了你所说的这些幻觉了,你说对吧!”郑之桐尽量以理性的思维向她解释,希望她能尽快从这种紧张状态中解脱出来。 “恩,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进去301房间。”廖琳听着郑之桐的话后略有些心安。 “你不知道有没有进去?”郑之桐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是啊,说来有些可笑,因为我似乎在301门口睡着了,是小张把我叫醒的,而我看到301的门根本没有打开,钥匙也还一直在我手里,最主要是小张也说我没进去过。”廖琳忽然感觉有些好笑。 “这不就对了吗,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你的幻想,是压根没有的事,记住,要让理性支配你的感性思维,你才能减少犯错的机率,保持最清醒的头脑。”郑之桐转头笑着用手揉了揉她的头。 “哪我是不是很傻呢?”廖琳此时也有些释怀了,便也笑问郑之桐。 “是啊,很傻!”郑之桐说完一下松开廖琳,大笑着跑向前。 “哼!看你再胡说,你才是大傻瓜……”廖琳也娇笑着追向郑之桐。 两人追得累了,便靠在河埂边的一棵大桉树上,嘴里喷着白雾,直喘粗气。 “啊,对了,我有礼物送给你,看你喜不喜欢?”郑之桐喘息稍停,便略显神秘地说。 “是吗?你送的我都喜欢!”廖琳惊喜地说。 郑之桐说着从随身背的挎包里拿出了那件用塑料袋封着,折得整整齐齐的暗红色毛衣递给廖琳。”你看好看吗?” “哇!真美,廖琳眼睛一亮,手捧着毛衣笑盈盈地摩挲着。 “是纯羊毛的,很贵吧?” “不贵,我觉着配上你一定好看就买了。”郑之桐”嘿嘿”一笑。 “你骗我,那一定花了你不少钱吧?”廖琳有些心疼的说。 “哎,嘿……没什么,只要你喜欢比什么都强,对了,拆开了比比看,合不合身?” “现在?”廖琳一吐舌头。 “是啊,现在,就在身上比一比,没事!” 红色毛衣披在廖琳身上,衬着满地的银白,犹如一朵盛开在冰雪中的红玫瑰,更显得她婀娜娇媚。 “好看吗?”廖琳娇羞地问。 郑之桐几乎看得痴了,半晌才喃喃道”好,好看,真是太美了,你,你更美!” 廖琳又喜又羞,扭过头低低说了句”谢谢你!” 郑之桐走到她身后,一缕冲动悄悄地游遍了他的全身,他不禁伸手轻轻从背后用双臂环住了廖琳,一阵温热的体香扑入他的鼻孔。郑之桐再也抑制不住,轻轻将嘴凑到了她的耳边柔声道:”琳琳,我爱你!” 廖琳禁不住浑身都有些微微颤抖,她也用手紧紧拉住郑之桐的双臂,有些羞涩而又幸福地回应道:“我也爱你,之桐!” 郑之桐口里呼出的热气喷到她的耳根,让她感觉有些痒酥酥的。几乎同时,她一转身,郑之桐也猛一下搂住了她,望着彼此的眼睛,一股幸福的暖流遍布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衣,但郑之桐依然感觉到廖琳丰满而富有弹性的温软乳房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一阵触电般的感觉顿时让他有些神思恍惚,两人的呼吸都不禁显得有些急促了。 在这样冷冽的冰雪世界中,两颗年轻而相爱的心却犹如一团燃烧的火,彼此烘烤温暖着对方的同时也悄悄融化了对方。 郑之桐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廖琳温润的双唇。廖琳也轻轻盖上了眼帘,略显紧张地配合着他的亲吻,爱情在彼此的热吻与爱的抚摸中绽放出了第一枝花朵。 反复的接吻和拥抱,让他们完全沉浸在了青春的热恋中,而忘记了外界的寒冷和时间的流逝,尤其对于廖琳,她没想到自己的初吻和第一次爱情竟然是在这样富于烂漫气息的环境和日子里完成的,她已彻底地被眼前这个儒雅俊朗的男人俘获了,她的心已完全属于了他。 “之桐,你真愿意一辈子陪伴我照顾我,爱我吗?”廖琳靠在郑之桐怀里低低问。 郑之桐望了一眼在云朵中忽隐忽现的月亮,用手轻轻摸着她滑滑的黑发,微笑道:“当然,我愿意!” “那要是有一天,你要离开这个小地方,回到大城市呢?”廖琳忽然抬起头,眼中透着隐隐的担忧。 郑之桐内心不禁一震,回大城市一展宏图,不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潜藏在心底的最大愿望吗?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念头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便也渐渐淡了。现在忽然被廖琳一下提出来,他们的心里仿佛死水中突然被扔了块石头,一下子涟漪四起,再也难已平静了。 “呵,不可能的,我这辈子算是在坪山生根了。生死都是坪山的。”他的语气中透着些许的落寞。 “那要是哪天有可能成真,你会丢下我一个人走吗?”廖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生出这种奇怪的念头。 “那我也不走,我留下来陪你,哪也不去,好吗?”郑之桐又笑着安慰她。 “不,之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拦你。我知道,你的天地不应该在这样的小地方,你应该像一只大雁,飞向更广阔的天地。只是,只是你可不要忘了我,有空常记得回来看我!” “看你,说得像真的一样。还回来看你呢!”郑之桐不禁感到有些滑稽。 “我说是万一,万一嘛!”廖琳娇嗔道。 “好好好,万一,万一,傻丫头!” “但在这之前,你答应只爱我一个人,不能再爱别人!”廖琳还挺认真的样子。 “我答应你,永远只爱你一个人!”郑之桐在心底翻起了一阵暖意,又将廖琳紧紧搂在了胸前。 听到郑之桐的回答,她放心而满意地将头重新枕回了他的胸前,听着他胸膛中”蹦咚,蹦咚……”坚强而有力的心博,她露出一脸幸福的甜笑,轻轻合上了眼帘。 月亮却仿佛害羞似地悄悄地藏到了云层后。 第一卷第七章三\阴谋 三、阴谋 地处坪山县最南端,距县城约40公里的山区有个南山乡,居民主要是以当地的彝族土著民为主,其中又有个约由100来口人组成的叫小南极的自然村。小南极村地处偏远,山高林密,至今不通公路和水电,山民进出村寨一次都显得十分的不易,故而与外界也较少联系,彝民大多终年居住山中,以种植洋芋、蔓菁等地根植物和打猎为生。但即便如此,在文革中亦不能独得桃源之乐。 今天坪山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满世界一片银白,却也正赶上县里召开群众大会,乡公社和南极村生产队都派出了代表来。 在中午休会期间,县革委会副主任张大艰一反常态,非常热情地主动将南山公社书记和南极村生产队支书喊到一边,并从口袋里抽出两支纸烟递给他们,慌得两条牯牛般的彝族汉子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放到鼻子底下使劲的嗅着,久久舍不得点火。 “老罗啊,你们乡的革命形势还不错吧,啊?”张大艰捡了个靠着栗碳火盆的沙发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悠然喷了个烟圈。 “啊!哈,好,好得很,群众的革命热情很高,生产生活都很好啊!”公社书记罗明辉连忙满脸堆笑,操着略有些生硬的汉话答道。 “恩,很好。啊,来来来,坐坐坐,你们都坐下嘛,啊!”张大艰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一挑眉头,用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这就是小南极支书吧?啊!”张大艰一斜眼盯了一眼罗明辉身边的一个约40多岁。满脸黝黑的汉子。 “啊,啊,我是小南极的支书黑嘎。张书记您好!”名叫黑嘎的汉子连忙从尚未坐稳的凳子上立起身来,依然用一口不地道的汉话向张大艰点头问候。 “啊,好,好,坐下,坐下,啊!” 看着有些急促不安,一直在腿上不停搓着双手的黑嘎,张大艰忽然从心低获得了一种极大的满足感,他将身子向沙发背上靠了靠,略微沉吟了一下接着开口说 “黑嘎,啊,今天单独找你们,主要是这样的啊,我听说你们乡的卫生医疗条件一直都不太好,啊,尤其是你们小南极村,地理位置又比较偏远,道路交通也不方便,啊,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一定不方便吧,啊?” 罗明辉这时已从张大艰的话中听出了点言外之意来了,眼睛一亮,连忙用手肘捅了下黑嘎,用彝语小声道:“黑嘎,看来有你们的好事了。” 黑嘎一怔,随即便绽开了一脸憨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张大艰也不理他们,接着说:“我呢,主要是问问你们,有没有这方面的困难,啊! 第26章 需不需要县上给你们解决啊!” “哎哟!张书记,你说得太对了,我们真是太需要县上给我们派个赤脚医生来了,尤其是小南极,那可真是雪中送炭啊!”看着有些木纳的黑嘎。罗明辉连忙替他接上话来。 “哦,是这样吗?”他将眼睛转向黑嘎。 “啊,是,是的,是的。”黑嘎在罗明辉是示意下又连忙站起身来。 “恩,好的,那我知道了啊,今年呢,我们县医院又新增加了一批医生,这个别的同志呢,我们正在考虑让他们再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啊。那就这样,你们就安心等着县上的安排吧,啊!”张大艰说毕向他们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可以走了。 罗明辉连忙拉了黑嘎一起向张大艰鞠了一躬便转身告辞了。 李艳红今天本是不想来参加大会的,但是刘庆洪点名要她参加,并说这是一个很严肃的政治问题,关系到个人对革命大形势的态度和认识,她才在极不情愿中来到了县礼堂报道。 好不容易熬到了全会结束,她又被安排到了和张大艰一张桌子上,同所有与会代表一起在县革委会的大食堂会餐,她虽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多呆一秒,但形势所迫,也就只有委屈求全了。 在他们这张桌子上,今天破例摆了两瓶白酒,而且给李艳红也斟了一杯。 “同志们,为了我县过去一年来的大好革命形势,啊,我提议咱们都干了这一杯!”张大艰站起身来,举着酒杯向大家一晃,众人纷纷起身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唯有李艳红面露难色,踌躇着迟迟不愿起身。众人都齐刷刷把目光对向了她。张大艰也侧头堆着一脸笑容道:“来,艳红同志,喝酒也要象干革命工作一样,拿出巾帼不让须眉的劲头,啊!” 李艳红苦着脸慢吞吞站起身,有些歉意地向众人道:“实在对不起,我真是不会喝酒,只要一点点就会醉了,请大家原谅。” “咳。哪有不喝的道理,今天这酒可是张副主任倡议,为大好革命形势而举杯的,喝!再说了。这女人天生三两酒,只要喝了肯定孬不了!来……”同坐的一位男子也向她劝起酒来了。 “是啊,今天你要是不喝,我们这帮老爷们还有啥喝头!” “对。对对,听说李医生你可是我们坪山医院的一枝花,肯定得喝!” “可不能拂了张副主任的一片美意,就别推辞了,举起来,举起来!” “是啊,你要不喝这杯就也行,那就让咱们张书记替你喝了。” 酒席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起酒来,李艳红看看他们开始越说越离谱了,偷偷瞄了一眼张大艰一眼,只见他正眉开眼笑,对大家的说话完全是一副听之任之的默许态度,便心一横端起了酒杯道:“那,我就陪各位喝一点点,请大家见谅!” “啊,这就对了嘛,啊,来来来!”张大艰说完和众人一碰杯,斜眼瞄着李艳红一口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酒过三巡,张大艰已是面红耳赤,说话也越发的高声狂燥起来,一双鱼泡眼睛亦更加肆无忌惮色咪咪地直往李艳红脸上和身上扑,并不时借着讲话的机会故意将头凑向李艳红脸颊脖子间吸着鼻子。李艳红几次想起身离席但却被他们给劝留了下来。此时张大艰又挥着手中的筷子,将脸倾到李艳红腮边喷着一口酒臭气向众人道: “我跟你们说,咱们李大夫啊,对就是艳红同志啊,他可是省城来的,不但医术好,而且啊,这模样也俊,比起那电影里的演员还要漂亮,啊!哈……” 在众人献媚的一片附和声中,李艳红却已是如坐针毡,心中忽然想到了郑之桐,更是感到一秒钟也坐不住了,于是霍然起身道:“对不起,张书记、各位,我忽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和我们医院的郑大夫约好了要谈,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径自转身离开了酒席。 众人一怔都被李艳红的这一举动给惊呆了,有个别正直的人都为她暗自捏了一把汗。 只见张大艰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但他眼珠一转,旋即又恢复了笑脸道:“啊!不急,不急,你说到的郑大夫,就是那个叫郑之桐的吧,啊?” 李艳红一愣,停住脚步道:“就是他。” “啊,那就对了,说到他,我正想待会和你谈谈他的情况,啊!”张大艰夹了一块五花红烧肉放到了嘴里。 “谈他的情况?”李艳红有些诧异,她转过身来,盯着张大艰的后背。 “是啊,而且很重要,也很紧迫啊!”张大艰又自顾呷了一口酒。 “什么情况?” “咱们先吃完饭再谈嘛,啊!来来,再坐一会嘛,啊!” 李艳红不禁有些犹豫,凭她的直觉,张大艰似乎不是骗她的,但她一时也想不出他会要说些什么,沉思半晌,她最终还是慢慢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而这回张大艰似乎也早料到她不会轻易离开,竟然始终连头都没有回。 他用手一指对面的罗明辉,阴阳怪气地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西山公社的罗书记,待会我要说的事也和他有很大关系呢!” 看着罗明辉有些拘谨地欠身笑着向她打招呼,李艳红心里不禁有些警惕起来。 散席时已是晚上8:30了,外面的雪基本停了,一轮银冰似的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整个坪山县城都被白雪覆盖,正可谓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月光印着雪光,显得视线也特别的清凉,整个小城中除了那些不怕冷的孩童,大多数人家已早早闭门,一家围炉而坐,安享一天劳累后的祥和。 在县大食堂的小会议室里,一盆熊旺的栗碳火将整个房间烘得暖气融融,将冰雪世界的寒气完全挡在了门外。 张大艰用嘴角叼着香烟,翘着二郎腿,居中而坐,火盆正对着他,红红的火光将他因酒精刺激而紫涨的脸印得更加红光四溢,而李艳红则有些不自在地坐在靠门边的椅子上,正不安地绞着双手,罗明辉耸了耸身上是羊皮褂,不停地吸着草烟叶子,不时用眼偷瞄着张大艰和对面的李艳红,不一会,整个会议室便被烟雾所弥漫,李艳红不禁轻轻咳了起来。 罗明辉一看,连忙将烟灰在鞋底上磕了出来,”嘿嘿”一笑,收起了紫竹烟杆。 李艳红面露感激地对他微微一笑。 张大艰一看罗明辉径直将烟灰磕在了干净的水磨石地板上,面露鄙夷地瞅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的烟蒂也按灭在了自己桌上的白瓷烟灰缸里,清了清嗓子道: “艳红啊,是这样的,现在全国上下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啊!就连我们的少数民族地区的彝族同胞也感到斗志高昂,雄心万丈啊,誓要把所在山区变为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社会主义新大寨,啊!” 他说着用眼瞟了一下罗明辉,只见罗明辉附和着连连点头。 “革命群众虽然有排除一切困难的决心和开创一切人间奇迹的创造力,啊,但是,他们也遇到了一些困难,啊,这些困难极大的妨碍了我们的革命事业,消磨了民族兄弟的革命热情。啊,那么作为上级机关和领导,我们就有责任和义务来帮助我们的阶级兄弟解决困难,啊,重塑他们的革命气概,为文化大革命能最终取得彻底的胜利而贡献力量啊!” 李艳红听着张大艰云山雾罩地一席话,还是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一直低头不语。 张大艰又瞄了她一眼接着道:“那么这个困难到底是什么困难呢?啊!这个困难又该怎样来解决?该让谁来解决?啊!” “张书记,你到底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李艳红抬起头直视着他。 “哈……啊,好,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那我就直说了。” “张书记,你就直说了,完了我还得赶回医院,郑大夫恐怕都等急了!” 张大艰一听”郑大夫”不禁心头有些恼怒,便也抹下笑脸冷冷道: “老罗他们乡,你是知道的,啊,刚才说的困难,就是他们西山乡有个叫小南极的自然村,啊,地处偏僻,平时进出山都很困难,尤其困难的是医疗条件,啊,今天老罗向我要求派个赤脚医生,啊。说实话,我也很困难,但是,民族兄弟的需要就是我们的需要。我们就是有再大的困难,那也是要克服的,而且这还关系到党和国家的民族政策,啊,我们可不敢马虎了。那么我和其他的领导同志一合计,一致认为这医生必须要派,而且还要派最好的,啊,我们一定要让偏远地区的贫下中农革命群众感受到党的温暖和关怀,啊!” 听到这里。李艳红不禁心头”咯噔”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立时游遍全身。 “那么我们县医院呢,恩,这个目前最好的医生呢,据我了解就要算艳红同志你,啊,还有那个叫郑,郑什么的……” “郑之桐。”李艳红接口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郑之桐。你们都是年轻人啊,都应该再多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他说着拿眼睛看了一眼李艳红。接着又用五星牌打火机燃了一支烟。慢悠悠吐出一口接着说: “不过嘛,我考虑艳红同志你毕竟是女同志,啊,各方面生活都可能不太方便,斟酌再三,还是觉得郑之桐同志比较符合这次的任务人选啊,这可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啊!” 李艳红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炸,她清楚的知道,谁要是被安排到了小南极村,那无疑等于被判了无期徒刑,别说是对象郑之桐这样百里挑一的人才,就是对一个普通的医务工作者,无异于也是一种及其残酷的惩罚,她一时摸不清张大艰这番话的真实用意,不禁有些发窘。 第27章 张大艰此时向罗明辉丢了眼色,便只慌得他连忙起身堆着一脸笑容唯唯诺诺道”张副主任,李医生那你们先谈着,我先过去招待所有点事。”说完便退出小会议室关上了门。 “艳红啊,你毕竟和郑之桐共事多年啊,又都是省城的同乡,我今天主要也算是代表组织来向你了解一下他的情况,顺便也征求一下你这个群众代表的意见啊!” “张书记,你说的没错,民族地区,尤其是边远民族地区的工作,我们是应该支持,不过向郑大夫那样的医生,别说在咱们坪山,就算是在整个宾州,那也难有人能出其右,我到觉得,他在坪山县医院的价值要比到咱们县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更大!您看是不是,能重新考虑其他的人选?”李艳红憋红了脸向张大艰道。 “啊,是啊,是啊,你说的问题也不无道理,我也是考虑过的啊,但是贫下中农的困难和迫切要求我们也不能不管啊,你这么说到是叫我为难喽!”张大艰一抹头顶,将身体向沙发背后靠了上去。 “那要不就你……”张大艰忽然立起身,双眼直勾勾地望向了李艳红。 李艳红心头一阵狂跳,生怕他要说出”要不就你去支援!”的话来,一时虚汗直冒,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双手不停的相互搅着。 “你就替我想想,这事该怎么处理妥当啊!”张大艰看到李艳红紧张的样子,不禁冷冷一笑,转而慢悠悠地问道。 “那,我也不知道。但我真的不希望郑大夫被调到那样的地方!”李艳红有些激动地说。 “艳红啊,你可要站稳阶级立场啊,你想想,那郑之桐的父亲可是前国民党的外交官,对这样的人,我们这样考虑也是为了他的成长和进步嘛,啊!”张大艰依然面无表情。 “那,那如果您一定要调郑大夫到小南极的话,我、我、我也申请一同前往支援,民族地区的医疗建设!”李艳红沉思了半响,豁然抬头,眼中泛着坚定的光直视张大艰。 张大艰不禁被李艳红的果敢和话语一震,愣了一下,随后堆上一脸笑容道:“啊,当然了,你作为群众代表的意见,我们还是会考虑的啊,你也先不要激动,有话咱们还可以再说,再商量嘛,啊!” “那您是说答应不派郑大夫去了?”李艳红忐忑地问。 “这件事情,咱们再讨论好不好,啊,反正急也不急这几天嘛!”张大艰随即一打哈哈笑道。 “那你说该怎么商量,只要不让郑大夫去当赤脚医生,那你说怎么办都行,”李艳红急切地说道。 一股醋意直冲张大艰的心头,那在心里暗自咬了咬牙,但脸上还是一副笑容道:“好的,只要艳红你开口,一切都好说嘛,啊,不过这个事情呢,我们还得再开会讨论,啊。”他眼珠一转,感到时机已成熟便接着道:“要不这样吧,哪天我再跟你们刘书记通气,有什么情况我让他通知你,啊。到时候,我再和你交换意见嘛,不过,有件事你一定要记住了,这事先暂时保密,任谁也不能说,尤其是当事人,否则,走漏了风声,吧事情闹开了,那可就不好办了,啊!” “你就谢谢您啦,您嘱咐的话我记住了,时候不早了,张书记您工作还忙,我不打扰您,就先走了!” 李艳红说毕就站起身来。 张大艰本还不愿让她离开,看看李艳红说完话已起身走到了门口,碍于公共场合,他吞了口唾液,也只有悻悻地起身抢上前道:“那我送送你!” 第一卷第八章一\谜 第八章 一、谜 尹焕章和彭哲、李聪三人不禁面面相觑,半响都无言以对。 太阳已挣扎着露出了东山头,金色的阳光瞬间洒满了大地。穿过厅堂的格子雕花门,一缕光线斜斜地照在那滚在地的灵牌上,“廖琳之灵位”几个字这时候显得尤其的刺眼。 经过了这一连串诡异而不可思议的遭遇,他们的心里都凭添了诸多的谜团。似乎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一切都和这个叫廖琳的女人和同样早已死去的郑之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另外还能得到证实的那就是这个郑之桐就是李聪的父亲,然而,除此之外,留给他们更多的还是无尽的困惑和解不开的谜团。 廖琳和郑之桐之间究竟曾经有什么样的往事?这和彭哲又会有什么样的关系?李聪和那个叫廖琳的女人之间又会有什么样的秘密?郑之桐和彭哲之间会是什么样的联系?这一切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还有,这古老深重的廖家大宅本身似乎也就是个难解之谜。 诸多不可知,犹如蛛网般错综复杂,久久萦绕在他们心头,挥之不散。 彭哲长长呼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过去的这十多个小时,仿佛比一生都还要漫长,这么多的惊吓和异象让他几乎分辨不清现实与幻象了,他使劲地扯着头发,努力想要在其中理出一股头绪来。 “或许被你说对了!”李聪望着彭哲一脸忧郁地说。 “什么?”彭哲停止了挠头 “或许事情到这里才是个真正的开始,这是你昨晚对我说的,我不明白的是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从我们走上老国道开始,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李聪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什么,什么,我们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这儿?见鬼,我要疯了!哦,现在要是能来一瓶啤酒该有多好!那怕来一杯也行!给我一杯酒!”彭哲感到前所未有的累。他的脑海里忽然生出了这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不对”尹焕章忽然说 “什么不对?”彭哲他俩几乎同时转向尹焕章 “你们如果是从省城直接到坪山新城,那根本就不可能会经过老国道,因为从云宾高速公路经过宾洱收费站后就直接进入新城了,绝不可能再下到老国道上,你们当时是怎么上了老国道的?”尹焕章眯着眼睛道。 “是吗?”李聪心头骤然一惊,因为他清楚的记得他们出了宾洱收费站后车没打弯就直接开上老国道了,而当时也并没有见到有其他的叉道,他当时心里还犯了疑,但因为是第一次走的这条道,便也没再多想,而后,天上就一直阴雨不断,直到进了老城。 “但我们是出了宾洱收费站后就直接上的国道啊,并没有叉道?” “不对,事实应该是正好相反,如果你们要进老城,就必须从收费站出来后,经过左手边的一条弹石便道,绕过一个长满松树的山包后才能叉到国道上。你们真的没有记错?”尹焕章狐疑地望着他们。 “绝对没有!”李聪肯定地回答。 “那就怪了”尹焕章也捉摸不透了 “不过……”李聪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尹焕章问。 “不过我们在快进城的路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彭哲看了一眼李聪接着说道:“我们的车似乎撞到了一个人,但停车后却又怎么也找不到任何事故的痕迹。” “这事挺奇怪的,那你们有看清什么人了吗?”尹焕章沉吟着说。 “脸!一张令人毛骨悚然,苍白的脸!尤其是那双充满了深深怨毒的眼睛,我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但当时想不起来,后来,后来……” 彭哲一想到那张脸顿时一阵气短心跳,脸色也有些发白,(是的,我肯定见到了。他其实一直都跟随着我,一会都没离开过。他是谁?)略停了一会,吞了口口水才又接着说:“后来,我们在你屋里的电视屏幕上又看到了那张脸!” “什么?电视屏幕上,什么时候?怎么可能!”尹焕章有些糊涂了。 彭哲没有理会尹焕章的惊奇,他知道这本身就很难解释。 “对了,还有那个女人,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李聪,还记得吗?正是她把我们带到这的。就是她,她是谁?究竟要干什么?我想找到她也许就能解开所有的谜团了。”彭哲忽然变得有些亢奋的说。 “没错,但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她?”李聪一皱眉头。 “只要她是人,就不可能找不到!”彭哲说。 “那她真要不是人呢?”尹焕章忽然冷森森地冒出一句。 “你说什么?”彭哲只觉一股寒气直泛脊梁骨。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尹焕章的小眼睛在深深的眼纹下闪着狡黠的光。 要换在平时,他们俩一定会哈哈大笑,对这种无稽之谈嗤之以鼻,但在经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后,他们反而被尹焕章的这句话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无论她是人是鬼,我们都必需要找到她,也唯有找到她,很多事才能解释。这就叫解铃还需系铃人。”彭哲抽了抽眼镜,仿佛下了决心似到地说道。 “你们说的这个女人,该不会跟廖琳有什么关系吧?说不定她就是那个叫廖琳的女人!”尹焕章话一出口,大家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齐刷刷盯住了那个灵牌。 “可就算象你说的,她自己是廖家的人,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她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来呢?这没有道理啊!”彭哲抓着脑袋。 忽然外面传来了隐约的敲门声,尹焕章起身道:“我先去看看。”便走出了祠堂。 “我忽然在想,这其中会不会和你有什么关系?”李聪低头想了半晌忽然冒出了一句。 “什么?你说什么?跟我有关系,会跟我有什么关系?别说这廖家大院,就是这坪山县我这一辈子都是第一次来,会有什么关系?” 第28章 彭哲惊恐地瞪大眼睛道。 “可是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说昨晚看到有个跟你长的很像的人在这院子里,而且你也说过,你虽是第一次到这里,可却有很多似曾相识的奇怪感觉,你想想,你仔细想想,你会不会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也许是你小时候,只是时间长了你记不得了!”李聪盯着彭哲的脸皱着眉头推测道。 彭哲不禁一愣,一时间那奇怪的感觉又悄悄萦绕上了他的心头。 “又或许,曾经是什么人带你来过或跟你讲述过有关这的情况。” “不,我想不起来,我真的不记得曾经来过这里,不管是什么情形,我都没有印象,可是……”彭哲痛苦地摇了摇头,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刚才李聪所说的有些话确也是事实。 (我来过吗?我是属于这里的吗?为什么?)他有些迷茫了。 “还有件事,不知你想过没?”李聪显得有些踌躇。 “什么事?”彭哲问。 “为什么我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个人和你长得那么像?而且尹叔也似乎说过,你几乎就是我爸的翻版?” “你还是怀疑……?” “是的,我不得不怀疑,这些事可能跟我爸也有拉扯不断的关系。我看见的那个人现在看来,似乎应该就是我爸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彭哲有些害怕了。(你看到的也许就是鬼!鬼!)他在心里想道。 “难道你现在还没想过,也许,也许我们俩真是亲兄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彭哲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要知道我出生时,你爸爸已经过世了。而且,我爸妈现在都还健在,这根本就不可能的,再说了,这世上人长得酷似的也很多,并没什么奇怪的。” “好吧,咱们先不管这个,但这些事跟我爸和这个红衣女人还有你肯定有关。”李聪认定了有些事一定和彭哲脱不了干系。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彭哲有些默认他的说法了。 “还按你说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先找到这个红衣女人,还有这个叫廖琳的女人,她在这中间又会充当了什么角色呢?”李聪说着又低头盯着那块灵牌。 “可问题是,我们怎么找?” “从身边开始找?” “你是说从廖家大院里来找答案?”彭哲眼睛一亮。 “对,就从这大宅里找。从这块奇怪的灵牌开始来找。”李聪说着从地上拾起了廖林的牌位放进了外衣夹包里。 此时尹焕章走了回来。 “你们有什么打算?要不先到外面打个电话?”他问。 “哎,刚才什么人来敲门的?”彭哲没有回答尹焕章的问题,就直接跨出了祠堂的门槛。 “噢,没有人,可能是听错了。” “对了,尹叔你知道院子里有埋过死人吗?”李聪问。 “死人?没有,这院子,文革时期是公社大院,文革后就一直是政府的文物保护单位,哪会有死人埋,不过,从大院上去的青牛埂上倒是有片坟山。你们这是……?”尹焕章不解地问。 “我们是想……” “没什么!想起那个叫廖林的灵牌,我们随便问问。”彭哲打住李聪的话. “尹叔,多谢你了,我们打算先到城里打个电话,然后就往新城去。”李聪伸手和尹焕章握别。尹焕章好言劝慰了几句便将他们送出了廖家大院。 跨出廖宅大门,回头望着古旧大门下两尊面目狰狞的大石狮子,彭哲有种如从梦中醒过来的庆幸感。而奇怪的是他们昨晚来时分明看到一块写着”坪山县xx人民xx”的大木牌子现在却没了踪影,而取而代之的是墙廓右边一块三尺见方大理石匾上镶刻着”xx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几个碗口大字,想起昨晚所发生和经历的种种难以解释的怪异,他们不禁生起了一种宛如隔世的感叹。 出了门后,他们却并没有急于进城,而是按尹焕章的说法悄悄从廖家老宅后的一条小路翻上了青牛埂的那片坟地中。这是一片荒坟,年久失修的坟茔,少人祭奠,东一座,西一堆地散落在草丛灌木中。他俩仔细地逐一查看了起来,但大多坟堆都只是些石块土包堆垒而成,看不到任何的字迹,其中也有些有碑文的,却多是民国、清末时期的。整片坟地充满了萧飒,荒芜的气息。 大约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还是一无所获,看着日头已逐渐爬高,太阳照在身上也显得暖洋洋的,彭哲不禁感到一阵倦怠,他一屁股坐在一片草坪上,抬腕看了一下表。 “李聪,现在几点?” 李聪也向他靠坐过来。一看表道:“咦,我的表好像停了,在8:45上。” “奇怪。我的也停了。也是8:45,日期是昨天。” “昨天8:45,那不是我们进城时的大概时间吗?”李聪一邹眉头道。 “不是大概时间,而是准确时间,因为我清楚的记得我们进到老城时,车上的时钟正好显示的是8:45,还有,你还记得我们去问路的那家城关供销社吗?” 李聪点点头。“记得!还有那个奇怪的老头。” “我注意到它里面的一架老式摆钟的时间也正好指在8:45的位置上。”彭哲的脑海中一下闪出现了那冷清灰暗的房间,还有那挂在木柱上一直“滴答”作响的老式大摆钟。“滴答、滴答”钟摆的声音越来越大,大钟仿佛像头野兽张大了嘴。“你跑不了了,你必须要留下,你注定要留下。永远!” “似乎我们是被留住了,被留在了过去!”李聪苦笑了一下。 彭哲却笑不出来,他忽然发现了他们遗落的不单是与外界的通讯,现在甚至连时间也遗失了。他有些本能地用手拍了拍腕上的浪琴表,可指针却依然纹丝不动。他无奈地往草坪上一躺。一侧头却发现不远处的一颗松树下,一片灌木丛中隐隐露出了一座坟堆,彭哲一眼看见了坟前摆了一碗清汤拉面,点了两支香烛,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这么一座破旧的坟墓居然有人拜祭,但更令他奇怪的是,这近一个多小时内,他们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到坟山,而这香烛看来似乎是才刚点上不久的。看到那碗汤面,彭哲又想起了昨晚的那碗来路不明的面条,不觉一阵心翻,几乎呕吐起来。 “你看,墓碑上有字。”李聪招呼他道。 他们再走近一看,墓碑上已附满了斑驳的青苔,正打算伸手去抹,忽然一件令他们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只见那附在墓碑上的青苔泥正一点一点被扫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上面抹拭。吓得彭哲一下缩回了手,惊恐地望着渐渐清晰的石碑,一行字迹渐渐显现在了他们眼前——廖琳之墓,生于1955年1月30日,卒于1977年8月4日。 “是她!李聪一下从口袋中掏出了灵牌递给彭哲。 彭哲伸手来接,但手一哆嗦,灵牌一下子掉进坟边的灌木从中,他俩连忙弯腰去找,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两人再次面面相觑。虽说这坟茔的出现在希望之中,但突然找到了却又让他们感到心惊,竟呆望着坟墓半晌无语。 “找到了。如果没有猜错,她就应该就是那个廖家的最后一个女后人,那个曾经在坪山县医院死去的女植物人。”彭哲兀自喃喃道。 “看来真有这么个人,但找到他的坟,只能证明廖琳确有其人,其余的还是谜,我们还得继续往下查。”李聪接道。 “查?怎么查?去哪儿查?” “医院,下一步应该到医院,不是说她死在坪山医院吗?而且她生前似乎也曾经在坪山县医院当医生,而且你记得吗。昨晚电视上出现的画面上似乎也隐约有坪山县医院的背影。” “医院?” “哐当”一声脆响,只见那碗摆放在坟头前的面突然打翻了,汤面完全泼散到了地上,而两支香烛也仿佛被东西踩到似的一下子歪倒到了一边。 李聪和彭哲惊恐地向四周一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迹,而且连小动物也没有一只。忽然一阵山风刮过来,两人顿觉得凉飕飕的,于是一换眼色匆匆掉头跑下了坟山。 坟茔边的灌木丛中。一线阳光斜斜地照在廖琳的灵牌上。 第一卷第八章二\虫洞 二、虫洞 医院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破败荒凉,实际情况正好相反。整个院内都还有医护人员和病患来往的身影。医院依然正常营业。 切诺基顺着柏油路面的甬道上来,迎头便看见了钢筋拱门上几个油漆斑斑的铁皮大字——”坪山县人民医院”铁门右侧的青砖门墩上也挂了一块六尺多长,白底黑字的木招牌。进了大门,视野一下开阔了许多,正对大门的是一幢五十年代中期建成的苏式结构四层大楼,楼面显得高大而又透出几分阴郁,背阴一面的北山墙上附满了青翠的爬山虎。 彭哲和李聪相对了一眼,几乎同时在心里暗自称怪。 “不是说早在1997年就全迁到新城区了吗?怎么这好像并没有歇业啊!” 李聪一打方向盘将漆黑铮亮的suv3.7大切诺基停在了右侧一块停车坪上,熄了火,深吸了口气道:“是这个理,难道并没有完全迁走?” 彭哲点点头:“呃,有这种可能,那不正好吗,我还怕成了废屋一幢找不到人呢!” “走,下车。”李聪欲开门下车。 “等一下。”彭哲喊住了他。”咱们就这样去,该怎么查啊?总得编个理由吧。” “是啊,这样莫名其妙,别人肯定不搭理我们呀,那你说怎么办?” 第29章 李聪也一皱眉头,一脸无奈地重重拉上了车门。 彭哲思索了少顷,忽然眼睛一亮道:“对了,你妈不是咱们省著名的麻醉专家吗?再说她现在还在医学院当客座教授,如果能借用她老人家的名望,我看能成。” 李聪一拍脑门。“哎,是啊!怎么把这档子给忘了呢?行,你说怎么个弄法。” 彭哲眼珠一转,抬了抬眼镜,身子侧向李聪道:“咱们就……” “行行,我看这样准行,那咱们下吧!”李聪频频点头。 走在院子中,他们能闻到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杨腊树叶清新的气息,金黄色的杨蜡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光亮,一阵秋风扶过,满树都发出欢快的“哗啦”声,有些早凋的叶片会在秋风中打着旋飘然落地,象在空中完成了一段忧郁而华美的华尔兹。阳光滤过蔚蓝的天空,将大树斑驳的影子投映到地面上,构成一幅奇异灵动的地图。 踩着“咯吱”作响的木楼板,他们找到了靠北面行政楼上的院长办公室。楼道里的人都显得神色匆匆的,似乎都在异常的忙碌,他们一个个看起来神色呆板,就算偶尔迎面有人看他们一眼也显得那么漫不经心,双唇紧抿,仿佛他们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幢楼可真够年代了,或许早该在搬迁或拆毁之列了,也许它有一天会轰然倒塌,那这些形色匆匆的人呢?他们一定会被埋在土砾中和这幢该死的房子一起作古。”这句话忽然象电影台词似地闪回在彭哲的脑海里。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说不好是什么,轻咳了一声,抬头时,他们已到了走廊尽头的院长办公室门口。 李聪敲了敲敞开的门。 “请进。”从里面传来毫无感情的声音。 姜杰铭坐在宽大的棕色木质办公桌后,高大的办公椅背要高出他头顶约一个头位。这位略显发福的中年人没有穿白大褂,他穿着一套灰色的制式西服,没有打领带"奇+---書-----网-qisuu.",白衬衣的领子随意地翻到了脖子的两侧,这和他白白的皮肤倒有些相得益彰,他抬头看着两个进来的年轻人,伸手在光滑的下巴上抹了一把,露出了一脸典型的公关式微笑。 “你们找谁?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样的姜院长……”李聪报以笑脸,并动作迅速地从口袋中摸出一根香烟敬到他面前。 姜杰铭用手一挡。他并没有还以同样的热情,笑容也象变戏法似地从他脸上消失了。”不吸,你有什么事?”他说完端起桌上的紫砂杯呷了一口茶汤。 他的办公桌显得整洁干净,右手边是一台台式的白色电脑,左边有两个塞满了文件的塑料夹子,一部红色的电话就放在文件夹的旁边,而他胸前正有一摞摊开的文件。他看到彭哲的眼神便下意识地将手边的文件合上,在大靠椅中挪了下身子。 “我很忙!”他说完便将两手一合,十指交错放到了桌沿上。 “姜院长,对不起,打扰您了。是这样的,我叫彭哲,这位是我的同学李聪。” “同学?”姜杰铭一耸眉头。 “我们是云都医学院研究生部的应届毕业生。” “噢!”姜杰铭舒展开眉头,两手的十指也分开了。 “我们在做一个关于植物人病理临床治疗方面的毕业课题,听说,坪山医院曾出过一个植物人产子的罕见病例。所以我们就……” “这你们是听谁说的,你们有介绍信吗?” “噢,我们是省第一人民医院的李艳红大夫介绍来的,她在学校给我们上过课。是她特别推荐我们来的。啊,对了,这位是李老师的独子!奇-書∧網”彭哲接上了李聪的话。 “李艳红!李老师?”姜杰铭显得有些疑惑。 “对,就是咱们省的麻醉权威专家李艳红。”彭哲抬了抬眼镜。 “呃,是李艳红,哦,我知道,我知道,她的儿子?你说你是她的儿子,亲儿子?”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李聪有些窘迫。 “啊,不不,我有些冒昧了,我不知道李大夫的儿子有这么大了。我以为,呃,不说这个了,你们说什么?你们说什么?刚才你们说要了解植物人什么?”姜杰铭又咧开嘴在脸上摊开了笑容。 彭哲和李聪也相视咧嘴一笑。 “这个该死的官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看样子可不像个好打交道的人。该死!”彭哲心里低低地咒骂了一句。但他却微微笑着说道:“是个有关植物人产子的罕见病例。” “哦,这我知道,但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而且时间太长。我是87年才调到坪山的。”姜杰铭眨了眨精明的小眼睛说。 “我们想也许能查到病人当年的病历档案。”李聪说。 “啊,对,病历也许能给你们提供想要的资料,不过,你看到了,我们现在太忙了,新城搬迁工作以进入了尾声,这个月底,我们医院也必须全部完成搬迁工作。太忙了,太忙了!”姜杰铭邹了邹眉头两手用力地在办公桌上一压。 “呃,那也许我们可以自己来查找,如果姜院长允许的话。”彭哲又想到了刚才脑海中的那句话”该死的小官僚,自以为是的家伙!” “本来这不符合我们医院规定的,但既然是李大夫介绍来的,又是他的,儿——子。”姜杰铭将身子靠向了椅背,这样一下子,显得他特别的矮小,有种滑稽的感觉,但彭哲紧咬着嘴唇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他听见姜杰铭故意将”儿子”两个子断得很开,并用审视的目光在他们俩的脸上来回扫视着。 “那就破一次例吧,我让病案室的赵医生带你们去看一看。”他象弹簧一样从椅背上一下直起身子。”不过你们只能看,不能带走任何东西!” “我们保证。谢谢您,姜院长!” “赵医生,你过来一下。”姜杰铭放下电话,忽然道:“啊,真对不起,忘了给你们倒水了。小张!”他冲门外喊了一声。 “不用了。不用客气,不渴,不渴。”他们俩连忙摆手。 “您叫我,院长。”门外一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 “啊,没事了,你去忙吧。哦,对了。看看病案室的刘医生来了没有。”姜杰铭一挥手。 大约五分钟后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进来了。”您找我,院长。” “啊,老赵,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省城李艳红医生介绍来的,云都医学院的研究生,他们想到我们医院查阅些病案资料,我同意了,你配合他们一下,具体情况你们下去交流。这位是我们医院病案室主任赵建华。”姜杰铭说着又用手一指赵姓医生,却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 “哦,好的,好的。”赵建华和他们打过招呼并例行公事般地一一握了手。 “那,我就不陪你们了。”姜杰铭说完向他们伸出了手,李聪他俩连忙向他握手道谢。 走在”咯吱”作响的旧楼板上,彭哲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总想着楼板会突然断裂,而他会因此掉到楼下,不,或者说害怕会由此掉到没有尽头的黑暗深渊。 好不容易下完了楼梯,当他的鞋踏上落满金黄树叶的土地时,心里才有了种如释重负的安全感。”真是个奇异的地方!301,什么?301。”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串红色的阿拉伯数字,仿佛是用鲜血写出来的,他甚至能闻到血的腥臊味。”301,天啊,301是什么?为什么是301?”他感觉到有些晕眩,便使劲甩了甩头。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到他身上,他才似乎清醒了些。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搞定了。”李聪靠近他小声道。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胖子,姜胖子。”李聪有些想笑。 赵建华走在他们前面,脚步显得有些轻飘飘的。 “赵主任,你们新城搬迁不是早就结束了吗?怎么你们医院到现在才开始搬迁?”李聪赶上来给赵建华点了支烟。 “早搬迁了?”赵建华深吸了一口,半晌从鼻孔中喷出一团烟雾,略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不是吗?”李聪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呃,也算是吧,我们医院是最后一批,也快了。”赵建华眨了眨眼睛道。 “对了,刚才姜院长还没说你们打算查点哪方面的资料?” “是这样的,我们在做一个有关植物人临床方面的课题,听说坪山医院有一个植物人产子方面的罕见病例,这对我们的论文非常具有研究价值,噢,对了,患者好像叫廖琳。”彭哲笑着说。 “什么?廖琳!”赵建华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有些怪异地望着他两,他的手有些神经质地一抖,两指间的香烟几乎掉了下来。 “怎么了?赵主任,有什么不对吗?”彭哲意识到了他的不安和异样。 “不,没什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病案文件可能已经销毁了。”赵建华的眼中充满了血丝。 “骗子,档案还在,你瞒不了我,你害怕了,你害怕什么?骗子!”彭哲在心里说道。”也许还可以查到,这个病案很特别,应该还会在。”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或许吧,这段时间太乱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就去碰碰运气吧!”赵建华努力恢复了平静,迈开两条腿走在前面。 “你很像一个人。”赵建华回头看了彭哲一眼。 “郑之桐。”彭哲回答。他的心突然一阵狂跳。 “你认识他?”赵建华再次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第30章 彭哲一耸肩,不置可否。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彼此沉默地走着,通往病案室的走道显得狭长而灰暗。走廊里回荡着他们单调的脚步声,从南墙几扇高高的小玻璃窗中透过的阳光照到走道上也显得没有一点生气。走道尽头时,赵建华突然一闪身凭空消失了,走在后面的他俩不禁被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竟呆住了回不过神。 “哎,怎么停住了。快跟上来啊!”突然从墙上伸出了赵建华的头。 此时他俩才看清,原来走廊右侧有一条拐道。只是正墙和侧墙是一色的,再加之光线原因,才让他们产生了错觉,二人不禁哑然失笑,便答应一声快步赶了上去。 在拐过走廊的一瞬间,彭哲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日历,红色的电子屏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刺眼,他迅速移开了目光。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但一定一什么东西改变了。”彭哲走着时,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似乎有什么被改变了,但,是什么呢?他却不清楚,一刹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只老供销社内的老式挂钟。”滴答”声又在他耳边响起,越来越大,最后几乎象在轰鸣。 病案室里充满了纸张和油墨的味道,大大小小的档案被分类捆扎了堆在高高的铁架子上,还有一些则被堆放在了一边的墙角。 “噢,按规定,一般住院的病历保存期限为20年,门诊是15年,地上那些都是要销毁的了。你们知道,这段时间太乱,人手也不够,就先随便堆放着。”赵建华似乎看到了他们的疑惑,便解释道。 “噢,那,我们……” “啊,你们自己找吧,都是分了类的,如果还在,应该找得到。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们了。”赵建华说完就和他们道别走出了房间。 “呃,对了。廖琳和我是同一年被分配到坪山的同学!”赵建华忽然在门口停住脚步,说完便头也不回走了。 此时彭哲才明白了刚才提到廖琳的名字时他会显得那么敏感的原因。 房间在荧光灯管的照射下显得惨淡且有些迷蒙,犹如一部现实版的恐怖片中的场景。看着堆积如山的病案本,彭哲一时竟感到有些无从下手,不知该从哪里开始。 “来吧,快来找到我,我就在这。一直在等待唤醒你沉睡的记忆,你会找到我的,我在这。”迷蒙中似乎有声音在低声向他召唤。 “从哪开始找?”李聪走到一个铁架子前。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或许真如姓赵的所说,也许已经销毁了。不如先从那些墙角里要销毁的里面看看吧。”彭哲的眼光重又回到了墙角的那堆档案上。 他向墙角走去。旧纸堆散发着一股霉味,在灯光下,所有的袋子和纸片七零八落地躺在水磨石地面上,有些纸片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有些泛黄,大多数的档案都还封在牛皮纸做的袋子里面,但有些却是散落出来的。他的目光落到一本斜躺在外面的袋子上,顺手捡起来,袋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用嘴使劲吹了吹。 姓名:赵抗美性别:女年龄:25岁 内科胃炎 住院 日期:1977年3月26日 彭哲撮了一下嘴,撒手让袋子落回了纸堆中。他用脚尖挑了挑纸堆,又有一些新的袋子露了出来。”过来一起找找看。”他蹲下身子招呼李聪。 李聪也蹲到了他的对面,一道用手翻看起来,这些病档大多是1975年到1982年间的,有住院病历,也有些是属于门诊病历,大约近一个小时,他们几乎翻便了所有的档案,可并没有找到属于廖琳的任何痕迹。 “不可能啊,廖琳应该是在1976年间的病患,而这里面包含了1975到1982年间几乎所有的病历了,这不对啊!”彭哲有些不甘心,忽然他脑海中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这,我就在,你会找到的!” “不对,一定在这,一定还在这。象这样的病例一定不会轻易丢弃的,咱们再看看其它的。”彭哲的直觉告诉他,病历档案一定还在这个房间里。 “301” 这个数字突然又跳进了他的脑海里。301,用红色液体写的碗口大小的阿拉伯数字,不断地闪回在脑海中。301,为什么是301?它代表了什么?彭哲感到一阵烦躁。 他漫无目的狠狠踹了那堆废纸一脚,一本档案飞了起来,落到了对面的铁架上,一行数字映入了他的眼帘”301”铁架上有一格编号为”外科301”的档案札。他一个箭步冲到架子前伸手拽出了一摞厚厚的病档。 “是外科301病房的住院档。”他低声道。 “找到了?”李聪靠了过来。 “不知道,一起看看。”他慌乱地拆开包装袋,不知为什么,他的手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有了,你看,在这。”李聪兴奋的声音。 彭哲霍然转头,手头的袋子滑落了一地,他的兴奋中含着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一本牛皮纸档案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姓名:廖琳性别:女年龄:21岁 病史:阑尾切除 床位:(外)301——1日期:1976年12月27日 拆开封口一叠纸片飘落到了地上。他们弯腰拾了起来。 里面详细记载了廖琳1976年12月27日至1977年8月4日间的病历档案。 “手术记录表呢?为什么没有手术记录表?”彭哲不断地翻找着。 “没有,确实没有手术记录表。” “不对,一定有手术记录表,可为什么不见了呢。只有找到手术记录表才有可能搞清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阑尾切除术能让她成了植物人。手术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手术是谁做的?可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为什么?”彭哲的脸色铁青,他忽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地在房间里拿着袋子疾速地来回踱着步子。 “被人偷了,被拿走了!”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霍然回头盯着李聪。他的眼神有些吓人,眼底充满了血丝。 “什么,什么偷了?”李聪的心骤然一阵狂跳,却并不完全是被彭哲的样子所吓住。 “记录,手术记录,有人偷拿走了手术记录表。”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些。”可是会使谁拿走呢?他(她)为什么要唯独拿走了记录表?他(她)害怕什么呢?” 他的太阳穴有些突突地跳起来。”头疼,该死,现在怎么可以头疼。”他在心底暗暗咒骂了一句,用手指揉着太阳穴。”还有到底是谁做的这个手术呢?手术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望着李聪,其实,这句话他是问自己的,并没有期待李聪的回答。 “也许,赵医生知道。他不是和廖琳是同学兼着同事吗?他不可能不清楚。”李聪沉思着说。 “赵建华。对,他一定知道,彭哲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他悄悄将廖琳的病历藏进了腋下的衣袖中。 走出病案室,他顺手按灭了室内的荧光灯。房间顿时陷入了一团漆黑。 顺着原路走回,他又瞟见了那该死的电子日历,上面的数字象几只红色的小眼睛让他感到心烦意乱。”我找到了,但是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那是什么?”他的脑海中又开始在重复着这些话,而且耳边又响起了旧摆钟的”滴答”声。 “郑之桐,他当时是坪山县乃至全宾州最好的外科医生,手术是他主刀的。”赵建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遥远故事。 “不,不可能。”李聪的脑海中本能地冒出了这句话,但一刹那他的思维便陷入了一片空白,脸色也骤然变得煞白。 “当年廖琳到坪山的时候也是由他带的,而且……”他望了李聪一眼,干咳了一声接着道:“这的确是谁也想不到的,像这样的小手术,谁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当年各项措施都不健全,虽然医院内部组织过医疗鉴定小组,可后来也没查出什么结果,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你说的手术记录表谁会拿走了呢?我还真想不出来。加之我也是两年前才调到病案室的,还真没注意过。再说时间太久了,就算有什么不寻常的,也真是记不起来了。”赵建华两手一摊,一脸无奈。 “郑之桐。找廖琳果真是找对路了,手术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呢?还有,他似乎刚才欲语又止,他一定隐埋了什么?他隐埋了什么呢?”彭哲盯着赵建华瘦削的脸颊在心里暗自琢磨道。 “赵主任,你不会记错吧,当年的主刀医生叫郑之桐?”李聪梦呓般道。他的语调中丝毫没有自信,反而充满了不确定。 “绝对没有,这事哪能记错呢?你怎么了?”赵建华迷惑地看着李聪。 “那当时参与做这手术的还有什么人吗?”彭哲问,”应该还有麻醉师和助手吧?他们是谁?” “噢,对了,我这有张当年我们医院全体医护人员的合影,那时刚刚粉碎了四人帮,你们可以看一下,上面也有郑医生和廖琳。”赵建华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而是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本老像集翻出了一张七寸大的黑白照片递给他。 彭哲接过照片的一瞬间,他的心脏突然一阵狂跳,太阳穴也痛得”突突”直跳。而那仿佛驱之不散的钟摆”滴答”声反而显得更大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赵建华关切地问。 “不,没什么。”彭哲勉强露出一丝苦笑。 第31章 黑白照片的楣头上印着一行小字”坪山县人民医院,1976年10月28日” 彭哲一眼看出了站在第三排左边第三个的郑之桐,他这时候才仔细看起他来。”像。真像。”如果不是上面的日期,他真以为那就是他自己了。 “这就是廖琳。”赵建华用食指指着照片。李聪也凑近了身子。 他在第一排的左侧第四个位置上找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廖琳。 “她没长眼睛。”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妈!”李聪惊悸的声音。 “谁?”赵建华有些茫然。 “妈,我妈。她怎么也在照片中?” 赵建华顺着李聪的手指落到照片上。”李艳红是你妈?”他仔细看着李聪,表情更加困惑了。 “她就是廖琳手术的麻醉师,也是当年坪山唯一一个专业的麻醉医生。” 赵建华的话犹如一记霹雳炸响在他们耳傍。 “不可能,我从没听我妈提起过坪山,更没听她说过在坪山当过医生,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李聪感到一阵晕眩。 忽然,一张惨白的脸在彭哲脑海中一划而过。 “是他!”他猛然一惊,一把抓过照片,惊恐的眼神再次落到了照片上。 “是他,那个车前的人,那张脸,就是他。” “谁?你说谁?什么脸?”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似曾相识确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原因了。”彭哲的脸色苍白,细密的汗珠渗满了额头。 李聪和赵建华面面相觑,一脸迷茫。 “郑之桐,就是这照片中的郑之桐,是你爸爸。我们撞到的人,他是你爸爸!” 彭哲的话一出口,不但李聪变了脸色,连赵建华也一下子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样一点破,李聪沉睡在脑海中来自于照片上对父亲的记忆一下被唤醒了。 “呵,是他!但这是不可能的,这完全不合逻辑!”他颓然地垂下了手。 “难道我们这两天遇到不合逻辑的事情还少吗?” “你说什么?你们撞到人了,什么时候?在哪里?人呢?报警了吗?” “简直荒唐透顶!”彭哲恍惚中看到赵建华惊恐的表情和他一连串的问题,忽然升出一种厌恶的感觉。”我们或许该打个电话。”他嘟囔着一把抓着李聪象醉酒般摇摇晃晃(至少他是这样感觉的)地走出了赵建华的办公室。 “等一下,你们等一下。”他听到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赵建华的叫声,他看见这个好管闲事的家伙已经在他们身后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可他已经管不了了,他的身体仿佛被另一个人驱使着往前走去。 “打什么电话?给谁打?”李聪的声音也显得那么的遥远。 “我不知道,打电话!”他掏出手机。 “该死,还是没有信号,为什么没有信号,到底他妈的出什么事了!”他粗暴地一把夺过了李聪的电话,可还是没有信号。一格都没有。 “不对。肯定有么不对劲,有什么被改变了,是什么呢?”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恍惚中他再次看到了那排红色的小眼睛,脑海中再次响起了老挂钟的”滴答”声。 那些红色的小眼睛渐渐清晰了起来,这时他看清了,这是挂在墙上的电子日历的红色数字。 “是时间,是时间被改变了。”他清楚地记得今天应该是2007年11月13日。可他却分明看到了电子日历上显示的时间却是1997年11月13日11点03分。 他的心一下子收紧了。整个人仿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我们被遗失了!永远!”这句话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 第一卷第八章三\焦虑 三、焦虑 1 郑之桐静静听完李艳红的讲话,他一声没吭,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他怎么了,他难道一点都无动于衷吗?”李艳红盯着郑之桐的脸心里想到,事实上她看起来倒是比他更焦急。”你说话呀!怎么了?”她跺了一下脚。 “哦,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他勉强露出一丝苦笑,用手抽了一下眼镜。 “狗娘养的,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其实他心里真正想说的是这句话,可他知道这样的粗话只会让他看起来更软弱。 “我已经跟他说了,如果一定要调你到小南极,那,那我也跟你一块去。”李艳红憋红了脸,半是不平,半是安慰地说。 “那不是逼着自己往火坑里跳吗,这又何必呢!”郑之桐低着头踢着一颗小石子。 “反正我不让你去,也决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的!” 郑之桐望着她真想伸手摸摸她的头说:“真是个傻姑娘,你为什么爱我呢,我已经爱上了别人了,我的心已经被别人拿去了。”但他只伸出五个指头捋了捋头发,然后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事已至此,着急也没有用,不如听天由命吧!” 她显得有些困惑,不敢相信他会这样轻描淡写地反应。沉默了半晌,她再次抬头望着他,神情庄重地说:“行了,你不用管了,我有办法!” 李艳红转身走开时,她并不知道,郑之桐的心里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冷静,他的潜意识里早已慌乱了,他甚至想不出该怎么来做出正确的反应。庭院里的树枝上已有零星的新芽吐蕊,星星点点的嫩绿在春风里显示出来年勃勃的生机,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略带苦涩的清新,但郑之桐嗅来却只有苦涩味。 “我该怎么办?廖琳!”他有些无助地在心里咕哝着。忽然想到了廖琳。“她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他感到自己的心理一下变得很脆弱,他很不满意自己的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但却控制不了。是不是每个恋爱中人都会变得特别脆弱? “郑医生,怎么在这发呆呢?”一个护士从他身边走过笑着问道。 “哦,没,没什么。”他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中,才发现自己已经呆立良久了。 2 春寒料峭 开春的气温已逐渐开始回暖,但早晚时段的温度还是较低。 近一个星期来,廖琳发现郑之桐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经常一个人陷入沉思。问他却又什么也不说,今天查完房后,他便一个人呆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一直玩弄着手中的铅笔,两眼发直,默不作声。一转眼近一个小时过去了,等到办公室里好不容易只剩下了他们俩时,她缓缓走到他对面,轻轻盖着他的手,有些担心地道:“之桐,你怎么了?我很担心你,你有心事可以和我说啊!” 他一惊,下意识地缩了下手,抬头看见是她才勉强展颜一笑道:“我没事,可能最近有些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之桐,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郑之桐有些茫然。 “人的脑袋就像垃圾桶呀!”她嫣然一笑,眨了眨眼。 看着廖琳的样子,郑之桐不禁“扑哧”一笑。 “你这小丫头,我知道了。下班后到板栗园!?” “好,还是老办法!”廖琳顽皮地一吐舌头。 突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俩连忙松开了手,郑之桐顺手翻开了桌上的一本病档。 “郑大夫,你能出来一下吗?”随着声音的响起。李艳红跨进了房间。 廖琳此时也已坐到了自己的桌子后,见是李艳红,便走上来,亲热地喊了声:“红姐!” “小廖,你也在啊!”李艳红转身报以了微笑。“我找郑大夫有点事。” “噢!那你们谈,我去小月那看看!”廖琳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 李艳红看着廖琳走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了。 “之桐,咱们出去说吧!” 郑之桐眼光闪动,苦笑一声淡淡道:“没事,都没人了,就这说吧!”李艳红稍事犹豫便也没有在坚持。拉了把椅子坐到了郑之桐侧面…… 傍晚,板栗园。 太阳已滑到了山后,灰蓝的天空中几缕云彩被晚霞染成了橘红色的,缓缓飘荡在空灵的天际。板栗园在青牛埂的后山坡,是一片有着几十年树龄的经济果园,属于城关公社集体所有,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后来他们在一次无意中发现后,便成了他们的秘密约会的老地点。此时在晚霞的余辉下,刚吐嫩叶的板栗树也被罩上了一层金边。 廖琳身着那件不久前郑之桐作为生日礼物送她的暗红色羊绒毛衣,外罩一件灰蓝色的格子翻领外套。两条小辫在脑后结成了一个环,整个人显得妩媚清纯。 郑之桐搂着她的肩,靠坐在一棵粗约两人合抱的老板栗树下,两眼望着天际高远变幻的浮云,半晌没有出声。 “之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廖琳仰头扑闪着眼睛问。 事实上郑之桐此时的心中充满了焦虑,这种焦虑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如果一旦他被下放到小南极,那就意味着他所谓理想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重回大城市,一展抱负的宿愿就彻底成了一场永远不可能的梦。或许他的灵魂也将从此死亡,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还留在这世上了!另一方面,如果一旦他离开,那这刚刚发芽的和廖琳的爱情亦必将枯萎,虽然他自信廖琳会放弃现有的一切跟他而去。但目前对他的情感来说,这恰恰也是他万难接受的,每当想到这点,他的心就会隐隐作痛。第三点则是来自于经年来,李艳红对他的一直不求回报的关心和爱意所带来的内心的不安,尤其今天下午,李艳红似乎也表达出了如果一旦事情不可挽回,她定要随他而去的决心时,让这种隐约的不安便彻底地化为了焦虑。 第32章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加之和廖琳的关系,他本就是有各种各样的顾虑而一直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而到了现在,他更是不可能向别人吐露一丁点了。 “琳琳,要是哪天我突然离开了,你会记住我吗?”他拈着一根茅草,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说什么呢,你为什么会离开呢,我不让你离开!” “我是说万一,只是假设。” “万一也不行,我哪也不让你去,我要你天天陪着我!”廖琳嘟着嘴抱紧了他。 “看你,还当真了,我就是随便一说。” “那要真是这样,我跟你一块离开,不论你到哪里,我也要跟着你!”廖琳的目光慢慢落到了山坡下隐现的廖家大院,不无幽怨地接着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亲人了,除非,除非你不要我了。” “傻丫头,看你说的,我哪能舍得不要你呢,不过你还有亲人,那就是你妈呀!” “嗯,我知道,但我想我妈要知道了现在已经有人在照顾她的女儿了,她一定很开心的,无论我跟你到哪里,她都不会阻拦的,我相信她会祝福我们的!” “琳琳,等过两年我们结婚了,就把她老人家接拢咱们一块住,你说好不好?”他略一沉思,不无憧憬地道。 廖琳脸上腾起两片红霞,幸福地微笑着将头枕到了郑之桐的胸前,低声道:“嗯!” “到时候,咱们生他三个大胖小子,让她老人家也乐呵乐呵。” 廖琳一下子羞嗔了起来,用手捶着他的胸膛道:“哎呀,羞死人了!”完了她又娇羞地低低道:“我喜欢女孩子!” “行,那就两个丫头,一个小子!”郑之桐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廖琳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轻轻盖上了眼帘,陶醉地依偎在他怀里。 “要告诉她吗?是的,她应该有权利知道,更何况你多想听到她的安慰,看到她的反应。可该从何说起呢?该怎么说?告诉她吧,告诉她你的困惑和担心,她也许不能解决问题,但她可以和你分担烦恼!”郑之桐的内心在激烈地自我斗争着。最终他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她。 “琳琳。”他调整了坐姿。 “嗯!”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她仰起了脸庞。 “我可能,是可能。我要被调到南山乡的小南极村当赤脚医生了。”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这仅仅只能让他舒缓了点压力却并不能减少焦虑。 “啊!”她一惊,猛地从他的怀里坐直了身子,两眼惊讶地看着他,仿佛要看清他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当她最终确定这不是玩笑时,眼神中的惊讶却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的理性之光。 郑之桐被她的眼神所感染了,心底的慌张和焦虑竟也在她的目光的注视下悄悄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缓解。 “是什么时候的事?决定了吗?”她轻轻握着他的手。 “还不太清楚,是李艳红告诉我的,她说是张大艰亲口对她说的。”他邹着眉轻摇了摇头。 “又是他,张大艰!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廖琳望着天际隐现的星斗,若有所思地小声自语道。 “不知道。对了,而且我还听李艳红说他还找人专门打听过你的历史,会不会他已经猜到你的身世?”郑之桐抬了下眼镜若有所思道。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他这样对你,会不会是跟我们俩的关系有关?” “不可能,目前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应该是其它的原因吧!”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如果跟张大艰扯上了关系,那我们一定要小心啊!” “是啊,咱们先下山吧,天快黑了。”郑之桐说毕望了望天色,起身伸手拉起了廖琳。 在下山了路上,他们又看到了暮色中的廖家大宅。此时的大宅在暗灰色的天地间显得异常的阴冷古旧,整个大宅只有两三点灰黄的灯光透出,更加让人感到死气沉沉,阴森莫测。 “之桐,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玉梅花吗?” “记得,怎么,你想起什么了吗?”郑之桐停住了脚步。 “你看,就那亮着灯的中间那间大屋。”廖琳用后指着。 “看见了,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是我们廖家的宗堂,里面挂着一幅画,叫《踏雪寻梅图》我爸爸经常会一个人对着那幅画端详沉思。不是说这玉梅花里包藏着一个秘密吗?我忽然在想,会不会跟那幅画有关呢?而张大艰事隔了这么多年,还在暗中寻找的与其说是我这个廖家的后人,莫不如说是在寻找我身上的玉梅花,也是在寻找这个尚无人知的秘密!可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秘密呢?也许破解了这个秘密,就能改变一些东西!”廖琳一回头忽然一些兴奋地说:“对,之桐,也许破解了这个秘密就能改变一些东西!” “能改变什么呢?”郑之桐一顿。 “不知道,但我有种感觉,我们应该想办法在张大艰之前先了解这一点,你说呢?” “嗯,可这该怎么去破解呢?”郑之桐沉吟着。 “我想咱们只要能找到我说的那幅图,也许一切也都清楚了。” “可那幅图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在吗?而且就算还在,我们也拿不到啊!” “我有办法。”廖琳一转眼珠,略有些狡黠地对她抿嘴一笑。 “什么办法?” “咱们悄悄潜回廖家祠堂。”廖琳一字一顿道。 “什么?这太冒险了,而且几乎不可能。”郑之桐瞪大了眼镜,被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大胆给惊呆了。 “我知道有条暗道,可以从后墙进去,保证没问题。” “暗道。”郑之桐想到像这种巨宅建造时主人可能会留有一些暗室密道,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再加上时间太长,有些已经被掩埋封堵了。 廖琳似乎看出了郑之桐的担心便直接道:“你放心,那条道,我小时候经常和我们家的花匠一块去玩,很隐蔽,应该还在。” “那就按你说的办。”郑之桐忽然被廖琳的情绪深深感染,一咬牙便附和道。 “咱们就在最近找个合适的时间,你说呢?” “行。” 夜幕越来越重,不一会,坪山县城就完全被黑夜吞噬,城里也都陆续亮起了灯火。 第一卷第八章四\隐伤 四、隐伤 李艳红沉思着缓缓放下了电话,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都会从胸膛中迸出。儿子的电话依然不在服务区,每次她拨打电话都报着一种忐忑的希望,但除了短序话务员冷冷的腔调外,她得不到任何回应。 今天下午,于青从坪山打来电话向她通报了情况。除了他们的汽车,找不到任何他们还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仿佛他们像融入水中的盐,毫无声息地消失了。他们在坪山打也不通他们的电话。甚至找不到见过他们的人。 “他们不见了,消失了。”她喃喃自语,颓然靠在床头,两眼无神仿佛一下子衰老了。 “您所拨打电话不在服务区……”她脑中忽然又想起了话务员的声音。 “不在服务区,哪是哪一区,他们在另一区?在另一个不属于我们的区域。一个被人遗失的区域!?”她突然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念头。毫无原由的,这些念头跑进了她的思维里,让她感到有些头痛。她伸手抓过水杯喝干了里面的水。喝完水后,她却发现其实自己并不口渴,她苦笑了一下,将空杯子又放回了柜子上。 “嘟……”电话铃突然响起。 “儿子”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李聪,但瞬间她便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她将电话拿到台灯下,看到来电显示的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略一犹豫她轻轻提起了话筒。 “喂!” “妈,是我。”电话里传来于青略显疲惫的声音。 “她听起来可有些无精打采。”她在心里暗暗想到。 “青青啊,有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今天县公安局的刑侦专家也下来了。现在只知道他们最后到过的地方是城北山脚下的廖家老宅。” “啊!”李艳红喉咙间忽然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浊音,接着便是一声有如虚脱般的惊叫。 “妈,您怎么了?没事吧?妈,您说话啊!”于青在电话那头显然也听出了不妥。 李艳红有一会竟呆若木鸡。她的脸仿佛被无形的鬼魅吸干了血,骤然变得惨白,额头上一下子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双眼睛犹如死鱼般灰浊,而白眼仁上则布满了血丝,嘴角无力地向下耷拉着。此刻她看起来活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任凭电话那头传来于青焦急的呼唤声,她却已完全充耳不闻。 “报应啊,报应......”李艳红翕动着嘴唇兀自嘟哝着。 半晌,她才颤抖着手缓缓将电话扣上。一瞬间,她的瞳孔又猛然放大,两手怆然扶倒在床沿上,身子一歪,几乎跌下床来。 “他回来了!”她再次想起了昨天电话里传来的那令人毛骨悚然,充满哀怨的声音。此时,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一直感到熟悉而又渺远的声音来自何处。 “不,不可能是她。怎么可能是她,不,不......”痛苦的责问到最后竟变成了低低的哀鸣和无声的饮泣。 “嘟......”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妈,您刚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吓死我了!” 第33章 于青的声音。 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但说话的声音里却依然充满了无助与惊慌。”没事。妈刚才不小心把水杯给洒了,没事了。” “妈,您可要自己保重啊,可千万不能有任何事啊,我,我......”于青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 “妈,我好想阿聪,我好想您啊,妈!我怕,我是真害怕啊!”。哽咽终于变成了哭泣。 李艳红眼前浮现出了于青泪雨纷飞的脸庞。她想说点什么安慰她的话,可嘴唇嚅动了半天也吐不出一句话。她亦感觉鼻梁一酸,眼眶一热,两行清泪竟也顺腮而下。 她强忍住几欲奔涌而下的泪水,悄悄揩去两腮的泪痕,深吸了口气道:“青青,别哭。妈现在的心情和你一样。你等我,明天妈就下来,下来陪你一块找到阿聪。啊,别哭,别哭,乖女儿!先这样吧,你早点休息,别想太多了,啊!听话,妈先挂了啊,挂了!”她怕自己再说下去也会失了分寸。连忙按断了电话。 “也许该是时候了,是到一切都必须偿还的时候了!”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今夜对她将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夜里10:30。 李艳红躺在床上,没有入睡,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月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将窗外树枝的影子和帘子上的花纹朦胧地投映到天花板上,形成了一些斑驳的图案[奇+書网-qisuu.]。床头的石英钟发出单调地”嚓,嚓”声,这令她感到更加的心烦意乱。她已经有很多年没象这样,在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了。事实上,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忘记很多东西,但到今夜才发现有些东西是不可能被遗忘的,也是无法忘记的,它们只是静静的蛰伏在你记忆的深处,就像一颗埋在冰雪下的种子,一旦春回大地,冰雪消融,它就会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她不禁在想:时间真的可以磨灭一切吗?还是只能暂时掩盖真相,等待有朝一日重新赤裸裸暴露在阳光下。是呀,无论你曾说过什么或做过什么,只要它真实地发生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会产生你可以或无法预知的后果,而无论这中间的流变时间有多长,你都必须要到最终来为其负责。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天花板上的图案忽然有些晃动,那些图形愈加显得变化莫测,是窗外起了风,树枝被夜风使劲地摇晃着。李艳红的思绪也跟着被晃动了起来,有些回忆是痛苦和糟糕的。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甚至是自己触动过一些她想永远埋葬在心底的记忆,可是今晚,它们似乎已不在受到理性的控制,它们成了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强行地再次冲进她的脑海。 1976年的3月8日。 今天是全世界妇女的节日,按规定,医院照例给女同志放假一天,可是今天从早晨开始天空就阴云密布,远处不时滚过一阵阵闷雷。看来一场雷雨是在所难免了。这样一来,她们一帮年轻女孩的出游计划全给泡汤了。果然,中午饭刚过,天就黑得象个锅底似的,几条刺眼的闪电象把刀子在云间划过,仿佛要把天幕给拉出几条口子,紧随着一串滚雷炸过,老天便开始下起了雨来。 今天一天李艳红都感到有些心神恍惚,心里忐忑难安。从上次张大艰跟她说过要调郑之桐到小南极的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就再没有下文了,她一颗悬着的心也似乎逐渐落了回来。这两天看着郑之桐的心情也有了些好转,她便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要找时间和他做一次面对面的表白。这么多年来,她虽然一直暗恋着他,也有过几次不痛不痒的暗示,可他却始终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回应,她决定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他,但一想到自己一个女孩子这么主动表白,又觉得有些心慌气短,也猜不透他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这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亦喜亦愁。另外还有一层这么做的考虑,便是万一他真被张大艰设计了,那到时候自己随他而去的做法,于内于外便也是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和交代了。 中午饭后,她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宿舍里精心地打扮了一番,还别出心裁地用火钳子硬是将头发烫出了些大波浪卷。此时望着镜子里自己的“新形象”。仔细端详了半晌,才满意地冲自己做了个鬼脸。她抬腕看了看表,才下午4点,离郑之桐下班还有一个多钟头,便从床头拿过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件刚织了近三分之二的烟灰色毛衣。这毛衣其实是他在去年年底就悄悄开始为郑之桐织的。只是由于平时工作忙,又不便于公开编织,故而一直到了现在都还没完工。看着这件尚未完成的“礼物”,她禁不住从脸上透出了几分甜笑。 就在她刚没织几针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她一愣,随即麻利地将毛衣装进袋子压到了背后。她捋了捋头发,道:“谁啊?” “啊,小李啊,是我,开开门!”门外传来刘庆洪的声音。 李艳红心头“咯噔”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犹如触电般游遍了全身。 “什么事啊?” 门外的刘庆洪此时拎着湿淋淋的雨伞,有些不太自然地含着肩。听到李艳红的问话,他的肥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心里不禁低低骂道:“自以为清高的小骚狐狸,还给老子端起大小姐的架子来了,我呸!”但是脑海中晃过张大艰透着凶光的鱼泡眼,不禁打从心里一哆嗦。便又堆出一副笑脸尽量软着声说:“小李啊,你先开开门,开了门再说。” 屋里却没有一丝动静,他眨了眨眼睛将耳朵贴到了门板上,似乎要用耳朵代替眼睛看看里面的人到底在干啥?少顷,他失望地仰起身子,伸出手正要拍门,突然房门“吱”一声猛地拉开了,高挑美丽的李艳红一下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刘庆洪一只举起的手骤然如木雕般定在了半空中。 “嘿…你看,我以为……”刘庆洪干笑两声缓缓垂下了手臂。 “刘书记,找我什么事,要是加班干活那免谈,今天可是放假。”李艳红口气显得不卑不亢,却没有一点让他进去的意思。 “啊,哪能呢,不是不是。要不进屋说。”刘庆洪打了个哈哈道。 “不好吧,刘书记,女同志的房间你进来不太方便。有什么话还是就在这说吧!”李艳红依然纹丝不动。这一来刘庆洪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想不管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院党委书记,是她的领导,而受了她的这般奚落,正打算一摆脸,呵斥两句,但脑子一转又觉得不妥。于是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硬生生将一股火给摁了回去。 “呃,哈,哈,也对,也对,那就这儿说。”他自我解嘲地抖了抖雨伞上的水珠。 “您说吧,我听着呢!” “是这样的,今天晚上,县革委张副主任做东,专门请你到公社大院去吃饭。这不,专门让我来通知你。小李啊,你这面子可真够大的,现在有很多人哭着骗着要请张书记吃一顿饭,拉一拉话,那可比登天还难呐,更别说能让他老人家亲自设宴邀请了!多少人可都稀罕得不得了啊!”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羡慕之情。 听着他的话,李艳红只感到一阵发怵,她白了刘庆洪一眼道:“不去,谁稀罕谁去。”说毕便欲转身关门。 这时刘庆洪可是再也按奈不住了,便脸一沉,厉声道:“李艳红,我说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啊,说话可不能含沙射影,要注意你的言行和态度,更要注意自己的阶级立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心眼里在想什么?有些人还是要离远点好,别不知道个好歹,省得到时后悔!” 李艳红一怔,随即便杏眼一瞪道:“想什么,你说我在想什么,你说话可得有证据,你今天说这话什么意思,你得给我说清楚!” 刘庆洪没料到李艳红竟一下子如此泼辣,竟给镇住了,翕动着嘴憋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一甩手丢下一句话来便逃跑似地匆匆下楼去了。 “我,我不跟你争,张书记说了,今天这顿饭可是关系着你的前途,更关系着某些人的命运。下午6:00有车到医院接你,去与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听完刘庆洪的话,李艳红便知道今天这顿鸿门宴是注定逃不掉的了。显然刘庆洪和她都知道这个某些人指的便是郑之桐了。若是只为自己,她是宁可没了前途也不会去的。可是为了他,为了自己在心里深爱了千万遍的郑之桐,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去拼一把,因为她深深知道任何扼杀他理想抱负的行为都会将他的心变成死灰,并最终连同他的肉体一道死去,一道坠入毁灭的深渊。 为了爱,她宁愿让自己毁灭,只要这种毁灭能因此而拯救和照耀她所爱的人,那也是无怨无悔的。虽然她并不曾真切地感受过这种爱的互动所带来的感动与甜蜜。但她的心还是像天空中纷飞的雨丝果敢地做了一次义无返顾的下落。 下午6:00,一辆草绿色的北京吉普停在了她的楼下。 在跨进车厢的一刹间,她不禁数次回头,多希望此时能看到她的心上人会突然出现,她甚至幻想,他会像童话故事中的王子一样毅然冲上来将她拥入怀抱,而她亦不必再去了,所有的不如意都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那该多好啊!可院子里除了纷纷扬扬的雨雾却空无一人,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凄凉的悲壮感。 吉普车扬起一路的泥水疾驰出了医院大门。 郑之桐连忙往边上一闪,但车轮带起的泥水还是溅了一些到他的裤腿上,他从伞下抽了抽眼镜,目送汽车消失在医院大门外。 第34章 “谁的车,开那么猛!”他下意识的低语了一句。不过,他却没有心情去猜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因为他今晚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廖家大宅远比李艳红想像的要宏大,一门三重的大院内有厅房近百间,雕梁画栋,重楼飞檐,煞是壮丽。 一个灰衣兰裤的工作人员引着她穿过了前院径直到了内院的一排楼房外,拐过了几处廊道便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厅房内,李艳红拿眼一扫,只见房间里的摆设大都是些古色古香的木雕家私。桌、椅、柜、几,一应俱全,大厅中吊了一盏明晃晃的白炙灯,将厅堂映得光亮如昼。中间一张八仙桌上摆了七八样荤素不一的冷盘热菜。张大艰正座在靠门右手边的一张椅子上同刘庆洪窃窃私语。 一见李艳红出现在门口,刘庆洪和张大艰都停止了讲话,露出一脸笑容道:“啊呀,咱们的李大美女可来了,我还真怕你肯赏光呢!” “是啊,是啊,张书记刚才还一个劲跟我念叨着你呢!”刘庆洪谄笑着帮腔。 李艳红没说话,只是有些不自然地笑着点了下头,便局促着站在了门边。张大艰朝门口的人一挥手,那人便欠欠身子转身离开了。 “哈,来来来,别站着,快进来坐下,咱们就等着你开席了,啊!”张大艰连连向她招手。 李艳红慢吞吞挪到了桌子前,张大艰和刘庆洪也围坐了上来。 张大艰似乎看出了她的狐疑,便哈哈一笑道:“艳红啊,你今天不要有什么拘束啊,今天就咱们三人,聊聊天,说说心里话啊!”说毕见李艳红依然垂着眼帘不吱声,遂拿眼色一看刘庆洪。 “是呀,是呀,张书记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今天是三八国际妇女节,请你吃个饭,加深一下同志间的阶级感情,啊,你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刘庆洪对张大艰的意图心领神会,便进一步地消除着李艳红的心理防线。 “啊,那咱们就开席,啊,开席。”张大艰一挥手,便又打开了桌上的一瓶红葡萄酒,强行地给李艳红也斟了一大玻璃杯。倒完酒,张大艰首先举起杯子道:“来,首先啊,我们祝艳红同志节日愉快,啊,干了!”言毕便拿眼睛盯着李艳红。 刘庆洪也呵呵笑着举起了酒杯,可半晌也不见李艳红端酒,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尴尬,刘庆洪脑门不禁冒出了一层热汗,顿时干笑着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除了窗外风雨的“沙沙”声,满屋子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声。 半晌,李艳红终于欠起身道:“谢谢两位领导,可这酒我真不会喝。” “天哪,她终于讲话了。”刘庆洪在心里暗暗吁了口气,他知道李艳红只要一开口,那这种几乎要凝固的空气便立时流动起来了。果然,只见张大艰哈哈一笑道:“唉,这算不上是酒,这是我特意托人搞到的山东烟台葡萄酒,是甜的,啊,甜的,根本就不会醉人嘛,啊!” “是呀,是呀,这就是糖水,糖水啊,来来李医生,就不要拂了领导的一番美意嘛!”刘庆洪乘机劝起她来。 李艳红见实在拗不过,便只有称谢,浅浅啜了半小口。 放下杯子,张大艰兴致一下子又高了起来,夹了一块白切鸡腿到李艳红碗里,一边让她快吃一边道:“哎呀,喝着这个酒,看见眼前的艳红,倒叫我想起了古人的一首诗,啊,是怎么说的啊,恩,对了,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摧......这后边是怎么说来的?” 看着张大艰摇头晃脑的滑稽相,李艳红忍不住“扑哧”一笑。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刘庆洪连忙补上。 想不到张大艰一看李艳红笑了,马上也开怀畅笑道:“好啊,好啊,今天可终于看到艳红同志的笑容了,啊,看来能博得艳红这百媚生辉的倾城一笑,我张某这顿饭可就值当喽!” 李艳红一听这话顿时感觉有些肉麻,便敛住了笑容,低头不语。 席间张大艰和刘庆洪倒是显得谈资正浓,只是李艳红很少搭腔,二人便不时拿她来扯些不痛不痒的闲篇。一晃,近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可桌上的饭菜却大多未曾动过,看着这逐渐形成菜凉酒冷的局面,张大艰扯着嗓子喊人把菜又拿去热了一遍。 “两位领导,时候不早了,我想先回去了。”李艳红沉吟了一下,便提出要辞行了。 “啊,不急,你看饭都还没吃好,再坐一会,到时候我派车送你们,啊!”张大艰挥手示意她再等等。 “可…”李艳红欲再说下去。 “哎,咱们还有要紧的事没谈的嘛,啊,就是关于南山乡的事,不是还得听听你的意见嘛,啊,这事啊,老罗他们也一直在摧,可不能再拖了,啊!”张大艰口气一转。 不一会,热好的菜肴又端了上来。 “二位领导,这事我有个请求。”李艳红迟疑了良久,还是鼓足了勇气道。 “嗯,说说看!”张大艰放下了筷子。 “我想能不能不要派郑之桐,郑大夫下去,而另外考虑人选。这原因嘛,我以前也说过了,主要是像郑大夫这样优秀的外科人才太难得了,别说在咱们县,就算在整个宾州恐怕也难找第二个他这样的主治大夫了,我想,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郑大夫在现在的岗位上更适合他才能的发挥和施展,能更好地为无产阶级的医疗革命事业做贡献。要是真到了小南极,那可就太埋没了!所以我……” 他们听着李艳红说完。刘庆洪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嗫喏着没出声。张大艰其实心里早有预谋,故而反倒显得淡定自若,只是慢慢点了支烟,并不急着表态。 “嗯,你说的这些我和几位主要领导同志都考虑过,可是啊,艳红!这也是现在革命形式的需要嘛。”张大艰徐徐吐了个烟圈,不急不慢地说道。 “张书记,难道这事就一点转还的余地都没有了吗?”李艳红有些着急了。 看看时机差不多了,张大艰眼珠一转,又换了一副笑脸道:“当然了,事情也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毕竟红头文件还没下嘛,啊!” 李艳红眼睛一亮,顿时又感到了一线希望。 “张书记,只要您能帮忙不调郑大夫下去,其它的您说什么我都没意见。” 望着急切的李艳红,张大艰在心里冷冷一笑道:“好商量,好商量,啊,别人的忙不帮,艳红你的忙还是要帮的嘛!艳红啊,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帮这个郑之桐呢?啊。” “我,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我也是为了革命工作。”李艳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呃,我看不止吧,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啊。”他和刘庆洪一换眼色。 “我,我们是同乡,而且一直在一起搭档多年了,工作上比较默契,也有一定的同志感情。”李艳红低着头,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同志感情?呵......啊,知道了,知道了!怪不得啊!”张大艰意味深长地呵呵一笑。 “哪,张书记,您看……”李艳红抬头急切地望着张大艰那张泛着油光的脸。 “呃,行,啊,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张大艰自顾点了点头。 “行,行,您说,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也没问题。” “哈哈,不用,就一件。” “好的,那您说吧,我答应。” “喏。”张大艰用手一指她面前的空酒杯。”只要你干了这一杯,一切都好办!”他说着提起放在脚下的酒瓶给她的杯子里斟满了葡萄酒。 “您,说的是真的。”李艳红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所谓的条件就这么简单。但她潜意识里马上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越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往往越是隐藏着复杂的玄机。她的内心不禁有了一瞬的犹豫。但一想到从此以后,她所爱的人就能获得解脱,她的警惕和防备便一下子消失了。 “我张某人一向说话算话,啊,今天老刘可以作证,啊,哈……” “那,我就代郑大夫谢谢您啦!”李艳红此时脸上浮现出了一缕发自内心的笑容,举起酒杯,仰着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尽了杯中的酒。 望着李艳红修长白皙的脖子,张大艰一双色眼中顿时窜起了淫邪的火苗。 “好,干脆,啊,不愧是巾帼豪杰。”张大艰率先鼓起了掌,刘庆洪也连忙陪着笑脸拍着一双厚掌。 “那,这事……”李艳红放下酒杯,不禁感到一阵晕眩。 “定了,另行选人,啊,你把心就放回肚子里吧,啊,来来来吃点菜。”张大艰一拍桌子,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回锅肉。 “不,我,我头有点晕,我要先走了……”李艳红只觉得手脚发软,一下子跌坐到了椅子上。此时,她刚才心里那种担忧和恐惧又浮了上来。但她的身体却已不受意识的控制,眼皮沉沉地合了下来,她眼中最后的影像便是张大艰模糊晃动的身影。而她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不对,酒里有药,而且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了。救我!” 雨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远处传来隐约的闷雷声,不时,一道惨白的闪电会划过天际,将廖家大宅照得雪亮。 李艳红的眼皮感到很涩,很重。她努力睁开了一缝,可眼前却似有一堵墙,看不到任何东西。最糟糕和令她觉得不寒而栗的是她真切地感到,有一双潮乎乎的手正在揉捏着她的乳房,然后便是下体宛如撕裂般的一阵刺痛。 “天呐! 第35章 完了。”她想。她已经逐渐意识到挡在她眼前的不是墙,而是一个男人赤裸的身体。她的眼皮一翻,看到了张大艰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她头皮一阵发炸,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身体此时正被他发疯般地蹂躏着,她的心仿佛一下子滑入了无底的深渊。“我被强奸了!”她无声地尖叫到。但尽管意识已经开始清醒,而身体却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不受她的指挥。 突然,她看到(不如说是感受到)门缝外有一双眼睛正窥视着这一切。 “救救我!来人呐!”她在心里呐喊道“求求你,帮帮我!” 但忽然门外的眼睛消失了。一道闪电划破黑夜,惊雷砰然炸响在房顶。骑在她身上的张大艰一瞬间有些惊恐地立直了身子,转头望着门外。 两行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打了几个转,最终无声地滑下了面颊...... 第一卷第九章一\祭魂 第九章 一、祭魂 1 走下从省诚开往坪山老城的夜班车,李艳红有一种愰如隔世的嘅叹。早晨的空气中充满了令她熟悉而略感惊慌的味道。 她匆匆地走出了车站,尽量避免看见任何能使她产生对往事回忆的东西。她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踏上这块土地了,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整整三十一年后,她又回来了。应着某种神秘的召唤和宿命的安排,她又回来了。一趟不能拒绝的行程。 道路两旁那些阴郁高大的杨腊树,在经历了三十一年的风雨后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化,它们粗糙的树干依然笔直地刺向蓝天。又到了一年树叶泛黄的季节,一阵秋风拂过,金黄的椭圆形树叶便会依依不舍地离开枝头,宛如跳着一支忧郁的舞蹈洋洋洒洒飘落在地。 整个老城与三十年前比较有了一些变化,但总体的格局却没有大的改变,如果从东山脚下远离城区的新高速路面上望过来,整个老城就会呈现出一个难看的“尸”字型形状。很多人在私底下都悄悄议论说,老城之所以渐渐跟不上了时代前进的步伐并日渐被日新月异的现代化文明所遗忘,都是因为这不吉利甚至是透着些凶煞气息的“尸”字型城市布局所累。 “也许人们私底下的议论不错,这个城市留给我的只有比死亡更痛苦的回忆!”她看着一片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在自己的鞋上时,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暗想道。 青灰色的柏油路面显得坑洼不平,显得已长期缺乏护养了,新城搬迁后,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老城似乎就渐渐被人们所淡忘了,现在全城常住人口不是三万人,多是些世代聚居下来的老居民户,政府的机关单位除了少数留院和外派的机构,几乎都搬空了。 “要三轮车吗?到哪里?”忽然一辆三轮摩的夹着一阵风尘嘎然疾行到了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不要。”她淡淡道。 “走嘛,两元钱。看你是外地人嘛,不会骗你的。”开三轮摩的是个操着四川口音的中年男人,边说边缓缓开动着摩的跟着她。 “不用了,我就到前边。”她摇了摇头。脑子里忽然在想:“四川人,怎么全中国好像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的生存能力可真强。” 摩的有磨磨蹭蹭跟了她五六米远,终于男人口里不知低低说了句什么,一踩油门,车子发出一声低吼,接着便喷出一屁股浓烟飞驰而去了。李艳红下意识地皱着头用手扇了扇几乎呛到口中的尾气,直到灰尘消散才又靠着路边向前走去。 金色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抬起头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老县医院的门口,她略有些惊讶,不知怎么会走到了这里。 (这不正是你最熟悉的地方吗!或许你本就是要到这里来的,你注定要来!) 医院此时显得萧条破败,原来整洁的打院里胡乱地长满了杂草,路面已经看不清了。她一眼便看见了停在蒿草中的黑色切诺基,它显得那么静谧,仿佛它始终都是停泊在这的,又似乎它一直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某人的到来,奇怪的是她没有在周围看到有警察。“他们可真不敬业,唯一的现场居然没派人蹲守。他们平常是怎么办案的?”她想着轻轻摇了摇头。 穿过过膝的杂草,她一步步向住院大楼走去,这幢楼她以前每天都要往返穿回其中,从不感觉有什么特别,但今天看起来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在散发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心头一阵发慌,头脑有些轻飘的发懵,枯黄的苍耳草粘满了她的裤腿亦浑然不觉。住院大楼已破毁,门窗扶栏俱都朽坏残缺了。李艳红踩着满地的杂物垃圾缓缓向楼梯口走去,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灰尘和潮湿的霉臭味,角落里不时散落着成堆的老鼠屎。就算灿烂的阳光也不能让它恢复起一些生气。 她的手一松随旅行袋落到尘土里。 “我来了,我回来了!”她的心里低低地念叨着。 当她的手摸到水磨石滚边的楼道护栏上时,冰凉的水泥立时让她进入了一种幻觉状态。 楼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板上还残留着拖把拖过的水印,空气中弥漫的亲切的来苏水味。 “一切正常!”她想。 楼道里不时有家属搀扶着患者蹒跚着走过。转过墙角,它看到了斜对着楼梯口的一间屋子,门楣上挂着小木牌,用红漆写的“麻醉科”三个鲜艳醒目。 她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白大褂,左胸前的毛主席像章正熠熠发光,但这却没让她感到丝毫惊讶。这就像一个梦,你不会质疑它的逻辑性。她伸手忙拉了拉衣角,准备跨进办公室。忽然眼前一晃,她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之桐!”她有些兴奋,语气里充满了喜悦。前边的人没有转身却放缓了脚步,她快步赶了上去。“今天的脚步可真轻快!”她想到。 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他霍然转身。 “啊!”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响彻了整个住院大楼。转头过来的人,赫然是呈着死尸特有的青紫脸庞的张大艰,他此时咧开一嘴大黄牙正冲着她发出一阵淫笑,从他口里喷出的气散发着一种犹如呕吐物的腐臭味,直呛得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来吧,宝贝,我一直在等你!来吧!哈……” 她几乎完全下意识地猛然别过身去,却又看到了顶头301房里闪进去了一个人。 “廖琳!”她脱口而出。”她进去干什么,她不是……” 再回头时,楼道里已空无一人了,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个人。 301病房内空旷而整洁,靠窗的病床上正静静躺着一个人,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白色的枕套上,床头支着一支氧气钢瓶,铁架上挂着一个大吊瓶,输液皮管一直连到了她显得纤细惨白的手臂上,氧气面罩几乎将她的脸掩盖了一半。最引人注目的是患者高高隆起的腹部,那已经是临产前的腹围了。 一个植物人,一个即将临产的植物人。 “廖琳,是你吗?”李艳红有些心慌意乱,刚才的惊吓还没让她缓过神来。 她的手指冰凉,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接近了,接近了)她慢慢走近了病床,眼睛还因惊悸而睁得大大的,窗帘被晨风吹了起来,病床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她的眼神慢慢滑向了病人的脸庞。突然,植物人的眼帘猛然睁开了。 这次李艳红没有发出尖叫,她只是一声闷哼,两眼一翻便猝然倒地昏死过去了。 她看到了这一生中难以承受的恐怖一幕,这个女人竟然没有眼睛,眼帘下只是两个血淋淋的深洞。 (她为什么没有眼睛?她的眼睛去哪了?她究竟是谁?) “妈,妈,您怎么了您快醒醒!” 李艳红听见了似乎从很渺远的地方传来了于青的呼喊声,她努力睁开了眼睛。于是,一切又都回到现实中了。 “妈,您怎么了?” 她首先看到了于青焦急的脸庞。 “我怎么了!”她转头环视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正坐在杂物满地的水泥地上。“我没事了。”她想站起来,却感到有些乏力。一双强有力的手从后侧将她扶了起来。此时她才发现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的警察和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男人。 “李老师,您没事了吧,要不先下去歇一会!”中年男人开口道。 “哦,谢谢,你们这是……”李艳红看了看他们,又狐疑地望向于青。 “妈,他们是……” “噢。”中年男子一摆手制止于青道:“李老师,我叫赵强,是坪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警官。”他又一指身边的年轻警察。“这是老城派出所的干警小王。” 李艳红和他们重新打过招呼后,便在于青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去,经过门口时,她瞥到了门腰上几乎已经认不出的几个阿拉伯数字,但她还是认出了那是“301”几个字。 在下楼梯时,他听到赵强说:“其实,您一进来,我们的警员就注意到了,只是当时没弄清您的身份,便没惊动您,直到小王向我报告后,于青根据描述猜想可能是您,我们才赶过来。” “呵,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李艳红有些歉然。 “那倒没什么,您别在意,我只是想知道您怎么会径自来这呢?还有刚才在楼上发生什么事了吗?”赵强浓眉一蹙,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李艳红道。 李艳红不禁一怔,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第36章 “是啊,妈,您怎么会到了这呢?又怎么会昏倒在楼上的?”于青也急于知道原因。 李艳红眼光一下落到了院子里的切诺基上,脑筋一转,便淡然一笑道:“我是昨天听青青说在老县医院发现了阿聪他们的车,于是今天下了夜班车车就想先过来看一眼,可不知怎么地就走上楼去了。哎呀,可能是这人年纪大了,又坐了一夜的车,身子一发虚就一下晕倒了。多亏你们来的及时,要不,还不定我这把老骨头会怎样呢!”她说完伸手轻轻拍了拍于青的手背。 “妈,看您说的,没事就好。”于青完全认同了她的说法。 “哦,是这样啊!”赵强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赵警官,你们有我儿子他们的下落了吗?”李艳红一想到儿子,忧心之情顿时溢于言表。 “暂时还没有,不过您放心,我们已经展开全面调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赵强说完看了看于青接着道:“于记者,要不你先扶李老师回招待所休息,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妈,那咱们就听赵队长的吧,您也累了一夜,先过去休息会吧!”于青征求性地问道。 李艳红自知在着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遂点点头道:“好吧,那就全拜托赵警官你们了。” 在走到医院大门口时,李艳红忍不住再次回头望了那住院楼顶端的301房一眼。 站在不远处的赵强注意到了她的这一细微的动作,也不禁缓缓抬起头盯着301破烂的窗口,陷入了沉思。 2 “青青,你先回招待所吧,妈想去看个朋友。”李艳红思索半晌终于开口道,她的口气显得有些羞怯。 “您在这有朋友吗?”于青显然感到有些意外和诧异。 “噢,不,是医学院的一位同事托我去看他一位故人的。我没事,你放心吧!”看到于青的表情,她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那我陪你一块去吧!”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 “别可是了,妈自己的情况自己心里有数,再说了,有什么情况就给我打电话。”她说着掏出手机亮了一下。 “嗯,那您自己担心,有事就打电话!”于青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在一条叉路口,她们分开了。 城北端的青牛埂上有一片荒坟,大多是些无主之墓,平时绝少有人来祭扫,故而整片坟山愈加显得荒芜凄清,多数坟山都是杂草丛生,蓬蒿遍体,不时会有几只小鸟驻足枝头婉转啾鸣。上午的阳光照在茂盛的植被上,使空气中充满了一种清新而宁静的气息,让人不禁想多作几口深呼吸。 李艳红一口气爬上山坡,来到一冢荒坟前,喘息停当,她默默从一个纸袋中拿出了刚才在山下一个香烛店买的两支香烛点上,又小心地抬出一碗阳春面轻轻摆放在坟头。 “我看你来了,妹子,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在这,一定很寂寞吧!”她苦笑了一下。 “其实,我本不想来的,我原以为当我离开这块土地的那一天起,我就永远不会再回到这儿来了,可是……”她顿了一下,接着道:“可是今天我又回来了,我想来告诉你,其实我的人虽然离开了,可是我的心我的灵魂却一直被你留下了。这样一来,真正寂寞的人,似乎并不是你,而是我。” 一片山风咋起,耳边传来阵阵松涛的低吟,同时也将她的头发吹乱了,发丝拂过脸庞,分明有两行晶莹的泪光,从她的眼中缓缓滑落。 “我还想告诉你,我的儿子,丢了,不见了!我知道,你一定晓得,你一定晓得他们去哪了。一定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算我求求你,你还给我吧!还给我,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别惩罚我们的儿子,妹子,我求你了!你说话啊!”饮泣最终演变成了失声痛哭。 李艳红跪着爬到了坟前,伸手将石碑上附着的苔泥一点点抹掉,一行篆刻的文字渐渐露了出来“廖琳之墓”。突然坟墓旁的灌木丛中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她一惊,猛然立直了身子,盯着小树丛,半晌她轻轻扒开枝叶,一看,顿时感到面颊一阵发麻,小树丛中竟赫然横着一块小灵牌,而上面的几个字尤其扎眼“廖琳之灵位”。猛然间她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蓦地转头却又什么也没有。 突然,手机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铃声,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惊叫着一下将两支香烛踩倒到了一边,而坟头的一碗汤面也给泼洒了。 “喂……”惊魂未定的李艳红按下了应答键。 今天是2007年11月13日上午10:30。 第一卷第九章二\调查 二、调查 “我以为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可没想到这才是真正问题的开始。”赵强将手中的资料夹丢到了刘挺的办公桌上,露出了一脸苦笑。 “哥几个,看来这几天又有得咱们忙活了。因为这事不但出的离奇,而且现在看来远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刘挺蹙着眉头,接了赵强的话向屋里其他的几名干警道。 “于青联系的怎么样了?”赵强问。 “都打过电话了,说等她婆婆一到,马上过来。”一名干警回答。 “等她婆婆,怎么,她们没在一起吗?”赵强显得有些意外。 “噢,不知道,大概吧,她没说。” “哦,是吧。”赵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李艳红的影子。 “怎么了,赵队,有什么不对劲吗?”刘挺看出了赵强的疑虑。 “没什么,我只是以为这时候她们的母女应该在一块的。”赵强伸手摸了摸下巴。他抬头看了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11点过一刻了。 ********************* “他们一定被藏起来了!”从山上下来,这个念头一直徘徊在李艳红的脑海,任凭怎么都挥之不去,就在刚刚跨进派出所的大门时,这句话仍然像一道古老的咒语一样响彻在她的耳底。 (永远别想找到,他们被遗失了,永远!) 一个年轻的干警为她们倒了两杯茶水。看着茶叶在开水中慢慢氲开,李艳红的思维在一瞬间似乎陷入了空白,但马上另一个声音闯入了她的脑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哪在哪一区?天哪,有人知道他们在哪一区吗?) “他们在哪一区?”李艳红忽然像梦呓般问了一句。她的脸色有些惨白,眼中因悲伤而充满了血丝,最让大家吃了一惊的是她的声音,高亢而尖锐。 “你说什么?”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啊,我是说,你们一直还有打他们的手机吗?”她似乎对大家的反应浑然不觉。眨了眨眼睛,她的语气恢复了常态。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当妈的快要被急疯了!唉!”刘挺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是的,我们一直都在不间断的与他们联系,但电话始终处于不在服务区状态。” “为什么会这样?” “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们也很想知道。” “那你们找我们来……” “噢,是这样的,我们在前一阶段的走访中,得知李聪和彭哲在失踪前一晚,曾提起他们见过一些人,并提到了两个人的名字。我们下来经过调查后,找到了和他们说过的这两个人名相符的一些资料情况,但也恰恰是这些情况却让我们产生了更多的谜团和问题。请你们过来,一是向你们通报一下最新的调查进展情况,二是看看在这些线索里面有没有你们能提供帮助的有价值信息。”赵强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什么问题?”于青睁大了眼睛。 赵强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似乎在考虑怎么用词更准确,半晌,他终于缓缓道:“一些很难用逻辑和常规思维解释的问题。” “那他们说见到的都是些什么人?”李艳红此时似乎已显得很冷静了。 “是一些已经死去多年,早已不存在的人。”赵强的声音不大,但却强烈地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你是说他们见鬼了?”于青感到自己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 李艳红的眼角神经质地跳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她在等着赵强往下说。 “据我的调查,彭哲和李聪曾声称他们在廖家老宅见到了一个自称张书记的人,而且他们还说见到更多其他的人。然后在廖家的老宗祠内,李聪曾怀抱一个灵牌,昏睡过一段时间,而这个灵牌后来不见了,我们了解到它是属于一个叫廖琳的女人的,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廖琳应该是廖宅的后人。”赵强掏了一支烟却并不急于点上,而是放在鼻子下嗅着。并在不停地在宽敞的办公室内来回低头踱着步子慢慢说道。 李艳红听到张书记和廖琳的名字时心头忍不住一阵狂跳,仿佛一块刚刚愈合的伤疤又被人给血淋淋地揭开了。 “经过我们从计算机系统中调出的数据对比排查后,我们推定这个所谓的张书记应该是在文革中,坪山县的革委会副主任兼着当时的城关公社书记,他的名字叫张大艰,但据资料显示,此人已于1977年底离奇死亡了,而死亡的地点就是廖家老宅,当时认定为是自杀,但我调出了当时的案卷仔细分析过,我认为不排除有他杀的可能性。” “什么,他杀?”刘挺不禁悚然动容。 “对,他杀。 第37章 这极有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赵强浓眉一挑肯定地说道。 “那凶手是谁?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刘挺进一步问道。 “不知道,这也正是一个待解之迷。”赵强叹了口气。 此时的李艳红听到这话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兴奋,她的手一下子收紧了,指关节被捏得发白,但她却依然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这头畜牲已经死了,我们恶梦也能终结了吗?是谁杀了他?) “而这个叫廖琳的女人的情况我们也查到了,但同样的,这个人本身也留下了太多的谜团。”赵强环顾了大家一眼,掏出火机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后,半晌才缓缓吐出了一口烟雾。“她是廖家老宅的后人,在文革后期从当时的宾州医专分配到了坪山县医院外科做见习医生。但是,在文革刚刚结束时的1976年底她却因一场手术,意外成了植物人,但最令人不解的是,她当时居然已怀有身孕,而且在八个月后产下了一对双胞胎,之后由于身体机能衰竭而死亡。” 于青此时已是大气不敢出,目不转睛地听着赵强讲下去。她隐约感到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复杂和难以理解了。 “可问题是,这个廖琳有一个秘密情人的事竟完全无人知晓,就是在她死后的今天也仍然还是个不解之谜,并且她所生的一对双胞胎也下落不明了,据说有人领养了小孩子,但却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文字材料或线索,小孩去了哪?被什么人认领了?也不得而知。还有廖琳当时做的应该只是一个很常规的阑尾切除手术,而居然会导致其意外昏迷,这其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人做的这台手术?等等问题本身就非常值得探究。可因为坪山县医院在1997年底搬迁时,由于管理有疏漏,一批病案被遗失了,其中就包含了廖琳的全套病案资料,于是有关廖琳及这个手术的一切也都成了难解之迷!” “那这个廖琳的亲人呢?她们有什么线索吗?”于青忽然冒失地问了一句。大家的眼睛又齐齐望向了赵强。 “是啊,你这个问题很好。”赵强微微颔了下首接着道:“廖琳据查有个母亲,但是文革结束前的几个星期,忽然被人以盗窃农场财物的罪名给斗争了几天几夜后畏罪上吊自杀了。她还有一个远房的姨表,但是75年底就迁到了内蒙古,可以说,她几乎没有任何亲人了。后来,在她死后,有一个神秘的人将她给葬了,就葬在廖家老宅后的青牛埂乱坟岗上,但那个埋葬她的人是谁,却始终没找到。”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问李艳红瞟了一眼。只见此时的她犹如木雕一般面无表情两眼迷离地望着地板毫无反应。 “赵警官,你说这些,和我们有关系吗?和找到我儿子有关系吗?”李艳红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眼中暴射出凌厉的光芒直逼赵强。 赵强却并不慌乱,事实上,他正希望她能开口搭话。 “她紧张了,是的,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她隐藏了些什么呢?”他在心里想道:“或许她能告诉我一些秘密!” “李老师,您先别着急,我说这些可能绕远了一点,但它和我们眼下的工作是有联系的。我相信您和我们一样都想尽快地找到你儿子,对吧!”赵强淡淡一笑道。 “当然!”李艳红道。 “那您先再耐心听我继续讲下去。” “好吧,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扯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和我儿子他们的失踪根本就风牛马不相及。”李艳红依然有些不太情愿。 赵强没有再理会她的抱怨。转身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接着道:“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据尹焕章向我们提供说,彭哲和李聪见到的‘人’中,有一个和彭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而这个人,根据他们的描述,尹焕章认出了他是谁。” “是谁?”李艳红的喉咙忽然有些发干,声音显得干涩而略微紧张。 “郑——之——桐!”赵强一字一顿道。 “啊!”李艳红和于青几乎同时惊叫出声来。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你瞎说的。”李艳红额头骤然渗出了一层汗水,猛地立起身来,头一晕又跌坐回沙发上。 “李老师,您先别激动,来先喝口水!”赵强也有些没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连忙让给倒了一杯开水递到于青手里。 “妈!” “要不,咱们暂时打住,先扶李老师回去休息?”刘挺显得有些慌神。 赵强正踌躇间,又听得李艳红低低道:“不,你,说下去。” “爸爸已经去世三十年了,他和这事怎么能扯得上关系呢?”于青有些茫然了。 “你们先慢慢听我说。”赵强退回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后接着道:“本来这事,我也觉得是不着边的,但是随着我们调查的深入和继续,我们发现,这个郑之桐不但是李老师的丈夫,你的公公。而且,他从1967年到1976年间都在坪山县医院当外科主治医生。而前边提到的廖琳当年到坪山县医院时,跟的师傅也恰好是郑之桐。更为巧合的是在他调离坪山回省城的半年多后,又离奇地在坪山县城外的大黑洼死于一场无头车祸。至今,肇事车辆和凶手都没有找到,而恰恰是在当天,张大艰便在廖家老宅上吊死亡了。可以说,廖琳,张大艰,郑之桐三人间似乎有着相当的历史渊源,现在,他们又都曾经同时直接或间接地出现在这起诡异的失踪事件中,你们不觉得可疑吗?” “就算象你说的这样,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你说的这些人都早已死去多年,难道还能借尸还魂不成。”李艳红带着些许讥讽的口吻。 赵强顾不得去和他做争论,而是一咂嘴巴道:“李老师,我想提个冒昧的问题。您和郑之桐是怎么认识结的婚?还有,您认识刚才提到的廖琳和张大艰这两个人吗?或许……” 没等他说完,李艳红的脸色已变得发白。”你说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也没听过,至于我和郑之桐,那是我的隐私,我觉得和我儿子的失踪扯不上关系,恕我不想奉告。另外,我现在很累,如果没有其它别的事,我想先回旅馆休息了。青青,我们走!” 看着欲起身离开的李艳红,赵强心头一股懊恼之情油然而生。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对这一切绝口不提,她在逃避,隐藏些什么呢?一个有秘密的人!” 走到门口,于青忽然转身问了一句。“赵队长,我不明白,你说的这些人和事和阿聪他们的失踪会有什么关系呢?” 赵强低头沉思了少顷,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道:“我也想知道!” 第一卷第九章三\昏迷 三、昏迷 1 从上午开始,廖琳就一直感到不舒服。腹部间歇性的有些阵痛。她用体温计测了体温,有三十八度半,精神很差,并有些畏寒。于是,没吃午饭她便上床休息了。 然而,较之精神,身体上所带来的痛苦还是微不足道的。最让她感到痛楚的是今天一天,郑之桐都没有来探望或关心询问过她。有几次她曾想也许是他太忙又或者根本不知道,但与过去的殷勤相比较,她却明显感觉到近一个月来,郑之桐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时常沉默寡言,心事重重,有那么几次甚至在讲话时都跑神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似乎将有些不安的事情即将要发生在他们之间。事实上,近来她的心底比任何人都更加悲伤和绝望。就在九月份的一天,她的母亲,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也背负着屈辱的罪名怆然离开了她。她似乎一下子跌入了黑暗的深渊。如果不是有郑之桐始终陪护在身边,她甚至都不敢肯定自己现在是否还能有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也就是在那一夜,她把自己的身体连同整个的灵魂都毫无保留地、彻底地交给了这个她所信赖和深爱的男人;奉献给了她所膜拜的圣洁爱情。想到这里,她脸上不禁露出了羞涩的一缕浅笑。但转瞬间便被阴霾所笼罩。 (现在她没有了眼睛。她曾抓过的蛇,吃掉了她的手。) 阵痛时隐时现。她的脑海中充满了各种想法和念头。不知不觉,她昏睡过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这让她不时地产生神经性的惊厥。汗水湿透了她的全身,但她却不能醒来。房间里不时响起她不受控制的嘶喊声。 “不,那是梦,这一切都是梦。是假的!”她的内心充满了绝望的呼喊与挣扎。可梦境却显得那么真实而冰冷。 她又梦见了廖家大院,她又回到了那幢重檐飞拱、房间错杂的廖家老宅。所有的建筑都显得阴冷朦胧,鬼影丛丛。走在这暗淡的幻境中,她忽然看到了薄暮中有人在向自己招手。”妈!”她不禁喊出声来。眼中两行热泪也也滚滚落,那正是自己慈爱温婉的母亲。 (女儿,妈妈在这呢!快来吧,过来吧,我们一家就又能团聚了!) 她突然忘记母亲已经过世,撒腿向她跑去,然而令她倍感焦虑的是,任凭她怎么努力,脚下就是使不出力来,两条腿向灌了铅的棉花,沉重而又绵软,眼看着母亲就要消失在逥廊的尽头,她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妈,等等我,等等我啊!”。可母亲的笑脸还是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了!“妈,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呜……”她颓然跌倒在地掩面而泣。 (别丢下我,我害怕孤独!我害怕失去爱的感觉!) 忽然她被一阵急促粗重的喘息声给吵到了,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她发现周围一片黑寂,除了那略带兽性的喘息声。 第38章 (这是什么地方?) 她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依然一无所获。周围除了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还是黑暗。眼睛已经由于过度的撑开而显得酸胀,她伸手揩了一下眼帘,再次睁开时,耳边的喘息声更粗更重了,她终于发现,在黑暗深处闪烁着一对血红色的小眼睛。突然,喘息声嘎然而止,那双充满邪恶的血红色小眼睛似乎发现了自己,猛然从黑暗深处转了过来,死死盯住自己,那眼神流淌着无尽的恶毒和淫邪,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带着一股死亡的腐臭味。 (你看到了,你看到什么了?你去死吧!去——死!) 噢!她看清了,那是一双猪的眼睛!那躲在黑暗深处的赫然是一头人身猪脸的发情公猪,它的*还直挺挺地勃在两腿之间。 (我来了,你跑不了!) 发出“呼哧”声,那头公猪从暗底逼向了她。 廖琳忽然感到一阵惊恐外带着恶心,一张嘴就呕吐起来,可除了几滴酸水,她什么也没吐出来。 “琳琳,是我,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却发现自己躺在郑之桐的怀里,周围弥漫着阵阵梅花的暗香。 “天哪,梦醒了,真好!”她不禁在心底舒了口气,仰头望着郑之桐俊朗的脸庞,还有他身上熟悉而温暖的味道,她的心霎时平静了下来。 “之桐,你去哪了。怎么也不来看我?”她有一种委屈的甜蜜感。 “傻丫头,我这不来了吗?”他露出了一脸微笑,用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害怕,怕你会不要我了!”她突然感到鼻梁一酸,一大颗泪珠掉出了眼眶。 “怎么会呢,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永——远!” 一时间,她的脖颈里骤然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全身的毫毛都竖起来了。她听出这声音并不是来自于郑之桐的,她的眼睛落到了搂着的这人身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红色的毛衣,接着便是袖口外留着长长指甲,纤瘦苍白的手。当她缓缓抬起头时,却发现搂着自己的竟然是一个穿红色毛衣的长发女子,她下意识地猛然推开了她。 “你是谁?” “唉……”回答她的却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忽然一阵冷风吹来,红衣女人的长发被撩了起来,露出她黑发掩映下,消瘦苍白的脸庞。但吓人却不是这一切,而是她脸上的眼睛,赫然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血窝。 “嘿……”女人咧开嘴发出一串干笑,这让她的表情显得更加怪异恐怖! 廖琳的血管仿佛一下子被凝固了,全身都变得冰凉,转头时,她不经意瞥见了女人下身所穿的是一件病号裤,裤腰位置有一组阿拉伯数字——“301” (301,又是301,为什么是301?) “是她,是那个曾经出现在301的女人!她是谁?”廖琳心底闪过了一些念头。 就在这时,她的梦醒了。她感到浑身发冷,但脸却烫得厉害,腹部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最后便集中到了右下腹。 “我病了!”她想到,迷糊中,她看到了胡小月。 “廖琳,你咋了,快,快到住院部。你等一下,我去叫人!”胡小月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之桐,你在哪?”她转过这个念头后便又再次昏厥过去了。 担架床将她推过通向手术室的长长走廊时,她再次清醒了过来。 “我怎么了,小月?”她抬头看到了旁边的胡小月。 “廖琳,你忍一下,马上就给你手术了!”胡小月俯下身来。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手术?” “你急性阑尾炎,情况很危险了,要马上手术,你放心,没事的,是郑大夫亲自来为你主刀!” “郑大夫!”廖琳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 “对,是郑之桐大夫,他现在已经在手术室了!”胡小月继续和其他两名护士快步推车向前。 “郑……”廖琳感到自己的手忽然被人拉了一下,她微微一仰头,看到正是郑之桐,但他没有穿着手术服,而且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要去做手术的样子。同时她看到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似曾相识却又从不曾谋面的青年男子。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显得那么惊愕。 “哐当”担架床被推进了隔离室。 就在门框闪回的一瞬间,她看到走廊外两个人的同时,又看到了站在自己担架前已做好术准备的郑之桐。 “没事,只是阑尾小手术,你马上会好起来的”郑之桐低下头轻声安慰她道。 她看到他在口罩后的脸笑了一下,却显得有些怪怪的。 “奇怪!”她心里想。“如果眼前的这人是郑之桐,那刚才外面的那人是谁呢?” 一阵腹部剧烈的反跳痛袭来,迫使她暂时停止了思考。 几分钟后,她被送上了手术台,她侧头望了一眼,房间内来回晃动的人影。麻醉起效了,她脑中最后闪过的一个念头居然是一组红色的阿拉伯数字——“301”。 2 彭哲和李聪顾不得赵建华在身后的追喊,匆匆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拐过前门厅,窜上了一条冷寂而深长的走廊。 赵建华的声音渐渐遥远,消失了。 他们忽然发现自己早已离开了本应存在的时空。而进入了另一个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异域。他们籍着爱因斯坦理论中的“虫洞”进入了一个早已被遗失的时空。 整个楼层都显得异常的静谧。他们暮然发现走廊中已亮起了惨淡的日光灯管,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天黑了?!”他们在心里极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令人讨厌的梦,也许明天睁开眼睛时,我仍然躺在自己舒适得床上,而于青会将做好的早点端到床前,天哪,那该是多美妙温馨的一幅场景。而我,却从来没有到过这该死得地方!这是一场梦,让我醒来吧!”李聪不停地在心里祈祷。 “伙计,这可不是梦,如果真是一场梦得话,那一定还不到醒的时候。”彭哲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他无奈地笑道,但语气中却充满了绝望与担忧。 忽然间,彭哲触到了自己藏在怀中装有廖琳病历的档案袋。 他缓缓掏出了病档,又仔细翻查了一遍,但依然找不到最不该被遗漏的手术记录表。 “到底这张手术记录表去哪了呢?谁会拿走它呢?”彭哲又陷入了深深得迷茫中。 “叽嘎,叽嘎……”一阵犹如没上润滑油的老式弹子轮车发出得摩擦声,自远处的黑暗里挤了出来,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不一会便见走廊尽头,从惨淡得灯光中滑过来一辆担架车。 车床逐渐滑近了,但周围却没有人,仿佛车床是自己长腿跑过来的。 (是她!) 车床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看清了,上面躺着一个面目秀美的年轻女子,她的眼睛在这一刻忽然睁开了。 “她得脸色可真惨白!”彭哲心里说道。 彭哲低头一看病历卡上的黑白五分黑白照,眉稍一耸。 “她是廖琳!”他不禁轻喊出声来,猛然伸手去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但一股强大的力量径直推着车床滑开了。交错之间,他看到她似乎张嘴说了句什么,却没听清。 “快,跟上去!”他招呼李聪。 车床滑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他抬头一看,“手术室”三个红字赫然入目。就在手术室的弹簧门交错闭合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穿戴好全套手术服的医生。几乎与此同时,医生也缓缓抬起了头来盯住了自己。彭哲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游遍全身,但几乎是未加思索,他便冲进了隔离间,李聪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去哪了?”他有些奇怪却不及多想,便跟随廖琳的担架床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人影攒动,廖琳已经被推上了手术台,她双目微闭,表情显得痛苦而惨白。几个护士正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做好术前准备。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一瞥看到了手术台前的一个医师,不禁又一怔,那人正是李聪的母亲李艳红,除了显得更加年轻苗条,几乎和现在也没什么两样。 “是她,果然是她。这么说来,她是廖琳手术的麻醉师,应该是没错的了!”他在心里暗自道。 “做好手术记录”男医生吩咐道。 “患者今早开始出现腹痛症状,高热。上午8:00后至今未进食,出现数次恶心呕吐症状。”一位护士陈述道。 “检查情况呢?” “对患者进行检查后发现,血常规白细胞计数及分类中性升高,腹壁紧张,全腹均有压痛及反跳痛,腹水可阳性。” “什么,阳性?”主刀医生的语气似乎有些惊诧。 “是的,不排除是......”说到这里,护士的语气顿时显得有些犹疑。 “行了,不用说了。有脱水或电解质和酸碱平衡紊乱现象吗?” “正常,各项生理指标均符合手术条件。” “好,开始手术。”他示意麻醉师。 李艳红戴上口罩朝他点了点头。 “她看着似乎心不在焉,她在担心什么呢?”彭哲在想。 “播托散,2.5%溶液静脉注射,0.3g,继以乙醚吸入。” 手术在富有条理的规程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彭哲想。 手术台上的廖琳已进入昏睡状态,脸上的痛苦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如婴儿般熟睡的静谧,只有脸色却惨白依旧。 第39章 主刀医生默默凝视着无影灯下廖琳裸露的下腹,迟迟没有下刀,只有锋利的手术刀片在闪烁着游离不定的莹光,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初步确诊为妊娠合并急性阑尾炎。准备血浆,做好后继的保胎准备。” 他的声音不大,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一下子怔住了,但随即便开始按要求做起了各种准备。此时每一个人心中似乎都产生了一些疑问,却谁也没开口。看着手术刀在灯光下泛出的幽光,彭哲顿时感到一阵紧张,呼吸变得缓慢而绵长,随着刀锋从廖琳右下腹的探查切口划过,一片殷红的鲜血溢出体外,他的心也骤然跳得急重起来,耳朵里除了“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脸色竟也变得和廖琳一样的惨白,一阵冷汗悄悄地浸透了他的全身。 此时,两名助手已用有齿镊子提起横膈膜和腹膜。主刀医生伸出拇指和食指进行探查确信未夹住其它脏器后,便用刀从两把镊子之间切开了腹膜,并迅速用小止血钳将腹部刀口两侧腹膜边缘夹住提起,与刀口周围纱布固定在一起,接着他又找出位于腹腔内的盲肠,用盐水纱布扶住将其轻轻扶出了腹腔…… 忽然监视仪似乎发生一些了细微的变化,他扭头望了一眼,在犹豫了几秒钟后,便又低头继续着手术,他在将位于盲肠于回肠之间的阑尾夹住后,发现阑尾已经穿孔,不禁暗自一惊,看了一眼李艳红,但她却似乎毫无反应,连眼皮都没有抬过一下。 彭哲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一动未动的李艳红。 “她睡着了。”他在心里说道,但随即便为这一荒唐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她睡着了。而有些沉睡于黑暗深处的东西却慢慢苏醒过来了!) “准备对腹腔进行清洗,注意监听胎心!”他低声命令道。 彭哲已记不清这场手术到底进行了多长时间,他怀抱档案袋缓缓顺着手术室冰冷的墙壁滑坐到了地上,看着眼前这些忙忙碌碌的身影,内心充满了倦意。 随着缝合皮下组织与腹部皮肤的最后一针结束,整场手术宣告圆满成功。 “送到301病房,注意加强护理。密切观察麻药苏醒后的情况,随时向我汇报。”主刀医生说完略显疲惫地呼了口气,取下了口罩。 “是他,郑之桐。”彭哲终于面对面地看到了这个和自己长相酷似的外科医生,在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手术成功后的喜悦,有的只是一种来自于内心深深的落寞和无以名状的忧郁。 “不会有事吧?”李艳红慢慢走到郑之桐身边,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郑之桐伸手搂住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她将头靠到了他的肩上。 “不会的,不会……”他喃喃道,眼神迷茫没有目的地盯着贴了瓷砖的墙壁。有一阵子,彭哲几乎以为他看到了自己。 “真是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有了身孕,看样子应该快3个月了。平时也没看到她和哪个男同志走的特别近啊!”李艳红仰起头望着郑之桐,叹了口气接着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对了,你说那男的会是谁呢?” 郑之桐眼角神经质的抖动了一下,随即用手抽一下眼镜,涩声道:“谁知道呢!咱们走吧!我有些累了。”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东西搞错了,天哪,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们到底对这个可怜的女人干了什么?”彭哲忽然很想冲向前拦住并质问他们。但当他伸出手时,他们却犹如空气一样不受阻碍地从他的手指间穿过去了。“站住!”他大声喊道。但他们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既看不到他也听不见他。 冲出手术室,他又回到了那条长长的走廊上,李聪依然没有踪影,这让他的内心更加感到烦躁不安。 “301,对,301,她会死在301.”彭哲的心底在嘶喊着,她迅速跑向走廊最北面的尽头。 3 301病房显得干净而明亮,房间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看起来和别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廖琳已经被安置在了中间的一张病床上,床头挂着输液瓶。 彭哲悄悄走近了床头,静静地凝视着她,她依然处于昏睡状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缕漆黑的发丝斜搭在她的眉头,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而无助,他不禁伸出手来轻轻将那缕头发顺到了一边,忽然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掠过了他的心头。 “我能触摸到她!”他想。 时间此时变得没有了概念,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彭哲就这样一直静静地伫立在她的床前,他想她可能真的只是睡着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睁开眼睛开口说话了。 床头的吊瓶已经快滴干了,这时他听到房门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郑之桐进来了,他身后跟着李艳红和一个年青护士。 “小月,她情况怎么样?醒来过吗?”郑之桐问年轻护士。 “没有,一直都这样。”小月摇了摇头。 “不应该啊,都过去快3个小时了,按理,麻药早过了。”李艳红惊慌地说道。 郑之桐没有说话,他走到床前,翻看了一下廖琳的眼睛,他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怪怪的。 “你看到了什么?快说啊!”彭哲开口道,但他们却根本看不到也听不见。 “怎么样?”李艳红有些焦急。 郑之桐用手抽了一下眼镜略一迟疑道:“没什么异常,再观察一段时间,应该很快能醒过来。” “你撒谎,你已经知道,她不会醒来了,她永远不会苏醒了!”彭哲很想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大声责问他,但他知道这没有用,他们此时对他来说就像镜子里的人——真实而又永远不可触及。 看着他们转身离开病房,他也跟了出去,来到楼梯拐角处,只见李艳红一把抓住了郑之桐的胳膊颤声道:“你说实话,她会一直昏迷不醒吗?” 他再次犹豫了,轻轻扯开了她的手。“不会的,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可此时彭哲却分明听到了他心里的另一个声音——“是的,她不会醒来了!” 李艳红略有些平静,但没走两步又神经质地停下脚步,喃喃道:“不行,也许我们该做点什么,我决不能让任何意外影响我们的计划!” “计划?他们有什麽计划?”彭哲心头又多了个疑问。 (现在她没有了眼睛。她曾经抓过的蛇,吃掉了她的手) 301病房内,廖琳依然陷入深度的昏迷状态,但她腹中的新生命却正在悄悄地不断孕育成长…… 第一卷第十章一\蜕变 第十章 一、蜕变 1 1976年的秋季,在当时的中国大地发生了两件令所有国人大悲大喜的惊天大事,九月九日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北京因病医治无效逝世,一瞬间人们心头的精神支柱似乎全都坍塌了。但见神州处处百花洒,悲泣声声达九天!就在人们还未从这场剧烈的心灵大地震中醒过神来的时候,仅仅一个月之后,又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了古老中国的大地上,十月上旬,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毅然执行了人民的意志,粉碎了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反党集团,结束了“文化大革命”这场持续十年的社会动乱,开始逐渐驱散开了长期萦绕压抑在人们心头的阴霾。 或许是这打击与幸福都来得太突然,一时间竟让许多人有了如做梦般的虚幻感。虽然现在才是十一月份,冬天还尚未来临,但和许多的人一样,李艳红也觉得春天的脚步似乎已经走近了,一扫这半年多来的沉郁于痛苦,她身上又开始焕发出了一些固有的神采与活力,一些原本已经深埋冰冻的情感之芽又开始悄悄地萌动了。上个星期,她接到了已阔别多年的父亲来信。从信中得知,父亲已经平反,不日即将回到本省担任省委副书记一职,作为父亲现存于世在唯一至亲,一个老人的思女之情在信中溢于言表。信中提到希望她能回到自己身边工作,作为组织对自己的关心,她若已成家,可连同自己的配偶一同调回省城。当时,她的第一感觉便是自己所有的耻辱都将终结了,真正幸福的生活即将向她敞开怀抱。 (野兽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烙印,将它的毒藏在了她身体最隐秘的地方!) “呵,郑之桐!是啊,我最亲爱的之桐!最值得我信赖和付出一切的人!”她在心里低低地吟想到。“我拥有的,不也就是你能拥有的吗!” 在她的内心深处,这种喜悦与其说是来自于对自己即将改变的糟糕境遇的激动,莫如是说,对由此可以帮助郑之桐彻底摆脱现状,一展抱负的兴奋,因为她一直都深深了解郑之桐的苦闷与无奈,更比谁都知道离开小城回到省城的大医院一展才华实现理想对他的重要性和诱惑力,她甚至私下一直认为他就是为了手术刀而生的,他是一个天才,一个外科手术的天才!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自由表现的平台,一个可以全面深入学习提高的窗口。而现在自己正是可以给他提供这种可能性的最佳人选;更重要的是她一直都深深的爱着他,这种爱强烈而持久弥坚,哪怕是在她半年遭遇到那场永远的伤痛之后,也只是由于内心强烈的屈辱感让她将这爱火深埋在了心里,但它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燃烧。而就在此刻,它们更加炙热了。她现在有了一个可以掩埋这伤痕的绝佳良药——回城! 第40章 “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她有些兴奋地想。脸颊上也因此泛起了两片桃红,热辣辣的。但有一瞬间她的心跳又忽然加快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担忧有如雨后的青藤悄悄爬上了她的心头。 ——“这是不公平的,这是场交易,一场假借爱情之名来实施的可鄙的交易。” 一阵秋风袭来,满院都落下了金黄的椭圆形杨蜡树叶,空气中弥漫着杨蜡树叶特有的带着些许青涩的味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向郑之桐所住的院子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压碎了一地的枯黄…… 2 “谁?” 房间里传来郑之桐的稳健的声音。 “啊,是我!”李艳红柔声回答道。 “有什么事吗?” “你先开开门,我进来跟你说!”她对他的不咸不淡也几乎习惯了,因此倒也不觉得有什麽尴尬。有时候她也觉得奇怪,自己一面对他,所有坚持在心里的矜持和高傲便消失无踪了,有时甚至面对他有些刻意地趋避她也生不起一点气,想到这些她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随着“吱”一声轻响,郑之桐拉开了门,他的表情有些沉郁。 “是你,进来吧!” 她一抬眼迎面看到了房间里坐着一个女的,看见她,那个女的也赶紧站起身来,放下了手中的一杯热茶,亲热地道:“红姐,是你啊!我和郑大夫刚才正说起你呢!”她的眼中充满了笑意,那是一种饱含着幸福与憧憬的笑意。 “奇怪?”李艳红脑中念头一晃。 “是吗,说我什么?”李艳红也笑着拉住了她的手。 “说你……”廖琳正欲开口。 “噢,小廖刚才讲的几个地方你再下去对照着书想一想,有不清楚的地方再来问我,好吧!”郑之桐忽然打断了她,并从桌上拿给了她一本书。 “哦。”廖琳一怔,随即浅浅一笑点点头道:“那好,你们聊,我先走了!”说毕便夹了书先离开了房间。 “廖琳她……”李艳红望着她消失的背影。 “噢,没事,她有些创伤处理上的问题来问我,我给她指导了一下,来,你坐下,我给你换杯茶。”他伸手抽了抽眼镜。 “啊,是嘛,小廖挺好学的。”她顺口应道,便捡了刚才廖琳的椅子坐下。 “对,还行!”郑之桐给她重新泡了杯绿茶。 两人沉默地坐了少顷,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李艳红低头呷了一口茶汤,似乎在沉思着怎么开口。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可真是太多了,啊?!”她终于先开了口。 “是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不,应该说是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敬爱的周总理离开了我们,然后便是震惊中外的唐山大地震,[奇qisuu.书]再下来便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唉!所幸粉碎了‘四人帮’,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了,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吧!”郑之桐接上了她的话,神情依然显得沉郁不解。 “可还有些事发生了,你却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心底说。 “之桐,你,你脸色可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身体可千万要知道爱惜啊!”她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 郑之桐猛一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时把前面的姓给去掉了,心头不禁“咯噔”一下。再抬眼看李艳红,也见她面红耳赤,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他略干咳了一下道:“是吗,噢,知道了。”露出一丝涩笑又道:“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听说你父亲平反了,你应该很快就要回省城了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艳羡和无奈的愁闷。 3 走出郑之桐的房间,廖琳心头升起了一丝不安的异样感,她说不清是什么?或是什么原因?就是和李艳红拉手的一霎那,她从她的眼睛里似乎读到了一些东西,那是一些令她有些担忧和惊诧的东西。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陪伴你,爱护你!) 想到这里,她有些哑然失笑。“是的,我在担心什么呢?”她自言自语。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照过高大的杨蜡树,将它们参差斑驳的阴影投映到了大地,这一切看似与地面在完成一次神圣的晚安道别。 “太阳亲吻了大地!”她想到。心头顿时洒满了金色的阳光,在这样恬静安详的黄昏会有什么让人感到担心的呢!更何况她拥有着他最神圣和不可亵渎的爱的诺言。 “我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女人!”她这样想着,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暮色中。 4 今夜注定是郑之桐一生中最难渡过的一个夜晚,他的内心有如两头野兽在互相拼命地撕咬。或许就在今夜,他需要做出一些决定,一些影响和左右他未来命运的决定。他的内心从来没有这样的痛苦和挣扎过。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他的脑子里,整晚都在回响着裴多菲的这首名诗。这诗中的”自由”对他来讲不正是自己用尽全力所追求的理想和抱负吗?!为了实现这一人生中最大的追求和目标,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哪怕是那令人缠绵悱恻的所谓爱情,爱情或许还可以重新焕发青春,可对自己医学事业的勃勃雄心和满腔的抱负呢?或许错过了将永不再来。十年文革,他错过的还少吗!他错过太多,人生还能有几个十年?一想到自己的家庭出生问题,他顿时感到心如死灰,脑门冒汗脊椎发凉。而今天李艳红的到来却让他在这种深深的恐惧与失落中似乎看到了一缕前途与光明。今天李艳红所对他所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震撼着他,都对他产生了难以抗拒的魔力,他甚至现在才在心里从新认真地回忆和审视起李艳红的模样,他似乎发现自己在今天之前好像就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她,他几乎记不清楚她具体长的什么模样,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他忽然觉得李艳红其实长的并不难看,但非不难看,她简直就是很美,美到令人无法呼吸,不敢正视!他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就从来没有注意到呢? 有一刻他被自己的这种想法所震惊了,他忽然从内心深处生起了一种对自己难以名状的厌恶和鄙夷感。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转身靠到了床头的被子上,两眼没有目的地直直盯着天花板。 “之桐,我们可以一起回省城,你甚至可以出国去进一步的提高和深造!只要我们具备符合组织要求的条件!” 李艳红充满诱惑力的话语和表情又再次浮上了他的脑海。 “你知道,之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喜欢你,钦佩你!如果你愿意,我们,我们可以组成共同幸福的家庭!”李艳红满脸红霞,却语气坚决的表白再次让他的心动摇了起来。 “艳红,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呢?”他言不由衷地说了句。 突然他也被自己对她的这一称呼给呆住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将一直觉得别扭的称呼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但他却分明看见她的眉宇间露出了下意识地一丝笑意。 (你失败了,内心的脆弱会让你变得软弱!) “怎么是突然想到的呢,其实,这种想法在我认识你的早些时候就已经有了,只是,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说总感觉条件一直也不太成熟,所以我,我......”李艳红略显羞涩地垂下了头。 “是吗?那,那现在是合适的时间了?”他的话以其是在问她,更像是在问自己。 “是的,因为,因为我想帮你,我知道你一直最想要的是什么!”她豁然抬头望着他。 在那一刻郑之桐仿佛被人在心口上踢了一脚,他竟一时无言以对。有如被赤裸裸地昭示在众目睽睽的阳光下,一脸热浪滚过他的面颊。但李艳红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眼中只流淌着热切的单纯与诚挚。 也就在这一刻,廖琳笑意盈盈的模样也一下子跳进了他的心房,他甚至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你不能抛下她,你是那么深切地爱着她!”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就在几天前,他们还正式讨论了结婚生子组成家庭的问题,言犹在耳,可今夜,就在今夜,所有的风花雪月,山盟海誓忽然在一瞬间全都坍塌消失了。感情在冷酷的理智于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不堪一击。 “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爱护你,照顾你,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永远爱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一想到这些话,他就感到一阵气短心虚,这些他当时确确实实来自于真心诚意的表白现在俨然成了一堆笑话,在无情地嘲讽抽打着他惶然不安的灵魂。 (是的,你爱过她,但你真正爱的人却只是你自己!) 想到这里,一种深沉绵长的痛苦慢慢爬满了他的心头,廖琳和李艳红的身影交替出现在他的脑海...... 最终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他做了个梦。 在漫山遍野的梅花林中,他忽然在梅林深处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暗红色的毛衣上,“是琳琳。”他想,他拼命地想喊住她,但红衣女人却似根本没有听到,她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花海的更深处。”她怎么不理我?”他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念头闪过他便快步追了上去。可突然他发现自己来到廖家老宅的一条似曾相识的幽长回廊中,走尽廊道,他抬腿跨进了一间大屋,猛一抬头,才发现这赫然竟是一间鬼气森森的灵堂,高高的供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灵牌,他一眼,看到中间一个无字灵牌上挂着一串他所熟悉的玉梅花挂链。 第41章 “是琳琳的玉梅花!不是已经在那个雨夜丢失了吗?原来在这里。”他想道。刚欲伸手将其取下来,忽然耳后传来一声阴瘆瘆地声音。“——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虽然在梦中,但他依然感到受到一阵透骨的寒气,他霍然转身,便看到了离他不远的格子门前一个红衣女人正背对自己静静地伫立着。“琳琳,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向她靠了过去,女人却依然没有反应,就在他的手指搭上了女人肩膀的一瞬间,世界仿佛一下子在他的呼吸里凝固了,他感到自己似乎抓到了一块千年寒冰上,她的身体透出刺骨的冰冷,这种冰冷直达他的心底最深处。而也就在这一刻,女人缓缓转过身子,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昏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女人忽然慢慢抬起双臂将襁褓送到了自己胸前,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低头一看,襁褓中的婴儿竟有着一张惨白麻木的成人的脸,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这婴儿霍然就是他自己。即使在睡梦中,郑之桐依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他一抬手便将襁褓甩了出去,“扑”一声闷响,一颗头颅滚了出来,那颗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头在地砖上翻了几个跟头,最后停在了墙角,紧接着眼皮一翻双眼死死地盯住了自己,头颅的表情露出了一种近似于古怪的笑容。在这一刻,郑之桐几乎要背过气去,那女人却已慢慢走出了灵堂,当她即将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郑之桐看到她向自己转过脸庞。“——她没有眼睛。”他脑袋中只闪过这一念头,女人便消失了。而在更深重的黑暗深处,一双血红色的小眼睛正闪着狡黠的光死死盯着他的后背。 郑之桐挣扎着醒过来时,他浑身都被汗水给浸透了。可奇怪的是他却对刚才的梦境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棂,一阵清凉的秋风拂来,望着漫天的繁星,他不禁长长嘘了一口气。 夜晚了解黑暗的全部秘密。 就在暗夜某处的一棵老槐树上,一只秋蝉脱下了它的茧...... 第一卷第十章二\失落之地 二、失落之地 1 1976年3月8日阴转中雨 一道闪电划过,“咔嚓”一声惊雷便在廖家老宅的房顶上炸响。张大艰犹如一头受惊的野猪,一下直起了身子。一双充血的小眼睛闪着惊恐不安的光转头盯住了紧闭房门的缝隙,满头的汗渍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冷冷的光。他感到门缝外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虽然看不见却有如针芒般刺得他心惊胆颤。 喘息甫停,他低头看了一眼被压在自己一身肥肉下的李艳红。此时她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痛苦而无奈,她紧咬这发白的双唇,一行屈辱的清泪无声地从她深闭的双眼中缓缓滑了了两腮。 “宝贝儿,你终于是我的了!”他咧嘴一笑,口中喷出一股污浊的腐臭味。 (来吧,玩死你,玩得你屁眼开花!) 他肥硕的身体又开始蠢笨地晃动起来,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哼哧声,最后犹如一堆烂泥般的瘫倒到了一边。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他就这样裸体直愣愣地躺着,中间还似乎抽了一支烟。隐约中,他看到李艳红踉跄着跑出了房间,但他已懒得去理会,一种极度的空虚游遍了他的全身。 “她为什么没有哭?没有闹?”很长一段时间他脑子里都在想这个问题。 猛然间,他竖直了身体,眼睛死死地盯着敞开的房门,他的手有些颤抖,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接着他将手中快燃尽的烟头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直达他的肺部,几乎连一丝都没有泄出来,很呛,但总比什么感觉都没有要好。他镇静了一些,手也停止了颤动。 “谁?谁在外面?”他问了一句,声音显得有些不自然,而且他似乎忘了自己还赤裸着的身体,缓缓从床沿站起来,移动着臃肿松弛的满身肥肉走向了门口。门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转了转那双充血的鱼泡眼,嘟哝着伸手拉推上了门,可就在一瞬间,他呆住了,脸色刷地变得煞白。半晌,他徐徐抬起了满是水渍的双手出了神,门板上赫然有一片水渍。再看门槛外也留有一些水渍,而此时天空中正下着雨,整个大院除了大雨单调的”哗哗”声外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有人偷窥我,偷窥了一切!”他首先想到。“但会是谁呢?有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我过不去!”一阵恼怒夹着困惑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伸头向西边狭长幽闭的走廊望去,在狐疑中,他慢慢缩回了脑袋。突然一道闪电扯过,透过走廊两边的空隙,他在一片惨白的电光中看到右侧一颗廊柱下似乎有件东西,他刚缩回去的半个脑袋又牵引着脚步跑了过去,他刚俯身拾起那凉冰冰的物件,一个惊雷便在头顶炸响,惊得他再次一哆嗦,差点把手头的东西又给扔出去。他再也不敢停留,逃跑似的一溜烟钻进了房间,在灯光下,他伸开一双肥掌,这时才看清手中捡到的是一串挂在金链子上的玉梅花。眼中顿时放出了贪婪的光彩,他先在手中掂了掂挂链的分量,又放到口里用牙咬了一下,然后脸上慢慢露出了一缕满意的笑容。 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套上一条花布大档内裤,抑制着满脸兴奋之情,气喘喘地找到钥匙打开摆在床角靠墙边的黄梨木三抽一柜大办公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抬出了一只铁皮箱子,取下铁箱外的黄铜挂锁打开箱盖,里面是一本褚石色的厚皮本子,和一个狭长的紫檀木匣。张大艰的呼吸又加重了,额上也密密地浸出了一层汗珠,他轻轻翻开了那个厚皮本子,扉页上一行娟秀的蝇头小楷立时映入眼帘——“葛锦云民国三十八年三月”。他继续往下翻着这本旧日记,终于在右边抖出了一张白纸。他将白纸和手中的玉梅花都拿到了桌面的灯光下,原来那纸上画了一个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梅花型挂链图案,他屏气凝神仔细审视了半天之后,脸上逐渐泛起了一层红光,呼吸声也变得越加急促与粗重,终于在他一阵茫茫然的环顾四壁之后竟一屁股跌坐到了楼板上,发出了一阵夜枭般的怪笑声。 “哈……我,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夜空中的雨越下越大,雨声掩盖了张大艰的怪笑声,夜洗去了一些只属于黑夜的秘密。 2 1976年9月20日晴 几个月来,张玉被工作组的人频繁地找去谈话。起先她以为他们又要发掘什么新问题了,可后来发现每次谈话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主要是要她回忆和讲述一些廖家老宅子的事情。可她是在1955年才嫁到廖家的,对老宅子的事也知之甚少,根本回答不了他们的问题。尤其是关于她婆婆和廖老太爷的情况,她更几乎是一无所知。婆婆虽然和她们共同生活过几年,但婆婆平时为人开明却不失谨慎,生活上也很甘于淡泊,对廖家老宅子的历史和过去的事更是绝少提及。而廖老太爷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只知道在解放前就已经过世了。这样一来,工作组对她的回答和交待是越来越不满意了,开始几次态度还算缓和,到了最近却是一次比一次凶狠了。 今天刚从地里收工回来,天就已经黑下去了。才四十多岁的人呢!可她看起来却像有快六十岁了,满头的青丝现在已有三分之二白了,缺少基本养护的皮肤也粗糙得有如树皮一般,满脸都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褶子,两手也到处都是茧子和血口。 进到工棚一坐下,整个身子累得像散了架似的,她匆匆喝了一碗米汤就着一碟酸腌菜下了两个玉米窝头,便疲惫地躺上了硬板床,摩挲着从褥子下拿出了一册1965年时她和丈夫女儿照的一张四寸黑白照凑到眼皮下仔细看了半晌,又伸手在这早已不知被她抚摸了千万遍的照片上轻轻地抚摸了一遍,才小心地悄悄藏回了褥子下。她稍抹去了眼角两行清泪,侧身躺到了床里侧。正当她刚刚迷糊过去时,一阵恶狠狠的叫喊声便传了进来。 “张玉,张玉,快出来!” 她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未等完全回过神来,两名戴着红袖标的工作组人员已经破门而入了。 “张玉,赶快跟我们走一趟,把你的历史问题好好向革命群众交代清楚。”一个瘦高个的男人恶声恶气地嚷道。 “什么历史问题,不是都交代过好几回了吗?”张玉只感到一阵发怵。 “什么历史问题,你问我们,我们还要问你呢。你给我老实一点......”瘦高个还欲说下去,旁边一个人示意他别再说了。 “别跟她废话了,把人带走,张主任等着呢!” 两人不由分说一边一个将张玉押出了工棚。 这一次对她的审讯几乎演变成了一场噩梦,在几名工作人员的轮番威逼下,张玉被折磨得昏死过去了好几次。但他们依然不肯放手,一再追问她关于葛锦云日记中玉梅花的用途和秘密。可怜张玉虽然也曾听丈夫提起过这所谓的玉梅花,但对其所蕴涵的秘密却也是一无所知,然而工作组人员根本不信。其间他们一直在板壁后进进出出似乎是在给什么人商量着什么。在新一轮的“喷气式”过后,时间已经到了夜里快12点了。张玉也已经被折磨得只剩半口气,瘦高个一脚将她踹倒在了一洼污水旁。模糊中她看到了那些人都向一个人围拢过去。她费力地睁开眼睛便见一双锃亮的黑皮鞋一脚踩到了她的半边脸上,向她身上吐了一泡口水。 第42章 一个恶狠狠而又略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 “臭婆娘,骨头还挺硬!老子就不相信收不了你!” “是他,是那个杀千刀的畜生!”张玉忽然想起了这个人,但她被打得肿胀碎裂的嘴里却讲不出一个字来。 “那她怎么办?”瘦高个的声音。 “现在形势不太好,留这婆娘总是个祸害,老办法!”黑皮鞋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老办法?老办法是什么办法?他们要干什么?”张玉此时的脑子忽然变得很清醒。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琳琳,女儿,妈妈最最亲爱的女儿。你还好吗?妈好想你......”张玉脑中最后闪过了这一念头。便被人从后面提着脚拖了出去...... 第二天清早,宾州农场传出了一条可怕的消息:在押改造分子张玉盗窃农场集体财物,并妄图逃避人民对她的监督改造。在被民兵抓获后,又于今日凌晨又妄图以畏罪自杀来掩盖其誓与人民为敌的反动本质...... 当天,关于张玉案的调查组成立。三天后调查组宣布解散。 3 1977年10月26日阴有阵雨。 这近一年来,张大艰有如一条丧家之犬。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结束,他由最中坚的革命者转变成了被觉醒的人民审查的对象。每当想到自己这些年来干下的件件丑恶勾当,他便感到一阵阵心慌头痛,每日都有如坐针毡之感。看着当年许多和自己一样或一起,借文革之势打击陷害无辜同志的同伙一个个都落入了法网,他更是焦急万分,他甚至还悄悄想过从此改头换面,夹着尾巴做人。但多年来关于廖家老宅藏有黄金的传闻和秘密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令他一刻也无法轻松。加之这些年来他通过了种种卑劣的手段将这一传闻的各种资料和证据搜集的也差不多了。本以为黄金唾手可得,但其中有些机关他却始终参不破。然而也就是这节骨眼上,他却被扫地出门,驱赶出了廖家大宅。这对他来说就好比重病之人死在了医院门口,一股气憋着上下不得,如梗在喉。故而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找机会重回廖宅再探虚实的念想。 今天从早上起,老天就一直黑着个脸,从远山吹来的风里也夹带着一股湿气。看来一场雷雨是在所难免了。果然过了后晌午,天空就象漏了的篷布,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奇-書∧網而且到了天黑也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张大艰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就着茶几上老婆给弄的一盘凉拌猪头肉、一碟油炸花生米、还有一碗卤鸭掌。拎了一瓶包谷酒独自心事重重地喝着闷酒。 “哎,我说你少喝点,对身体不好!”她老婆收拾完厨房中的活计在围裙上擦着手,看见他还在喝酒,便关心地劝了一句。 “你他妈的老娘们懂个屁,老子喝酒还要你管,去去去,滚一边去,该干嘛干嘛。”他瞅了媳妇一眼,又心有不甘的补了一句。“妈的,白白养活了你那么多年,连个蛋都不会下,你诚心要我们张家绝种啊你,丧门星!” 他老婆像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煞白了脸,也不敢回话,便低着头走开了。 他“咕嘟”一口干了杯中的大半杯辣酒,将头往沙发被上一靠。两眼一翻,盯着天花板出了神。口中兀自喃喃低语道:“梅花、梅花、梅花坠......” 忽然,从窗外邻居家的收音机里传来了一阵深情豪迈的毛主席诗词朗诵声。“......飞雪迎春到......俏也不争春,只把......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是毛主席作于1961年12月的《卜算子.咏梅》。 “她在丛中笑,在丛中笑,丛中......”张大艰苦笑着重复起了诗词中的句子。突然他像触电般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伸手一拍脑门,眼中放出了兴奋的异彩。失声道:“他妈的,原来秘密就在这里,老子可真笨!” 他话音一落便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到衣架上拎了件雨衣披上便踢开了家门,冲进了黑色的雨夜,全然不理会身后老婆心焦的叫喊声。 “大艰!大艰!天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干吗去啊?” 廖家大院此时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景,偌大的宅院到处都是一片黑灯瞎火,冷寂无声。门口一盏惨淡幽暗的铁皮路灯,将雨中的两尊大石狮晃得青森森的。 一个幽灵般的黑影晃到了门前,稍稍张望了一下,没有惊动门房便从侧面的一处狗洞内悄悄钻进了院子里。 黑影很娴熟的穿堂过户,不一会便来到了内院的客堂门前。只见其谨慎地四处观察了一会后便轻轻弄开了其中了一扇雕花格子门,一侧身闪了进去。 就在几分钟后,另一条黑影也几乎以同样的方法潜入了廖家大院。 黑漆漆的客堂中因几月不曾打扫过,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灰尘味。一束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蓦地打亮,一个黑影蹑手蹑脚来到了正堂前。顺着电筒的光晕,一幅约两平的水墨《踏雪寻梅图》映入了眼帘。黑影又搬了张凳子凑近画面,用手顺着手电光仔细地摸索查看起来。突然,他一下子定住了,呼吸声变的急促起来。在光柱下,一枝老梅桩上的一朵梅花图案赫然是镂空的。平时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黑影几乎是颤抖着手,从口袋中窸窸窣窣地掏出了一朵清脆欲滴的玉梅花,小心翼翼地安在了画中的梅花空位上。随着卡住的玉梅花轻轻一转,只听见一阵轻微的齿轮咬合声,梅花图竟向上梭开了。 黑影一下子由于激动,喉头间不禁发出了一阵含混不清的“咯咯”声。 突然一股冷风袭来,只见他一哆嗦,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痉挛起来。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背后有人。 被手中的电筒光一晃,张大艰那惊恐的脸庞越发显得狰狞。 第一卷第十一章一\黄金 第十一章 一、黄金 一大早,尹焕章便失魂落魄地跑到城关派出所报案。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赵强的眉头拧成了两个疙瘩,而刘挺却咬着嘴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那边李聪的失踪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这边又出了廖家老宅被人盗损的咄咄怪事。 今天凌晨,尹焕章像往常一样起来后,便拎了钥匙手电挨间巡查起了大院各处。他首先检查了大门的插栓,然后就顺着往其它的各个院落查验下去了。当他来到二院的大客堂前时,发现有扇格子门是虚掩的。当时便感到有些奇怪。这已经是一周来第二次发现厅堂的门被开动过了。强压着心头的惊诧,他一步步走近了抬坎。 “有人吗?”他故意咳嗽一声,亮开嗓子叫道。 回答他的是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太阳还没有爬过东山顶,但天际已经泛起了一层鱼肚白,客堂内显得有些朦胧灰暗。 他揪亮了电筒,壮了胆子慢慢推开了堂屋门。光线洒了进来,房间内的物件都显出了隐约的轮廓。他再借着手电的光柱四下里扫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怪事!”。正打算转身关门离开,可就在刚拉上门闩的一霎那,猛然看到了中堂的长条笔画桌前斜放了一把高背黄梨木椅子,再顺着往上看去,那原来一直挂在中堂壁上从来没动过的一幅水墨梅花图不见了。而原先挂画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约0.5平米大小的空洞。尹焕章不禁大吃一惊,一时竟呆住了,张着嘴半晌发不出声来。他再顺着裸露的墙壁往上看,才注意到原来那幅梅花图已梭到上边的一道暗格中中去了。 “有贼!”这是他脑中迸出的第一个念头。 几乎没有多做思考,他便调头冲出老宅直奔派出所。 一路上,他的脑袋依然有些发懵。但他想到了一点,大门并没有被打开过,那贼是怎么进来的呢?翻墙?几乎不可能。廖家大宅的围墙有两丈多高,而且多数都是以房为墙,内外一体。就算能进来也绝难出去。那么,贼是从哪进来的呢?似乎只有一种解释,贼来自于内部,而且很有可能现在还在里面。但更大的问题是大宅里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别人。这样一想,他不禁后背发凉,惊出了一身冷汗。 恢宏的廖宅此时在曙光的照射下,显出了一种悠远的宁静。 事实上,这几天赵强一直都没闲着。他好像铁了心要从彭哲他们最后提到的几个人名中抠出线索来。因此他这些天都在埋头查阅和分析县局资料室的小董从各个渠道部门收集到的有关张大艰、廖琳还有郑之桐和与其相关的人事资料。但大多数信息好像都没什么特别的价值。接到尹焕章的报案时,他正准备接收一份重要的传真,便让刘挺带着人先过去出现场了。 当电话铃响时,他还以为那边要发传真过来了。 他一把从桌上拎起了话筒。 “喂,我是赵强!”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刘挺有些急促的喘息声。在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惊悸的喘息中(亦或两种成分都有)他冲口而出:“赵大,你现在能过来吗?马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赵强一蹙眉头。 “电话里说不清,我想你最好还是亲自过来一趟。” 赵强略一沉吟。“好的,我马上就来。” “赵大。” “嗯?” “没什么了,来了再说吧!”刘挺那边顿了一下。 “扯淡!”赵强撂下电话便出了办公室。 第43章 十分钟后。刘挺在廖家大宅门口等到了他。 “什么情况?”赵强几乎是跑着跨上了石阶。 “通过对现场周边情况勘察来看,似乎应证了尹焕章的说法。盗贼不可能从外边进来。” “那从哪来?”赵强眼神一闪。 “看起来,只能说是内部。”刘挺苦笑。 “内部?这里除了老尹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就他一人。” “那你们怀疑......是他?”赵强放缓了脚步,压着嗓子道。 “不!这种可能可以排除。”刘挺很肯定地道。 “那你们有搜索到其他什么人吗?” “暂时还没有,我们已经封锁了大院,并进行了严密的摸排。可什么也没找到。”刘挺有些无奈地一摊手,摇了摇头。 “这倒奇怪了啊!”赵强模棱两可地苦笑了一下。 “是啊,确实很奇怪,令人难以解释。办案这麽多年,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案子!”刘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你就是因为这个着急把我喊过来的?”赵强似乎有些不满了。 刘挺看出了他的不悦。但他并不着急,而是接着道:“这是很奇怪,但并不是请你过来的主要原因,最重要的是我们有了一些很有趣的发现,你会感兴趣的。” “噢,是什么?”赵强一耸两道浓眉。 “你过来看了就知道了。”刘挺卖了个关子。 迈过前院的回廊,他们径直来到了主厅前。现在客堂的大门已经打开了,阳光将里面照得亮堂堂的。 尹焕章就茫然地徘徊在门外的廊柱下,看到他们便连忙迎了上来。这会他的脸色显得比刚来报案那会更惨白,眼睛有些充血,嘴唇也一直在哆嗦。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赵强朝他点了下头便随刘挺跨进了大堂。他一抬头就首先迎面看到了中堂墙面上那去除了梅花图遮掩的暗门。房间里几个处理痕迹的技术警员正忙碌着。 刘挺招了招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伙子就跑了过来。 “小王,你向赵大把发现的情况介绍下吧!” “是。”小王答应了一声,转头向赵强详细汇报起来。 “从现场遗留情况来看,似乎有打斗过的痕迹。目前我们在现场提取到了一些脚印,经过仔细比对,是来自同一个人的。是“爱美高”男式皮鞋,43码。应该属于一个身高约在一米八零左右的年青男子所有。但令我们感到奇怪的是通过对现场的细致清理,并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脚印。”小王说到这用手扶了下眼镜。 “喔!”赵强没有回答。眼光一闪,他低头用手指摸着青森森的下巴。 小王看看他没反应,咽了口口水又接着道:“另外,我们在墙壁上和那枚用来开启暗门的玉梅花上也提取到了几枚指纹,但从大小形状来看可以初步判断应该是分属两个不同的人的。” “什么?玉梅花!”赵强猛一下抬起头来,盯着小王手里专门用来装取物证的一个塑料袋内一枚约拇指大小的梅花形翡翠。 “哦,是这样的,就是这一枚翡翠玉梅花。刚才据尹焕章辨认后,他肯定的说11号夜里,彭哲曾请他辨认过这枚翡翠,并说这跟廖宅里好像埋藏了一笔什么黄金有关。当时,他也是一头雾水,后来便还给彭哲了。”刘挺这时接接了小王的口说道。 “什么?彭哲!黄金?!他肯定没记错吗?”赵强眼中一下放出了光彩,顿时显得有些兴奋起来。 “我认真问过了,他保证绝对不会记错。”刘挺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马上把有关的东西全部送回局里技术科作详细鉴定。要快!”赵强扭头向小王发出了命令。 “是。”小王一转身跑步出了大院。 “这么说,这个让我们一直到处寻找的彭哲可能又回到这里来了,或者说他也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赵强望着刘挺做着假设道。 “应该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又或许是他丢了玉梅花,被真正的盗贼捡到了。”刘挺也低头咬着嘴唇道。 赵强却否定地摇了摇头。 “就算是被人捡到,他又怎么会专门跑到这里来呢?更不可能知道这玉梅花的真正用途啊!”赵强显然不能同意刘挺的看法。 “还有,你不觉得这现场有些不对头吗?”赵强来回踱着步子。 “是啊,的确很奇怪,甚至是难以解释。为什么现场只留下了一对脚印,却有两种指纹!更令人费解的是既然有痕迹显示曾发生过打斗,怎么会只有一个人呢?难道自己和自己搏斗不成!?”刘挺也深感困惑。 “自己和自己搏斗!呵,还真是个有趣的假设!”赵强用手摸着下巴。 “这个问题还要等技术鉴定出来以后才清楚。那么除了这些,现场还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吗?”略一停顿,赵强的目光落回了那墙壁的暗门上。 “噢,对了,在这暗柜中发现了一只紫檀木匣。”刘挺看到了他的眼光落点。 说着一位民警捧过了一只狭长的木匣子。 “是什么?”赵强问。 “里面好像是半张残图,还有一封信。”刘挺道。 “都写什么了?” “还不知道,等着你过来拆看呢!”刘挺戴上手套拉开了匣子。 赵强脸上闪过了一丝满意的表情。 打开匣子,里面露出了半卷泛黄的图纸和一个牛皮纸信封。 赵强戴上了警员递过来的白手套,先将那半卷残图小心地放到了一边,然后拆开了信封。从中抽出了两张竖笺抖开。两页用毛笔书就的娟秀蝇头小楷便映入了眼帘。 “振邦吾儿: 见字之时,吾与乃父恐已早登仙界;惟愿汝与廖氏一门能康福绵延,望汝通览全字亦不必心生遗憾! 汝祖父弥留病榻之遗训,犹言在耳,吾及乃父终不敢稍有健忘。其时汝年齿尚幼,诸事尚且懵懂。现将前事备汝详述,以解诸般疑惑。 民国三十八年岁末,风云突变,国势逆转。国民旧政府已成朽木之躯,大厦将倾,新旧交替已成必然。惟汝祖父聚廖门数代家业于己一身,而恰逢时局维艰,晦暗不明之际。为廖门列祖列宗想,为后代子孙计,便决然将其名下悉数产业变换黄金五千两,计金条五百根。深藏于府内,并附索图一份,一分为二,分而藏之。吾与乃父推敲数载,终明以汝所配之玉梅花为机巧,开启此中堂悬之水墨梅花图便可将两残图合二为一,寻出黄金之下落。” 读到这里,赵强和刘挺都不禁相视一眼。齐齐将眼睛转向了那半张藏宝图。略作沉吟,他们又继续低头看下去。 “然,今汝仍未成人立室,而新中国成立,政府之所作所为,无不俱得人民百姓之拥戴。吾廖氏一门自始以经商为民,富甲报国为至理。值此国泰民安之大好光景,吾辈亦不胜鼓舞欢欣。然,国家创建之初,百废待兴,急需用钱处甚多。吾与乃父商讨,俱感应身体力行,参与到国家建设之中,且常感吾坪山虽自古为文献之邦,奈何教育滞后,德化推行缓慢。故毅然决计将汝祖父所留之黄金悉数捐赠政府,用于国家建设,也可算得物有所用。且深感汝辈已是生长于红旗下之新人,更不宜不劳而获,贪祖荫之庇,而应自食其力,以勤劳双手养一家之衣食,争一门之昌盛! 谅邦儿定能体恤父母此番良苦之用心,勿生怨恨。更惟吾儿能奋发图强,励志报国。则吾心愿足矣! 父母具字 一九五一年七月二日” 半晌,两人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原来真有黄金!”刘挺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是啊,我原先也一直以为这只是某些好事者编出来的一个无稽传说。没想到......”赵强将信小心装回了匣子,交给了身旁的警员,又有些慨叹地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深明大义的夫妻。真是令人万分钦佩啊!”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笔宝藏的结局到了最后竟然是以这样既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收场!”刘挺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赵强不禁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刘挺随即哈哈一笑接着解释道:“其实,关于廖家老宅藏有黄金的传说,我在小时候就一直听人们议论过。只是谁也没有真正见过,所以......”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赵强掏出了手机。 “喂,我是赵强!” 他的眉头舒展开了,但一瞬间又迅速地拧成了两个疙瘩,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你肯定吗?”他问。 “好的,我马上回来。”他合上电话,没有和刘挺打招呼就径直奔向了门口。 “赵大,有什么事吗?”刘挺追上了两步。 “传真!”他撂下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消失在了门外。 第一卷第十一章二\传真 二、传真 当赵强跨进老城关派出所的大门时,他有一种预感,他感到今天有许多的秘密都将会在他的面前解开,所以快接近办公室时,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兴奋和冲动,他已经看见这几天从县局下来协助他的小董站起来了。她手里拿了一叠资料,看起来,她和自己一样的激动。 说实话,赵强挺喜欢这个叫董家琦的姑娘,去年刚从省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系毕业,长相俊俏,性格爽朗,这一点挺合他的胃口,再加之小姑娘能力也强,在工作中和他的配合也显得非常默契,这不禁使得他偶尔也会在心里天马行空地胡乱遐想一翻,渐渐的这反而成了他埋藏在心里的一个小秘密。 第44章 看着董家琦走到自己面前,兴奋地向自己一瞪眼睛,他就知道他想要的东西八九不离十了。 “多好的姑娘,可惜……唉!”他在心里兀自感叹了一声。还未开口便见董家琦将手中的资料向他一挥笑盈盈道。 “赵大,看来情况果不出你所料啊!” “是吗!走,去看看!”赵强眼睛一亮。接过夹子,径自走向了刘挺的办公室。 “你都看过了吗?“他边走边问身边的董家琦。 “还没i来得及看,刚接受完,这不你就到了。” “噢!” “不过其中有一份我看过了,李聪应该是当年郑之桐和李艳红领养的孩子,刚才我已经和公安厅那边的户籍部门和有关单位核实过了,李艳红确实没有生过孩子。” “哦,是嘛!”赵强一下停住了脚步。 董家琦没注意,险些一头撞到了他的身上。 “是啊!”董家琦没料到赵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麽说,这个李聪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赵强一皱眉头似乎是在问董家琦。 她几乎连想都没想便应声道:“那还用说,这是肯定的了。” “呵,恐怕现在还不能那么肯定。”赵强若有所思地轻笑了一下。 “什么,还不能肯定?这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有什么不能肯定的,董家琦诧异地望了赵强一眼。 “好,那我问你,李聪会是谁的亲生儿子呢?”赵强转头望着她。 略一犹豫,董家琦眨了眨眼道:“我要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那个叫廖琳的女人的儿子。” 赵强抿着嘴微微点了点头又道:“嗯,即便如此,那廖琳又是和谁有的这个孩子呢?” 董家琦认真地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道:“这我可就猜不透了。” 说着他们已经进了刘挺的办公室,赵强坐到了刘挺的椅子上,董家琦就坐到了他的对面。 放下手中的资料夹,赵强捋了捋头发,向椅背上一靠,显得意味深长地道。 “所以我说还不能那么肯定嘛!” “噢……难道你怀疑……”董家琦忽然他也意味深长地长长“噢”了一声,伸手指着赵强微微点着下巴道。 赵强从椅背上直起身子一伸手拦住她道:“现在可什么都不能妄下结论。来,你和我一起分析一下资料再说。”言毕拿了一叠给她。 廖家大宅。 刘挺正盯着那把黄梨木椅子,和椅子上方那半平方的暗室出神,仿佛要在脑海中重新拼凑出这里曾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忽然门口传来了小王喊“报告”的声音才把他给惊醒回来。 “进来吧,有什么发现吗?”他问小王。 “刘所,这事好像越来越古怪了!”小王哭丧着脸道。 “啧!我说你别咋咋呼呼的,有事说事,怎么个古怪了?”刘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是。”小王说着,但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变。 “指纹分析出来了,确定是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人的,但具体的对象还不清楚,要进一步核实,看来得送省里才行。还有,我们还是没发现有第二个人的脚印,但所有的现场情况都在告诉我们这里确实发生过搏斗的痕迹,一定有两个甚至以上的人存在过,还有……”小王还欲说下去,刘挺已经一挥手制止了他。 “行了,别说了,那就先留几个人在这里警戒,其他人收队,回去向赵大汇报了,请他定夺吧!还有,下午文管局的同志要下来查看毁损情况,你们配合一下。” 经过简单的布置和安排后,刘挺又拉过尹焕章交待了几句就带人匆匆离开了。 一脸沮丧的刘挺一进办公室就脱下了帽子嚷开了。 “赵大,你那什么传真到底是什么重要玩意,你这一走,我在那可就更是左支右绌不得要领了。” 赵强只是微笑不语看着他,给董家琦丢了一个眼色。 董家琦连忙笑盈盈地帮刘挺接过帽子边挂边道:“刘所,你先别发牢骚,来,先坐下喝口水,等赵大给你说说情况,包你什么牢骚都没有了。这一上午赵大可是有了很重要的发现呢!” 董家琦说着便给刘挺沏了一杯茶端过来。 “哎,还是小董会关心领导!”刘挺接过董家琦泡的茶,才绽开了一脸笑容开玩笑道。 他先呷了一口茶水后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又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给赵强丢了一支,然后自己也衔了一支,慢悠悠点着,美美地吸了一口道:“行,那就请赵大给我说说情况。” 赵强也徐徐从鼻孔里喷出一团烟雾,却并不着急给他说传真的事,而是先卖个关子道:“你知道这个李聪和李艳红是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当然是母子关系了,怎么难道不是吗?”刘挺一咬嘴唇,感到三分疑惑。不知道赵强为什么这么问。 “是母子关系,但却不是普通的母子关系,他是李艳红的养子!”烟雾后看不清赵强的表情。 “什么?李聪不是李艳红亲生的!”刘挺这一次可是真的吃惊了,他一下从长背沙发上直起身子瞪大眼睛道。 “李艳红根本就没有生过孩子。”赵强的声音冷冰冰的。 “是吗!”刘挺喃喃道,忽然他又吸了一口烟道:“可这跟眼下的案子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而且是很深的关系!”赵强的话显得一字一顿。 “哦,那你说说看,有什么关联?”刘挺挺直身体往前倾了倾。 “跟我们一直在调查的,在他们失踪前说过的人有关系。” “你是说张大艰?廖琳?”刘挺试探着问。 “廖琳,还记得吗,有资料显示,廖琳死前曾生下一对双胞胎,可后来小孩下落不明了。” 这一次刘挺没有再说话,而是静听着赵强说下去。 “现在我们肯定这对双胞胎中的一个就是李聪。”赵强说着挥了挥手中的传真件。 “那还有一个是谁?现在又在哪里呢?”刘挺眯着眼道。 赵强砸了下嘴,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至少现在还不知道。因为这份资料里只记录了在1977年10月23日有一对夫妇在当时的坪山县医院领养了廖琳的一个儿子,那对夫妇中女的就是李艳红,而男的没有留下名字,但现在毫无疑问就是郑之桐了。” “哦!”刘挺沉思着长叹了一声,便接着道:“这郑之桐和李艳红是夫妻,而且又同在一家医院共事,彼此间有感情,廖琳死后他们收养了她的儿子这也说得过去。那查到他的生父是谁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我想应该快了,也许今天下午就能解开这个谜团了。”赵强意味深长地掐灭了烟头。 “今天下午?”董家琦和刘挺都不解地问了一声。 “对,今天下午,因为我已经找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谁?” “暂时保密,到时你们就知道了。”赵强故作神秘地一笑。 “那你今天一上午的重大发现就是这个?”刘挺揶揄道。 “当然不止。”赵强说完又拿出了另一份传真。 “我这里还有一份1977年10月27日发生在坪山县城郊国道上的一起交通事故的卷宗。” “交通事故的卷宗?”刘挺再次狐疑地望了董家琦一眼,只见她却抿嘴不动声色。 “对,这起交通事故的主角是谁?你恐怕猜不到吧!”赵强将资料晃了晃道。 “是谁?” “郑——之——桐” “那又怎么样,一起三十多年前的交通事故能和咱们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刘挺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赵强没有反驳他的疑惑而是缓缓道:“我原先就说过,我一直觉得这个案子有许多疑点,当时因各种技术条件有限,又恰逢十年动乱刚结束,公、检、法也刚刚处于一个缓慢恢复的阶段,所以这案子最后成了一桩悬案,不了了之,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当时一直没有摸排到肇事车辆和犯罪嫌疑人,才是使这宗案子查不下去的主要原因。”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翻开卷宗,又招手让刘挺过来。 “你看。”他指着卷宗里几幅当时拍下来的现场勘察照片。 “这是当时现场留下的肇事车轮胎痕迹。正是这种车轮,当时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没有与之配型的车胎和型号。仿佛这车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说到这里,赵强抬眼望了他俩一眼,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后面的话犹如一记一记惊雷回荡在他们耳中。 “事实上,这种车在当时,当地是不可能存在的!” “你说什么?”刘挺他们一下睁大了惊恐的双眼,一种冷冰冰的感觉有如一条粘漉漉的蛇爬上了他们心头。 “我已经专门请省交警总队的痕迹检验专家反复检测过,得到的结论是这一车胎痕迹是属于一款最早于2004年才全球首发的suv3.7大切诺基越野吉普车专用车胎,所以在当时是根本不可能查找到与之匹配的车辆的。除非……” “除非时空发生了交错。”董家琦嘴快,一语道破了天机。 随之便是大家骤然的沉默。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该怎样解释这不可解释的诡异事件。 “你们还记得李聪他们的车子吗?”半晌赵强道。 大家脑海中立时浮现出停在老县医院荒草从中那辆漆黑铮亮的suv3.7大切诺基。 “呵,这,这怎么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刘挺涩涩地干笑一下喃喃道。 第45章 “我不愿相信,可这是事实,虽然难以解释确是事实。” “可就算这样,也不可能就应此断定郑之桐是被李聪他们撞死的吧!这,这也太荒唐了。”刘挺说着退回了长沙发上一下坐了下去。半天不再出声。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难堪的沉寂。 此时此刻刘挺不禁又想起了刚才小王向他汇报的情况,不也有着与之类似的相同性质吗? 正在大家默不作声陷入沉思时,想起了敲门声。 大家抬起头时,站在门口的正是小王,他拘谨地用拇指和中指摁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赵强示意让他进来后,小王便又把廖宅中物证的检查结果如实向他汇报了一遍,便垂手等着他的主意。 “这样吧,小董,我马上请李局和省厅技术处联系,你和小王一起,立刻动身进省城,务必给我守在省里直到拿到结果。”赵强皱着眉头略一琢磨便命令道。 “是,坚决完成任务!” 两人不敢耽搁,收齐了东西便出了刘挺的办公室。 看着董家琦他们离开。刘挺和他又各点了支烟,过了一会儿,刘挺终究还是忍不住道。 “你说这两条线索真和眼下咱们这案子有关联吗?这样查下去真能找到他们?” 赵强皱着眉头没直接回答他的疑惑而是道。 “至少它能证明我们顺着这条思路查是没错的,而且通过这线索,我现在更加坚信那个张大艰的死似乎也和这事有着某种神秘的关联。” “嗤……”刘挺有些不以为然。 “老刘,你别忘了,这里边的每个人,每件事,不论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去的,他们很多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毫不相干的,可到了现在你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似乎都是由一条看不见的线索紧紧串在一起的,真的,我现在这种感觉是越来越强烈了。”赵强深吸了一口烟。 “这也太玄乎了,我说不过你,反正……”刘挺朝他挥挥手正要说下去,忽然赵强的手机响了起来。 “好,你先接电话!”刘挺端起了茶杯。 “是于青。”赵强看来来电显示,说着按下了应答键。 “我是赵强……什么……你再说一遍……”赵强的眉头骤然锁住,语气中也充满了惊措。 “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刘挺发现了赵强的异常。 “李艳红,失——踪——了!”赵强说完茫然地盯着前方坐到椅子里。 第一卷第十一章三\爱殇 三、爱殇 1 对于廖琳来说,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仅剩的人能让她托心了。 除了她用整个身心爱着的郑之桐,便就是眼前这个如同亲姐妹般的胡小月。 爱情所带来的甜蜜固然幸福,可若是少了至亲之人分享,它的美妙恐怕就要打折了,可就这样一份秘密而令人沉醉的爱情,却成了她和胡小月友谊加深的重要媒介。 在这个时时不忘阶级斗争的时代,像他们两个这样身份和成分都较为特殊的人,哪怕有了感情也只能深深隐藏,不敢让别人有丝毫察觉,他们的恋爱似乎真成了解放前的地下活动。 他们就是这样痛并快乐着,苦却相互温暖爱恋着。 从开始到结束除了他们自己,只有胡小月在默默见证着一切。 1976年11月26日黄昏 踩着一地蜡黄的落叶,廖琳满腹心事地回到了宿舍。 不知为什么,她看到李艳红来找郑之桐,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担忧,她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逼近,这种不详的感觉犹如野兽的利爪在撕扯着她的心。 推开宿舍门便看到胡小月正枕着被子靠在床上看着一本不知什么名的小说。 “嘻嘻……,回来啦!”胡小月放下手里的书笑嘻嘻地冲她挤了下眼睛。 “嗯”廖琳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答应着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双手托腮陷入了沉默。 “廖琳,廖琳……” “啊!?”她回过神来,看到胡小月正瞪大眼睛关心地望着自己。 “廖琳,你怎么了?是他欺负你啦?”胡小月拉来了椅子坐到了她对面。 “呵,没有,怎么会呢!我只是,有点……呵,没什么,只是有点累。”廖琳欲言又止。 “廖琳,真的没事?你可不能瞒我,要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真的没事,你就别多想了。”廖琳一捋小辫笑道。 “嘿嘿,那就好。”胡小月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她刚刚重新拿起自己的书,却又听到廖琳道。 “小月,你说,红姐这人怎么样?” “红姐?”胡小月显得有些意外。“挺好啊,怎么啦?” “呵,没怎么,我就突然想起来随便问问,刚才她去找郑大夫了。”廖琳看似漫不经心地应道。 胡小月眼珠一转,一抿嘴笑道:“噢!我知道了,原来是为这事不开心啊!” “哎呀,没有,你别胡说了。”廖琳被看穿一时反应有些尴尬起来,急得连连摆手否认。 “行了,你就不用瞒我啦,按理说这种担心不算奇怪,因为红姐喜欢郑大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说这事在咱们医院也算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不过,我倒觉得你也不必担心,要知道,如果郑大夫同样也喜欢她的话,那也就不可能和你有开始了,毕竟你和红姐比起来,认识他的时间可要短得多了。何况我觉得无论是红姐还是郑大夫,他们都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不负责任的人,退一万步说,即使红姐现在真要像郑大夫表白什么,好像也晚了,你知道红姐的爸爸现在平反了,她可能不久就要调回省城了,而郑大夫的情况不同,他是回不去的,这样的话,他们之间就更不可能了。”胡小月为她分析道。 “嗯。”廖琳轻轻点点头,但最后她却又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因为我太了解他的心思。” “什么?”胡小月似乎有些不解。 稍事沉思,廖琳也站了起来,故作轻松地说道:“呵。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夜幕笼罩大地,万物都进入了休眠,但在夜色深处却依然有些事情在积聚躁动...... 2 1976年12月27日上午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月经了,凭着自己的专业常识判断,她感到自己似乎已经怀孕了,可她却不敢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也许该把这不是好消息的‘好’消息告诉郑之桐,可思之再三,她却犹豫了,应为她明显感觉到最近他的情绪越来越烦躁,仿佛有些什么解不开的结,迈不过的坎,她不想再给他增添困扰。 “算了吧,还是明天再说吧!”她心里默然道。 想想自己今天轮休,廖琳便想不如等郑之桐下了班今晚约他一起到城关食堂吃过晚饭后和他好好谈谈,于是她便换上了那件郑之桐送的红毛衣,又仔细地将两条小辫在脑后挽了个环,用丝带扎了,刚坐到书桌前抽出一本书,忽然一阵反胃,连忙捂了嘴到脸盆前,可除了几滴酸水,却什么也呕不出来。她感到浑身一阵乏力,身子有些软绵绵的,用手一探额头,感到自己似乎发烧了。 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便放下书,转身重新和衣躺到了床上。 茫茫然躺了一会,她不禁想到了去年自己生病时,郑之桐来探望并和她谈心的情景,霎时一种甜蜜中略带几分伤感的情绪一下子将她给淹没了。 “我病了!”她有些无奈地想到,并感到腹股间有些隐痛。 朦胧中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她做了个梦,那似乎时一个略显混乱而又带着丝丝伤感的梦。 有种极度的不安与慌恐,此刻正慢慢地浸透她的身体,哪怕是在梦中。 3 1976年12月27日中午 郑之桐正在往杯子里续开水。李艳红在身后一声并不算大的喊声,却让他打了个激灵,手腕一抖,洒出的开水几乎烫了他的手。他的心脏忽然一阵狂跳,不知什么原因,今天早上开始他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定,甚至是其他人不经意的响动也会引发他一阵的气短心慌,空气中似乎隐约弥漫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味道。 “你怎么了,之桐?”李艳红走上来帮他拿下了暖水瓶,眼神中透着担忧。 “啊,我,不,没什么,你吓了我一跳。”他拧着茶杯转身走到了办公桌的后面,顺手抽了下眼镜。他的心此刻还跳地很厉害。 “呵呵,你一个大男人,胆子可够小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啊。”李艳红扑哧一笑打趣他道。 “唉,对了,之恫……” “李,你,你还是喊我郑大夫吧,我……”他显得有些紧张和不自然。 “我,为什么?”李艳红一楞,随即扁着嘴有些委屈。 “别,别,别,你别误会,我是想这在上班的地儿,旁人,旁人见了会说闲话。”郑之桐涨红了脸连连摇手解释道。 “旁人爱说就让他去说吧,反正我才不怕!”李艳红一扬下巴,满不在乎道。 “可,我觉得还是注意点好。”郑之桐没有看她,而是低下头在抽屉里茫然地翻找着什么东西。 李艳红不禁叹了口气,顿了顿道:“好吧,知道了,郑大夫,大不了我以后在别人面前注意就是了。” “哎,对了,你找我有事吗?”郑之桐终于抬起头来望着她。 “当然有事了,我是特意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说到这故意停了下来,本希望郑之桐能主动问她是什么好消息,可见他又低下了头,没有一点想要追问的样子,心里不禁漾起一缕失望,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你怎么好象一点也不关心是什么消息啊!” 第46章 “呵,是什么好消息?”郑之桐又勉强一笑问道。 “哼!”李艳红嗔怪地冲他一皱鼻子道:“是调动回城的事,今天我爸的秘书来信了,说我爸已经原则上同意了咱俩的事,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估计明年元旦过后,咱们就可以一起调回省城了!” “是嘛,那太好了!”郑之桐脸上不禁泛起了一阵红潮,眼中刹时放出了光彩,他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李艳红又再追问了一句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当然了,喏,信就在这,不信你自己看!”她说着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他。 郑之桐连忙去关上办公室的门,才缓缓展开信笺,看着信,一种异样的兴奋洒满了他的脸庞。 “高兴吧!”李艳红走近他,眼中同样闪烁着憧憬的幸福光华。 “恩!”郑之桐叠好了信交还给她,点了点头。一时间,他这段时间所有的不快与烦躁仿佛都被这封信给驱散了,他不禁一下子转身用双手紧紧托住了李艳红的双肩,两双火辣辣的眼睛一下子交融在一起。 李艳红此时只觉得一阵热浪袭遍全身,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愈发显得晶莹流转脉脉含情,半晌,她便嘤咛一声扑进了郑之桐的怀里,情不自禁地四片温润的嘴唇正深深地吻在了一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顿,全世界都正被他们所忘记。 (廖琳!) 忽然,郑之桐的手触摸到了她饱满坚挺的乳房,有如电流传遍了全身,他的脑海中骤然跳进了廖琳的样子,一瞬间,所有的兴奋又都被扯回了惶惑不安中,他一下推开了已有些沉醉的李艳红,转过身去,眼中已多了一抹擦不去的忧愁。 “怎么了?”李艳红不禁有些茫然不解。 “没什么,别忘了,这里可是办公室。”他又绕回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噢!”李艳红一吐舌头红着脸道:“那我先走了,晚上我来找你!” “哎……”郑之桐正要言语,可不等他说完她已开门消失了。 看着空荡荡的门外,那种焦急不安的感觉又袭上了他的心头。 李艳红和廖琳的影子交替地闪回在他的脑海。 “坚守还是背叛?”这句话犹如千万个小锤子敲打着铁砧。不断地响彻在他的耳旁。 他一把抓住了茶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4 1976年12月27日黄昏 “吱嘎,吱嘎”有些缺油的担架车,从回廊急速推向了手术室。 廖琳在担架床上脩然睁开了眼睛。她看到长长的走廊中,惨淡的荧光灯管正急速向后退去, 接着她便看见了胡小月充满担忧的脸庞。 “我怎么了?小月,这是在哪?“她的声音显得虚弱有如呻吟一般。 “廖琳,你忍一下,马上就给你手术了!“胡小月边跑边俯身下来轻轻安慰道。 “手术,为什么要手术?我怎么了?” “急性阑尾炎,马上要手术,你放心是郑大夫亲自为你主刀!” “噢……”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手臂无力地抬动了一下,又垂了下来。 …… 手术室内有人影不断在她眼前晃动,她的视线已渐渐模糊,麻醉起效了,当无影灯轰然打亮的一瞬间,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但她认出了似乎是那个坐在301病房中的红衣女人。她渐渐看清了女人的脸还有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的眼睛忽然像两个烈日下的冰淇凌般缓缓地融化了。 (此刻她没有了眼睛。) “啊,不!”她在心里惊呼了一声,她终于认出了这个女人是谁了。一种极度的恐惧与不安袭遍了她全身,在这一刻她忽然全都明白了。但不容她再思考,一片黑幕遮住了她的眼帘,也停滞了她的思维。 她脑中划过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那组血红色的阿拉伯数字——301,它们犹如玻璃上的血液,正缓缓流淌下来...... 第一卷第十二章一\胡小月 第十二章 一、胡小月 “不好意思,您能不能给我们回忆一下,1975年到1976年间,您在坪山县医院时所知道的有关于郑之桐,李艳红和廖琳之间的关系?当然还有您自己,因为据我们所知您当年和他们几个关系一直都非常要好!”赵强看着胡小月接过警员送上的水杯便微笑着开了口。 胡小月捧着杯子的手收紧了,她轻咳了下嗓子没有马上回答。 赵强此时仔细观察起了眼前这位稍稍有些富态的女人。三十年前她还是一个初涉世事的小女孩,可现在除了还能从她那不时眨动一下的眼睛中隐约看到一些年少时的纯真外,其它地方已再没有了一点有关青春时的记忆了。他不禁在心里感叹时光的无情和岁月的不留痕迹。 半晌,胡小月缓缓将茶杯放到了桌上,一抿嘴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直到此时,她的表情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停歇了青春的岁月中。 “事情过去的太久了,很多人和事都有些模糊了。”胡小月淡淡道。看得出来,她似乎很不愿意再对那段往事过多回顾。 “呵,是这样的,胡大姐,我专门派车把您从宾州接过来,的确是因为有些事必须要您亲自来帮我们做一些确认,不瞒您说,我们目前遇到了一些非常棘手的问题。”赵强涩笑了一声,进一步消除着她的顾虑。 “哦!”胡小月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诧异。“那我能冒昧地问问,究竟是什么事情,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她又端起杯子淡啜了一口茶汤。 赵强皱眉沉吟着,他似乎在考虑该从哪里说起,少顷,他砸吧了下嘴沉声道:“简单的说,我们目前遇到了一起非常离奇的失踪案,而这案子目前留给我们的所有线索都几乎同时指向了我刚才向您提起的一些人。” 胡小月一下睁大了眼睛,两手托着茶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最开始是李聪和他的一个叫彭哲的同事失踪了,就像,就像盐巴溶进了水里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赵强双手一摊。 “李聪,是李艳红的儿子!?”胡小月的表情有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变化。 “没错,就是他。”赵强一点头。 “彭哲?他是谁?”胡小月又将杯子放回了茶几。 “他是省规划设计院的一名年轻工程师,和李聪是同事,也是好朋友。” “哦。”胡小月轻轻含了下首,随即又道:“哎,对了,那李艳红呢?她没来吗?” 赵强苦笑一声,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现在最糟糕的是就在今天上午,我们发现她也失踪了。” “失踪了?”胡小月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失踪了,和她的儿子一样,我们无法联系上她,现在正派出人在寻找,事实上,我们原打算是请您来和她见见面,共同帮我们理清一些事的,可现在......”赵强忍不住深叹了一口气。 “可,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和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胡小月愈发感到了困惑。 (这和他们这些几十年前的人或事有关系吗?这听起来多么的荒诞不经,可它发生了!!!) “事情是这样的……”赵强顿了一下,便慢慢将事情的始末重新给胡小月讲述了一遍,他亦借此想好好再理一遍自己的思绪。当然,他省略了一些他认为不必要的细节。 “我明白了,你是说这起失踪案可能和当年的郑之桐,廖琳和李艳红他们有关联!?”胡小月眨了眨眼睛道。 “是啊,我甚至隐约感觉这个案子和当年的这些人和事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很深的联系,只是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联,现在还不得而知,所以我很希望你能帮我们弄清楚一些问题。”摸了把青森森的下巴,他又接着道:“而且,我发现李艳红似乎有意在隐藏和逃避一些什么东西,这让我们非常无奈,本想请您和她见见面或许能帮我们替她消除一些顾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考虑,毕竟你们曾经在一起共事过,而且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这么多年也时有往来。”他说完便掏出一支烟点上,然后坐到了胡小月对面的椅子上,望着她的反应。 “看来,你们知道的还真不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胡小月揶揄道。 “我们警察不就干这个的嘛!”赵强淡淡一笑。 一瞬间,三十多年前那些承载着太多酸涩与梦想与青春的记忆又一股水般涌上了胡小月的心头。那曾经回荡在漫山梅花丛中的笑声再次响彻在她的耳旁。 谁说青春是残酷的,她们的青春就沉淀着多彩的梦想。 谁说青春是无忧无虑的,她们的青春就饱含着太多的困惑。 那些曾经以为无处安放的青春此刻就静静地躺在她记忆的深处,等待被重新撩拨,再次搅动起似乎早已沉睡的心灵。 “是的,可以说我,可能也只有我才是那段纠结往事的真正目击者和见证者。”胡小月伸手抹了一下梳理光洁的满头黑发,缓缓开了口。 赵强随即悄悄按下了录音器。 “当年廖琳和我是医专时的同学,我学的是护理,她学的是临床,尽管为此,可能是天然的亲近感,我们俩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她比我长两岁,模样长的特别漂亮,身上有着一种与身俱来的高雅气质,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后来工作到了坪山县医院,她永远都是最引人注目的焦点。可这一切在当时那种背景下,或许也正成了她人生悲剧的一个契机。” 第47章 说到这胡小月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端起了茶杯,刘挺连忙帮她续了杯水,递回去。 胡小月点头称谢,啜了口茶汤又接着开了口。 “也许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看来,当初廖琳和郑大夫的感情一开始便注定了是一个悲剧!” “等等。”赵强眼睛一亮,“您是说廖琳和郑之桐谈过恋爱?” “是的,廖琳到坪山医院后,我和她都分配到了外科,当时的指导医师就是郑之桐,郑大夫年轻恃重,医术精湛,是属于那种富有人格吸引力的人,记得廖琳跟我说,她当时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郑之桐,而最可悲的是她爱上一个本不该爱的人,换句话说他们的爱情太不合时宜了。” 看着赵强满脸凝重的表情,胡小月叹了口气露出一丝苦笑道。 “这种事情到了最后,伤得最重要的总是我们女人!” “嗯?”赵强抬了下头,随即也一撇嘴不置可否地晃了下脑袋。 “那后来他们是为什么原因分手的?” “分手?什么原因?咳,或许他们从来都没有分手。” “哦,这怎么说呢?” “呵,没什么,因为廖琳后来因为手术的时候意外地昏迷了,后来就成了植物人,这种情况下分不分手还有什么实质的区别吗?” “噢。”赵强点了点头。“那廖琳手术时你在场吗?” “在,是我首先发现她生病的。手术就是由郑大夫做的,对了,当时的麻醉医生是李艳红,她当时是这个县医院唯一的专业麻醉医生。” “那当年事后有没有调查过廖琳手术意外的原因?” “当年是成立了个调查小姐,可那会刚刚粉碎四人帮,各种事情杂乱加之缺乏必要的调查手段和条件,后来没过多久,就接医院内部事件处理了。” “那么当时主刀的郑之桐和麻醉医师李艳红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他们当然是很积极的,一直都主动配合参与调查,你也知道,李艳红和廖琳我们的关系也一直非常融洽,我们都把她当大姐。事后,她和郑之桐都非常难过,郑大夫还一直说这起事故他要负主要责任。”说道这里,胡小月的表情有些黯然。 “以你来看,你觉得当时的手术有什么问题吗?”赵强一耸双眉。 “问题?当然没有,手术过程我一直都在场,没有任何异常。”胡小月摇了摇头。 “可我们现在知道,按时间推算,当时廖琳应该已经怀孕了,手术的时候就没有发现这一点吗?”赵强的话锋已越来越尖锐。 “当然,当时确实没想到,在手术的过程中发现这一情况时,确实令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但这跟手术意外没有关系啊!而且从临床的角度来看,主刀医生的处理也是积极正确的,应该说是无可挑剔的。” 赵强在思考着胡小月的话,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胡小月也邹着双眉似乎在回忆着当时的细节有没有遗漏的。 半晌,赵强又点燃了一支烟,站起身,在原地踱了几步又道。 “那么当时有没有人知道廖琳怀的小孩是谁的呢?” “没有,大家都在下来后小声的议论这事。”胡小月摇头。 “不对,有人知道!” “谁?” “郑之桐!”赵强斩钉截铁地道。 胡小月一楞,随即默默点头道:“对,郑大夫他应该是知道的。” “没错,因为只有她清楚廖琳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那又能怎么样呢?”胡小月疑惑地望着赵强。 “你不觉得像郑之桐和李艳红这样的资深外科大夫居然在这样的常规小手术上出这么大的意外。确实有些令人感到奇怪吗?”赵强的语气中充满了怀疑与不解。 “你是怀疑……不,这根本不可能。”胡小月似乎听出了点言外之意连连摆手。 “在我们这个职业的角度看来,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事后有关廖琳的手术病档也不翼而飞了,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赵强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病档丢失了,有这个可能的,时间太久,加之医院的档案管理一直都不太完善,哎!先不谈这个,我觉得这些事跟你们眼下调查的案子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表面看起来,你说的似乎没错,可这么多复杂的关系串联在一起,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们之间肯定有着某种特别的联系,只是现在一时还理不清,想不透,所以这也是请你来共同回忆求证一下的目的啊。”赵强并不理会胡小月的迷惑不解而是自顾自地解释道。 “啊,对了,还有一点,你知道当年廖琳产下的小孩后来去哪了吗?据我们调查,她当年好像是产下了一对双胞胎的。” “哦,这个我知道,廖琳当年是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可是由于她的身体机能衰弱,其中一个女婴生下时就已经是死胎了,而另一个男孩,则被收养了。” “哦!”赵强一耸眉头。“男婴被什么人收养了?” “李艳红。” “什么?李艳红!”赵强不禁大吃一惊。他不禁回想到当时和李艳红谈到郑之桐和廖琳时她的异常反应。 “那也就是说,廖琳生下的孩子就是李聪?” “对,就是他。”胡小月肯定地点点头。 “那李聪自己知道吗?” “他应该不知道,其实这个秘密知道的人本来就很少,以我对李艳红的了解她也是绝不可能主动告诉他的。” “那李艳红知道李聪其实是郑之桐和廖琳共同的儿子吗?” “这很难说,但一开始她应该也是不知道的。”胡小月一时拿不定主意。 “郑之桐当时一直都没有站出来为这事负责过?” “当年郑大夫一心要回省城,你知道他是那种把工作和事业前途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他当然不会为这种事情毁了自己的前程,况且廖琳已成了植物人,所有的怀疑与指责都是没有证据的。但我同时又相信他还是真正爱过廖琳的,因为他后来认养了自己的儿子就这件事本身在我看来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举动吧。我记得自从廖琳出事后,他便一直都郁郁寡欢,内心应该也是承受着巨大煎熬的。”看得出来,对这件事,胡小月还是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的。 “恩,那李艳红和郑之桐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结婚的?” “其实,当年红姐一直都暗恋郑大夫,只是郑大夫好像对她不是特别上心,直到1977年春节前,一纸调令将她和郑大夫一起调回了省城,大家才知道原来红姐有个当省委副书记的父亲,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郑大夫之所以也能一起调省城是因为他们就要结婚了。这件事情,可以说除了我,所有的人都不感到吃惊和意外。因为恐怕这个世界上当时知道郑大夫和廖琳关系的人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我了。可在那种情况下,我也做不了任何事,因为这不但关系着廖琳的名声,我也不愿意毁了郑大夫的名声与前程。所以我也选择了和廖琳一样的沉默。”说到这里,胡小月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甚至到了今天她亦不能肯定自己当初的这一决定是否正确。 或许是忽然想到了早已长眠地下的廖琳,让她心里升起了一种痛苦的不安,她伸手去拿茶杯,可手指刚碰到杯壁又收回来了,她把头茫然地转向了一边,两手合在一起,十指扭曲的纠缠在一起。 “可怜的廖琳。”她低声嘟哝了一句。 赵强在一个本子上划着什么,少顷又抬起头道。 “对了,顺便问一下,您听说过张大艰这个人吗?” “张大艰!”略微一想,胡小月脸上就露出了一层鄙夷之色。 “知道,不过这个人早死了,他可是个地道的坏蛋。” “哦!为什么这么说?”赵强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趣。 “反正这个人太坏,坏事做尽,据说害过不少人。当年他是城关公社的书记,兼着县革委会副主任,又是分管文教卫系统的。我就知道他一直都对红姐虎视眈眈的,每次见到红姐那眼神,恨不得要把人给活剥生吞了,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胡小月露出一副恶心样。 “除了这之外,对他还有什么了解吗?” “没有,躲他还来不及能谁还去了解他。怎么了,他……” “哦,没事,随便问一下。”看着胡小月狐疑的表情,赵强没有再多做解释。但他心里已在开始梳理一些东西了。 回过头赵强和一直坐着没出声的刘挺交换了下眼色,便起身走到胡小月面前道。 “胡大姐,谢谢您,给我们说了这么多情况,这些情况很重要,使我们原来一直感到困惑的几个问题都清晰起来了。” “哦,能对你们有帮助,那就太好了。”胡小月说着站起身来,但语气中却明显带着怀疑。 “谢谢您。”刘挺也上前向她伸出了手掌。 “没事,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他们!”胡小月礼貌地和他们握别。 “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我送送您。”赵强一摆手道。 走到派出所门口,早已有一辆负责接送她的警车停在了那里。 就在胡小月刚坐上车,赵强又招手示意她。 胡小月摇下了车窗,微微一笑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呵,不好意思,还有个问题。您知道廖琳死后葬在什么地方吗?”赵强歉然。 “那当然,当年廖琳正没有一个亲人了,她的后事是我帮忙处理的。 第48章 就葬在廖家大院的后山坡上。不单我,红姐和郑大夫也都知道,是我通知他们的。怎么了,这里边也有什么线索吗?”胡小月笑道。 “哦,那就没事。原来那个神秘人就是您啊!”赵强一挥手示意司机可以走了。 “什么?神秘人!”车后传来了胡小月迷惑不解的声音。 目送着胡小月离去车子扬起的灰尘渐渐消散,赵强又想到了至今未果的李艳红。他叹了口气,拿出电话翻到了于青的号码。 “现在该是把有些真相和她交换的时候了。”他想道。随即手机里传来了电话接通时“嘟——嘟——”的等待音。 第一卷第十二章二\李艳红 二、李艳红 从派出所回到旅馆后,李艳红的情绪便一直不太好。傍晚她和于青一起到附近的小饭馆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早早回房间了。 整个晚上她都很少讲话,看样子似乎一直都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于青同样显得忧心忡忡,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房间里没有开灯,从窗外可以看到挂在深邃夜空中的月亮发着冷冷的清光,漠然地照着大地,远处的山脉隐现出模糊的轮廓。于青凝神望着月亮,她一直在想着李聪,猜测着他现在的处境和情况,每一种可怕的推测都会引起她心脏的一阵狂跳。渐渐地,月光变得开始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她的眼皮渐渐盖了下来,于青沉沉入睡了,双手交叉在胸前,随着她的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 看着已经熟睡的于青,李艳红缓缓长舒了一口气。一阵烦乱袭上心头。 刚一闭上眼睛,她眼前便浮现出了廖琳笑盈盈的眼睛和飞上脸颊的两片红霞。1975年12月28日县医院见习的那天在院办的一幕就像昨天般清晰和靠近。那天正是廖琳分配到外科正式见习的日子。也就在那一天,自己没有接到实习生的她第一次看到了郑之桐因为接到了廖琳而欣喜的嘴脸,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廖琳和她心爱的郑之桐之间那看似惊鸿一瞥的目光交流。从廖琳羞涩的表情和一脸的红霞再到郑之桐看似随意的闪躲眼神中,她却不知为何从心底生起了一缕酸涩,一种羡慕夹杂着忌妒的复杂感情竟悄悄地在她的心里种下了种子。 有几次看到他们似乎很亲密(或许是很默契)的样子,这使得她心里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灼痛而无可奈何,但是她却不敢肯定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不寻常的关系。只是这样心焦的怀疑却从来没有停止过。不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平时的相处中她都想尽量多的和他们在一块,仿佛是想监视他们又像是要隔开他们。她甚至几次有意无意地向郑之桐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却总也从他那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这既让她感到懊恼,却也更加有力地激发了她对这份坚守不屈不挠的韧性。 她常常在暗处观察着郑之桐和廖琳的一举一动,任何一点点的亲密与暧昧都会让她莫名地惆怅半天,就算有时不经意的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也能令自己忍不住会浮想联翩。而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清灵少女,她也掺杂了一种既喜欢又妒恨的复杂感情。 哪怕是在廖琳已死去三十年后的今天,每一次想起这个名字都还能令她心襟摇曳,神思恍惚。 不记得这样在床上躺了多久,眼见着东边的月亮已爬过了房顶,李艳红竟也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了,不过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那些梦境凌乱而真实,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梦,她在床上不断地翻转,口中不时喃喃着一些模糊不清地呓语。 (现在它们来了,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事实上它们一直驻足和深藏在你的愤怒和脆弱里,随时准备在你的心尖咬上一口,它们一直伴随着你的悲伤,你的沮丧与不安......) 她害怕了—— 她睡着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肌肉痉挛在一起,那些平时不太明显的皱纹一下子全都爬到了她的脸上。 “我看见了!”她嘟囔了一句。 (她看见了,亦或是她被看见了。) (鬼知道!) 黑暗中,她听到了轻微的响声,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了,伴随着长长的有如哀鸣般的“吱呀”声,一个身影伫立在了门外。 李艳红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人影的脸,可任凭她怎么使力,那身影的脸上却仿佛罩了一层薄雾,怎么也看不清。侧头看了一眼于青,她依然睡得很熟。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从床上爬起来,只是脑海中不断猜想着来人是谁? “红——姐!” 声音冷漠而又熟悉,一瞬间,她身上的汗毛全都刺了起来,她听出了这声音,也认出了来人是谁! (她当然记得,她从来就未曾真正的忘记过。) “廖琳!是你?”她的嗓子有些发干,喉头上下滑动了几下,声音显得飘渺而软绵。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了一声。 “哧——” (天呐,我还是看不清她的脸!她到底是谁?是鬼!) 李艳红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廖琳!”她再次喊了一声。 那人影却依然不答话,竟转身走开了。 就像有根看不见的绳子连着自己,李艳红竟毫不犹豫的翻身下了床,赤着脚轻轻跟了上去,那人就在前边不远处悠悠地走着,却始终不回头。她们相随着走过了一条又黑又窄的长长的走廊,忽然眼前一下豁然开朗,前边的人缓缓抬起了左手,伸出食指指向了左边,看着她的举动,李艳红不禁感到茫然不解,稍事犹豫她还是迟疑着逐渐靠了上去,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李艳红顿时感到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瞪着惊恐的双眼张大了嘴巴,一时呆立住了。 手指尽头一束惨黄的灯光下,有个赤裸的女人一动不动的横呈着躺在黄梨木的大床上,披散着头发遮住了她的大半边脸庞,灯光下的肌肤白晃晃的有些刺眼,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同样赤裸着身体跪在床边,满身松弛的肥肉犹如干瘪的游泳圈松垮的覆在身上,他将头埋进了女人的两腿之间“呵哧,呵哧”的拱动着,左手托着女人的大腿,右手在漫不经心的揉捏着她饱满坚挺的右乳。 似乎是受到了干扰,戴面具的男人抬起了头转向了李艳红。 那是一张猪的脸,挂着狡黠而不怀好意的笑,嘴角不断有令人恶心的粘液滴落,一双血红色的小眼睛紧张而凶狠的转动在面具下。 看到了李艳红,猪脸男人一下站了起来,两腿间的*直挺挺的对着她,似乎是在向她示威,又像是在挑衅,李艳红顿时涨红了脸,但更多的却是来自心底的恶心。 “嘿嘿……”猪脸男人淫笑着慢慢摘下了自己的面具,赫然正是张大艰。 (宝贝,你是我的,你逃不掉!) 李艳红的恶心霎时变成了愤怒,仿佛被人在心口上狠狠踹了一脚,她的心脏一阵痉挛,脸色骤然由赤红变成了苍白,但最令她痛苦的是这时躺着的女人也忽然坐直了身子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冷漠中透着一种悲壮,嘴角却似乎有一缕讽刺性的笑容。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李艳红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锅,脑海短暂的空白后便是无尽的混乱。 (畜牲,畜牲,杀了你!杀了你!) (杀了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谁死了?谁死了?) “呼哧,呼哧。”伴随着喘息声,张大艰咧着大嘴喷着满口的腐臭味向她冲了过来。 “啊!——”李艳红本能的一声尖叫,伸出双手,闭着眼睛向前使劲推了一掌。 “卟。”一声闷响,所有的一切都停止消失了。 半响,李艳红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可眼前的一幕却再次令她大吃一惊。 她刚刚推倒的张大艰不见了,灯光下的木床和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下。 “廖琳!”李艳红再次惊呼,扑上前去扶起了她。 一股湿热粘稠的液体一下浸透了她放在廖琳背后的手掌,她慢慢拿出一看竟然全是鲜红刺眼的血。她把廖琳身子再往前一搬。廖琳身下固定在地板上的一截钢钎赫然入目,上面还沾满了血,钢钎不偏不倚正好插入了她的后脊椎。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廖琳,廖……怎么会是你呢?我……” 而此时的廖琳却早已断了脉息任凭怎么摇晃都毫无反应。 抱着怀里渐渐冰冷僵硬的尸体,两行无声的泪水缓缓流下了她的脸颊。 “红——姐,我——在——这——呢!”忽然一个冷漠而熟悉的声音钻入了耳朵。 李艳红一惊,不及思考一抬头便看见走廊深处,廖琳正笑盈盈地站在那里,而她身前是一辆轮椅,上面似乎坐了个人。 “吱嘎,吱嘎。”缺油生锈的轮椅被她推着缓缓滑了过来。 她看清了,轮椅上坐的人居然是郑之桐,但奇怪的是他却一直低垂着头,似乎睡着了一般,皮肤也显得比平时苍白了很多,那是一种被放干了血后,只有死人才会有的特殊颜色。 李艳红惊疑地看着这一切,她的思维几乎完全停顿了。 “之桐,你看,红姐来看我们了!”廖琳低下头对着郑之桐的耳边道。 郑之桐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缓缓地抬起了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翻起的两只眼睛里却充满了血丝,他看着她却没有任何表情。 “之桐,你告诉红姐,你爱我吗?” 第49章 廖琳附在他的耳边,抬眼望着李艳红道。 郑之桐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 “你说过,就算死都要和我在一起,对吧!” “对!”郑之桐干巴巴的道。 “那我们现在就证明给红姐看,好不好?” “好!”郑之桐依然面无表情。 寒光一闪,廖琳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她微笑地看着李艳红,眼神中透着不屑和轻蔑,仿佛在说:“我和他才是真正的一对儿!” “不!”李艳红下意识地一声惊呼。 可手术刀已深深地、缓慢地切过了郑之桐的喉咙,可他脸上却依然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仿佛那切的并不是自己的喉咙。 刀锋过处,殷红的鲜血汩汩喷涌而出。 廖琳的脸上却溢满了甜蜜的微笑。 这一切仿佛是在进行着一场幸福的仪式。 “唔……”李艳红不禁发出了一阵哀鸣,她低下头,却忽然想到自己怀里抱着的另一个“廖琳”时,悲泣声戛然而止。 她低头再看怀里的廖琳,蓦然发现她悠悠的睁开了眼帘。 “现在论到你了!” “啊!” 怀里的这个女人居然没有眼睛。 周围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电话! 一阵电话铃声从黑暗中急促地传来。 仿佛被冰冷的锥子痛刺,李艳红从混沌中惊愕的清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窗外初升的晨光洒了进来,将房间照的亮堂堂的。 (醒了,做了个可怕的梦!)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都泛起了一阵轻松。 (一切都还将继续,魔鬼就藏在你的软弱里。) 一切都只是幻境,只有清脆的手机铃声是真实的,她一把从枕旁抓过手机,一种兴奋喷涌进她的心房,她看到来电显示正是李聪,心脏剧烈地狂跳起来,全身泛起了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她迅速用眼角瞟了一眼侧面于青的床。床上已没有了人,于青可能出去了,再一扫她又瞥间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纸条,可能是于青留下的,她想到。 深吸了一口气,她轻轻按下了应答键。 电话那头是一片静默,她舔了舔嘴唇,感到有些奇怪。 “喂!”她稍事犹豫后,轻轻开了口,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绵绵的仿佛怕会惊动了什么东西。 突然,毫无征兆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惊悸的喊声。 “妈!来救我……” 她听出了是李聪的声音,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电话那头的喊声也戛然而止,耳边的一切又都归于了死一般的寂静。 “阿聪,阿聪,你在哪?你在哪?说话啊,我是妈妈,说话啊!” 她的心猛地揪紧了,几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般的又开了口。可对面回答她的依然是沉寂,她不甘心地拿下手机看了看又送回耳边。这回对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叽嘎叽嘎”的杂音,接着,一个足以让她浑身变得冰凉的声音传了过来。 “回——来——吧!” 她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两天前凌晨接到的那个电话,也就是这一个声音说的那一句“他回来了!”她一闪念间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其实,她早就应该听出来了,那是她曾经如此熟悉的声音。就在今天,就在现在,在消失多年后又回来了。 她颓然地放下电话,却忽然又想到了刚才电话里传来的杂音,凭着自己大半辈子的职业敏感判断,她认出了那似乎是手术器械发出的撞击声。 医院。手术室。 这些字眼下意识的跑进了她的脑海。 一转念,她拿起电话按下了回拨键,她的手颤抖得厉害,脸色显得苍白而憔悴,没有血色的嘴唇也有些神经质的抖动着,可对方的电话已不在服务区了。 “别怕,别怕,儿子,妈妈知道你在哪里了,妈妈就来救你!” 她颓然的收了电话,嘴巴喃喃自语着,匆匆套上鞋子,用手拨了下略显凌乱的头发,便走出了宾馆客房。甚至都没有看一看于青留下的字条。 旧城的清晨显得冷清而慵懒,街道上行人寥寥,在金色的晨光洒照下,不远处的山坡上东一簇,西一拢红黄相间的茂密植被把山峦装点得煞是美丽,晨风轻送的空气中缢着淡淡的果木清香,身在其间顿时令人耳目一新,情绪盎然。 李艳红疾步行走在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街道上,却感到空气分外的压抑,到处都充斥着一股不安的味道。 穿过‘青浦街’狭长的路面,坪山县老医院的轮廓隐约可见了,宽大夯实的苏式大屋在杨腊树梢间时隐时现。当她从‘三家巷’转出来时,眼前豁然开朗,迎着大路便是县医院的住院部大楼。甬道顶头的医院大门已经敞开,青砖门墩上头的钢筋拱环上“坪山县人民医院”几个红漆铁皮大字醒目可见,而砖墩上的木牌也挂得周周正正。 (一切正常) 医院里一切正常,这似乎是一件很荒诞的事。医院已经不存在了,十年前就彻底废弃了,可不知为什么,李艳红并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每天例行的上下班一样,她走进了医院,感到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一切都很正常! (欢迎回来!) 忽然她想起自己今天有一台手术要做,她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快步跑向了住院楼,她可不想迟到,她是这里唯一的麻醉医师,她更不想有任何失误,哪怕是很微小的都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刚走到住院楼下,她一抬头,便看到了三楼尽头的手术室窗口探出一个身影来。 “儿子!他怎么会在这?”此刻她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来到这的目的。 李聪向她挥了挥手,嘴里似乎还嘟囔了句什么,可她都没有听清,她不禁也抬起了手臂向他挥了挥,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是来寻我儿子的。这个想法顿时占据了她的全部。有这么一瞬间她又回到了现实中来。 “阿聪,别动,等我上来!”她焦急地向他喊道。但不知为什么李聪忽然转身从窗子后跑开了。 像一个百米冲刺的运动员,她飞快地冲进了住院楼的大厅,这时候她感觉自己根本不是一个老人,她的身体奇迹般的充满了活力,脚步轻快而有力。 一进大厅便几乎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我正派人找你,快,准备手术。”来人一下把扶住了她的肩头,也挡住了她疾速的步履。 她忽然感到这声音那么亲切而熟悉,她闭上了眼睛,使劲摇了摇头,仿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可能,一切都过去了。”她在心里哀鸣了一声。 “你怎么了?” 她还是睁开了眼睛,郑之桐的脸映入了她的视线。 他还是那么儒雅潇洒,尤其是在投入工作时,那种专注的神情,总是能让她着迷和心醉。 “不,不可能,一切都过去了,他死了,死了!”她不断的用理智告诉自己,可眼前这一切却又显得那么真实,根本不像一场梦,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有力大手的温热。她忽然热泪盈眶,一种说不清的躁动翻滚在她的心头,再扭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从摆放在侧面墙边的整容镜里望去,分明映出了他们俩的影像,她还是那么年轻,和三十年前一摸一样,为了证明这种荒诞的现象,她试探着用右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在一阵令人胆颤的惊恐过后,她心里又徒然生出了一种宁静,心跳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她忽然有了一种作为旁观者来面对这一切的想法。 身体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了,只有思想游离出来,默默地在不远处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哦,知道了。”声音一点都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听起来显得那样飘渺而陌生。 摸着冰凉的水磨石楼梯的扶手,她一串小跑奔向了手术室。 灯光将手术室照的亮晃晃的,在这里分辨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工作台上已躺了一个人,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廖琳,脑袋一阵眩晕,无奈的痛楚像常青藤一样爬满了她的心房。 (李聪呢?我的儿子!他刚才还在这呢!) (他回来了!现在该轮到你了!别想跑,你跑不掉的,事实上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不是吗?) “李大夫!”她看到郑之桐在喊她,他那隐藏在口罩后的脸依然透着不可抗拒的权威,眼睛却闪着捉摸不定的光。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迅速走到了自己的岗位。 在听完助手的病理描述后,郑之桐向她示意道:“开始手术。” 她朝他点了点头。 “播托散2.5%溶液静脉注射,0.3g继以乙醚吸入。” 手术开始在按部就班地程序中展开了。 “不对,有什么地方出错了!”突然她被一个想法打扰了,巨大的不安和着愧疚向她袭来,但身体却似乎不是自己的,根本不能停止工作,只有灵魂在无助的嘶喊,苍白而无力。 大错已经铸成。 “乙醚0.3g!” 可她分明看到刻度显示的注入量是1.3g,麻药缓缓注入了她的身体,干净彻底不留一点痕迹。 “不,她会死!”她几乎是在尖叫,但声音在没有发出喉咙之前便被拖回了黑暗的深渊,自己当时没有看到吗? “我没有看见,我给的量是0.3g。”她虚弱的为自己辩护。 第50章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向毛主席发誓!”眼泪涌出了她的眼眶。 (我走神了,在工作的时候走神了!那我在想什么呢?) (猪!是那头浑身散发着腐臭味的公猪突然闯进了她的脑袋,是他把药量给偷偷改变了,而她却并不知道。) (借口,借口。你心底本就想让她死!不是吗,她是你的绊脚石,是你不可战胜的情敌!你恨她,你妒忌她!也是因为她让你的牺牲变成了纯粹的耻辱,而失去了本应崇高的光环!你从来就没想让她醒来过!) “凶手,杀人犯。”一瞬间这个词眼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这令她浑身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补偿你,原谅我。”她颓然双膝跪倒在地,掩面而泣,心里全是自责和悔恨。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了下去,没有了人迹走动的声音,也没有了手术器械发出的特有脆响。当她再次缓缓抬起头,从放开的指缝中看出去时,整个手术室却早已经空了,人都不见了,四周一片灰暗,只有手术台上的无影灯静静地笼罩着廖琳的身体。她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陷入了深度的沉睡。 当李艳红再次看到自己已不再年轻的手时,她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回到了记忆中。 “幻觉,做梦。”她想到,伸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可这感觉分明是真实的。 “阿聪,儿子,你在哪!”她首先想到了李聪。 她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凄清而短促。 模糊中,她好像看到手术台的侧面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 “阿聪?!”她迟疑着问了一句。 那个东西没有出声,却渐渐地向床沿下的灯光靠了过来…… 陡然间,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终于看清那东西就是李聪,但她却本能的感到这个“李聪”不是她的李聪。“他”的脸色苍白中泛着青紫,没有表情却瞪得浑圆的双眼在深陷的眼窝中泛着血丝,喉咙中发出不大而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声音。他缓缓爬到了廖琳的身上,向李艳红逼近…… 李艳红的心脏一阵收缩,整个人都跌坐到了冰凉的地面上。 突然,手术台上的廖琳,伴随着骨节扭动时发出的“嘎,嗒”声,骤然扭过了头,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李艳红顿时肝胆俱裂,她看到了廖琳翻开的眼皮下竟然没有眼睛。 “——我接受你的补偿……” 第一卷第十二章三/李聪 三、李聪 “快跟上去”李聪听到彭哲的招呼,但他却不明白彭哲要他跟上什么,整个医院的走廊都显得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而他却惊奇的发现彭哲似乎发现了什么,径直冲向了尽头处的手术室。 他来不及多想便拔腿追了上去。 就在彭哲冲进手术室的隔离室时,借着弹簧门交错的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一个穿戴着全套手术服的医生正站在一架单架床前,脩然抬起眼皮漠然的望了自己一眼,不知为什么,触到这眼神时李聪浑身有如触电般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种强烈的不安顿时弥漫开来...... “彭哲......”他想喊住他,但当两扇门板再次错开时,刚才站人的地方早已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霍然推开隔离门,一股刺鼻的灰尘味便扑鼻而来。整个隔离间里积满了灰尘,而刚刚还亮堂堂的顶灯此时却是蛛网横结,应该很久都没有亮过了。一张生锈破败的单架床斜斜地横在洗手槽的一边,床上的垫子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片暗褚色的污渍却依然刺眼地存在着,仿佛要向人们讲述昭示着什么故事。洗手槽上的龙头或已缺损或已生锈,贴面的白色瓷砖也已残缺不全、满面蒙尘。 李聪只感到一股寒意自脚跟冒起一路窜到了头顶。 “彭哲呢?彭哲到哪里去了?还有刚才看到的人呢?难道又是幻觉,可怕的幻觉!”李聪在心里呻吟道。 一时间他感到彻底迷茫了,双手紧紧抱头缓缓地蹲下了身子。 突然,一阵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自里面的手术操作间清晰的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果然又是一阵金属的碰擦声。 他的第一反应是“——里面有人”随即便直起了身子慢慢走向了破旧却紧闭的手术间隔门。 他睁着有些惊骇的双眼,伸出略显颤抖的手,以更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向门的把手接近,当门把那金属他又的冰凉被他握在掌中时,他才又再次获得了一种真实的感觉,握着门把他的手指此时已因用力和紧张而发白,但却依然迟迟不敢推开这扇门板,他不知道门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更不敢去猜测和想象,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最终几乎轰鸣成了一列奔驰的火车...... (秘密,秘密都隐藏在封闭的门板后。) 他最终还是推开了门板,那一刻他有如虚脱般浑身软绵绵的,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他的瞳孔收缩了起来。 (每一个医院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每一间手术室都流淌着鲜血,它们的空气中还残留着腐败的气味。) 手术室里什么也没有,所有的设备都已清空,那些破烂的玻璃窗让风肆无忌惮的吹进来,一扇没有拴好玻璃窗柜被风吹得来回摇摆,金属的声音正是窗柜上的铁锁相互碰击发出的,这里已经废置了很久了。两只老鼠正自由自在地窜行在地板上,看到了他似乎亦不惊慌,只是警觉地抬头望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地跑开了。 在房间中间的一块地板上有几个明显的钢钉印迹,那应该是原来手术台的固定位置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慢慢走了过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这里曾经热闹的手术场面。 (他们杀死了她。) 这个念头突然无端的跳进了他的思维。 “谁?谁杀死了谁?”本能地一惊,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有再次占据了他。他的耳膜中又再次响起了手术器械的碰击声,这一次他甚至还听见了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和模糊不清的言语声。是的,现在这个手术室里又都热闹起来了,它似乎一直都没有废置过。它只是在等待,等待有人来将它唤醒,它只是暂时歇了口气,就像你在炎热的夏日午后打了个盹。可是现在它醒过来了,它需要展示一些东西给世界。它有一些秘密着正等着被人窥视。 终于他又迟疑着向前走了几步,当他闻到那些老鼠粪便的腥臭味时,他的思维却又再一次清醒了过来,他扫了一眼四周,现在他确定了这个房间里什么也没有,根本就空无一物,这只是一间被岁月和记忆遗忘了的失落之地。 秋风再次卷起,几片枯黄的杨腊叶悠悠荡荡地从窗口飘进了房间里。 忽然一道玻璃的闪光自窗口晃了进来,他才惊讶地发现,刚才黑下去的天现在已经奇迹般的亮了。 (天亮了吗?) 他几乎是小跑到了窗口,窗外的空气要清新多了,他从窗外望出去,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那辆停在院子里的黑色切诺基。 “它还在,谢天谢地!”他心里蓦然升起一丝慰籍,而且—— 院子里还是只有他们的一辆车,它还和上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停靠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但又却明显地感到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不一样了!但,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歪着头想了半响,他忽然看见彭哲站在车前向他招手。 “咦,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跑下去的!”他心里嘀咕了一句。 “唉,彭哲!”他大吼了一声,声音中明显透出轻松。 彭哲没有回答,只是向他缓缓招着手。 “我下来了。”他挥了下手转身奔出了手术室。 刚踏上空荡荡的走廊,他便猛然顿住了脚步,他忽然想到了为什么他刚才感觉似乎有什么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因为他发现原来人来人往的医院现在已空无一人,处处显现出一种死寂,就连原先停在切诺基旁的那些车也消失无踪了,似乎有些东西悄悄在发生着改变,而有些东西都停滞了。他迟疑着缓缓回过头来,赫然看到那原本破败的手术室又亮起了灯,朽腐的门也变得光洁了起来,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新漆味。 (一切又回去了) 他一睨眼又看到了手术间门缝下的灯光中晃动的人影。 (天又黑了吗?亦或天从来就没有亮过!) 这一刻,他的脸神经性的抽搐起来,肌肉在皮肤下扭曲絞结着。他感到嗓子发干,喉头上下滑动,眼睛因极度的恐惧而使眼底充满了血丝,而太阳穴也在突突地不断跳动,他最终伸出舌头添了下干涩的嘴唇。 就在他鼓足了勇气决定再次推开那扇门时,一个声音,最初犹如低语般的呢喃,续而却犹如锥子般尖锐刺骨的呼唤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儿——子,儿——子!” 他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那一刻他感觉到灵魂都似乎已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响彻在身后的走廊中,他在下意识中猛然地转回了头来。此时震惊压倒了所有的迷惑与惊慌,他看到彭哲正踉踉跄跄跑向了走廊另一端的尽头,那样子仿佛身后有鬼在追着他。 李聪不禁暗想——天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世界改变了吗?如果这人是彭哲,那刚才楼下的人又会是谁呢? 第51章 还有那宛如来自地狱的呼唤声,是谁在叫我儿子,谁是她的儿子?现在整条走廊除了自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他想夺路而逃,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楼梯和出口,整条走廊两边除了门窗墙壁还是门窗墙壁。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完全密闭的盒子里。徘徊在楼道中,心中越来越恐慌,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阵哽咽的抽泣声自顶头的一间房中传了出来,声音中满含难以抑制的哀伤和悲愤。这哭泣声让他感到比那死一般的沉寂更加胆寒。 那是他熟悉的声音。 他听出了那正是彭哲的声音,他虽然从来没见他哭过,但不知为什么就能肯定是他的哭声没错。 李聪犹如泥塑般静静站在走廊上,竖耳聆听着继而传出的喃喃安慰声。 “我给你带来了。”是彭哲的声音。 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一次真的不走了,留下来,都留下来!”彭哲的声音充满了愧疚。 李聪的恐惧渐渐为大惑不解所取代,他不明白彭哲到底在说什么,他在和谁说话,他把谁带来了,为什么要留下来?这都让他感到迷惑。 半晌,房里的声音都弱了下去,四周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慢吞吞地挪到了那间病房前。 门腰窗玻璃上碗口大的三个红色阿拉伯数字——301犹如一双狰狞的邪眼盯着他,让他升起某种不安的熟悉感。 他慢慢将脸凑近了玻璃,眯着眼睛朝里张望起来。 病房内显得冷清清的,靠墙摆了一张病床,床头空荡荡的矮柜,整洁干净的水泥地板,被风掀起的窗帘下靠着角落是一张锈迹斑斑的轮椅。 他再仔细看,此时才看清病床上还躺着一个人,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都连接到了里侧的几台仪器和床头的吊瓶上,病人迎面平躺着,一头瀑布般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 “她是谁?彭哲呢?刚才是谁在和她说话呢?”他想道。 吞了口唾沫,他轻轻握住了门把,门缓缓推开了,并没有发出想象中的“吱呀”声。房间内忽闪着灰暗的荧光灯,使人更加的感到阴冷。 李聪干咳了一声,不断用眼角扫视着四周,直到走近床边。 一股寒气从他的小腹窜起,他对这个病床上的人忽然有了一种天然的熟悉感,却有显现出某种不详。仔细看看,他猛然看出了这个病人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查的廖琳。一瞬间,赵建华给们看过的那张黑白照片上廖琳的形象跳进了他的脑海,除了现在的她显得有些苍白和憔悴之外,和照片上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 “是廖琳!”他不禁喊出了声。 “彭哲、彭哲呢?”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起来。 “哐当、咯吱、咯吱......” 一转身他看到彭哲此时却歪着身子坐在那辆锈迹斑斑的轮椅上,眼睛闭着,嘴角无力地撇向一边,他似乎睡着了,亦或已经死去了,他想。 病床上的被褥和床单都显出了明显的污渍,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来换过干净的床单了,廖琳静静地躺着,仿佛陷入了沉睡的婴儿。她的头发黑漆漆的,犹如一匹缎子,这更显得她脸庞的苍白,(知为什么她的头发和脸庞看起来一点也不脏,真的,就像刚洗过一般。)李聪将目光慢慢转移到了她搭在被子外面的手上,双手软弱的垂在了床板两边,十指纤长而清瘦,她的腹部高高的隆起,将被单顶了起来。 “她死了吗?”他忽然想,但当眼睛看到床头的监测仪上心脉的跳动的显示仪和正缓缓滴入她体内的针水时,他随即否认了这个念头。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怎么会在这里?”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极度的恐慌和迷惑。 在调头看彭哲时,他还和刚才一样,似乎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彭哲!彭哲!你醒醒!”他跑过去使劲地摇摆着彭哲的肩膀。 “滴......滴......”一阵监视仪异常的跳动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他的本能让他感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有事情就要发生了,全身毛细血管极度收缩,紧张几乎令他的喘不过气来。他感到身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慢慢地穿过他的脊背揉捏着他的心脏。 (......快逃!往哪里逃?) “彭哲......”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了哭腔,可面前的彭哲却依然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哐当”一声脆响,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进了房间。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转头,便看到一个医生带着两三个护士冲进了房间,径直围在了病床周围。 “快,马上准备产房,病人就快要分娩了!”是那个医生的声音。 “妈~~妈!”忽然,他感到左臂被人一把抓住,随即传来了彭哲的声音 他一惊,又猛然回头盯着彭哲。此时,彭哲已睁开了眼睛,但他只是表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便又颓然倒回了轮椅中。 “他的眼神可真不寻常!”他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 “该死!”看着那又人事不省的彭哲,他在椅子扶手上砸了一拳。 “儿~~子!”他分明又听到一声犹如锥子一样尖锐却又冰冷的呼唤在背后响起,他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都凝固了。那不是来自人类的声音。 “儿~~子!”那呼唤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明显带着不容漠视的森冷。 (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 他颤抖着缓缓转过了头,睨着眼看到那几名医生和护士正在匆忙地做着各种准备,仿佛谁也没注意这一切不寻常的发生。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都看不到、听不到吗?”他无助地想道。 “你们都瞎了、都聋了吗?你们看看,你们听听啊!”他绝望地嘶喊道。 可他的声音几乎连回响都没有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当他把眼睛在往旁移一点时,恰巧看到了廖琳赤裸的身体后背。 “天啊,呃......”他睁大了恐惧的眼睛,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出来。 廖琳背上布满了由于长期无人翻身和擦拭而长出的褥疮,有的甚至已溃烂流脓了。但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时一件更加诡异和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廖琳的头竟忽然转了180度,扭回来霍然一下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很奇怪的味道,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刚才彭哲的眼神,[奇+書网-qisuu.]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说不清的关系。 “儿~~子!”他终于发现这呼唤正是廖琳发出时,他的神经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在墙角,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他忽然明白了刚才彭哲说“妈~~妈”两个字的含意。 “彭哲。”想到彭哲他又猛然睁开了双眼,却发现彭哲早已不见了踪影,整个病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一阵冷风吹来,掀起了窗帘,他看到了夜色中有几颗星星清冷地点缀在天幕。 “嗒......”又一阵清脆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最终停在了门外。 第一卷第十二章四\郑之桐 四、郑之桐 1 “噢,噢,怀孕了!”郑之桐的脑袋有些昏沉沉的不听使唤。 “怀孕了!”他有如呻吟般想道。内心搅动起一阵惊慌。他几乎下意识地要伸手扯下口罩,似乎现在不够呼吸了,空气中的氧份在剧减。在他看来,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诡秘笑容。仿佛在说“是的,我们知道,我们全部都知道了。你休想瞒过我们!”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一瞬间这句话又蹦进了他的脑袋。 说不清楚的复杂心情完全摄住了他。有半晌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凝固了。 “郑大夫……” 直到对面的胡小月轻轻唤了一声,他才从某种虚幻的臆想中回过神来。 “哦,好,知道了,准备手术吧!”声音听起来涩涩的有些发苦。 无影灯下,廖琳紧闭着双眼,她的脸色惨白,看起来是那么无辜和惹人怜爱。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在心里责怪她道。 “麻醉!?”但是从他口中迸出的只有两个字。 李艳红也似乎陷入了沉思,犹如惊醒一般,一抬头道。 “哦?麻醉准备完毕,可以开始了。” 监视仪上显示的一应指标都正常,病人各项生理指标平稳。 “我有儿子了,等你醒来后我们得认真谈谈。”他静凝视着廖琳。 (谈谈?谈什么呢?谈分手还是谈放弃回城?) 他痛苦地闭了下眼睛,伸手握住了胡小月递过来的手术刀。 锋利的刀锋切过廖琳的肌肤也无声地切开了他矛盾的心…… 就在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时,本能地,郑之桐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用眼角瞟了眼监视仪,这下更让他肯定了廖琳身体似乎正在发生着什么不露痕迹的变化,他的心骤然收紧了,再看李艳红她却凝眸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麻醉吸入量?”他闷声道。 “正常。播托散2.5﹪溶液,乙醚0.3g吸入。”李艳红机械地回答。 “不对,他在心里暗自道。凭他的判断,吸入量似乎已超标。 有一瞬间,他忽然想要求立即重新检查麻醉过程和吸入量,但只有那么一瞬,他立刻便自我放弃了。 “顺其自然吧,应该没有问题,是自己想多了!”他迅速而心虚地否定了自己。 第52章 (你不正想这样吗?让她睡吧,永远!那样就没有挣扎了,所有的秘密都将被她带走。回城吧!不需要解释,更不需要借口。) 他的心在道德的天平之间摇摆不定,猛然间,一头野兽从黑暗中冲出来,目露凶光,用它尖锐的利爪和锋利的牙齿将他撕得粉碎,并洒在无尽的空虚里。 手术在继续,当郑之桐为廖琳缝上最后一针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没有任何人感到今天的手术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平常的一天,平常的手术。 在将廖琳推出手术室时,担架床从他的身边滑了过去,他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她,她睡得像个婴儿,嘴角似乎还挂着一抹笑意。 (等着我,等着我醒来,之桐,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2 3个小时后,301病房。 郑之桐进来了。李艳红和胡小月就在他的身后。 廖琳依然静静地躺着,一动没动。 “醒来过吗?”郑之桐问。 “没有,从下了手术台,就一直这样。”胡小月的语气中充满了焦虑。 “噢。”郑之桐不置可否。 他伸手翻看了一下廖琳的眼睛,眼睑的肌肉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 “怎么样?”胡小月结和李艳红几乎同时开了口。 “没什么异常,再观察一段时间,应该很快能醒过来。”他伸手抽了下眼镜,低下头,奇#書*网收集整理逃跑似地转身迅速离开了病房。 李艳红狐疑地看了廖琳一眼,向胡小月点了下头便也紧跟了出去。 “廖琳,你怎么了。快醒过来啊……”胡小月走到床头,伸手捋了捋廖琳满头浓密黑亮的长发。 3 李艳红眼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她的声音颤抖,脸色发白。 “之桐,有什么问题吗?不对,不应是这样子的,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郑之桐眉头邹了起来,伸舌头添了添发干的嘴唇,喉头在肌肤后上下滑动着。 “没事,真的没事,不用担心,会好起来的。” 迟疑着他们走到了楼梯拐角处,此时楼道上显得异常的安静,楼梯上下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李艳红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对,出事了,一定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实话,她不会醒过来了,是吗?”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绝望的味道。 沉默了有一会,他把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扯开,涩声道。 “不会的,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们会坐牢的,我可不想坐牢,我们就要回城了!”李艳红掩面轻声地抽泣起来,嘴唇微微地抽搐着。 郑之桐使劲吞了口口水,嗓子眼直发干,一丝隐约却强烈的恐惧让他浑身不自在,就像被打碎的玻璃渣易碎而锐利,悄悄地从他心尖划过。 “麻醉药。”他终于犹豫着吐出了三个字。 李艳红顿时从不确定的恐惧中抬起了头,她木然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突然,她的脸霎时变得刮白,身子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像把正在工作的筛子。她有些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就像某人喝醉了酒,一个踉跄。她跌向了楼梯的水磨石块栏。郑之桐连忙扶住了她,此时她的担忧变成了巨大的惊恐,犹如一只巨大的爪子摄住了她,并将她一直往黑暗的深渊里推去。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她嗡动着失去了血色的嘴唇喃喃念叨着。 “冷静点,我……”郑之桐俯向她耳边安慰道。 这时两个人从楼梯走了上来,郑之桐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心头又是一阵狂跳。 来人经过他们时,又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麻醉没有问题。”李艳红转过头来软弱地辩白道。 “吸入量出了差错!”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当时为什么不马上提醒我?要是马上修正或采取相应措施应该有办法的……” “我会想办法的。”郑之桐不置可否,却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 “想办法,什么办法?”李艳红瞪大眼睛望着他。 郑之桐抽了下眼镜没回答,眼看走道里来往的人多了起来。 “走吧,人来人往,咱们再这样呆着不好!”他提醒她。 “再过一个月调令就下来了,这时可不能有任何意外啊!” “我知道。” 可刚走没两步,李艳红又兀自停住了脚步,眼中依然笼罩着挥之不散的深深忧虑。 “不行,也许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我绝不能让任何意外影响我们的计划。” 走在前面的郑之桐顿住了脚步,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是的,我们得做点什么,不能有任何疏忽。”他想到。 过往的人们准也没有留意到他们的恐慌和苦恼。 每个人都有一堆自己的问题需要解决,有些是属于不能分享的秘密。 4 病案室的管理非常混乱,事实上,这几年几乎处于无人专门管理的状况,人人都在忙着搞斗争,搞革命,真正像郑之桐那样一心扑在专业上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平常所有的病档都和资料库放一块,直到上个月,拨乱反正后,各项分门别类工作有才渐渐被提到日程上来,但要想真正完全地做到专人专管还有些时日。 过了夜里12点,整个医院寂寥无声,除了几个值班的窗口还亮着灯,四下里一片漆黑,黑夜里偶尔会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狗吠,却也转瞬即逝。 黑暗中一条人影突然出现在了行政楼西北角的一扇窗户下。 在侧耳细听半晌后,黑影熟练而迅速地用工具轻轻拨开了窗户的插销,随着窗户的打开,那人便灵巧地翻进了房间里。 郑之桐一进到房间便闻到了一股纸张特有的味道,他反身轻轻合上了窗子,又从口袋中揪亮了一支小电筒,来到了一排书架前,微弱的光亮下,他焦急而紧张地一排排一叠叠在翻动着各种档案袋,终于在一排架子前,他停住了,熟练地打开一份档案,用手电查看了一遍后,果断而坚决地将其中一页纸拿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接着又将档案袋小心地放回了原位。 他直起身来,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口气,光线下,他的额头细细地布满了一层汗珠。 而就在与此同时,与郑之桐相距不远的住院楼301病房内,一直静静靠氧气和吊瓶保持着生命的廖琳却咋然睁开了眼睛,但只一瞬便又悄然合上了眼帘。 5 一个月后,关于廖琳意外昏迷致成植物人的事故调查小组因在调阅了廖琳病档相关资料后,由于缺失了作为重要依据的手术记录表,而又找不到遗失原因及相关责任人的情况下,最终难以为继而宣布解散。 事故原因一栏上只简单地填写了“意外”两个字。 调查小组解散三天后,郑之桐和李艳红接到了省城的调令,双双带着各自鲜为人知的秘密离开了坪山。 在他们扬尘而去的那一天,301病房内。廖琳眼角悄然滑下了一行血色的眼泪。 没有人看到。 6 短促而体面的新婚似乎并不能让郑之桐保持激情,倒是因为婚姻而让他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省级大医院的手术台,这一事实让他多少冲淡了对婚姻本身的遗憾。 婚后的第三天,他便提前去上班了,此后他几乎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医院和病患身上,家对他来说,几乎成了个可有可无的驿站。 对于李艳红来说,这种一厢情愿的爱情也开始逐渐让她品尝到了苦涩与无奈。虽然在同一个医院,可她们见面的机会反而比以前在坪山时更少了,虽然同卧一床共处一室,却也经常是默然无话背对而眠。 偶然间她也会感叹自己当初的执迷,甚至会生出一丝莫名的悔意。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从人们的指缝中滑走。一转眼他们已经离开坪山八个月了,结婚已半年,可李艳红却一直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郑之桐倒也没就此事说过什么,可到后来,李艳红怎么也坐不住了,她悄悄到省妇幼医院做了一个检查。 就在今天上午,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让她去取检查结果。她本来想在电话里问明情况,可对方支唔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只说叫她来取看了就知道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一直笼罩着她,心不在焉地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她便骑上了自行车,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妇幼医院。 当检验师将检查报告送到她手中时,她一眼看到了检查报告结果一栏上写着“——卵泡组织欠缺——”顿时赶到一阵天旋地转,险些跌倒,一瞬间,她的世界犹如坍塌一般,最后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都不清楚了。 她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个下午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然后便是郑之桐熟悉的走动声。 “天黑了。”她想到。事实上她发现房间里早就一团灰暗了。 又在床上发呆了有一分钟,她翻身下了床。 “精神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她走到梳妆台前用手轻轻拍打了下疲倦的脸,低声对自己说。然后她强颜欢笑地拉开了房门。 “回来了,今天忙吧!”她走进了客厅,灯光是柔和明亮的。 “还行。”郑之桐仿佛例行公事般地从衣帽架前转过头来对她咧嘴一笑。 “还没吃饭吧!” “我在食堂吃过了。” 第53章 “哦!” 随后便没有了话,郑之桐坐到真皮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起了当天的报纸,他在沙发里扭了下身子,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迟疑着,李艳红也轻轻坐到了他身边,将头小心翼翼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他没有动,只是下意识地往侧边倾了下身子。 “之桐……”她咬着嘴唇不知要不要和他说。 “嗯?” “没什么。”她还是决定先不说。 “哦!” 他漫不经心地翻着报纸,最后停了下来。用手抽下眼镜,犹豫了有一会,便清了清嗓子,看似随意地说道。 “今天廖琳死了。”他拿报纸的手忽然有些颤抖。 “啊!”李艳红一下坐直了身子,表情复杂地望着他。 “是胡小月打电话来的。” “死了!”她重复了一句。 “是的,是身体机能衰竭死亡的。”他咽了口唾沫接着道:“是在生下一对双胞胎后才死的。” “生下了孩子!”李艳红瞪大了眼睛。 “是啊,的确很罕见,但她确实生下了孩子。”他的眼中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 “那孩子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或许会送孤儿院吧!” 一阵沉默之后。 “我想……”他们俩几乎同时开了口。 “你说。”郑之桐转头望着她。 “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将他们领养,这样或许她走得会安心点。”李艳红断断续续都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她害怕他会追问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要孩子,却要领养别人的孩子,这样她该怎么回答,要现在就告诉他情况吗?可郑之桐似乎并没有打算这样问她,相反地,他抽了下眼镜道。 “是啊,送孤儿院的话太残忍了!”他伸手搂过她的肩膀。这一刻,他忽然生出了一丝爱意,虽然他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个建议,但无论如何,奇-書∧網这也正是他想要的。他的手滑到了她的腰上,李艳红转过了脸来,望着他的眼睛。她从中看到了难得的爱欲,她用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倾过身,将嘴唇印到了他的唇上,他没躲闪,相反热烈地迎合上去,并主动用舌头拨开了她的双唇在她口中游走,寻找着,他的手也摸到了她浑圆结实的屁股,她饱满柔软的乳房不断撞击摩擦着他的胸膛,呼吸顿时变得粗重而短促。 “等一下,到房间里。”当他要解开她的扣子时,她轻轻拨开了他的手。 他没有出声,而是一把抱起她迫不及待地进了房间。 激情过后,他仰面躺着,而她则将头枕在了他的胸膛。他用手轻轻地抚弄着她的头发,心头涌起一种复杂的喜悦。 7 “看他多可爱!嘴和下巴都像廖琳,还有他的鼻子和眼睛,你看,多像......”胡小月一脸笑盈盈地逗着襁褓中的婴儿。 “咳……”郑之桐突然干咳了两声。 胡小月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敛了笑容。 “可惜小女孩刚出生两个小时就死了。唉!” “谢谢你,小月!”郑之桐伸手将婴儿抱了起来,眼中流淌出一种幸福的爱意。 “其实,我也没照顾好她,我有时候在想,她居然能捱了那么长时间,还能生下他们,可真实奇迹。”她的眼圈有些发红。 “我什么时候可以带他走?”郑之桐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婴儿。 “哦,办理完相关领养手续就行,最多两三天吧! “那这两天我能带上他吗?” “那可不行,这事儿有规定,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从来没带过孩子,就是给你,你也弄不好啊,我看你还是打电报让红姐来接他吧。”胡小月笑了一下又道:“当然了,这两天你可以随时过来看他的。” “那好吧!”郑之桐有些恋恋不舍地又将婴儿放回了小床里。 “我明天再来看他。”他说着便欲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便又听到胡小月叫住了自己。 “哎,郑大夫,你等一下。” 他又转回了身子。“还有事吗?” “我有东西给你,你到医院门口等我一会。”说毕就先他跑出了房间。 不一会,郑之桐便在医院大门口等到了胡小月,远远看她手中似乎拿了包什么东西。 “郑大夫,这些都是廖琳的遗物,她现在也没有什么亲人了,这些东西还是交给你最合适,将来,孩子或许能有个念想。”胡小月说完便将一个小箱子递给了他。 略一犹豫,他伸手接了过来。蓦然间,睹物思人,他心中升起了一股物是人非的惆怅。 回到了旅馆的房间,他缓缓打开了这那个小箱子,里面都是廖琳以前常用的一些生活物件,箱底平平整整放了一件暗红色的羊绒毛衣,正是当年自己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一直都收整得好好的,看着毛衣,记忆中的片片段段都一股水似的奔涌上了心头。他只觉得鼻子一酸,两泡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便扑簌簌滴落在了毛衣上,他伸手轻轻地将衣服捧了出来。此时,衣服下一本淡蓝色塑料封皮的日记本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衣服摆到了床上,从箱底拿出日记本。翻开了。 厚厚的一本日记里记录了从廖琳开始进入坪山医院见习起到手术前的每一天,不但有她工作生活的感言,更有她情感历程的再现,其中也注满了她对郑之桐深深的爱和对幸福与未来的美好憧憬。读着这些字真意切的心路历程,郑之桐又有好几次黯然泪下。 突然,一篇日记有种让他被电击般的感觉,他耐着性子看完整篇日记时,心中已犹如一团烈火在燃烧翻腾,愤怒和屈辱几欲令他疯狂。 他强压着内心的狂躁,慢慢将廖琳的东西整理好,便一直在房间内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 此时,外面突然起风了,不一会便从天边传来了隐隐的雷声,黑压压的乌云从天际滚滚而来,看样子,一场暴风雨是在所难免了。 一道炫目的闪电划过天空,随之一声炸雷便轰然滚过了屋顶,直震得房子咯吱作响。 一个念头顿时犹如这滚雷般立现在他的心头。 疾风骤雨如约而至,大约半个小时后转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刚过了夜里十点,一直站在暗处的郑之桐看到此时已如同一条丧家犬的张大艰猫着臃肿猥琐的身影出了门。便一路跟了上去。 穿街过巷,不一会,郑之桐便随张大艰来到了廖家老宅外。跟着张大艰,他们先后从南墙外茂密的灌木丛中顺着一个墙洞潜入了老宅中。 此时的老宅早已是人去楼空,四下里一片漆黑,阴气逼人。 张大艰蹑手蹑脚溜进了内院的客堂…… 就在他用手中那枚廖琳遗失的玉梅花打开堂中墙上的暗格时,一阵冷风袭来,他不禁浑身一哆嗦,脸上的肌肉由于惊恐而絞结痉挛起来,他清楚地察觉出来背后有人。 “啊!”他一转头,杀猪似地惊叫了起来,可是声音还未完全冲出喉头,一双俏瘦却有力的大手便盖上了他的嘴,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脚下一滑便从黄花梨木椅子上摔了下来,借着跌落在地上的手电光,他隐约中看到了来人,本能的求生欲望让他四下里不停地挥手踢脚。 “别,别,别杀我,妈呀!”他嚎叫着往后躲闪,或许是由于极度的惊吓,他竞站不起来了。只是不停地在地下扒拉。 “晚了!”黑暗中,郑之桐的声音显得冷冰冰充满了杀气。他冷静而坚定地一步步逼向张大艰,一条拦着他的椅子也被他一脚踢得翻了个跟头睡到了一边。 张大艰惊恐地用手挡着向后梭去,裤裆经过的地面流下了一道尿渍。 “这个杂种吓得尿裤裆了!”郑之桐快意地想到。 他几乎没给他再喘息的机会,像头豹子般矫健而凶猛地扑向了张大艰,将手中浸满了麻药的手帕死死地捂在他的脸上,张大艰拼命而无力地拍打着他的肩膀,但一切都是徒劳。只少顷他便失去了反抗力,像堆烂泥瘫倒了。 “呸!婊子养的狗杂种!”郑之桐向他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然后他费劲地将他驮上了背,向侧面的一间厢房走去—— …… 看着悬在房梁上扭曲着面孔的张大艰,一股愤恨和快意的潮水涌上了心头。潮湿而又沉闷,阴郁而又畅快。郑之桐露出了一脸扭曲的笑容。 “现在,你去死吧!”他狞笑着,摇摇晃晃走回了客堂门口。他想拿回原本属于廖琳的玉梅花。 可就在他刚要跨入堂门的一刻,他惊呆了,一种恐怖掺杂着惊讶的感觉让他的一条腿停在空中没落下去,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看清楚这眼前的一幕是不是真的。 他清楚地看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自己”正站在那把中堂的黄梨木椅子上伸手拿取那枚玉梅花。 恐惧就像毛毛虫,无声与清晰地爬上了他的心头。天空中又划过一道闪电。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眼睛再次诱导看他的心。“自己”身旁赫然站着个长发女人,她抬头时,他认出了她,那是廖琳。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乌黑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而且,她没有眼睛…… 没有惊叫,郑之桐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一直落不到底,等待他的是无尽的黑暗与空虚。 恐惧和无奈的痛苦完全占据了他的灵魂。他嗡动着嘴唇,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双手本能地攥紧了拳头。 (它来了。它来了。它就要从黑暗中跳出来在你的心尖上狠狠地咬上一口了! 第54章 ) (他妈的,小子,来吧,来挨揍吧,我要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汗水和雨水浸湿的衣裳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就像一条粘漉漉的死蛇缠绕在他身上,他胃里一阵翻腾,想呕吐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弯下腰一阵干呕,嘴巴里浸满了苦涩的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可眼泪倒是被呛出了不少,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堂屋里的人却消失了,只有翻到一边的桌椅还有静静地躺在原来的位置,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他所看见的。 “幻觉,幻觉。”他喃喃自语。 黑漆漆的夜空中还下着细雨,一阵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雨丝向他扑面吹来,他一时竟完全忘记了自己回到客堂的目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离开,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混杂了汗珠的雨水,他悄悄顺着原路溜出了廖家大院。 来到冷寂灰暗的街道上,他尽捡着黑灯瞎火的小道走,不一会便走到了城郊的老国道上。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了?天啊,我得赶快会旅馆。”他心头兀自一惊。喘息着蹲下了身子。 忽然,从进城的方向,原本空荡荡的公路上,一束明晃晃的车灯,从雨幕中刺了过来。 惊慌中,他猛然直起了身子,正想避到一旁,可那原本看似还远的车子已夹着一片泥水和疾风,呼啸着来到了眼前。 他几乎本能地用手一挡,迎着车灯,他再次瞪圆了几乎要蹦出眼眶的眼珠,张大的嘴巴几乎合不下来,一时间他已肝胆俱裂。 他再次看到了一生中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怖景象,这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幕。他清楚地看到坐在车窗后同样瞪大了一双惊恐之眼的人就是“自己”。 “砰”一声闷响,钢铁怪兽狠狠地咬上了他,他可以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死亡的气息顿时紧紧地环绕住了他。 (小子,出来挨揍吧,你逃不了了……) ——他撞死了自己。 第一卷第十三章一\案子 第十三章 一、案子 三天过去了,寻找李艳红的工作还是没有任何进展,经多方走访,只听有人提供说三天前的早上看见她去了县医院的方向,其它的就没有任何线索了了。 于青天天来所里咨询情况,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这两天,赵强又仔细的把这两起失踪案进行了梳理,他发现两件案子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难以道清的联系和诸多的相似之处。 首先,凡是涉案的人都和三十年前的那两起悬案有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的关联,而且,他们之间似乎还存在着一定的因果关系。 其次,所有失踪人员的手机讯号都不明原因地完全消失在了服务区之外。 第三,他们似乎都曾经到过老县医院,并且这成了他们共同的最后出现地。 忽然,他有了种超越常规的大胆设想,但立刻便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而迅速的自我否定了。 他苦恼地紧邹着眉头,烦躁地一支接一支地吸着香烟,不一会办公室就被烟雾笼罩了,他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子,最终停在了桌子上的电话机旁,稍事犹豫还是一把提起话筒拨通了董家琦的电话。 “小董,你经过局里时,去帮我把三十年前郑之桐车祸案的有关资料和档案给我仔细地查一查,不要放过任何可能和有价值的东西。……对……完了你今天就赶回来……好!” 放下电话,他掐灭了烟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再次感到了一阵忐忑。当天下午,董家琦风风火火地从省城经新县城回到了坪山老城关派出所。 那天晚上,办公室的灯彻夜亮着。 凌晨时分,董家琦已和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赵强从办公桌后的椅子里缓缓挪起身子,舒展开双臂长长伸了个懒腰。他的眼圈有些发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熬了一夜的胡渣子,都迫不及待地爬满了他的两腮,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窝又顺手摸着青森森的下巴,一偏头看到斜倒在沙发上的董家琦,脚下的电热器将她的脸庞映得红彤彤的。一股暖流犹然而生,这个小姑娘从昨天下午就一直陪着自己查阅分析着各种资料,可能是这几天实在太累,最终还是撑不住睡着了。 赵强没有惊醒她,而是轻轻走过去,脱下自己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空气真好!”他低头自语了一句,便拉开房门走进了院子。 清新的晨风中,荡漾着一股寒意。赵强长长舒展了一下双臂,甩开两条长腿围着院子的花坛慢跑起来,不一会便气喘吁吁身上热气蒸腾。 “赵队,你怎么不喊我啊!”台阶上响起了董家琦的声音。 赵强停了下脚步,伸手和她打个招呼。 “嗯,看你睡得那么香,就不忍心叫醒你。那,怎么不在多睡一会?” 董家琦揉了揉脖子道:“还睡呢,在椅子上躺一夜,脖子都酸得快要断了。” “呵呵,怪我。行,今天的早餐我请了。” “说好了,那就不客气了。”董家琦嫣然一笑。。 渐渐的,早来上班的民警陆陆续续进了院子,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院子的石桌前,赵强不时和进来的警员点头招呼,一边若有所思地吃着早点。 “赵队,都忙活了一夜,你有什么收获吧!”董家琦眨着眼睛看着他。 “嗯……” “嗯?” “我有个想法,虽不合逻辑,却能顺势地解释发生的所有事,而且也能将三十年前的几件悬案一并解开。” “你是说几个案子可以并案了?”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可是却是缺乏科学的逻辑和证据,仅只能是推理。”赵强苦笑了一下,继而低头稀里哗啦几口喝光了碗里的米线。 “你能给我说说吗?” “不急,我估计过不了十点钟,于青就会过来了,到时候,我再把我的推测和想法详细给你说说。”他说完抬头一耸眉看了董家琦一眼。董家琦会意,连忙扒光了自己碗,跟着起了身子。 刚过十点,于青便来到了派出所。 “赵队,刘所。我过来问问今天有没有什么情况?”于青接过小董递过来的茶水坐到了矮几前的沙发上。 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赵强和刘挺,她有些发窘。搓着双手,她又看了一眼坐在她侧面的董家琦,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却看不出什么含义,她清了下嗓子又开了口。 “真不好意思,每天都来麻烦你们,可是我……” “哦,不,对不起!我是在想该怎么跟你说。或许我有一些发现可以告诉你,但我恐怕它们听起来会很荒诞,我是说,它们仅仅是我个人的推断和设想。”赵强缓缓地开了口,他望了刘挺一眼,后者的脸上挂着一种茫然的表情。 “不管是什么,我都想知道。”于青的嗓子显得有些沙哑,她捧起杯子试图喝水,但嘴唇才碰到杯子便又放下了。 赵强沉思着微微点头,他自顾自地点了一支烟,一股强烈的烟草味便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大约有三分钟,他们谁也没开口,最后,他将手中快燃尽的烟头重重按灭在前面的烟灰缸里,清了下嗓子,开了口。 “从哪说起呢?”他偏了下头,随即又自顾自地道。 “那就从四天前,廖家老宅被盗损的事说起吧。” 刘挺狐疑地望了小董和于青一眼,可从她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答案,他又扭头盯着赵强,仿佛在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们应该还记得,廖宅的案发现场很奇怪,盗贼没有拿走现场的任何东西,而从遗留痕迹来看,那就更加令人费解了,首先,有两个人的指纹同时留在了那枚翡翠上,并且现场非常凌乱,有打斗过的明显表征,可又只能提取到一个人脚印,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矛盾的现象,我曾想,除非另一个人能像神话里的神仙一样能脚不落地地在空中飞来飞去,这样一来,似乎就能解释为什么没找到第二双脚印的情况了,但这样的解释也太,太那个了。” “嗯,那你怎么解释呢?”刘挺忍不住道。 “你们知道一门被称为量子力学的科学吗,它其中包含有一个著名的理论,那就是时空交错理论,简单的说那就是,能量不灭定律,任何一种时空都不会消失,它们的消失和变化只是相对于‘现在’相对于这一秒,而在属于它的自身时空却是永远不消逝的,并且会不断重复的,在特定的条件下,如果两个时空偶然发生交错的话,它们之间就会互相平行或交替出现。” “呵,你能不能直入主题,这什么时空交错,能量不灭,太深奥了,不明白。”刘挺挠挠头笑道。 “嗯,也好,那我就直奔主题。昨天,现场取到的脚印和两枚指纹结果都出来了。” “哦,快说说。”刘挺精神为之一振。 “脚印是彭哲的,我们调查过,他离开省城时穿的正是42号的“爱美高”皮鞋,而且这个脚印和我们在他们遗留下的切诺基里提取到的脚印也是一致的,另外,通过检测,那枚玉翡翠上的指纹有一枚也是彭哲的。” “啊!” 于青和刘挺露出了及其惊讶的表情。 “那另外一枚指纹呢,是谁的?” “这枚指纹,恐怕你们永远都想不到,它是张大艰的。”赵强脸色严峻,一字一顿道。 “什么?张大艰。那个三十年前自杀的张大艰!”刘挺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是啊,拿到结果时,我也很惊讶,但这是事实,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坚定了张大艰决非死于意外的想法,而且现在我可以肯定的说,张大艰决非自杀,而是他杀。” 第55章 “可张大艰的指纹和彭哲的指纹又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枚翡翠上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刘挺完全不能理解。 “在正常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所以这就是我刚才为什么要跟你们说时空理论的原因,如果按这个理论来说,这种可能性就会出现。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现场其实就是两个完全不同时空现场交错在一起后留下的“第三”现场。它留下了一些东西,也消除了一些东西。” “这太不可思议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轻声慨叹。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推测,彭哲在那天夜里带着那枚玉梅花回到了廖宅,见到了三十年前在同一个地方发生的事情,然后……”他停了下来。 “然后怎么样?” “然后就不知道了。”赵强无奈地一撇嘴。 “那彭哲为什么要回廖宅,他回去干什么?”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找到彭哲着后,他自己才能告诉我们了。”赵强低低道。 “你是说彭哲杀死了张大艰?”刘挺的思绪又回到了案子上。 “当然不是,杀死张大艰的另有其人。” “谁?”众人眼中都放出了急切的光。 “郑之桐。” “理由呢?证据呢?” 理由很简单,复仇杀人!至于证据就在这里。“赵强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淡蓝色塑料封皮的日记本,朝众人一亮。 “这是什么?“ “这是廖琳留下的日记。“ “什么,廖琳的日记?“ “对,廖琳的日记,这是我让小董昨天从公安局的资料室中借出来的,就一直放当年郑之桐车祸后的遗物中。” “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一本日记本。” “因为胡小月曾今对我说过,廖琳有写日记的习惯,而且廖琳死后,是胡小月亲自把廖琳的一些遗物交给郑之桐的,这其中就包含了这本日记本,而这些东西随着郑之桐的突然死亡而不知去向了,再后来,我推测可能被存档了,这才叫小董去找,果然就找到了,这些物证不但能证明我对张大艰死亡的推断,同时也能为我们解开另一起悬案,那就是廖琳昏迷的可能性。” “我们还是不明白。” “别急,你们仔细想一下,当年郑之桐和廖琳曾偷偷热恋,而这段爱情却随着他与李艳红的回城和廖琳的医疗意外而终结,并被尘封了起来,直到胡小月的出现而又才重新浮出水面,直到今天我都相信郑之桐对廖琳的感情是真实的,只是对改变现实生存现状的强大欲望让他最终选择了背叛爱情,可以说廖琳和李艳红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背负着他全部的感情积淀,一个承载着他最大的理想追求,她们中的任何一个的痛苦对他都将是一种巨大的伤害。”顿了一下,他又点燃了一支烟,接着道。 “廖琳这本日记里记录了她和郑之桐从相识到相爱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可以说是字真意切,在廖琳的心目中,郑之桐的重要性对她来说超过了世上任何一个人。但也是这本日记中同时也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一直深深地压在廖琳的心头,令她日夜承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心灵上极度痛苦与煎熬,而最痛苦的是她却不能对任何人去诉说,只能独自去面对,痛苦、惊恐、愧疚各种情感纠结在一起几乎使她崩溃。从个层面来说,死亡对她或许到成了一种解脱……” “那到底事故什么样的秘密?”每个人都渴望快一点了解他所说的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还牵涉到一个重要的人。” “是谁?”于青注意到赵强将目光转向了自己。 “你的婆婆,李艳红。” 于青不禁有些耸然动容。 “或许本应该由她来决定是否应该将这个秘密公开,可是现在她却失踪了。” 赵强长长吐了一口气,朦胧中他的表情充满了犹豫与不确定。 大家又都陷入了沉默,终于于青轻声道:“说吧,我来替她决定,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封存的。” “1976年的3月8日这天,发生了一件及其可怕的事件,时任城关公社书记和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张大艰对李艳红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事实上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犯罪。我们从胡小月口中可以得知,就是这个张大艰长期以来一直觊觎李艳红,不但如此,从这本日记本里……”他说着又将手中的日记本晃了晃,才接着道:“我们还知道也正是这个张大艰还曾经威胁要对郑之桐不利,最重要的廖琳一家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来正是毁在张大艰一手炮制的罪行中。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当天我们提到张大艰的名字时李艳红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异常的反应了。” “看来这个张大艰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刘挺一锁眉头。 “是啊,现在让我们来了解在廖琳的日记中,1976年3月8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令她那么痛苦彷徨。”赵强说着将日记本翻到了其中的一页。"奇+---書-----网-qisuu."低头沉思了半晌,仿佛再最后犹豫要不要说下去,怎么说下去。 不过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那个让廖琳在余生里日夜不安的秘密也是李艳红生命中一块永不愿面对的创伤。1976年3月8日夜,张大艰在廖家老宅迷奸了李艳红。”随着赵强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于青的脸刷一下变得苍白,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连说了几个“不可能。” “是啊,确实令人难以接受,可这是事实,因为那天晚上,为了探寻玉梅花秘密的廖琳和郑之桐悄悄潜入廖宅,也就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廖琳从门缝后亲眼看见了这丑恶而残酷的一幕。或许是难以战胜自己内心的软弱和惊恐,又或许是其它的什么原因,总之,廖琳当时选择了沉默,而没能阻止这一悲剧的继续,但也恰恰是这一决定让事后是廖琳一直忍受自己这一人性中黑暗与软弱所带来的折磨。”赵强说完也抓起桌上的茶杯,仰着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茶水。他扫了在场的人一眼,大家都没有出声,他放下杯子又接着道。 “或许正如于青刚才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隐藏的,又或许是天意,在廖琳死后,这本日记就回到了郑之桐手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郑之桐就是在看了这本日记后,一时间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心头,才对张大艰痛下杀机的,因为那会张大艰已经倒台了,杀他并不困难。” “嗯……但张大艰他又怎么会死在廖宅呢。当时他不是早就搬出来了吗?”刘挺微微点着头,但又豁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赵强没有回答,而是望了董家琦一眼,董家琦会意,略一沉吟便开口道:“这个问题或许我可以来说说看。” “好,你说。”刘挺一颔首。 “好,说就说,我推测这跟那笔传说中的黄金有关,那天张大艰一定是通过什么原因知道了那朵玉梅花的机巧,便仔身潜回了廖宅的,但,但他不知道恰恰也在那天,郑之桐已经盯上他了,更有可能一路尾随他到了廖宅,再后来的事,想必大家都能想象出来了。”董家琦说完便望着刘挺和赵强,看他们什么表情。 赵强赞许地对她微微一笑,又转头望了一眼兀自沉思的刘挺道:“我同意小董的推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直以为张大艰是他杀而不是自杀的原因。” “那玉梅花在几天前出现后又怎么会同时出现张大艰和彭哲的指纹呢?按理说张大艰已经死了三十多年,就算上面有过他的指纹也早已经磨灭了。”刘挺依然不能接受。 “这一点确实难以解释,但存在自有它的合理性,或许这也只能用时空错位来解释了。”赵强一笑。 刘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便苦笑一声算是作罢了。 “那郑之桐呢,郑之桐的死又是怎么回事。”他又问道。 “郑之桐的死,应该是一次意外,但这个意外也透着邪气和不可解释的古怪,我上次已经说过,撞死郑之桐的车经过比对后,应该就是李聪和彭哲他们开的那辆大切诺基。而且你们还记得吗,据尹焕章回忆,李聪和彭哲他们也确实对他讲过在进城的路上发生过一起疑似车祸。” 赵强说完众人又都是一阵哑然。 “所以我说这次发生的这几起不论是盗损案还是失踪案,和三十多年前的这几起案子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它们之间实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赵强说着又抽出了一支烟。 “不对,那还有廖琳的意外昏迷呢,是不是跟这一切有联系呢?”于青忽然说道。 “差点忘了。关于这件事故,由于当年的病历残缺,确实不好判断,但我咨询了几位我省著名的医学专家,他们告诉我,由于麻醉的剂量过大,也会造成病患永久性的昏迷。”他点着了手上的香烟。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赵强诡秘地仰天一笑。 “可你说的这些大都只是你的推测和猜想,根本就没有逻辑和科学依据。”于青忽然涨红了脸道。 “是啊,去已经说过,这其中大部分都只是我的推测已。”赵强并不反驳。 “那我丈夫呢?我婆婆呢?她们到底在哪里啊?”你们破不了案子还拿这些编造的故事来糊弄人。”于青的嗓门一下子提高了,情绪又骤然激动起来。 第56章 董家琦连忙起身来安抚她。 “你们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赵强忽然道。 “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有鬼,但我相信时间万事万物循环相克,生生不息,这也是大自然的定律,这个世界上有的事情的确很难解释,但却发生了,发生了就一定有它的原因,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无原由的结果。” “你到底想说什么?“于青稍稍有些平静了。 “我想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她们的。因为他们还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最后的消失地点都是在坪山县医院的旧址。” 赵强说完话便看着他们每一个人,他的眼中有一种光芒,那种光芒让人产生了一种信心,就像一阵暖流缓缓润透每个人的心底。 于青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个念头同时掠过她的心头,那让她浑身一颤。 “我知道了,谢谢!” 她说完便走出了办公室。门外阳光灿烂,空气中流动着一种焦躁的令人忐忑的气味. “谋杀?什么人要谋杀他呢?又是为什么呢?”彭哲抽了下眼镜邹眉说。 “唉,谁知道呢?反正啊,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老尹头眯着眼说。 “其实这件事最奇怪的到不是他的死因,最令人不解的是他为什么会突然死在这幢大宅子里?”老尹又若有所思地接了一句。 言毕大家一时都各自陷入了沉思。房间里变得鸦雀无声。 “那这廖家老宅按国家的政策应该归还廖家后人才对啊,怎么一直空置了呢?”半晌后李聪突然抬起头来问。 “嘿,这廖家啊,在解放前是一户旺族大户,可不知怎么的,听说到了民国年间上,却是一脉单传,连着四代人,到最后一代竟只留了一个女孩,可这女孩的福薄,在年轻时就死了。听说生下过一个男孩子算是留下了一点血脉,但那男孩被人领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哎!廖家到此就算一门清绝了。这再后来,就由政府收归国有。这物件倒象是廖家的东西。”老尹头将即将燃尽的烟头掐灭在了烟灰缸里,将玉梅花挂链还给了彭哲。 “听说,这廖家老宅是埋藏着宝物?”彭哲忽然想起了葛锦云的日记中所记述的有关黄金的事。 “是吗?这到没听说过。”老尹头眉尖一挑,转而又道:“不过象这种豪门深宅,有这样的传说也不足为奇。” “那您知道这廖家的最后一个后人是怎么死的吗?”李聪问。 “这可就说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她好象生前就在咱们坪山县是老人民医院外科当医生,后来好像是一次手术意外导致她成了植物人,可最令人想不通的和奇怪的是八个月后,她竟产下了一胎男婴,至于谁是这男婴的亲生父亲,却始终是一个谜。这件事也发生在1976年的岁末,和着那个张大艰,在当时的坪山县城可是喧闹了好一阵子。”老尹头娓娓道来。 “那孩子后来被谁领养了?去了哪里?有人知道吗?”李聪接着问。老尹头摇了摇头。“要不怎么说廖家就此断了后呢!” “这老宅子还真有不少秘密呢!”彭哲感慨地说 “那是啊,自从人都从院子搬空后,这宅子里就少了些人气,平时就算青天白日地也显得冷寂阴森,要是碰上阴天下雨,一到晚上也总会听到些奇怪的声响。”老头的脸在电热管的红光映照下,忽然显得有些古怪。 彭哲不禁又向炉子边挪近了点。“都会有些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都有,有时会听见有人唱曲,宴饮的声音,有时又会听见有人嘤嘤的哭泣声,总之……”老尹头忽然停住了。 三个人一下子竖直了耳朵,紧张地聆听着门外的动静,此时一阵清晰的叹息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彭哲真切地感觉到门外的缝隙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他。 第一卷第十三章二\消失(尾声) 二、消失 1 那些曾在她梦中亦或是童年记忆深处的场景又活生生地呈现在她眼前了。每一条路面,每一幢古旧的建筑,如今都在仿佛提醒她一些什么东西。 于青穿过青浦街,从挂满金黄色椭圆形叶子的高大杨腊树斑驳的枝条间,她看到了老县医院那阴郁高耸的苏式大屋顶。她心里焉地一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一种可怕的不详感觉像云彩遮住阳光形成的阴影那样迅速而不动声色地席卷了她的心房,她的瞳孔下意识地收缩了起来,几乎是小跑着,她转身逃离了街面。 (为什么要跑开呢,来这不正是你的目的吗!它在等你,它们在等你,非常急切的,等你来完成一场充满罗曼蒂克的聚会……) 2 301病房。 彭哲呆呆地站在廖琳的床边,他凝神地望着她,她睡着的样子显得安详而静谧,嘴角似乎还挂着甜甜的微笑,只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露在外面的双手显得很瘦弱,可能是长期昏迷,肌肉已开始有些萎缩了。 “可怜的女人!”彭哲在心里低语了一句,一种心酸掺着爱怜的奇怪感情从他是心底油然而生,他忽然冒出一种冲动,俯下身,他将唇轻轻地印在了她清秀的额头上。突然,犹如电流击中了他,浑身一颤,他的眼睛凸了出来,那些一直深埋在心灵深处的记忆片段像决堤的山洪一股脑涌了出来…… “之桐。” 他听见了廖琳的声音。 “不,我不是……”他竭力否认,但声音未出喉咙便被拖回了绝望的深渊。他看见了,他什么都看见了。像放电影一般,他作为另一个自己(郑之桐)时的所有画面,每个细节,甚至是一个喘息的音符,都呈现在了他的脑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对那些逝去的东西有着那么强烈的似曾相识感。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一直在等你!”廖琳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盅惑的魔力。 那一瞬间,所有的恐惧和迷惑都在他身上消失了,换来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终于明白,自己其实和郑之桐本来就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存在而已。 “我回来了!”他低低的回应了一句,闭上眼睛温柔地去寻找着她的唇。 “我爱你!”他吻上了她依然柔软的双唇。 廖琳苍白瘦弱的双臂缓缓环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轻触她的舌尖的时候,廖琳的眼帘悠然睁开了。 她的眼睛里泛着晶莹清澈的光。 3 李聪瘫坐在冰冻的水泥地面上,一时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但有一种极度的不安却在蚕食着他的心。 301病房此刻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那辆锈迹斑斑的轮椅,无目的地吱嘎着滑靠到了窗帘下。一切又都归于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仿佛停滞了,奇#書*网收集整理不清楚过了多久,忽然门外长长的走廊里由远而近“嗒……”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李聪全身的汗毛骤然竖了起来,直起身子,瞪着惊恐的眼睛,侧耳聆听。脚步声嘎然停在了房间门外。 “嘎吱——”随着一声轻响,房门推开了一条缝。 李聪血液一下子变得冰凉,脸色发白,冷汗悄悄布满了他那神经质跳动的脸颊。 门外赫然露出一双白色女士半跟皮鞋。 (来吧,聚会就要开始了……) “啊聪,是你吗?!” 一声熟悉的呼唤传入了他的耳中,他顿时松弛了下来,那种犹如虚脱般的松弛和倦意重新淹没了他。 “小青,是你吗?”他的声音充满了倦怠。 “是我,我来带你回家了!”于青缓缓走来进来,她的脸上荡漾着笑意。 她是于青,至少看起来是。但却似乎有些不同,是什么不同,李聪说不出来。他缓缓握住了于青伸过来的手。 她的笑意更浓了,有一瞬间,李聪觉得她的手又冰又滑。 “走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你来了,就快团圆了!”于青笑盈盈道。 “我们是一家人!”他想到。 (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聚会就要开始了……)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4 21:00 于青一直忐忑难安,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种压抑却又蠢蠢欲动的氛围将她紧紧包围,这让她几乎窒息。好几次站起来又坐下,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但却隐隐感到自己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等待什么?等待一场期待已久的狂欢聚会!) (来吧!女士,家庭聚会即将开始。) 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痛,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用手轻揉着发际两侧。 “叮咚——”突然,手机里传来了短信的提示音。这一悦耳的铃声却让他猛然打了个激灵。她抬起头,有一会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显得异常茫然。 她捏着手机,看到是婆婆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查阅。好像那里隐藏着一些可怕的东西,一个陷阱,正狞笑着伺机将他拉入黑暗的深渊。 “叮咚——”那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提醒着她按下了阅读键。 “——青青,速到老县医院住院楼。我已找到阿聪!” 短短的十多个字犹如颗颗炸弹,爆响在于青的心里。她的呼吸变得短促而粗重。一种不确定的释然麻酥酥地游遍了她的全身。几乎没有再作多想,她抓起电话便夺门而出。 秋夜的月色总是显得特别的清澈皎洁,幽幽的冷光笼着大地。风拂过杨腊树的叶子,在一片哗哗声里满树都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第57章 于青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老医院。她缓缓踏进了杂草横生的院落,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萧瑟冷寂。那辆原本停在蒿草中的黑色大切诺基已经被拖走了,只剩下过膝的野草在夜风中低垂摇曳。 高大阴郁的住院大楼迎面耸立在了于青的面前。和几天前一样,楼面残破,满目疮痍,但在夜色中却多了几分白天看不到的阴森气氛。 几乎是下意识地,于青将目光投向了三楼最挡边的301病房。 忽然,她看到了—— 301敞开着的窗户后,李艳红正微笑着向她招手,而自己亲爱的李聪就俯在窗台上。他的脸上也荡漾着一种莫测的笑容。于青也不禁展颜一笑。那种几天来一直压抑在她心头的所有不快与惶恐在这一瞬间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团聚了,我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她在心里雀跃着。 但突然,她的笑容凝固了,摄人心魄的恐惧再次袭来。她霍然看到,此时,在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长发掩面的红衣女人—— “阿聪,别动!”她大叫着狂奔了过去。 他们却好像没听见,依然朝她招着手。而红衣女人已慢慢抬起了头—— 301 房门敞开着,扑面而来的冷风中夹着一股刺鼻的霉朽味。 李聪软软地瘫坐在破窗下的墙角。脸色惨白,满身疲态。 一股酸楚的爱意涌上于青的心房,鼻梁一酸,两行热泪潸然滑下。 李聪看着她,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终于找到你了!”于青颤抖着双唇,握住了他的手。 李聪的手显得冰凉而消瘦,一阵既爱且痛的洪流再次将她淹没。 “你来了。” “我来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留下来陪——我!”李聪咧嘴一笑。他的口中散发出一种烂菜叶子的味道。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血丝。 “你累了!”于青无力且有如呻吟般地说了一句。 (亲爱的,我爱你!永——远!) “嘿......”李聪的喉咙间滚出了一串干涩的笑声。仿佛那辆生锈的轮椅转动时发出的呻吟。 于青也顺着墙面缓缓滑坐下来,她将他的头紧紧抱在了怀里轻轻地亲吻着他的头发。 抬起头她又看到了廖家老宅门口那对盘坐的大石狮,它的身上正闪着青粼粼的冷光。一辆漆黑铮亮的suv3.7大切诺基犹如暗夜中的幽灵,正从雨中缓缓驶来。 在车头灯的照射下,那个撑着黑布雨伞的红衣女人正静静地伫立在纷纷细雨中...... 尾声 对于赵强的观点没有人赞同,可也没有人能反驳,案子最终成了一宗悬案。 半年后,坪山老城的改造正式启动。 在老县医院的旧址一场热火朝天的施工正在进行中。 忽然,一辆正在作业中的挖掘机停止了工作...... 工人们陆陆续续围了过去,骇人的一幕顿时呈现在了人们眼前—— 在老医院的地下室里,有五具尸体赫然被挖机曝露在了阳光下。五具尸体呈一个圆形围坐在一起,仿佛在开会,又仿佛是在举行着一场神秘的仪式。最叫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尚未腐烂的脸上都挂着一种莫测的笑容。 远处又传来了警笛那尖锐的鸣叫声...... (全书完) 2008-5-4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